《清朝不是春天》 引子&第一章 冲喜 蒋清哼着歌的整理着行李,明天就能回家了,虽然她很厌恶春运火车的状况,可还是选择了乘火车回家,毕竟航空公司不是先天残疾的,春节的飞机票不会打折。 这是给爸爸买的龙井,这是给妈妈带的羊毛衫,给外婆的护膝,给老爷的助听器……,收拾完行李,蒋清把她宝贵的火车票郑重的放到了挎包里,要知道,这是她冒着严寒排了一整夜的队才买到的,握在手的那一刻,她十分开心,因为这张票能带她回家。 早晨,天色未亮,蒋清把房门锁上,拎着行李跟自己的小屋告别:goodbye,myhouse,我们明年见! 蒋清站在路旁打车,因为昨天晚上下了大雪,马路上不见任何车的踪迹,冷清的街道只有点点的路灯陪伴自己,阴沉沉的天似乎又要下雪了。 突然,蒋清感觉自己的胳膊一阵疼痛,一个黑影从她身旁跑过,等蒋清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挎包已经被人抢了,蒋清甩下行李就去追那人:“抢劫,有人抢劫!”蒋清心底一阵狂怒:敢抢姐的火车票,姐给你点颜色看看!蒋清高中时,就是全市中长跑冠军,是省的二级运动员,她没把区区小贼放在眼里,她摆动手臂,修长的双腿开始有节律的跑动,随着跑步的距离加长,抢夺的那人盯不住了,嘿哧嘿哧地喘气,蒋清调整步伐,加快了冲刺,慢慢缩短了和那人的距离。 终于抢夺犯跑不动了,转头问:“你丫是不是女人?咋比我还厉害呢?变性了?” “我呸,你这个罪犯!”蒋清抓到抢夺犯,伸手给了那人两嘴巴,一个正踢。 抢夺犯痛苦的倒地! 蒋清捡起自己的包说:“敢抢我的火车票,找死呀!姐给你个改正的机会,自己抱着头去警察局自首!争取让警察叔叔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春运真他妈的牛逼!为了一张火车票,能把女人变男人!”抢夺犯挣扎着站了起来。 “姐还要赶火车,你赶快去自首!”蒋清命令。 “小丫头片子,别一口一个姐,大爷看在你为火车票拼命的份上,才放你一条生路,大爷我走了。”抢夺犯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就要走。 “你敢!”蒋清拦住了抢夺犯的去路。 “充英雄?美国大片看多了,还是被金庸的武侠小说砸晕了,一边呆着去!”抢夺犯推了蒋清一把。 蒋清愤怒的使出三抓猫的“功夫”,全市集训的时候,她曾跟跆拳道的师兄们嘿嘿哈嘿的学过两招。抢夺犯被蒋清一个劈腿踢在了肋骨上,疼得直抽搐。 “小丫头片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 “你居然还敢用刀?你这可是罪加一等!”蒋清面对凶器有些犯怵。 “怕了吧,给大爷我闪开!”抢夺犯道。 …… “那你走吧。”蒋清权衡利弊。 “把你的包给我!”抢夺犯命令道。 “凭什么?”蒋清问。 “因为你让老子不爽,还有你居然敢打爷爷,爷爷要教教你,做人不要强出头!”抢夺犯夺过蒋清的挎包,趾高气扬的要离开。 蒋清气得七窍生烟,我靠! 等抢夺犯转身要走时,蒋清用尽全力踢在了抢夺犯的腰部。 抢夺犯第三次倒在地上,蒋清上前把自己的包抢了回来。 “臭丫头!” 等蒋清反应过来时,刀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抢夺犯还不甘心,拔出刀再次捅了蒋清一刀,蒋清觉得自己腹部撕心裂肺的疼,用尽全力握住了抢夺犯的手,不,现在应该说升级为杀人犯的手,杀人犯恼怒的用头撞蒋清的头,蒋清那个后悔呀,这是个心理素质极佳的杀人犯!倒下那一刻,蒋清喃喃的叫道:“老妈老爸,偶好疼!” 清晨,一列救护车从市区呼啸而过,救护员呼叫总部:“伤者大动脉破裂,请准备大量血浆……” 第一章冲喜 呜~,呜~,…… 蒋清神志模糊的听到有人在哭,肯定是老妈,我又让她操心了。蒋清努力睁开眼睛,医院一团漆黑,看来已经到了晚上,她安慰母亲:“妈,我没事,小case,不疼的啦!” “翠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啦!”呜~,呜~,妈上前给自己掖了掖被角,接着哭。 我妈的声音咋变低沉了?蒋清纳闷,可能把嗓子哭哑了。 “妈,我真没事,你看你,嗓子都哭哑了,你要陪我一起住院呀?我俩虽是姐妹,也没到这份上呀!”蒋清语气轻松的说。 “翠儿醒了?”一个老男人问。 “是的,她爹。”妈答道。 我老妈什么时候叫我爸叫她爹了?还有翠儿是谁?蒋清绝对的困惑。 一盏油灯漂浮着出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跟随那灯光出现在屋子里,豆大的灯光照亮了屋子,整个屋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翠儿,是爹对不起你,你原谅爹,为了老朱家你就认命吧!我替老朱家的祖先给你跪下。”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跪在蒋清床边,崩崩崩不停的磕响头。 蒋清疑惑的看着那个男人,旁边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不停的在抹泪。 他不疼吗?好响耶!红了,青了,出血了!蒋清心说:在这样下去,恐怕要脑震荡了。 “好啦,你干什么呀,别磕了,我可不是财神,拜了也是白拜!” “翠儿,那么说,你同意了?你不再寻死了?”中年男人一脸的期望。 “我为什么要死,姐还要买车买房,环游世界呢,死了多可惜!”蒋清说。 “翠儿,你怎么尽说胡话?来让娘看看,是不是发烧了?”中年妇人说着就把手伸到蒋清的头上。 蒋清惊讶的看着这个阿姨:你咋成我妈了? “爹给你摊个饼,煮点红糖水。”中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出了门。 他咋成我爸了? “阿姨,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叫蒋清,我——”蒋清此时才环顾四周,天哪!这里不是医院,破裂的土坯墙,糊着黄纸的木窗,歪歪斜斜的家具,上了补丁的破被褥,身穿“唐装”的阿姨,蒋清心说:不会吧?中大奖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光滑平整! “呵~呵~”蒋清笑的声音有些抖,“请问我在哪里?” “你在家呀,翠儿,你不会连家都认不出吧?”中年妇人害怕的看着她。 “那请问现在是什么年月?”蒋清忍住尖叫的欲望。 “康熙四十二年。”中年妇人疑惑的看着蒋清。 完了,真的中奖了!偶穿越了! 闭上眼睛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真疼呀!睁开眼睛,周围惨淡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不是在做梦耶!咦,还有,还有,这个身体肯定不是自己的,因为蒋清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小a,它变平了。 呜~,蒋清哭了! “不哭了,来,喝红糖水,吃饼,爹用白面做的。”中年男人左右手各抬着一个破碗进屋里,殷切的让蒋清吃,蒋清一股脑的喝完、吃完,问:“我是谁?” 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小心的说:“你是我女儿朱翠儿。” “然后呢?我为什么躺在床上?”蒋清问。 “爹把你嫁给胡家少爷冲喜,你不愿意,跳湖寻死——你不会什么也记不得了吧?你伤了脑子?”中年男子慌乱的问。 “我跳湖了嘛,然后脑子有点——有点进水,有些事记不得太清,麻烦你们跟我讲讲清楚。”蒋清很受伤的说。 经过一夜的盘问,蒋清终于明白了自己穿越后的状况。 时间:大清康熙四十二年冬。(蒋清拍拍胸脯庆幸:幸好看过《梦回大清》、《步步惊心》、《宫》等穿越演绎,否则以偶的历史修养,是归属于分不清唐朝在宋朝前,还是宋朝在唐朝前的童靴!) 地点:大清山东某县。(有时间可以去爬爬泰山,逛逛孔府,游游大名府,看看趵突泉,不花门票,真难得呀,想到这,蒋清泪流满面。) 人物:翠儿,翠儿她爹、她娘、她哥,和胡家老爷、少爷、管家。(都是次次要人物啦!小k抗议向蒋清抗议道。蒋清拍了小k的脑袋:就你知道!) 起因:翠儿她哥病了,家里把能用的钱都用了。(蒋清终于知道了参加医疗保险的重要性,哪怕是城镇医疗保险也好!) 经过:治病要钱,没钱了,就只能买东西,翠儿她爹把能买的都买完了,最后只有买人,而被买的人就是翠儿,以后是偶蒋清了,呜~,悲惨呀!偶被买给了本地土财主胡老爷,给他有病的儿子胡少爷冲喜。(蒋清怀念警察叔叔,怀念《未成年保护法》、怀念《婚姻保护法》,因为翠儿才十岁,十岁就结婚,违法耶!不过有一点好处,她可以二次发育了,希望这次能好好发育,一定做到前凸后翘,这曾经是她的梦想,蒋清想到这都能笑出声来。) 结果:原来的翠儿跳了冰湖,她穿越上了翠儿的身体。(十岁的孩子就懂结婚?就会跳湖?不会是有人谋害吧?不管怎样,蒋清感激翠儿,至少她有一个“归宿”,否则飞向天堂还是地狱……好怕怕,这个话题就不想再想了!) 一个头戴狗皮帽,身穿夹皮袄的人掀开门帘进来了。 “老朱头,听说你家丫头病了?”那人问。 “胡管家来了,您坐您坐!”翠儿他爸惊慌的给那人让座。 “我可跟你说,想嫁我们家少爷的人可多了,你们家和胡家门不当户不对,完全是因为老爷可怜你们,还有你家丫头命好,才能成这门婚事。否则,你这个破烂户,谁肯娶你女儿。”那人拿出旱烟点燃,吧嗒吧嗒的抽着。 “是是是,我家丫头只是得了点风寒,过两天就好了,绝对误不了喜事,您跟胡老爷好好说说。”朱老头一脸的哀求。 翠儿她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蒋清恨不得给胡家狗腿子两脚,把他踢出门去,也恨不得给翠她爸两巴掌,理直气壮的告诉他:生男生女都一样! “这是我家老爷给你丫头的,好好的补补,不要再出岔子,误了事,你就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拿出了一锭银子,老朱头两眼放光的去抓银子。 “慢着!”胡管家用烟杆弹开了老朱头的手。 “您还有什么吩咐?”老朱头看着银子有些恋恋不舍的问。 “我说过了,这银子是给你家丫头的,可不许你把银子用在你家那个病瘟上!”胡管家依然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可这银子已经给我了。”老朱头有些急。 “这还有一锭,是给你家那个病瘟的,好好伺候好你家丫头,等以后她成了胡夫人,当了家,对你一家都有好处,明白了吗?”胡管家的旱烟已经把整个屋子熏得像着了火。 “明白了,明白了。”老朱头兴奋的去抓两块银子。 蒋清被旱烟呛得直咳嗽,胡管家瞥了一眼蒋清,说:“那我就走了,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二十八号吉时,如果出了差错,你现在拿到的钱,我可都帮你记在账上,每月五分利,你可好好算算,将来你要还多久!”说完,一迈腿出了房门。 “翠儿,你看胡家多仁义,你是好命,嫁了个好人家,没什么想不开的。爹出去给你去买猪头肉,给你好好补补。”说完,老朱头也哆嗦着抱着银子出门了。 蒋清翻了个白眼:有这种爹,还不如没有的好。 “翠儿,你就认命吧,女人,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娘给你求菩萨,求菩萨下辈子让你做个男人,到时就再不用受这种苦了。”翠儿的娘抹着眼泪道。 “胡少爷得的什么病?”蒋清希望是心脏病,容易一命呜呼的。 “猪头疯。”翠她娘更加难过。 猪头疯?这是什么病? “请问,这个病还有其他的名字吗?”蒋清头疼。 “其他名字?不知道。”翠儿娘一脸疑惑。 上帝呀,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晚上,老朱头回来了,带回两付药和二两猪头肉,蒋清看着自己“卖身”钱换回的肉,还不够自己塞牙缝,悲哀呀,悲哀!她明白了自己的营养费,还是被人挪作他用了。 “你儿子得了什么病?” “咋没大没小的,他是你哥,你要叫哥。”老朱头发火了。 “你哥他也是个苦命的,得了肺痨。”翠儿她娘又开始抹泪。 “肺结核?在这没青霉素的年代,那他不是死定了吗?” 啪,朱老头打了蒋清一巴掌,“没良心的贼丫头,敢咒你哥死!” 呜~,无良的爹,我亲爹可是从来没动过我一指头,蒋清捂住火辣辣的脸。 老朱头把猪头肉卷了出去,送给翠儿他哥,留给蒋清的是玉米粥,肉,肉……,蒋清望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肉,要知道在家的时候,她可是无肉不欢的主,顿顿都要吃肉肉…… 三天过后,蒋清想变一只狼,黄鼠狼也行,她看见动物都在流哈喇子,幻想把它们煎炸烹炒后的味道。 第四天早上,翠儿她娘哭哭啼啼的把一个红肚兜给蒋清,蒋清疑惑不解。 “翠儿,今天就要过去了,娘没什么能让你陪嫁的,只有这个肚兜是娘一针一线缝好的,给你留个念想。” “什么?今天就要我出嫁?你怎么不早说!”蒋清大惊失色,她还没想好怎么办呢,昨天晚上翠她娘怎么没跟自己说,完了完了,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要跑,没钱没体力,也没方向,大雪天的,肯定是找死!不知怎么死法能穿回去,否则她立马试试! “看你糊涂的,今天不是二十八了吗?”翠儿她娘担忧的看着蒋清。 “等等等,我才十岁,怎么能嫁人呢?我心智发育都还不成熟,你们这是犯法的。”蒋清语无伦次的说。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到了胡家不许乱说话。虽然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以后过上好日子,你也不要忘了爹娘和你哥。”老朱头交代。 “娘给你最后梳次头。”翠儿她娘上前拉蒋清。 蒋清拼命挣扎,可惜朱翠儿的身体太小了,不仅小,还很瘦弱,不知是因为跳冰湖冻病了,还是穿越后的后遗症,它完全不听蒋清是使唤。呜~,蒋清被老朱头按在凳子上,翠儿她娘边梳边哭,她拼命的摇头。三人拉拉扯扯,艰难的梳着头,刚梳好,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胡家的人来接新娘了。 蒋清叫苦不迭,趁翠她娘不注意,把剪刀揣在了怀里。 “我不嫁,我不嫁!我要回家,我不是翠儿……”蒋清叫着,胡管家看了看,命人用红绸把蒋清的嘴巴勒住,手脚捆好后,再把她抱上了花轿。 一路上吹吹打打,轿子晃晃悠悠,把蒋清晃得想起了嘉年华,整个一个刺激性项目! 终于到了胡家,两个喜娘如左右护法金刚一般扶着她下了轿,把一个苹果和红绳硬塞给她,她不接,那两个喜娘就一人握住蒋清一只手,逼着她把两样东西拿在手里,然后两人几乎是架着她,才顺利的让她跨完了火盆和马鞍,蒋清摇头晃脑的把喜帕弄掉了,此时她才发现,和她红绳相连的居然是一只公鸡,蒋清气得口吐白沫。 喜帕一落地,立即就有人帮她重新盖上。 “一拜天地。”有人喊道。 蒋清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两个夜叉当喜娘了,她们的责任就是强迫自己,此时她又被两人合力按翻在地。 “二拜高堂。” 呜~ “夫妻对拜。” 夫你个头,没长眼呢?那是只鸡! “送入洞房~” 等等,还没拜完呢,我拜的不好,重新再来一次,好不好!呜~ 两个喜娘拎着蒋清,把她丢到了床上,蒋清拼命的在床挣扎,其中一个喜娘对她进行了搜身行动,从她怀里摸出了她的剪刀,两个人鄙视的瞪了蒋清一眼,就把剪刀收走了,临出门前合作愉快的把蒋清绑在了床上,蒋清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剪刀,唯一防身的东西耶!她感觉自己像头待宰的猪,假如她真的是头猪,那此时此刻恨她不得自己能患猪流感马上死掉,不行禽流感也可以用用。呜~,穿越不都是好吃好玩,好男人吗?咋自己就这倒霉? 天暗了下来,门被撞开。 蒋清在床上听得胆战心惊,拼命在脑海中复习防狼要术。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抓住了蒋清的脸,蒋清想踢他,可惜被绑在床上,腿离那人差了点。 “长得太瘦了。”男人道。 他又摸了摸蒋清的屁股。 “屁股也太小了。” 蒋清把这人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你呀变态不变态,你家祖祖辈辈都出变态? “胡二,胡二~”老男人叫道。 “来了,来了,老爷,您有什么吩咐?”管家的声音出现了。 “就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能给我老胡家生儿子吗?能传宗接代吗?你看看,这屁股,能叫有吗?”老爷骂道。蒋清恨的牙痒痒,你挑牲口呢? “老爷,您看,黄仙师说了,东南方向,属马的丫头,八月十九戊时生的,一准能为胡家开枝散叶,我找遍了全县,只有这个丫头符合。您别看她瘦,可也是个美人坯子,依我看是在老朱家饿的,您好好养养,准能为少爷生个大胖小子。”胡二献媚的说着。 “那就再养养,你给老爷我看好了,养好了,老爷我一定好好赏你。”老爷踉踉跄跄的扶着胡二出门。 “您慢点,老爷,您慢点,……”胡二继续献媚。 蒋清一颗心终于落下了,想起一句话来:人怕出名猪怕壮!以后一定要把减肥放在首要位置,计划每天跑它个万儿八千的!呜~,我喜欢法治社会! 又有人进来了,是个青年男子,脸白得像一张纸,身着大红喜袍。 蒋清叫苦,呜~,如果没猜错,老变态生的小变态来了。 青年男子先把勒着她的嘴的红绸解开了,接着把绑蒋清的红绳也解开了,蒋清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我可告诉你,你敢过来我就不客气了!”蒋清做了个马步姿势。 青年男子笑了,露出鲜红色的舌头让蒋清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无常。 “你是我老婆。” “你扯淡!凭什么?”蒋清问。 “我可是三媒六证,明媒正娶的把你娶回来的。”青年男子道。 “我呸!谁同意的你找谁,反正姐不同意。”蒋清吼道。 呵呵呵呵呵呵,呃,呃~ 青年男子笑的声音就如鬼怪,笑着笑着,翻身倒地不停的抖。 看来那男子犯猪头疯了,蒋清高兴的说:“加油,加油,去吧,去吧,天堂挺好的,地狱也不错!你走吧,走吧!” 青年男子开始在翻白眼,咬自己的舌头。 舌头会断的耶,蒋清看不下去了,抓起自己的喜帕塞在青年男子的嘴里。 过了一会儿,青年男子停止了抽搐,翻身坐了起来,看到一旁的蒋清,诧异的问:“你把喜帕塞我嘴里的?” “废话!不是我是你自己呀?” “你不怕?” “怕什么?” “我犯病?” “不就是癫痫吗?有什么可怕的,你又不是正在变狼人。” “狼人是什么?” “平常是人,月圆之日就变狼的怪物。” “我就是一个怪物。” “那全世界的怪物就死绝了,别让怪物难为情。” “你做我老婆好不好?” “放屁,我还未成年。” “我等你长大,三年后,你做我老婆?” …… “三年后再说。” 蒋清心想,走一步算一步,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要对抗这一家子人,恐怕是以卵击石,三年后,总比现在做他老婆好,而且三年后,姐绝对不会在这里! 蒋清在胡家一呆就是两年,胡家少爷叫胡耀祖,老爹叫胡光兴,母亲胡张氏,三人把蒋清供得像菩萨,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蒋清天天和鸡鸭鱼肉奋斗,想少吃一点都不行,胡家三人下辈子一定是卖鹅肝的,填鸭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厉害。看着自己的小蛮腰日渐变形,蒋清心疼呀,偶的身材,偶的追求,就让一帮混蛋给废了! 第三个年头上,胡耀祖发病,栽在了石墩上,脑袋开了花,死了!蒋清说不出的轻松,虽然对这个好小伙的逝世有些遗憾,但毕竟枷锁自己打开了。 蒋清被迫为好小伙披麻戴孝,哭丧守灵,心里却盘算着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为此她偷偷藏了不少银两,甚至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借拜佛为由,探出了出镇的道路,现在只要再准备一下食物和水,自己肯定能逃出这里。 是夜,蒋清悄悄的摸到厨房,偷偷准备食物和水。 “谁?”巡夜的问。 蒋清撒丫子跑回中院,巡夜的紧跟不舍,无法,蒋清一猫身,躲到了荷花缸后。 “外面吵吵什么呢?”胡光兴问。 “老爷,有人去厨房偷东西。我追到这里。”巡夜的说。 “是吗?我亲自来查找,等我找到了,看我不用皮鞭抽死他!” 蒋清心里直发凉,被逮到就说不清了,说不清是小,破坏了逃亡计划是大,一瞟眼发现胡光兴出房门没有把门带上,趁他们搜花台的时候,蒋清迅速的冲进了房里,躲到了床底下。 胡光兴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人,气得把巡夜的骂了一顿,讪讪的回房了。 蒋清心想等胡光兴睡着了再偷偷溜出去。 “怎么才来?”胡光兴问。 “老爷,做这事恐怕会被人发现的。”胡张氏的声音。 “所以我让你亲自去抓药,药呢?” “在这里。” “好,事不宜迟,你去厨房把药放在银耳羹中,端给翠儿喝,一定看着她喝下去。” “老爷,她毕竟是耀祖的媳妇,您是公公,以后真的生了个孩子,孩子叫您叫爹还是叫爷爷?” “妇人之见,耀祖死了,没留个后,你我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更重要的是老胡家断了根!” “要不,我再帮您纳房妾,您不要打媳妇的主意,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要女人呀?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娶朱翠儿当儿媳?黄神仙说了,只有她才能为老胡家开枝散叶。” …… “还磨蹭什么?快去,时间长了,生的孩子怎么是耀祖的遗腹子!” 胡张氏叹了口气,出去了。 蒋清在床底下听得汗毛都立了起来,偶的神那,救救偶吧! 不大一会儿,胡张氏慌乱的转回来,嚷道:“老爷,朱翠儿不在房里。” “什么?快让人跟我去四处找。”两人匆匆的出了房门。 蒋清连忙从床底下滚了出来,看样子只有赶快行动了,否则落在老色魔手里,后果不堪呀!她跑向梳妆台,打开首饰盒,把里面的首饰全倒在了翠儿娘给的红肚兜里,扎紧后揣在了怀里。又迅速冲到后院,把后院的门打开,转身回到了前院,躲在平时防火储水的水缸里。不大一会儿,就有人禀告胡老爷,后面的门被人打开了。胡老爷气急败坏的让所有人去抓朱翠儿,抓到的人赏一两银子。 等所有人乱哄哄的走了,蒋清躲过老妈子,偷偷的从前门溜了出去。 走在大街上,蒋清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无比的顺畅! 第二章 转折 月如钩,天上没一丝云彩,幽暗的月色照耀下小镇冷清的有些孤苦。蒋清跑起步来,很久没有跑步,她有些力不从心,但她知道,只要过了第一、第二个身体极限,一切就会顺利起来,她咬牙奔跑着,她喜欢奔跑的感觉,风在身边掠过,有飞一般的感觉。 跑了一阵,后面一阵犬吠的声音,火把星星点点,蒋清被狗的叫声提醒了,如果胡光兴用狗来找自己,那可不妙。据说,在水中人的气味会消失,她用力的想:附近什么地方有水,可以让自己躲一下?没印象,附近只有一片坟地,好青年胡耀祖就埋在那里。对了,胡耀祖!蒋清想到了一个主意。 胡光兴借到了猎户家的狗,和几个家丁骑马跟狗追了出来,他不相信朱翠儿能飞上天去,他抓到她要好好“收拾”她,胡二说的没错,朱翠儿是个美人坯子,十里八乡的没有小妞比得上她,虽然身形还小,可她的眉眼已经长开了,胡光兴狠狠抽了马一鞭,马疼得跑到了猎犬的前面,胡光兴使劲拉马缰,马嘴疼得直趔趄。(马儿骂:变态,你到底是要我快还是要我慢?) 猎犬带着一行人向坟地跑去,家丁都有些犯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坟地中的磷光一闪一闪的,把整个坟地衬托得更加诡异。胡光兴看着猎犬向坟地跑,害怕的拉住马匹,用鞭子指着家丁说:“胡气,你带人进去搜。”胡气瞅瞅鞭子,说:“老爷,你让胡宝打头阵,我跟在后面。”胡宝一听不干了:“老爷,胡气他耍滑头,他明明不想进去。”胡光兴生气的用鞭子揍了两个家丁,说:“都不是好东西,进去找到朱翠儿的,我赏银子二两。”胡气胡宝拉上其他四人,一步一缩的向坟地进发。 “啊!”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响起。 胡宝跌倒在地,胡气小腿在弹三玄,猎犬嗖的往回跑,跳起来接住了一个东西,向胡光兴跑去,胡光兴已被叫声吓得落马,看见猎犬,稍稍定了定神,猎犬把口里的东西放在胡光兴的脚下,冲胡光兴摇尾巴,胡光兴低头一看,一块人的白骨阴森森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胡光兴惨叫一声,晕倒了。 家丁听见胡光兴的叫声,飞一般的往回跑,看见倒地的胡光兴,以为他的魂已被鬼捉去了,吓得拍马就跑。 过了一会儿,胡光兴醒了,一个倒披头发的女鬼身穿白衣站在他面前,指着火把处说:“胡~老~爷~,你快~看~”胡光兴借火把一看,自己儿子的墓碑倒了,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没有肉,只有白骨。胡光兴再次惨叫,昏死了过去。 等天明他被猎户救回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口中不住的说:“耀祖,你放过爹吧,爹再也不打你媳妇的主意了,你就回去吧,我再也不敢了!” 胡张氏明白胡光兴说什么,把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亲自伺候胡光祖,但不到三个月胡光兴也撒手人寰了。胡张氏一个妇道人家,怎耐得住胡家本家的折腾,若大个家业也就散了,胡张氏住进了清玉庵,天天忏悔过日。 话说蒋清在坟地把胡光兴吓了个半死,开心极了,从胡光兴身上搜出了他所有的银子,掂了掂,就要走。 “你胆子可真不小。”坟地里有人说。 “呵呵,你胆子也不小,盗墓的吧?盗了点什么宝贝?”蒋清问。 “也许我是鬼。”那声音说。 “是吗?出来给姐看看,姐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鬼,你让姐开开眼界。”蒋清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装鬼吓人?” “我?我是蒋清,他是个老变态,我是他儿子的童养媳,他儿子才死,他就想出毒计来霸占我,所以我教训下老色狼。你又是谁?为什么盗人家的墓?” “看来他是罪有应得。” 一个男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蒋清借着火光打量起这个男人,四十来岁,有八字胡,目光有神,身穿夜行衣,原来不是盗墓的。 “你有什么打算?”大叔问。 “我?我打算爬爬泰山,观观日出,游游孔庙,看看趵突泉。”蒋清把旅游计划告诉了他。 “你倒会逍遥!”大叔撇了撇嘴。 “人生苦短,比如朝露,及时行乐,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所以珍惜每天,快乐每一天。”蒋清郑重的说。 “你跟我走吧,我看上你了。”大叔说。 “不会吧,你也是变态?当我爷爷都够了!”蒋清叫苦,呜~,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不是,我打算收你为徒。”大叔看着蒋清,看来她是被老色鬼吓到了。 “那你准备教我点什么?”蒋清有些感兴趣。 “哼,废话少说,跟我走还是不走?”大叔冷冷的问。 “您走吧,我喜欢自己做自己的主。” 蒋清还没看清楚,大叔消失了,蒋清有点后悔,这是位大侠呀,绝世武功离她远去了! 蒋清踢了踢胡光兴,没一点反应,她跟他说了句:“永远不见!”穿上外衣,开始奔跑,跑步,好像成了她现在唯一能干的事。 蒋清跑一段,停下休息一会儿,折腾了一夜,太阳升起来了,她到了一座城池,上面写着:诸城,原来到了山东诸城。 顺利的进城后,蒋清找了家客栈,店小二看着进门的蒋清,不知道说什么,讪讪的问:“姑娘,你的家人呢?” “死绝了。”蒋清想都没想顺口答道。 “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收叫花子。”小二终于知道摆什么脸嘴了。 蒋清冷冷一笑,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小二,小二痛苦的换表情,问:“您是住店呢?还是用饭?” “我要全套。” “好嘞,您等着,我这就给您上吃的。”小二跑回了后堂。 蒋清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个长相像蛤蟆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进来了,掌管的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庞大爷,您来了,还是老规矩?” “嗯,再给我一杯上好的雨前。”庞大爷吩咐。 “得了,您等着,我亲自去泡。”说完,忙不迭的去了后堂。 “来了,您的面,还有酱菜,蒜。”伙计抬着托盘吆喝着进来,然后把东西放在了蒋清的面前,蒋清跑了一夜,饿极了,迫不及待的开动。 “哟,这是谁呀?你妹妹?”庞大爷发现了蒋清,问店小二。 “不是,这位姑娘是来小店住店的。”伙计媚笑着回答。 “她家人呢?”庞大爷又问。 伙计拉了庞大爷,偷偷在他耳边说:“死绝了。” “呵呵,看来也是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庞大爷淫笑着说。 “小姑娘?”庞大爷两眼放光的走近蒋清。 蒋清看出了庞大爷的不怀好意,不客气的问:“叫姐干嘛?没事别烦姐!” “哟,看不出这小嘴可不是吃素的。听说你无家可归,大爷可怜你,跟大爷回府,大爷好好照顾你。”说着,咸猪手就在蒋清的脸上蹭了两蹭。 蒋清那个火冒,把面碗扣在了癞蛤蟆的头上。 “庞大爷!”伙计直冒汗。 “烈性,爷就喜欢骑烈马,不烈的爷还没兴趣。”说着满足的把面条从脸上抹掉。 蒋清心说:变态真多,就像小强,打也打不完。 庞大爷解开腰带,蒋清一阵恶心,心说白日青天的,他想干什么? 庞大爷上来一只手就把蒋清按在了桌子上,蒋清用力挣扎,但癞蛤蟆力大无比,又用另一只手把她的双手手扭到背后,用腰带捆了起来。蒋清大叫:“抢人了,救命!”庞大爷把蒋清扛在肩上,拍了拍蒋清的屁股说:“跟爷回家吧!”蒋清对小二说:“快报官府,有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她吃的用的,记爷账上,回头给你们。”庞大爷交代道。 “您慢走,下次再来。”小二就当蒋清不存在。 蒋清一路狂喊,周围的人看见庞大爷纷纷躲避不及,更没人敢理蒋清的叫喊声了。 庞大爷进了家门,让人把大门关了,把蒋清直接带到了卧室。蒋清用力的踢他,庞大爷享受的说:“宝贝,一会儿,爷就让你爽死!”说着猪一样的身体压在了蒋清的身上,双手开始撕蒋清的衣襟,蒋清用尽全力挣扎。唰,蒋清的衣服被癞蛤蟆撕破了,蒋清害怕的哭泣,猪手摸上了她的mm,不是这样的!蒋清心里狂吼。 “起来。”有人说。 庞大爷从蒋清身上滚了下去。 蒋清拉着衣服爬了起来,泪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用力的挤了挤眼睛,泪水出来了,她终于看清了目前的状况。 昨天夜里的大叔把一把刀架在了癞蛤蟆的脖子上。 “这位英雄,有话好说,先把刀放下来。”庞大爷讪笑着说。 “你把衣服穿好,跟我走。”大叔说。 蒋清委屈的穿好撕破的衣服,大叔把蒋清拉到身后,一脚踢在癞蛤蟆的屁股上,抱着蒋清飞出了庞府。 “你为什么不杀了这个人渣?”蒋清气愤的问。 “不想被人欺负,自己就要强起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大叔问。 “我不想,我不想和你这个没有正义感的垃圾在一起!”蒋清吼道。 “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大叔生气的把蒋清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蒋清疲劳的躺在地上,看着蓝天,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想生活在现代的父母,因为这样才能让她不会太伤心,可此刻,她忍不住的喊:“老爸、老妈!你们在哪?我想你们,我想回家!哇~,呜~,……” 哭够了,蒋清昏昏沉沉的站了起来,走在街上,一个大嫂看失魂落魄的蒋清,把蒋清让道了家里,让她休息下,蒋清无力的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大嫂把一碗鸡蛋面端到蒋清面前,蒋清说了声:“谢谢。”稀里哗啦的就把面条倒进了肚里。 “姑娘,你是哪里的人?”大嫂问。 “我是苏杭人氏。”蒋清家在杭州。 “咋就你一个人呢?家人呢?”大嫂问。 “死绝了。”蒋清说。 “真可怜。”大嫂说。 “我走了,这是饭钱。”蒋清在怀里一摸,红肚兜不见了,肯定是遗落在了癞蛤蟆家。千刀万剐的癞蛤蟆! “别这样,你孤苦伶仃的,我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钱。”大嫂抹了抹眼泪。 “我的钱丢了,这样好了,等我有了,我再还你。”蒋清难过的说。 “你有去处吗?”大嫂又问。 “不知道。”蒋清说。 “这样吧,我有个兄弟在秀坊当伙计,他们那里要绣工,要不,你到秀坊做工?”大嫂问。 “我不会刺绣。”蒋清老实的回答。 “没关系,跟师傅学,一切都会好的。”大嫂劝蒋清。 蒋清被热心的大嫂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天,大嫂的兄弟上门来看蒋清,看了看说:“我看可以,你跟我走吧!” 蒋清依依不舍的与大嫂告别,告诉大嫂她赚了钱,一定会回来看她的,大嫂让蒋清照顾好自己。大嫂的兄弟让蒋清上轿,抬着蒋清去了秀坊。 落了轿,“下来吧!”大嫂的兄弟叫。 蒋清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店铺众多,沿街许多小贩在叫卖。 “跟我进来。”大嫂的兄弟说。 蒋清一抬头看到招牌:万花楼! “等等,秀坊有叫万花楼的吗?你们这是什么地方?”蒋清惊恐的问。 “哟,还识字?以后让妈妈好好调教你一下,包你成诸城的头牌!”大嫂的兄弟笑的很灿烂。 “你是妓院的人?”蒋清问。 “小姑娘,才明白呀?看你和你的好大嫂告别,都把我吓了一跳,她把你卖了十两银子,以后你就是万花楼的姑娘了。” “她不是我大嫂,你们上当了,我是她捡回去的。”蒋清说着就想跑。 “别废话,你已经是万花楼的姑娘了!”龟奴发火了,使了个眼色,抬轿的轿夫上来,七手八脚的把蒋清架到了万花楼里面,蒋清狂叫,仰天长叹:我的命咋这苦!世上就没好人了吗?不要,放我出去。 “哟,李小儿,你给老娘带来个什么货色,怎么这么能折腾?”老鸨出现了。 “大娘,您来看看,一准的美人。”李小儿得意的说。 老鸨扳着蒋清的脸看了看,说:“是个美人,你花了多少银子?” “十两,划算吧?她还识字,您好好调教下,以后可有大笔的银子可赚。”李小儿仿佛看见了无数的银子。 “我看有点烈,先饿她三天再说!”老鸨吩咐。 蒋清被关在柴棚里饿了三天,水米未进。她奄奄一息时,才被老鸨抬出了柴棚,老鸨吩咐一个老妈子照顾蒋清,给她喂了些水和米粥。四天后,蒋清才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但一动就头晕。 “姑娘,想开点,遇上个好人就能跳出这火坑,以前的头牌九品红后来嫁给了知府老爷当姨奶奶,老妇人看你长得比她还不错,一定能嫁个公侯。”老妈子对蒋清进行着洗脑运动。 “你怎么不嫁,我呸!少在姐面前装好人!”蒋清骂道。 “你进了这门,要想再出去就难了,你一味的强来,他们如果也强来,你是逃不过的,不如好好从了他们,学些本事和手段,找个好男人,后半辈子才有依靠。”老妈子絮叨着。 蒋清不语,她想起了癞蛤蟆,如果真的用强,她也无法,要逃出去,也要有好的体力。 蒋清表面上顺从了老鸨,暗地里再次谋划逃跑。 老鸨看重蒋清的姿色,先教蒋清唱曲,抚琴,把没有艺术细胞的蒋清折磨个半死,这样忙碌的日子过了一个月。 “女儿恭喜了,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位大爷出大价钱为你开脸。”老鸨满脸堆笑的说。 “什么?”蒋清心里说不出的恶心,又来了! “小云,你好好教教妹妹。”老鸨吩咐。 “是,妈妈。”小云答道。 “等等等,我还没学好唱歌和弹琴,怎么就要——”蒋清不好意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其他都是虚的,男人想要的都是你的身子,好好跟小云学。这才是真本事!”老鸨迈腿走了。 小云娇笑着说:“妹妹别不好意思,头一次都这样,以后长了就好。” “放屁,我和你能一样吗?你是鸡,我是人!”蒋清骂道。 小云脸色难看,苍白的说:“进了这门,你就是清白做人,也不清白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哪里和你不一样,还不是被人卖到这里的,我愿意任人糟蹋,我也是被逼的。你有本事,你就让我看看,你如何不被人糟蹋?”说完,小云负气的走了。留下蒋清独自在房间里。 蒋清愣愣的看着小云远去的背影,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小云走后,蒋清的房门口随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龟奴看守,每日饭菜都由老妈子伺候。 七天后,老鸨带着一个男人进了蒋清的房门,蒋清害怕的四处寻找利器,可惜老鸨连一支钗都没留给蒋清。 “老爷,您要的姑娘就在这里,您慢慢请。”说完,老鸨带上了房门。 “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你!”蒋清语无伦次的说。 那人一拔珠帘,进到了寝室。 等看清那人面目时,蒋清下巴掉到了地上。 “大叔?”蒋清叫道。 “原来你有更好的去处。”大叔似笑非笑的说。 “大坏蛋!你过来试试。”蒋清抄起了枕头。 “你不是自己能做自己的主吗?”大叔问。 “你们都不是好人。”蒋清哭了。 “我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怕?”大叔鄙夷的看着蒋清。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蒋清接着哭。 “如果我再次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唔?“你会救我?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蒋清问。 “如果我想这个,那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大叔淡淡的回答。 蒋清心说:也倒是耶!“只要你救了我,除了杀人放火、欺压良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蒋清说。 “恐怕我就是要让你杀人放火。” …… “你不会想把我培养成杀手吧?”蒋清问。 “这只是一部分。”大叔目光一闪,心说:我没看错人。 …… “我同意。”蒋清想起《寻秦记》中的善柔,盗亦有道,杀手也有好人!等我有了力量,我就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你跟我走。”大叔在前面走,蒋清跟在后面,万花楼中没有人阻拦他们。 多年以后,蒋清对费色曜救她这件事,说不清是恨还是感激! 对了,大叔的名字叫费色曜,满族人。 第三章 暗箭 蒋清和费色曜大叔一路北上,终于他们停在一个山区里。山里建有几间房舍,里面有三个和蒋清一般的大的女孩子,还有一个老妈子负责烧火煮饭,收拾屋子。此后的日子里,蒋清感觉自己回到了集训队,每天天不亮都有负重跑步,接下来是习字,然后是早饭,完了就是练功,刀枪剑戟、斧钺刀叉、暗器都有涉猎,下午学的就更夸张了,八卦机关、开门溜锁、医药病理、潜水浮游、煮菜做饭、刺绣洗衣,一年后居然有个琴师教授吹拉弹唱,蒋清心说:做个杀手可真不容易,拿起刀枪能上战场,拿起菜刀能下厨房,拿起乐器能进厅堂!看来自己进的是顶尖的杀手训练营,只是不知谁是那个倒霉的人,毫无疑问的是,那么费劲,大叔要杀的人一定和他有深仇大恨! 大叔每隔一段时间会消失一段时间,可会派他真正的徒弟常保监督所有的人,常保和大叔是一样的人,一丝不苟,偷奸耍滑那可是要吃苦头的,蒋清心想幸好有体育的底子,否则身板弱一点的,那就被折磨死了! 加入杀手训练营的四人中,最可怜的要算梅双了,小姑娘比自己还小一岁,身板弱小,天生胆小,蒋清真怀疑大叔怎么把她招了进来,那感觉就像要把绵羊训练成一只狼,可羊就是羊,你就是天天喂它肉,它天性仍喜欢吃草。另外两个,一个叫苏茉儿,比蒋清大一岁,不声不响,可天生的奸诈。一开始她为了多休息一会儿,三番两次的陷害梅双和自己,蒋清因为她已经被常保罚蹲马步三次了,而梅双头些天,几乎每天都被罚,眼泪就没干过!蒋清看到苏茉儿就火气大,小样,姐出来混江湖时,你还穿开裆裤呢!蒋清决定教训她一下。最后一个叫戴敏敏,她冷,比冬天的冰更冷,第一是不说话,第二是超脱的淡定,最厉害的是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她既不与蒋清等三人交往,也不理蒋清们的交恶,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和她无关,受表扬如此,受罚如此,蒋清就没看过她有第二种表情。还有,蒋清不知道她多大了,是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 “蒋清,把你的沙袋拿过来!”常保阴沉着脸喊。 蒋清把沙袋默默的递给了常保,常保用手掂了掂,把沙袋砸到了蒋清的面前。 “你说,沙袋怎么减分量了?”常保问。 “什么?不会吧?我昨天放在床边就没动过。”蒋清故做惊讶。 “那你自己看!”常保脸上发青。 “怪事了,怎么会少呢?”蒋清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 “你居然敢擅自减负,去那边蹲一个时辰马步!”常保命令道。 “等等,我不服,我又没做过,干嘛要罚我?”蒋清发力道。 “再废话,小心我不客气。”常保道。 “梅双,你的沙袋怎么会鼓鼓的?”蒋清好像发现了什么。 梅双胆怯的去解自己的沙袋,蒋清翻了个白眼:小姐,淡定点,千万要沉住气! “是,是,好像是~重了~不少。”梅双磕巴着,终于把话说清楚了,蒋清用眼睛鼓励梅双。 常保上前掂了掂梅双的沙袋,眉头紧锁,看来是有蹊跷。 “你怎么偷我的沙,害我呀?”蒋清质问梅双。 “没,没,我不敢的。”梅双害怕的说。 常保把目光转向了苏茉儿和戴敏敏,苏茉儿连忙说:“蒋清自己耍滑,不关我的事。” “呵呵,常大哥又没说你,你忙什么?”蒋清问。 “你不是说看见蒋清中途往外倒沙了吗?”常保问。 蒋清偷笑,常保就是好骗,还有年少沉不住气,如果大叔在,苏茉儿一定不敢出幺蛾子! “我明明看见了!她的沙袋也明明轻了!”苏茉儿不甘心的说。 “那梅双的沙袋怎么重了?”常保问。 “我不知道!”苏茉儿回答,她也奇怪,她明明把两人的沙袋都倒出了一些沙子,怎么会这样?她不知道蒋清发现沙袋分量轻了后,撺掇梅双往沙袋里加了土。 常保进屋,发现屋中有白沙的痕迹,问苏茉儿:“你为什么要陷害蒋清,捉弄梅双?” “我没有。”苏茉儿回答。 “屋子里有白沙的痕迹,说明沙是在屋子里就被人倒出来的,你怎么说是在训练的时候看到蒋清中途倒出来的?”常保问。 “不可能,我是在外面倒的!”苏茉儿叫道。 蒋清大喜,小样,招了吧! “什么?”常保盯着苏茉儿,苏茉儿自知激动下失言,害怕的看着常保。 “那么你承认是你陷害蒋清的?为什么?”常保问。 “我没说。”苏茉儿最后顽抗下。 “你给我负重跑二十圈,午时完成,完不成,今天中午饭免了!”常保命令道。 苏茉儿怨恨的瞪了蒋清一眼,蒋清面无表情的站着,心里乐开了花,到午时跑五十公里,够你喝一壶的。 此后,苏茉儿只要一有机会就陷害蒋清和梅双,而蒋清和梅双结成了同盟,一有机会就教训苏茉儿,三人当着大叔和气,而在常保面前耍尽手段,私底下把对方恨个半死。最厉害的就是戴敏敏,好像听觉、触觉、视觉全都消失了,无论是苏茉儿有小动作,还是蒋清她们有大动作,她就是看不见,听不到,没感觉,她不会告密,不会揭露,更不会站在哪一边,蒋清三人可以把她当做隐形人去对待,也没有人能和她接近。 转眼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费色曜大叔带走了苏茉儿和戴敏敏,也不知道把她们带去了哪。没有了苏茉儿,蒋清的生活是单调的,每天有的只是繁重的课程。而且新加了一个项目:速记。看一眼一张纸片,就要把里面的关键内容复述出来,错了,就要受最严厉的惩罚。 蒋清头都大了,梅双终于显示出自己的优势,她居然能过目不望,和黄蓉她妈有得一拼。把蒋清佩服的五体投地,终于明白大叔选择她是有道理的,这是一个人才呀,人才! 春节到了,蒋清穿越后已经过了五年,五年的时光,她回想着,既清晰又模糊,费色曜给她和梅双倒了一杯酒,敬她们,梅双紧张的手直抖,蒋清明白,下一个路口到了,可惜自己坐在了费色曜的破车里,往什么地方转,走哪条路,自己说的都不算,只有他这个司机才知道。 看着费色曜把酒干了,蒋清大气的把酒倒在肚子里,好久没喝酒了,酒的辣味直串肺腑,香气直灌顶门心。 梅双努力的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明天我就会送你们到你们该去的地方,不要忘了你们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费色曜把玩着酒杯。 “我会做好的。”梅双满脸惊慌的说。 蒋清不语,杀人不是她所愿,一个人的生命不应由别人来决定,只有老天才能决定。 “如果你们谁敢背叛我,我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梅双的家人也好,蒋清或者朱翠儿的家人也好,他们全在我的手里。”费色曜用残酷的眼神看着两人,蒋清此时才发现,费色曜绝对是个超级杀手,他绝对的杀过无数的人,也绝对的残忍,他是危险的!以前的那个大叔只是他掩盖身份的一个面具,现在的大叔才是真实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另一个名字的?”蒋清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居然敢问费色曜这个问题。 “我自有手段,我的手段有很多,你们学的只是皮毛而已!”费色曜表面冷淡,心里不禁佩服蒋清,还是没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挫折,性子还是那样的大胆,看来以后我要对她多费一些心思。 春节在无声中过去了,蒋清不甘做别人的爪牙,凭她现在的本事,在社会上混应该没有问题,她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正月十五一过完,费色曜带着她和梅双离开了山区,三人各有各的心思的走在路上。三天后,他们到了要到的地方——北京城。望着古老的首都北京,蒋清激动万千,终于见到首都了!从小到大她一直的愿望是到北京看一次升国旗仪式,为此大学报考志愿时,她还报考了首都师范大学体育系,后来差了两分,与北京擦肩而过。 进了北京城,她想逛故宫,想游颐和园,想去天堂溜达,想到八达岭爬爬长城,想吃烤鸭,想……,呜~,就是没有卖门票的地方,想了也是白想! “你以后就姓章佳氏,名清月,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你父早死,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明白了吗?”费色曜交待。 蒋清郁闷,凭白又冒出一个爹一个娘。 “怎么不回答,记住没有?”费色曜挑眉问道。 “是,记住了。”蒋清无奈的回答。 “复述一遍!”费色曜命令道。 “我叫清月,姓章佳氏,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家中只有寡母一人。”蒋清复述完了。 “好,你跟我走吧。”费色曜说。 “那梅双呢?”蒋清问。 “管好你自己,不用再管她!”费色曜眼中带着杀机。 蒋清缩了下自己的脖子,看来昨天晚上居然是她和梅双的最后一次见面,早知道她就跟她好好叙叙旧,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梅双的。 蒋清坐上了一辆轻纱马车,马车吱呀吱呀的走在官道上,到了一处开阔地停了下来。 “参选的秀女过来了!”有个公鸭嗓子的人喊。 “去吧,什么也别说,我们一会儿见。”费色曜在耳边交待。 秀女?不会吧?大叔要杀的是康熙爷爷?偶的天呀!蒋清面色惨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康熙他老人家不是被人用刀砍死的,自己简直是飞蛾扑火嘛!她虽然想逛故宫,但不是以这种方式进来呀!命苦呀~~~ 无法,蒋清脚步沉重的走到秀女的队列中。 太监一一唱名,点到的秀女跟随太监进了宫闱。 “章佳氏清月。” 队伍里没有人动。 “章佳氏清月,满洲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太监叫道。 蒋清突然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对这个名字还不熟悉,慌慌忙忙的跑了过去:“来了,来了!” “想什么呢?想飞上枝头也要先过了初选这关!”太监刻薄的说。 蒋清无语,难道说:不好意思,今早才知道的偶的姓名,还不习惯,请您多包涵! 蒋清和其他人,共五十人,跟着一个太监进了宫闱,有太监和嬷嬷像挑牲口一样看看又摸摸。 “满洲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章佳氏清月,留用~”一个太监喊道。 蒋清心说:完了,完了,看来非得儿进宫了,这个大奖中的真邪门! 一个太监把她们这批通过初选的秀女们带到了一个院子中,吩咐不许出院门,否则就打赏板子二十,十个秀女都连连点头。 蒋清问了一圈,和她一起进来的秀女家中都是没权势的,最高官衔也是个副游击,更多的是牛录、额真、梅勒[1]之女,看来这里选出的秀女,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充当宫中劳役。蒋清稍微放心了些,若真的能接最大程度的近康熙大爷,那么她将会死的很快,现在至少能找借口拖延。 “清月,你跟我出来。”有太监招呼她。 蒋清一愣,找我什么事?想起了费色曜说的一会儿见,她心想:看来费色曜的能力满大的,他不仅仅是个杀手而已!他到底是谁?康熙晚年儿子们为皇位乱成一锅粥,虽自己不知道真实了历史如何,但演绎小说和电视剧中最大的两个集团一个是小四,一个是小八,也不知道费色曜是小四的人,还是小八的人,但愿他是小四的人,因为结果是小四获胜,那样,自己不必跟小八一起完蛋! “跪下!”太监吩咐。 前面跪着个人,看背影绝对是费色曜大叔。蒋清疑惑:他到底要让我干什么? 一阵脚步声。 “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费色曜叩头。 蒋清大惊,心噼里啪啦的摔在了地上,费色曜是康熙的人。 “起来吧!”康熙吩咐。 “臣谢恩!”费色曜站起来,低头不语。 “朕让你抓的海东青怎么样了?”康熙问。 “启禀皇上,臣已经把它训练好了,秋猎的时候就可以用了。”费色曜回答。 蒋清心里乱跳。 “她呢?”康熙问。 “启禀皇上,也训练好了,随时可以用。”费色曜回答。 原来训练我们的人是康熙大爷。 “抬起头来我看看。”康熙带有压迫性的声音想起。 蒋清希望自己能成为空气,不要趟这趟浑水。但只要不会哈利波特中的幻影移形,那就白搭,没办法,她只有艰难的把头抬了起来。 “长得不错。”康熙大爷总结。 蒋清也借机会打量了一下这位伟大的康熙大爷,脸上的褶子可比画上的多,因为瘦的关系吧,那顶代表皇权的帽子似乎大了些。 “看来这丫头胆子蛮大的。”康熙看到蒋清盯着自己看,对费色曜说。 “是,皇上英明,臣第一次遇到她,她孤身一人在坟地中对付她的敌人,毫无任何惧色。”费色曜回答。 “是吗?”康熙大爷又看了蒋清两眼,蒋清连忙把头低下。 “这个丫头胆大心细,稳重机警,而且绝对的忠诚,所以臣才带她来见您。”费色曜道。 “好,朕信你!”康熙大爷道。 “章佳氏清月,你会去四贝勒府中,你要把四贝勒的言行记住,把他和什么人交往记住,还有把他写信的内容记住,告诉你师父,一字一句都不要漏了,一举一动也不许放过,明白了吗?”康熙交待蒋清。 蒋清明白了:康熙放心不下如狼似虎的儿子们,派人监视他们,但只要费色曜交待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亲自见自己,想到这,蒋清满身的汗。 “我明白了。”蒋清回答。 “你好好学宫规,朕在送你一句话:‘臣不密失其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清等康熙大爷走远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给你!”费色曜把一条金链子给蒋清挂上,上面还有一个玉石坠子。 “是什么?”蒋清无力的问。 “宝瓶。”费色曜回答。 “干什么用的?”蒋清问。 “没听说过守口如瓶吗?记住,它永远挂在你的脖子上。”费色曜说。 “原来你不是让我当杀手,而是让我当间谍,我就是你们的暗箭,躲在暗处,不发则已,一发就能置人于死地!”蒋清说。 “是的,你能明白你自己的位置就很好!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所以我才让你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一旦走错了一步,你知道后果!”费色曜冷冷的说。 蒋清闭上了眼睛,安慰自己:至少是进了小四的阵营。不对,我是间谍,是叛徒,以后被他发现,一定死的很难看,传说他又冷又狠,是一代枭雄,苍天啊,你咋这样安排,我得罪你了? 在宫中进行了一个月的岗前培训,走路、说话、吃饭都有规矩,蒋清现在最恨的两个字就是:规矩!明白了小燕子的苦楚。 上岗的时间到了,想到能见到雍正大叔,蒋清还是有些期待,也不知道雍正大叔会长什么样?和画布上的一样吗?肥头大耳的! “章佳氏清月,八贝勒府伺候~”太监念到。 “什么?”蒋清心里一惊,看着太监,想问:大哥,你丫是不是念错了? “你干什么呢?发什么呆呢?磨磨唧唧的,还不赶快跟八贝勒的总管走!”唱名的太监教训道。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小四那里吗?蒋清跟上了小八的总管,低着头努力回忆,难道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 出宫门时,费色曜站在禁军里面,身穿黄色马甲,冲她点了点头。蒋清明白了意思,没弄错,伟大的康熙大爷改主意了。 呜~,呜~,她想起一句话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1]八旗制度中最低的披甲人 第四章 观音图 马车悠悠的走着,蒋清的心情无比复杂,自己简直就是往火坑里跳,她现在希望自己不知道九龙夺嫡的结局,这样至少不会惶恐无助。 到了八贝勒府,下了车,望着朱漆大门,蒋清不知道这棵树她应该加速推到呢,还是任他自己倒下。 主管太监让她们列队进了府,在院子里站成一排,然而从早晨到中午时分,也没人来招呼她们,晒了半天的太阳,蒋清火气一拱一拱的,心说:幸好是春天,如果遇上北京的三伏天,那就是个死字! 晌午过完了,终于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少妇,穿金戴银,珠环玉绕,身着大红色的富贵牡丹绣花旗袍,脚蹬锦缎制成的花盆底,上面顶着高高的旗头,红色的流苏随着仪态万方的步伐,一摆一摆的,再看妇人的眉目,雪白的瓜子脸,高高的鼻头,薄薄的嘴唇,最出彩的是那双星目,黑白分明,顾盼间神彩飞扬。 “快给八福晋请安!”小太监提前走到秀女面前说。 “给福晋请安。”所有秀女姿势统一的屈膝行礼。 八福晋没有回答,仍然是不紧不慢走着方步的检阅着新来的秀女。 蒋清明白了,罚站也是她的主意,她的胆子可真大,虽说她们只是秀女,可也是康熙亲赐的,八福晋居然敢驳康熙的面子,可见这个女人非常的霸道,小八怕老婆一说,真是无风不起浪,看来都是真的。她威风倒是耍的爽了,老公也看得牢了,可惜连累了小八丢了皇位,最后她也落魄回了娘家,寄人篱下生活,不知道她是值还是不值? “起来吧。”八福晋终于发话了。 蒋清松了口气,再蹲下去,她腿就要弹三弦了。 “啪”、“扑通”、“诶哟!”、“啊~”、“你拉我干嘛?”秀女中还是有人没能挺住,摔倒了。连累了四个人一起摔倒,立刻院子里乱了起来。 八福晋只是看着,并不说话,院子里其他人也没有一丝声响。蒋清看着八福晋,心知:有好戏看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等秀女们乱定,院子里只有春风哗哗的声音时,八福晋才浅浅的说道:“宫里就是这样调教你们的?” 刚才那几个秀女面面相觑,无一敢回话。 “我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如何,进了我的府就要守我的规矩!赵圆儿,家法伺候。”八福晋吩咐道。早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了回廊上,八福晋依然仪态万方的坐了上去,立刻有小丫头献上了香茗,八福晋喝了一口,把茶杯递给了小丫头,小丫头恭恭敬敬的捧着茶杯,大气都不敢出。 几个太监搬来了椅子、杖几。刚才几个秀女终于明白了,八福晋要对自己用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福晋饶命。 八福晋不语,似乎对东北角刚刚抽芽的蔷薇感兴趣。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把刚才摔倒的秀女拖到了凳子前,捆在了凳子上,噼里啪啦的就打,片刻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哀号声,站着的秀女除蒋清外,个个发抖,不大一会儿,哀号声渐小,四个受刑的秀女都已晕死过去,还有一个站着的秀女被吓得晕了过去。 蒋清心中愤怒:杀鸡给猴看,也要有个限度,你要草菅人命呀? “好了,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管你们是谁赐到我府上的,进了我的府,就要守我的规矩,犯了错,休怪我无情!”说完,站了起来,离开了回廊。 行刑的太监把受刑的秀女解开,扔在了地上,抬着刑具走了,所有的秀女都坐倒在地,呜呜的哭着。蒋清上前查看四人的伤势,四人都血肉模糊。她回头看着八福晋消失,终于明白了她的绰号为什么叫“观音图”了,这个女人只能供着,不能得罪! 蒋清拍了拍一个晕死过去秀女的脸,她缓缓苏醒过来,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蒋清问:“你还能动吗?”秀女试着挣扎了一下,摇摇头,蒋清又去拍第二个,没有反应,她忙吧手放到了鼻子上,还有气,只是进的少,出的多。 一个太监过来,吩咐道:“各位秀女,跟我走吧!” “她们怎么办?”蒋清问。 “难道还要我抬着她们呀?”太监厌恶的瞅了蒋清一眼。 蒋清无法,只有把第一个苏醒的秀女架在身上,连拉带拽的跟着太监到了一处院子。 “你们以后就住这里,由桂嬷嬷管理。”交待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怎么少了三个?”桂嬷嬷厉声的问道。 没有人敢回答,蒋清一咬嘴唇答道:“她们不守府中规矩,被责罚了,一会儿我就去把她们带来。” 桂嬷嬷拿出小棍子打了另三个秀女说:“你,你,你,去把人弄回来,快去快回,否则我棍子伺候。”被棍子打到的三个秀女,惊恐的向刚才的院子跑去。 “你,把她先扶进来!”桂嬷嬷吩咐。 蒋清看那个秀女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一俯身说:“你爬我背上,我背你进去。”那个秀女感激的看了蒋清一眼,爬在了蒋清的背上,蒋清提气,把她背到了屋子里,让她趴在炕上。等回到院子里,另外三个秀女拖着三个人回来了,蒋清拍的第二个秀女仍然没苏醒,拖她的秀女满脸通红,可再也挪不动她半步。蒋清见状,忙上前帮忙,让秀女抬着腿,自己抱着上身,把她抬回了屋子。 桂嬷嬷进来,拿出一个药瓶,吩咐蒋清:“你,给她们敷上,其他人跟我来!” 其他人颤抖着跟着桂嬷嬷出了门。 蒋清在箱子里翻出一把剪刀,把四人的裤子都剪开,把连着肉的的布条和血珈揭掉,三个人疼得直抖,蒋清又用干净的棉花把多余的污物擦干净了,才把药倒在了伤处。 “呜~呜~,我爹说进宫后,凭我的姿色,一定能飞黄腾达,怎么是这样?”一个圆脸的秀女哭泣道。 “人说八贝勒是贤王,从不为难下人,我还以为自己好命,到了个好人家。”一个长脸的秀女凑和道。 “你们都别说了,否则被人听见,又要被打了。”被蒋清救回来的秀女说。 蒋清打量了下这个女孩,是大家闺秀型,端庄秀丽,气质高雅。 “你叫什么名字?”蒋清问。 “我叫殷钰,姓张,今天谢谢你。对了,你贵姓,是哪家的?”女孩问。 “我叫蒋,不是,我是章佳氏,名清月。”蒋清吓得直拍胸脯,暗自决定,一定要把自己名字忘记,否则会死的很难看的,无意中摸到了费色曜送她的宝瓶,守口如瓶! 张殷钰疑惑的看了蒋清一眼,蒋清忙掩饰道:“刚才背你们,我好像扯到胸肌了,诶哟,好痛呀!”说着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 “你没事吧?”殷钰问。 蒋清不知为什么打起隔来,殷钰笑了,说:“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对了,是这个小贱货带害我们的。”圆脸的秀女用手去掐还在昏迷中的那个秀女的脸,那女孩依然没有醒! “好了,好了,她身体弱,饿了一早上,站了大半天,当然会昏倒,你别难为她了,她这时候进气少,出气多,万一她死了,恐怕我们都脱不了干系。”蒋清把圆脸秀女的手拨开了。 “我不信,她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圆脸秀女一副不怕的样子。 “你真笨,她死了,会说是受刑而死吗?肯定怪我们,特别是你还捏了她,恐怕谋杀的罪名要你顶着了!”长脸秀女道。 听完,圆脸秀女忙把手缩进了被子,说:“我可没碰到她,你们别乱说,否则我让你们好看。” 长脸秀女嗤之以鼻,转头对蒋清,不,清月说:“我是高佳氏,艾若。” “你好。我是章佳氏清月。”清月回答。 “喂,你呢?”艾若问。 “我?我是富察氏穆香。”圆脸的秀女回答。 “你姓张,你是汉军旗的?”艾若又转回头问殷钰。 “不是,我父亲是侍郎张之碧。”殷钰道。 “你是南蛮子就是了!”穆香不服气的说,我的老子怎么才混个梅勒? 所有人不语。 “你,叫什么?”桂嬷嬷站在了门口,打破了沉寂。 清月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就是你。” “我是清月,章佳氏清月。” “你跟我来。”桂嬷嬷说。 蒋清疑惑的跟着桂嬷嬷离开了房间,七绕八拐的,走过了廊台亭阁榭,转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院中,院中到处雕梁画壁,窗户上嵌的都是玻璃,回廊和庭院中点着无数的琉璃宫灯,把院子照得如白昼,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穿梭于其中,手里抬着各色佳肴、时鲜果品,如此热闹的场景中却没有一丝声音,好像电视静音了般。 桂嬷嬷上前跟另外一个嬷嬷说了句什么,那个嬷嬷打量了清月一眼,转身进了中屋,不大一会儿,出来了,示意桂嬷嬷,桂嬷嬷对清月说:“跟我来。” 清月跟在桂嬷嬷后面进了屋,正厅中央,观音图正在一张八仙桌旁用饭。 “奴才给福晋请安,您吉祥!”桂嬷嬷道。 “奴婢清月给福晋请安,祝福晋吉祥如意!”清月请安道。 “秦不忠,是她问你怎么处理那些秀女的吗?”观音图看都没看清月。 “是,就是这个秀女。”秦不忠回答。 清月心知不好,一不小心成刺头了,观音图要剃刺头了。 “你为她们抱不平?”观音图问。 “奴婢不敢,她们犯了错理应受罚,只是她们是一同进宫的伙伴,不管她们,那就是不义,不义的人主子是看不上的。”清月小心的答道。 “为什么主子看不上不义的人?”观音图问。 “义是小德,忠是大德,无小德怎能守大德!”清月希望能拍在马屁股上,而不是马蹄上。 “呵呵,你的意思是你要对我效忠?”观音图问。 “不敢高攀,主子永远是主子,奴婢永远是奴婢,听主子的话,是奴婢应守的本分。” “你真是巧舌如簧,让我刮目相看。” “奴婢只是比别人明白自己的位置是什么而已。”清月一定要把身份讲清了,否则以观音图的性格,自己被乱棍打死都有可能。 “起来吧,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观音图踱到了清月面前,扳着清月的脸,仔细的看着。清月感到她的指甲套在自己的脸上刮了一道刮痕。 “你聪明,长得又是个祸害,所以我不能留你,我不会冒险的。”观音图说。 “全凭主子决断。”清月大胆的看着观音图,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自己一示弱,后果将会不堪。 “呵呵,这个性子像我,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观音图欣赏的看着清月。 清月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 “桂嬷嬷,其他的人就跟你做些茶房上的活计,这个——” “清月。”桂嬷嬷补充道。 “这个清月她就跟着我了。”观音图道。 “是,那是福晋的怜爱,她的福分。”桂嬷嬷道。 清月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跟着观音图,每天都要守着这个母老虎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宁愿去茶房烧水去。和母老虎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吃得尸骨无存了,长此以往,自己会不会精神衰弱呀?但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福晋抬爱!”清月磕了个头。 入夜,清月躺在床上,月光散落,寂静的夜似乎能听到院落里花枝抽芽的声音。她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房屋中,命运就像价格曲线,上下震荡,可离不开一个命运——无奈! 梆梆梆,有人轻轻的叩了三下门,清月从床上惊坐起来,是谁?清月轻脚轻手的下了床,尽量不出声响的拉开了一丝门缝。黑影说了声:“我。”清月忙让他进来了。 “果然是我的好徒弟,第一天就能得到观音图的喜爱!”费色曜低声说道。 “多谢夸奖。”清月没好气的说。 “你今天的表现其他人都禀报过了,我来是告诉你的,以后你不必禀报一些杂事,你只管打探大事与秘事,若有事要报,你就戴上这朵绢花,自有人和你联络,找你联络的人会问你是不是花家大姐,拿到东西后,他会告诉你下次接头的暗号。”费色曜布置道。 “听你的意思,府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清月惊讶的问。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唯一的棋子!”费色曜答道。 清月不语,是,自己就是一枚棋子,不知是小卒还是炮,总之都是被人利用的,就是车又怎么样,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丢车保帅! 费色曜走后,清月坐在地上,费色曜既然不让我知道府里还有其他人,那他不说就完了,为什么还告诉我呢?低头看到宝瓶,清月明白了,他是在告诉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若走错半步,杀身之祸不单单是空头支票,而是随时的,自己的头上无时无刻都悬着一把无形的宝剑,他想取自己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清月脑子乱糟糟的,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清月心里一惊,完了,上岗第一天就迟到,扣工资、扣奖金、扣年终奖是小事,把命丢了可是大事。连忙慌慌张张的出了门,到佟嬷嬷处报到,昨天她已经划分佟嬷嬷管了。 “呵呵,你来的可真早,看来我要到你的房间给你请安,你才会来吧?”佟嬷嬷问。 “对不起,我起晚了,我,我昨晚走神了,到今早才睡着。”清月努力解释着,希望逃过一劫。 “你好命,福晋说了,等你来了,让你到她屋里去一趟。”佟嬷嬷愤愤不平的说。 看来自己没按时点卯的事八福晋已经知道了,完了,完了,不知道那个母老虎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周治自己,恐怕昨天耍的小滑头已经付之东流了。 “还愣着干嘛?你还让主子等你多长时间?”佟嬷嬷喝斥道。 清月连忙往中屋跑,所到之处太监和使女个个都愣愣的看着跑步的清月。 到了中屋门口,清月定了定神,做了做深呼吸,才问门口的小丫头:“福晋空闲吗?我是清月,福晋传话说要见我。” “清月姐姐,福晋吩咐了,你来了,就让你马上进去,福晋正在玩牙牌。”小丫头说完,打帘让清月进屋。 清月忐忑不安的进屋,给观音图请安:“清月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睡好了吗?”观音图问。 清月忙跪下道:“奴婢失礼,请福晋责罚。”心里想起了抗日战争时期,伟大的共产党员受日寇酷刑的场面。 “起来吧。”观音图摸着牌,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清月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过了这关。忙叩头谢恩:“谢福晋不罚之恩,清月以后会加倍小心。” “知道我的恩情就好。”观音图依旧看着牌。 清月站了起来,垂首立在一旁。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观音图的大丫头——宝珍打帘进来,道了个万福道:“福晋,三清观的老道以及密宗的多吉噶次喇嘛、同济堂的胡先生都奉命前来了。” “好,我就来。”观音图把手中的牙牌摸完了,才把牌丢在桌上,对清月说:“你来伺候我,跟我去见客。”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出了房门,清月连忙跟上。 进了客厅,东首座了一位喇嘛,下首坐了一位先生,西面坐着一个道人。清月好奇,观音图想干什么?这个组合好奇怪! 她一进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给观音图施礼,观音图说了句:“免了,请坐。”自己不客气的坐在了正堂中间,清月矗立在观音图的后面。 “就是这个女子,你们好好给我看看。”观音图用眼神轻轻的瞟了清月一眼。 三人同时把目光落在清月身上,那目光比医院的x透视仪还厉害,把清月看得直发毛。 看了一会儿,老道率先点头。 观音图命令道:“清月,你去给客人换茶。” 清月施礼退下,也不知他们看自己干嘛? 等清月抬着盘子和茶碗回来时,客人已经走了,清月一阵郁闷,把我当猴耍呀?转头想想还是知足吧,早上没受罚,已经是天大的幸福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当猴耍那是小case啦! 午后佟嬷嬷传来话,清月不必每天进去伺候福晋,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去,清月听到这个命令大惑不解,她又想干什么?不管观音图命令如何,清月还是决定晨昏定省,否则这位姑奶奶万一说哪天变脸就变脸,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接下来的一个月,观音图对清月很满意,满意她的细心,满意她的顺从,更满意清月的知进退。清月立刻成了八贝勒府的红人,除主子看重外,下人也很愿意和清月结交,因为清月受宠后,既不恃宠压人,也不眉高眼,极尽势力之能。只有观音图的大丫头——宝珍不太高兴,见到清月时爱理不理的。清月也不跟她计较,因为她是观音图的陪嫁丫头,从小就跟着观音图,她们之间的情分,是自己不能比的,在一定程度上,清月还要处处让着宝珍。 佟嬷嬷送来一碗药,让清月喝,清月道:“嬷嬷,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是福晋赏你的补药。”佟嬷嬷羡慕的说。 “我年轻力壮的,喝什么补药呀,嬷嬷您忙里忙外的,劳苦不堪,这药理应您喝。”清月卖了个人情。 “呵呵,你虽有心,可我也不敢喝呀,毕竟是福晋赏的。”佟嬷嬷纠结着说。 “我不说,您难道还满世界的张扬?”清月笑了。 “那我可喝了。”佟嬷嬷问。 “您老就放心的喝,我这就去谢谢福晋的赏赐。”清月说完,出了房门,向中房走去。 “福晋在干嘛?”清月为保守起见,每次,进门前都会问问门口伺候的小丫头。 “福晋在抽水烟。”小丫头恭敬的答道。 清月一挑帘进到了里面。 “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清月纳福道。 “清月来了?”观音图懒散的靠在榻上吸着水烟。 “是,奴婢是来谢恩的,多谢福晋关心,赏我补药。”清月道。 观音图不语,眼色复杂的看了清月一眼,直到抽完了半袋水烟,才道:“爷,今天从北疆草原回来。”说完又不语了。 “是。”清月回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今天晚上就由你伺候爷沐浴更衣吧!”观音图虽然表情满不在乎,可眼睛里一阵黯然失色。 清月被这个雷劈的石化了,这个雷砸得太结实了! “为什么?”清月木然的问。 “呵呵,你是聪明人。下去吧,晚上好好准备!”观音图似乎很疲倦的摆了摆手。 清月高一脚低一脚的出了门,抬头问天: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善妒吗?她不是不让女人接近她老公吗?为什么还要把我当礼物送给小八?呜~,咋穿越后我老遇这种事?难道就不能正常些吗? 第五章 无助 清月回到屋里,拿起水壶,把壶里的水全灌进肚子里,才稍稍的平静了些。不断暗示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否则真的玩完,你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你的内心更是个成年人!渐渐的清月冷静了下来,她要想出对策,她一定能化解现在的危机。 “清月,贝勒爷回府了。”宝珍亲自过来通知清月。 “宝珍姐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清月诧异到。 “你还要福晋亲自来请你?”宝珍怨恨的问。 “不是这个意思。”清月不再开口。 “跟我走吧。”宝珍说。 “去哪?”清月问。 “你装什么装?福晋不是早告诉你了吗?”宝珍非常的不高兴。 “宝珍姐,我能不去吗?”清月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敢违抗福晋的命令?”宝珍面色暗淡。 清月不再言语,默默的跟在了宝珍的后面。 清月没想到,和小八的首次见面会如此的“坦诚”,以前的穿越小说不都是有花有景有气氛,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只剩气氛,还是尴尬的气氛,而且清月相信自己真的与小八有了关系,那母老虎一定会吃了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跟本不愿意!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虽然美,但经不住现实的考验。况且康熙大爷派自己来是监视小八的,不是勾引他,自己要是真的死在美男计上,康熙大爷一定会怀疑自己被策反了,到时,不放心的最终结果是送自己见阎王大爷去。 到了一间偏房外,里面灯火通明,有太监在往里面抬热水。 “把外衣脱了。”宝珍命令道。 “什么?”清月忙抓住领子。 “不脱,我可动手了!”宝珍不耐烦的说。 “别,别,我自己来。”清月磨磨唧唧的解着外套,宝珍等了半天,清月的扣子才解了两个,宝珍上前三下五去二的帮清月把外裳脱了,只剩下白色的里裳,说道:“好了,进去吧。” “等我准备下!”清月深呼吸,再深呼吸,再再深呼吸。 “磨蹭什么呢?”宝珍把清月推了进去,“好好伺候着,仔细点,出了一点差错福晋就要你的小命!”说完,抱着清月的衣服离开了。 屋里热腾腾的洗澡水已经放好,周围有轻纱幔围着,旁边架子上放着皂角,棉布,胰子,梳子,水瓢等洗漱用具。清月暗暗叫苦,她从来没有为别人洗过澡,间谍训练营业没训练过,待会儿,看来得儿快些行动。 门开了,总管太监赵圆儿伺候着一个人进来,清月知道这个人就是以后命运跌宕起伏的八阿哥——胤禩,忙跪了下去,低头不语,心里一阵狂跳,咬了自己嘴唇一下,不断给自己打气:必胜!蒋清!不对,清月! “福晋让你过来伺候的?”八阿哥问道。 清月第一次在现实中听道如此好听的声音,非常富有磁性。 “是。”清月小声的回答。 “你就在外面跪着吧,赵圆儿,你进来伺候。”小八吩咐道。 清月如临大赦,暗中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镯,这是个特制的手镯,可以夹递情报,自己此时在里面放有桉树粉末,她本来打算趁小八不注意撒在他身上,那么他就会起疹子,自己能逃过一劫,再让穆香传言她八字硬,不易婚配这类话。现在看来,一切只有再说了。 里面水声响起,清月低头跪在青石方砖上,不大一会儿,膝盖就生疼,偷眼望去,小八和赵圆儿都背对着自己。心中窃喜,忙偷偷爬了起来,蹲在了地上,揉着膝盖。小八嗯哼了一声,清月吓得忙跪下了。半晌,他们依然在忙他们的,清月再次偷眼望去,两人依然背对着自己,移动了两步,又爬起来蹲着,开始揉膝盖。 “扑哧”小八笑了,赵圆儿不解的问:“主子?” “你咯吱到我了。”小八答。 清月吓得再次跪下。 “你不是宝珍?”小八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回主子的话,我不是。”清月有点冒汗,好像被发现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八问。 “回主子,清月。”清月不安的回答,他洗他的澡,管我做什么? “旗人还是汉人,怎么到府的?” “回禀主子,我是满洲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章佳氏清月,是这次入宫的秀女,后被指派到贝勒府伺候主子的。”清月第六感,感觉十分的不好。 里面没有了声音,只有了水声。清月不敢再乱动,她不明白小八怎么发现自己没跪着的? “让她进来吧。”小八吩咐赵圆儿。 赵圆儿出来,道:“清月姑娘,主子让你进去。” 清月低头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们当我是聋子呀?这么近的距离,我会听不见你们说话吗? “你出去吧。”小八吩咐赵圆儿。 “嗻~”赵圆儿出去时还把门带上了。 清月大惊,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大的不好! 清月摸着自己的手镯,一定要快,要准,要恨,否则就要空留遗恨了。 十步的距离,清月似乎走了一年,才磨唧到纱幔前。 “进来,帮我梳头。”里面吩咐道。 清月进去了,小八皮肤白皙,眉露英色,双眸炯炯有神,细鼻梁,嘴角平整,给人予暖暖的感觉,此时,他身着白色缎子的长衫,披散着头发,坐在椅子上。清月记得梳子在架子上,慌乱的去找,梳子居然没在,她左看看,右找找,就是没有。 “主子,梳子不在了,我出去再拿一把进来。”清月硬着头皮说。 “你刚才不是很大胆吗?我让你跪着,你居然敢爬起来。”小八道。 “你怎么知道的?”清月问完,马上后悔了,觉得自己确实胆大。 “呵呵,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小八说。 “奴婢失言了,请主子责罚。”清月跪下了,又希望小八发火责罚自己,以解这尴尬的气氛,又希望这位主子爷千万别发火。 “过来梳头吧。”小八又吩咐。 “没梳子。” “镜子旁边。” 原来如此,镜子正对着清月刚才跪着的地方,看来小八也防备有人偷看,他不喜欢这种接近他的方式,心中对小八的好感大增。 清月拿起梳子,发现小八的头发还在湿着,就用一打棉布不停的擦水,擦到半干,才用梳子把头发梳开。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等到小八的头发干,清月帮他编了辫子,小八认真的看了清月一眼,不言不语的走了,留下清月一人在浴室。 清月找来苏拉,把浴室收拾好,才回到了房间中。 躺在床上,清月做了个决定,小八这棵树倒也好,不倒也好,自己都不去推他。起码他是一个值得人信任的君子,真正的贵族。 早晨,她去中屋请安,观音图正在梳头。 “宝珍来禀报过我,她没看见任何落红。”观音图直奔主题。 “回禀福晋,爷没让我伺候,恐怕是嫌我粗鄙,请福晋另换人选。”清月忐忑的说。 观音图站了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踱到清月面前,把清月拉起来,拉到了镜子前。长长的指甲刮着清月的脸,道:“你粗鄙,我不信,看看这张脸,我看着都心动!男人见了哪会有不心动的?你是故意的!说,你想要什么?你想得到什么?”清月又看到了那天观音图发怒前的表情。 “没,福晋,爷只让我跪在了外间。”清月努力的镇定。 “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你吗?” 观音图掐着清月的脸,清月不敢乱答话,见清月不语,观音图又道:“你就像当年的我,漂亮而大胆,我敢和男人比赛赛马,我敢和男人比射箭,我敢和男人拼酒,任何一个男人见到我脸都会红。” 清月忍着痛,道:“福晋高看清月了,您金枝玉叶,我只是普通女子,星辰怎能和日月相媲美。” “啪!”观音图赏了清月一巴掌,说:“我只是说你像我,没说你是我,记住,你永远不可能是我,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清月眼中带泪,一叩头道:“奴婢该死,请福晋责罚。” “佟嬷嬷,清月不省事,折断了我的指甲,让她跪在门洞里。”观音图吩咐道,自己把自己的长指甲折断了。 “是。”佟嬷嬷来拉清月。 “我自己走。”清月屈辱的说。 到了门洞,清月刚跪下,两个太监拎来了两桶井水,浇到了她的身上,北京春天气温还很低,穿堂风吹来,寒气直入骨髓,清月冷得发抖。 等再看到小八时,清月的嘴唇已经冻紫了,头昏脑胀的,小八嘴角稍稍一动,眉头一皱,但还是不声不响的从清月旁边走过。 晚上,清月再也支撑不住了,昏倒在地。 昏迷中,清月听见有人在叹气。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张殷钰在她旁边给她换毛巾,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谢谢!”清月浑身无力。 “不客气,你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把福晋的指甲弄断的?”殷钰有些不解。 清月摇了摇头,殷钰不再言语,宫廷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探究秘密,知道的秘密越多,离死亡就越近。殷钰以后不再问清月任何事情,两人也不说话,她每天除了去应付茶房的活计外,就是到清月的小屋服侍清月,闲时在炕头做做针线活,晚上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经过半月的修养,清月终于恢复了健康,殷钰也不再来,宝珍却带着那天的胡先生来了,胡先生把一块白丝绢搭在清月的手上,给清月诊脉,诊完了脉,胡先生道:“姑娘的身体极好,受了那么重的风寒,可恢复的不错,现在体内看不出一点风寒之证。” “先生受累,请再开服温补易受孕的药。”宝珍道。 清月此时终于明白了观音图为什么要把自己献给小八,原来她是想找一个和她长得像的女子替她受孕,她不孕不育? 药熬好后,宝珍亲自端来,监督着清月喝下,清月不得以把药喝了下去。宝珍看她喝完药吩咐道:“福晋让你今天晚上去侍寝,如果再出差错,福晋这次会要你的命的。”说完,拿着药碗出去了,留下百般不是滋味的清月。 清月被宝珍带到了小八的卧房,清月紧紧握住自己的镯子,不管结果如何,自己一定要试试,即使是死,自己也死过一回了,没什么可怕的。过了这关后,她首要的任务是找出监视自己的人,然后甩开眼线,逃离这里,逃离这一切莫名的耻辱! 小八进来了,宝珍俯身道:“爷,福晋让清月姑娘来侍寝。” 小八没有任何表示,摆了摆手,让宝珍离开,宝珍难过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清月,离开了。 等宝珍走远了,小八坐在躺椅上才道:“起来吧。” 清月咬着嘴唇站了起来。 小八和清月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还是谁也不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外面的更声提醒他们已经过了亥时。 “脾气和她也很像。”小八打破平静,“我明日还要早朝,我要休息了,你就在躺椅上休息吧。”说完自己开始解长衫。 清月移动了下自己麻木的脚,跪下了,恳求道:“爷,您也不喜欢我,能不能您出面,帮我求求福晋,求她放了我?” 小八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您喜欢我?”清月疑惑的问。 房间里一阵沉默。 “您喜欢我什么?您了解我多少?我不温柔,我不顺从,更重要的是我对您无心,我追求的感情一定是心甘情愿的,我认为如果要做夫妻,那么要建立在两情相悦上。”这次清月率先打破了平静,心想:就是死,也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小八平静的问。 “不是,没有,只是我那天到浴室,今天到这里,都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也不是对您的爱,我是被强迫的,这不仅是对我的亵渎,也是对您的亵渎。”清月不知为什么,她知道小八不会生气,不会难为她。 小八不再出声,自己脱下了外套,上了床。清月坐在了地上,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 小八睡了一会儿,下了床,把一床棉被抱到了躺椅上,说:“春夜寒冷,你病才好,不要再冻病了。”做完这一切,也不管在地上流泪的清月,自己放下了锦帐,躺到了床上。 清月用被褥包着自己,靠在躺椅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早上的阳光射入内室,清月不适应的睁开了眼。转头看去,小八的榻上已经没人了。 她叹了口气,小八心真好,可惜命运太不济了。 宝珍进来,看到躺椅上的清月,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跟我走。”宝珍道。 清月无力的跟在宝珍后面,来不及去想怎么个死法? 进了中屋,观音图正在用早餐,问:“怎么样?” 宝珍摇头,观音图把桌子上的杯盘碗碟全部推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的嚷道:“他拒绝了你,他还在恨我!他还在恨我!呜~呜~,究竟要我怎么做他才肯原谅我?啊~呵呵~呜~呜~,不要,不要!你怎么能给我如此羞辱,胤禩!阿元!呜呜~”看着如疯子一般的观音图,清月感到自己的命恐怕不久了,也许她应该不管眼线的问题,马上夺路而逃,恐怕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终于等到观音图平静下来,她整理了自己乱了的鬓角道:“宝珍,你带着她熏香沐浴,选爷最喜欢的香料,把她扒光了放到房间里!” “是,福晋。”宝珍毫不意外的回答。 什么?什么?面对这种升级情况,清月真想上去给观音图两个巴掌。 清月被宝珍和几个太监撺掇着,出了正房。 清月回到屋里,把费色曜给的头花戴上,四处转悠,打量着八爷府的墙,趁人不备,跳上了墙头,外面没有人把守,但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兵勇巡视。观察好了,清月回到屋里,把自己的东西收了一下。 “清月,你表叔找你。”佟嬷嬷喊道。 众人知道清月伺候八爷的事后,对清月态度不再随意,有意无意的疏远她,但见面都十分殷勤,尽量的会给清月一些方便。 表叔?看来联络的人来了,清月快步走到月牙门前。 费色曜大叔?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信,还有衣服,是她挑灯连夜缝制的。”费色曜把东西递到清月的手上。 直到佟嬷嬷看不见了,费色曜才把一个瓶子递给清月。清月不解的拿着瓶子。 “你别想逃,你今天居然爬在东南角的房顶上,观察逃跑路线,所以我亲自出面了。”费色曜咬牙切齿的说。 “你都知道了,那你们也不帮帮我?”清月生气的说。 “本来我没打算让你以这种方式接近八皇子的,既然八福晋让你侍寝,你就去,这样能更容易的接近八皇子,掌握机密。”费色曜道。 “什么?”清月沦为了色情间谍,自己的清白也是他们的一张牌! “你在妓院不是学了吗?好好用。瓶子里的药能确保你不会怀孕。”费色曜交待。 清月举起手要把瓶子摔了,费色曜拉住了她的手,说:“你最好听我的,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的家人,也不怕死,西北军营最近缺少一批军妓,你离开了这个院子,或者做错了,我一定把你送去。”说完,把清月的手放了下来。 清月不知道费色曜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是个魔鬼,以前自己对他甚至还抱有一丝丝感激之情的话,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人就是他!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慈悲,有的只是利用,自己三年前的选择根本是个错误! 清月沐浴后被送进了卧房,她裹着被子流泪。 “爷,清月姑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宝珍禀报道。 “下去吧。”小八吩咐。 回房的路上,清月想过死,可没有勇气,或许选择小八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他是个好人,至于结果,自己要的是自由……但不甘的泪还是流下了。 小八走到床前,苦笑了一下,打开柜门,拿出一套干净的内衫,放在清月的身上,把帐幔放了下来。 “穿好衣服再下来吧。”小八吩咐。 清月哆嗦着把长大的内衫穿上,这是小八的衣服,虽然有熏香熏过的味道,但仍然有他的男子气息在上面。穿好后,清月下了床。 他在灯下看书,俊朗的外表,修长的身形,儒雅的气质,坐怀不乱的胸襟,让清月折服。 他翻着他的书,清月感激的望着他,两人依然无语。 梆梆梆梆,梆子响起,已过三更。 “十三阿哥新建府邸,我打算把你送给他。”小八合上了书。 “你能让我抱你哭一会儿吗?”清月穿越后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有权势,可他从不用权势逼迫自己,甚至用另一种方式包涵自己。 小八不语。 清月抱着小八,在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这是个安全又温暖的怀抱。 “谢谢!”清月低声说。 “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小八道。 “恩,也祝你好人一生平安!”清月说完,心里自己骂自己:你是个骗子! 两人就这样偎依着坐到天明。 “帮我换一次衣服吧,我要上朝去了。”小八说。 清月点头,从柜子里拿出朝服,虽然不熟练,但很用心,很细致的帮小八穿好了衣服。 “赵圆儿,你送姑娘回房。”小八吩咐。 “好好睡一觉,下朝后,我就带你走。”小八又对清月说。 清月无语,点头。 清月穿着八爷的衣服回了房,没有人再来打扰清月,大家都猜测清月即将成为八爷的妾室,直到她被八爷带出了府,送给了十三贝子,众人一阵疑惑,却不敢提这件事,五天后,张殷钰成了八爷的侍妾,清月只是经过八爷府的一阵风,虽然卷起几片落叶,但终究是要离开的。 第六章 三人局 清月被送到十三府上,对清月来说,从八爷党跳槽进了四爷党,不能不说是件好事!但清月内心深处还是打算逃离费色曜的掌控,逃离康熙大爷,他们不值得自己信任,更不要说以性命相托。再说了,封建社会是等级森严的,自己只要再这里就要无端的受辱,主子让跪就要跪,主子让罚就得罚,主子让死就得死,礼仪仁义、道德法治全是凭主子的一句话,这不符合清月的本性。 “你是清月?八哥送的?”清月第一次见十三,他拿着名册问自己。 “回禀主子,是的。”清月回答。 十三也是个面如玉的美男子,不同的是他整个面庞带着一股刚毅之气,嘴角时常向上挑,显得杀气中又带几分戏虐。 “你多大了,哪里的人?”十三嘴角一阵玩味。 “奴婢十五了,满洲正蓝旗牛录哈吉之女章佳氏清月。”清月回答。 “八哥是你们正牌的旗主,你舍得他来伺候我?”十三问。 清月心中一动,假如没有观音图那只母老虎,暂时在小八那里还是满不错的。 “嗯哼!想什么呢?怎么不回答?” “清月不知如何回答。” “为什么?” “因为都是主子,不仅是主子,还是亲兄弟,清月一个奴婢,不可以做比较的。”清月选择了一个最不安全,又最安全的答案。 十三愣了一下,随即笑笑,问:“你是想在我跟前伺候,还是别院里伺候?” “别院。”清月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为什么?”十三觉得清月是老八送来的高手,欲擒故纵,但绝不拖泥带水的,这妮子一定要特别小心,可惜了,一个大美人,送到了嘴边,也不能享受下美人恩! “不是您让我选的吗?所以我只是遵命。”清月一脸的疑惑望着十三。 球又踢回来了,好个清月,敢和主子叫板,她和其他奴婢太不一样了。如果换做其他人,刚才的对话应该是这样的: “八哥是你们正牌的旗主,你舍得他来伺候我?” ——答:能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分。 “你是想在我跟前伺候,还是别院里伺候?” ——答:但凭主子裁决,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 这才是标准答案! “安福呀,把清月带到浆洗房去。”十三心里冒出个坏念头,看你能撑多久? “是,清月姑娘,跟奴才走吧。”安福知道这位爷又在冒坏水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做粗活,一个月下来,准保哭死。 清月从名字上听出了是洗衣服的地方,松了口气,生怕再把自己安排到洗浴室那样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还不如回小八家呆着,起码有小八这把伞给自己遮风挡雨,再不济他也绝不会强迫自己的,她有点想念小八这个人了。 清月到了浆洗房,发现偌大个府中,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和一个老嬷嬷浆洗府中所有的东西,自从自己来了以后,以前干活的苏拉都被指派到别处干活了。看来小八和十三的确实是敌人,十三防备自己的同时还要惩治自己,恐怕小八算准了,才会送自己来,所以自己在十三府上能要到自己想要的安全,绝对不会和十三产生任何的“肢体”上的瓜葛,想到这里清月怀着轻松的性情开始了浣洗生活。 老嬷嬷的手指已经变了形,一定是常年清洗的缘故,清月来了以后,就让嬷嬷做些熨烫的工作,自己一个人把活计全包了,老嬷嬷是个好人,熨烫完,时常帮清月给衣服上浆,偶尔洗洗衣服。老嬷嬷没有亲人,渐渐的两人相处的如同祖孙,两人相互体谅,时常抢活干,都希望对方能多休息一下。 “清月,这是苏拉的衣服,你就手洗了。”安福吩咐。 “清月,爷说府里的帐幔脏了,让你赶快洗。” “清月,这是才换下来的被褥,赶快洗。” “清月,坐垫、靠垫要洗了。” “清月,……” 清月进府一个月,除了十三没洗过,甚至连瓷器,碗筷杯碟都洗了一遍,每天从早忙到深夜才能休息。清月叹了口气,十三真能折腾,一切都是虚幻,逃出去才是真理! 清月努力的从井中打着水,打满整整一木盆后,她闻到了一阵花香扑鼻,五月是花开的季节,人家说五月做新娘是最美的,深深吸了口花香,清月决定以后如果有可能,自己的婚礼也要选在五月。 晚上挑灯时分,安福拿来了一堆下人的衣服,吩咐清月洗掉,清月苦笑了一下,无条件的拿着木盆开始了挑灯洗衣。 清月揉了几下决定用脚踩,夜晚的井水有些凉,清月进去后抖了个激灵,开始有节奏的踩盆里的衣服。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儿,鲁冰花,啊~啊~,啊~,……”世上的歌很多,可清月却唱起了这首歌,和着歌在盆里啪啦啪啦踩,唱完,踩完,清月说出了最想说的话:“老妈、老爸我好想你们!” 不去想,不等于不想,也不知道老爸老妈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自己的肉体在现代死亡了,那自己也等于死亡了,中年丧女之痛,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调整得过来,希望他们平安、健康,清月真希望自己有个妹妹或姐姐,当一切不能改变时,至少有一个人能在他们面前安慰他们,替他们擦干眼泪,替自己为他们养老送终。 踩了一会儿,清月从盆里跳了出来,认真的把衣服的领口袖口搓了一遍,打了清水,再次漂洗后,才一一把衣物晾晒好。最后,清月扭了扭酸胀的腰,倒掉脏水,望了望中天上的月亮,才进屋休息。 清月做这些事时,并没发现,一个落寞的身影在门洞后的阴影处看着她,是十三,他拿着酒囊,望着清月回房的身影,轻声说:“好歌,真是好歌呀!”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他既不能祭祀,也不能进一个儿子的孝道,他甚至不能想起母亲的摸样,因为她活着没封号,死了也没有封号,这样一来,他就只是父皇的儿子,而不是母亲的儿子。今天,他只能用喝酒这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喝着喝着,他看到了窗外一轮清月,八哥送来的女子,她也叫清月,不知一月的劳作,她还如那天一样让他刮目相看吗? 安福真是个好奴才,连下人的衣服都让她洗了,他喜欢彻底执行自己命令的人。 她在唱歌,唱得不怎么样,但却能打动他,让他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 第二天,清月在山一样的被褥中奋斗,无比怀念着一种叫洗衣机的东西,直筒的、双缸的、滚筒的,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呀! “清月,十三爷找你。”安福笑嘻嘻的说。 清月把手放在干的被褥上擦了擦,问:“安管家,知道爷找我干嘛?” “不知道,我又不是爷肚里的蛔虫。”安福仍然笑嘻嘻的回答。 “走吧。”清月心里有些担心,十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来捉弄姐? 到了正房,清月给十三请安,十三吩咐安福出去,安福出去后把门带上。 “过来。”十三吩咐。 清月诧异:为什么呢? 坚持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过去的好。 十三伸出手,拉住了清月的手,在清月掌间摩挲着,清月有想撞墙的冲动,他要干嘛?不由自主的把手缩了回来。 “你的手粗糙了很多。”十三说。 “洗衣服么,难免的。”清月的第六感又开始异动,我的手粗糙不粗糙关你屁事! “你还是选择留在别院吗?”十三挑衅的问。 “为什么不呢?”清月不懂。 十三脸色难看。 “把东西四房的帐幔都洗了。”十三吩咐道。 “是,主子。”清月纳闷,这点事都要亲力亲为。 接下来一月,清月仍和十三府中所有能洗的东西奋斗。 打水,洗衣,浆洗,晾晒,熨烫,日复一日。 一天,清月正在晾帐幔,风把帐幔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小八! “小,不是,八爷您吉祥,奴婢给您请安了。”清月一激动,差点叫出了小八这个绰号。 “免了。”小八面色凝重的看着清月。 “你过得还好吗?”胤禩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也许那天的决定是个错误。 “好,不用胆战心惊的过日子,我还胖了许多。”清月顾做轻松。 …… “那就好。”胤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捡了这三个字,满院晾晒的帐幔,她面前堆积如山的帐幔,盆里泡得满满的帐幔,他无法都看不见,她的脑门上全是汗水,马上要到北京的三伏天了,自己在放着冰的屋里都还嫌热,到时,她要怎么办? 一开始,胤禩只是想不违背清月的意愿,让清月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离开他和她的战争,清月是无辜的,不能让清月成为自己和她的牺牲物。他想过把清月送到九弟和十弟家,自己还能更方便照顾一下清月,然而,他太了解她了,她会把清月再要回来,这就是她,想做什么,不管不顾,也要任性到底,否则他们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谓的战争。送到十三这里,他有把握她不敢来把清月要回去,他也有把握十三不会让清月接近自己,清月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他漏算了一点,自己和十三已经水火不容了,把清月送到这里,清月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因为漏算了这点,现在的自己只有忍受着心痛的感觉。心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把清月送到十三府的那天?好像不是,是清月抱着自己哭的那天?好像也不是,清月满身湿透跪在门洞的那天?还不是,他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为女子哀痛时,清月来了,替他梳头,同时也梳开了他沉寂很久的心。他可叹自己,你也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天上雷声响起,清月感叹:苍天呀!你非得这时候下雨吗? “爷,奴婢要收东西了,否则就白洗了。”清月向小八请示。 小八点头。 清月慌慌张张的开始收东西,嬷嬷出去买皂角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才收了一半,铜钱大的雨点飞落,清月叫苦,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呀!手脚更慌张,一不小心,脚下一绊,“啊”的叫了一声,一想到要在小八面前出丑了,清月就一阵羞愧。 可她没摔的很惨,她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上,那种味道熟悉而又亲切,晾晒的帐幔被带到,飞舞的帐幔抱裹住了他们。等清月反应过来时,她在上,小八在下,小八的手抱住了她的小蛮腰,暧昧的动作让清月脸刷的红了。接下来清月做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挽回的动作,尴尬中的她,居然把脸埋在了小八的胸膛上,小八身子一僵,也居然不由自主的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头,更不可思议的是,此时,十三把帐幔掀了起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雨打在脸上,清月反应过来,叫了声:“下雨了,快收衣服!”声音之大,连清月自己都不敢相信。 “八哥,下雨了,我们回客厅。”十三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好,听说你有上好的雨前。”小八也没任何狼狈,还是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 只剩下满脸通红的清月。 什么叫淡定,什么叫自信,什么叫王者之风,清月算领教了。 她想不通,没事我干嘛把脸放在小八的怀里?那以前我的抗争算什么?清月满脑子浆糊的收拾帐幔。 “清月,爷让你到他屋里去一趟。”安福通知清月。 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咋解释呢? “今天,你和八哥是怎么回事?”十三直奔主题。 “我?我和八爷没任何关系,下午纯粹是意外。”清月惊恐的说。 “我把你送还八哥,你看怎么样?”十三问。 “千万不要,送回去就没人给你洗东西了。”清月一脸讨好的说。 “你就那么爱洗东西?”十三有些乱,八哥到底是为什么把她送来这里,如果说是细作的话,八哥不可能亲自出面来联络,看今天的情形,八哥和这小妮子肯定有情愫;可这更不对了,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敌人,八哥脑筋没问题吧? “爱,我就喜欢洗衣服。”清月一脸坚定。 她为什么也不愿回去呢?对了,观音图,八嫂的醋坛子是出了名的,八哥怕把小妮子放在自家,八嫂把小妮子废了,放到九哥、十哥家,以八嫂的性格恐怕会把她追回来吧!况且,十哥的福晋还是八嫂的妹妹。原来如此,他算准了我不会碰他送来的人,所以才把这小妮子放在这里,而八嫂更不可到我这里把她讨要回去!哼,居然利用我保护他的女人!八哥呀,八哥,你怎么知道我对美人不会动心,不会动她一根汗毛?想到这里,他心里坏笑着吩咐:“清月,你过来。” “主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靠太近,有违礼制。”清月想起了上次被他摸的手,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到了身后。 十三看到了清月把手放到了背后,心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很好,越来越有意思了。 “过来,奴婢不可以违抗主子。”十三威胁道。 清月嘟了一下嘴,走到了十三面前。还没立稳,十三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清月大惊,用力挣扎,十三用蛮力制住了她,嘴放肆的在她的唇上肆意掠取。清月脑袋一昏,使出一招披荆斩棘,劈在了十三童鞋最柔软的地方。十三疼痛的抱住重点部位,眼睛不相信的看着清月,说了声:“你!” 清月清醒了过来,完了,完了,不管怎么样,先保命要紧,只要不让费色曜抓住,一切都有希望!转身就跑。 十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跑了!忍着疼痛,追了出去,院墙上一个倩影闪动,她还会武功?清月,一个给十三太多意外的女子。他飞身也越过了墙,抓不到她,自己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清月跑着,她不知道应该往哪跑,北京城她从来没来过,后面有风声,有人追来了,清月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也记不清小八住哪里,或许他可以救她。 有人用石子迎面打来,清月一低头,躲了过去,但还有一枚,她无法躲过,石子击中了她的腿,清月站立不稳的摔倒在地,前面有两个人堵住了她,一个黄布袍的和尚,后面一个八字胡的大叔,眼光犀利而冷漠,十三也赶到了,清月吓得直往墙根躲。 “十三弟,大半夜的,你在干什么?她又是谁?”八字胡大叔问。 “四哥,头陀师父,谢了,我先把她带走,以后我再登门跟四哥解释。”十三可不想那么糗。 未来的雍正皇帝大叔,清月震惊的看着雍正大叔!果然很冷,果然好可怕,果然很犀利! 十三上前去拉清月,清月巨怕,不断的向后躲,直到墙根下,再也没地方躲了,十三的脸能和雍正大叔有一拼,不要,回去就是一死,死就死了,怕的是还要受侮辱。想到这,清月不知哪来的勇气,手脚并用,爬到了四四的脚边,抱住四四的大腿说:“大叔,救命呀,我不跟这个色狼回去!” 这几句话,把三个人劈得外焦里嫩。 胤禛本想一脚踢开这个臭丫头,听完这句话,冷冷的问十三:“怎么回事?” 十三汗呀! “你说什么呢?你,你本来就是伺候我的婢女。”十三恨不得掐死清月。 “你就这样称呼你的主子?”四四不悦的问,几句话能寒到清月骨头里。 “君子不以好色为美德,我是为主子好!”清月继续抱着四四的大腿说。 “你,你这个臭丫头,快跟我回去!”十三青筋暴跳。 “老十三,房里的事要处理好,否则让皇阿玛知道了,恐怕要对你不利!”四四眉头紧锁,看来要给老十三提门好亲,不能让他胡来。 “谨尊四哥教诲。”十三被清月气得抓狂,用力上前去扯清月,清月死死拽住四四的腿,口里说:“四爷,你不能不管,我是狐狸精呀,狐狸精,我会迷惑你兄弟的,你要念手足之情,救救十三爷!你看他现在正常吗?” 还没等胤禛作出反应,刷拉一声,胤禛感觉屁股有一阵凉风,明白怎么回事后,他恨不得把这个女子碎尸万段! 十三和头陀被第二次劈得外焦里嫩,震惊的看着清月和四爷,十三的手也松开了清月。 “我愿凭四爷处置,如果四爷不答应,我就要叫喊了,到时大家都能看到四爷没穿裤子。”清月从震惊中醒过来,她还是要跟四四走,落在四四手里,最多是个死字,落在十三手里,也许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你敢威胁我?”胤禛全身的血管都在跳。 “不是威胁,是恳求。”清月脸色苍白,满脸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老十三,这是你的人,你带回去,好好处置!”胤禛的银牙都要咬碎了。 十三俯身把清月拉起,抗在了肩头。 清月绝望的去拉四四,没拉到,她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四爷,没穿裤子,胤禛没穿裤子!”她用力的喊,声音划破了整个天际。 胤禛气得吐血。 十三当街石化。 头陀不知是应该喘气,还是应该呼气。 杂乱的脚步响起,附近巡逻的九门提督的兵勇向这里涌来。 “郡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越墙回府。”头陀建议到。 “十三,把她嘴堵上,一起进来。”四四都能听见他血管爆裂的声音。 十三一扬手,封了清月的穴道,随后跟随四哥和头陀跃进了四哥的府邸。 四哥带着他们钻进了年氏的屋子。 清月此时面如死灰,怎么就在雍和宫旁边呀?苍天无眼,跑的机会都不给我! 年氏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四爷没了裤子,赶快到里间伺候四爷更衣。 十三认真的打量着清月,心说: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胤禛换好裤子,把清月和十三带到书房。 “她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今晚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胤禛问。 “不敢瞒四哥,她叫清月,是八哥送的。今晚她逃出我府,我正要把她带回府,就遇到了您。”十三背脊都是汗。 清月冲四四摇头,示意自己要说话。 胤禛没好气的对十三说:“解开!” “他说谎,是他先侵犯我的,我才逃了出来。”清月含泪的说。 胤禛又瞥了一眼十三,老八的人你也敢要?老十三自责的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倔强的盯着清月,胤禛明白,这个叫清月的女子已经让十三动了情。 “你逆主不从,理应当死,我就是杀了你,八哥也不会怪我的。”十三恼怒的说。 “那你杀了我,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清月委屈的哭了。 “我是瓦,那谁是玉,八哥吗?”十三忘记了四哥还在旁边。 “是,他从来不会强迫我。”清月这句回答,咔嚓一声,把十三的心切成两半,也证实了十三的怀疑。 胤禛虽不明白里面的经过,但此时也明白了十三看上了老八的女人,而老八的女人宁死也不从他,这个女人真的是个祸害,他已经动了杀念。 第七章 各自愁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还在我这里死皮赖脸的呆着?”十三脸色发青。 清月不语。 “你回去害怕那只母老虎吧?”十三气愤的问。 清月咬着嘴唇。 “老十三,把她送到郊外的山庄吧,现在要准备陪皇阿玛到木兰射猎,期间不能出错,等忙完了,你到时再处理她。”胤禛提议道。 “不行,今天我要把她带回去,否则我的面子放哪里?我连一个奴才都制服不了。”十三如饿狼般盯着清月。 “你把她带走吧,以后也不要登我的门了。”胤禛淡淡的说了句。 十三一愣,委屈的眼中带泪,看了四哥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十三走远,胤禛暴怒的掐着清月的下巴,恶狠狠的说:“算你厉害!你居然敢伤十三弟的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四四不发脾气,已经很可怕了,发了脾气,清月感觉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清月也很委屈,我怎么尽犯烂桃花! 四四踱了出去,站在院子了叫道:“大师父!”刚才的头陀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 “把她送到黑庄子上,派人看着她,不许让她迈出庄子半步。”四四吩咐。 清月的心落了下来,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好像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可清月不知,胤禛心里真实的想法,胤禛已经决定好要处死清月,不是在现在,也不是马上,如果老八和十三都寄情于她,马上处死清月,就会让两人都和自己反目,和老八现在还不能撕破脸皮,毕竟太子圣宠日衰,而老八如日中天,万一他真的有了那天,就会为自己种下祸根;十三是自己护着长大的兄弟,他是自己的手足,若因为一个女子,破坏了自己和他的感情,那么太不值了!十三刚才的心痛,让他也心痛,十三对于他来说是弟弟也是孩子。黑庄子地处偏僻,可以出很多意外,能悄悄的结束这一切。他要尽快给十三寻个好人家的女儿,一年半载后永远忘记这个他不该认识的女子。 清月被头陀塞进了马车,一夜的颠簸,天明时到了黑庄子,这是修建在森林中的一处院子,四周有三十几家猎户,专门给四爷府上提供野味的庄子。 “常保,你好好看着她,这个女子有些武功,不能让她死了或者是逃了,否则拿你是问!”头陀吩咐。 “是,大师父,您就放心得嘞!”常保一口京腔。 清月诧异的看着常保,他已经蓄了胡子,在黑山庄做了总领,清月感觉生命的轨迹是个圆圈,自己绕着绕着又回来了。 等大师父离开,常保笑着回来了,说:“蒋清呀,不,清月,你胆子真大!”说完,给了清月一击,清月倒地。 清月感觉头很疼,手脚麻木,突然的醒来,身上只穿着肚兜和褥裤,周围是红纱帐,手脚都被束缚着。 一个声音响起:“我说过的,你敢逃,不会有好下场的。” 费色曜!清月用力挣扎,可绳索越拉越紧。 费色曜从红纱帐外进来了,用剑挑断了清月的肚兜线,清月吓得不敢再乱动,因为一动,肚兜滑落,自己就会赤身裸体了。 “等等,你把我弄出来,常保会交代不了的,他会暴露的。”清月鼓起了勇气,无论如何,都要在此一搏。 “你很大胆,可惜你总想逃,我受够了,你已经没用了。”费色曜划破了清月的褥裤。 “不,不,我还有用,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清月嚷道。 “我们想要什么?”费色曜问。 “你们想知道谁有夺权之意,谁有谋害之心,谁有登位之德。”清月忍着屈辱道。 “我就说,四人之中你最出色,不简单!你居然还能看透帝王之心,”费色曜掐着清月的脸道。 “我不再逃了,昨天只是一个意外,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最后,最后再饶我这次。”清月恳求道。 费色曜不语,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说:“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也记住,我把你从哪里救出来,也可以把你送回哪里!不过要稍作惩罚。” 清月惊恐的看着费色曜,费色曜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捂住了清月的鼻子,清月憋不住了,把嘴张开喘气,一张嘴,费色曜就把瓶里的液体灌进了清月的嗓子,清月感觉液体冰凉,冷得五脏六腑直打颤。 费色曜冷冷的看了清月一眼道:“以后你不可以再使用内功,否则会全身会发凉,颤抖不已,你的武功我算是废了,还想翻墙越脊那是不可能了。” 清月无力的闭上眼睛,她可以抗议吗? “以后你无论被谁送到任何人手里,只要我不让你停,你必须把我想要的情报给我,对了,我可以告诉你,每个王府都有我们的人,我们都布置了眼线,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有皇子们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都有人回禀报我们,你最好识相些。” “你们都能掌控一切,为什么还要难为我?” “因为你进了这个组织,除了死,任何人都要在我们的掌控中,还有,就像你说的,你还有用,否则我也不会坏了规矩饶了你,最后,我欣赏你!” “你们会放了我吗?” “只有我问你的份,没有你问我的规矩。清月,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会亲手毁了你的,比你当初还惨!”费色曜面无表情的说。 清月不语,手上的、脚上的绳子打开了,一阵风吹过,清月睁开眼睛,费色曜已经不知去向,清月一把抓过旁边的棉被,裹住了全裸的身体,嘴咬着被子,无声的哭了,哭得眼泪横飞,她发誓一定要破解费色曜是如何监视自己的。 常保推门进来,把全套的衣服放在了清月的面前。 “清月,你好好做,如果得到了费色曜的赏识,将来就是你掌控别人,还有只要完成了费色曜交待的任务,费色曜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你得到了什么?”清月眼光一闪。 “我兄弟已经从青海调了回来,到丰台大营做了参将,他承诺以后给我做南京府的提督。”常保得意的说。 清月明白了,常保是个官迷,他被权势迷着眼,早已对费色曜死心塌地了!看来自己想从他身边逃跑,恐怕是没有可能的。 傍晚,一个人踢门而入,清月穿着白色的内衫,坐在窗边,望着徐徐落下的夕阳,根本不介意是谁进来了,他愤怒与否。 来人粗暴的抱着清月,在清月的嘴唇上肆意妄为,清月把眼睛闭上,也不挣扎,任他粗暴的对待自己,只是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了。 十三发现了清月的不同,停止了动作,问:“你怎么了?” 清月不答,只是流泪。 十三拿出手绢,为清月擦拭。 “别哭了,我不欺负你,行了吧?”十三第一次手足无措。 清月更多的泪水流了出来。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十三惊慌的问,千万别是四哥吩咐的,否则自己该怎么办? “借我哭一下。”清月靠在了十三的怀里,哭的全身颤抖。 十三的心跌落到谷底,看来是真的,他拍着清月的身子,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的安慰清月。 “不要怕,以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马上跟四哥说,接你回府。”十三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般自责。 把清月抱上床,十三帮她把棉被盖好后,又把她满脸的泪水擦干,才连夜赶回了北京城。 天光刚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月坐了起来。 胤禛进来了,后面跟着十三。 “梳洗好,过来。”胤禛脸很臭。 清月叹气,他们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一拨又一拨的人,都是自己永远不想再见到的人!她穿上了外衣,编了一根辫子,到了旁边的房间。 “十三说要娶你做福晋。”胤禛恼怒的说。 “我不想。”清月说。 “你也不配!”胤禛道。 “是,主子英明。”清月回答。 “四哥,我一定要清月,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十三目光都不敢看胤禛一下。 “十三阿哥,我只是一个奴婢,是你的人,和不是你的人,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四哥,我从没求过你什么,我只要清月,拜托你在皇阿玛面前替我求情,在德妃娘娘面前替我求情。” “你,真的要为一个女人,和我生分了吗?” “不是,我一辈子都是四哥的兄弟,是四哥的老十三,可我对不起清月,我的任性,让清月已经痛彻心扉,四哥那么做,我知道都是为了我,我绝没有怪四哥的意思,但我想弥补清月,无论如何,我都要清月做我的福晋。” “你的意思是我怎么了她?”胤禛一脸的疑惑,我没吩咐下人做什么呀?要做也是以后! “您不是让人欺负了清月了吗?”十三满眼心痛的看着清月。 “谁说的,这个女人说的?”胤禛提着剑就奔清月去了。 “不是,她什么也没说。”十三道。 “十三,你让我寒心,我是那么下作的人吗?是她!要让我们生分的。你让开,这种祸害,我绝对不留她!”胤禛拔出了剑,架在了清月的脖子上。 清月笑了,笑得让人发毛。 胤禛和十三都吓了一跳。 “我没被人侮辱过,你不用负责!”清月说。 “我不信,昨天你哭的那样伤心。”十三说。 “四爷,麻烦你转过去。”清月冷冷的说。 “你又想干什么?”胤禛恨恨的问。 胤禛没有转过去的意思。清月冰冷的看了胤禛一眼,开始解衣服扣子,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清月已经把衣服脱了,只穿着一件紫色的兜肚,胤禛的剑咣当掉在了地上,把头转了过去。 “十三爷,这是我的守宫砂,你看清楚了吗?”清月把点在手上的守宫砂给十三看,十三看到她手臂的最上面有个殷红的小点,确实是守宫砂。激动的抱住了半裸的清月,说:“你昨天哭的那么伤心,让我瞎担心了,还误会了四哥。”十三一阵内疚。 “嗯哼!”胤禛提醒,我还在这里呢! 十三连忙帮清月把衣服穿上,激动的半天没把清月的扣子扣上。清月抚开十三的手,自己把衣扣扣好。 十三跪在了胤禛的面前:“四哥,对不起,我误会了您,也误会了清月,您千万别生气。” “快起来。”胤禛搀扶起十三,眼观扫了一下清月,手段果然不凡,胆量也不凡!一定要找机会尽快除了她。 清月跪下了,道:“十三爷,如果你是因为得不到而难过的话,我可以把自己给你,我绝对是心甘情愿,我也绝不会伤心难过,但你不可以再说娶我的话。” “为什么?”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得到一个名分,特别是在皇家,等级就是权势的基础。 “因为为了四爷、八爷和你的前途。” “什么?”十三更糊涂了。 “你们不是普通的兄弟,你们都是皇子,一言一行关乎社稷,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你看的对,八福晋要让我为八爷侍寝,我不愿意,八爷才把我送到你这里,我敢肯定自己对八爷没有动情,但那天你也看到了,八爷待我不薄,你娶了我,以后你要如何面对八爷,你让保媒的四爷如何面对八爷?” “你对八哥没有动情,那我呢?”十三恐怕是被爱情伤了脑子,问出一个没有水准的问题。 “没有,我为什么会逃出你的府邸,这你应该很清楚了,既然我躲不过你,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的身子后,请你远离我,我永远不想见你!” 胤禛眼色复杂的看着清月,她确实太不同了,能让观音图把她送给老八,又让老八动情后放掉她,再用她的贞洁拒绝十三,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还有胤禛能感觉得到:清月是一个真正对他们所拥有的权势不屑一顾的人,她讨厌他们,她想从他们身边逃离。胤禛对清月刮目相看,她是美的,但她的美如同一朵带刺的花,想摘又顾忌满身的刺,所以只能站在远处欣赏,这种欣赏让人欲罢不能,然而即使你掌握了全天下的权利,她也不会为这个缘故而动心,这种美丽是他们周围任何一个女子不曾拥有的。 “我对你,不是这样的!”十三气馁的说。 少年总有轻狂时,亦情亦色总是痴。如果说十三这几年跟着自己在倾轧中磨砺出来了,可在情感上他还是一个初试情感少年,自己年少时不也曾经痴狂过吗?也不知他能不能过清月这个坎。 “十三弟,有些事是强求不了的,清月年纪比你小,可她比你看的透。”胤禛也被清月的话打动,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她还是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子,难怪老八要珍惜她,十三喜欢她,自己又何尝不为这样一个女子动心呢?胤禛自信自己对情欲的控制能力,本来她与老八、十三就已经纠缠不清了,自己虽动心,但一定不能再陷下去,否则这种乱糟糟的局面将不可控! “那清月,你会跟我回去吗?”十三小心的问。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我回去了,十三爷日日和我相见,您不难过吗?”清月知道她已经掌握了局面,十三和八爷一样,都是好人,他们都是真心爱惜自己的人,经历了昨天的事,清月已经不是一个满怀幻想的小姑娘,她要比别人更懂得掌握主动权,比其他人早看透对手的心机,才能获得自己所要的自由和平静,费色曜!你等着瞧,康熙!你也等着瞧,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走吧,十三弟,有些事,欲速而不达。”胤禛劝慰道。 十三深情的看了清月一眼说:“你好好保重!” 和胤禛一起离开了,清月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施了一礼,嘴角带笑,她胜利了! “清月,你真的很厉害,能把冷面王都摆平!”常保佩服的说。 清月不想搭理他。 见清月不说话,常保无趣的走了。 胤禩在书房写字,张殷钰在一旁磨墨,赵圆儿进来了。 “钰儿,你先出去吧。”胤禩吩咐,殷钰施了一礼,离开了书房。 “爷,清月姑娘不在十三爷府里了。”赵圆儿禀报道。 “什么?那她现在在哪里?”胤禩又惊又喜,如果清月还在十三府里,他以及他的人不好出面把清月夺回来,她出了十三府,意味着自己可以再把她弄回来。 赵圆儿不语。 “你倒是说话呀!”胤禩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潇洒。 “奴婢没有打听到清月姑娘在哪里,只知清月姑娘被十三爷问话后,就再也没在府中出现过了。”赵圆儿小声的说着。 胤禩跌坐在椅子中,看来我害了她,我低估了十三的胸襟。 “赵圆儿,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找到清月。”胤禩吩咐道。 “嗻,主子。”赵圆儿退下。 胤禩闭上眼睛,想起了和清月的初见。 他一回府中,就知道了她把皇阿玛送的秀女打了个半死,他无奈的笑笑,这就是她,泼天的祸也敢闯,外面的人都说他惧内,他默认了,也许是对他曾经爱她的一种吊念。她嫁给自己,太委屈了,父皇待她就如同掌上明珠,甚至以和硕公主的礼御对她,而自己只是辛者库奴的孩子,因为母亲卑贱的身份,母亲甚至不能抚养他。母亲是柔美的,是伤感的,可她从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即使自己被夺去,她也笑着承受一切,眼光里只有祝福与怜爱,但他就是能感觉到母亲的伤心,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她嫁给他时如此的毅然,爱他爱得如此的炽烈,给予他给予的如此完整,还有她身份地位给自己带来的改变,这样一个女子,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全身心的爱她?可他不曾想到,她的炙热会把他们的爱情烧得所剩无几,烧得寸草不生。三个月前,不知她中了什么邪,把宝珍推给了自己,这种变化,是他不喜欢的,也是他不屑的,甚至是鄙视的,他冷落着宝珍,他和她又开始了另外一场战争。 进到洗浴室,宝珍在地上跪着,他没有任何思考的让宝珍在外面跪着,把镜子放在了面前,监视她,监视她是否偷窥自己。果然,她偷窥了,她爬了起来,揉着腿,胤禩发现她不是宝珍,他哼了一声,那个女子连忙跪下,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偷偷爬了起来,胤禩不知不觉中笑了,这个女子胆子倒不小,很有意思,和周围的奴婢不太一样。她叫清月,一个以后都让他纠结的名字。最后,他恶作剧般让清月给他梳头,换做其他女子,一定红着脸,眼睛里带着渴望,而她,磨蹭了半天,才不愿意的进来,眼睛里带着的是屈辱与悲哀,让胤禩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魅力。她的慌乱和刚才的大胆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替自己梳头,却又没做自己该做的事——为自己侍寝!当清月帮他把辫子编好后,他认真的打量了清月,瓜子脸,烟柳眉,流波眼,翘鼻梁,樱桃口,肌肤吹弹可破,雪白无双,无一不好。清月似乎长的很像一个人,至于是谁,他暂时没有想起来,他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还能被女色吸引,他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好色”的年龄。 第八章 摘面具 过了七天,十三拍马来到了黑山庄,手里得意的拿着个锦盒,一见到清月得瑟着把锦盒拿给清月,说:“皇阿玛赏的。” 清月头疼,十三怎么像小强一样,顽强不屈,就不像八爷那样好说话。 “皇上赏的,奴婢不敢僭越,请主子拿回去。”说完,清月就想回屋,十三看出了清月的企图,挡在了房门口,从锦盒中取出一支和田白玉制的簪子,插到清月的发髻上,清月一脸惨淡的看着十三。 “别这样,我屋里没人,皇阿玛赏我的,我只好送给你了。” “十三爷,求你饶了我,好不好?” “我不会再对你无礼了。” “不是这个缘故。” “那是什么?皇上赏的,有多少人都想要。” “那以后你还打算送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能办到的我都给你。”十三一脸狂热,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清月终于稀罕要自己的东西了。 “你千万别打这种主意,让我感到欠你太多,然后感动得稀里哗啦,最后以身相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三坏坏的笑着。 “我会把东西都转送到四爷府的,你不嫌麻烦,就去他那里拿回来。” “你!——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我以前错了,好不好。” 清月鼻头有些酸。 “十三爷,你是个皇子,能放下身段跟我道歉,就说明你是真心的,我已经领你的情了,但是原因我已经说了,我不能负了八爷的恩情,又负了你的感情。” 清月把头上的钗摘下,那是朵玉簪花,冰冷而洁白,清月把它放回了锦盒中,“吧”的关上锦盒,如同关闭了自己的心扉一般。转身回了房,把门栓插得紧紧的,用背用力的靠在了门上,听着十三逐渐走远的脚步,清月缩倒在地,手脚冰凉,眼神空洞而迷茫。 夜间,清月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清月刚想喊叫,那人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说了声:是我。 清月头脑中顿时混乱了,怎么会是他?他来这里干嘛? 见清月没有挣扎,他把清月横抱在怀里,飞出了山庄,一阵疾驰后,到了森林中。高大树木遮住了月光,森林的面目是如此的狰狞可怕。 “八爷,你会武功?”清月颤颤的问,历史上没说他会武功,说的都是他的政治才能和文化修养。 “这有什么奇的?”八爷笑了。 “您把我带到这,有什么事吗?”清月疑惑的问。 “你还好吗?”八爷止住了笑,忧伤的问。 “劳爷记挂,奴婢过得还不错。”清月身子开始发抖,她感觉她最害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幸好没有月光,八爷没有发现她的失态。 …… “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八爷生涩的问。 …… “恐怕不能。”清月虽然刚才有了些心里准备,但正真从八爷口中问出来时,她感觉自己快站立不稳了。 “我不是以一个贝勒的身份问你。” “我知道。” “你不用担心福晋,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我也知道。” “看来那天是我自作多情了!”八爷有些生气。 “那天是个意外。”清月闭上了眼睛。 …… “你闭眼睛干嘛?”八爷问。 “我累了,真的累了,八爷,您不要逼我,我不想把我们的以前抹去,更不想忘记您对我的好。” …… “你和十三发生了什么?” 清月大惊,他听到了风声了?难道十三去求康熙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 “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看着我。”八爷抬着清月的下巴,清月在黑暗中,只能朦胧的看到那张记忆中的脸。 “你哭了?”八爷感觉有泪水溅到了手上,随之脸色一沉:“他强迫你了?” “没有,十三爷对我很好,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 “那是你愿意的?” “我和十三爷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骗不了我的,你和他之间一定有事发生,否则四哥不可能出面,把你弄到他的庄子中。” 八爷用手擦着清月的泪,把她抱在怀中,安慰着她,清月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一个安全的怀抱。 老十三,那天你都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清月,让清月痛苦,你有种冲我来,你还是男人吗,我绝不放过你!胤禩痛苦,他恨自己,恨自己把清月送给了老十三,恨自己的失算,他忘记了清月是个绝美的女子,她的容貌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心动,她的气质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发狂。 过了好久,清月恢复了平静,请求八爷送她回去,八爷不语,抱起她回到了庄里,轻轻把她放到了床上,帮她掖好了被角,不舍的看了她一眼,才离开了。 八爷走后,清月的一直心乱跳,让她直接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她是怎么搅入着个乱局中的? 虽然历史上注定八爷和十三爷是政敌,但无论如何也不要连上自己这一笔,现在的局势真的失控了,两人都对自己动了真情,这可怎么办?费色曜不会管谁占有了自己,康熙更不介意,但能肯定的是,康熙会介意萧蔷之争,否则不会把自己派来做卧底了,虽然康熙也知道萧蔷之争不会仅仅为一个女人,可他肯定不允许一个女人把萧蔷之争推得更加波浪壮阔,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控制下的一枚棋子。清月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清月,你醒了吗?”日上三竿,十三同志又来了。 清月抓狂,大爷们,麻烦你们给我个星期日休息一下,再折腾下去,我恐怕要早死的! 清月不语。 “你病了吗?怎么不说话。”十三着急的问。 清月翻了个身。 “常保,你去找把斧子来。”十三吩咐。 清月表情痛苦的下了床,把门打开了,扶着门框咬牙说道:“我没事,爷不必麻烦了。” “清月,你终于出来了。”十三一阵得意。 “奴婢给爷请安,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去休息了。”清月说完就想关门。 十三用脚挡住了门,嬉笑着走进屋里,自觉的打开清月的衣柜,从里面挑出了一件粉色的衣服,含情默默的要帮清月穿衣服,清月忍不住了:“啊!”的大叫,宣泄着自己的无奈。 十三一愣,随即说:“不怕,我都看过了,我帮你穿。” “胡说,我那天还穿着其他衣服呢!”清月恼怒的说。 “那是衣服?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要不以后你就穿着你认为的‘衣服’伺候我?”十三坏笑道。 清月恨不得马上打雷,劈死十三,或者自己也行。 她一把夺过衣服,转到屏风后,开始换衣服,当她出来时,发现十三是背对着屏风的。心里一阵感动,他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君子,清月彻底恐的惧起来,她生怕有一天她会沦陷,他们两无论是谁,自己也辜负不起。 “好了吗?”十三问。 清月没有回答,十三很高,背影也是英气勃勃的,真的很好看。 “我要转头了?”十三又问,边问边转头,眯着眼睛朝屏风后看,等发现清月在自己后面看着自己时,抓了抓头,拉着清月出了庄子。 一阵呼哨,一匹黑得发亮的马奔过来,十三上马后把手伸给清月,清月把头一撇,不理十三的手,十三并不在意,一弯身,把清月搂上了马。 清月不习惯马匹奔跑的节奏,紧张的抓着马鞍,十三用一只手紧紧环住清月的腰,另一只手拉着缰绳,两人离山庄越来越远了。 到了一条河边,河宽五丈,水流湍急。十三把清月放在河的一边,自己从木桥上骑马到了另一边,在马上扯着嗓子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苍苍,白露为……”没等十三唱完,清月看着河水,脑中划过一个计划,假装晕倒,跌进了河中,她希望自己能借着河流顺利的逃脱,漂到一个不认识这些人的地方,水很急,但清月闭着气任水流冲刷自己。岸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扑通,有人跳到了水中。清月睁开眼睛,想辩明方向,向下游游去,不让跳入水中的人抓住自己,远离这一切。 突然,她发现十三在水中挣扎,虽然在挣扎,但还是向她这边用力的划水,口中尖叫着:“清月,清月,你别怕,我来了。”没折腾几下,沉了! 清月连忙划向他,还好,他又挣扎了一下,浮出了水面,清月用力蹬水,在十三要沉的那一刻,抓住了他,十三看了一眼清月,晕了过去。清月扶着他的头,用力的向岸边游去,周围的水流一次一次向他们卷过来,重重地拍打着清月的脸。十三不会水,居然为了自己能不顾生死的跳入河中,他这份情太重了,重得让她热烈盈眶,重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重得让她的心开始动摇。 水流湍急,清月好不容易才到了岸边,一个水旋冲来,再次把两人冲离了岸边,清月咬牙努力的蹬着水,怀里的十三开始变得沉重。 一个黑影从他们面前跑过,留下了一阵马蹄身,黑色的马匹跑到下游,把缰绳甩到了河里,清月明白了它的意思,拼命的向缰绳游去,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抓住眼前摆荡的绳子,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清月的手碰到了绳子。马用力向后退,清月借着这股力,把十三带上了岸,然而十三面色发白,脉搏跳动薄弱,清月忍着全身的疼痛,俯下身给十三做人工呼吸,十三咳嗽,吐出了气管中的水,清月头一阵眩晕,倒在了十三的胸口上,十三艰难的抬手摸了摸清月的脖颈,脉搏跳动有力,知道清月只是一时累晕过去,紧紧的抱住了躺在身上的清月,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清月脸颊发烫的想从十三怀里出来,十三用力环住了她。 “清月,你真好。” “爷,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庄子吧。” “我今天差点死了,但能这样抱着你,死了也值。” “别乱说。” “是,我们都没死,既然阴间不收我们,不如在阳世做个伴。” “除了嫁你,除了给你感情,你要什么都可以。”清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怀抱,她要坚定,不能辜负了两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为什么你要那么的绝情?”十三一个翻身起来,认真的看着清月。 “你知道理由,我不想再重复。” “可你昨天晚上也拒绝了八哥。”十三柔情蜜意的看着清月。 这个雷砸了下来,砸得清月惊恐万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就没回去。八哥潜进来时,我就发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蟊贼,后来他进了你的屋,我以为是淫贼,他说“是我”时,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便跟在你们后面。八哥的武功稀松,连我跟在后面着都不知道。”十三有些得意。 “我只能说:道是无情胜有情。”还没说完,清月就知道错了。 “你对我有情!”十三一跃而起,手舞足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我都不想辜负。”清月说完,知道又说错了。 “别怕,一切都交给我好了。八哥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好吗?”十三坚定的说。 清月不语,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十三试探着用嘴把清月的泪珠擦了,见清月不反抗,鼓足勇气吻上了清月的两片红唇,柔情万种,温柔至极。清月被十三打动了,双手抱住了十三的腰,十三一阵欣喜,小心的撬开了清月的贝齿。 清月突然发现,不远处,对面的芦苇丛中有一个人影正看着他们,“费色曜”三个字在脑中闪过,她猛的推开十三,全身颤抖着看着那片芦苇,那个黑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清月的心一沉,天知道费色曜又要怎么惩罚自己,她不敢想,侥幸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 “不怕,刚才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十三看着害怕至极的清月,一阵内疚,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太急了。 十三把清月抱上马,自己也上去,两人疲惫的回到黑庄子。 刚一进门,胤禛脸色阴沉的等在屋里。 “你不打算办差了?”胤禛的气场实在强大,孩子气的十三都不敢出一点儿声。 “四爷吉安,我回房了。”清月看情况还是离开的好,她也要回房想对策,怎么跟费色曜说今天掉进河里的事。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过了半个时辰,胤禛推门进来了。清月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披散着一头的秀发。 胤禛进来时,清月披着头发坐在窗前,金色的落日余晖射了进来,好似在清月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配上她美丽的五官,就像九天的仙女不小心跌落凡尘一样,胤禛一时看呆了。 “四爷,您找奴婢有什么事?”清月看胤禛不说话,施了一礼问。 清月连声音都很完美,胤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心里暗想:这个女人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妖孽,连我对她都做不到熟视无睹,更何况至情至真的十三,风流倜傥的老八。他想到了妲己、褒姒、西施、赵飞燕、杨玉环、陈圆圆这些妖孽。 “你很聪明。”胤禛终于开口了。 清月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开始,会是一个怎样的话题,他是赞自己,还是讽刺自己。 “爷谬赞了。”清月回答。 “你也很吸引人。” …… “十三对你一网情深,我希望你不要负了他,不要做对他不利的事,否则,我对你一定不会客气的。” “好,我答应您。” “你随了十三弟的愿,不要再和八弟有任何牵扯,我会帮你对付那个人的。”胤禛说。 清月不明白,他指的是谁? 胤禛走近清月,悄声的说:“费色曜!”说完,看着清月,用眼睛询问,她同意这个交易吗? 清月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自己怎么暴露的?他怎么知道的?还没想清楚,她彻底晕了过去。 胤禛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看来头陀所说不差,在她倒地前,胤禛连忙抱住了她的身躯,神情复杂的把她抱上了床。 她到底是谁派来的,费色曜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侍卫,在皇宫中不显山不露水的,甚至在侍卫里也没任何名头,自己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号人,若不是头陀发现常保看清月的眼神异常,偷偷监视两人,无意间发现了费色曜,他真的不敢相信清月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会受制于人,不过那种方法也太卑鄙了!他看着床上的佳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防范着这个女子,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觉得清月背后的人很不简单,他能轻易的让清月成为旗籍女子,让清月成功的选秀,让她毫不动声色的进入八弟府,而费色曜只是镶蓝旗下的一名包衣奴才,他绝对没有这个能力,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肯定是要让清月监视八弟,可没想出了这出风月案,八弟怜香惜玉,把清月送给了十三躲避风头。然而清月后面的那个人不但不气馁,反倒威胁清月继续监视十三,他们甚至连势力不大的十三也感兴趣,这让他对清月背后的人有了极不好的感觉,这个人不但能耐大,而且胃口也很大,他不能不防,为了自己,也为了十三弟。现在能排除指派清月的人有:八弟、十三弟和自己。那她背后到底是谁?太子,有可能;大阿哥,符合他的个性;三哥,不像,可读书人的城府都很深,不知道私底下……,胤禛把所有的阿哥都想了一遍,集中在了:太子、大哥、老九三人的身上。他已经派头陀开始监视费色曜了,看他会跟谁联系,但头陀私下告诉自己,费色曜表面不张扬,但内功深不可测,听壁角恐怕是没有可能了。胤禛想了想,吩咐道:千万不要惊了鱼!头陀点头说:明白。 夜间,清月终于醒了过来。 “不用怕,我已经把常保打发到承德去了。还有门口有我的护卫守着,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胤禛悄悄的说。 “您已经知道费色曜是谁的人了吗?”清月不相信费色曜会把最大的机密泄露出去。 “你会告诉我的,对吧?”胤禛问。 “我,我不知道。”清月稍稍松了口气,她差点泄露最大的秘密,做间谍首要的任务是处变不惊,她暗自给自己打了一下气。 “真的?那恐怕我即使帮你杀了费色曜,你也不可能摆脱幕后人的控制,反倒引得他们会杀人灭口。”胤禛找到了另一个筹码,他看得出来,无论如何艰难清月都想活下去,否则她也不会受制于他人了,她并不是神堂上的女神,她也有人性卑微的一面,胤禛不觉开始有些轻视清月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有我要逃的时候才出面威胁我,其他时候他并不与我联系,是其他人和我联系的。”清月心头一动,也许可以利用胤禛除了费色曜。她脑子在飞快的转着,她要理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费色曜不利,什么能帮助她逃离这个漩涡,什么能致对手于死地!清月的内心已充满了杀机。 “我能相信你吗?”胤禛双眸带着阴鸷的看着清月。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能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和想法,我承认,我是被人控制的间谍,也是你们说是细作、卧底。如果能逃离这一切,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也不用逃避自己的感情了。”清月说。 “你的感情?它值多少?”胤禛嘴角翘翘。 “四爷和十三爷的感情值多少,我的就值多少。”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你还是那么大胆,你如何能与我们相比!” “以前我的拒绝,除了不愿意外,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不伤害真正对我好的人,真相终有被揭开的一天,真的到了那天,十三爷也好,八爷也好,发现他们最爱的人居然是个卧底,那种被愚弄,被欺骗的感受,我想会比用刀刮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的。” “那你还是个好心的卧底,我们都要感谢你?”胤禛讥笑着。 “不,我身不由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关心我的人不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说的好听,你真的伶牙俐齿,派你来的人看重的就是这个吧?即使暴露了,也能有完美的借口,楚楚可怜的模样,假情假意的感情,对于我来说:卧底就是卧底!” “是,被您看透了,被您抓到了,命该如此,随您,爱怎么就怎么吧。” “我的条件就是刚才的那个,现在,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去奉承十三弟,如果我再看见你伤他的心,还有像今天一样谋害他,我绝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芦苇中的是您?您也会武功?”清月脑子快麻木了,历史与现实的差距也太大了。 “意外吗?我不防告诉你,我武功不错。”说完,邪恶的抬手,轻轻一用力,把清月的胳膊扭断了。 清月疼得冒汗,可怜的问:“你会帮我摆脱费色曜吗?” 胤禛没有说话,不急不缓的到了院子中,吩咐道:“格多,帮清月姑娘找个外伤大夫。” 清月这个女子,已经从胤禛心中的圣堂中下来了,她只不过是众多草芥中的一棵,清高只是她保护自己真实身份的一个面具! 第九章浅尝报复 手上阵阵的疼痛,让清月无法入睡,思绪飞回了那天。 胤禛离开后,天快亮时,一个老实巴交的先生背着药箱进来,慢慢吞吞的给她把脉,开药,清月不知胤禛哪里找的蒙古大夫,自己是手断了耶,他不应该先把骨头接上吗? “姑娘,你的脉不稳,老夫要再把把。”先生伸手过来。 清月郁闷,看来胤禛是真的想要把自己的手废了。 “啊~”清月惨叫一声,先生在她没有任何防备下把骨头扶正了。 “查清四阿哥为什么跟踪费色曜。”他悄声的在清月耳边说。 “姑娘,你的手骨已经复位了,吃了老夫的药,三个月就会和好如初了。”老头大声的说着。 接下来,清月看着老头给自己上草药、上夹板、收拾东西,最后离开了房间,她呆呆的望这个深藏不露的人,整个人的状态是处于游离阶段。 也太快了些吧?费色曜就知道了? 第二天,十三知道清月手臂断了后,骑了两个时辰的快马赶来,心痛的看着清月的手,问:“怎么弄的?” 你亲爱的四哥掰断的。 清月笑笑:“摔断的。” “怎么那么不小心,来我看看。”十三上前要看。 “大夫说不能动,你不要拉我,错了位,又要重新复位,很疼的!”清月一脸的痛苦。 十三听了,不再强拉清月。 “怎么办呢?我下个月就要和皇阿玛去承德秋猎,不能陪着你,也不能照顾你了。” “没关系的。”清月回答,心想:下个月终于能清静了,自己渴望的假期终于来临了。 “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想玩什么,你说,我都给你弄来。” “真的?” “恩,我一定做到。”胤祥高兴死了,难得清月会提出要求。 “我想要金嬷嬷来照顾我。”清月想起了一辈子洗衣服的老嬷嬷,她也该歇歇了。 “这个简单,我明天就把她送来。” “谢十三爷成全。”清月刚要施礼,十三把她按在了床上。 十三和清月聊了一会儿,骑马连夜赶回了北京城。 十三走后,清月一直在想,在明处监视自己的常保已经离开了这里,为什么费色曜安排的人能够以大夫的名义进来,是谁把自己的状况告诉费色曜的?恐怕解开了这个谜,才能解开费色曜是如何监视自己的。还有,这么偏僻的黑庄子,他们至少布置了两个人,这又是为什么?这个庄子为什么值得康熙安插那么多人手,他对庄子里的什么东西感兴趣?格多能信任吗?整件事中他的嫌疑是最大的,然而如果这样,她和四爷那天最机密的谈话,他为什么不传出去,让他们知道费色曜以及自己都暴露了?恐怕只有把这些谜团解开,她才能把主动掌握。 “你的药。”格多进来把药放在了桌上,常保被调走后,格多顶替了他的位置。 “谢谢你,格多大哥。”清月似乎找到了解开谜团的钥匙。 “不客气。”格多转身要走。 “等一下,格多大哥,我想问一下,我的药吃完了,我能出庄外抓药吗?”清月问。 “不可以,你吩咐我就好。” “麻烦你了,我要找昨天来的大夫看病,也要通过你吗?” “这个你直接找胡嬷嬷就好。” “大夫是胡嬷嬷请来的?她都上了年纪,还要让她走那么远的路回北京城为我请大夫,我太过意不去了,一会儿,我就去谢谢她。” “没那么麻烦,大夫是胡嬷嬷的从附近村庄请来的,听说附近十里八乡的猎户和村民都找他看跌打损伤,请他来前,我还向本庄的猎户打听过,确实不错,才让他来的。” “劳你和嬷嬷费心了。” “不敢当。” 胡嬷嬷?她会是终极目标吗?也许有一个办法能知道。 傍晚,金嬷嬷来了,清月用一只手拉着金嬷嬷,鼻子酸酸的,轻声叫了声:“嬷嬷。”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清月。”金嬷嬷用变形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以后的三个月中,金嬷嬷照顾清月起居,无微不至。 十三每天下午都赶到庄中,晚上又连夜赶了回去,只为能看病中的清月一眼,大半个月过去,他明显的瘦了,眼圈也发黑。 “十三爷,您别来了,好不好,每天这样折腾,累不累?” “心疼了?你心疼,我就值了。” “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的?”清月发火了。 “要,要,当然要,我要娶了你,生了孩子,快快乐乐的活到一百岁,才去见阎王。” “又没正经,你还是不是个主子?” “在你面前,我永远不是主子,是你男人。” 清月用头撞墙,上天呀!你为什么让我沾惹上这颗牛皮糖? “求你了,四爷脾气大,我这样媚主,迟早要被他弄死的。”清月恳求道。 “你胆敢挑拨离间!”一个声音响起。 清月抓狂,姐怎么这么衰:说曹操,曹操到。 “四哥来了,清月刚才只是开玩笑,她主要是心疼我,您看我,都有黑眼圈了。”十三笑着解围。 “哼,你不要命了吗?天天这样折腾。”胤禛有些生气。 “不是,我能在马背上休息四个时辰的。”十三满不在乎的说。 “亏你说得出!害我也跟着你瞎跑,这个月我可是第三次来这里了。”胤禛没好气的说。 “呵呵,您让清月回我府,我就不折腾了,您也不用跟着跑了,这不是两便了吗?”十三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就打的这个注意?格多,把清月拖出去杖毙。”胤禛吩咐。 “别,别,四哥,我再也不敢了,我听您的。”十三可怜巴巴的看着胤禛,真怕这个哥哥动了怒,把他的宝贝清月弄死掉。 “明天不许再来这里,后天就要启程了,你安生些。”胤禛苦口婆心的劝这个弟弟。 “是,一切听四哥的。” “我有些话要跟清月说,你先出去。”胤禛吩咐。 十三担忧的看了清月一眼,低着脑袋出去了。 半天,清月等着胤禛开口,胤禛没有说一个字,清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冷冷的看着清月,气场强大。 扑哧,清月一时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胤禛很意外。 “您别造气场了,您不说话,就是为了给我心里压力,让我怕您。既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秘密,所以坦诚些,好吗?您有什么事,您就说,说完,早些带十三爷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这段时间让他受累了。”清月坦然的说着,她也发现了胤禛的弱点,他冷面冷心的背后,有着胆怯的一面,他害怕别人轻视他,害怕与人交往,恐怕他还不善应变,所以用冷来掩盖一切。 “你,你给我跪下。”胤禛表面发怒,可内心震惊,她居然看透了自己! 清月无条件的跪下了。 “你刚才说什么?”胤禛掐着清月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您害怕周围的人,因为您不善与人相处。”清月放肆的看着胤禛。 “我能要了你的命!”胤禛恶狠狠的说。 “即使我死了,您也改变不了自己内心的弱点。”清月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武器。 胤禛掐着她的下巴,犹豫着是否要向下面白皙的脖颈掐去。 …… “格多可靠吗?”清月贴着胤禛的耳朵问。 “怎么?”胤禛双眸火花一闪。 “我的主人派人来传话:让我查清您为什么跟踪费色曜。”清月笑着,笑得很迷人。 “他完全可靠。”胤禛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决定回去后还是好好的再查一遍格多。 “还有,这个庄子里除了常保,还有人在监视我们,但我敢肯定的是,他们并不是为了我而专门指派到这里的,您说您的庄子里到底有什么?会让我的主人如此感兴趣,恐怕您要给我一个理由,也许不久的将来,我的下个任务就是查出这个庄子的秘密。”这些话,清月谋划了很久,她只用低着头装胆怯的奴婢,让有实力的双方拼杀就好了。 胤禛又一震,他的这个庄子是用来联络丰台大营的,有人盯上了他! 清月笑面如花,胤禛汗下来了,这个女子真的是个妖物,他想马上杀了她,可欣赏、喜爱、怜惜、害怕、挫败、莫名……无数种情绪找上了门,他下不去手。 “您说,我应该怎么样回答我的主人?”清月看出了胤禛的慌张,她的目的达到了。 “你告诉他们,费色曜和小云有苟且之事,我怕毁了门风,才派人跟踪他,打探他是什么来头的。”胤禛恢复了平静,他要利用清月,利用她调查出那个人是谁,利用她给那个人送假消息,她会是一枚很好的棋子!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好,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漂亮的给您个结果。”清月把头低下了。 “你真心的要投靠我?”胤禛问。 “是,只要您能遵守诺言,帮我摆脱费色曜。”清月猛得抬起头,倔强的脸庞如圣洁的侍女,闪亮的眼睛里带着怒火。 清月,确实不是凡物,她的傲骨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她决绝的报复让她如妖艳的荼靡般盛开。胤禛第一次遇到把美丽、聪明、果敢、善良、高傲、决绝、可怕、复仇融为一体的女子。 “好,我会做到的,但你绝对不可以背叛我,背叛十三弟,一旦让我知道,十三弟也救不了你。” “他们逼人太甚了,我不想没有尊严的活着。您以后是我的主人,他们是我们玩虐的对象。”清月的心嘣嘣直跳。 “等你的手好了,我再做安排。” “是,主人。” “好好待十三,我不会亏待你的。” 恩?“是。” 胤禛压抑着内心中莫名的起伏,离开了房间,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清月,她是唯一一个看透自己内心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除皇阿玛外,让他畏惧的人。 “四哥,我能去看看清月吗?”十三一脸渴求的看着胤禛。 “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胤禛交待。 十三大喜,转出了房门,撩着袍子跑向了清月的房间。 两人走后的第二天,大夫来了。 “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大夫边给清月换药,边小声的问。 “我是十三爷的人,要打听四爷的事,有难度,恐怕要再等等。”清月满脸委屈的说。 大夫不再说话。 他走后,清月让金嬷嬷帮她煎药,顺便把胡嬷嬷请来,金嬷嬷拿着药退下了。 清月拿出了费色曜给她的头花,插在了头上。没过多久,胡嬷嬷进来了,清月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把嬷嬷搀扶到了凳子上。 “嬷嬷,听小林子说,您干儿子给您生了一个小孙子,我没有什么可送的,这个,您要不嫌弃,就收下。”说完把红布包裹着的一条银制的长命锁塞给了胡嬷嬷。 “姑娘为何如此客气。”胡嬷嬷接过包裹,眼中一丝警觉,随即把包放在了桌子上。 “嬷嬷。”清月眼眶中带泪。 “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胡嬷嬷小心的问。 “我无心十三爷,可十三爷逼迫的紧,四爷又以为我媚主求荣,只是顾忌到十三爷的面子才没将我处死,暂时软禁在这里,我想请嬷嬷帮我。”清月低声的说。 “诶,姑娘有姑娘的难处,可您要老奴怎么做,四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如果出了差错,老奴也吃不了兜着走呀。”胡嬷嬷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清月听出了话音,心说:果然是只老狐狸,看我这次能不能逮到狐狸的尾巴。 “我并不要求嬷嬷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求嬷嬷在十三爷回来之前帮我找些辣椒、花椒、大蒜、生姜就可以了。”清月说。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姑娘你想要干什么?”胡嬷嬷诧异的问。 “我想我的问题出在这张脸上,所以我想借辛辣的食物让脸上长痘痘,也许十三爷看到了,就不再喜欢我了,他不来纠缠我,四爷也不能再来责怪我,不是吗?”清月一脸愁苦的说。 “这个——” “好嬷嬷,您就帮帮我,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清月恳求道,又把红布包往胡嬷嬷的手里塞。 “老奴就为难的帮您,但您不要声张。” “嬷嬷放心把,我又不是让你找药,我只是爱吃辣,这个四爷也不能怪到你的头上吧。”清月暗笑。 胡嬷嬷一离开屋子,清月马上把头花放回了首饰盒里,没让第二个人再见到,如果费色曜出现了,那么无疑她就是第二个眼线。 果然,夜晚费色曜出现了。清月冷笑,任你奸猾,还是吃了姐的洗脚水。 “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费色曜问。 “常保可能暴露了,所以四爷才会把他调到承德去。”清月说。 “你怎么知道的?”费色曜死死的盯着清月,自己被四爷跟踪,就是那天来过黑庄子后的事,问题恐怕就出在清月和常保身上。 “具体他怎么暴露的,我不知道。但十三爷让我要防着常保,我问为什么,他说是为我好,让我别管其他的事,提防他就好,后来常保就被调走了。”清月纠结着说。 费色曜被人跟踪后,他设局派人反跟踪来人,发现这个人进了四爷的府邸。他算算时间,正是他去过黑庄子后,如果这样,那么那天他威胁清月的事情恐怕已经暴露,他、常保、清月都被人怀疑。他想马上杀了常保和清月,可这样做太笨,会彻底的暴露自己。他一定要借刀杀人,借四爷的手解决他们,只要他们一死,就死无对证,那么就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所以他大胆的布了一步棋,让清月调查四爷为什么跟踪自己,让常保调查四爷与太子的密信,他相信四爷一定会出手杀了两人。四爷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多年以来,四爷府只安插进两个人,其他人只能在外围打转。如果这两人临死前还能送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对于清月,费色曜觉得无限的可惜,还有些不忍,他在刀口上舔血大半辈子,活下来的生存准则就是:要想自己不流血,就要让别人流血。而清月,是他唯一下不了手的人,也不想下手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情绪,也许是清月长得太漂亮了,漂亮的女人总能让男人动心。 费色曜第一次见到清月时,他刚杀了一个人,这个人叛逃了组织,他想过农耕生活,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夜色下,有人在奔跑,从喘气声中,他能判断是个女子。她远处的身后有马蹄声,有狗叫声,有人的叫喊声,这个女子恐怕是哪家的逃奴。费色曜隐在了树林中,后面是一片坟地,幽幽的灵火,让人毛骨悚然。女子却停了下来,对着后面的那片坟地打量,然后,居然毫无惧色的走了进去,找到一个墓碑后,用石头砸烂了墓碑,费色曜看得惊讶至极,她是人是鬼?女子砸烂墓碑后,走到了树林中找到一具动物的骨骼,拿了些骨头,女子布置好局后,后面追赶的人也赶到了,她不慌不忙的脱去了外衣,把头发反披在脸上,镇定的把追她的人吓跑了。费色曜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胆的女子,她是一个好坯子,只要带回去,一定有用。他现身,心想她此时无依无靠,自己一定能顺利的带走她,然而再次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叫蒋清的女孩高傲的拒绝了。无法,他转身离开了,可又不甘心,转回去跟踪她,并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了她,抱着她逃离庞府时,他才发现,这个叫蒋清的女子不但大胆聪明,而且漂亮,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能心动,以至于后来在青楼,他第一次产生了犹豫:是占有她,还是利用她? “你倒是和两位爷打得火热?”费色曜冷笑道。 “大叔呀,我是身不由己,如果可能的话,我只想回以前的小屋。” “我警告你,你可以玩火,但不要让他们为你生分了,如果真的闹到那步的话,我也保不了你。” “是。” “还有,我让你查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结果?” “起码要等四爷他们回来呀。”清月装得极苦恼。 “常保不在这里了,你把眼睛擦亮,注意丰台大营中有谁常来这里走动。” “我怎么知道谁是丰台大营的人,谁不是?”清月毫不费力的得到了她想要的秘密,心中一阵窃喜。 “这是你的事。” “是。” “还有,那天你为什么跌落河中?” “因为头天晚上八爷来找我,一晚上没睡觉,后来十三爷又带我骑马,颠了半天,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才不小心落水的。”清月一阵紧张。 “想你也不敢再逃。”费色曜伸手,用力的掐了一下清月的脸庞。 清月心中一阵厌恶,表面上一阵害怕。人真的是历练出来的,以前的蒋清绝对的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现在的清月,可以心里想一套,表面做一套,清月心想:以后不会变成怪物双面博士吧? 第十章 储争初起 三个月后,康熙帝一次废储,虽然在的偏僻,但庄户中的猎户,甚至于他们的婆姨都知道了远在木兰围场的巨变。 史记:康熙四十七年(1708),康熙帝在木兰围场的行宫召集诸皇子和文武百官,勒令皇太子胤礽跪下,宣布以“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虐众,暴戾**,赋性奢侈,语言颠倒”等罪名废黜太子。并说:“朕包容了二十年,但胤礽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这样的人怎能承担祖宗的基业?” 从此九龙夺嫡的历史大戏由暗转明,而拉开这一序幕的正是康熙这位伟大的帝王! 清月靠在树上,不远处两个仆妇嘀嘀咕咕,清月不听也知道,是说废储之事,她不意外,因为早已知道结果。云淡风轻,秋日正是北京黄金的季节,她无比享受这安静、美好的时刻,说不定,明天他们就要回来了。 “在看什么?” 胤禛?没想到是他先来。 “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清月转过身施礼。 “跟我来。”胤禛进了清月的房间。 清月不语的跟在后面,生活还要继续。 “你跟我回府。”胤禛淡淡的说。 “是。”清月回答后,抬头看胤禛,三个月不见,他又清瘦了不少,显得更加冷峻,脸上还添了几丝疲惫,甚至有些颓废。 马车叽叽呀呀的响着,清月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亲自来接自己回去。清月挑帘,马背上的人显得很孤单。 “停车!”清月突然大喊。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喊吓了一跳。 “你想干什么?”胤禛问。 “他呢?”清月才发现胤禛为什么如此孤单。 “你说的是谁?”胤禛讥笑的问。 “您知道。”清月有些苍白。 “八爷好好的在他的郡王府。”胤禛黑色的双眸发着寒光。 “您故意的,您知道我说的是十三爷。”清月的声音有些抖。 “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祸害!”胤禛一把掐住了清月的脖子。 “他不会真的被圈禁了吧?历史上没有,是杜撰的,只是……”只是二月河的杜撰,阎崇年老师说过,清月看过那些网络小说后,曾经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很难得的翻看了些相关的历史小说,并听完了阎老师在《百家讲堂》讲的正说清十二帝,其中对十三的评述是:胤祥,康熙皇帝第十三子,母敬敏皇贵妃,需要说明的是,胤祥其人从历史记载中,善诗词文章,并没有好兵善武的记载,也没有被圈禁十年的记录,其母的皇贵妃封号,是雍正登上大宝后为了笼络胤祥而封赏的,一废太子时“帐殿夜警”有告密嫌疑,后失宠于康熙皇帝,……。清月相信自己的记忆,所以她相信十三会平安的回来,唯一的不同就是失宠于康熙,对于胤祥来说,这是件好事,正是因为一时的失宠,才能有后面的得宠,若他得宠于康熙,皇权的诱惑一定会让胤禛和他生分的。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对十三提半个字。 “你们都下去。”胤禛吩咐。 立刻,周围伺候的人都不见了。 胤禛把清月推倒在地,用手中的马鞭开始鞭打清月,每抽一下他都加到了最大力道,只要一落下,清月不但衣服破裂,而且绝对的皮开肉绽。可地上的清月虽然疼痛难当,依然不声不响的忍着,任由他发泄。 “你知道吗?老八为了你,居然挖了个坑给十三跳!”胤禛终于停止了鞭打。 “不会的,我不信。”清月哭了,刚才的鞭打没能让她哭泣求饶,而胤禛的这句话,重重的打在了清月的心上,她被这一鞭彻底的打哭了。 “要我告诉你经过吗?”胤禛上前钳住了清月的肩膀。 “不会的,您骗我,不会的,和我没有关系!”清月冲胤禛喊。 “和你没关系,你推得真干净。”胤禛顺手又给了清月一个嘴巴,清月的嘴角流出了丝丝血迹。 “老八居然造出假象,让十三相信太子调兵要对皇阿玛不利,十三冲动之下造假编造了太子帐殿夜警的谎话,来以此提醒皇阿玛太子威胁帝位,皇阿玛勃然大怒,立刻调查,当即就发现十三说了假话,要构陷太子。”胤禛目光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十三说了假话,那太子为何会被废?”清月不懂。 “这是你的好八爷下的连环套,你知道太子当夜正在干什么?”胤禛问。 “不会是秽乱宫闱吧?”清月想到了那个叫郑春华的女人。 “呵呵,看来你们的耳报神蛮快的。”胤禛发誓,一定要揪出清月后面的人。 历史记载不可信,但也不可不全信,清月双手撰得紧紧的,青筋都出来了。 “您没证据,没证据这些都和八爷有关,更不可能和我有关。不是还有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六阿哥……” “七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等等,除了你的好八爷?”胤禛阴森森的问。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你,你知道吗?胤祥被圈禁在马圈中,他身边不可以留任何人,你的八爷可是内务府的总管事,他要把你调开,只用一句话的事,谁能阻拦得了,而且还合情合理!” 清月知道说什么也是苍白无力的,也太晚了,那天晚上她真的让八爷误会了! “所以,我不能让他如愿,他让我们流血,我要让他割肉!”胤禛恶狠狠的说。 清月看着如眼镜蛇般直立起的胤禛,就等着他致命的一击,杀死自己。 “你已经是四爷府的人了,十三爷在三个月前已经把你送给了我。”胤禛冷冷的吩咐。 “十三爷他还好吗?”清月轻声的问。 “好,与良驹作伴,总好过于与蛇妇为伴。”胤禛嘲笑着,随即转回了常态。 清月知道,终是负了两人。 雍郡王府里,胤禛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手背,这是清月的泪烫到的地方。此时,他从心底彻底的醒悟,老八设这个局,不单单是为了清月,更重要的是为了朝堂上那把龙椅。清月只是他计划中顺便搂的一把草,没有这个女子,老八还是会对太子动手的,今天是十三,明天就是自己,十三和自己也是他们计划中剪除的一部分,谁让自己和十三是忠心耿耿的**呢?太子失势,早在索额图拥立他逼康熙禅位之时,计划败露失败,为掩宫廷丑闻,皇阿玛表面和太子亲和,可已经与太子貌离神合了,正因为如此,大阿哥,三阿哥,老八他们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以前是自己太傻了,才把十三带进了一条死胡同,其他阿哥早已对太子离心离德,并且都在不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而自己死守着君臣道德,才会折损了老十三这个好兄弟,现在,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自己,孤立无援四个字划过了胤禛的脑海,恐怕自己已经深陷险境了。清月的泪是真挚的,她关心老十三,也关心老八,她的泪烫醒了自己,就如她说的,不关她的事!下一步,他该怎么办?胤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清月躺在床上,脑子空白,眼神游离,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一天一夜后,清月突然坐起来,跪到了胤禛的书房前。 胤禛出了书房,假装没有看到清月,上朝去了,下来时,他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大阿哥胤褆被三阿哥胤祉揭发,查出用巫蛊之术谋害太子,皇阿玛震怒,已经削了他的王爵,判为终身圈禁府邸,这个大哥可是两次随皇阿玛出征葛尔丹,立下赫赫战功的皇长子!胤禛更加感觉天威的不测,为十三弟的命运而担心。 夜幕降临,清月还跪在那里。 “方斋,让清月进来。”胤禛皱着眉道。 “是,主子。”方斋出去唤清月进来。 清月艰难的站了起来,差点倒地,方斋扶着清月,慢慢进了屋。 进到屋里,清月仍然艰难的给胤禛跪下。 胤禛朝方斋摆了摆手,方斋躬身退下,并掩蔽了书房的房门。 “你有什么话,说吧!”胤禛坐在椅子中,看着伤心而憔悴的清月。 “四爷求您救救十三爷。”清月给胤禛叩头。 “构陷太子,你让我如何去救,大阿哥如此身份尊贵的人都落了个削王削爵,终身监禁的下场,你让我如何去做?”胤禛愤怒的问清月。 “不,他不同,他不是为了构陷太子,他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才欺君的,正因为如此,皇上没有严惩他,甚至也没有下任何明旨处罚他,这一切都说明皇上并没有要处置他的意思。” 胤禛不语,清月说的对,到现在为止皇阿玛对十三的态度都还不明朗。 “皇上现在不能贸然把十三爷放出来,事关太子,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可皇上是一代明君,他智除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文治武功无一不精,这样一个人,怎能不会洞察事情的真相。现在的皇上要一个台阶,只要您给皇上一个台阶就能救出十三爷,您救出十三爷,就能在兄弟裂变的惨变中给皇上予与最大的安慰,这会在皇上的心里种下一棵种子,您的护弟之心,兄弟之情,正是现在皇上所需要看到的。”清月满面的泪痕。 胤禛听得心中乱跳,好个清月,身为一个女儿身真是亏待她了,她的机谋不在任何男子之下。胤禛一阵后怕,假如清月真的跟了老八,又情系老八,老八岂不是如虎添翼?幸好她被老八送给了十三,看目前的状况,清月恐怕是对老十三生了情。也是,十三不顾性命的跳下河去,只为救清月,任何人都会感动的,况且是清月这个奇女子。 “我会看着办的,你回房休息吧。”胤禛闭上了眼,他真的惧怕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太诡异了。 清月慢慢爬了起来,走的门口,咕咚倒下了。 胤禛大惊,慌忙查看,清月的额头滚烫,胤禛忙抱起她,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高声叫方斋,让管家刘全去请大夫。 那天,他得知老八潜入庄子去见清月,而十三那天也宿在了庄子里,他心里一阵慌乱,连忙拍马赶赴庄子,但愿别出什么事,胤禛默默祈祷。 路上,他看见十三和清月乘马而去,连他这么大个人在旁边都不知道,他一阵苦笑。 他和格多一路尾随,十三居然给清月唱歌,他不禁莞尔。 突然,清月掉到了河里,格多要上前救援,胤禛制止了格多,让清月这样死了,不是更好吗? 他没有预料到,不会水的十三居然也跳了下去。他连忙示意格多把十三救上来,格多刚把鞋脱了,他又制止了他,清月会水,她向十三游去,并把他救了起来,想起清月会武功,胤禛倒要看看,她又想耍什么手段。胤禛和格多两人顺着芦苇荡一直监视着他们,清月渐渐体力不支了,可她依然拽着十三,格多用石块打了河边愣着的马,那马的悟性还不错,最终两人上来了,看来十三的状况不好,清月一脸慌张,胤禛把自己的手捏得发白,清月用奇怪的方法在按压十三的胸口,最后还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不一会儿,十三醒了,清月如释重负,一下倒在了十三的怀里,十三不放心的摸了摸她,而后两人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爷,您看?”格多问。 “他们没危险了,我们先回庄子。”他不想落个偷窥的名声,沉着脸回了庄子。 清月很奇怪,她是细作,既和老八牵扯不清,又和十三暧昧不断,可她并不想让两人因她而反目为仇,反倒希望由于自己的关系,让越走越远的两人和睦相处,重续兄弟之情,并且还聪明而适时的点破了其中的奥妙,她到底想干什么?胤禛百思不得其解,她背后的人更让自己混乱,他想知道,他要知道,他更要揭露她和她背后那个人的阴谋! 胤禛用手抚摸着清月的脸庞,面对昏睡的清月,他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感觉了,清月,你是哪里来的孽缘?你是我哪辈子欠下的孽债?你是我什么时候种下的恶果?胤禛带着无限的眷恋轻轻的吻了清月的唇,此时,他才清楚,自己真正惧怕清月的原因,不是她的智慧敏锐,不是她的一语道破,更不是她周密的心思机谋,而是害怕卷入对清月的爱恋中,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中,现在又加上了自己,胤禛痛恨自己:兄弟之妻不可戏!可他对清月的红唇是如此的迷恋,他是有妻妾的人,他已经过了少年轻狂的年龄,男女的情事他已经能做到人淡如菊,没想过了而立之龄的他,好似一个少年般痴狂一个不该痴狂的女子。他要在理智和情感中选择,这种选择让他绝望。 大夫看过后,对他回禀:“四爷,姑娘身上有外伤,恐怕是伤口感染造成的,要把脓血放出来,再涂抹药膏,中药调理。” “我让嬷嬷来做,你把药准备好。”胤禛苦笑,又是自己让她受伤了,上次掰断了她的手,这次鞭打了她,似乎自己要用这种恶劣的做法斩断对她的心动,斩断对她的情感,斩断对她的迷恋,因为他的耳边还回荡着身陷囹圄的十三弟的恳求:四哥,不要怪清月,为她,我从不后悔,求您,帮我照顾她,我这辈子报答不了您,下辈子报答您……珍贵的会面机会十三甚至没求自己救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清月,这让他面对清月时无所适从,十三对清月是如此的倾心,他不应该让感情控制了理智,这不是他一贯的表现!他决定了,今夜就让自己放纵一回,清月不知,十三不知,明天清月依旧是十三的人,十三依旧是他的好弟弟。 大夫拿过药来,似乎欲言又止,胤禛冷冷的问:“还有什么事?” “回禀四爷,这姑娘身体里还有一股极寒的邪气,此番生病,恐已破坏了身体元气,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过三年五载。” “什么?”胤禛大惊,随即阴森森的问:“可有办法?” 大夫打了个寒颤,皇家的饭碗难抬呀! “回禀四爷,若好生将养一年,恐怕有望多活个三到五载。”大夫小心的看着胤禛,期望这个阎王能放过自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己不是判官,不能改变人之生死。 胤禛认真的威胁着大夫,看他豆大的汗粒,知道他没敢欺骗自己,失望的说:“你先下去。” 这不是很好吗?他想要清月死,清月真的会死,而且死的顺理成章,天衣无缝,没有人会怀疑是他下的毒手。 胤禛让嬷嬷替清月上好药后,在他的卧房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一晚,恐怕是太疼了吧,昏迷中的清月居然用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把这只手放在额头,而心却在滴血,他甚至能听见血滴嗒滴嗒滴在地上的声音。 第二天,御花园中。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禛跪在地上。 “起来吧,老四,有什么事吗?”康熙因太子之事,伤心至极,在承德时中风倒下,虽经御医调理,终是留下了左手不便的顽疾。 “儿臣呈上活络丹,还望父皇笑纳。”胤禛依旧跪着。 “李德全,收下吧。”康熙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康熙睁开了眼睛,见胤禛还跪着。 “不是让你起来了吗?”康熙目光清燿,他的儿子们,个个不凡,让他骄傲,可又让他操心,有时连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驯服这群才智超凡的良驹。 “儿臣斗胆为二哥求个情!”胤禛叩头。 “放肆!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康熙把几上的茶碗掀翻。 看着碎片,胤禛更加坚定了,清月说的没错。 “皇阿玛没错,是二哥他错了,也是我们错了。”胤禛道。 “你倒说说看,你们有什么错?”康熙知道那只是一个瘾头,后面才是老四要说的重点。 “回禀皇阿玛,二哥是太子,就是半个君王,他操行有失,做臣子的理应受罚,这才是君臣之道。” “你倒是全了你的半臣之礼,那对朕呢?” “儿臣也正是为了皇阿玛。” “为了我,天子之言,有朝令夕改的吗?” “皇阿玛,太子和我们,除了是您的臣,也是您的骨肉,骨肉巨变,最伤心的还不是您吗?您可否宽容一下自己,自私一回?”胤禛满脸的疼惜之色。 康熙不动声色,这几天他的伤心绝望是任何一个时期都没有的,除鳌拜时没有,平三藩时没有,收台湾时没有。 胤礽,是他的至爱,是他对大清的希望,可他却失德了,让他刻骨铭心的痛。 “况且二哥此次失德,并不是出自本意。” “你先下去,今天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说。”康熙累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是,皇阿玛请保重龙体,不要太伤心,古语说:血浓于水,是错不了的。”胤禛说完,叩头走了。 费色曜的人传来的消息,当晚,除了太子失德以外,兵营却有异动,至于是谁做的,还没查出来,他让费色曜仔细的查,太子绝不会在幽会时还密谋谋反,可是是谁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借自己的手一举清理**的?他必须知道,康熙的眼睛看着秋日的萧索,心中一阵阵的悲凉,皇权让他和儿子们越来越远,曾经的舔犊之情,在什么时候化为乌有的? “李德全,去把你十三爷放出来。”康熙明白,胤禛只是借太子之事,说血缘亲情,阐君臣之道,十三全的是君臣之道,弃的是半臣之义,他们的小九九呀!这点事都不敢明说,康熙真的很难过。 第十一章 心盟 胤禛希望清月醒来,又不期望她醒来,清月醒来时,就是他和清月分别的时候,他留恋和清月双手紧握的时光。 “主子。”方斋在门外轻声的叫着。 胤禛放开了清月的手,把她的手进了被褥中,细心的拉好被褥。随后转身坐到了书桌前。 “进来。”胤禛吩咐。 方斋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回禀道:“爷,十三爷被放出来了。” “什么?”胤禛从心底一阵狂喜。 “十三爷已经被宗人府的人送回了府中。”方斋接着说。 “我这就去,你准备一匹快马。”胤禛吩咐道。 “是,爷,要不要大夫随行,听说十三爷的状况很不好。”方斋目光小心的请示着。 “你说什么,十三爷怎么了?”清月挣扎着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她醒了,十三被释放了,一切就在这一刻结束了,胤禛盯着从床上落下的清月,整个身子都木然了。 “找辆车,找个嬷嬷,一会儿把清月送到十三爷府上。”胤禛听着自己的声音,如天际边飞来的靡音,如此的不真实。 “是。”没等方斋回答完,胤禛迅速的离开了屋子,自己到马房牵出了马,绝尘而去。 清月裹着被子回到了十三的府中,她来时是初夏,整个院落欣欣向荣,此时已是深秋,只留下满目的凋零。她被个嬷嬷扶着,跌跌撞撞进到了十三的房间,那天她就是从这里逃离的。 两人再次相见,都吃了一惊。 十三颧骨突出,又黑又瘦,以前的玉面似乎和他无关。 清月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只剩眼睛还有往日的风采。 “你怎么了?”、“十三爷,你怎么了?” 两人同时发问,同时唏嘘不已。 “来,过来。”十三满眼的伤痛招呼清月。 清月没有拒绝,由嬷嬷扶着到了床边,坐下。 “如果你不介意,躺在我身边好吗?”十三问。 清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无声的靠在了十三的臂膀中。 “因为我,你受累了。”十三幽幽的说。 “我更对不起你,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个话题,好不好?”清月恳求道。 “好。但你记住,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十三把被角掖了掖。 胤禛听大夫回禀完十三的病情,转回了卧房,却看见清月在十三怀中躺着,他们如那天般偎依而眠。胤禛的心如落入万丈深渊,他安慰自己可怜的心:这不是你正想要的吗?否则,你和老八有什么区别?他终于明白了老八的心情,嫉妒和怨恨充满了这个胸腔,不断的在里面翻滚,一浪高过一浪,无一刻的停止。 胤禛交待好安福,留下嬷嬷,迅速策马离开。 华灯初上,清月醒来,抬头看十三,他早已醒来。 十三看怀里的人动了,才敢动了动麻木的手。 “压疼你了。”清月不好意思的说。 “我没想到,回来就能看见你,更没想到,你愿意和我同床共枕。”十三笑嘻嘻的说。 “你怎么会成这样?看守的人虐待你?”清月摸着十三的脸问。 “没有,他们不敢。”十三轻巧的说。 “你骗我。” “那你呢?谁把你虐待成这样的?” “我知道你出事,急病了。”清月淡淡的说。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说谎,但都没有去纠结谜底,因为谜底,是一道不能碰触的禁门,打开后恐怕是地狱的烈火,会把人烧得体无完肤,灰飞烟灭。 “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和我好好养病,以后夫唱妇随,好不好?”十三问。 “先养病吧。”清月的眼睛随之一暗。 十三不懂,清月和自己同榻而眠,给了自己一个承诺,有什么理由还要拒绝自己,八爷?还是她心中的结吗? 两人分别吃了药,清月般到了外间的塌上,以后十天里,两人住在同一间屋子中,相互照顾生病的对方,双方对彼此都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 也许是心情的原因,十三的病好的很快,而清月的病情却反复无常,要么经常发冷,冷到手脚冰凉,要么总是发热,热到鼻子流血。十三为此大伤脑筋,把宫中和北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来,然而却没有任何效果。 安福进来禀报:“爷,有位大夫说认识清月姑娘,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 十三眉头一皱,说:“让他进来吧。” 清月也感到蹊跷,她认识的人不多,能为她找大夫,有能力找大夫的,只有他——八爷,可他却是十三的大忌,一则木兰围场两人已结下了生死之仇,二则自己已经横在了两人中间。 清月忐忑的等待着来人,心里想了千万条拒绝来人的理由,她紧张的搓着手中的手绢,等那人进来后,清月差不多再次昏倒,她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她——费色曜,以及后面的康熙老头。 “老朽给十三爷请安,给清月姑娘请安,十三爷万安,清月姑娘大吉。”黑山庄的跌打大夫出现在了清月的面前。 “起来吧。”十三认得他。 “谢十三爷。”跌打大夫起身侍立在房屋中央。 “你不是专治跌打损伤吗?”十三问。 “医药相通,老朽有时也治病,清月姑娘的脉老朽把了三个月,已对她了如指掌,十三爷若信得过老朽,老朽就为清月姑娘请脉。”大夫不急不缓,看上去还是那么老实可靠。 “你且试试,若出了差错,我灭你满门。”十三阴沉的说。 “是,老朽自有分寸。” 清月艰难的把手伸给了他,大夫把白色的丝绢铺在了清月的手腕处,细细的诊治,一刻钟后,他站了起来,禀告十三:“十三爷,老朽看清月姑娘的病并无大碍,只是其他大夫治疗的不得要领,若爷给老朽七天,定能治好姑娘的病。” “七天就能好?”十三有些出乎意料。 “是,老朽有这个把握。” “好,你就住在府中,七天后,我看结果,清月的病如果好了,我好好赏你,若误了她,我送你到京兆尹处,告你个欺诈钱财、哄骗皇族之罪。” “七日后,任凭十三爷处置。” 清月一万个不愿意让这个大夫住进来,然而这不是她能决定的,难道要她对十三说:不好意思,我是你老爸派驻的间谍,他是我的联络员,我反水了,希望你把我的联络员赶出去,向你老爸表示我的心意。 清月无奈的接受这个双重身份的大夫,第二天趁着没人,跌打大夫把一个药瓶递给了清月,低声的说:“每隔十二时辰吃一粒,三天就能恢复。” 清月点头。 “费色曜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大夫又问。 “四爷怀疑费与四爷府中的小云有苟且之事,所以暗中打探费的来路,小云已被他赶出了四爷府。”清月回答。 “你和四爷又是怎么回事?你生病时,都是他亲自照顾你的。” 清月心中一惊,昏迷中她不知道是谁一直在照顾自己,只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四爷恐怕是为了十三爷,他和我说过,十三爷深陷囹圄时,唯一一次和他见面,十三爷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照顾我。所以他带我回四爷府,让我,让我以后善待十三爷。” 大夫没说任何话,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房间。 大夫离开后,清月心中害怕,她真的如胤禛所说的,是个祸害?她努力的说服自己,胤禛对她的态度是为了十三,为了十三,真的为了十三,……,可她的心还是咚咚咚的直跳。 这次串联后,大夫给清月开的药方是泡药澡,除此以外再没有开任何补药。 清月泡在澡盆中,中药的香气在袅袅升起的水雾中弥漫。她把镜子也对在身后,浴室,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泡在水中,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要理清自己对这两个男人的态度,如果再任由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假如能回到一开始,她愿意服从观音图,胤禩——早在她离开八爷府的那个早晨,清月就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他,对他的怀抱,乃至于气息都是无比的留恋,可那时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也许由于她在现代没有一次恋爱的经历,让她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错过,导致了现在一团糟的状况,十三——清月细细品味,他对于自己更多的是感动,更多的是亏欠,他所做的一切放在一个木头人身上都会感动,何况是自己是个正常的女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十三对她是一颗真心完全的付出,她不忍践踏这颗心,而且此番胤禩为了她伤了十三,他们都欠十三的,不是说欠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欠感情,情债难还。清月必须做出一个决断,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她不想伤害两个人,但三人局,注定要有一个人受伤害,她要选择所爱,还是选择所欠,或是再次选择逃避,毕竟她的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清月把头浸在水中,直到不能再思考时,才又钻了出来,她该怎么办? 七天,只是一瞬的时间。 清月的病好了,十三大喜,赏了很多东西,清月苦恼的看着那些东西,对十三说:“十三爷,麻烦您再赏辆车,否则您让贾大夫怎么回去?” 十三笑了,真的又赏了一辆车。 清月抱着被子回到了浆洗室,她的行李四爷已经派人打包送来,清月翻看了一下,那朵绢花还在,清月恨不得用剪子剪了它。 清月捏着那朵绢花,是到决断的时候了,四爷好像是个最好的避风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部分的身份,况且他还是历史的最终胜利者,不管贾大夫说的是真是假,清月决定还是去找这个同盟,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她希望真相揭开的那天,她还有尊严,不让那两个人轻贱了自己。清月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个状况下,还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尊严,她是自私的,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清月,你怎么在这里?是我做得不好吗?”十三慌张的追到了浆洗室。 “不是,您的病不是好了吗?”清月无力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不愿和我不清不楚的在一起。”十三好像有所领悟。 “十三爷,您说我是在乎名分的人吗?”清月问。 “那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我对不起您,那天我只是想安慰您,让您快点好。” “什么?”十三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最好恨我,恨的越彻底越好。” “我不明白,我不懂,我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善变的女人,你既然已经和我同床共寝了,一辈子就要对我从一而终,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在我身边。”说着上前去抢清月的被褥。 “您要不要夫妻之实呢?要,我就在这里给你。” …… “您对我动情就是个错误,八爷对我动情也是个错误,我只会留在对我不动情的人身边。” “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你让我绝望,也让八哥绝望,让我们都中了你的蛊后,再对你绝望,这是你的目的吗?我现在不但同情我自己,也开始同情八哥了。”十三说完,黯然的离开浆洗室,留下满屋失望的气息。 胤祥骑马走在大街上,他脑袋都想破了,也不明白,清月怎么又变了?……,八哥!也许他能解开这个结。十三拍马到了八贝勒府,不等人禀报,就冲了进去。 胤禩正在听张殷玉抚琴,她的腹部已经拱起,胤禩就要初为人父,他正在享受这一喜悦。 “爷,十三爷来了。”一个小厮慌张的冲了进来,礼也不行的禀报,他还没说完,胤祥已经在园门口了。 胤禩一愣,难道他来算账了?可他有把握,这次的事天衣无缝,没有人能知道。 “你们先下去,十三爷匆匆而来,一定有事要和我说。”胤禩吩咐。 张殷玉由丫鬟婆子扶着退了下去,小厮给十三爷行礼,十三爷没看见他。 “八哥,您能和我出府一趟吗?我有事想问您。”十三开门见山的问。 “呵呵,我府上不好吗?干嘛非要出去。”胤禩笑道。 “恩,只有您和我。”十三一脸的期望。 “那好吧,等我换身衣服。”胤禩也猜不透这个政敌想干什么。 “又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换衣服了。你,给你家主子准备一匹马去。”十三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厮,小厮奇怪的望了望十三爷,又用眼神去征询本主。 扑哧,胤禩再次笑了,点头示意小厮去办。 “什么事那么急?十三弟,你总要漏点口风,否则一会儿说出来惊破英雄胆,吓到你八哥的。” “出了府再说。”十三坚持道。 两人骑马出了城,顺城东去,到了河边的一间小茅屋,一个老渔翁已经把鲜鱼煮上,酒温好,见他们来了,给两人请安后,背着鱼篓默默的离开了。 “八哥,弟弟我请您吃鱼喝酒。”说完给胤禩斟上了酒,给自己也斟好了。 胤禩猜不透十三究竟想干什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十三把酒也喝完,又倒上了。 “八哥,你害了我。”十三一语双关的说。 “这是怎么说的?”胤禩淡定的看着十三。 以前十三还心里对胤禩还有些侥幸的话,今天从八爷镇定的神色中,十三就敢判断,陷害自己的人就是对面的八哥。 “您没事把清月送给我干什么?”十三接着说。 “看来你是得了相思病,让我给你化解?”胤禩的心像被蚂蚁在啃食,他没想到,这种事,十三居然能来找他,十三真的是个至情至真的大丈夫,他有些羡慕他,假如这次十三能脱离太子,站到自己在一边,不失为一个好帮手,好兄弟。 “清月她不肯和我在一起,我抓不到她的心。”十三苦恼的说。 “呵呵,我们英气勃勃的十三贝子,谁敢轻看,我看是清月太拿大了。”胤禩心中一动。 “八哥,我为我俩感到悲哀,堂堂皇子龙孙,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居然都中了清月的蛊毒。”十三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 胤禩不语,把玩着酒杯。 “我知道,清月为什么来我这里,她也不肯把心给您,您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我做不到。我喜欢她,不是一般的喜欢,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帮她摘。” “你要八哥为你做什么,你就说吧。” “清月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俩都为了她而动情,她要离开我,到一个不会为她动情的人身边。” “你要我对她说,我已经对她没情意了?”胤禩有些恼怒。 “不,清月不会相信的,她也不会因为您的一句话,就投入我的怀抱。” “那你要八哥怎么做?” “我想知道她拒绝您的理由。”十三盯着胤禩。 “一个奴婢只能听主人的,她没有拒绝我,她只是太像你八嫂了,我有你八嫂就知足了。”清月走后,胤禩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非要逼迫清月来为自己侍寝,甚至为了清月请了道士、喇嘛、大夫来看清月是否有益男相,她想让一个像她的人为自己繁衍子孙,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不,八哥,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外人,您就真诚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因为那天,您和清月被帐幔包裹着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您对清月的珍惜与挚爱。” 胤禩再次沉默。 “我们都是失意人,您选择了放弃,而我选择了坚持,因为您有太多的顾忌,而我只要清月,所以您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永远都不可能伤害清月,我会保护她一辈子的。” “你说谎,你强迫过她,你让她伤心难过了。”胤禩突然丧失了理智,脱口而出了自己的心结与愤恨。 “我?是,我是戏弄过她,可她也让我吃了苦头,您还不知道吗?她会武功,虽然不太好,但被她打,也是很疼的。”十三想起了那夜,还牵连上了四哥,想到这,他扑哧一声笑了。 “她会武功?”胤禩很吃惊,清月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也和她一样,巾帼不让须眉。 “您不知道?真的很疼,而且我没想到,她敢打皇子,我说我把她弄死,八哥也不会说什么,您猜她怎么回答?”十三给胤禩夹了一块鱼腹。 胤禩笑笑,问:“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问她我是瓦,谁是玉?她承认了,您是玉。”十三严肃的说。 胤禩心中一阵暖意,清月居然为了她不要命了。 “后来呢?” “我舍不得弄死她,所以现在只有拉着美玉喝酒。” “你没欺负过她?”胤禩还是有些不相信。 “没,我以爱新觉罗的名义发誓,就她欺负我了。” “你的意思是清月还寄情于我?”胤禩真希望十三随口答应了,把清月还给自己。 “我问过了,以前想把她送回来,她也不肯。”十三看着胤禩一脸的期盼,心说:永远不可能把清月还给你! “是吗?”胤禩的心情随即降到了冰点。 “所以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也拒绝了您。” “她说夫妻间要两情相悦,她为我侍寝是被迫的,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我的。”胤禩第一次痛快的对人吐露他和清月的纠缠不清。 “看来清月是为情至圣的女人,只要是她不爱的人,就是皇子,她也敢反抗。”十三总结道。 “是的,你八嫂曾经用了很厉害的手段,也没让她屈服。” “清月,真是个解不透的女人。” “十三弟,我们能不能不考虑身份地位,各自放出手段,最后由清月选择,她到底倾心于谁,谁抱得美人归,谁退出,都由她决定,否则,以清月的性格,恐怕她真的会以死抗争,这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结果。”胤禩提议。 轮到了十三沉默,清月本来就是因为顾忌八爷,才拒绝了自己,如果真的放开了争夺,清月会乖乖臣服自己吗? “你今天找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解开清月的心结吗?你现在得不到她的心,放手一搏,未尝不可。”胤禩给十三灌迷汤,他有信心,清月是寄情于他的,否则,他也会被清月揍的,应该是他先知道清月有武功。 “我再想想。”十三不想给胤禩这个机会,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想清月再和八爷纠缠不清了。 “你放心,清月还是在你府上,直到她愿意回来为止。”胤禩看出了十三的顾忌。 “呵呵,您也放心她一直在我府上?” “十三弟侠肝义胆,至情至性,是个真男子汉。” “改天我把她带到这,我们一起问问她,她愿意,就这样办,因为如果我们说的都算,那也不会在这里相对愁饮了。”十三苦笑道。 “是,同时天涯沦落人。”胤禩也苦笑。 两人不大一会儿就把酒饮尽了,鲜鱼却没动多少。 两人搀扶着,歪歪倒倒的爬上了马,宝马良驹解其义,把两人分别驮回了府中。 胤禛站在十三府前,吐了一口气,进去了。 “启禀四爷,我家主子出去了,还没回来,您坐一会儿,我这就派人去寻。”安福禀报道。 “你十三爷去哪了?”胤禛问。 “爷没交待。” “那你去吧。” 胤禛踱到书架旁,无聊的翻看着,没过一会儿,有人进来上茶。 “下去吧。”胤禛吩咐。 “四爷。” 清月? 胤禛转头过去,是她,她消瘦了很多。 “起来吧。” “四爷,您能让我到您府上伺候您吗?”清月跪着没动。 “记住,你永远是十三爷的人。”胤禛脸上的肌肉有些抖动。 “我留在这里,将来的后果会很严重,您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我和十三爷牵扯的越久,以后他就会越痛苦。有一句话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麻烦您为了十三爷,成全我。” “我不可能收留你的,我们只是奴仆关系,你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没有你安排我的道理,只有我命令你的道理。” “我知道,希望爷能考虑一下。” “下去吧。”胤禛摇了摇手。 “是。”清月失望的离开。 “等一下。” “您愿意收留我?” “不是,以后除了头陀和我,我不会派别人来找你的,你的身份仅有我们知道。” “是。”清月幽怨的看了胤禛一眼,胤禛差点又想改主意。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到此为止!胤禛对自己默念了三遍。 夜沉静下来,十三才醉熏熏的回府,胤禛看十三的状况,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离开了十三的府邸。 安福扶着十三回房,十三进到屋子,四处寻找着东西,安福问:“爷,您找什么?” “清月呢?她藏在哪里了?” 安福回答:“我马上让人把她找来,照顾爷。” 清月默默的来了,十三看到清月,一把把她抱得紧紧的,才安心的睡下了,清月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气道:像你一样孤单该多好! 第十二章 叶飘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十三掐着清月的肩膀,用力的晃清月。 清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在笑?你,你准备把我气死?”十三全身都在抖,气的! “没有,只是您刚才的表现让我想起我家乡的小马哥(马景涛)。” “他是干什么的?”十三警惕的问。 “他?演戏的。”清月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最后笑得抱着肚子。 “演小生的?” “算是吧。” “你喜欢小白脸?” “什么呀,别乱说人家小马哥,人家只是口味重点,其他的都还好了。话说回来,其实您十三爷要模样有模样,要钱财有钱财,要家世有家世,而且家世相当了得!干嘛拉住我不放,您放开我,逍遥的做个快乐贝子不是很好吗?” “你也知道我很不错,怎么就不搭理我?”十三也很想不通,他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要势力有势力,怎么就搞不定一个奴才? “只能说明您有受虐倾向,所以平时多注意下,心胸要宽阔。” “你再说一遍,没有良心的人!” 清月拉着十三的手,十三一愣,把自己为什么发火的事忘了,这可是清月第一次主动拉自己,心中一阵甜蜜:她想通了? 出了府门,安福提着一个篮子在外面等着。 “十三爷,我不会骑马,麻烦您骑马带我去一个地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十三怀疑的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两人溜溜达达出了城。 “去哪里?” “呵呵,秋天的北京城呀,当然是去香山。” “看来你心情不错。” “最近半年我就走背字了,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光了,所以我要加加油,找一个放松自己的方式。” 十三不语,他知道清月所指。 满山的红叶,随风摇晃,如同一片红浪掀起了阵阵欢愉。山脊好似一个盖着红头巾的新娘,红艳但又羞羞答答的,那抹红色显得幸福而甜蜜。身在其中,闻着树木的香气,灵魂被大自然洗涤着,似乎回到了出生的时刻,变成了一个赤子。 风又起来了,带走了树枝上的一些叶子,带到空中,又把叶子放下,叶子无力的打着旋落下,林谷、山间、溪畔落了厚厚一层。 “十三爷,我们闭着眼睛抓飞舞的红叶,好不好?” “哼,我可以说不好吗?”简直是儿戏嘛,十三觉得有些掉面子,万一被人看到,脸就丢大了。 “您抓到,我会满足您一个愿望。” “真的?”十三为之一振。 “骗你我马上就变恐龙。” “恐龙?那是什么?” “您知道三国时期的诸葛先生叫卧龙吧。” 十三气的有些哼哼:我的文化修养不说车载斗量,也是翰林高徒,这个都不知道,简直侮辱我的学识。 “他的老婆黄月英是个丑女,长的很恐怖,所以就把卧龙先生恐怖的妻子简称恐龙,进而引申为丑女。” “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一定要守诺言呀~”十三信心满满的,只要他抓到了红叶,就让清月嫁给自己,自己就能和清月相伴一生了。 “嗯!”清月肯定的回答。 十三把眼睛闭起来,风一起,就四下乱抓,忙了大半天,手中一片红叶也没有,十三生气的踢了旁边的树一脚,清月笑得很萌得看着十三,配着秋日蔚蓝的天空,红色的树林,浅黄色的衣服,十三觉得有些不真实,清月似乎就是这林间的仙子,故意淘气的捉弄着自己。 “喂,你怎么不抓,尽看我笑话。” “您抓到,我满足您一个愿望,我抓到您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除了离开我,其他什么都可以。”十三狡猾的说。 清月暗自叹气,白算计了。 “好。” 清月站到了下风方向,闭上了眼睛,把衣服下摆拉起,做成了一个衣兜,风起,把叶子带进了衣兜,清月笑着睁开眼睛,运气不错,一共有三片。 “你说的是用手抓。” “是呀,我不用手拉着衣服怎么能接得到,这也是用手抓的。” “你,你赖皮。” “谁赖皮了,我的确是用手抓的呀。” “那我也做得到。” “学我算犯规,不能算数的。” “山人自有妙计。”十三坏笑着。 风又起了,十三闭上了眼睛,清月好气又好笑的看十三怎么办。 十三一把抱住了清月,清月刚想挣脱,十三道:“别动,一会儿就好。”他用嘴在清月头上轻轻一吹,随即手掌中有了一片红叶,十三睁开眼睛,得意的看着清月,清月明白了,刚才自己接红叶时沾上了落叶,连忙用手去摸头。 “别担心,只有这一片。”十三笑着把红叶凑到清月眼前。 清月接过那片红叶,小心的说:“您说吧。” 看清月紧张的样子,十三改了主意,说道:“我想知道你篮子里是什么?” 清月鼻子一酸,她转身,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走向那个篮子,里面是紫菜包饭,韩剧中给情人的食品,等她拿出来时,才反应过来,看来那天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她根本没有理清自己和八爷、十三的感情,混乱中,也许她不知不觉都喜欢上他们了,或许是先后喜欢上的,又或许是同时喜欢上,就如果粒橙,橙汁和果粒混在一起,分不开,同时配在一起才有迷人的味道,清月脚底发飘,她不但自私还花心!她会把他们全毁了的…… “怎么了?表情像要给我吃毒药。”十三开玩笑说。 “我给你毒药,你吃不吃?”清月问。 十三没回答,抓起一个紫菜包饭就送到了嘴中。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我认为值得就好。” “总有一天我会负了您的。” “你还恋着八哥?” “跟他无关,真的,即使现在八爷问我,我也是这样回答,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我,我既不会答应他也不会答应您。” “为什么,总有一个理由。” “我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我是个自私的人,假如您要这个理由,我说出来时,就是我的死期,十三爷,我不想死,所以我选择了性命,而不是爱情。”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想以我的势力,四哥的势力任何人都不敢动你一个汗毛,你信吗?” “今天我已经说的太多了,您要保证今天我跟您说的话,您连四爷也不能告诉,否则会害了您,害了四爷,害了我,我死是小事,但您不希望四爷也出事吧?” “那么严重?我不信,你的哑谜打得太深奥了。”十三目光深邃。 “最后有一天您会知道谜底的,因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到时您千万不要恨我,我真的是不得以的。” “我保证,谜底是什么,我都不会恨你的。” 清月无力的笑了,到那天,结果会是什么她不敢想象。 落叶纷纷,像下了一阵蝴蝶雨。 “叶子是不会飞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曲终,清月微笑着示意十三过来,用筷子把紫菜包饭送进了十三的嘴中,十三感动的都不知道嘴里吃的是什么东西。 “喂,这马是谁的?”有人在不远处吼。 十三很不高兴,不知是谁没长眼,破坏了如此甜蜜的气氛,阴着脸道:“嚎什么嚎,不怕被狼叼了去!” “哟,十三爷,小的眼拙,没认出是您的马,来顺给您请安。”说着跪地请安。 “是你小子,你在这里干嘛?爷的马怎么着你了?” “让您见笑了,福晋上山烧香祈福,没承想府里的大鬃马打了滑,伤了腿,刘管家让我下山找匹马暂时替代。” “什么?你们怎么伺候的,如此不晓事,四嫂如何?伤了没?受惊吓没?” “回禀十三爷,幸好当时福晋没在车上,否则我们有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福晋没事,只是没马,回城恐有些不便。” “那你赶快把马牵走,好好伺候,再有什么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您就是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不过,十三爷,我把马牵走了,您怎么回城呢?” “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让你牵你就牵,废什么话!” “是,奴才就冒昧了。”来顺说完,看了清月一眼,把马牵走了。 十三看着来顺离去,皱了皱眉。 “爱屋及乌?你是担心你四哥呢?还是担心你四嫂?”清月笑着问到。 “都有。”十三眼神有些黯淡。 “怎么,不是没跌到吗?”清月奇怪的问。 “四嫂的孩子弘晖六年前没了,以四嫂的贤德,若再能为四哥生个一男半女也好!” “也好?难道说四福晋不会再有孩子了?” “我们上山,到皇家寺庙替他们拜拜,好吗?” “什么呀,还以为你英雄无双,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也信这个。” “我总觉得佛的真谛不是满足你一切,而是让人内心平静。” 清月沉默了,主动牵着十三的手向山上爬。 “您心里很苦吧?”突然,清月问十三。 “说什么呀?” “能悟常人不能悟,必有常人不及苦。” …… “你会笑我吗?” “不会,真正的朋友如影随形,你成功时真心的祝福你,不会因此而嫉妒你;你失败时用心的帮助你,不会因此看你笑话。” “你只当我是朋友,就没有男女之情?” “是,因为我觉得命比较重要,都说死后有天堂和地狱,也有人说我们会有下辈子,然而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所以为了保守起见,我决定了好好过这一辈子,好死不如赖活,进而只有对不起你们了。” “呵呵,清月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在我这里。”十三拍了拍胸脯。 “呵呵,我也是,人生得一知己不易,有了您,不对,有了你,我这辈子也无憾了。” “先别下结论,我觉得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心,没了你,我还活个什么劲。” “不聊这个,好吗?说说你为什么用嘻嘻哈哈掩盖自己的痛?” …… “皇城中每一个人的地位都和皇阿玛的喜好有关,皇阿玛不喜欢谁,喜欢谁,都用封赏来代表,喜欢的爵位高,不喜欢的爵位低。我额娘不知如何得罪了皇阿玛,死后连一个封号都没有,更不要说葬入皇陵,没有人敢和皇阿玛提我额娘,我不怕周围人的轻贱和欺负,势力是皇宫的另一个生存法则,然而我不甘心只做皇阿玛的皇子,我还想做我额娘的儿子,可在我府中我却连一个排位都不能为她立。” “有人说死去的人不在天堂,而在我们的心里,假如你的心快乐了,那么住在你心里的人就快乐,你悲伤了,住在你心里的人就悲伤。” “谢谢你的安慰,清月!”十三柔情的说。 “不是安慰你,是真的,如果你的母亲还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不要难为自己,快乐就是快乐,伤心就是伤心,别用假面具让自己痛苦。” “就像你一样,清月,我也有不得已,皇城,每个人都是隐藏自我的高手,真性情会让我们自掘坟墓,皇阿玛不是普通的父亲,他有生杀大权。” “我决定了,以后当你的垃圾桶。” “垃圾桶?是什么?” “就是装废品的桶子,你以后有什么不快乐的,不开心的,想哭的事,都来找我,我会全盘接收的,你说的永远是我们的秘密,我上不告天,下不告地,中间更不告人。” “清月,你真好,如果能嫁给我,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停!不要又转回来,否则这个垃圾桶会崩溃的。” “十三爷,十三爷……”后面有人在喊。 来顺?他又回来干嘛?两人互望了一下,都向后望去。 “奴才给十三爷请安,给姑娘请安,爷吉安!” “什么事?” “奴才把马牵回去就被福晋骂了,说奴才不晓事,让十三爷没了坐骑,福晋让奴才回来寻十三爷,把您的马还给您,福晋还让奴才转答:多谢十三叔的好意,她承情了,但她万万不能用您的马,让您独自走回北京城,她会不安心的。福晋还说,这是善缘,是佛祖留她。她准备在庙里念上三天经,好好消消自己的业障。” “你小子,怎么这么笨,不会说是附近人家找的,干嘛说是我的?” “十三爷,是小的不会办事,您看这马?” “我也要上山,你把马给我,我亲自给四嫂送去,你呢,赶快回我府再弄几匹去。” “是,奴才明天再来接您。” “这就对了。” 来顺把马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十三,自己飞快的向山下奔去,清月咯咯的笑了。 “笑什么?”十三不解的问。 “他是个人精,你没听出来两次请安的不同吗?”清月道。 “习惯了,别笑他,我也一样,皇阿玛宠幸谁,我也拍过马屁!”十三一脸戏谑的说。 “四爷呢?”清月忍着笑问。 十三附在清月耳边道:“他也一样。” “哈哈,你完了,四爷的坏话也敢说,好好对我,否则我就要告密!”清月一脸坏笑。 “呵呵,我不怕,你说什么时候我对你不好了?”十三淡淡一笑。 清月翻着眼睛想了很久,叹气道:“只有我对不起你的。” 十三说:“山路还很远,我背你吧。” 清月看着用力爱自己的十三,坚持不懈的十三,百折不挠的十三,突然很知足,即使马上死了,也不觉得亏,女人如花,一生开放一次,绽放时,能遇上一个惜花人,即使被风雨打落,也是幸福的。 “如果有一天我自由了,我就和你十指相扣,就像现在一样,在我家乡,这叫做心心相印。” 两人十指相扣爬香山,清月含情脉脉的看着十三,她想告诉十三,三百年后,这里是个公园,会有很多平民来这里,感受这份美,会有很多情侣在这里许下诺言,会有很多欢声笑语,如果那时我们相遇,我一定倾尽一生来爱你,不让你这样辛苦!可她没有说,她不知道命运将驶向何方,会有那天吗? 红墙黄瓦掩映在红树林中,刚上了最后的台阶,就有人跑过来请安。 “起来吧,给四嫂禀报,我带清月来给她请安了。” “是,十三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清月掏出手绢给十三擦汗,周围的伺候的奴才惊讶极了,可没人出声,统一的把头低下。 十三一脸高兴,而脸微微的有些红了。 清月好笑的笑了,没想到此童鞋还是个纯情男,不过没人时的表现就太…… “十三爷,福晋有请。” 十三拉着清月进了客房,一个贵妇人在檀香木帘后,她穿带清冷,一件青花色旗装,头上的旗头只插着一只碧玉钗,面色洁白如月,两道弯眉,鼻孔稍稍向上,使得较好的面容略有些破相。 “十三弟给四嫂请安!”十三带头跪下。 清月连忙跪在十三后面,道:“清月给四福晋请安,福晋吉安。” “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上次你四哥给德娘娘请安,德娘娘还让你四哥对你多多上上心呢。” 十三起来后,转身拉清月起来,清月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说:大哥,你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吗?这样做,不知下一步我就会倒大霉吗? “四哥对我挺上心的呀,不知德娘娘还要四哥上心什么?” “小荣,快扶清月姑娘坐下。”四福晋吩咐。 小荣上前扶清月,清月立刻从头凉到脚,小荣?她不是梅双吗? 同时清月也感觉到了梅双还是小荣的震惊和慌张,她扶自己的手都是抖的,清月庆幸古代不流行紧身衣,否则她俩一定玩完!宽大的服饰掩饰了两人的颤抖,清月用眼睛示意梅双,千万别露馅,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暗示,镇定!她应该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们四个人总归是要碰面的,或许彼此还要相互监视,或许有可能双方见面是朋友,一旦转身就能成为彼此的敌人,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 “十三弟说笑话了,你不知道德娘娘所指什么?当然是十三弟的婚姻大事了,不过,我看你四哥恐怕不用忙了,十三弟已经有主意了。”四福晋笑着说。 “那还要请四嫂多美言几句。”十三幸福的说。 四福晋“扑哧”一声笑了,“十三弟也不客套下?” 十三挠挠头,道:“四嫂见笑了,我年龄也不小了嘛。” “呵呵,今天晚上让我和清月姑娘住一起,我和她说说体己话,好不好?” “那是清月的福分,我巴不得呢!” 清月心里一阵叫苦,十三呀十三,你咋就答应了?也不问问我。清月看了四福晋一眼,又偷偷瞟了梅双还是小荣一眼,完了,人家说王不见王,我是见鬼了,和梅双在一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被哪边发现都是个死,清月决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梅双“重逢”,否则假如有人一时兴起,问起两人如何认识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情节……,只要两人口供对不上,绝对的死翘翘! 是夜,清月亲自伺候四福晋梳洗,手脚轻柔的做好一切,四福晋说:“手好巧的一个丫头,难怪有人疼。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清月说说话。” 仆妇和丫鬟都退下了。 清月等着,正题来了。 “清月,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四爷已经为十三说了一门亲,如果你愿意,我劝劝四爷,让十三纳你为妾。” 清月俯身给四福晋施了一礼,道:“四爷这样做是为了十三爷好,我真心的珍惜十三爷,希望他幸福,我早知道我和他没有任何结果,您知道吗?我是八爷送十三爷的。” 四福晋一愣,旋即问:“我知道,可没想到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清月,你不简单!” “您和四爷的评价是一样的。”清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这是你的看法?”四福晋问。 “是。好夫妻有三个一致,目标一致、思维一致、行动一致,您和四爷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清月我们是谈你的问题,不是说我和四爷,你刚才说的我全当你讨好我。” “是,福晋请说。” “今天没遇上,我也会找机会和你谈,四爷让你选择八爷,他会护你周全的。” “我不懂您说的意思,我还能选择吗?” “你不知道吗?老十三和老八有一个约定,由你选择他们中间的一个,另一个退出,不考虑兄弟长幼和尊卑贵贱。” “什么?我不知道。” “四爷希望你选择老八。” 清月明白了,四爷做了个弊,把结果直接添好,让自己去伤害十三,而他则不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兄弟情,他确实合适当一个帝王,真正的帝王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无敌小人,并且能做到:做了小人,还让人感觉他像一个君子。他是康熙老头的儿子,绝对错不了的,做了婊子又立牌坊,康熙表面宽容,可还是不放心自己的那把龙椅,生怕儿子们抢班夺权,于是,非把不相干的自己放在这样一个无奈的境地,清月想到这,心头直冒火,你们的权利游戏,却牺牲无数无辜的人。 “奴婢明白了,奴婢会照做的。” 清月突然想起今天十三发火的原因:八爷送来一把梳子,是她第一次伺候他时,为他梳头的那把,清月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因为她有其他的打算。当十三弄明白了梳子的意思,气的脸嘴都歪了,以为她“旧情复燃”了,进而对她大大的发了一通火,学习小马哥,当了一回咆哮帝。 早晨,清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走到了院门口,一个人正在靠着树发呆。 “小荣,找死呀,秋露多重,你这样非病了不可。”一个嬷嬷嚷道。 小荣慌忙转身,一眼看见出来的清月,幽幽的说:“习嬷嬷,我只是看看秋叶,不知它们会被风吹到哪里。” 清月一怔,明白了小荣的一语双关。tmd间谍不是好干的,自己都疲于应付,以梅双的性格,一定更难过。清月苦笑了一下,道:“这位荣姑娘,叶子飘得再高,最终也是叶落归根而已,你别忧伤了,霜露重,小心身子。” “谢谢清月姑娘的开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说完,留恋的看了清月一眼,随习嬷嬷走了。 “在干什么呢?” “我在想落叶都能归根,我能飘到哪里去?” “废什么话,当然是这里。”十三说完,抱着清月轻轻的摇着。 清月转头看十三,昨天听四福晋说胤禛给十三找了一个妻子,她没任何感觉,现在面对十三,清月“哇”的一声哭了,她想起了小时候被调皮孩子从手里抢走的那颗舍不得吃的棒棒糖,一想到辛苦珍惜的棒棒糖无端被人抢走,被不相干的人吃了,那种委屈无与伦比。 十三没想到清月会哭的如此伤心,手慌脚乱的的找手绢,想安慰清月,可找不到,他只好用手袖给清月擦拭。 “别哭,怎么了,昨天不还好的?你跟我说,我做错了什么?” 清月趴在十三的胸前肆无忌惮的哭,止也止不住的哭,哭得伤心裂肺,从出生到现在,清月第一次这样哭泣。 十三惊愕了,他紧紧的抱着清月,问:“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清月只是哭。 嗯哼~,一个声音响起。 十三转头,四哥! “四哥,您来了。” 清月听到十三的请安,如菜刀切白菜般,脆生生的把自己的恸哭切断,用力在十三的胸上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忐忑的给胤禛请安:“四爷吉安!” “出什么事了?”胤禛冷冷的问。 十三看了看胸前的不雅,看了眼睛通红的清月,笑道:“我让清月伤心了,她和我撒娇呢。” 清月和胤禛同时在心里说:十三你真能编!不经意间都去看对方的反应,两人四目相对,随即都是一怔,然后同时尴尬的躲闪。 “你下去吧,以后要有上有下,不许对你十三爷这样!”说完犀利的目光落在十三胸前的那滩印记上。 “是!”清月俯身行礼后,快速的闪开了,她开始正真的惧怕起这个人,他和康熙一模一样,可以为了龙椅斩杀一切,顺者昌,逆着亡是他们的处事原则! 第十三章 心底 刚从香山回来,贾大夫来了,说是季节交替,恐清月旧疾复发,特意送来温补的药,保证清月吉祥安康。十三听了对贾大夫的上心很满意,清月听完,知道绝不是这回事,恨不得在贾大夫的脑袋上削上两刀,让他不再胡说八道。而贾大夫一脸的忠厚,不用装就像极了仁医,现在加上演技,简直就是华佗再世! 清月坐在藤萝架下,手里拿着一个康熙大子,不停的抛着,青石地上划有八十八个正面记录,七十一个反面记录,可清月还在不停的丢。 “喂,你干什么呢?”有人问。 清月抬头,不认识,不过这人太给力了,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帽子斜带着,衣襟错扣着,辫子围在脖子上,长衫前摆别在腰带上。 “我?”清月四下看看,周围没人,看来是问自己。 “是你!”那人走近,把脸凑到清月跟前,细细的看清月。 清月面对大大的一张脸,不习惯的向后退了退,那人也跟着向前凑了凑。 “你近视?”清月问。 “没有。”那人回答。 清月再退了退,这次,那人把脸贴到了她的鼻尖上,清月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清月问:“那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我喜欢!”那人不羁的回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哦,我明白了,你想调戏我?”清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算你聪明,你真的很好看,凑近了,更觉皮肤细嫩光滑!” “呵呵,你这也算调戏?” “什么?”那人有些意外,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清月用手抬起那人的下巴,说:“帅哥,姐今天心情好,来,乖!你给姐笑一个。”说完,不等那人反应,用力掐了那人脸蛋一下,说:“不笑?那姐走了!” 清月用最快速度跑出了刚才的院子,后面有响起了一阵笑声,还有一个人在学猩猩狂吼。清月冷笑,不管你是谁,都吃了姑奶奶的哑巴亏!这里是十三府邸,有十三罩着,即使你是个爷,我也一定安然无恙!可他是谁呢?能在十三府里衣冠不整,到处乱晃,一定是个大大的人物耶!不管了,做都做了,现在才后怕,迟了耶,大不了学习还珠格格:要命一条,要头一颗!呜~,还珠格格也不是好当的,随时要把命别在裤腰上,最后还不是远走他乡了…… “清月姑娘,十三爷让你去奉茶。”安福笑眯眯的说。 “好的,敢问安公公,今天儿府里都来了谁?”清月也笑眯眯的问。 “呵呵,太子爷来府里了。”安福回答。 不会吧?那人是太子?呜,玩大了,真的玩大了!自己居然掐了太子爷!不对,他不是被囚禁了吗? “你说太子爷?”清月不相信的问。 “是。” “太子爷不是还被囚在太子府中吗?” “是奉旨来的。” “为什么?”清月眼睛睁得大大的。 “奉旨谈话。” “谈什么?” “姑娘,奉旨谈话,没旨意是不能听的,所以奴才我也不知道。” “喔,原来如此。” 清月想给自己一脑瓜,你笨呀?清月!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却还要往另一溏浑水里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清月默默的念了三遍。看着安福笑笑的面容,清月知道,他疑心了,安福并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若要问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只是处久了,清月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感觉到的。 清月抬着托盘,颔首进了正厅,满屋子都是人,正堂上坐了一人,身着银线白底的团龙图案长衫,腰扎黑色缎带玉盘腰带,上缀银色香袋,蜜柚福寿玲珑蜜蜡小件。借上茶的功夫,清月抬头瞄了一眼这个当了四十年太子,最终软禁到死的悲惨阿哥,方正的脸,眉目清秀,和八爷、十三相仿,只是略老几岁,加上此时满脸的失落,让他有点可怜兮兮的。 “十三哥,她是谁?难怪九哥给你说媒,你推三阻四的,原来是有美人陪伴呀!”一个声音响起。 清月抬托盘的手一颤,这个声音是刚才那人的。 一个人走到那人跟前,伸手学清月说:“乖,来给爷笑一个,爷今天心情好!” 整个正厅里的人都笑翻了,清月一时没忍住,也放肆的笑起来。她才发现,今天真的来了很多人,不止有神色可怜的太子,还有她认识的胤禛和八爷也在。 “呵呵,老十四,吃亏了吧,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个细高个的男子问。 “十哥,你放手,两个男人别拉拉扯扯的。”十四爷太阳穴直跳。 “哟,看来十四弟只受美人‘调戏’呀?”十阿哥调侃道。 众人又是大笑,清月瞥见胤禛也在笑,他笑的很含蓄,但是真心的在笑,很难得耶。一转眼,看到十三,十三笑着示意她退下,清月连忙收起笑,想退下,然而无意间,眼光却转向了八爷,她熟悉的那双眼睛似乎在寻问:你还好吗?清月立刻从胃里翻上了一阵恶寒,她惨白着脸出了正厅。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了,不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自己都不应该看的,看了又能怎样,徒添伤悲和烦恼而已! 清月从正厅出来时,正好遇上了安福,清月看着安福特窝火,死太监!居然没有告诉我所有的阿哥都来了!清月笑眯眯的对着安福问好,她突然迫切的想知道安福的底细,一定要对安福用些手段,让他现出原形,你就是妖精,我也能找到照妖镜! 太子到了十三府邸,所有的阿哥都聚到了十三府上,是为什么呢?清月抱着脑袋想,还有十三为什么特意找自己给众阿哥上茶呢?想不通,太诡异了。清月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一句诗:春江水暖鸭先知。于是,“呵呵”的傻乐起来,自己想不通,也许漂在水上的这群“鸭子”(阿哥们)知道点什么,所以都换了表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夺嫡大战已经开始,对手们对着彼此相互傻笑,对对手说“加油!”,其实都是客套话,实际上内心里都攒足了劲,只要一上场立刻把能对方ko了。今天的聚会一定不平常!后面会有一个怎样的发展方向呢?清月不知不觉中,又想到了康熙老头布置给自己的下一个任务:打探出帐殿夜警事件中,八阿哥如何陷害四阿哥的?刚接到这个任务,清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什么?贾大夫又肯定的说了一遍。清月满脑子糊涂:八阿哥陷害四阿哥,那为什么是十三中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大夫说完,给清月一包药,清月问:“这又是什么?”贾大夫说:“药。”清月说:“我知道,我是问这是什么药?”贾大夫说:“补药。”清月又问:“一定要吃吗?”贾大夫回答说:“一定的。否则十三阿哥肯定会怀疑的。”说完,找十三讨了赏,离开了府邸。不知贾大夫说了什么话,十三居然亲自监督清月喝药,清月无奈的喝着,心里把贾大夫骂了一千遍,恨了一万次。 “又在想什么呢?”十三笑着问。 “在想你为什么非要我去献茶?”清月用力拉扯脸上的肌肉,笑容灿烂的说。 “想出来了吗?” “呵呵,你说呢。” “我知道了,你一定想出来了。” “你,大滑头,想出来了,我还用套你话吗?”清月嘟着小嘴。 “没什么,谁让你‘调戏’了十四弟,大家都想看看你有几个脑袋,所以闹着我让把你请出来。” “哈哈哈,不过事先说明,不是我的错,是他先不尊重我的。” “看见了,不过你也‘调戏’下我,好吗?”十三靠近清月,一脸的无赖,两人彼此呼吸可闻。 “什么呀,你再靠近,我就让你尝尝‘九阴白骨爪’!”清月亮出自己留长的指甲。 “不公平,为什么我老是被你打,你怎么没打老十四?”十三把嘴凑到了清月的唇上。清月用力的掐了十三的背,十三疼得一哆嗦,清月立刻逃出了房间,十三望着清月的背影:清月,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呢? 今天皇上让大太监李德全陪着太子来自己府中,看到太子那一刻,十三心中大大的诧异,他忙给太子请安,李德全道:“奉旨问话。”十三连忙跪下,李德全站到自己跟前问道:“赫哲平时和你交往如何?”十三回禀道:“儿臣平时和赫哲并不交往。”李德全问:“张兴呢?”十三回禀道:“儿臣在西口练军时,张兴是伺候儿臣的军校。”李德全又问:“兵部的合勘是谁去拿的?”十三一惊,道:“是儿臣。”李德全接着问:“是谁派你去的。”十三道:“是太子府的李公公拿着太子的手札让我去的。”李德全点了点头问:“你见过太子没?”十三道:“没有,自始至终儿臣都没见过太子殿下。”李德全问完,跪下给十三请安,道:“奴才刚才得罪了,请十三爷见谅!”然后转头对太子爷说:“二爷,老奴的事办完了,要赶快回去复命了。”太子淡淡的说:“你去吧。”等李德全退下,太子一把拉过自己,感情满满的道:“十三弟,多谢了,不是你仗义的帮我,我如今定无全尸。”十三连忙跪下道:“太子爷严重了,臣弟不敢居功,这是臣弟应该做的。”太子又含泪道:“赫哲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知道他会背叛我,他说要合勘和我的手札让我们的人控制西北大营,我一时糊涂,没和你们商量,让你受苦了。”十三心说:你糊涂的事只有这一件吗?四哥全心全意帮你,你连他都要瞒,若不是这次戴泽提醒,这次害到的人就是四哥,你想控制丰台大营,四哥不也大费周章的帮你了吗?哼,你不是糊涂,而是在你的内心里也把我们当做了敌人!口里却客气的说:“太子爷,您只是一时受人蒙蔽,才落到这个地步,至于臣弟,那些天不用日日上朝当值,自在的乐了几天,还要谢谢您呢。”太子叹气道:“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和老四,恐怕眼下还要你们帮忙。”十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再搭理这个太子,可表面上只能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臣弟一定去做。”太子幽幽的说:“皇阿玛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已经后悔废了我,可为君的旨意怎么能朝令夕改,所以他让我和你私下谈谈,希望你和老四帮我复立。”十三不知如何回答,他娘的,又没明旨,谁知道又是一个什么陷阱,万一太子假传圣旨,自己再来一次倒不要紧,怕的是把四哥也拖累进来。十三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道:“太子爷,我把众阿哥都请来赏菊吃蟹黄,大家看到您在我这里,肯定都会明白皇阿玛的真正用意,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事情不就办妥了吗?您看行吗?”太子眼中放光,道:“我看行,皇阿玛没让我立刻回宫,我等他们都到齐了再走。”十三立刻吩咐家奴到各阿哥府邸请人,又让人买回了大量上好的阳澄湖大闸蟹,最后还请了大味居的名厨来掌勺。 前段时间风雨满楼的势头,让众阿哥各自费尽了心思,关系紧张,现在“大局”刚定,众人也觉应该有个由头,好好联络下感情,不至于面上太生分。所以,阿哥们接到邀请都没推脱,一时众人聚得十分齐全,每个人都是兴致勃勃而来,可看到太子端坐在十三府正厅中时,心中都是一阵诧异,但从小练就的城府,让他们二话不说都倒地给二哥请安。众人才知道宴无好宴,应了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十三陪着各位五味陈杂的阿哥们赏菊,赏着赏着,隔着院墙听见十四阿哥和清月杠上的声音,十三心说不好,十四性格不羁,清月性格刚烈,如果清月没忍住,动手打了十四,十四不是自己,清月恐怕再怎么也要受点皮肉之苦。顾不得太多,他看了四哥一眼,想撇下众阿哥去找清月,没想到八爷也跟了上来,既然八爷来了,老九老十肯定也不会落下,于是一群阿哥都看到了:十四皇子脸贴着一个美人,两人正在僵持。十三心里一阵愤忿:你贴着我的女人干什么?刚想出声,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真实,这个美佳人居然大胆的“调戏”了一个阿哥,用独特的方式拂了十四的面子,等众人反应过来,清月已经跑了没影,大家都开始狂笑,十四也反应过来了,想找回面子,无奈佳人已不在。十三很自豪,这样的女人才能配他! 清月跑回了屋里,她一头倒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可思绪却是清晰无比的,八爷、四爷、十三、费色曜、康熙的脸不断在脑海里轮换,没一刻让她清静,她很累了,不想想这些事,然而思绪总是牵引着她,清月喃喃的说:求求你,不要再出现了,我真的累了,我想睡觉。然而,直到第二天早晨,清月也没睡着,黑着双眼起来,头痛的要命。 十三也是一夜未眠,梦中额娘犹豫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拼命的喊额娘,额娘,额娘没有再回头,额娘的背影渐渐变成了清月的背影,似乎是要永远离开他,他吓得醒了过来,再没了一点睡意,而四哥的话却紧紧萦绕在耳边:十三弟,你太冒险了,今天这样做,定会招惹众阿哥记恨于你的,其他阿哥巴不得太子倒台,自己取而代之,可你却帮太子出头。往后你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和我商量,万事有你四哥担着,千万不要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搭进去。 十三永远忘不了那天,额娘死的那天。 漫天的雪,他的何谙达偷偷来告诉他,他的额娘殪了。他泪流满面的跑向额娘的寝宫,但院门紧锁,他用力的踢打着宫门。何谙达上前死死抱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哭着说请他节哀,敏贵人得罪了皇上,皇上不让任何人去哀吊她,您对着宫门磕个头,成全应尽的孝心,敏贵人在天有灵,会知道的。否则私自祭拜,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十三不敢相信,十天前还轻轻给自己唱歌的额娘就没在了,永远的没了。他不管,即使关暗房败火,被打板子,他也要去见额娘最后一面,趁何谙达不注意,十三翻墙进了永仁宫,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冷清的让人发抖。他推开棺木,额娘躺在寿棺中,似乎也很冷,闭紧的双目微微不安。十三把自己的衣服盖了上去,摸到了额娘冰凉的尸身,他不懂,人死后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冷,他开始哭,哭声把人招了来——是四哥,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让他离开,只默默的说:“十三弟,你哭吧,万事有四哥担着。”从那一刻起,十三的心中最崇敬的人不是皇阿玛,而是四哥。 四爷府中,胤禛闭着眼睛坐在榻上,一遇大事,他有一个习惯,不让人打扰,静静的一个人坐着,把相关的每一件事都细细想一遍,今天也是如此。皇上放出太子到十三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像太子所说,皇上要复立太子,那找个臣子就可以了,为什么偏偏是十三呢?若不是复立,皇阿玛派太子到十三府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到底要让太子和十三说什么,太子是假传圣旨呢,还是另有所图?十三弟擅自做主,让众阿哥到他府中见太子,皇阿玛的意图若是复立,十三对皇阿玛和太子算是有了交代,即使得罪众阿哥,以后只要有皇阿玛和太子,十三断不会受此连累,甚至因此受宠无限;但反过来,若没这层意思,以后新君即位,十三受苦的日子就在后面。不,他断不能让十三受到伤害。十三是他在这皇宫中唯一的依靠,十三弟觉得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依靠自己,熟不知,十三,一直以来就是他——四爷,内心唯一的依靠。自己一出生就没在额娘身边,是由贵妃佟佳氏抚养,佟佳氏对自己也视同己出,若不是她早逝,自己还不会发现,其实自己还有一个亲额娘。第一次叫德妃额娘时,自己从心头一阵陌生,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自己越发与他们融不进去了。皇阿玛是慈父,可他是皇上,容不得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去撒娇依赖。自从佟佳氏走后,自己是孤独的。直到敏贵人薨后,自己见到十三一人在雪地里哭,他才在寂寞的皇宫中又有了一个能对之敞开胸怀的人。孤独的岁月是可怕的,特别是在这计谋算计的皇宫中,而现在,他不用再孤独了,在这窒息的皇宫中能有一个知心兄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八爷扶着殷钰,她的身子越发沉了。每天,他都要来看殷钰,即使今天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在十三府中,自己的眼线不是说皇上还在生太子的气,太子那边的眼线也说太子仍被囚禁,可他怎么会在十三府中呢?后来他打听了,是皇阿玛派李德全陪太子去的十三阿哥府。他心头一阵抓狂,皇阿玛又要变心了。儿时,额娘身份低微,他只能在慧妃那里,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的额娘都有身份,他们甚至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皇阿玛的宠爱,而自己,永远是在后面看着他们享受父爱。慧妃有大阿哥,养自己,不过因为圣意而已,对自己只是做到礼节上的,只有额娘,只有额娘才是对自己真心的。自己暗自下了决心,他们有额娘,我额娘有我,以后,我一定要让额娘做人上人,不让你们把她轻贱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开始讨好皇阿玛,皇阿玛爱看书,他死命的读书,皇阿玛喜爱书法,他拼命的练,皇阿玛喜欢射猎,他玩命的练骑射,终于,皇阿玛关注到他了,他一步一步的让皇阿玛喜欢自己,让皇阿玛注意到额娘,皇天不负有心人,额娘也进了妃位,成了良妃,他从心底里欣慰,自己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也许,他还能走的更远些! 第十四章 决断 小屋,烟波,芦苇,蓝天,帅哥…… 清月好久都没这么惬意了,但转眼一看,帅哥有两个,清月立刻感觉眼皮在跳,心率也开始不齐了。 清月抱着枕头,头脑空白,吱呀——,门被人推开了,清月从空洞中惊醒,转回头看,是安福进来了。 “清月姑娘,爷让孙把式来接你。”安福道。 “接我?什么事?”清月一阵疑惑。 “主子的事,奴才我不敢多揣测。” 清月气灌顶门心:狡猾呀,狡猾! “你让他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 “好,我让人来伺候姑娘。”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是。”安福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清月想了想,找了一套男装,以前就想这么干了,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 穿好了,清月照着镜子,英武中带着柔美,希望能给十三带来欣喜,也希望十三能喜欢。 清月出了房门,安福在院子里候着,看见清月的装扮一愣,随即笑嘻嘻的请清月上车。清月笑着问:“安公公,我这样十三爷会喜欢吗?” “清月姑娘,你不装扮爷都爱得狠,装扮了,不是要摘爷的心尖吗?” 清月嘴巴张成“o”型,郁郁的说:“那再等等,我去把衣服换了。” “姑娘,做奴才的本不该多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想好了再说话、行事。”第一次安福没了笑容,而是一脸的严肃。 清月咬着嘴唇,她不知道安福是真心的对十三好,还是另一个陷阱。 “谢谢公公提点。”清月回到屋中,留恋的看了一眼男装,换上了平时的衣服。 两个太监两个丫鬟陪着,这阵容,让清月有些不安,十三要干什么?宫廷中吃穿用度都是有法度的,身份地位的改变,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鸿雁低鸣,深秋落单,归期已逝,独自徘徊于北方的天地间,清月不知道它能不能再飞到温暖的南方,若放弃南飞,它能熬过这个严冬吗? “清月姑娘,我们到了。”丫鬟提醒道。 “嗯,我刚才走神了,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清月问。 “奴婢不知。”刚才的丫鬟摇头。 清月扶着太监的手,下了车,眼前为之一亮,看见了烟波浩渺的美景,而下一眼,看到了老将会面的局面,棋局中老将相会的结果就是死局,清月第一意识是转身逃跑,第二意识是晕倒,第三意识是战栗。不远的距离,如隔着天涯海角。 十三笑着示意她过去,八爷笑着示意她过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迈的步子,清月挺佩服自己的,这种状况她居然是自己走过去的。 十三满手的汗,他不想让清月选择,那是一个他输不起的赌注,当他看到清月过来时,他随即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他突然感觉自己内裳已经湿了,他不应该禁不住八哥的言语,他不应该遵守他们的诺言,他更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冒险,让清月到这里来。 八爷把手中的玉捏得紧紧的,随着清月走近,他有些后悔,他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让清月回来,万一清月选的是十三,他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眼线把清月和十三的种种都禀报了他,十三为清月做的一切,他都为之动容,更何况清月本人! “八爷、十三爷吉安,奴婢有礼了。” “起来吧。”“快起来。”一左一右,两人上前去搀扶清月,清月左右看看,面色惨白,十三看了看八哥,八爷也看了一眼十三,笑了笑。 “有酒有鱼有佳人,八哥,我们一醉方休。”十三道。 “好。” “我也要喝!”清月说完,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十三和八爷相互望了望,扑哧笑了出来。 清月明白过来,她僭越了,哪有主子没喝,自己先喝的,脸一红道:“爷请,奴婢给你们斟酒。” 两人笑着坐下了。 清月把酒斟上。 “你的呢?你不是也要喝吗?”八爷眼睛中含的都是柔情。 “呵呵,对,我的。”清月给自己斟上。 三人对着酒,一阵沉默。 “我先饮了这杯,谢十三弟的款待。”八爷首先打破了沉默,把杯中酒饮尽。 清月佩服的看着八爷——胤禩,真是个角色,这种状况下还能绷得住,不愧是雍正的死敌,胆识与气度不凡,他们两个真的是老天制造的一个误会,既生瑜何生亮? “臣弟不敢当。”十三站起来,恭敬的喝了杯中的酒。 清月又给两人满上,举起杯子道:“奴婢祝两位爷琴瑟和谐。”说完,把酒饮尽了。饮完了,清月感觉不对,琴瑟和谐好像是说夫妻。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了,清月也讪讪的笑了:“不对,应该说手足情深。” “谢了,清月,你的心意我们明白。”八爷一语双关的回答。 “笑死我了。”十三打哈哈。 清月再次把酒斟上,三人你瞪我,我瞪你,又同时笑了。 “两位爷,今天难得这样悠闲,我们这样喝酒太小气了,不如让我们换大碗。”清月刚才喝酒时有了主意,成败在此一举。 “好,这样喝着才有劲!”十三赞同。 八爷笑着同意了。 清月拿来大碗,给他们斟上,道:“奴婢先干为尽!” 看着清月把一碗酒饮尽,十三和八爷似乎明白了清月的用意,她不想给他们答案,看来这妮子要用烂醉来解决目前的问题。两人心里偷笑,不愧是清月,这招都能使出来,随之都是一阵轻松,只要清月醉倒,就意味着今天不是最后的结果,他们还有时间,把一切做到万无一失,最后抱得美人归。 但十三和八爷低估了清月的实力,清月的酒量属于天生的,属于千杯不醉的典型。 三碗下去,八爷已经有些头昏脑胀了,清月谈笑自如。 五碗下去,八爷的眼皮已经沉沉的了,清月又斟了一碗,八爷才闻到酒气,倒了。 十三也有些醉眼迷离,他佩服的看着脸色红晕的清月,他的酒量排名在朝堂上是数得上的,而清月喝酒简直就是喝水嘛,他此时才真正明白,清月不是要自醉,是要把他们两人都灌醉。清月笑笑地喝完了碗中的酒,看着十三,十三笑纳了,随即,清月又开始斟酒了。 “等等,八哥已经醉了,你真的也要把我灌醉?” “呵呵,不醉不休,这样喝酒才痛快嘛。” “好,痛快!不过,在我醉前,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说吧。”清月知道该来的还会来,在这点上,上帝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她。 “我和八哥,你会选谁?”十三蹙眉问。 “谁都不选。”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八哥的势力在我之上,他也护不了你?” “是。” “你是刻意接近八哥和我的?” “虽不能说刻意,但至少不是无意的。” “我知道了,你的角色是貂蝉,离间我们兄弟,也不对,你希望我们和好如初,你更希望不因你,让我们闹得分崩离析。” “十三爷,我不能对你说什么,但我已经说了很多,我只希望真心对我的人不要受到伤害,利用我的,我一定让他后悔。”清月面带杀机。 十三第一次看到清月的另一面,这一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十三爷,你的深情厚谊,我永远不会忘记,至于报答,我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机会,我不会承诺什么,但我一定会为你做些什么。”清月说完,把酒饮尽了。 十三不语,一抬碗,酒尽,一切在不言中。 清月倒上酒道:“我想跟八爷回去。” “什么?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对我。”十三慌忙拉住了清月。 “我跟八爷走,不是为了情,更不是要负你,但我必须跟他走,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什么也不明白,你是我的。” 清月第一次主动的抱住了十三,摸着他的脸说:“真好看,真帅!我可以吻你吗?” 情况的急速转变,让十三脑袋疼。 没等十三答应,清月把唇贴了上去,享受着唇间的美妙,十三愣了一下,随即忘情的吻着清月,他的脑袋中只有快乐。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清月笑着说:“被人爱真好,胤祥,谢谢你的爱。” 胤祥不语,他脑袋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什么,此时已经不能思考。 “我带八爷走了,以后你要多保重,也许珍重才有相见时。”清月说完,又把碗中的酒喝完了,再帮十三倒上,递给了十三,十三没多想,喝了,晕了,醉了。 清月走出芦篷,招呼远处的奴才,交待好十三的奴婢后,跟着八爷的人回八爷府了。清月不舍的看了十三一眼,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扰,你以后会有一个更好的福晋,至于我,不值得你这样,学会遗忘吧! 胤禩感觉自己脑袋疼,受风寒了?不对,酒、清月、十三,想到这,他惊坐起来,自己居然喝到不醒人事。 “爷醒了?头疼吗?这是蜂蜜水,喝了,会好些。” 清月的声音?胤禩不相信的看着手抬托盘的佳人。 “你怎么在这里?”胤禩问。 “那我应该在哪?请爷指示。”清月回答。 “不,老十三放你了?”胤禩不敢相信。 “是,十三爷放了我。”清月淡淡的说。 “清月。”胤禩动情的叫着这个名字。 “爷,请用。”清月把蜂蜜水递到八爷的面前。 胤禩接过来,品着这丝丝甘甜。 十三醒来时,努力的回忆着昨天,八哥要自己把清月带出来,自己真的把清月带出来了,三人喝酒,八哥喝倒了,自己问了清月,清月还是拒绝了,后来清月主动吻了自己,十三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还有昨日的记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接下来清月说了什么?珍重才有相见时。奶奶的,见鬼了!一个吻,一碗酒把他搞糊涂了,他把清月让给了八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的行为。十三光着脚冲到浆洗室,清月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她真的走了,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的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清月,清月! “爷,爷,四爷找您。”安福在门边低声叫着。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不用了,我进去。”胤禛得到十三家人的禀报:十三爷已经一天没有从屋里出来了。 推门进去,十三呆呆的坐在地上。 “十三弟。”胤禛轻轻的叫道。 十三还是没有反应。 “我是你四哥。”胤禛又补充道。 “四哥!”十三从游离中回过神来,一把抱住了他的亲人:“四哥,我,我,我居然把清月还给了八哥,清月没了,清月没了。”十三呜呜的哭了。 “傻弟弟,不是你的错,是清月负了你,是她选择了八弟。”胤禛知道清月遵守了承诺,是他造成的局面,是他让十三痛苦的,他用力的抱紧了十三。 “不是的,清月没选择,她没有任何选择,是我,是我喝多了,一时疏忽同意的。” “以清月的性格,即使你同意,她不愿意,你能做到吗?” “四哥,麻烦你去八哥府,帮我把清月要回来,好吗?” “痴弟弟,我帮你把她要回来,她依然要走,你又有什么办法吗?” 十三喑噎了,他的那个梦是真的,额娘走了,清月走了。 面对清月的回归,八爷府中的人一肚子的狐疑,观音图眼神幽怨,八爷不动声色的把清月又带出了府,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清月又如第一次般,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众人私下更不敢议论,八爷和福晋对待清月的态度太蹊跷了,弄不好,自己一个失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家都把好奇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胤禩在别院中,现在开始头痛的是他,他终于明白了十三弟的苦恼,清月的心,是如此的难以捕捉,但他决定的事,一定能做到的。 清月被安排在这个别院中已经两个月了,冬日的北京城是素色的,威严的,她到了八爷的别院后,八爷居然没有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给了她些银子,让她自由的逛北京城,出城只要说一声也就可以了。面对这么大的恩典,清月激动之余好奇的问:“八爷,您不介意我抛头露面?” “介意,我不喜欢别的男子看你,清月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漂亮。”八爷愉快的说。 “可为什么呢?”清月不解。 “但我知道你更不喜欢牢笼,我禁锢得了你的身体,我禁锢不了你的心。只要你出去后,还能回来,我觉得我就赢了。” 轮到清月无语了,十三是宠自己的话,八爷就是懂得自己,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次数不过五次,他就能懂得自己,凭这种本事,要成为人人称道的“八贤王”,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为什么他会成为历史的最终失败者呢? 清月再次感到了自由的空气,白天,她由丫鬟林儿陪着四处乱逛,晚上,她做一桌子菜犒劳自己白天的辛苦。有时,八爷会来,她一定做最拿手的菜给他,而唯一不做的是:紫菜包饭!八爷对自己的饭菜都会含情脉脉的吃下去,暖得让人要化掉。 面对八爷的情深意切,清月都会用恭敬把他撩拨回去,他和她之间不仅横亘了自己间谍的身份,更横亘了十三,内心中,清月早已割舍不掉这个人了! 如果清月立马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依照胤禩多年养成的习惯,恐怕得怀疑一下清月,怀疑清月和十三是否会构陷自己,可清月的敬而远之,让胤禩彻底的放下了心,他没有看错清月,她值得自己为她去争,为她去夺。再见到十三,十三嘴唇紧闭,他只能无奈的笑笑。他和十三的情分算是到底了,不过,他很佩服十三,说到做到,是个真汉子。现在,他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用时间让清月彻底的淡忘十三的好,死心塌地的记住自己的情。 “你倒是自在。” 清月堆雪人的手冷得缩了回来,不是因为雪冷,而是后面这个声音冷。 “这不是四爷让我做的吗?”清月恼怒的问。 “你做得很好。”胤禛声音如冰。 “谢爷称赞。”清月觉得失去后,就不会在乎什么,不用再违背自己的意愿,于是决定和他杠上了。 “可十三不好。”胤禛的声音很涩。 “你做事前没料到结果吗?自古什么事都不能两全。” “好,很好,原来我还要你来教导。” …… “他不好到什么程度?”清月没忍住。 “伤心欲绝。” “要忘记一段感情,要么用时间,要么寻找另一段感情,如果还不能忘记,就是时间不够长,或恋人不够好。” …… “你忘了他了吗?” “忘了。” “因为老八?” “不是。” “那是因为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您永远不会懂的,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懂,而您……”清月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我想我并不需要懂。”胤禛说完,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脚印。 而清月看着自己堆的雪人,他们两相互依靠着,风雪再大也温暖。 “姐姐,姐姐,你看,我摘的梅花。”林儿一脸的兴奋。 “好漂亮的梅花。你在哪里摘的?” “林子外面有棵老梅树,我在那上面摘的。” “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林儿脸一红,讪讪的说:“我遇见一个大哥,他告诉我那里有好看的梅花。” “是大哥好看,还是梅花好看?”清月打趣道。 “姐姐坏,就会逗妹妹。”林儿上前挠清月的痒痒。 清月围着雪人跑着,躲着,泪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她为什么非要在今天来看寻梅踏雪,遇到这个讨厌的人,还有自己已经如他愿了,他为什么还要故意来刺痛自己,十三痛,自己不痛吗?难道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现在的身份一样卑贱吗?胤禛,你真的不懂! “姐姐,疼吗?”林儿焦急的问。 清月才发现自己摔倒了,泪水已经打湿了满脸。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伤哪里了?”林儿满脸的焦急。 “没,不碍事。”清月无力的扶着林儿,最后望了一眼她的雪人。 数九开始,林儿开始画梅花,每天画一瓣,最后一瓣画上去时,清月知道,今天是十三大婚的日子。她三个月前就知道了,十三在今天要娶兆佳氏做福晋,是头陀告诉她的,四爷照自己的意思,给他找了一个更好的恋人。 三个月内,费色曜的联络人来过两次,一次是要求她尽快的得到答案,一次是自己把答案送了出去:八阿哥和军中的人的确有联络,是谁,现在还没有知晓,但经自己反复调查,八阿哥陷害四阿哥没有任何证据,能借太子之事,同时打击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一定另有其人。清月没做任何调查,她的答案是仔细琢磨过的,她相信八爷一定和军中有联系,陷害胤禛,除非有天大的理由,否则以八爷的性格,绝无可能!似是而非的答案,合情合理的答案,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答案,恐怕能糊弄过去,八爷、十三爷,我尽力了! 清月看着满天的雪,恐怕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 “别糟蹋自己。” “八爷,我难过。” “我们回屋。” 清月和胤禩回到了屋中,胤禩像抱小孩一样抱着清月,清月把头埋在八爷胸前,再也不肯抬起来。胤禩知道,至此以后,清月会完全属于自己。 然而,世事难料…… 第十五章 摆布 叮铃铃,叮铃铃,卖碳咯~,上好的栎木碳~,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如催命符,清月咬牙切齿的披上了裘衣,这是上次约定的暗号,也意味着新的任务。 清月打开门叫道:“卖碳的,这里!” “姑娘要碳?”来人问。 废话,我能不要吗?能不要我立刻转回去。 “是,有没有白炭,我现在烧的烟味太大,刺嗓子。”清月假装问道。 “呵呵,姑娘你是找对人了,我这里有上好的白炭,保你闻不到任何味道。” 费色曜?他用冬衣把自己抱个严实,只留了两只眼睛,一时清月没认出来。而他亲自出马了!那就意味着任务十分艰巨,同志需努力!清月脊背阵阵发凉,她最不希望见到这个魔鬼! “意外?”费色曜小声讥笑道,接着大声说:“给,姑娘您看看,一看您就是识货的人。” 清月接过了递来的白炭。 “要八爷交往军官的名单,仲夏前弄到。”费色曜又小声的交待。 “好,这碳不错,我买了。你挑进来吧。”清月没有回答,她的回答是从来不会被费色曜以及康熙考虑的。 “得嘞!”费色曜挑着担子进来,错身时又小声交待,下次会有卖针头线脑的找她,而她要买苏杭产的绿色丝线。 看着费色曜把碳放好后,清月让林儿给了费色曜二两五钱银子,费色曜气得瞪了清月一眼。清月看都没看费色曜,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费色曜拿着二两五钱银子出了八爷的别院,笑了,清月呀清月,你的脾气还是没变,恐怕我的恐吓也会渐渐的失去作用,幸好事先又安排了一步棋,否则,你我都会死得很难看。费色曜紧了紧衣领,不是因为冷,而是想把自己隐藏的更好。 不远处,一个叫童凌的男子正在路边摊子上喝着芝麻糊,他边喝边把这边发生的一切记在了心里。 童凌是南少林第三十二代俗家弟子,头陀是他的小师叔,小师叔三个月前写信给师父,拜求到师父门上,求师父找两个武功高强的徒弟,帮他跟踪一个人。师父指派了自己和铁流来到了北京城。但三个月下来,童凌感觉很不好,他们跟踪的人背景及其复杂,上至皇宫贵戚,下至三教九流他都有所结交,此外,他还经常易装和许多人秘密接触。由于小师叔的交待,他们都没敢靠太近,打探那人和接触的人说了些什么,以防惊扰了此人。只照小师叔的要求,一一记录下那人所见过的人,所去过的地方,五天为一个期限,把情况转告给小师叔。上月,童凌到张氏镖局走了一遭,让自己的把兄弟张云飞给师父送去了一封信,说明了北京城的情况,希望师父出面找头陀师叔问个明白,童凌觉得师叔此番让他们做的事,恐会祸及师门。 去过那所宅子后,那人再没有去其他地方,通过三个月的跟踪,童凌知道,今天晚上他要进皇宫值夜,于是回到了住的客栈。 “童爷,刚才张爷找您。”一回客栈,店小二笑着告诉他,他丢了一块碎银子,连忙出了客栈,到了张氏镖局。 “童师父,我师父在后面喝茶呢,你等一下,我去请他。”张云飞的徒弟把他引进了客厅。 “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童凌肯定张云飞一定带回了师父的信,否则不会亲自到客栈找自己。童凌快步的向后堂走去,因为他知道北京的镖局里只住着张云飞的几个徒弟,张云飞的家眷在河南。 “大哥!”童凌抱拳施礼。 “别这么多礼,你我兄弟,用不着如此,快快坐下。”张云飞用手把童凌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多谢大哥,兄弟想问问家师是否有回信。” “我去找你,正是为此事。” 童凌接过信,把师父的来信看了一遍,即刻眉头紧锁。 “兄弟,看你和大师父的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需要兄弟我的话,尽管直说。” 童凌一笑道:“这事事关本门,所以不能让大哥插手,若以后要大哥帮忙,兄弟我一定不跟大哥客气。” 张云飞笑笑,江湖的规矩:本门的事,由本门清理,一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二来是避免门派间冲突。便道:“你我还用客气?”问完,两人相对而大笑。 张云飞的徒弟布上酒菜,两人直饮到大醉才罢手。 第二天早晨,童凌匆匆赶回了客栈,铁流已经出门跟踪那人了,童凌反复的把师父的信读了几遍,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再次离开了客栈。 童凌对昨天的那座院子进行了蹲守,里面只住着两位女子,一天中,两位女子除了出门买了一次菜以外,再也没做过什么。童凌有些泄气,到了晚上,他犹豫是否要继续守着,毕竟里面只住了两个年轻女子。思量再三,童凌觉得还是继续为好,事关本门的大事,不应该拘泥于小节。借着夜幕,童凌上了房顶,揭开了瓦片,两个女子正靠在榻上说话,童凌小心地放好瓦片后,顺着柱子落下,靠到窗棂上,竖起耳朵仔细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小~翠~,小~翠~,我好疼~!——你是谁?——我是你白天砸死的青蛙——不可能!小翠有些不相信。——你不信?我给你看。这是我的手,你看血肉模糊了~” “啊~~~~” 童凌觉得自己的耳朵疼。 “姐姐,你,你,你的手。” “哈哈哈,吓到了吧,就这点心理素质,还要听鬼故事!” (童凌童鞋⊙﹏⊙b汗)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傻妹妹,这是我刚刚抹上的朱砂。” “吓死我了。不过,你的手指怎么能断掉呢?” “这个么,是我的秘密。” “我给你讲其他的故事吧,讲《天龙八部》,好吗?” “什么是《天龙八部》?好听吗?” “好听吗?这叫经典,懂不?” 当听到乔峰是萧峰,是契丹人时,童凌感叹,一代英雄,居然被身份所累,正想接着听下去时。里面的姑娘打了个哈欠,说太累了,不讲了,明天再讲,童凌只有悻悻地离开了。上了房顶童凌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听说书的,是来打探小师叔为什么要跟踪那人的。 童凌回到客栈铁流师弟已经回来了,铁流一见自己马上松了口气,道:“师哥,你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去找张大哥帮忙,四处寻你。” “什么?你把我们跟踪那人的事告诉他了?” “没有,师哥放心,我不会说的。我只请张大哥帮忙寻找你。” “我去趟镖局,等我回来,我再把师父的回信给你看。” “是,师哥。” 童凌到了张氏镖局,找了个托词,辞了出来。重新返回客栈,把师父的信给师弟看了。 “师哥,师父让我们打探小师叔在做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小师叔是长辈,我们绝对不可以冒犯,更不可出何差错,最快的方法是跟踪小师叔,但是若被他发现,我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并且不能牵出师父,让他们间生了嫌隙。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去接触那些和那人有联系的人,从他们口中套出那人在干什么,我们就可以知道小师叔为什么要跟踪那人了。” “我看行,不过只有我们两人,又要跟踪那个人,又要打探师叔的秘密,恐怕有些忙不过来。” “我也想到了,而且我们频频和他们的人接触,难保不被那人和师叔发现,我想去拜望下老叫花子何奇,让他每天派两个人跟我们去打探,随时换着人,恐怕此事能办下来。” “那你如何对何奇交待。” “我只说借人,其他的一概不说,还有,借来的人只去那人去过的地方打探,绝不让他们看见我们要跟踪的人。” “好,我觉得这个方法极好,既不暴露我们,又能得到答案。” 清月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一个风筝,边走边欣赏,只要春天一到,她要把这个燕子风筝放得高高的。 “站住!”一个人冲她吼到。 清月莫名的抬头,是谁呀?火气这么大?我招你惹你了?呜~,是我招惹过的人。清月二话不说,摆动手臂,撒开丫子就跑。 “你居然敢跑!”后面那个人脸都气青了,敢和我对着干的人,恐怕在大清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清月心说:不跑,等你拍呀?清月再次加快了步伐。 转过三条街,清月转到一条胡同中,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诶,以前那点功夫都荒废了,加上不能用内功,自己算是半个废人了。清月伸出头向街上望去,那人没跟来,暗自得意。 “你在找我吗?”声音从身后飘来。 呜~,衰!太衰了! 清月刚想跑,两个壮汉封住了去路。 “十,十,十四爷吉祥。”清月转过头给那人请安。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原来是知道的。”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那天,我真的不知道您是谁,否则绝对不会调戏,不,不,不是,绝不会冒犯您的。” “呵呵,你知道世界上什么药都可能有,但绝不会有一种药!” “您是指后悔药吗?” “呵呵,答对了。” 十四爷整个脸压在了清月头上,双手靠着墙,把清月囚在了臂膀里。 清月看着快凑到脸上的脸,这不是再一次的调戏吗?还有,还有,调戏的方法能换点有新意的吗?总是脸对着脸! “您想干什么,我可是十三爷的人,您不可以乱来的。” “可我却听说,你已经不在十三哥府上伺候了。” “呵呵,您听谁说的,恐怕您的消息不准确。” “那你回答我,谁家的奴婢能在大白天的一个人逛大街,这是哪家的规矩?” “十三爷家的,单凭这点,足以见十三爷宠爱我至深。” “你说我会信吗?知道骗我的后果吗?” …… “跟我回去,伺候我。我就饶了你!” “放屁!我又不是头被门板挤了,在这里我最多是个半死,跟你回去,我一定会死无全尸的。” “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你做奴才的规矩吗?”十四一脑子的愤怒,居然敢说我:放屁! “那你有做爷的规矩吗?” “什么?” “您这是流氓做法,哪有当爷的大街上耍流氓,调戏民女的?” “你!好,有你的。” 十四坏坏一笑,清月心知不好,以往的故事情节都是——果然,十四的唇压了下来,清月想:自己应该照固定情节给他一耳光吗? 清月翻了个眼皮,轻轻咯吱了一下十四的胳肢窝,十四没能忍住痒痒,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想笑,又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清月,清月趁机用尽全力踢向了十四的小腿,随后向胡同深处玩命的跑去,清月知道,一旦被十四抓住,肯定得死翘翘! “啊!”某人的惨叫声回荡在胡同里。 “爷,怎么了,您还好吗?” “抓,抓住她,把她给我带回来。” 清月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刚想叫,有人点了自己的穴道。那人带着自己进了一个院子,三转两转把自己放在一间屋子里。清月仔细的看了看那人,浓眉大眼,方正脸,一脸的憨厚朴实,也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是敌是友,或者又是一个陷阱! 过了半个时辰,憨厚朴实的男子给自己解开了穴道,说:“十四爷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走了。” “你是谁?” “我姓童,名峰。” “童峰?好奇怪的名字,听上去像痛风。” 童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名字,恐怕是因为太喜欢萧峰了,他的忠肝侠义,他的至诚至信,他的大仁大义,他身上的一切都打动着自己。 “你为什么救我,我们认识吗?” “我只是偶然遇到这件事,所以才出手相救的。” “呵呵,原来是个打抱不平的。”清月看着“痛风”,的的确确像好人,不过以她穿越的经验来看,像好人的不一定是好人,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此地也不宜久留,清月抱拳谢道:“那多谢这位大侠了。” “不客气,姑娘请回吧!”童凌一抬手。 “好,那我走了。”清月顺着“痛风”指的方向,过了影壁出了大门,一抬头,看见匾额上书:张氏镖局。“痛风”是个镖师?呵呵,以费色曜的手段,安排人一个身份算什么。清月头也不回的回了小院。 “姐姐,你回来了,今天去哪了?”林儿问。 “我去买风筝了。” “没买到?还是你不喜欢?我爹就是扎风筝的,我让他给你扎个漂亮的,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清月看看自己空空的两手,丧气的低下了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把风筝弄丢了。 晚上八爷过来,清月杵着下巴听八爷弹琴。 “怎么了?”八爷刮了清月的鼻头。 “没,没,什么。”清月不好意的说。 “我教你弹琴?” “不要。” “理由。”八爷帮清月理了理鬓角。 “因为我学会了,就要弹给您听,我不会,您只好弹给我听,多大的面子呀!”清月认真的说。 扑哧!八爷笑了。“好,你喜欢听什么?” “烟花易冷。” “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我家乡的曲子。” “想家了?” 清月低头,何止想,简直就是太想了。 “我把你母亲接来与你同住,好吗?” “不,不劳八爷费心了,我在这里的事最好不要让熟悉的人知道。” “清月,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什么意思?清月脑袋中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回府了。” 清月起身伺候八爷披上披风,送他出门,直到八爷消失在街角。 看到八爷进出清月的院子,不远处童凌明白了,清月是八爷的外宅,他一点也不意外,清月是个漂亮的女子,漂亮是通向富贵的一把钥匙。或许将来她就不是八爷的外宅,而是八爷的侧福晋。然而,让童凌不解的是,他们跟踪的人为什么要化妆和八爷的外宅接触?看清月的样子,应该认识他们跟踪的人。“美人计!”童凌脑海中划过这个词,小师叔难道成了八爷的护卫,发现了清月的异常,所以才让自己跟踪和她联络的人,想保护八爷?童凌没想到,小师叔一个出家人,居然会效命于皇族,那清月和那人又是谁的人呢?童凌打了个冷颤,能和皇族抗衡的人,也只有皇族! 第二天一大早,童凌去拜访了京城第一叫花子——何奇,虽说顶着叫花子的名头,但何奇绝不是真正的叫花子,三进三出的院子,一妻二妾,奴仆成群,绫罗绸缎,都表明主人非富即贵。 童凌对守门的人作揖道:“晚辈南少林门下童凌,特来拜望何老前辈,麻烦小哥通禀一声。” 守门的人进去不大一会儿,出来道:“童大哥,何帮主有请。” 跟着带路的人进到了客厅,何奇正在抽着水烟,水烟咕噜咕噜直响,后面有一个丫鬟捧着烟叶,小心的伺候着。 “晚辈童凌拜见何老前辈。” “起来吧。你是南少林三十二代弟子?” “是。” “你登门造访,除了拜见,恐怕还有其他的事吧?” 童凌没想到何奇会如此直接。 “是,晚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望前辈帮扶。” “什么事,说吧。” “晚辈想跟您借人,随我办些事。” “借人不难,但我要看你办什么事,这是京城,有的事我能管,有的事我不能管。能管的,我尽江湖义气,不能管的,就是要老朽的项上人头,老朽也爱莫能助。” “晚辈想打探点事。” “和官府有关?” “无关。” “和皇室有关?” “无关。” “那好,你要几个人?” “六个,每天两个,轮流跟我出去。” “何义,你找六个精明的,跟你童兄弟去,一切听他调遣。” “是,何爷。”门外一个猴样的人回答道。 “这是晚辈一点孝心,没有其他的意思,请前辈笑纳。” “放着吧。” 童凌把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茶桌上,何奇继续吸着烟,后面的丫鬟上前把银票收了起来,童凌一抱拳,退出了客厅。 半个月后,童凌可以肯定,小师叔确实是为皇族卖命,那人所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和皇族有联系。正在这时,何义来了,把一百两银票退还了童凌他们,说了声得罪,把他们的人全都抽了回去。童凌也停止了对那人的跟踪,修书给师父,让铁流赶回师门,请师父决择。只是他有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都按时到八爷的别院去听《天龙八部》。 今天,他同样无声无息地翻进了八爷的别院,小心的贴在窗边,里面传来了清月和林儿的笑声。童凌知道,她们总要打闹一下,然后和衣上炕,最后由清月开始讲《天龙八部》,他还需要等一等。 “不许动,否则,我射死你。”一个声音在童凌身后响起,带着满满的压迫。 “转过身来。”那声音又命令道。 “抓到了吗?我看看这贼长什么样?”清月兴奋的问。 童凌慢慢转过身,院墙上,院子里,埋伏着一二十弓箭手。 “清月,你给我靠后。”那声音命令道。 “我就看看嘛。” “那在我身后看。” 清月努努嘴,八爷,你知道你有多高吗?在你身后,看什么?看你背影吗? “把他押过来。” “是,主子。” 童凌借着灯光看出发号施令的人是八爷,心知若真被他逮到,自己就算是交代了。不一会儿,两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横刀的人同时还扣住了自己的命门,把自己带到院子中。 清月一眼瞄见童凌,立刻叫苦,妈妈耶!是“痛风”童鞋,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看起来像好人的人,不一定是好人,“痛风”救自己绝对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不怕他是十三的人,就怕他是费色曜和胤禛的人,万一是真的,那简直就是包子就没包圆,要露馅!想到这,清月那个汗呀。 “啊!”清月惨叫一声,假装晕倒! “清月,清月,你怎么了?”八爷迅速上前抱住了倒地的清月。 童凌趁大家都被清月吸引,一招如影随形,一招八面来风,上了墙头,躲过暗箭,使出轻功向城北跑去。 “你们把人给我追回来!”八爷命令道。 童凌身后紧跟了四条影子,那些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童凌暗自叫苦。 八爷焦急的把清月抱回屋子,让人去请大夫。 清月的心跳不断加快,我没病呀,一会儿大夫来了,我该怎么办?呜~,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大夫匆匆的赶来,手搭在清月的腕上,清月心想: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这位爷,这位姑娘的病是陈年痼疾,恐怕只能熬个两三年。” “什么?”八爷大惊。 清月躺在床上汗,不会吧,这是什么蒙古大夫? “送客。”八爷不快的吩咐了声。 “赵圆儿,拿我的名帖去请孟太医。” “是,爷,奴才马上去办,请爷安心。” 半个时辰后,孟太医来了。 “臣给八爷请安,祝……” “兆林,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多谢八爷。” 赵圆儿道:“孟太医,麻烦您给这位姑娘看看,看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孟兆林拿出丝绢放在了清月的手腕上,丝绢的凉意让清月想把手抽回来。 半刻后,孟兆林道:“八爷,恕臣斗胆。” “有话你就说吧,本王不会怪你,医不忌讳嘛。” “那臣就照实说了,这位姑娘体内有寒毒,恐怕以前得过极重的病,现寒毒已经侵入肌理,再过一年,寒毒会侵入脏腑,两年后寒毒会侵入骨髓,之后臣不说,您也知道了。” 胤禩感觉自己的心似一脚踏空,跌落在了地上,忙问:“有医治的办法吗?能治愈吗?” “微臣只能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恢复,臣也不好说。” “赵圆儿,以后兆林要什么,你一定尽力去办。”胤禩吩咐道。 “那臣就去开方了,八爷请多保重。” 兆林走后,胤禩紧紧握住了清月的手,极重的病?自己和她的战争,最终还是连累到了清月,春日的井水、穿堂风,若不是自己漠然的从清月身边走过,清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她今年才十六岁,豆蔻年龄即要芳魂消逝,胤禩再次的感觉心痛与无助。 太医?那么可以理解为:孟兆林绝对不是蒙古大夫,也就是说,我真的要死了!清月被事实震撼到头脑空白。八爷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情绪从手传遍了清月的全身,清月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清月,清月,清月,你冷吗?”胤禩感觉到了清月的颤抖。 清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失魂落魄的回答:“我冷,我真的好冷。” 胤禩用力把清月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道:“不怕,有我在。” “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 胤禩,是这个陌生世界中她唯一的依靠,可命运没让清月第一时间遇到他,缘分总在蹉跎中耗尽。 第十六章 美狄亚 清月又开始抛康熙子了,她有一个习惯,当一件事决定不了时,就会抛一枚“九九”年一元的硬币,不停的抛,直到累了,最后统计出正面有多少次出现,反面有多少次出现,而后,哪面少,她就会按事先的约定走下去,就像和老天有一个约定似的。而现在条件所限,她只能抛康熙大子了,她在这个大子打了个红色的幸运结,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唯一一次的例外,是十四搅黄的那次。 八爷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到别院,有时只是匆匆一见,有时只是几句话语,有时只是一件小玩意,情况允许他也会陪着清月,亲自给清月喂药、陪清月吃饭、为清月弹琴,眼神依然是柔情万种。自从清月知道自己要死后,清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八爷,以及生活。一个月内,清月都是浑浑噩噩的,整天自己干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怎么才回来?死丫头,去哪里了?姑娘还等着吃药呢!”金嬷嬷生气的问。 “嬷嬷,太子复位了,皇帝到天坛祭天祷告,街面上都净街了,我只好等开禁了才赶紧回来。”林儿委屈的说。 太子?复位?清月突然清醒了,不能这样,清月!你这样简直就是浪费本来就不多的生命!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做些什么,否则你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寂静。” 生,就认真的活着,死,才不会遗憾,这是清月的生存原则! 既然老天把我送来了,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那么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清月开始狂笑,把院子里的两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金嬷嬷问。 “姐姐,你还好吗?”林儿害怕的问。 “不,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清月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想起了古希腊故事中的复仇女神:狄美亚!反正太子终将被废,历史不会介意我加点作料吧?康熙,我也要让你知道斩情之痛,即使你是个帝皇,你可以掌控人世间的一切,但你永远不可能掌控伤心。费色曜,而你就要拿命来!一命换一命,合理合情,我要的也不算多! “金嬷嬷,我想吃打糕。” 一个月前十三把和自己洗衣服的金嬷嬷送给了八爷,让她来伺候自己。也不知八爷怎么想的,真的把金嬷嬷送到自己的面前伺候。 “哦,我这就去做。”金嬷嬷有些疑惑,但还是向厨房走去。 三天后,胤禩再看到清月时,清月换了个人,不再是前段时间里魂不守舍的样子,更不是以前倔强可人的样子,她总是笑,笑意中却又带着几分冷。对此,胤禩有些不习惯。 “我想通了,既然还没死,就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时光,好好活。”清月面对八爷的询问,如此回答道。 …… “清月,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呵呵,还没看出来吗?我是个妖怪,八爷,您看!” 胤禩一阵大惊,清月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指突然断了,流出了鲜红、鲜红的血。 “清月?”胤禩连忙用手去捂住清月流血的手,希望把血止住。“来人,来人,快来人!” “哈哈,哈哈,您也上当了。”清月笑着看着八爷。 “这是?朱砂?”反应过来后,胤禩好笑的问。 “是,刺激吗?”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担心的。”八爷柔情的把清月拉入在怀。 …… “您把我送给太子吧。” 怀里的人突然的说,把胤禩吓了一跳。 “你想什么呢?不可能!” “太子复立,您甘心吗?” ……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就让我去吧,您绝对不用担心我会背叛您。” “不可能。” “相信我,好吗?我在十三爷府能保护自己,同样在太子府中也能保护自己。” “我不可能用你去冒险。” “皇上最近叱责了您,复立了太子,您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 “您已经走在春日的冰河中,冰面随时会开裂,您就会掉下去。只有抓到了那个位置,您才不会被冰水淹死。”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所以我才决定让您把我送给太子。” “清月,清月,你让我如何舍得。”胤禩把这个女子揽入怀中,第一次接触她的柔唇。 “别,您不要这样。”清月轻轻推开了他。 “容我再想想,好吗?”胤禩怜惜的看着她。 十三大婚后,皇阿玛下旨让朝臣推举太子,胤禩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母亲,“母凭子贵”的时间不远了,他多年来一切努力终能得到回报,他终于可以叫母亲一声:额娘!而不是良妃娘娘了。多年培植的势力此时不用,何时用,他的贤德是满朝文武都称赞的,九弟、十弟都是自己的支持者,十四也是自己的费尽心机得到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东风起,扬帆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下是他的目标。雪片般的折子都是支持他的,他是知道的,皇阿玛将看到他众望所归,他稳坐钓鱼台,等待着册封金简的到来,那段时间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候,权力触手可得,多年的隐忍终化甘露。 当申斥诏书下来时,连带着母亲都被侮辱。胤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册封书会变成一道申斥诏书,他尝到了镜花水月的味道。母亲此后病了,胤禩找机会去探望她,她面色愧疚的跟自己说话。胤禩心如刀绞,他的一招不慎,连累了母亲,他第一次对伺候的人发火,把茶水浇到了宝珍的身上。 一个人独处时,胤禩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千般算计,唯一漏算的是帝王心!自己声势浩大,忘记了皇阿玛正是春秋鼎盛时,怎么可能放心一个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儿子?皇权是不允许人分割的,历史上父子为皇权反目惨变的事情不绝于史书,皇阿玛怎可能不妨呢?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此役,把他放在明处了,皇阿玛也好,以后的新君也好,没有人容得下他的,若他没得到皇权,那后半生他只能在惶恐中度过,就如母亲一样,永远的小心翼翼,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也是他不敢想象的。为了今后,他比以前更需要皇权,以前是为了欲望的话,现如今是为了生存! 清月的话直击他心坎,他的确需要一个人去太子那里,上次巨变后,自己的人都被太子和老四处理了。并且,清月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清月,那是他心尖上的肉,让她去太子府,还不如让他把自己的心送去算了。辗转反侧一夜,胤禩到清晨时,灌下了一壶冷水,才叫赵圆儿进来。 “爷,您这么早就醒了?奴才伺候您梳洗。” “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别院中,八爷无奈的看了看天气,今天天公注定是不会赏脸的。 “八爷,您有话就说吧。”清月含笑而语,但她的内心已然知道,八爷要将自己送到太子府中,否则他不会那么愧疚的站在院中,久久不肯进屋。 “我想带你去放风筝。”清月用明眸看着他,胤禩的声音显得如此无力。 清月心底想狂吼: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因为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离开八爷的,就如上次一样,撕心裂肺的离开十三。放风筝的时间,天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她生怕这颗不坚强的心动摇。上一次的痛她已经体无完肤了,这次的痛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那容奴婢去换件衣服。”清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好。”八爷表情像吞了黄连。 八爷的贴身侍从赵圆儿都没跟着,只有八爷和清月,但两人都不语,春风呼啸着从身旁过,天是如此的阴沉,树枝上光秃秃的,不见一物,所有景物让人误以为是凋零的秋日,绝不会想到是早春二月。 “我们之间是不是很奇怪?”八爷突然问。 “是,我和您在一起时总是无语,似乎是没话说,可想说的话却很多。” “几乎每次总让我很尴尬。” “呵呵,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胤禩轻轻摇头,笑道:“我也忘不了,正是那天的你打动了我。” “我也是。” …… “如果我不把你送十三,结果会有不同吗?” “八爷,命运是难测的,上帝没规定,你努力了就能得到。” “上帝?” “也就是神仙。” 胤禩复杂的看着清月,镜花水月是他才刚经历过的,“天道酬勤”也许只是凡人的想法,而神的想法:命运!往往是凡人难以猜测的,他的天命在哪里? “清月,我是不是该放弃?反正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放弃了,您想干什么?是经商呢还是种田?买画好不好?高雅~” “我,……”胤禩想了很久,笑了:“看来我也不会做其他的。” “天命不测,努力下也许还有希望,不努力,什么希望都没有。” “我们来放风筝。”胤禩提议道。 “恩,来吧!” 胤禩从马上取下风筝,递给清月。 “我不会放。” 八爷睁大眼睛看了看清月,又看了看风筝,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清月,我也不会放。” 呵呵,哈哈,清月笑得肚子疼,八爷笑得愉快,但很含蓄。 “那怎么办?”胤禩问。 “试试吧,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清月靠着自己的想象放着风筝,拉着风筝迎着风跑,风筝一次又一次掉了下来。胤禩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大半天后,跑累的清月终于停下来了,大口的喘着气,胤禩心疼的拿出手绢为满头是汗的清月擦拭:“要不,我们放弃吧,看你累的。”清月摇头道:“其实累也是一种乐趣嘛。您也一起来!”没等胤禩回过神来,清月牵了自己的手,在春风中奔跑起来,清月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拉着风筝,用力的跑着,胤禩突然懂得了清月的意思,清月让自己把她送到太子府,就如现在的她一样,不停的奔跑,也要让自己的风筝飞向高天,可自己呢?自己却这样泄气,皇权那是什么,不经历九重考验,怎么能轻易得到?想到这,胤禩抓紧了清月的手,跑到了清月的前面,带着清月奔跑,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起来了,八爷,风筝起来了。”清月叫道。 胤禩再次加快了步伐,清月的笑声让阴沉的天气都为之一振,从云中射下了丝丝阳光。 风筝终于飞了上去,清月和胤禩偎依着坐在地上,看着高高飞起的风筝,心情无比的舒畅。 “开心吗?”清月问。 “是。” “您以前真的没放过风筝吗?” “是。” “呵呵,肯定是让别人放,您在一旁看了。” “没有,我的风筝永远只挂在墙上。” “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五岁开始,每天都在念书。” “节假日呢?” “我也在念书。” “您为什么要这样苛求自己呢?” “为了我额娘。” “八爷,到现在为止,您做得都很好,不要再苦自己了,好吗?” “我很可怜吗?” “不,您不是可怜,您是可敬。” “你不要恨我,好吗?” “不会的,如果您从冰河上掉下去,我不会去救您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去太子那里?” “不,我要去。可是,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只在您没掉下去前帮您,一旦您真的掉下去,请您自己爬上了,我绝对不会跳进冰河中救您的。” 任是胤禩聪明,他也不明白清月的意思。 “这个给你。” “是什么?” “沉鱼。” “沉鱼?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对你的诺言,我一定会守护这个诺言的,直到地老天荒!” 清月疑惑中。 “我不想要。”也许这又会是另一个枷锁。 “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负你的。”不等清月回答,胤禩把那个白玉“沉鱼”挂在了清月的蝴蝶坎肩上。 沉鱼?沉鱼?完整的好像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形容中国四大美女的,沉鱼是指西施浣纱时,鱼儿看到西施的美貌后都害羞的沉到水底;落雁是指王昭君出塞时大雁看到王昭君的美貌后不好意思的落下;闭月是指貂蝉拜月,月亮看到貂蝉的美貌而躲到云彩中;羞花指杨玉环醉赏牡丹,牡丹因杨玉环的美貌而羞愧得凋谢。八爷送我“沉鱼”,指西施,西施,西施,是范蠡派到吴国的间谍,不会吧?他知道我是间谍了!清月脸色惨白,问:“您怎么——(省略处:知道的?)?”不对,没人知道,四爷不会说,康熙更不会说,我也没说过!“——怎么让我做西施?” “我心里也千般不愿意,但你放心,你在那边发生什么,我都做你的范蠡,以后大定后,你我泛舟天下。” 清月心里开始翻腾,她不知幸还是不信,他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八爷,我现在是不是要谢谢你?”清月举起沉鱼问。 …… “我走了。”清月头也不回的跑了。 “清月,清月,清月……”八爷在后面喊。 清月跑着,她胸口开始疼,第一个极限到了,她咬牙跑,第二个极限很快又来了,可她还在跑,昏天暗地的跑,希望世界没有尽头,她可以永远这样跑下去。脚下一绊,摔倒了,她的膝盖破了,她爬起来,接着跑,疼痛似乎并不重要,奔跑才重要。什么声音?马蹄声?好像是,与我无关! “怎么了?”有人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在了马上。 “是你?把我放下!”清月吼道。 “你敢命令我?”那人很愤怒。 “你给我滚,给我滚!”清月变得疯狂。 啪!清月挨了一巴掌,清月顿时丧失了唯一的理智,想还给他一巴掌。 胤禛无奈的擒住了清月的手,清月,她有什么不敢的呢?第一次见面就敢和他挑衅,在京城,她可是头一份。他勒下马,把清月从马上推了下来。清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跟着我?给我滚,滚,滚得远远的。” 胤禛没回答,把手绢拿出来,清月流多少泪,他擦多少。 “好一点了吗?” …… “我把你带回到城边,走回去,会很累的。” …… 胤禛见清月不回答,默默地把清月抱上马,到了城边,给她寻了一顶暖轿,淡然的走了。 清月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支撑着进了别院。林儿和金嬷嬷看见后,慌张的扶着清月回房。 早晨,清月在梳妆,赵圆儿给她请安,小声的说:“请姑娘入太子府。”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清月!狄美亚,狄美亚,狄美亚…… 晚上,原来的戴敏敏现在的含冰推门进来,对于她的到来,清月没太多的惊讶,毕竟先在四爷那里遇到了梅双。 “你来了?”清月问。 “费色曜让我问你,名单呢?” “我已经被送到这里了,没有得手。” “你为什么会被送到太子这里?” “因为十三爷和八爷的关系。” 含冰走了,清月躺在床上,并没有睡觉,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除了含冰,今夜还有人会来找她,需要担心的是:大哥们,千万不要撞在一起,否则的话,后果不堪。 “姑娘,休息了没?” 果然,有人来了。 “还没呢,进来吧。”清月从床上下来。 一个哈珠子进来了,清月上下打量着他。 “姑娘,这是你要绣的花样。” “多谢公公了,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不敢当,奴才四喜。” 四喜?还丸子呢! “清月初来咋到的,以后还要公公多多指点。”清月尽量显得谦卑些。 “恐怕以后我还要多仰仗姑娘呢。如果没别的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太客气了,清月送公公。” “姑娘请留步。” 夜深人静,“咚咚”两声并不大的敲门声,清月轻轻拉动门栓,门刚刚开了一条门缝,来人立刻挤了进来。 “谁?”清月低声问。 “头陀。” “四爷有什么吩咐吗?” “四爷让你记住你是谁的人,千万不要玩什么花样。” “他那张脸,我能忘记吗?” 头陀没回答,出了门。 清月把门拴上,等着,等着八爷的人来,可直到天亮,八爷的人也没来联络。清月只好黑着眼眶去绣房。 “英嬷嬷,我来了。” “把昨天的图样勾到绢上。” “嬷嬷,我,我不会绣花。” 英嬷嬷鄙夷的道:“那你就打扫下绣房,保管好丝线、缎绢,对了,还有这里需要浆洗的布料,粗重的活计都归你。” “是。”清月恭顺的回答,她已经学会了隐忍,收敛锋芒。 洗着布料,清月边洗边想某个人,他还好吧?新福晋漂亮吗?什么嘛,漂亮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此时,十三正在抓狂!金嬷嬷回来了,带来了消息,八爷把清月送给了太子。 “你说什么?八爷把清月送给了太子?安福!你帮我看看,金嬷嬷是不是老糊涂了。” “爷,恐怕是真的,昨天您让我给太子送贺礼,送人进去时,我看到了清月姑娘。” “他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十三把桌子掀了。 “奴才该死!”安福连忙跪下,金嬷嬷也跪下了。 十三不明白,八哥不珍惜清月,还和自己抢什么?他不敢相信,清月的一片真情成了水中月。这种状况,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胤禛把玩着那个白玉鱼,是那天清月落在他身上的,胤禛想是不是应该还给她。 昨天,胤禛明白了她为何那天如此伤心失态,老八,确实是一个为皇权而生的人,他是一个能为皇权割舍一切的人,这样的人让他不能不防,更不能不去对付,身在皇家,一招不慎,儿孙几代都爬不起来,比如先朝的多尔衮。还有清月,她现在到底是老八的人,还是我的人,还是她背后的人的人?清月这颗棋子太复杂了,自己用时,要慎之又慎! 胤禩当夜只想看月亮,可天幕上什么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上天残忍到连一点点安慰都不肯给他。 清月打扫着绣房,绣房离太子有点远,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太子插康熙一刀呢?接近太子最快的途径显然是献身,可那好不划算耶!要献也要献给十三或八爷,不对,不对,想什么呢?不能直接对太子下手,找谁呢?谁能接近太子或者影响太子呢?……,女人和太监!历来外戚和宦官祸国都是不余余力的。皇宫,是个生长畸形人性的地方,任你是天使,也会变恶魔!清月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第十七章 风摧碧树 胤礽坐在梨花椅上,前一个月还要治自己于死地的弟弟们,此时,每一个都笑脸相向,送来价值连城的宝物,送来绝色明艳的美人,送来和风细雨的关怀,假如没有一个月前的血雨腥风,胤礽绝对会被他们的恭顺骗过。可现在,他什么也不信了,包括皇阿玛。 康熙四十一年,春,咸安宫内。 “太子,您要当断则断。”叔父索额图劝道。 “叔父,那可是我的皇阿玛,亲亲的阿玛。”胤礽惊恐的回答道。 “叔父老了,身体越来越不济,有我在一日能保您一日,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有谁能帮你?” “我觉得皇阿玛不会负我的,毕竟我是他亲封的太子。” “您想得太简单了,您博览群书,难道就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三人成虎?还有一句话叫众口铄金吗?” “不会的,不会的!”胤礽叫道。 “我的爷呀,您糊涂,您就没发现皇上如今待您和以前不同了吗?” 胤礽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是的,皇阿玛变了!他不想相信,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此次,他和皇阿玛游江南,他受了下臣的礼物,以前皇阿玛从不说什么,可这次三弟传过话来,告诉他皇阿玛不满的对太子太傅说:太子怎么总是穷奢极欲的,以后天下都是他的,为什么还对那些不入眼的财物动心? “我不会干的!你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的境地。” “太子,那臣斗胆的问一句:唐世宗李世民是不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帝王?” 胤礽低头不语。 “他带兵逼宫,让李渊禅位于他,那是不忠不孝,他玄武门杀兄杀弟,那叫不义,可历史并没有抛弃他,歌颂他的功绩美德,甚至直逼尧舜、汉武,反倒是被杀的李建成和李元吉被历史病垢。皇上当上太上皇后,只要您把这大清的江山治理好,我想史书只会记载您的丰功伟业,绝不会记载任何其他。到时,就是皇上,也不会怪您的。”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不能再等了,您的仁慈就要把您推到不复的境地。自古以来,废太子绝无好下场!” …… “我去找皇阿玛承认错误,把英桂送过去,皇阿玛会原谅我的。” “英桂死是小,可皇上会相信英桂贪污河工款不是您指使的吗?别忘了,皇上身边除了有你我外,还有大阿哥和明珠旧党,太子爷,我们输不起呀!” “大哥?他会如此吗?” “如此吗?还用老臣提醒您吗?大阿哥的势力已经能和我们分庭抗礼了。去年大阿哥带兵西征败北,可征西将军非但不报,还让副将自杀顶罪,您还不明白吗?他们已经获得了兵权,若我们不把天枢拿下,后果何堪呀?太子爷~”说完,叔公满脸的泪。 “那您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兵符,您不用现在给我,一会儿您出去,我自己取,一天后,您再大肆搜查,寻找兵符,拖上三天再呈报给皇上。” “叔公!” “老臣这样做,就是怕万一,如果老臣此番失败了,老臣就是在阴间也会保佑您的。” “叔公,您让我说什么好?” “老臣不求其他,只求您登大位后,能赦免老臣的子孙。” 胤礽浑身战栗的握住了叔公的手,这个永远一心一意待他的叔公。 叔公失败了,康熙四十二年被赐死,他到死都没出卖自己,他的儿孙同样致死维护自己。他们走的时候,他不敢找皇阿玛为叔公求情,更不敢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内疚让他快发疯了…… 他恨,恨大阿哥,恨明珠! 他要报仇,他要杀大阿哥,他要杀明珠,他不能让叔公白白牺牲。 没了叔公,他只能靠自己去笼络朝臣。无意间,他打开了另一扇门——礼义廉耻,道德品行,君亲帝师,以前学的一切在这里都没有用,所有的人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他就如一个商人,和臣子们讨价还价,他付出,他们给予他支持。渐渐的,他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表面越高尚的人,要价就会越高,所谓清流,只是换一种要的方式,他喜欢要钱的人,其次是要权的人,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而要名的人,他最讨厌,他们的虚伪,最终的目的一定是名利双收,这种人的胃口很大,在朝局上的影响力也是最大的,他只有用尽一切手段拉拢他们,让着他们,忍着他们。他不知道叔公当年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无比的厌恶,有时他想停下,可叔公一家的恩情他无以回报。在自责与继续中,他无比痛苦,以前的世界坍塌了,留给他的只是满目疮痍。 五年中,他眼中的敌人只有大阿哥,当他被幽禁时,才明白,他周围全是敌人,三弟、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或许还有四弟,那个表面恭顺的弟弟。幸好自己老早就防了他一手,这也是因为叔公,当年叔公失败正是由于太信任葛礼了!他不会重蹈覆辙的。 八弟送来的人,有些眼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果倒退十年,他一定会很高兴,毕竟这个女子在所有送来的女子中是最出挑儿的。可现在,就是一个玉人放在眼前,他也不会心动,心如死灰恐怕就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敌人太多,是因为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他的皇阿玛,五年前叔公失败时,皇阿玛有所怀疑,可依旧相信他,宠爱他,可现在……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那天,他烦躁不安,只有冷风能让他舒服一些,越走越靠近湖水,湖边有人,月色衬托下,那女子是如此的动人,接下来他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直到皇阿玛到来,皇阿玛不敢相信,他也不敢相信,但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子是皇阿玛的新贵人。事后,他明白了有人在自己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他想找皇阿玛解释一切,然而皇阿玛不给他任何机会,只要皇阿玛相信了,你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叔公早在十年前就看出来了,皇阿玛变了,所以他甘愿冒险帮自己。 现在,叔公走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多贵,八爷送来的人,你放在哪里了?” “爷,您要她今晚来伺候您?” “废什么话呢?我只问你她在哪里。” “暂时放在绣房,您想要,我立马把她换来您跟前伺候茶水?” “我上次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现在又送一个女人,你以为爷傻呀?” “是,是,不过奴才觉得不要白不要,掌控一切的还不是太子爷,您呀。” “去,去,去,下边都没了,还这样龌龊。” “奴才不是为主子分忧吗?” “你这个狗奴才,我的意思是不要让她靠近书房这类地方,还有派个可靠的人监视她,偷偷看她和府里什么人接触。”胤礽不愿下药的事情再发生,奴才有时也是很可怕的! “是,奴才懂您的意思了。” 清月吃力的搬着布匹,她需要的情报,不用去问,不用去套,更不用花时间,女人,是藏不住秘密的,特别是清月在的地方时女人扎堆的地方。 “十三爷福晋长的好漂亮。” “你怎么知道的,我送香包给太子妃时看到的。” “好看不一定能得到男人的心,看看我们的太子妃。” “侧福晋还是那么受宠?” “恩,太子昨天又到侧福晋房里了。” “干什么呢?你们都不想活了吗?敢私下议论主子。”英嬷嬷进来的了,用木条抽打着能抽打的东西。 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姑娘们交流着从各处搜集来的消息,相互交流着,英嬷嬷每天都大呼小叫的敲着打着一切能敲打的东西。 从这里,清月知道了目前太子府最受宠的是富珠理氏,最有权势的公公是多贵,富珠理氏现在明面上的敌人是前不久失宠的程氏;多贵最恨的人是明谙达,明谙达从太子幼年时一直伺候,资格在那里摆着,而且明谙达为人正直,常常看不惯多贵的做法,时常申斥多贵。太子妃是康熙亲选的,漂亮而贤德,贤德到嫉妒这两个字从来和她不沾边,就如同一个美丽的提线木偶。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含冰,她成功的混进了书房,成了书房的女官,清月真可怜太子,想找一个不言不语的人保守秘密,没想到这个人是最大的泄密者,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康熙的算计之内,毕竟知子莫过于父。希望含冰不要成为自己的障碍。 “启禀太子爷,十三爷来访。” “请,快请。” 胤礽要抓住这个弟弟,他是值得利用的。 “臣弟给太子请安。” “快快请起,老十三,你和二哥还来这些虚礼?” “臣弟……” “启禀爷,四爷求见。” “呵呵,你们真是伯不离仲,仲不离伯。” “二哥,我……” “臣弟给太子请安,太子万安。” “四弟,有什么大事吗?你如何如此匆忙?” “兵部急报,阿拉布坦袭扰科尔沁蒙古众部。” “这个贼子!两位弟弟有什么看法?” “又一个葛尔丹!”胤祥愤怒的说。 “我看皇阿玛这次不一定会出兵。”胤禛道。 “为何?” “此事我和四哥议过了,大西北打仗,打的是钱粮,我和四哥在户部查过国库,能用的银子仅仅四百万两,对付阿拉布坦远远不够!” “皇阿玛也知道此事,所以恐怕只会安抚阿拉布坦和科尔沁。” 国库银两!让胤礽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为拉拢朝臣,他可动用了不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皇阿玛不一定包容自己。胤禛和胤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胤礽突然明白了,阿拉布坦只是一个瘾头,他们要说的重点是还款,他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我想皇阿玛自有决断,让我们提建议,只是参考而已。”说完,抬起茶,喝了一口。 胤禛和胤祥两人互望了一眼,就找借口出来了。 “四哥,我……” “十三弟,我们不能为清月乱了阵脚。” “可我,可我不甘心,我想把清月要回来。”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时候。我问你,老八为什么把清月送给太子,她和老八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偏偏送给太子?假如老八是单纯的抛弃了清月,那么清月为什么不回你府?” “四哥……” “今日太子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我们一提国库欠款的事,他就端茶送客,你我现在就有一个大坎要过,过得去还是过不去,都是问题。你还有时间花费在儿女情长上吗?” “我错了,四哥。”胤祥愧疚的看着胤禛。 “一切都得等待时机。” “是,我听四哥的。” 看着胤禛和胤祥离开,胤礽想起来了,他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十三的府中,那个“调戏”了老十四的女人,她很有意思。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为什么老十三的人由老八送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或许,老十三已经投靠了老八,不可能的,上次老十三和自己一同被幽禁,他们已经成了生死死敌了。那在老十三背后操控一切的是谁?答案只有一个——老四,只有他才能驱使得动老十三,胤礽陷入了沉思。 康熙不敢相信,国库里只有四百万两银,出兵,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低下帝王的头,去安抚阿拉布坦和科尔沁,除去鳌拜后,他以为这一生中他不需要再对人臣低头了。可现在,他必须低头。愤怒填满了康熙的内心,他要让那些国螽得到应有的下场,否则他愧为一国之君。 “老四,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如何?” “儿臣已经核算完毕了。” “我要名单。” “启禀皇阿玛,您让四哥负责筹苏北的赈灾筹款,最后的名单是由儿臣整理的,这是名单,请皇阿玛过目。” 胤禛没想到胤祥会来这手,瞠目的看着十三,那份名单,谁拿出来,谁就把所有的朝臣都得罪了,同时,还有所有兄弟。他知道十三是为自己好,可,可也不能牺牲自己呀! 康熙看到了胤禛的失态,他是极少失态的,看来,他们兄弟为争功也生了隙。 康熙拿到名单,旋即,他不单身体在颤抖心也在颤抖。里面有他信任的宠臣,有他的至爱——太子,有他的骨肉们。让他向臣子低头的人不是别人,全是他信任的人,全是他身边的人,是他的至亲。康熙无力的把名单放下,低头看两个儿子,上次胤禛全力护胤祥,这次胤祥以身殉胤禛,他们真的是如此兄弟情深吗?还有胤禩,他和老九老十,他们真的是兄弟情深吗?父子情都可以放弃,权力面前,兄弟情又能坚持多久呢? “所有人都在上面了吗?” “是,账面上有的,都登记在这里了。” “那账面上没有的呢?” “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而知?你还来朕面前请功!”康熙把手里的名单砸回给了胤祥。 “皇阿玛请息怒,这件事是儿臣负责的,十三弟什么都不知道。” “不关四哥的事,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皇阿玛处罚。” 看着两人相互袒护,“下去,都下去!”康熙明白过来,自己的怒气不应该对这两个儿子发,他们已经尽力了,拿出这份名单,明天,整个朝堂都会和他们作对。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要求他们做的事,即使再为难,他们也做了。 “你又乱来!做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胤禛气得直抖。 “四哥,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这份名单会得罪所有人,包括皇阿玛,换了是我,您同样也会为我做。和您商量,能有更好的法子吗?”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也是,只要四哥好,我什么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 “四哥,我们跟太子多年了,您想过结局吗?” ……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和他一起沉了,四哥,我觉得不值!现在,只有保住了你,我才有希望。” “不,我会保住你的。” “四哥,你保不住我的,即使没有今天的名单,我上次已经失宠于皇阿玛,况且我帮了太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还有,您比我有利的地方在于您还有德妃娘娘!” 好像十三说的在理,胤禛默认了,他不应该意气用事,会毁了他们的。 “李德全,把名单给我。” “是,主子。” 再次看着名单,康熙知道,他需要决断了。 讨国债的事情给了老四和老十三。 胤礽接到圣旨,是老四和老十三清理国库,他稍稍松了一个口气,如果给了其他人,他恐怕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多贵,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胤礽问。 “还有七、八万。” “什么?我堂堂大清国的太子,只有七、八万的银子?” “爷,这还是奴才精打细算出来的。” “你下去吧,这些银子,没我同意,谁也不能用。” “是。” 胤礽颓废的走到程氏的屋子,他好久没来这里了。 “爷,您来了!”程氏一脸的惊喜。 “来了,你捡雅的,给我唱一首。”程氏的歌声及其的好,他需要细细的想想。 “是,奴婢练了好久的《广陵散》。” “是吗?让我听听。” 曲是好曲,歌是好歌,嗓子也是极好的。可他无心去听,他的心在钱财上,六十万两的亏空,他如何去填。 “爷,您有什么心事吗?”程氏温柔的问。 “我在想银子。” “银子?您要多少?” “我想要很多。” “也许奴婢有办法。” “什么办法?” “奴婢的干爹,是一个盐商,如果能为太子分忧,我想让干爹捐个二十万两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那你干爹有什么事求我?”胤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程氏仗着自己对她的宠爱经常替人请托,他幽禁出来后才有意的疏远了她。 “干爹想要为国出力。” “商贾不可以当官,这是国法。” “不是他,是他的小舅子,想求个官位。” “有功名在身吗?” “有,他是个候补。” “那明天我就派人去办。” “谢太子爷,如果太子爷能把理藩院知事给他,我干爹愿再加五万。” “理藩院?他想干什么?” “我干爹除了贩盐,有时还往英吉利贩茶,朝鲜国贩米。” “你等消息吧。”胤礽出了程氏的屋子。 还剩三十多万,如何凑齐? 清月在花园里等着,这个时候,太子妃一定会到花园散步。 来了,清月躲在假山后面,把准备好的肉团丢了出去,太子妃的花花禁不住诱惑,向她跑来,清月的手里涂了猪油,小狗花花不住的舔她的手。 “花花,花花。” 上钩了~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这是您的狗。” “花花脾气不太好,可它好像喜欢你。” 花花留恋的舔着清月的手。 “太子妃过奖了。”清月嘴上对答着,心里疑惑的问自己:她在夸奖你? “你是新来的?” “回禀太子妃,是,奴婢在绣房做事。” “绣房?嬷嬷,你让清月到我房里伺候花花吧。”太子妃开口了。 binggo!这就是清月要的答案。 诶,权势为什么好?清月终于明白了,好到做太子妃的狗,都有人专门伺候,这条狗,狗仗人势,居然敢跟她撒脾气,清月恨不得把它灭了!一条狗都治不了,她就得用脑袋走路。大棒加胡萝卜的攻势,三天后,花花臣服了,清月让它坐,它不敢站,清月让它跑,它不敢走。再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花花玩出了许多花样,能拜拜,能跨栏,能转圈圈,把太子妃乐得,一下赏了清月许多东西。 “你为什么接近太子妃?”含冰问。 “我只想轻松些,伺候一只狗,比伺候人要好得多。”清月答。 说完,两人都没望对方一眼,离开了。 此时,一个老妇和金嬷嬷在一起,老妇人拉着金嬷嬷的问:“金嬷嬷,清月和十三爷、八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主子,十三爷和八爷都喜欢清月。” “那清月怎到了太子爷府上?” “回禀主子,似乎是清月不想让两位爷为她生分了。在黑山庄时,四爷也曾警告过清月。” “费色曜也真是的,清月太漂亮了,不适合为我们做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金嬷嬷,你怎么不说话?你可是老人了。” “费色曜恐怕是想用美人计,可奴才不明白,八爷既然对清月有情,为什么还送给十三爷。” “我也问过桂嬷嬷了,还不是八福晋做的怪!” “说句不该说的话,八福晋太不安生了。” “皇上也是这样认为的。” “皇上还好吗?” “好,老念叨你。” “诶,奴才不值得皇上记挂。” “这次我亲自来了,还有一个原因,皇上想让你歇息了,你愿意就从十三爷府中出来吧,皇上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我不会出来的,老奴这辈子的命早就是皇上的了。” “所有安排的人中,我最放心你。” “主子过誉了,替我问皇上好。” “你呀~” 又过了一会儿,老妇披着斗篷出来了,斗篷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的身形消失在薄雾中。 第十八章 寿筵 西花厅中,摆满了鲜果和花卉,太子妃坐在正中,接受各府福晋、命妇的恭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清月本不想掺和,可太子妃瓜尔佳氏非要清月伺候,清月只有硬着头皮站在太子妃后面,原来被人欣赏也是有风险的。 “臣妇那拉氏贺太子妃寿诞,祝您长乐无极。”四福晋施礼祝贺。 清月头皮麻麻的,认识耶! “臣妇郭络罗氏恭祝太子妃千秋。”观音图上前行礼。 清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也认识。 “臣弟拙妇兆佳氏拜见太子妃,恭贺太子妃千秋寿诞。” 清月眼神复杂的看了这个贵妇一眼,她,就是那个把自己棒棒糖抢走的人,长得真的很美,如芙蓉仙子一般。 整整站了一个时辰,该来的人终于都来完了,清月感觉自己的腿似乎已经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当最后一个命妇叩拜完毕后,太子妃终于去更衣了。 清月趁这个空当,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树不住的捶腿。 “哟,看来这高枝也不好站呀!” 清月咬牙把火气压了下去,一俯身施礼道:“给八福晋请安!” “不敢当,以后还要仰仗清月姑娘呢~”观音图阴阳怪气的说。 “八福晋取笑了。如果福晋没什么事,我就到前面伺候了。” 啪!八福晋给清月一个耳光。 “您想干什么?”清月捂着脸,愤怒的问。 “这是为八爷打的。” “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既然做了八爷的外宅,就不应该负他。” “你太可笑了,是八爷把我送给太子的。” “清月,你的心太大了。若不是你想来,八爷绝不会放手的。” “那也是我和八爷的事。你这算什么?高兴还是恨?” “我容忍了他在外面偷养你,可你却背叛了他!让他伤心!” “福晋,你最大的毛病在于你不懂八爷,所以你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 观音图又扬起了巴掌,这次却打了个空,清月反手回敬了观音图一个耳光! “你,你敢打我。” “是,我打了,是你害了八爷!八爷受圣上责备,也有你一半的责任,我这也是替八爷打的。” 观音图捂着脸,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吧嗒吧嗒的落下了。 “你好自为之,八爷是你的天,天塌了,你再争还有什么用?” 清月留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到角门,宝珍愤怒的看着清月。清月没空理她,四下看看,没有任何人,才放心的离开。 清月转进正厅。 “二嫂,您的花花真特别,居然会拜寿,真是灵巧。” “就是,就是,我们养的猫呀,狗呀就不会,只会吃。” “谁让我有一个好丫头呢,以前花花也只会吃,只会喝。后来清月来了,交给清月,一个月的时间,花花就什么都会了。” “我们倒要看看二嫂的巧丫头。”一个圆脸的福晋起哄道。 “清月,你出来给各家福晋请个安。” 清月只好装得乖巧无比的给各位福晋请安。 “哟,到底是太子妃会挑人,这人还是个玉人呢。” “是,这温柔乖巧的模样,难怪太子妃疼你。” “训狗的本事你跟谁学的?” “回禀主子,没人教过,只是喜欢和花花一起玩而已,让主子们见笑了。” “几岁了?什么时候进府的。” “回禀主子,奴婢今年十六了,刚进府的。” “啧啧,我看您不但会挑人,还会调教人,这刚进府的,都被您调教的如此好,那那些老人岂不是人尖子了?” “你们哪个不是大家出来的,带出来的人,谁也不会比我差,只是看着我是寿星的份上,哄我开心而已。”太子妃抿了一口茶道。 “看您说的,……” 满堂的欢声笑语,就如这满屋的花团锦簇,只是花开总有花谢时,不知满堂凋零时,还有这番锦上添花吗? 清月正在神浮中——“清月,把花花带下去吧。” 清月从神浮中回过神来,“嗻”,边回答边把狗抱了下去。 路上遇到了含冰,清月和她擦身而过,两人连眼睛都没抬一抬,去望对方一眼。 转到犬房时,那里站着两个女子,一个穿浅绿色儿衣服,一个穿水蓝色儿的衣服。 “清月,这是我的干妹妹,我带她来看花花,你让花花好好表现一下。”穿水蓝色衣服的是太子的通房丫头,一副主子的口气命令道。 清月刚想拒绝,看了一眼浅绿色儿衣服的主,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苏茉儿! 如果梅双来了,那她们就可以凑足一桌了!清月那个汗呀。 “喂,这狗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玩?”苏茉儿故意扭过头不看清月,高声问水蓝衣服。 “当然了,清月,你快点把狗放下来,让它给我们拜拜。” “这位是谁?我看着眼生呀。”清月冷冷的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她是我的干妹妹,她现在可是十四福晋的大丫头了。” “呵呵,还是个丫头呀?我还以为是正牌主子,何必摆这么大谱嘛。”清月故意气苏茉儿。 “我伺候的是主子,不像有些人伺候的是主子的狗,和狗呆多了,就会狗仗人势!”苏茉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清月!你放肆!”水蓝色儿衣服怒目相向。 “到底是谁狗仗人势?到底谁是狐假虎威?凭什么由你来命令我?难道我不知道这府里正牌主子谁是?” “好你个清月,你给我记住今天!”水蓝色儿面色发白,“和睦,我们走!”水蓝色拉着苏茉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睦?清月没笑了背过气去。苏茉儿的新名字,太讽刺了!如果苏茉儿能叫和睦,那**就可以作为和平的代言人。 清月放下花花,捧着下巴发呆地看着花花,小狗很善解人意的,感觉到了清月不开心,撒欢卖蒙的逗清月,清月快感动死了,狗狗的简单,狗狗的善意,狗狗的忠诚,让清月有些愧疚,她是利用花花接近太子妃,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狗狗则是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胤祥,你还好吗?不对,不对,花花是花花,胤祥是胤祥,人和狗是不能相比的,如果十三童鞋知道自己把他和某狗相提并论……(胤祥在户部,感觉耳朵发烫,很不舒服……囧)清月把花花最喜欢玩的藤球拿了出来,花花兴奋的直吐舌头,围着清月乱转。清月受到了它的感染,快乐的把藤球丢了出去,而花花开心的蹿了出去。 “诶哟,谁的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清月叫声苍天呀~,愿望不要成真!不要成真!不要成真呀! 可她绝对不是幻听,清月只好顶着巨雷爆炸的危险去找花花。西园里,梅双也是小荣缩在墙根,浑身战栗的看着花花,花花不知为什么,一个劲的对着小荣狂吠。 凑齐了,清月苦笑着,莫非老天真的要她们凑一桌,看看到底是谁能胡牌? “花花,快回来!”清月招呼。 花花看看清月又转头看看小荣,呆立在中间迟迟不肯回来。 清月有些奇怪,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花花已经很听自己的话了。 “花花,过来。”清月拿出炸酥的麻雀骨头吸引花花,可花花还是愣在了中间。 清月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花花会这样失常,只好跑过去,抱起了花花。 “谢谢,蒋清。”梅双小声的说着。 蒋清!清月已经开始熟悉清月这个名字,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蒋清,这才是原来的自己,内心有些东西开始坍塌了。 “不客气,小荣,我想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清月低声的说。“你身上有什么?为什么花花会盯住你不放?”清月问。 “没,没什么。”小荣有些慌张。 清月虽然有疑问,可对于小荣,毕竟是自己以前的朋友,她不愿意去探寻她的秘密,因为她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每一次,每一步都伴随着恐惧!被人发现的恐惧,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如刀刻斧琢般记在了生命中! “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花花想从清月的怀里挣脱出来,清月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按住。“她们也在,你要保持镇定。”清月低声的提醒小荣。 小荣愣在了原地,很快明白了清月在说什么,一脸的慌张。 清月内心直摇头,诶,这妮子,不知道露馅没?即使露馅,希望她不要出卖“同志”才好,毕竟费色曜是个冷血动物,而后台大老板康熙下手也绝对不会留情,还有未来的雍正大叔——胤禛,他不做什么已经很可怕了,他想做点什么,一定超级超级可怕! 清月头脑中乱糟糟地把花花放回狗舍,栓好圏门,才郁郁的离开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要出事,要出大事! 果然,果然,预感没错! 花花死了,并且被吊在寿堂上,那尸体像向谁示威似的摇荡在寿堂上,当所有命妇欢声笑语的涌进寿堂时,像集体被割喉似的,立马安静了。 太子妃没观音图的那种心理素质,当时就倒下了,众人像得到信号一样,立刻忙活起来。有的呼天抢地的喊太医,有的叫太监,有的斥责奴才……好好的寿堂如烧沸的水,上下翻腾,滋滋乱响。清月不知不觉落泪了,花花,一个朋友,被未知的原因杀死了,但这只是个开始,杀戮游戏的信号,接下来会是谁呢? 太子赶了过来,眼神阴霾的看着花花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命令道:“来人,把今天在寿堂伺候的奴才全都关起来!” 众命妇找各种理由跟侧福晋瓜尔佳氏告辞,好似太子府有瘟疫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安静下来的太子府,在暮霭中显得格外的悲伤。 清月到卧房给太子妃道惊,太子妃无力的靠在塌上,泪水沾满了玉面,见清月进来,招呼清月过去。 “奴婢失职,请主子责罚。”清月跪下请罪。 “花花呢?你要好好把它葬了。”太子妃伤心的抹了抹眼泪。 “奴婢已经把它放回圏里了,稍后奴婢就照主子的意思去办。” “它陪了我五年了……算了不说了。” 清月知道太子妃省略的是什么,虽然用四个字——深闺怨妇,就能概括,但一个女人的一生都在倚门等待中度过,不得不说是一种折磨,身心的折磨。而能带给她一点慰藉的东西,也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被抹杀得干干净净,恐怕以后太子妃都不会再养狗了。 “儿臣给母妃道安。”弘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起来吧,以后你就专门伺候我梳头。”太子妃吩咐。 清月站了起来,默默的退到后面。接下来弘皙进来说了些什么,清月都没听见,她的思绪飞到了水蓝色儿和苏茉儿相见的场景,飞到了和梅双相见的诡异,她们两个,到底是谁做的?梅双怕狗,要她亲自动手勒死花花,恐怕不太可能,但花花的失常证明了小荣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保守秘密而除了花花,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她自己不能做,不代表她不会找人来做;勒死花花很像苏茉儿的风格,狠毒而不择手段,并且有水蓝色儿做内应,把花花吊在寿堂上的几率很大,但报复自己用不了这么大的动静。从这点上看,又不像针对自己做的。针对太子妃?太子妃性格懦弱安分,其他侧福晋、嫡福晋根本没必要。针对太子?除了拂了太子的面子,给太子一些威胁,对朝局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手段有些幼稚而拙劣。这到底是针对谁做的?到底想干什么?啊~到底是哪个不上档次的二百五做的?清月用尽脑汁怎么也没有理清个头绪。 “启禀主子,太子爷正在处罚今天寿堂伺候的奴婢,奴才斗胆,恐怕要闹出人命来。” “什么?”太子妃从病榻上坐起,慌乱的下床:“来人,伺候我到前面去。” 清月连忙上前扶着太子妃,她也想知道个因为所以然。 到了前院,噼噼啪啪的打人声不绝于耳,可听不见一点哀号之声。转过门洞,只见太子坐在一张楠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下面八张长椅上趴着八个人,四男四女已经血肉模糊了所有人都晕死过去了。 “住手!”太子妃叫道。 行刑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太子妃,而太子依然在闭目养神。 太子妃跪在太子脚下,恳求道:“太子爷,不是臣妾驳您的面子,今天的事不能怪他们。” “那我应该怪谁?”太子终于开口了,依然是闭着眼睛。 “您罚也罚了,想他们也知道错了,您就就此罢手吧。” “我倒想罢手,可有人不想罢手。” “启禀太子,艳儿挺刑不过,气绝身亡了。”一个行刑的太监禀报道。 “爷,算臣妾求您了。”太子妃焦急的恳求。 “来人,把太子妃带下去。”胤礽终于睁开了眼睛。 太子妃绝望的看着胤礽,眼神落寞而伤心,让人看着十分的不忍,而太子的眼神却是非常的决绝,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太子爷,恕奴婢斗胆,请您看在今天是太子妃寿诞的面上,就成全下主子的一片仁慈之心。”清月跪在了太子妃的身后。 “呵呵,一个奴才也敢管我,这太子府没王法了。”胤礽青筋暴跳。 “奴婢不敢,只是您这么做,对使绊人一点用也没有,反倒让外人说您刻薄狠毒。” “你说什么?”胤礽不敢相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而且这个人是老八派来的人,她应该自保,不是吗? 周围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色儿。 “太子爷,您难道想要被一个小人算计去了吗?”清月问道。 “狗是你伺候的吧?”太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是,是奴婢伺候的。” “来人,把清月拖下去用刑。” “嗻。” “等等,太子爷,臣妾这就走,拜托您不要再为难清月了。”太子妃拦在了清月的前面。 “你大胆!”胤礽斥责太子妃道。 “太子爷,奴婢没有别的意思,但任何事应该三思而后行,您擅于下棋,懂得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奴婢人微命贱,死无所惜。”说完,清月一叩头,转身走到了刑具前。 趴在凳子上,清月感觉无与伦比的羞辱,板子一下一下的落下来,清月才知道什么叫疼,她用力咬着嘴唇忍着,相比之下以前老妈的“竹笋炒肉”完全是疼惜。想到这里,清月“哇”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大叫着:“妈~,妈~,我想你,老妈~” 太子愣了,妈?老妈?她,她在叫额娘! “像什么话,鬼哭狼嚎的!”太子愤怒的斥责道。 “是,奴才这就办。”一个行刑的太监拿出一根绳子,刚要勒住清月的嘴巴。 “蠢材,废物,我让你这么办了吗?” 行刑的太监愣在了当中,不知怎么办。 太子妃明白过来,连忙招呼嬷嬷把清月抬了回去。 “太子爷,您看剩下的人?” “去去去,爷我要休息了。”太子没好气的踢开了那个回禀的太监。 胤礽回到了书房,躺在床上。清月!难怪老八送你过来,你太厉害了。 叔公死后,胤礽时常在想,如果额娘在的话,皇阿玛还会这样对自己吗?听叔公说,皇阿玛很爱很爱额娘,也正因为如此,虽然额娘早死,靠着这份坚实的感情基础,自己才能在两岁时坐到这个位置上。以前被皇阿玛宠爱时冲淡了胤礽对皇额娘的思念,但当圣宠远离时,胤礽常常会想起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皇额娘。他从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甚至是大清的江山,唯一没有的就是额娘。至于其他的母妃,她们一直都在讨好自己,小时候他很享受她们的讨好,终有一日他明白了,她们不是在讨好自己,她们讨好的是皇阿玛,进而都在为自己的儿子铺路,目的就是要把自己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一想到这里,他对女人就腻味和愤怒。女人,不过就是玩物,和宣德炉、钧瓷、珊瑚、玉器、周鼎等等没有区别,只要你有钱、有权都能买到…… “来人。” “奴才伺候爷。”多贵弯腰进来。 “清月怎么样了?” “奴才这就去打探。” “去吧。”说完,胤礽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了,他又犯了大忌,应该借这个机会除了老八的人! 清月忍着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房间中,便昏死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三天里她一直在发高烧。虽然有太子妃尽力的维护,可清月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么经常发冷,冷到手脚冰凉,要么总是发热,热到鼻子流血。太子妃见状十分担心,清月会时常摸摸自己的脉搏,看是不是停跳了,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但没有时间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清月十分的不甘。 入夜,有人敲门,清月小心的把门打开,含冰进来了。 “你?有什么事吗?”清月奇怪的问。 “药,服用的方法和上次一样。” “好,为什么只有你们的药才能医我的病?” “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含冰难得回答一次。 …… “我这不是病,是费色曜在黑山庄给我下了毒?”清月恍然大悟! “费色曜还是要八爷交往军官的名单,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如果你拿不到,下次就没有解药了。”含冰留下话语,漠然的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清月,有无数的棉花塞在了她的胸口。 死就死,可着种拨弄过来拨弄过去的死法,让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老鼠,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可还要受猫咪不停的戏弄,无尽的恨意像火山般突然喷发了,烧毁了那个曾经的蒋清! 太子妃寿筵的事件,在九子夺嫡的戏码中,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有人去深究为什么,许多事在金碧辉煌的宫廷影子下都消失的悄无声息,也许唯一知道答案的人,恐怕已经变成了死人。康熙用一纸封赏把一切压了下来,各家命妇都知道了圣意,平时八卦无比的命妇们居然统一收了声,没有人议论这件事,更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仿佛那天什么也不曾发生。 “清月姑娘,你好多了没?”多贵一脸媚笑。 “多谢多公公关心。”清月看多贵的态度,明白了太子的态度,知道了那天自己叫妈救了自己。想想,太子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没有妈妈的孩子,永远是孤儿。怜悯之心在清月的内心中只是一闪而过,连一粒尘埃都没落下。 “清月姑娘,你伺候太子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很是尽心尽力的,我看着喜欢,想给你换个地方。” “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太子妃对我很好,我舍不得主子。” “傻姑娘,做主子总比做奴才好。” “多公公,我害怕,明谙达已经交代过我了,不许我去祸害主子。” “什么?你听他的,不听我的?你以为我怕他?”多贵对地上啐了一口。 “多公公您深受太子信任,但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怎么能和您相比呢?明谙达在太子爷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即使我有福气去伺候太子爷,可只要明谙达一句话,我就再也翻不过身来了。” “也倒是。那只老狗,只会使绊!我说清月呀,看来你很有心计,我喜欢聪明的人。只要你以后全听我的,我一定帮你,以后发达后可要记住我的好?” “怎么能忘呢?饮水当思源,犬马还知知恩图报呢,清月不是那么不晓事的人。” “好,好,好,我会为你好好谋划的。” “多谢公公,以后清月全仰仗公公了。” 清月望着多贵的背影,嘴角一阵冷笑,要毁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远离好人,引导他亲近小人,不用自己动手,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早晨,清月抬着梳妆用品伺候太子妃梳妆。 “清月,今天我要进宫,把那支凤凰翡翠多吉五彩钗给我戴上。” “嗻。”清月用心的梳理着,把太子妃应有的贵气打理得十分妥帖。 “所有的奴才里,还是清月你最了解我的心意了。”太子妃称赞道。 “谢主子夸奖。”清月回答道。 “好了,伺候我入宫。”太子妃吩咐道。 清月收拾着梳妆台,哗啦~,一不小心把金银器首饰盒打翻在地,清月松了一口气,如果是玉器盒~,清月不敢想象,那些东西只要破损了一样,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你在干什么呀?”一个嬷嬷冲了进来。 “嬷嬷,不好意思,我一时失了手。” “清月,你平时挺细心的,今天怎么这样毛糙。” “我马上收拾好。” “快点收拾。”嬷嬷一砸帘子,出去了。 清月赶忙收拾,嘣~头撞到了梳妆柜,红花梨的柜子,硬度堪比石头,清月哭丧着脸,今天到底怎么了?昨天没有吃鸡爪呀?咋手抖脚抖的? 咔~,一个东西掉了出来,清月看着很熟悉,随手捡了起来,仔细一看,是花花的金链子?不对,花花的坠子上刻的是一个“恩”字,这个上面写着的是“爱”字。听说花花是副总管常公公给太子妃的,为的是感谢太子妃的提拔,清月头上直冒冷汗。那天负责布置寿堂的人就是常公公,事后他除了被打了个半死,还被撵出了太子府。这么说来,杀死花花的人,恐怕是太子爷,为的是给太子妃一个警告,并且能名真言顺的杀死常公公,最后,还能让康熙注意到仍然有人在不择手段地觊觎太子的位置。 果然是康熙的儿子,做事的深度果真不一般。而自己差点成了副产品,差点和艳儿一起冤死,幸好命大!难怪平时懦弱的太子妃会大胆的去求情,难怪太子妃对自己这么好,原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看来这个表面贤德恭顺的太子妃,也只是她在宫中生存的一张面具,她这个人真正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清月顺势查看红花梨柜子,在柜子下面有一个暗门,自己刚才刚好撞在了寿桃按钮的机关上,清月迅速地把链子放回原位后,扭动寿桃暗扣,把暗门关上了,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无异样后,才表面镇定的把金银器一一收拾好,平常态一样退出了房门。 第十九章 反应 胤禩逗弄着弘旺,这是他第一个儿子,不管朝堂上如何血雨腥风,只要回家看到旺儿,他的阴郁就会一扫而空,他没有得到的父爱,他要完整的给弘旺,弘旺不需做任何事,他就会重视他,宠爱他!就如父皇宠爱太子一般,那才是真正的父爱。胤禩感激张殷玉,娶她时,只是为了她身后的权势,可殷钰不但带来了弘旺,她的聪明和贤德让胤禩刮目相看。她把弘旺送给了她,由低位身份尊贵的她来抚养弘旺,既成全了弘旺,又成全了她,更为自己分了忧。殷钰像自己的母亲,善良而隐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对这样一个女子,胤禩是尊重的,珍惜的,但连胤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爱殷钰,而去牵挂一个永远读不懂的女子。 太子妃寿诞出了事,不大不小,不痛不痒,胤禩得到消息后,和老九老十,以及老十四聚到了一起,和他们商议了一阵,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件事不知所措,而是表示自己重视他们。他敢肯定这次的事是太子做的,也只有他敢不分轻重而肆意妄为,目前,经历废立太子的动荡,整个朝局人心惶惶,皇阿玛复立太子,为的是恢复朝局的平稳,聪明的人都不会在这节骨眼拂逆皇阿玛的,谁做了这件事,谁就会倒大霉;况且,整个事件中,唯一受益的人就是太子,这种手段太拙劣了,也太明显了。太子这么做,目的无非是提醒皇阿玛,有人还是针对他,他是无辜的。 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走后,胤禩泡了一杯香茗,香气随蒸汽升起,四散在屋内。 “爷,清月姑娘的消息。”赵圆儿递过来一个小纸条。 “你下去吧。” 胤禩拿出一本《三国志》,一模一样的《三国志》清月也有一部,这是他和清月约定好的,只写数字,对应好的一组数字相对《三国志》中的一个字,把所有字连起来,就是要说的内容,即使传递消息时被人发现了,没有人知道内容。当清月说出这个办法时,胤禩心中一惊,不由的对清月警惕起来,他悄悄的派人去查了清月的底细,清月的寡母向他的人诉说了思念之情,给清月带了自己纳的鞋垫,胤禩找来林儿,林儿看了尺寸后肯定是清月的,胤禩才稍稍放了一点心。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仍有那么一丝不安。 “红杏出墙,敲山震虎。自编自演,一箭三雕。” 胤禩笑了,清月果然是清月,不但给了自己答案,连太子妃红杏出墙的丑事都探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太子也知道了太子妃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有了借她寿筵来警告她的戏码。可笑,太子让皇阿玛戴绿帽子,没想到自己也带上了一顶绿帽子,世事无常呀!胤禩烧掉了解出来的纸条,望着黑色的纸灰纷纷落下,胤禩的心情随之低落,他不愿去想,清月怎么样了,更不愿想,她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如果知道真相,他会发狂的,他会杀了胤礽,即使他是他的二哥。太子好色,满朝皆知,他明明知道,还把清月送了过去,虽然清月向他保证过,绝不会以那种手段得到消息,也会保护自己,可……他犯了和以前一样的错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两次,从来不知道,他也有犯傻的时候。 “主子,茶凉了,我重新给您换上。” 胤禩抬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宝珍已经进来了。 “不用了,下去吧。” “爷~”宝珍跪下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 “奴才在太子府见到了清月,她胆子也太大了,她打了八福晋。” “宝珍,下次进书房麻烦你先敲门!”胤禩冷冷的说。 宝珍不甘的看着胤禩,胤禩冲门外招呼:“赵圆儿~” “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把她带下去。” “嗻。” 宝珍他们走后,胤禩冷笑,她又用这种手段了,自己不出面,却让宝珍来敲打他,她真的不是一般的跋扈,以前他用爱来包容了她的一切,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包容的耐心。不过,清月胆子还是那样大,敢打她!当时一定很精彩。是,清月的胆子一向很大,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又浮现出来,他让她跪着,可那人儿却偷偷的爬起来揉腿…… 胤祥得到了消息,心中不安起来,会不会牵扯到清月,根据可靠的消息,她在太子府中帮太子妃养狗,这让他坐立不安,太子的性格他太了解了,暴躁而冲动,打骂奴婢是时常发生的事,更不要说随便杖毙奴才,他就是皇阿玛宠坏了的一个孩子,任性加残忍。这次事件明摆着的,肯定会牵扯到清月,胤祥的心七上八下,况且清月还有旧疾,如果受刑,万一旧疾复发怎么办?他要到四哥府上走一遭。 到了四哥府上,他居然吃了一个闭门羹,胤祥明白了四哥的意思,无奈的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太子府,伸也是挨一刀,缩也是挨一刀,假如我怕了,就不是我胤祥了。跳马下来,把马缰丢给了门口伺候的小厮,大步的走进了府中。 “是老十三呀,我这府如今有瘟疫,敢来的人,也只有你,快进来,多贵,去拿上好的玉露丹枫,今晚,我与你十三爷好好喝上一壶。” “二哥,我这个人做事就凭兴致,其他人我管不了,爱怎么就怎么的!” “哈哈,好,所有兄弟里就你最洒脱,能当你二哥,是我今生一大快事。” 胤祥虽然和胤礽是虚情假意,可太子的失意之态溢于言表,当上太子又如何,费劲心机掌握权力又如何,失意与得意只在一线之间,胤祥不禁觉这个紫禁城没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立刻带上清月,远离这一切。 酒是喝得无味,两人各怀心事,太子叫来了了歌姬助兴,劝了胤祥几杯后,便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胤祥也乐得他这样,陪在一边频频给他倒酒。不大一会儿,太子醉了,胤祥吩咐人把太子抬回房间。 “多贵,你留一下。”胤祥命令。 多贵有些疑惑,看了看胤祥,向其他奴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太子送回寝室。 “十三爷,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把那把金乌鸟筒给了我,你去拿来,我今天要带走。” “太子爷早些时候就吩咐好了,爷要,奴才这就去给您拿。” “好,快去快回。” “嗻。” 多贵离开后,胤祥迅速离开了花厅。 “十三爷,您去哪?” “爷出恭,你们不用跟着了。” “嗻。”门口伺候的太监答应道。 狗舍,狗舍,听兆佳氏说在狗舍在珍兽园,珍兽园又在哪里?胤祥焦急的寻找着。 清月到绣房拿新绣好的绣帕。 “清月。”含冰叫道。 “难得,说。”清月说。 “你有办法拿到名单吗?” “这也是你要管的事吗?”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拿到名单。” “为什么?” “我走了。” 原地只留下清月一人,清月不懂:理由?含冰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她难道和自己一样,背叛了康熙,投靠了太子,利用双重的身份打击八爷?想到这,清月对含冰一阵恶寒,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闭口,让她不提及和自己受训的那段往事?实际上,清月并不打算得到八爷军官的名单,因为她送出名单之时,就是毁灭自己和八爷之时,她人都不在八爷府了,还能拿到名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与八爷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如果她没猜错,这是费色曜,不,康熙的一个陷阱,目的是考验自己是否背叛了他们,八爷是否还有夺嫡之心,对太子有所不利。这次,她已经打算好了,堵上性命一搏,过了这关,自己就能得到充分的信任! 回到了处所,清月拿出了那朵绢花,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含冰对不起,你自求多福! 两天后,英嬷嬷送来了清月的夏衣,清月刚要谢谢—— “你有什么要转告费色曜的?” “含冰主动要求帮我得到你们想要的名单。你们把任务交给她好了。”清月不满的说着。 “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是,英嬷嬷。”清月早知道每一位爷府中有眼线,对于英嬷嬷的现身,她默默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英嬷嬷离开后,清月开始忐忑,明知道含冰的下场,自己还是做了,兵不血刃,恐怕古今中外并没有先例,她内心早有这种准备,但当双手沾上鲜血后,她瞬间的感觉不是害怕也不是后悔,而是耻辱,把自己的希望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上,自己和康熙有什么分别,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痛恨康熙呢?祝贺你,清月,堕天使! 水井木棉下,清月隐在暗处,等着费色曜,这是英嬷嬷通知的地点。一把刀,冷冷的放在了脖颈。 “来了?” “你在玩什么花样?” “我听命于含冰?” “你做你的事,不要把含冰牵扯进来。” “我没有牵扯含冰,是含冰来找我的。” “你做了什么?她不是那种人!她从来不会关心任何事。” “我也奇怪了,可她为什么会听命于你?恐怕你比我清楚。” …… “我走了——记住,你做你的,她做她的,你们不要有任何交集,暴露了只有死路一条。”后面的压迫感没有了,清月随手把木棉花摘下,丢到水中,心里冷笑道:费色曜,原来你也有弱点!可他和含冰到底有什么联系呢?什么才能牵制这两个极冷的人呢?现在没答案,不等于永远没有答案,我,清月迟早会知道的! 假山下,胤祥看到了完整的一幕,那个威胁清月的男人会是谁呢?原来清月的苦衷是他,原来是他让清月与自己分离的,胤祥的手握得咯咯直响,清月真傻,把一切自己担了,即使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他也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胤祥跟了上去,找到那个控制清月的人,斩断一切,他就能和清月远走高飞,这个牢笼他受够了!策马飞驰,耕读渔乐,泛舟江海,想想都诱人,清月一定会喜欢的,他还有和清月生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头陀拦在了胤祥前面,胤祥用力去拨他,头陀不言不语的袭击了胤祥。 胤祥再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四哥 …… 空气中似乎缺少了氧气,两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对方开口—— “清月是四哥的人?是您把清月派到八哥那里的?”还是胤祥先开口了。 “不是。” “那头陀为什么阻止我?” “因为我在黑山庄时就发现了清月的真实身份。” …… “清月离开我,和四哥有关吗?” “是我让她离开你的。” …… “您永远是我的四哥,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都不会改变的。” “十三弟,对不起。清月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还复杂,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彻底查出她到底是谁的人。”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 “一切结束后,能让我和清月离开吗?” “只要你愿意。” “我走了,四哥,您早点休息。” “我送你。” 当你想用力抓住什么时,就如用手去用力去抓水,无论如何努力,水都会从指缝中流光,只有放开捏紧的拳头,用手掌去捧时,才能捧到你想要的水。 一月个月前—— “主子,常保禀报,那边的人要清月拿到八爷结交到的丰台大营军官的名单。”头陀禀报道。 “我会去安排,你让她不要着急。”胤禛眯着眼睛说。 “嗻。” 二十天前—— “主子,清月姑娘说不劳主子费心了。” “她有办法弄到?” “清月姑娘说,她不打算弄到那份名单。” …… “清月真的很聪明,是我忽略了。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当你想用力抓住什么时,就如用手去抓水,无论如何努力,水都会从指缝中流光……” 胤禛听完,吩咐头陀下去,自己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月色冷清,思念满满,在黑暗中,胤禛祭奠着自己真实的情感。 十天前—— “清月受了杖刑,再次病倒了。” 胤禛的笔把宣纸蹭破了,揉烂了破损的宣纸,胤禛吩咐:“封锁消息,不要让你十三爷知道。派人跟着你十三爷!” “嗻。” 她又受伤了,对于一个只有三年寿命的人,轮番的伤病,恐怕会加速她的死亡吧?胤禛开始恨起来,心如钝刀割肉,假如清月立刻死了,他就不用受这种煎熬了,可清月却半死不活的在他的面前,把他的感情一点一点的挖走。 今天,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早就想到了今天,唯一没想到的是胤祥的反应,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胤禛很是欣慰,胤祥,他在感情上长大了不少。 “清月怎么样?”胤禛问头陀。 “回禀四爷,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费色曜今天用刀威胁了清月,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看样子是不欢而散。” “她被怀疑了?” “不知道,我会盯紧的。” “有劳你了。” “四爷严重了。” 头陀退下后,胤禛把自己放在黑暗中,期望寂静的夜能给他带来平静。 粉色的杏花下,站着一个穿明黄衣服的女人,高贵而美丽非凡,胤礽知道那就是额娘,他用力的叫着,额娘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叫喊,更没有看见他,他着急的向额娘跑去,可无论如何用力,他却怎么也跑不到她的面前,最后,胤礽跑得筋疲力尽,遥望着那个唯一的依靠,他只能绝望的喊道:额~娘—— 噩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可现实中的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胤礽惊醒后,汗水湿透了内衣,他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因为他是名至实归的太子,那时,每一个人都奉承他,每一个人都敬畏他,每一个人都惧怕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人敢指责他,他无需战战兢兢,从来不知道害怕的滋味。而现在,就连老实安分的梦欣都欺负起自己,想到这,胤礽就一肚无名火! “来人,来人哪,都死到哪里去了?” “奴~~奴才~才,才,在这~~这~里。”守夜的太监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去,让太子妃来侍寝!”胤礽吩咐。 “现~现~在~?”值夜的太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已经过了三更。 胤礽把一个枕头砸了出去,砸到了太监的鼻子上,血当时就下来了。 “对,就现在!” 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胤礽的房间。 不大会儿,太子妃慌张的来到胤礽的房里。 太子扬手给了太子妃一耳光,太子妃见状,恭顺的跪了下来,只是眼睛有些红。 “怎么那么慢?穿什么衣服,反正都是要脱的。”胤礽恶毒的说。 太子妃咬着嘴唇,脸色绯红,一直红到了脖颈子儿。 “过来,侍寝。”胤礽吩咐道。 太子妃小心的移动到胤礽的身边,刚想服侍胤礽更衣,胤礽就如野兽般扑了过来…… “不准走,跪在床边!”胤礽完事后一脚把太子妃踢下了床,太子妃衣不蔽体,颤抖着跪在了床边,不知泪水什么时候已经流下,玉面如被水洗过般…… “程氏呢?”胤礽在锦帐中问。 “在偏房。”门外有人回答。 “让她过来!”胤礽吩咐道。 “妾身告退。”太子妃小声的禀告。 胤礽掀开锦帐,一把捏住了太子妃的下巴,恶狠狠的说:“没听到吗?我让你跪在床边!” 程氏进屋,看到太子妃,扭捏了一下,就和胤礽不堪的调笑起来,不停的用眼角瞟过来,每一次都带着无尽的嘲笑。 石梦欣作梦都想不到她会有这样一天!程氏的蔑视,胤礽疯狂的羞辱,她昏了过去—— “清月,清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清月惊醒。 清月迅速的披衣,开门。 “出什么事了?” “太子妃病了,病得很严重,你赶快过来伺候吧。”来人是专门伺候太子妃的王公公,他神色焦急的说。 “主子怎么会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 “不说这些了,你快过来吧!” “好,我穿好衣服就过来。” 清月来到太子妃的寝室,里面只有太子妃的大丫头雨燕和从小伺候太子妃的老嬷嬷,太子妃躺在嬷嬷怀里,脸色发灰,双目紧闭,两人都在抹泪。 “主子病成这样,怎么不请太医?”清月有些不解。 “清月,小姐待你不同,所以我们才找的你,今天的事只有我们和王公公知道,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老嬷嬷回答道。 “是,可主子的病那么重,不请太医,好吗?” “洗澡水准备好了。”王公公小声的说道。 洗澡?这哪跟哪呀?泡药澡?清月云里雾里的,可内心知道,太子妃的病来的不善。 三人齐力伺候晕死过去的太子妃沐浴,看到太子妃身体后,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明白过来。虽然洗澡水是热的,可清月的却手冰冷异常。 太子妃昏睡了一天一夜,清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无微不至。 “清月,谢谢你。”雨燕感激的说。 “别这样说,姐姐,我受刑后,太子妃尽全力照顾我,这是我该做的。” “小姐曾经说过,你和府里所有人都不同,是值得信任的。” “主子能看上我,才是我的福分。”清月转头望向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的太子妃,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贤德是满朝文武看到的一面,温顺是太子看到的另一面,无争是各位侧福晋们看到的又一面,和蔼是奴才们看到再一面,那常公公看到的她是哪一面呢?宫廷中隐藏了多少真实,上演了多少虚伪,恐怕用尘世间的沙尘也数不过来。 梦欣病了,她却没有找太医,胤礽有些愧疚,可这愧疚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还要折磨石梦欣,让她要生不得,要死不得! 新婚后,他把梦欣放在了一边,她没有一句怨言。以后相处中,朝她发火,给她难堪,她也没有任何不满。他曾好奇梦欣的脾气又多好,故意戏弄她,无论多过火,梦欣都能做得很得体,更不曾向他抱怨过一句。渐渐的,他习惯了,有她和没她都一样。她就像一件很有价值的古玩,放在那里能衬托出他高贵的身份,让所有人羡慕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件古玩,反正这件珍宝是他的,他无需多虑。直到那天,他看到那个该死的奴才帮梦欣梳头,梦欣接过了他送的金链子,一脸的娇羞,那种娇羞他不曾忘记,是大婚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梦欣时的样子。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失去太子宝座的同时,也失去了衬托他身份的宝贝。他偷偷的找机会看过那条链子,“恩”、“爱”两个字是如此的刺眼,他是堂堂大清国的太子,却比不上一个奴才,况且这个奴才还是一个太监!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么荒唐的事,太荒唐了!他要报复,他要让石梦欣付出代价!杀了那个奴才是第一步,折磨石梦欣是第二步,他讨厌背叛,皇阿玛背叛他,他不能做什么;兄弟门背叛他,他也不能做什么,如果石梦欣背叛他,他还不能做什么,那简直让他死还难过! “去,找孟良辅来为太子妃看病。”太子吩咐。 “嗻。” 石梦欣,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去折磨谁? 第二十章 交集 春熙堂中,袅袅升起了轻烟,佛龛上的观音大士慈悲肃穆,似笑非笑,不悲不喜的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个纷纷扰扰的世俗。 “费色曜,你训养的鹰是不错的,可人就不怎么样了。”跪着的妇人对着观音大士虔诚一拜,才站了起来,手中檀木佛珠不停的在她的手中转动。 “姑姑,您指的是梅双吗?”费色曜规矩的跪在姑姑面前,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好像刻意的放慢了。 “看来你也明白,她至今连一句话都没有送出来,如果不行,就废弃了吧。” “是,姑姑。” “还有,对蒋清的控制,你有把握吗?” “这点,我可以向姑姑保证,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自寻死路。” “你胆也太大了,居然越过我,让她见到皇上!” “她是个聪明的人呢,知道了自己效忠于谁,我敢肯定她会更有用的。如果姑姑觉得色曜莽撞了,色曜愿意接受惩罚。” “我们的人都说她不错,只是我觉得~她太有主意了。” “是,蒋清是四人中最优秀的,做事有分寸有头脑,姑姑不用担心,我已经对她下了十冰蛊。” “十冰蛊?” “是。” “看来你对她真的很上心,你和她都看重的人,我会尽快的会会她。” “是。姑姑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应该还有话对我说。” “姑姑是指?” “你自己的事。” “色曜从来不敢隐瞒姑姑。” “是吗?” “是。” “你今年五十二岁了吧,属狗的。” …… “我遇到你时,你才七岁,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姑姑,是您救了我,又一手养大了我,我——” “我信你,可皇上是大清国的天,这天不能有半点差池,你明白吗?” …… “我,我曾被四爷府的人跟踪过。” “呵呵,四爷,那就不足为奇了,他治家严谨,我们不是费了好大的周章才把人派进去的吗?” “请姑姑责罚,我只是一时起了私心,才有所隐瞒的。” “你办事从来没有出过差池,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姑姑!” “四爷的人,暂时不要动,我还有用。” “是。” 姑姑走远后,费色曜从地上爬起来,内衣早已湿重了。逃一般回到了屋中,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从不留情,从不手软,也从不会怜悯,更不会有噩梦,仿佛他就是天生的杀手,不用训练就能忘我的做到一切,这就是他的才能,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赌场,妓院,戏院,食府,庙会……这些他统统都不喜欢,他到这些地方的目的是为了杀一个人,或控制一个人,相比之下,把刀插入人的身体,看人临死前的挣扎,或看到别人的恐惧更能让他兴奋和满足。本以为超越了这一切,世间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害怕了,可奇怪的是,只要见到姑姑,费色曜就会不由自主的害怕。这个妇人发觉了他的才能,让他走上了他该走的路,好像一切都很完美,他不应该有任何情绪才对!五十二岁了,知天命的年龄,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安心的为姑姑做好一切。 四爷府中,也是在观音大士的注视下—— “查出来了吗?”四爷的佛珠也在手中转动。 “回禀四爷,没有,他去的地方很多,又不能靠近偷听,所以不能确定。请四爷处罚。”头陀面色有愧的回答。 “他有什么爱好吗?”胤禛眼神阴鸷。 “他虽然去妓院赌场,可只是一个形式。没有任何人能贴上他!” “我不信,你好好给我盯好,一定查出他的弱点。” “是。” “你的师侄还不错,可以让他出来为朝廷效力嘛。” “四爷的意思是?” “山东遭了旱灾,白莲教兴风作浪,截取了官粮,还有赈灾的银两,我想知道官员都用在了谁的头上?” “您想让童凌去?” “对,他正直稳重,我相信能把差事办好。让他保护好十三爷,秘密去查访。” “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有了结果,用快马送回来,知道吗?” …… “爷,恐怕十三爷不会愿意的。” “我不要他为我担什么,再也不要了!” 头陀默默退下,屋里传来了阵阵檀香的香味,胤禛双目紧闭,一心念着《金刚经》。 头陀去找童凌,他要助四爷得到天下,只有他可敬的四爷才能治理好这个天下。 三岁时丧父,叔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为了家产把他们赶出了家门,幸好水云庵老主持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母亲不停的织布洗衣,才能维持两人的生计。五岁上,他到邻村听戏,在戏中,只要考上状元的话,就能惩治恶人,他满怀希望,幻想着得到应得的正义,他跪在了私塾先生脚下,他要考状元,要惩治坏人,老学究象征性的收下了一篮芋头,成了他的徒弟。十五岁,他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成了秀才,正义就在眼前,只要再成为举人,成为状元,一切都不成问题。他拼命的读书,拼命的向正义迈进。 狂风骤起,乌云压过,茅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倒,方志城狂奔回茅屋,他浑然不知左脚的鞋什么时候已经遗落了。闯入屋中,屋里凌乱得如被洗劫一般,方志城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转身冲进暴雨中寻找着:“老师~,老师~,云娘~,云娘~,……”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两天后,河中打捞起老学究的尸体,尸体被河水浸泡得已经不成形,方志城此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唯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他念着老师最喜欢的《离骚》,纵身一跃跳进了江中,如同屈原般绝望而又坚定…… 太子妃病危的消息传了出去,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不详的东宫,奴才们私底下都偷偷议论,东宫的气数是不是尽了,各自盘算着谋个好出路,托干爹的、托姑姑的,每个人都用不安的眼观看着那座辉煌却又掩在暮色中的宫殿,希望自己最终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石梦欣要死了,胤礽得到孟良辅的回禀,他没忍住一碗热茶扣在了孟良辅的头上,把这个国手烫了满脸花。 “医不好太子妃,你就等着全家陪葬吧!”胤礽留下这一句话,踢门出了房间。 孟良辅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值日的太监把他搀扶起来,他才颤颤巍巍的走向太子妃病房,顶着湿漉漉的衣冠再次替太子妃诊脉,让周围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 胤礽回到了书房,心里堵了满满的,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一个女婢送来了冰湃过的果子,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胤礽阴鸷的看了女婢一眼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详?”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做错什么了吗?” “你不是找你的对食,要出我的府吗?” “奴才从来没有,奴才一直都忠心耿耿于主子的,请主子明鉴。”女婢抖如筛糠。 胤礽借开了腰带,不由分说用腰带勒住了女婢的脖颈,用尽全力,女婢不敢反抗,临死前只是痛苦的搓扭了一下腿。而胤礽浑然不知她已经死了,直至他的愤怒结束,他才放开了女婢,女婢软绵绵的躺在地上,胤礽讨厌的踢了一脚,吩咐道:“滚下去!”可女婢仍然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胤礽才意识到了什么,用手碰了碰女婢,尸体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胤礽害怕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了一个人,看别人杀人和自己亲自动手是如此的不同!他害怕的缩到了书桌下面,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辫子上的黄线是石梦欣编的,石梦欣第一次送他时,胤礽好笑的接受了,权当她小女儿态,从小到大,他收到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珍宝,十六岁的石梦欣娇美恬静,安静的如一幅画。多年以后,缠在他辫子里的黄绳都是石梦欣编的,他一直认为是对石梦欣的一种奖励,奖励她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当好了她的太子妃。可他不明白的是,石梦欣背叛了他,可他还像一个傻瓜似的带着她编的绳子,胤礽开始解自己的辫子,把黄绳用力的抽了出来,丢在地上。嘴上有咸咸的东西…… 清月在太子的房间外踌躇,太子妃在病中一直低声叫着胤礽的名字,清月看情况,恐怕太子妃心里正真爱的人还是太子,他们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现在太子妃在生死关头,如果胤礽能来看看她,也许太子妃可能闯过这道鬼门关。可太子——他误会已深,加上脾气暴躁,自己此时冒这个头,不死也得脱层皮。清月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心慈手软,不能学学康熙和费色曜,太子妃只是自己的棋子,棋子,棋子…… “我要见太子。”清月对含冰说。 “为了太子妃吗?”含冰问。 “对。” “她值得吗?” “值,她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蒋清,你还是没变,宫廷不会看重义气这种东西,终一天义气会害了你。” …… “你帮我,还是不帮?” …… “未时你来走廊。” 走廊上,含冰抬着水盂,后面跟着两名执事的太监。清月跟了过去,前面的含冰弯腰,表情痛苦。 “含冰姑娘,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 “这可怎么办?” 清月知道了含冰的用意,连忙上前去看含冰。 “你先来这里坐一会儿吧。”清月嘘寒问暖的把含冰扶到廊椅上。 “误了太子爷的时辰可不行。”另一个太监焦急的说。 “用不着你们来告诉我!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怕我连累了你们。我就不信,以我的身份,太子爷连这点恩典都不给。”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 “你,你替我把水盂送去。”含冰指着清月。 “我?”清月故作惊讶。 “就是你。” 清月抬着水盂进到了太子的房间,而两个太监留在了门外。 一进房门,清月就感觉不对,她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走着。一具尸体躺在书房西侧,清月差点把手里的水盂打翻,小心的把水盂放下,顺着异常的声音,找到了她想见的人——太子,此时他披头散发的抱着一跟头带,眼睛早已经哭肿了。 “太子爷,您怎么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您先出来好吗?” “我想见梦欣,你让她来,好吗?” 清月心里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一对怎么样的夫妻呀? “太子爷,太子妃卧病在床,现在不能来伺候您,您先出来,好吗?” “我不出来,你是谁?” “我是清月。”清月暗暗怀疑胤礽精神失常了。 “我不认识你,你让梦欣来,让她把头绳送来。快去,否则我杀了你!” 清月想了一会儿,轻轻哼起了儿歌。太子眼神迷茫的听了一阵,扑到了清月的怀里,惨兮兮的哭诉道:“额娘,他们都欺负我,想要我的皇位,而且皇阿玛要杀我,梦欣背叛了我。”清月无奈的拍着胤礽背脊,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他的童年,听他的委屈与害怕,听他的无奈与惆怅……清月不知道应该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呢,还是相信“原罪论”,人,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动物,人心是世间最诡异的东西。 清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从疲倦中苏醒过来,胤礽的脸盖住了自己的脸。 “你怎么进的书房,你进来干什么,说!” “回禀主子,我来送水盂。” “含冰呢?”胤礽把手放到了清月的脖子上。 “回禀主子,她突然生病了。”清月说完,感觉脖子一紧。 “你有没有阴谋?” “有。” “什么?”胤礽诧异的放开了手。 “太子爷,太子妃在病中一直叫着您的名字,她这样失仪,虽然在宫廷中是不允许的,对您也是大不敬,但我想你们夫妻多年,您应该明白她的心思。”清月定了定神。 …… “你说完了?” “是。”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能会有一顿板子,甚至会丢掉性命。” “我无德无仁,很残忍?” “不是,您只是害怕背叛而已。” …… “老八真厉害!” “这和八爷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你不是他派来的?” “不是。”——猜错了,我是自己请缨来的,清月默默的想。 “我不信。” “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做自己该做的。” “老八很信任你?” “是。” “你真敢回答,我就那么好欺负吗?” “不敢。” “为什么这么回答,不想活命了?” “我出了您的府,有人问我您的事,我是说您好呢?还是您说不好?” “巧舌如簧!” “不是,就如您说的,只是为了活命。”清月把眼观放到了尸体上。 “为了活命,你可以像门外的太监一样,不用为石梦欣求情,还可以假装没有看到——她。”胤礽指了指尸体。 “是,我以后会努力这样做的。” “努力,你应该说一定,宫廷中不许有仁慈。” “您本性仁慈,也许如此,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才让您痛苦。” …… “我仁慈?”太子自嘲的笑了,叔公死后,他的手上沾了无数的污垢和血渍,没有了储君地位的保护,他一定不得好死,也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样子。 “本性是。” “实质不是,对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 “你下去吧。” “嗻。” “等等,别人问起,你会怎么说。” “太子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什么也没看到,知道吗?” “明白。” “把含冰找来。” “嗻。” 清月出了房门,合欢花散发出醉人的香味,她闻着花香感到无比的累,扑腾了半天,也不知到自己干了些什么,越接近目标,清月就越不忍,在饶恕和报复中不断徘徊,着两种情绪一直纠缠着她,心灵都快被撕裂了……这一步不是别人安排的,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自己挖了个抗把自己埋了! “你没事吧?”含冰在身后问。 “没事,只是太累了。”清月疲惫的摇头。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值日的太监站那么远吗?” …… “你回去休息吧。” “不,太子没有临幸我,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是?” “太子亲自动手杀了一个女婢。” !!!! “他让你进去。” “谢谢。” “是我应该谢你。” “清月,我想我们以后不要再有交集。” “我也这样认为。” 不久,府里传出紫菱因丑事上吊自杀的事,奴婢死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她的死如火上浇油般,让人越发确信太子府不详。大家现在都不用异样的眼光去它了,只等待着它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太子虐杀婢女的事并没有瞒过康熙,从含冰的口中,康熙知道了紫菱是胤礽亲自勒死的。他震惊无比,他不敢相信,可各种渠道的消息让他不得不信。他宠爱的儿子居然做出如此不符身份的事,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如果上次胤礽是被胤褆诅咒的话,这次呢?他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原谅他呢?康熙为此事休朝了三天。 康熙休朝,清月冷笑,她顺利的达到了目的:利用含冰在康熙的心上插了第一把刀。 太子在清月值日的时候去看了太子妃,清月默默退了出来,把门带上,守在了门口。 “清月姑娘,太子爷找你。”多贵一脸的贱笑。 “您先回吧,我收拾一下就来。” “对,打扮漂亮点。” “是,多公公。”清月无奈呀:这么快就被惦记上了! “太子爷喜欢玫瑰精油的味道。” “谢公公提点。” “别忘记我的恩情就行。” “是。” 清月到了太子的寝室,太子半裸着躺在床上,清月暗自叹道:他可不是一个绅士! “过来。”太子吩咐道。 “太子妃还在病中。” “我让你过来!” 清月把白绫抛到了梁上。 “你不跟我?要跟八爷?” “不。” “他把你当一颗棋子,而我不会,留在我身边,好吗?”胤礽从后面挽住清月,温柔至极的说。 “太子爷,我只想好好做个婢子,到了年龄能出宫,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宫里。” …… “而我只有一辈子困在宫里。”胤礽悲哀的说。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无奈,比如对权势的无奈。” “你在说我吧!” …… “那你陪我说说话。” “好。”清月想起了胤祥,自己说要做他的“垃圾桶”的,可现在自己成了另一个人的“垃圾桶”。 胤礽讲了他的初恋,讲了他的叔公,讲了康熙,讲了所有的兄弟,在他所有的烦恼中,唯一没有太子妃的,可清月有强烈的感觉,胤礽最想说的就是太子妃。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期间的曲折,是我一个奴婢能说的吗?” “你不是满胆大的吗?” “可我只有一条命,就是死,也只能用在该用的地方。” “什么地方该用?” “值得付出的。” “八爷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的?” “放了我。” “那你和十三弟又是什么关系?” “另一个放开我的人。” “那只要我放开你,你就会为我付出?” “是的,我最想要的东西是:有一天我会无牵无绊的离开宫廷。” “很奇怪,我从来不放过有姿色的女人,可我见你第一眼时,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那是因为我变丑了吧。” “别勾引我,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嗯,呵呵,哈哈哈哈。”清月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好笑。胤礽受到清月的感染,两人互相对笑,笑声愉快而真心。 胤禛和胤禩同时收到线报——清月和太子交欢,深夜笑声不绝! 那一夜,心痛折磨着两个男人。 在清月的陪伴下,胤礽再次去看了太子妃,胤礽苦涩的问清月:“她心里有我吗?” 清月肯定的点头:“否则太子妃不会在生死关头一直找您。” “我不明白。”胤礽眉头紧锁。 “您跟我来。”清月拉了胤礽。 清月找出了太子妃收的东西,满满的一大盒。 “这都是什么?”胤礽问。 “您都不记得了吗?”清月怜悯的看着胤礽。 “我想起来了,这些东西是我私底下送梦欣的。这个簪子是新婚时送的,这是中秋赏月时我为她披上的围脖,还有这个,是我捉弄她时的棋子……我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些。” “您看这宫灯,停下来时,是三只蝴蝶,它转动起来后,就成了一只会飞的蝴蝶。”说着清月转了一下宫灯,蝴蝶开始飞动。清月接着说:“您说它是一只还是三只?”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会被自己的眼睛迷惑,看不到真相?” “太子爷太聪明了!” “恭维我?” “没有,是事实。” “清月,谢谢你。” “太子爷,奴婢不敢当。” “梦欣会好起来吗?” “您来过一次后,太子妃虽然还在昏迷,可已经退烧了,如果可以的话,您多陪她一下,等她醒后,您亲自问太子妃,就能知道您想知道的答案了。”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不能否认,我很好色。” “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错过了前面的十年,后面的就不要再错过了。” “清月,你做我妹妹好吗?我一直想有一个妹妹。” “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奴婢不敢高攀。” …… “也好,万一我有什么事,牵连了你也不好。以后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太子爷——” “不要再说什么了!”太子打断了清月。“我们守着梦欣。” “是。”清月暗自叹息,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缘分呀?恶缘起,善缘结! 第二十一章 生隙 太子妃的病惊动了康熙,康熙下旨让首席医官林梓凌为太子妃问诊。 得到消息后,清月笑了,她有了第二把匕首,当这把匕首刺进康熙体内时,她要联合四爷、八爷给康熙致命的一击,让他痛得彻底,让费色曜死得惨不忍睹,至于四爷、八爷、十三爷、太子还有太子妃,他们的命运早已经决定,无论他们如何情有可原,如何令人怜悯,如何挣扎,历史都不会因此而改变,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但可以肯定的结果是:死亡!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走向死亡,能够摆布的只有过程罢了,清月绝对不要后悔,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臣林梓凌给太子妃请脉。” “您快请起,这边请。”雨燕亲自给国手打帘。 林梓凌再次叩头后,进了里屋,跪在了太子妃的病榻前,仔细的给太子妃诊脉,一刻钟后,林梓凌示意换一只手,又过了半刻中,林梓凌再次提出了观面色,虽然这样做有些越矩,但主事的嬷嬷一心想着救自家小姐的性命,面带难色的同意了,清月趁机把太子妃的围脖拉了拉,假装不小心露出了太子妃脖子上的淤痕,又飞快的拉好了围脖。做这个小动作时,她用身体遮住了自己的手,只让林梓凌看到这个天大的秘密。林梓凌看到后稍稍一愣,随即小心的问:“敢问哪位姑姑是贴身伺候太子妃的?” “是我。”老嬷嬷回答。 “那我有些问题要私下问一下嬷嬷。” “好的,大人您请到这边说话。”老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转到了博古架后。 透过博古架,清月偷眼望到:林梓凌寻问时,嬷嬷面有愠色,但随即传出了嬷嬷肯定的声音:“太医多虑了!” 林梓凌让嬷嬷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了几个亲近的人:雨燕、清月、王公公,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子妃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可现在胎儿已经胎死腹中,若不把死胎打下,恐胎毒会反噬太子妃身体。” “您说什么?”嬷嬷一脸的诧异。 “太子妃当时已有了身孕,你们伺候的也太不小心了!如何能让太子和太子妃同房!” “不,我一直伺候太子妃,她从来没有害喜的症状!只是信事时常不准,也曾找太医吴清看过,吴大人只说太子妃身体太弱,导致了信事不准,并没有说主子有孕呀!”嬷嬷一脸的慌张的说。 “恐怕是太子妃一直身体虚弱,脉象又不稳,吴大人一时大意了,才有今天之恙!”林梓凌叹道。 清月站在一旁,表面淡定,内心狂笑,天助我也!本来她想无意间露出太子妃手臂上的伤,让林梓凌怀疑到太子妃病的蹊跷,进而由林梓凌去禀报康熙。现在一切顺利,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这把匕首已经正中红心,太子的末日快到了,康熙一生的心血将化为乌有,除此之外,做为父亲,康熙只能看着骨肉相残的惨局,相信这种痛,不会比她的——清月的少一分!这就是她想要的,她默默退了出去,该去联系他们了…… 胤礽得到了回禀,犹如一桶冰水浇到了头上,心彻底的凉了,他和梦欣成婚十二年,梦欣一直想有一个孩子,而他,亲手杀了梦欣的孩子。这场悲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够了,够了!在梦欣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底罪人,他再没脸去见她,见到梦欣收集的那箱东西时,他已知道,自己辜负了梦欣,梦欣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那一刻,任何答案他都不想要了,知道了结果只会让他更加痛苦。这一辈子,他的痛苦够多了,他不想再去承担那种辛苦,逃避是最好的选择。 康熙坐在龙椅上,听着林梓凌的回禀,气得直发抖。石梦欣是他千挑万选的,和胤礽成婚十二年里,石梦欣如他所愿,当好了这个太子妃,她不仅孝顺守礼,而且才德出众,多年来没有一处可以挑剔的,更让他甚为欣慰的是她对胤礽的包容与忍让,太子与太子妃发生的事,他是有所耳闻的,但他不愿对这些事认真,对此唯一的借口就是石梦欣没有为他诞下嫡孙,为大清诞下龙脉。而现在,太子妃终于有了身孕,可胤礽却……难道那么多姬妾还不够吗?康熙知道,自己终是把胤礽宠坏了,只是如今,他该如何去做? “梓凌,先救太子妃吧。”康熙无奈的吩咐。 “奴才这就办。” “你亲自抓药、煎药,明白吗?” “明白,除了贴身服侍的人,臣会对外宣称太子妃受了风寒。” “下去吧,朕信你。”康熙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梓凌。 “嗻。”林梓凌叩头后,不慌不忙的退下。 宫中传来圣旨,派宫里的姑姑专门伺候太子妃,以示圣宠。只有太子妃贴身的伺候的人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心头一暗,为太子妃,也为自己,保守宫廷秘密的最可靠的人只能是死人。 多贵把清月带到了醉心亭中,胤礽弹奏着古琴,乐声低沉,声声孤寂。曲罢,胤礽呆呆的望着鸟笼。 “太子爷,清月姑娘来了。”多贵献媚的禀告道。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清月随后行礼道。 “清月过来,多贵,你退下。”太子淡淡的吩咐。 “嗻。”多贵对着清月挤眉弄眼了一番。 多贵走后,清月坐到了太子脚下的地上,和太子一起发呆。 “地上凉。”半晌后,太子终于开口了。 “您准备把椅子让我?” “我打算让你坐我腿上。” “奴婢真坐上去了,您能表现得像柳下惠一样吗?” “你还真敢问。” “谁让您要认奴婢做妹妹,奴婢才敢大着胆子问一声。” “这样的哥哥和妹妹天下少有,哥哥是个登徒子,妹妹是个细作,我们两怎么搅到一块的?” “我有意接近的。” “哈哈,果然是你的回答,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反面。” “我很可怜?” “您不算最可怜的人。” “还有人比我可怜的人吗?” “您想心里平衡些吗?” “可以吗?” 傍晚,土神庙前的大树下有两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你就是想让我看乞丐吗?” “是,也不是,有人曾说过:看着别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 “可我却没有这种感觉,反倒让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治国的能力,让百姓受苦受难。” “都到这了,您还是放不下朝堂。可我看到的和您所看到的却不同,您看那个双腿残疾的乞丐,他今天要到了一块肉,他脸上满足的笑容,在八爷、十三爷、四爷、您的脸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你无非想说他比我们快乐,我们不如他。” “这只是其一,你们拥有了太多的东西,享受了太多的物质,放弃其中的一样就能让你们感觉不到任何的幸福。而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当得到一点点时,马上就能感觉到幸福。更准确的说:你们欲望太复杂了,而他的欲望很简单。” “你是我见到过最奇怪的女子。照你的话来说,我放弃欲望不幸福,不放弃欲望也不幸福,我这一生注定不幸福,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您有信念吗?” “信念——恐怕没有。” “我的信念就是走出这个宫廷,所以无论多困难,多危险,我都要去做,一直走到目标的尽头。” 胤礽不语。 入夜,太子妃诞下了一个死胎,王太监用已经准备好的檀木小盒把发黑的胎儿带了出去,没人再去问胎儿的去向。 一天后,太子妃终于醒了过来,伺候的众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清月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胤礽,而胤礽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清月愣了一下,惊讶的问:“为什么?”胤礽苦涩的笑了:“你那么聪明,不知道为什么吗?”清月想了一下,默默的退出来。 太子妃的几个心腹奴婢,日夜守护,终于在第七天后,太子妃苏醒过来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您玉体不久就能康复了。”林梓凌问完脉后,给太子妃叩头。 “我有事要问林太医,除了清月,嬷嬷,你们都下去吧。” 王太监摆手让众人下去,自己最后一个出来,把门带上了。 “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太子妃问。 “您知道您有孕在身?”林梓凌诧异的问。 “没保住?”太子妃又无力的合上了双眼。“你下去吧,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说。”太子妃吩咐。 “嗻。”林梓凌安静的整理好东西退了出去。 林梓凌才退出去,太子妃把头埋在锦被中,低声的呜咽着。 “我的小姐呀,这天大的事,您怎么不告诉老奴,是老奴做错了什么吗?” “嬷嬷,不是的,是我!是我太想要这个孩子了,所以……”太子妃说不下去了,哭泣如三千逆流,泛滥决堤。 隔夜,太子妃再次病危,陷入昏迷。 “清月。”回廊上,胤礽叫住了清月。 “太子爷,有什么事吗?” “你帮我一个忙,我想去看看梦欣。” “不懂,她不是您的妻子吗?”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或是打扰。” “没问题,请您放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描述是美丽的爱情,到了胤礽的头上,就是他一生最痛的时刻。 他本来想看一眼就走的,不知为什么,梦欣醒了,看到了他,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根本来不及躲开与逃避,梦欣泣不成声的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她怀孕后,紧张极了,让常公公借采办之机去白云观祈福占卜,可占卜的结果不太好,道长给出化解的方法:让她三个月内不要声张怀孕之事,然后找个活物当替身,再让替身带上金器,以此压住邪气,把孩子的灾难转移到替身的身上。于是,她就找人刻了金链子,带在了花花身上,可是孩子还是没保住,梦欣不断的求他原谅,自责的说:她不应该违背宫规,私自弄这些巫蛊之术……胤礽不想知道真相,可真相扑面而来,他再也无法自持,什么皇家的规矩,什么太子的威严,什么夫妻的礼制,统统消失在泪水中,胤礽用力的抱着梦欣和她一起哭,如狼似嚎的哭声,不仅惊动了整个太子府的所有人,也惊动了康熙。 “你说,我该怎么办?”康熙抿了一口茶。 “圣上自有决断,奴婢不应该多言。”一个老姑姑低头回答。 “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连你也要独善其身。”康熙黯然的说道。 “圣上,胤礽也是奴婢抱着长大的,于私来说,奴婢不想也不希望他出一丁点事,可对大清的江山来说,恐怕奴婢不用说什么,您早已有了决断。” “是,我们都明白,可我们都不想明白。”康熙苍老了,不仅是外貌上的改变,还有心也老了。 “您要保重,整个大清的江山都在您的肩上担着呢。”老姑姑眼睛一闭,两行泪水顺皱纹流了下来。 “我也老了,姐姐。” “您别这样……” …… “清月怎么样?” “费色曜想的太简单了,他根本没有控制住清月。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清月和其他的奴才不同,其他的奴才只要用‘名、利’利诱就足够了,可她却从来看不上这两样东西。” “费色曜带她来见过我,没想到她连朕也看不上。” “费色曜恐怕也发现了这点,才利用‘生死’来要挟她。不过这次我到太子府中伺候,恐怕费色曜的想法落空了,她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而且我强烈的感觉到,她在默默的反抗。” “反抗?”康熙目光一闪,已露杀机。 “是,不多见。” “那就废了!” “圣上明鉴,我老了,最近您也看到了我的身体状况,我虽想伺候主子,无奈阎王不准。而清月可能是接替我最佳的人选。” “姐姐不要这么说,朕是天子,天子没有办不到的事!姐姐只是太累了,朕很愧对姐姐。” “奴婢不敢当。为了以后,请主子考虑一下。” “她很不错?” “是,有头脑识大体,最重要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那姐姐的意思是?” “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我也控制不了她,我就亲自除掉她,以绝后患。” “就照姐姐的意思去办。清月若能挑起这副担子,朕就把涟漪小舍送给姐姐,姐姐和金嬷嬷一起在里面好好休养,把身体调养好,朕不能没有姐姐。” “皇上不要这么说。” 两人默默望着对方,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游荡,把一整间房间填得满满的。 胤礽抱着哭累了的梦欣躺在床上,梦欣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胤礽却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弥补石梦欣,就如清月说的:错过了前面的十年,后面的就不要错过了。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了太子爷的地位,又失去了父皇的宠爱,唯一有的就是这个贤妻,他想珍惜她,可又不知用什么方式去珍惜她。也许可以问问清月,胤礽在烦恼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子妃醒过来时,发现有人抱着她,她惊坐起来,头还是那么的昏沉,眩晕让她无力的倒了下去,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她下意识的躲了躲那个抱着她的人。 “梦欣,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来人,快来人!” “太子爷,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梦欣害怕的想要逃脱胤礽的怀抱。 “我,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胤礽结巴的说,边说边想安慰梦欣。 “求求你,不要,不要。”石梦欣一脸的惊恐的躲避胤礽的手臂。 闯进来的雨燕看着这个状况,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清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前劝道:“太子爷,上朝的时辰到了,不如您先去上朝,有什么事下朝后再说。” “也好,你们快找太医来看看,梦欣不太对。” “嗻。” 胤礽依旧抱着石梦欣,石梦欣则在努力的躲避胤礽。 “奴婢伺候您更衣。”清月见状,只好客气的邀请胤礽离开。 “好,你跟我来。”胤礽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了问题,没好气的回答。 一进到自己的房中,胤礽抓狂的说:“别想歪了,我没对梦欣怎么样,她都病成这样了,我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扑哧,清月没忍住。 “你居然敢笑我!” “你们夫妻间的事,不用和我解释。” “我真没有动邪念。” “我信,您只是想弥补太子妃,可太子妃经此一劫,害怕您是正常的,不用急于这一时。赶快上朝吧,后院起火,前院就别再出幺蛾子了~”清月认真的说。 “给我更衣。” “我?” “就是你。” “我没做过,穿错了怎么办?还是麻烦多公公为您更衣吧,他可是熟手。” “我就要你,如果今天我被皇阿玛责罚了,我回来就要责罚你。” “什么嘛,您这是借刀杀人!” “谁让你笑我的!” “我的好主子,你就饶了我吧。”清月求饶道。 “要我饶了你也行,好好想想——怎么让梦欣还像以前一样对我。” “呵呵,早说不就完了,干嘛吓我?”清月拍了拍胸前。 “叼嘴的奴才,再抱怨,看我怎么收拾你。” “主子,假如您再不更衣,恐怕只能赶上下早朝了。”清月说着就往外走。 “你去哪?” “找人为您更衣呀。” “我出去时,替我守好梦欣。” “是,我的好主子,您就放心的上朝吧!” 望着清月的背影,胤礽脑中居然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假如清月早点来自己府里当细作就好了。 经过了一个月的调养,太子妃终于能下床了,太子妃病愈的消息,给整个太子府增添了几分喜气。然而,胤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每天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梦欣,可梦欣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梦欣温柔似水,而现在,她像一块冰。 “清月!我不是说要让梦欣像以前那样对我吗?你是干什么吃的?” “太子爷,我冤枉呀!” “说!” “太子妃现在这个样子,是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解铃还须系铃人,夫妻间的事,不是我努力就好的,难道说媒的还要替结婚的入洞房?” “呵呵,利嘴的丫头!难怪老八看重你,十三弟喜欢你。” “您说什么呀?” “不知道了吧,你来的第一天,十三弟就跟到了府上,我原以为他是兄弟情深,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清月心一抖。 “他把我灌醉了,自己在我府里溜达找你。” …… “你心里有他没他?他生性豪放,敢作敢当,是兄弟中的头一份,你愿意,我来保这个媒。”胤礽盯着清月,想看看清月的反应,他想知道:清月是钟情于老八呢?还是老十三? “我不愿意,我嫁了他,一辈子都要呆在宫里,不,即使死了,也要葬入爱新觉罗家,我早就受够了,我不愿意,永远不愿意! “爱新觉罗!这也是你能叫的吗?”胤礽不快的质问道。 “奴婢失仪了,请太子爷责罚。”清月咬了一下嘴唇,给胤礽跪下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劝我句句在理,字字如珠玑,轮到自己却——不说也罢。下去吧。”太子从清月的态度早已判断出清月对十三也是情深意切,就不知道这两情相愿的事,怎么也这么别扭着,而且又绕进了一个老八!这就是宫廷,不管你愿不愿意,就是有那么多的复杂等着你。胤礽把玩着青玉扳指盘算着:等梦欣和自己和好如初后,就把清月送给老十三,一来拉拢老十三和老四,二来清除了一个细作,三来打击老八,呵呵,被清月知道了,肯定又说我欲望复杂了,可她忘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个位置上,总要被人惦记着,就像叔公说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叔公,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清月离开了胤礽的房间,胤祥的一言一笑突然挤破了她的脑袋,让她绝望!十指相扣,心心相印,这个梦能成真吗?头疼之余,还有八爷——胤禩的身影不断闪过,那个令她第一次心动的男人,一个谦谦和善的美君子,这些天来,太子的暴躁和残忍历历在目,相比之下,她——清月要比太子妃幸福得多。 隔天,清月伺候太子妃喝药时—— “清月,你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太子妃担心的问。 “没,没什么。” “自从我生病以后,让你们受苦了。”太子妃叹道。 “奴婢们不敢当,主子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么说要折煞奴婢的。”雨燕不安的说。 “是呀,您这样说,让奴婢如何自处。”清月连忙回过神来应答。 王公公敲门禀报:“主子,多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吧。” “奴才多贵给太子妃叩头,恭祝主子玉体康复。”多贵满脸堆笑。 “起来吧。有什么事吗?”太子妃问。 “奴才有个不情之情。”多贵边说,边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说吧,难道还要我猜吗?”太子妃淡淡的说。 “奴才想把清月姑娘调到听松室去。” …… 太子妃瞟了一眼清月,问道:“是太子爷的意思?” “不是爷的意思,只是最近清月姑娘伺候了太子爷几次,太子爷现在经常找清月姑娘,姑娘在这边伺候,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我想把姑娘调到听松室去,那边方便一些。”多贵陪笑道。 “你先下去吧,等我身体好些,就把清月送过去。”太子妃吩咐道。 多贵下去后,清月立即给太子妃跪下,道:“不是这样的,您听奴婢解释,奴婢——” “不用解释了,清月。”太子妃打断清月的话。“我太了解爷了,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你逃不过他的。” “您误会我和太子爷了,您生病以后,太子爷明白了自己的心,他让奴婢去听松室,只是想从奴婢这里知道如何与您相处。” “清月你快起来。嬷嬷,帮我把清月扶起来。”太子妃吩咐道。 “真的,您要相信我。”清月有些急了。 “来,清月,你过来。”太子妃拉了清月的手,微笑中带着丝丝决绝,说:“你不必担心我为此伤心,如果我没猜错,恐怕你自己更难过吧?那天夜里,虽然你只是一个刚进府的奴才,你却不顾自己生死,帮我说话,我就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对我的好,我心领了。原谅我,我无能,不能保护你,你认命吧!” “不是……”清月心里把多贵的祖宗骂了个遍,她要怎么解释才好。 又有人挑帘子进来了,是含冰,请安过后,含冰禀告太子妃,太子找清月。清月表情痛苦:太子爷,你真会挑时间,这会儿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和太子妃的结也越结越紧了!苍天呀,苍天! “清月,你去吧。今天也不用回这里伺候了。”太子妃面无表情的吩咐。 “我~,嗻。”清月欲说又止的跟着含冰出了屋。 清月和含冰无语的走着,两人都在躲避与对方的交集。 刚进到听松室里,还没等清月立稳,一个身影从背后跳了出来。 “清月。”胤祥一脸兴奋的抱住了还在坐过山车的清月。 清月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个无数次思念过的脸庞,他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以至于胤祥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有听到,等火星撞完地球后,终于醒了过来,随即把身子从胤祥的臂膀中抽了出来。 “怎么了?”胤祥问。 “不是太子找我吗?”清月问。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二哥说,等二嫂好些,就把你送还给我。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您怎么尽添乱!”清月转身就走。 “你怎么了?是我,我是胤祥呀。”胤祥再次倔强的拉住了清月。 “我知道,可您怎么总不听我的劝,不听四爷的劝。我们没有结果的!”清月再次甩开了胤祥的手。 “不要怕,我会处理掉费色曜的。”胤祥贴到了清月耳边,低声的说。 “你也知道了?”清月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汗,不知为什么,清月喊出了自己一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来:“我不喜欢您,我喜欢八爷,我的心里只有他!”说完,用尽全力推开了胤祥。而胤祥如被砸到脑袋般,只呆呆的立在原地,清月趁机飞快的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破隙 清月跑回了屋子,大口的喘着气,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她恨自己的无情,更恨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十三站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才望着空空的走廊喃喃的说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保护你——我会证明的!” 月高风黑的晚上总要发生点什么,因为黑暗生来就是和罪恶相伴的。 “找我什么事?”黑衣人隐在最暗处。 “您要小心十三爷。”另一个黑衣人说道。 “他?……他也发现了我?” “是,你在木槿花前找清月的那晚,他都看到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您请放心,除了我,我保证再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是吗?” “是。” “敏敏,你不恨我吗?” “不恨。” “那你回去吧,我会保重的。” …… “今天我轮休。” “走吧,你也要保重自己。” …… “那,那我走了。”含冰声音有些发涩。 “好的。”费色曜的声音也有些不正常。 含冰走后,费色曜背脊一阵发凉,十三爷看到了,那就意味着四爷也知道了,清月这颗棋子要废弃,他要亲自去办,可即使自己办了清月,被姑姑知道了,自己还是要死的。死亡的味道他并不陌生,只是这次他闻到的不是别人的死亡问道,而是他的。想起遇到清月那晚,他杀死的那人,那个人曾恨恨的诅咒过:“你也会有这个结果的!”以前他从不在意,现在他居然能想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也想起了和清月遇到的每一个细节——为什么偏巧是在那天遇到清月?清月会是那人的诅咒吗?对,清月就是那人最后的诅咒,是他把清月送到自己身边的。自从有了清月,他频频暴露了自己,犯下了一次又一次致命的错误。回到住处,费色曜在禀报姑姑还是不禀报姑姑中惶惶不安,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要杀了清月!结束这个诅咒,结束与清月的恶缘! 清月从碗下拿出纸条,翻开《三国志》,一一解码后,只有四个字:万事俱备,清月微微一笑,然后拿起绷子坐在门廊前学绣花。 夜间,头陀顺密道进到了太子府,清月则在水法后面等着头陀。 “诶,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监守自盗了。”清月调侃道。 “你说什么呢?”头陀恼怒的问。 “那你告诉我,四爷怎么知道太子府的密道的?” “大胆奴才!守好你的本分!” “呵呵,你才是他的奴才,不要忘了,我不是!” “废什么话,找我什么事?” “我要四爷做一件事。” “什么?有时我真想破开你的肚子,看看你到底有几个胆。” “他做这件事,不是为我,是为他自己。” “你说吧,四爷交待过,你吩咐的事我会按命行事的。” “你没听明白,不是让你去做,我要他去做。” 头陀想了一下,道:“你说吧,我会一字不落的转告四爷的。” “好,不过,事关重大,只能转告给四爷一人,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你不信我?”头陀有些生气,若不是清月身份特殊,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被一个小丫头奚落去的。 “我信你,可你不会信我,你只相信你的四爷。现在你能忍受我的冷嘲热讽,我的命令,完全是因为四爷的缘故。” 头陀一愣,随即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对四爷的事千般上心,可你性格有冲动的一面,假如你对我的吩咐不上心,会坏了大事。” 头陀闯荡江湖十多年,遇到的人形形色色,除了师父外,她是第一个看出自己本性有冲动一面的人。这个小丫头果然不简单,难怪四爷看重她! “吩咐吧,我会注意的。” 清月随即一笑,在头陀耳边一一交代,头陀听着听着汗从背脊滑落,听完他不敢相信的看了清月一眼。清月不屑的说:“听清楚了吗?不清楚的可以再问。” “听清楚了,只是我没听错吧?” “没有,事关重大,所以请你不要因为自己武功高强自负而给四爷带来麻烦。” 头陀哼了一声,转身顺原路返回了。 清月离开水法,这东西在现代叫喷泉,西方流传着对着喷泉许愿,愿望终将被实现。清月背对着喷泉,默默许下了人生最后一个愿望,许完后,把随身带的那枚康熙大子抛进了水法中,此后,她不再需要和上天约定什么了。扑~,大子落入水中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花香味是如此的醉人,空气中的甜味让人感觉活着的美好。 早晨,太阳依然会升起! “太子爷,我已经准备好了,您晚上有时间吗?” “若早朝没事,我一定准时回来。”胤礽禁有些紧张的回答。 “好,奴婢等您消息。”清月发现了他的秘密,婉然一笑,安慰这个男人,胤礽摇了摇头,快步的离开了。胤礽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寂,一抹明黄掩不住他的悲哀,清月眼神复杂的看着远离的胤礽,胤礽只是自己的匕首,自己要他刺向康熙,为他和太子妃做的这一切,全当补偿他们,减轻自己内心一直压抑着的罪恶感。 夜静了,清月把太子妃带到湖心亭中。 “清月,你说有事,这是干什么呀?”太子妃不解的问。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清月笑着退下了。 清月渐渐走远了,石梦欣环顾四周,黑沉沉的,水气升起泛着着阵阵的寒意,石梦欣不觉有些害怕,叫了声:“清月~” 叫声刚落,几道亮光从眼前飞过,四周的红灯笼同时灯笼亮起,照得整个湖心亭如梦似幻,胤礽提着一盏没有点燃的红灯笼,面带扭捏地向她走来。石梦欣不自觉的退了两步,随即感到不妥,马上给胤礽跪下,心中开始埋怨清月,口中慌乱的请安:“臣妾拜见太子爷,给太子爷万安。”胤礽俯身柔声说:“梦欣,你我夫妻,不必这样。”胤礽温柔的抓住她的双手,石梦欣微微一颤,胤礽爱惜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梦欣,以前我对你不好,是我错了。”胤礽眼中难得充满了愧疚。 “太子爷不必自责,是臣妾做的不好。”石梦欣漠然的说。 胤礽看了看石梦欣的表情,里面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没有一丝的柔情,不觉有些难过的说:“清月说过,我们错过了彼此的十年,后面的日子就不要错过了,我知道错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求人的,但此时此刻我求你,求你原谅我,我以后不会荒唐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臣妾不敢当,太子爷有什么话就直说,臣妾会做好的,不管是您要我去求臣妾的父亲,还是进宫去求娘娘们,或者您要纳妾,臣妾都会为你做的。” 胤礽惊愕的看着石梦欣,回想起来,这十多年的夫妻生活,自己每一次对她好时,总是要求她替自己去办这样或那样的事,长久以来酿的苦果终在今日品尝了。胤礽苦笑一下道:“梦欣,我没有其他意思,这次,我是真的想对你好。” “爷无需担心,我们依然是恩爱夫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走了。”石梦欣把恩爱两字说的格外清楚,然后俯身施礼,要退下。 面对即将要离开的石梦欣,胤礽无措的抱住了她。低声说:“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有你了,你都不肯原谅我了,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肯原谅我了!” “您言重了,臣妾担待不起。” “不要气我了,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胤礽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如此生涩,生涩如同吞下了一斤黄连,苦得他肺腑都要涌出。 石梦欣沉默无语,胤礽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突然,四周的灯全灭了,石梦欣有些晕,不知胤礽要还做些什么。 “梦欣,刚才周遭灯火通明,我不明白能在夜晚给我指路的只有我手中的这一盏,而现在,如果你不帮我把这盏灯点上,我终将在这黑夜中迷茫,帮我把灯点上,好吗?”胤礽小声的央求道。有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胤礽的手上,胤礽知道那是梦欣的泪,他小心的把梦欣转了过来,用唇温柔的为她擦拭着。 “是清月教您的吧?”石梦欣问。 黑暗中胤礽虽看不出石梦欣的表情,可她的声音不是原谅,是委屈,是伤痛,是鄙夷。 胤礽心知梦欣对他误会了,忙说:“我和清月没什么,她是漂亮,这两个月来,我经历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以爱新觉罗的名义发誓,我此后定不负你。” “清月是个好姑娘,和其他女子不同,您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伤心,更不要让她为难。”说完,石梦欣推开胤礽,跑开了。胤礽从来没见过温柔婉仪的石梦欣反抗自己,即使那个不堪的夜晚,她也不曾反抗,望着石梦欣消失的背影,胤礽痛苦的嚎叫:“梦欣,梦欣!石梦欣!” 清月在不远处观察着一切,等胤礽发出绝望的叫声时,清月遗憾的摇头,看来嘣了。恋人的爱,爱的越深,就会恨得越切。胤礽让石梦欣伤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那解开这一切,也不是一次两次能如愿的。清月静静等着胤礽在水心亭疗伤,直到天色微微泛白,清月才走了过去,轻声的说:“爷,您先上早朝,怨不是一天积攒的,更不会在一刻中消融。” 啪~,耳光清脆而响亮,清月被打得眼冒金星,她心知不好,胤礽性格中的暴戾又复发了,连忙给他跪下。胤礽开始发狂,对跪在地上的清月拳打脚踢,每一下不留一分情。清月痛苦的护住了致命处,任胤礽发疯。胤礽掐住了清月的脖子,开始用力,几个月前死去的婢女的惨样出现在清月面前,清月恐惧的反应过来,自己再不有所行动,那下场将和死去的婢女将一模一样。清月用尽全力叫出了两个字:“娘亲!”胤礽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手劲也慢慢松懈下来。 “对,对,对,对不起,清月~”胤礽颤抖着把手从清月脖子上拿了下来,接着抱着头痛哭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怎么办?清月,清月救救我,救救我,救我!” 经历了刚才的生死,清月只想从胤礽的身边逃走,然而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样会再次激怒胤礽,让他再次发狂,不知下次那两个字是否还能再救她一命。全身颤栗的清月忍住了恐惧,鼓足勇气抱住了胤礽,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 “清月,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想杀死你,我只是,只是一时失控。” “我知道,您不要这样,嘘~,什么都不要说。”清月依旧轻轻的拍着胤礽。胤礽像一个婴儿似的偎依在清月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一直到骄阳四照,烈日当空。 “你说我该怎么办?”胤礽呆呆的问。 “您最近经常拜佛吧?可有人曾跟我说过:佛的真谛不是满足你一切,而是让人内心平静。人心最可贵的就是平静,您把什么都弄得患得患失,心里装得满满的,连拜佛都是为了得到,您能不累吗?累了,就歇下,这样就不苦了。” “佛的真谛不是满足你一切,而是让人内心平静”胤礽喃喃的说着。过了一会儿,问:“谁说的?老八?还是十三?还是老四?” “十三爷。”清月说完,不再讲话,只看着远处的天角。 “你心里有他,为什么还要拒绝。” “我们不说这些,您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的,知道我的,您不累吗?我被您打的很痛,如果您好多了,我可不可以去休息?” 胤礽充满歉意的看了清月脖子上的勒痕,额头上的包,脸上的五指印,亲自把清月扶起来,清月被压住的双腿立刻传来阵阵针刺般的痛,全身似乎要散了架。 “来人,含冰,你扶清月回去,还有,你照顾清月,直到她伤好了,你再回书房伺候。”胤礽吩咐着。 清月和含冰,蒋清和戴敏敏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飞快的把对方从眼里拨了出去。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清月拒绝道。 “我是主子,我说了算!”胤礽强硬的说。 “多谢太子爷!”清月无奈的俯身施礼,胤礽按住了她,而后挥了挥手,含冰会意上来搀扶着清月向她的房间走去。 和含冰相处的几天,清月不爽,含冰不爽,可两人依旧没有任何言语表达自己的感觉。 而胤礽找来了一个人——十三,甚至毫不避讳的告诉了十三,清月的伤如何来的。十三疼惜的摸着清月淤青的地方,似乎要把伤痛都磨平了。清月不敢看十三,只好用闭着眼睛来应对他。 “来,吃药了,我喂你。”十三爱溺的说。 清月翻了个身。 “好,我不烦你,让含冰喂你,但你一定要吃药,好吗?”十三转身出了门。 含冰用手戳了一下清月,清月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含冰把药送进了她的口中,此刻,清月明白了世上最苦的不是药,而是情!清月咂巴了一下嘴,门口那个人才放心的走了。第二天,除了药,还有一碗蜂蜜水,换做以前,清月一定感动的哭个稀里哗啦,可现在,这碗蜂蜜水,如同鸦片,她不能喝,喝后她会上瘾的,也会害了十三,更会动摇自己本以挣扎着的心。清月用力把药和蜂蜜水打翻在地,含冰看了清月一眼,无声的捡起了碎片。门被踢开了,十三暴怒的看着清月。清月用被子遮住了脸,牙齿用力咬住嘴唇。 “不要自己折磨自己!”十三掀开了清月的被子。 清月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跟我走。”十三强硬的把清月从床上拖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你聋了吗?我说了我不要!”清月嚷着。 “我不管!”十三把清月夹在腰间,出了房门。整个太子府的人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两个人,不知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发花了,还是脑袋出问题了,如此不合礼制的事居然出现在太子府。 路上遇到太子,胤祥居然没忘请安。 “十三弟,清月有伤,有什么话你好好的说嘛。”太子面部稍稍抽动了下。 “臣弟借清月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归还。”十三礼貌的说。 “好,没关系的。再多两个时辰也可以。”太子终于没忍住,笑了。 “太子救命,我不跟他去。”清月有些急了。 “他是谁?他是十三爷,是你主子,别没大没小的。”胤礽假装训斥完清月,带着多贵溜了。 清月急得直叫:“太子爷,太子爷,太子爷……” 十三把清月按在马上,自己帅气的上了马,在她耳边低声的问:“还是我最可靠吧?看,谁都不敢理你,只有我敢理你!” “你去死!”清月又羞又气的说。 “不好,我死了,你不是要当寡妇了吗?”胤祥认真的说。 “是你的兆佳福晋当寡妇,不是我!”清月恶狠狠的说。 “你这是吃醋吗?”胤祥目光一闪,敏锐的问。 “没有,我干嘛吃醋。”清月骂自己:你真笨,简直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娶她,让你伤心了,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不幸的是我身在皇家,有些事身不由己,我不求你原谅,毕竟是我对不起你,我保证,你过门后,我独宠你。” “独宠?你是不是历史没学好?赵飞燕死于独宠,杨贵妃死于独宠,还有那个谁,董小宛,不对,董鄂妃死于独宠,你的爱是毒,迟早会毒死我的,我不想死,所以我痛苦的活着,你看不见我的痛吗?”清月不知何时,泪水把整个面容润湿了。 胤祥不语,只是策马狂奔。 香山,没有了秋日的绚丽,没有了人潮的喧嚣,他们静静的坐在了地上,胤祥替清月擦干净了眼泪,可清月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胤祥不停的擦,清月不停的流。 “你不说过,不知道人是不是有下辈子,所以你只想过好这辈子,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觉得你说的对,所以我怕了,我怕这辈子错过了你,下辈子万一我喝了孟婆汤,记不得你怎么办?我不想错过,不想后悔,所以我用尽了全力去争取,而你呢?你劝太子会劝,那我们之间,你用尽全力了吗?你只是一味的躲避。”胤祥痛苦的问清月,带些指责。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1]吟完,清月眼角不再有泪,眼中只有爱恋。 “清月!”胤祥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抱紧清月,不肯再放手,一心只等地老天荒,山崩地裂,沧海桑田! “够了吗?知道我有多痛了吗?可我不能,我不能毁了你!我愿让心凋零,也不能毁了你。快了,就快到时候了,谜底就要揭晓了。我只希望,到时,你不要受到伤害,这辈子有你的疼惜,我知足了,即使你只从我身边走过。” “你要相信我,我会把费色曜的事处理好的。”胤祥坚定的说。 “如果单单是他,你觉得我会屈服吗?” 胤祥额头青筋暴跳的问:“是谁?他背后是谁?” “你不能动他,更不能动他后面的人,因为他们给我喂了毒药,没有定期的解药,我会死的,你不希望我死吧?”清月内心在说:对不起,我连你都骗! 胤祥拔出剑,用力向周围的树砍去,宝剑的吭吭声,每一声都砍在了清月的心上。 清月环住了胤祥的腰,轻轻道:“无用的,不要再伤自己,你每痛一分,我就痛十分。” “今天我强带你出来,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胤祥面部接近悲怆。 “我有解决的办法,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多小心,也让四爷多小心。”清月临了加上了胤禛,她知道除了自己外,胤祥还最在乎那个人! “我会帮你拿到解药的。”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逃避吗?因为我们彼此更爱对方一分,对彼此好一分,到离别时就会更痛一分,怨恨也就更深一分。所以忘却吧!” “忘却,怎么能忘,你教教我?” 青山白水间,两人拥抱,依稀只觉时光无情。 清月被十三带出了太子府,胤禩只有气的份,他没有十三那样的洒脱,十三能放得开的,他不能放得开。他走到今日,比别人付出了太多太多,由此他的生命里也背负了太多太多东西,这些都是他不能割舍的,比如母亲,比如她,比如九弟十弟……胤禩能感受到,清月离他越来越远了,如果以前清月在他和十三间不知如何抉择的话,他能想象得到:从十三带清月出太子府那一刻,清月的心已向十三倾斜!自己辗转难眠又如何,他决不允许清月离开他,就像他决不允许皇权旁落一样。他可是胤禩,他能忍旁人不能忍,受旁人不能受的苦,只为能达到目的,他会得到的!就如他写得最多的四个字:天道酬勤! “八哥,又在练字?” “呵呵,闲来无事而已。”胤禩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笑容,边说边把笔随意的放下,老九老十进书房不用通报的规矩是他定的,可此刻,他对此十分的恼怒和懊悔,不该因一时的拉拢小伎俩,而让别人在不经意间勘透了自己的内心。 “天道酬勤,看来八哥虽卧病在家,心志却没减。”胤禟道。 “九弟说笑了,我是写给旺儿的,他渐渐长大了,可我好像宠他过了。”胤禩的神色把一件没有的事,表达的真真的,让人不得不信。 “是,我看太子的毛病,就是皇阿玛宠出来的,八哥的旺儿可不能有。”允礻我大大咧咧的说。 “老十!”胤禩面带愠色。 “八哥,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这是你府上,十弟和我是有分寸的,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还是知道的。” “说习惯了,总是不好的。” “您也太小心了,我倒觉得老十说的是实话而已。” 噗~,胤禩用一笑打断了这个不好笑的话题:“你们呀~!好了,不说这个,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太子已入彀中。”胤禟笑道。 “他开了什么价?”胤禩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表情。 “知县五万,同知八万,知州十万,知府十六万,除了皇阿玛遴选的四品以上官员外,他都明码标价了。”胤禟似笑非笑的通报给两人。 “太子看来是被四哥他们逼急了,他也是天资聪颖的人,不然不会想出这么笨的一个办法。”胤禩叹道。 “**自相残杀,关我们屁事。”胤饿插道。 “证据已经在我手,我们找个人替我们狠狠的奏他一本,但我想,这次上奏的人不要是我们的人,可以利用一下清流里面的言官。”胤禟道。 “为什么皇阿玛会复立太子?”胤禩反问。 “皇阿玛还是很爱太子的。”胤禟目光里透出愤恨。 “所以,这次我们要一击制胜,不能再犯错了。时机,我们要等时机。”胤禩淡然的说,其实他已和清月布下了一张网,只等太子撞上。至于这张网怎么布的,只有他和清月知道,其他人都不配知道。 胤礻我愉快的押了一口大红袍,而胤禟则用探究的神色打探着胤禩。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常年累积下来后,形成的就是习惯,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习惯这种东西,而习惯往往是暴露自己真面目的唯一死穴。胤禩笑着把话题转到了珍玩古籍上,胤饿虽有些无趣,也耐着性子和他们品头论足起来。 “八爷,十四爷来了。”伺候的小厮禀报道。 “快请!”胤禩笑意依旧,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 “八哥,我来了。” “十四弟,不必多礼。” 一切依旧在客套与虚礼中开始。 [1]席慕容老师的诗《一棵开花的树》,在此向老师致敬! 第二十三章 生死 “火树银花不夜天”,这句话用在八贝勒府上再合适不过了。 胤禩虽向康熙告了病假,每天赋闲在家养病,可到八爷府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此情此景让人诧异,毕竟“八贤王”争储触了霉头,按常理来说势利的官员们应该避之不及才对,可探病的人不仅把整个贝勒府弄了个车水马龙不说,来往的各级官员谈笑风生,不熟的相互套着交情,平级间的则相互作揖问好,下级遇到上级则是磕头请安,跟随他们的车马杂役都在偏门外侃着大山,连带着后街两旁卖茶水、西瓜、枣泥、糕饼……的也一块热闹了起来。加上以九爷、十爷、十四爷为首的皇亲贵族的“深情”探望,整个府中竟没有一刻消停的。 穿着常服的康熙站在八贝勒府外不远处,凝望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面无表情,好像不在意般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折扇单调而又特殊的展开与闭合的声音,让人感觉到一丝丝天子的情绪! “老爷,时辰已到,是否回府?”资深伺候的太监——李德全问道。 “不必,找间茶楼,我想喝喝茶。”康熙吩咐道。 “嗻。”李德全是大清宫的模范,动作眼神无一不到位的。 康熙一行到了茶楼,伙计提着茶壶高声喊道:“来贵客喽~请上座~” “要间雅间。”跟随的首席侍卫葛满吩咐道。 康熙摇手道:“坐大厅就可以了。” 葛满吩咐道:“嗻,听我们家老爷的。” “得嘞,这位老爷子,您看这张桌还可以吗?”伙计在本来擦得就很明亮的榆木桌上又用力的擦了几下。 “就这张了。”康熙吩咐完,一撩袍就坐下了。然后吩咐:“你们都坐下吧,不是在家里,在这里立规矩就有些可笑了。”伺候的几个人没有半句言语,但都小心的拿捏着坐下。 “您来壶雨前?”茶博士招呼着。 “普洱兑上闽姜。”康熙吩咐。 茶博士面部稍稍一迟疑,随即就下去准备了。 “哟,查三爷,给您请安了。”一个提鸟笼的人和熟人打着招呼。 “哟,是刘二爷,您吉祥。您这‘红霸王’越发精神了。”查三爷还礼道。 “嗨,这不是瞎养嘛。”刘二爷嘴上谦虚,面上却是喜气,把鸟笼提起了,给查三爷仔细品品。 “这不是张老爷吗?您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这里喝茶,今儿能在这遇到您,是我的福气!”一个满身肥肉的主,媚笑着给一个老者扶凳。待张老爷坐定后,肥肉高声招呼伙计换茶,添茶杯。 康熙一言不出的看着茶楼中絮叨着的人,围坐在他身边的奴才就更不敢出一声了,整个喧嚣的茶楼中就他们显得格格不入。茶博士不住地打量着这一桌如寺庙泥塑的人,他在京城开店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了,南北往来的人他阅了无数,就他这双眼睛,虽不是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可也差不零了,来店里的人,只要他这么上下一打量,客人是什么来头,总能一语堪破。但这桌人,似富非富,手里的折扇素面上虽是董其昌的真迹,可身上穿的只是一般的棉布服;似贵非贵,为首的老爷有一种气度,让人不由自主的肃穆,可老爷子和熙神情又让人感觉到他只是一个吃斋念佛的老乡绅,眼里绝不带那些京官老爷们的傲慢神气;似雅非雅,不喝明前雨前茶,却要了壶苦涩的普洱,还要兑上些闽姜。茶博士打量不出这些人的来头,心中平添了几分不安,接过伙计手里的茶壶亲自给这些人上茶。 “老爷子,您的茶来了!”茶博士使出了自己的绝招:丹凤点头三朝阳,无论杯器深浅如何,三次方才倒满,茶壶在手上翻飞起落时,壶嘴流出的茶水流速讲究个不断不涌,不急不缓,不溅不响。康熙看完茶博士斟茶,淡淡一笑的赞道:“‘丹凤点头三朝阳’,好功夫!请问茶博士贵姓?” “不敢当,免贵姓徐,单字一个善,老主顾们送了一个绰号茶壶徐。”茶博士不知为什么,自己被老爷子一瞟,说不出的紧张。 “那我也叫你茶壶徐好了。”康熙抖开了折扇。 “那是您老的抬爱。”茶壶徐在老爷子及其有魄力的声音中,不觉身上有些发热。 “葛满,你起来,我想和茶壶徐聊聊。”康熙吩咐道。 “是,老爷子。”话音刚落,葛满坐的位置已经空了。 “不妥,不妥,怎么能让小哥站着,我让伙计加把椅子。”茶壶徐忙招呼伙计,伙计搬来椅子后,茶壶徐才半斜着身子坐下。 “你开茶楼多长时间了?”康熙问。 “三十年了,这是祖业,到我这一代,已有八十九年了。” “这茶楼生意还好。” “借您光,全凭老主顾照顾。” “老主顾都是些什么人呀?” “大多是文人雅客、街坊、老旗人。” “没想到,江南喜饮茶的风气,倒在我八旗子弟中流传开了。” 茶壶徐暗想,这老者是一旗人。 “你下去吧,我有事自会吩咐。”康熙吩咐道。 “是,小店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请您老多包涵。”茶壶徐拱手退下了。 康熙抿了一口茶,似乎有些喝得心不在焉。 “老北,你怎么还没去八爷府上拜望,我看再晚,你连礼都送不进去了,更不要说人了。”老者低声的问道。 “张老爷,八爷不是被万岁爷申斥了吗?我再上赶着去,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哟,老北够实在的。”张老爷面色里带了些鄙视。 “我哪像张老爷您呀,根深叶茂,在这北京城算这个。”说着伸出了大拇指。 “你谬赞了,这个是万岁爷,我可不敢当,在京城我顶多算这个。”老者说着把老北的大拇指按了下去,把自己的小拇指伸了出来。 “哟,您都这个了,我们还不成小蚂蚁了。”老北一脸的愁苦。 “这是北京城,天子脚下,随便一片叶子落下来,保不齐砸到的都是一个三品顶戴,三品以下,你都不敢亮名头。”老者故作深沉的说。 “是,是,所以我们这些小蚂蚁还不是要靠您张大老爷抬举着吗?所以您有什么消息,就拉晚辈一把,晚辈下辈子做牛做马的伺候您。” “还没听说吗?”老者故意押了一口茶,把老北吊在了中间。 “我的好张爷,您这不是要急死我了吗?” “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外传。”老者压低了声音。 康熙示意了一下葛满,葛满踱到了张老爷和老北的身边,道:“两位老爷,打扰了。” 那两人一愣,随即还礼问:“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兄弟我有一堂叔爷,在京外放道台,此次进京,想打听一下消息,两位谈话我们已经听了多时,张老爷的消息就是我家堂叔爷想要的消息,若张老爷肯过去一叙,我家堂叔爷愿意用三百两银子买张老爷一句话。”说完,用眼光压着两人。 两人对望了一下,又看了看康熙。 “张老爷?”老北有些不愿意的征询张老爷。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事了,反正大半个北京城都知道了。我多说一个也不会怎么样。” 老北心里暗骂:老棺材瓢子,见财眼开! 两人随葛满移到了桌边,李德全等全都站了起来。 “换个雅间。”康熙吩咐。 “嗻。”葛满应了一声,就去找茶壶徐,茶壶徐张罗着到了一间极雅的雅座。墙上挂着梅、竹、菊、兰四君子图,一色的红木家具,案几上放着湖笔、端砚、徽墨、宣纸,四周都用青花瓷栽种了君子兰,茶杯是五色梅花斗彩。 茶壶徐依然亲自送来了蜜饯、瓜子、金桔、四喜糕、酥饼、荸荠六样小点,下去时恭顺的把门带上了。 “说吧。”康熙示意葛满拿出了银票。 张老爷把银票收在了衣袖中,才神秘的说:“我侄子在宫里当侍卫,他说的康熙爷曾说二爷像他。二爷背地里说他不但像康熙爷,际遇也像,康熙爷当年除了鳌拜才能亲政,他——明白了吧?”张老爷眼光闪烁。 康熙脸色有些发白,不快的说:“你侄子说的,怎么大半个北京城都知道了?” “呵呵,老朽看老兄是个聪明人,你我又这么有缘,所以才额外透露些消息给你。其实呀,这个消息是:康熙爷斥责八贝勒的第二天就去了良妃娘娘那里,良妃娘娘出生卑微,能坐到主妃的位置上,手段不可小觑。听说万岁爷这些天,只练一个字,您知道是哪个字吗?” 康熙心里咯噔一下,如此机密的宫廷秘事,怎么能流传到民间。对于良妃卫氏,康熙斥责胤禩夺嫡之心时,不得已而连上了她,软弱柔顺的她受此打击当即晕倒,康熙心中一时愧疚,的确到福泽宫探望了病榻上的她。 “哪个字?” “‘八’字,太子还不是立了废,废了立。圣意难测呀!我看老兄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老者意味深长的说。 “张老爷,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告诉我一声,诶呀!差点误了我呀。”老北一脸的懊恼。 “这不是说了吗?”张老爷不快的瞪了老北一眼,随即押了一口茶。 “张爷,您别多心,看我这张破嘴,没别的意思,您知道,我就是这没心眼的性子,以后还要您多指点。”老北自知失言,连忙给自己咵咵两个耳光。 “别,别,别,老弟你直肠子,我就喜欢和没弯弯绕的人相处。” 张老爷和老北两人离开后,伺候了多年的李德全,也不敢张望一下康熙的脸,从中打探一丝康熙的心意。 “预知祸福,消灾免祸,驱鬼镇宅,相面算卦……”门外有人在摇铃铛。 “把算卦的带进来。”康熙吩咐。 “嗻。”葛满把人带了进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中年道士头顶道士冠,身穿八卦衣,脚蹬千层底进来了。左手执幡,上书:得一真缘,右手稽首,口念:“无量天尊~,山人有礼了,这位居士欲求何事。” “求家事。”康熙漠然的说。 “敢问是求家宅平安呢还是求姻缘?”道人问。 “家宅平安。”康熙仍然漠然。 “请问是测字呢?还是打卦?”道人问。 “测字。”康熙依然不咸不淡。 “请。”老道一抬手,做请状,让康熙到案几上写字。 康熙没动,李德全见状,忙把纸砚移了过来,伺候康熙。康熙接过纸笔,不假思索的写下一个字:八。 老道抬了一下眼皮道:“居士面相是贵人,可这个字一撇一捺是分开的,恐有家宅不和的征兆,若问夫妻:同床异梦;若问兄弟:萧墙之祸。” 康熙不动声色,写下一个“人”字,道:“再问!” “居士何必强求呢?一撇一捺开头倒是相互扶持,可到后来不是也分道扬镳了吗?”道人冷笑道。 “给卦金。”康熙再是城府深,此时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他担心的事,最害怕的事还是被说中了,难道冥冥之中是天意? “不必了,贫道一个出家人,要那么多身外之物何用,贫道只为渡世而来。”道人道。 “我可是可渡之人?”康熙眸子中眼光一闪,问道。 “您没看我的幡吗?” “得一真缘,这么说你我是有缘人?”康熙问。 “是,所以我今天才能见到居士。” “你如何渡我?”康熙又问。 “居士请看。”道士就这康熙的纸笔,在八字四周画了一个框,然后转身离开。 康熙看了一眼:是个“四”字,抬头目光凝重的望向道人,道人已出了门,口中念道:“世人道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透。分是八下一把刀,和是口字囚八儿。” 康熙揉碎了纸张,阴沉的吩咐:“跟上他。”葛满立刻跟了出去。 他不信,刚开始他是有些心情不好,胡乱开解,而现在他能肯定,这是他那些雄才大略的儿子们的手段!自己到良妃那里的事都能泄露到半个北京城都知道,那么自己微服出访的事,也可以泄露,康熙扫视了周围的奴才,今天跟出来的人都有嫌疑,没想到小狼崽子们长本事了,居然能把手伸到自己这里来。 “回宫!”康熙吩咐。 “嗻。”奴才们虽然都低着头,可康熙的怒气已经很明显了,所有陪侍的人都开始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成了冤大头,白白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回宫的路上,康熙闭目思索着:谁是主谋?最大的嫌疑是老四,因为道士所指就是他,不过为什么矛头指向老八,自己不是复立了太子吗?现在太子还在,况且自己最近还无情的斥责了老八,连带着老八的母妃卫氏,妻子郭络罗氏,老四这样做是不是笨了点。做这个局的人若想一件双雕,除去老四和老八,那受益的人是谁……康熙陷入沉思中,以前他是感觉自己老了,累了,可现在,他充满了斗志,大清的江山不能交到一个欺父欺君的人手里,他不能让这个儿子得逞,否则此人会残杀兄弟骨肉,爱新觉罗的鲜血要染满整个北京城的。人往往陷入困境中时能超越自身的限制,何况是一代英主康熙! “清月,这是太子爷的手套,麻烦你带过去。”英嬷嬷把一个毛乎乎的东西给了清月。 “我?”清月打量着古代的手套,就是一条皮毛制的袖筒。 “怎么,你不是已经调到听松室了吗?”英嬷嬷不快的的问。 “喔!不好意思,英嬷嬷,我忘了。”清月暗想,太子和太子妃两人的结还没有解开,多贵多事,恐怕这回是要拍在马腿上了,自己要趁机好好收拾下这个小人,省得此人卑鄙加龌龊的给自己揽些乱七八糟的事。清月随即俯身给英嬷嬷施礼,恭顺的回答:“多谢嬷嬷提醒。”英嬷嬷则厌恶的把手套丢在了托盘中,一摔门出去了。清月冲门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好久没这样了! 清月抬着托盘,进了听松室。胤礽正在看书,抬眼看是清月,放下了书,笑着问:“十三爷还好吧?” 清月心说:这是什么鬼问话,简直就是下套嘛! “好,相当的好。”清月没好气的回答。 哈哈哈,胤礽笑得相当开心。 “怎么谢我这个媒人?”胤礽问。 清月心说:要谢也不是你,是八~爷。想到这,不禁开始懊恼。“爷,您就寻我开心吧,我能说十三爷不好吗?你们是亲兄弟,都是金枝玉叶,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刚说半个不好,您的鬼头刀还指不定在哪里等着我呢。” “看你说的,弟妹是老十三的心肝,我怎么敢让你掉半根汗毛,到时拼命十三郎找我拼命来,我躲哪里去?”胤礽嬉皮笑脸的说。 “您就没个主子样吧,这是您的手套,我走了。”清月暗叫:上帝呀,一个人咋能变这么快呢?前几天还是要掐死你的魔鬼,今天就能和你开如此亲密的玩笑。自己和胤礽到底是什么孽缘? “不好意思了?”胤礽笑得依旧很开心。 清月则脚不停的跑开了。 清月回到屋里开始临帖,没有钢笔、铅笔、碳素笔的时代,不做文盲,是要下点功夫滴。为了和两个隐蔽上线联系,清月只好强迫自己练毛笔字,渐渐的发现有一个好处,写字时,什么也不想,平静而满足。刚练了一刻钟,小丫头冲了进来,冲自己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清月姐姐,太子爷吐血了!” 什么?清月右眼皮跳了一下,虽然知道太子不会今年翘掉,可刚才见到时,人还好好的,按医学常识来说,不应该无故吐血呀?不知为什么:中毒!两个字闪现在清月脑海中。清月推开小丫头,向听松室跑去。 太子妃一脸惨白地匆匆赶来,脚上的花盆底叩在青花石上铛铛直响,两旁扶着她的嬷嬷则是一路小跑。同时,甬道里,太子的姬妾、丫头们也哭天喊地的跑了来,一时间,听松室快成了丧堂,只差挂白幡了。 “吵吵什么!都给我一边去,太子妃,您请进来。”明谙达扶着一个小太监,声音嘶哑的冲胤礽庞大的姬妾吼了一声,那些姬妾立刻都收了声。所有姬妾都知道,明谙达对太子的影响力,任你受宠爱,假如惹明谙达不高兴了,你就再也没机会了,如前面的李氏、裴氏、色拉氏,只有去冷宫的份了,再也甭想翻身。 没过多大一会儿,当值的太医抱着诊箱跑了进来,一不留神,还在院门前绊了一下。 又没过多久,五六个太医跑了进来,其中一个前襟还搭错了一个扣子。 不知怎么的,好好的春日说变就变,就在大家目光都落在听松室时,一个炸雷打响,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小丫头没忍住害怕,“啊~”的叫了一声,给本已受惊的人们增添了又一抹恐惧。接着天暗了下去,铜钱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在场的女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不好的兆头,有的女人开始哭泣,不知是哭胤礽还是哭自己。暴雨把本来已经安静的听松室又搅动开了,惨兮兮的哭声,衬托出听松室的不幸。 清月心里开始发毛,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穿越到了那个中国历史上的清朝,不会是架空吧?那就玩完了,架空一般不暗常规出牌,结局怎么都有可能,你就是出现个外星人,都合情合理。如果能回去,她一定好好学习清史,把每一个细节都背熟……正在胡思乱想中,啪!一声鞭响,让乱糟糟的听松室安静了下来。清月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是净鞭,意思是康熙老头来了。 “除太子妃石氏,侧福晋李氏,富察氏外,其余人等一律回避!”一个老太监宣布。 这到旨意,像剪刀,把悲戚的女人们一一剔除了,虽有不甘,姬妾们惶恐的出了院门,清月出门后,朝听松室回望了一眼,如果胤礽死了,她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该怎么办? 夜里,雨还在下,没一丝停的意思,砸在地上啪啪乱响,打在窗棱上咚咚作响,清月把消息送出去后,心里像雨点一样的乱。油灯飘忽暗忽亮的灯光,让清月的心更加郁闷。正在郁闷时,后颈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时,清月看到了她在清朝最大的敌人:康熙和费色曜!这是她第二次见康熙,他脸色虽然差了点,可精神还不错。康熙那双龙目此时正恶狠狠的盯着清月,清月抬头也盯着康熙。 “敢和朕对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康熙压迫性的声音让人觉得冷。 “我做错了什么?”清月虽然大着胆子问,可心里知道自己的任何一个小秘密都能要了自己的命,不知八爷和四爷谁暴露了。 “上刑!”康熙吩咐。 传说中的夹棍缚在了清月的手上和腿上,清月沉默了一下,问:“为什么?为什么对我用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没说完,从来没有过的痛,让清月有想死的欲望。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痛死的时候,康熙吩咐了一声:“停!”清月不支地摔倒在了地上。 “小鹞子,你问她,谁让她下此毒手的?”康熙吩咐费色曜。 “嗻,臣遵旨。”费色曜领命。 “清月,我来问你,谁让你对太子下毒的?”费色曜眼里带着决绝。 “我对太子下毒?我不是伺候太子饮食的人,如何下毒?”清月问。 “认得这个东西吗?”费色曜问。 一个毛乎乎的东西砸在了清月的脸上,清月认出那是太子的手套。 “认识,是太子爷新制的手套。” “你为什么要在手套里涂上毒药?谁指使的?” “毒药?手套上被涂上毒药?我不知道!”清月失声的嚷道。 “不知道吗?”费色曜亲自给她上刑,咔,清月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恍惚间好像是自己的腿断了,费色曜没留一点余地。 “等等,等等,皇上~,您~这么~聪明,怎么~能~能~这样~糊涂?” 啪,一个巴掌拍下来,清月快晕死过去了,摔倒的地方洒下了点点的鲜血,清月的脸上再没有一丝感觉。 “让她说。”康熙冷冷的吩咐。 “我是您的人,没有您的吩咐,我怎么会做事呢?其次,我送的东西出了问题,我有这么笨吗?我是费色曜精心训练过的呀~” “朕让你做的事,你也没有做到。” “奴婢~在~太子府,可奴婢~也利~用机~会接近~八爷府的人,接近~八爷,想~完~成您的任务,可~奴婢真~的尽力了。如~果是这件事,我~死~无任~何怨言,主~辱臣~死,奴婢我~心~服~口服,可~诬赖~奴婢给~太子下毒,奴婢~就是~死~也不承认!”清月感觉自己是用最后的生命在说这段话,真希望死了能穿回去,穿越不是还有这种结果吗? “诬赖?笑话,这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费色曜把一个瓶子丢给清月。 清月努力的看清了瓶子,上面有三个字:五石散。 “呵呵,呵呵,呵呵……”清月开始笑。 “你笑什么?承认了?”费色曜心说,下一次我就让你死。 “皇~上,您~是~是~关心~则~则~乱,奴~奴~婢~斗胆问~一~一~句,您~赐~人~死~,用~五~石~散~吗?” “皇阿玛~”清月只听见这最后的一声,再次陷入黑暗。 第二十四章 小荣 黑暗,还是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蒋清开始哭,她害怕了,她颤抖着叫:爸爸、妈妈、姥爷、姥姥……他们没任何回应,另一个蒋清出现了,她穿着白衣,冷冷的说:“你不叫蒋清,你叫清月!”蒋清急忙向她解释:“我就是蒋清,我不是清月,真的不是!”穿白衣的她嘴一张一合的告诉她:“你就是清月,清月,清月……” 胤礽从康熙手上把清月救出的时候,清月只剩一口气了。 看到推门进入的胤礽,康熙有些诧异了,当年索额图获罪时,胤礽都不曾为他求过一次情,而此时此刻胤礽刚中毒不久,身体虚弱,依然硬撑着来替一个丫头求情,十分的怪异。 “皇阿玛明鉴,儿臣敢肯定不是清月干的,她不会害儿臣的。”胤礽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信任这种东西,早就被他抛弃了,他的生活中只有利用与被利用。 “你身子不便,起来回话。”康熙示意费色曜扶起太子。 “真的不是清月干的。”胤礽急了。 “那你知道是谁干的了?”康熙问。 “儿臣不知,儿臣也不愿意知道。”胤礽仍旧跪着。 “她是你新宠幸的妾?”康熙问。 “不是,她是儿臣新认的干妹妹,也是十三弟真心喜欢的人。”胤礽探究着康熙的神情,看到康熙眉头一挑,胤礽知道刚才说的话不妥,连忙解释道:“儿臣知道,皇家自有规矩,清月的身份是要向皇阿玛讨的,儿臣不能逾矩,十三弟也明白,所以我们只是想在适合的时候再提出来,如果有错,请皇阿玛责罚儿臣一人。” “你是为老十三求的情?”康熙再问。 “是,也不是。”胤礽感觉有些头晕。 “先起来吧,让孟良辅过来替清月诊治。”康熙吩咐道。 “儿臣谢过皇阿玛!”胤礽深深的叩了一个头,才让费色曜扶了起来。 “到榻上躺着吧。”康熙瞥了清月一眼,还真可以,在老八那里搅了一番,又到老十三那里搅了一番,太子这里也差不多投诚了,看来真的不能小觑这个小丫头,简直是个人才!能把自己性格迥异、手段多端、腹有良谋的儿子们收服的妥妥贴贴,对她死心塌地,爱护有加,是个异数!不知不觉间,回忆起清月第一次叩见自己的场景,当时,她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初次见天子龙颜,居然有胆量打量自己,甚至敢和自己对视,比那些须眉的男子还胜几分!还有漂亮,然而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身上那股气质,傲气而艳丽,让人始终不能漠视,恰似冬日白雪皑皑中枯枝上的那一朵朵红梅。现在细细想来,越发觉得这妮子和普通的奴才不同。 胤礽躺好后,康熙为他掖了掖被角,胤礽脸皮抖动了一下,双眼低垂,低声的说:“谢皇阿玛垂爱。” “你刚才说:是,也不是,朕想知道原因。”康熙坐在了榻上,他和胤礽好久没有这样了,最后一次如此亲近,好像是胤礽七岁时。 “她对儿臣好,不是因为想从儿臣这里得到什么,儿臣身边的人对儿臣好,都是因为儿臣是太子。”胤礽偷偷瞟了一眼康熙,见康熙神色正常,又接着说:“她帮了儿臣,儿臣也想帮她,您就成全她和十三弟吧,他们不容易。” “她帮了你?你堂堂一个太子,用得着她一个丫头来帮你吗?”康熙不信。 …… “皇阿玛,儿臣说了,您能答应不为难她们吗?”胤礽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欲望,他要把自己这些天的委屈都倒出来。 “今天这里只有父子,没有君臣,你说吧。”康熙看着胤礽小心翼翼的态度,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对太子太严苛了,以至胤礽失常。 “儿臣伤害了梦欣,不,太子妃,福晋,石氏……”胤礽都不知怎么表述了。 “接着说下去,不用管那些繁文缛节的称位。” “是,儿臣让梦欣经历那样的不幸,一般人家的夫人一定会恨、会埋怨,至少也要抱怨两句吧!可梦欣她嫁的是儿臣,她纵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诉一声苦。正因为如此,儿臣就欺负她,辜负她,反正儿臣是太子,无论儿臣如何荒唐,她只能为儿臣做好一切,掩饰好一切。儿臣原本认为儿臣的地位给她带来无比的荣耀,她享受荣耀的同时,也应该忍受儿臣的放肆。可清月让儿臣明白了,即使儿臣没有太子的地位,梦欣她还是会为儿臣义无反顾时,儿臣不能不为之动容。明珠在怀,还要那些庸脂俗粉有何意思?儿臣负了梦欣,想弥补,可惜以前犯的错太多了,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 “石氏给你难堪了?”康熙语气中隐约带些怒气。 “不是,没有,真的没有。”胤礽忙解释,“是儿臣伤她太深了,她现在只把儿臣当太子,不再把儿臣当能依靠一辈子的丈夫了。我们错过了前面的十年,儿臣不想再错过后面的日子——这也是清月说的。儿臣现在正在学做如何为人夫,以此弥补儿臣与梦欣之间的那道伤口。儿臣想要梦欣再次把儿臣当她的夫君,可这些,只有清月能帮到我。” “她就这么厉害?”康熙有些好笑。 “是,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也难怪十三弟钟情于她。”接着,胤礽就把清月如何设计帮自己向石梦欣负荆请罪的事告诉了康熙。 “石氏的反应如何?” “哭着跑了。”胤礽面色有些难看。 “等清月的伤恢复了,你就继续留着她。”康熙说完,踱出了门。 “谢皇阿玛!”胤礽从榻上滚了下来,再次给康熙叩头。 不大会儿,一个老姑姑带着几个太监进来给胤礽请安,请安毕后道:“太子爷,皇上让老奴来伺候您,您身体不便,皇上让您移居畅春园。” 畅春园?胤礽心中一动,自己这算是翻过身来了吗?父皇的宠爱又回来了吗? 乘坐着明黄撵车,胤礽移居到了畅春园,一同过来的还有石梦欣和清月,李德全亲自过来交待胤礽夫妻,对外只说清月过来伺候得了咯血症的太子,太子中毒和清月的伤势一概不要传,包括对十三爷。 康熙不知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有两个人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一个是胤禛,一个是胤禩,至于他们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清月用血淋淋的双手传递出去的。 胤禛和胤禩都十分惊异,什么人会用毒性不强的五石散给太子下毒?用意是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们不知道,同时头疼的还有康熙。经清月的提醒,康熙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太子废立,确实动了国之根本!他要为他身后事早早的打算,否则骨肉残杀是小,大清的江山不保是大,春秋三国分晋之祸恐要重蹈。 畅春园里涟漪轻起,苔寒石滑,杨柳依依,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胤礽心不在焉的在岸边垂钓,石梦欣颔首垂立在胤礽身后,树荫下,两人身上都散上了影影绰绰的光点。清月坐在凉亭的廊凳上,头倚靠着廊柱,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而此时,不远的假山上康熙也正俯视着这三人,近一个月来的观察,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一是为了胤礽的将来,他虽没有储君之德,可毕竟是宠了四十多年的儿子,历朝历代废太子绝无好下场,他的将来会如何,每每一想到这,康熙的心就直颤;二是石梦欣,她已经对胤礽彻底绝望了,无论胤礽怎样低下身段求她,她只以礼待之,全无半点夫妻的恩情;三是清月,自己的“暗箭”,果然如姐姐所说的一样,失控了,这丫头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尽是秘密,她接近胤礽,目的绝对不单纯,费色曜的这只小鹰,终会啄伤主人的眼睛!康熙曾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废弃这颗棋子,下令让费色曜把药放到了清月药中时,他又神使鬼差的改了主意,或许胤礽的将来,要靠清月来保全。 “主子,四爷奉命求见。”李德全小心的禀报。 “走吧!”康熙吩咐。 康熙手搭在李德全手上,步伐坚定的向清溪书屋走去,国库的事刻不容缓,他要向阿拉布坦第四次用兵!大清的江山的今天,是他从荆棘中一点一点拨弄出来的,他少年时历经了多少风浪,忍受了多少煎熬,甚至放弃一生中最不想放弃的东西,平常人都以为贵为天子,四海之物皆可取之,但真的坐到这个位子上,才会明白——“不得已”三个字的无奈!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大清,他不容任何人去亵渎她。 胤禛已经跪在了清溪书屋中,透过门户康熙一眼望到了胤禛的背影,胤禛,他算个好儿子吗? “起来吧。”康熙从胤禛的身边走过时吩咐。 “谢皇阿玛。”胤禛叩头后站了起来,低头听训。 “国库的事办得如何?” “追回了六成。” “六成?”康熙压迫的问。 “是,请皇阿玛责罚。”胤禛再次跪下。 康熙把茶碗盖上,莞尔了一下,挑眉看着胤禛,这就是他的四儿子,他办事的风格干净利落,就如他人一般,大仲夏的,身上穿的仍是一丝不乱,就连自己寿筵上也从不苟言笑,难怪京城都称他是:冷面王,他说六成一定就是六成,清清淡淡的,绝不会因自己的不悦而更改,这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动他,他没大错,不动他,他确实办差不利。 “你是该责罚!”康熙发怒道。 “儿臣领罪。”胤禛又重重的一叩头。 “李德全,传朕的圣旨,雍郡王清缴国库不利,罚停俸三个月,摘东珠一颗。仍酌雍郡王带罪办差,三个月内收回所有国库欠款,否则严惩不待。”康熙说完,拂袖而走。 “儿臣遵旨。”胤禛给康熙的背影叩头。 站起来后,胤禛微微出了口气,看来皇阿玛要对阿拉布坦用兵了!三个月时间,他要啃下天下最难啃的骨头,得罪所有的亲贵,里亲外族,而这些他都不在乎,因为他从来都是孤独的,从由孝懿仁皇后抚养的那天开始,他甚至因此没有了亲生母亲。 儿时的记忆淡了,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个下午,兄弟们一起玩捉迷藏,轮到他了,他自觉的蒙上了眼睛,老实的数着数,而且是真的从一数到一百,数完数后,他开始认真的在御花园里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兄弟们,暑天的大太阳好热,热得让他现在他都还讨厌夏天。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大汗淋淋了,身边伺候的苏拉不停地劝他,可他执意要找到大哥、三哥、五弟、八弟、九弟、十弟,他们正在玩,他不要扫了兄弟们的兴致。 “主子,您这样找下去,要中暑的,要不奴才们帮您找。”苏拉建议道。 “大胆,多嘴多舌的奴才!”胤禛小脸通红的斥责苏拉,一则太热了,二则他太生气了。 “那您歇歇,好吗?您出了什么事,奴才们可当不起。”苏拉跪下给他磕头。 胤禛想了想,他真的太热了,需要休息一下,他交代苏拉们,如果兄弟们出现了,告诉他们他去风露斋饮口茶,一会儿就回来,一定等着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风露斋里,大哥、三哥、五弟、八弟、九弟、十弟全在,十弟兴奋的叫着:“四哥那个呆子还在找吗?” “回十阿哥,四阿哥还在找。”伺候的人忍着笑回答。 “大哥,我们是不是过分了些。”五弟问。 “你怕了?”大阿哥问。 五弟不语。 “谁让她额娘是佟佳贵妃呢?”三哥醋意的说。 “你们呀,他额娘是只个小小的贵人,比我们额娘位份都低,他只不过是命好。”大哥恨恨的说。 “对,这回佟佳贵妃娘娘有孕在身,等娘娘生下她的正牌阿哥,看他还能受宠吗?”九弟嗤嗤的笑着。 “都是一个娘生的,老五,看看人家老九,小小年纪,胆识可比你大得多!”大哥拍着五弟的肩说道。 廊外的胤禛完全没有了热的感觉了,只有冷,冷得彻底,比寒冬腊月的雪还冷,这股寒意冲进了他的心里,多年以后,甚至到他们死时,那块冰都没有化开。他步履沉重的转头回景福宫,满身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主子,您这回生个小阿哥,四阿哥您就顾不上了,不如让马佳氏抚养四阿哥,一来让她为您分忧,二来让她别老缠着皇上。”伺候他的嬷嬷给养母建议道。 “胡说什么呢!”佟佳贵妃打断了嬷嬷的话。 胤禛不敢去看佟佳贵妃的表情,逃一般离开了景福宫。在没有人禀报的情况下,他突然看到了大家的真面目,虽然残忍,可他很庆幸,否则自己还要被这些人骗多久,兄弟情,母子情,全都是假的,假的,假的……他一个人坐在墙根,一种情绪莫名的升了起来,多年后他才知道,这中情绪叫孤独……以后的几年里,孤独始终围绕着他,从开始的难以忍受到后来的习惯如此,他学会了不在乎。 “四哥,皇阿玛责罚你了?”十三慌张的冲到了他的轿前。 “无妨,你我回府再议。”胤禛望着十三,不再孤独真好,能和十三做兄弟真好。 一路无话,进了雍王府,府中的奴才都跪地迎接,两人连诀走进了书房。书房的小厮送来了热毛巾,擦过手后,胤禛吩咐上六安瓜片,小厮应了一声后,出了书房。 “四哥,皇阿玛为什么要责罚您,您已经尽力了。”胤祥想不通,以皇阿玛的聪慧,断不会如此糊涂的责罚四哥。 “皇阿玛要对大西北用兵了!责罚我只是为了给一干亲贵看,让他们把国库的银两还回来。”胤禛淡淡的说。 胤祥嘴张了一下,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摸着自己剃得光滑的青皮,略思索了一会,道:“四哥,您放心,我定为您掌兵权。” “不忙,现在还有座火焰山等我们过呢!” “您说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你让我想想,正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我要去见见古口练兵的旧部。”胤祥双目放光的说。 胤禛轻轻摇了摇头,道:“太子还在,老八他们势力甚大,此时出击,不是时候。” “爷,茶来了。”小厮在门外询问。 “进来。”胤禛吩咐。 “嗻。”小厮进来后,麻利的上完了茶,低着头退出了书房,带门时也甚是轻巧。 听不见小厮的脚步声后,胤禛话题一转,问道:“你和弟妹如何了?”他真的希望胤祥把清月放下,想到清月让他做的事,他怕自己和清月再次伤了十三,清月的确是个妖物。 “四哥治家不俗,这伺候的奴才也是甚知礼数。”胤祥不愿提及此事,对四哥他不能有怨,可清月的事他不甘,真的不甘。太子已经许诺,只要和太子妃和好后,就把清月送还给他,他想等生米做成熟饭饭后,再和四哥说。 “别跟你四哥用那些花花绕!”胤禛不快的说。 “兆佳氏甚好。”胤祥只得回答。 “那什么时候我能当四伯。”胤禛问。 “我回去问问您弟妹。” “老十三。” “四哥。” 十三离开后,胤禛独自在月下品茗,茶在沸水中上下沉浮,茶香随之荡漾在空气里。胤禛死死盯住了杯中的茶叶。突然,他做出了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茶能出绝味,必先经历三曝三晒,自己本在生死关头,多这一回也不算多,少这一回也不会少,就信清月一回!即使是个阴谋,死在这么高超的阴谋里他也认了。 清月,我想知道自己是因为对你的感情超过了自己的理智,还是因为你的手段而折服于你?胤禛举杯邀月,可月亮依旧冷冷的挂在天边。 “头陀。”胤禛唤道。 “奴才在。”头陀从暗处出来。 “我决定了,按清月所示而行。” “爷请三思,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她是谁的人。” “没必要了,你去准备!” “爷!”头陀给胤禛跪下了。 “你定要助我办好此事。”胤禛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爷能信奴才,奴才以性命担保。” “不,是我的命都给你了!” 头陀重重的给胤禛磕了三个响头,胤禛把头陀扶了起来,四目相对,一切都在无言中。 次日,胤禛像往常一样下朝,书房捧砚的书香给胤禛上完茶并没退下。胤禛押了一口茶,才问:“什么事?” 书香跪倒道:“主子,奴才发现福晋房里的小荣有问题,只要她一代那朵素色宫花,第二天她姑姑准来找她。” 胤禛眼睛微微一闭,问:“多久了?” “半年如此。” “半年之久?你才告诉你的主子?” “主子,起先奴才并没有在意,只是看过小荣的宫花后,奴才才起了疑的,二管家的侄女,如何能有造办处所制的宫花,而后观察了她三个月,只要她戴过宫花后,她的姑姑一准来,所以才敢禀报主子的。” “好奴才!你要再上些心,把家门给我看好了,我待你们和其他奴才终是不同的。” “奴才知道,主子救奴才一家时,奴才这条命都是主子的。”书香叩了个头。 “这是上好的老参,赐给你,好好侍奉你娘,下去吧。”胤禛把参盒放到了案几上。 书香退下后,胤禛银牙都咬碎了,好长的手,自己门户甚严,还是有人把手伸了进来。看来这门户要好好的清理一番。 小荣在雍王府过的每一天都是胆战心惊,雍郡王的冷酷她是见过的,雍郡王王府的规矩也甚严,加上费色曜的逼迫,小荣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以前还有蒋清陪着,而现在只有自己,起先的一个月里,她每天都在被子里哭泣,即使睡着了,也梦到自己当细作被雍郡王抓住,他阴森森的说让人把她刮了,一群人围着她,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剔骨刀,她满头大汗的醒来,想叫,却又硬生生的把叫声压了下去,只因她真的不想被雍郡王刮了,不敢再次入睡,只好独自一人坐到天明。这样一个月折腾下来,她病了,被送出了府,到了府院旁的小屋子中养病,有了一刻的放松,小荣真希望自己永远病着。然而费色曜的人——姑姑的到来,让她不得不赶快好起来,重新进到雍郡王府中。再次进去后,小荣知道自己逃不过的,只有千般的小心,没承想,自己在雍王府中的小心翼翼,却被福晋看中,做了贴身的丫鬟。小荣越发的害怕,怕伺候时出差错的责罚,怕费色曜来要情报,怕雍郡王发现她是细作,怕,成了她生活的主题,惶惶不可终日。 “小荣,福晋让你到地窖里取坛女儿红,爷晚上要过来。” “是,我这就去。” 刚进地窖中,地窖的门就被人从上面关了。小荣惨叫一声,想用手去拍打地窖的门,一个粗壮的手臂把她从梯子上拉下来,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油灯摔在了地板上,粉碎! “谁?你想干什么?” “大胆奴才,你的死期到了!”书香斥责道。 小荣定了定神,昏暗的灯光下,冷冷的面孔,小荣瞬间抖得如筛子。 “还需要我问你吗?”雍郡王的声音像梦中的剔骨刀,小荣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至于怎么死,也许还有选择。小荣只能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其他一概不知,姑姑交待过,脖子上的银猪,咬破了,里面有毒药。 胤禛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抖成一片还用藏在身上的毒药自裁,可惜抖得太利害了,挂坠拿了三次都没拿出来,拿出来后,却咬错了地方,书香查到的毒药在猪肚子里,而她不停的咬猪脑袋,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最诡异的是,还让她在府里整整呆了一年半之久。 胤禛看了书香一眼,书香会意,问:“你在找毒药吗?” 小荣居然点头回应。 “在我这里,看来你是自裁不成了。”书香拿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挂件。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真的!”小荣绝望的看着那个挂件。 “费色曜让你进雍王府干什么?”书香问。 “我不知道。”小荣才说完,就挨了一耳光。 “用烙铁问她。”胤禛发话了。 小荣此时才注意到,地窖里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刑具。 “不要,我承认我是细作,他们让我来偷消息的,可我太害怕了,所以什么也没做,真的,王爷,请您相信我。”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书香提着烙铁逼近小荣。 胤禛不觉好笑,小荣的表现倒是如她所说。 “那你就没用了,书香,解决她后,你再上来。”胤禛不想和小荣纠缠,他要会会小荣的姑姑,她会是条大鱼的。 “不,不,不,我有价值的。” “说!”书香又把烙铁在小荣眼前晃了晃。 “清月、含冰、和睦和我都是费色曜的人。”小荣挣扎着说。 “你和清月是一起的?”胤禛有些惊讶。 “是,我们一起受训的。”小荣哭得稀里哗啦,对不起,清月,对不起,因为我太害怕了。 “含冰、和睦又是谁?”胤禛问。 “含冰在太子府伺候太子,和睦在十四阿哥府上伺候福晋。” “训练你们的是谁?” “费色曜。” “你知道你说完后会怎么样吗?”胤禛幽幽的看着小荣。 “知道,我会自尽的,不会让费色曜发现的,只求王爷发发善心救我家人。” “凭什么?” “奴才什么都没有,只有赌一把王爷的善心。” “善心?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蒋清,也就是现在的清月说过,您面冷心慈,是个很好的王爷。” “她说过,什么时候?” “我们一起受训的时候,那时淮北水灾,蒋清听说是您去赈的灾,就笑着告诉我,淮北的百姓有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您面冷心慈,是真正的爱民如子。” 胤禛心中一怔,他敢肯定,在清月撕破他裤子的那个晚上以前,他从未见过清月,可为什么——一个小丫头却能正真的懂得自己、理解自己?要知道,整个京城都称自己冷面王,甚至盛传自己比冰还冷,比石头还硬,下人和奴才们也只是敬自己、怕自己,从没人知道自己满腔的慈爱之心,对天下苍生的慈悲之心!胤禛突然有了一种久逢知音的感觉,好似饥渴的人找到了一汪清泉。 “戴上你的宫花,把你的姑姑找来。”胤禛吩咐完后,又交待:“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知道了吗?” “是,知道了。”小荣开始伏地大哭。 胤禛不耐烦的命令:“收声!” 小荣听到命令,立刻没有了声音,只剩眼泪和抽泣。胤禛内心里真不敢把小荣和清月联系到一起,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出奇的胆大,一个出奇的胆小。 “清月原来不叫清月,叫蒋清,那你呢?”胤禛给小荣递了块帕子,递完后,胤禛有些后悔,一遇到与清月有关的事他就乱了,现在自己应该叫她清月呢还是蒋清。 “梅双,含冰原来叫戴敏敏,和睦原来叫苏茉儿。” 胤禛看着小荣,虽然胆子出奇的小,人还算聪明,知道举一反三。 “费色曜都训练你们些什么?”胤禛来了兴趣。 “武功、暗器、下毒、做饭、琴棋书画、开锁、泅渡~还有其他好多的东西,我们每个人训练内容会根据各自的特点有些不同。”梅双边哭边说。 “你们学了多久?”胤禛背脊发凉,看来针对太子、他、老八、老十四的阴谋时间不短。 “蒋清时间最短,只有两年,我和苏茉儿三年,戴敏敏最早,不知道几年了。” 胤禛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有细作,可他从来没想过训练他们,而清月背后的人好可怕,不仅训练,还从小系统训,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可都金枝玉叶,其中随便一个人发现后都能要了他的命! “谁学得最好?”胤禛想要那个答案。 “蒋清,她来的晚,可学得最快。”梅双回答。 “你还学过什么?”胤禛盯着梅双。 梅双一不小心和胤禛对视了一眼,身子立刻僵了大半,喃喃的说:“跳舞、记东西、房中术——”梅双发现自己失言了,脸一红低下了头。 胤禛一把抓住梅双的肩膀,梅双吓得直叫,“说,清月是不是也受过——房中术——训练?费色曜训练的?” “没,没有,我们是由妓院的嬷嬷训练的。” “你敢骗我!我们,我们是谁?” “我、戴敏敏、苏茉儿、蒋清。”梅双说完感觉自己快没气了。 胤禛死死的掐着梅双的双肩,梅双被掐的地方开始还能感觉到疼,后来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梅双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睑下不断的涌出泪来。 “听着,以后你必须听命于我!背叛我,我灭你九族,而且还要让你生不如死!”胤禛如狂兽般,要撕裂自己的猎物! “是~”梅双弱弱的回答。 “你家人在费色曜手上。” “是。” 胤禛放开了梅双,出了地窖,头昏脑胀的,眼前尽是清月用贞洁逼迫胤祥和自己的场景。原来她受过训练,受过训练,受过训练…… 梅双在地窖里哭了一天一夜,书香才把她秘密带了出来,送到了她以前养病的小院子里。三天后,她身子好些,胤禛来了,小荣能做的就是抖。 “回府,戴上你的宫花,做好你的细作,记住把每次和你姑姑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是。” “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就拨了你的皮。怕你印象不深刻,书香~” 书香提进一条蛇,蛇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使劲的扭动,书香不慌不忙,在蛇的脖颈处划了个圈,又竖着划了一小刀,扯着划开的蛇皮,双手一用劲,整张蛇皮都下来了,蛇肉上渗出了一滴一滴的血珠,梅双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书香,你先下去。”胤禛吩咐。 “嗻。” 胤禛逼近闭着眼睛的梅双,道:“清月的事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我,她怎么来的——”胤禛脚上突然一痛,低头一看,那条快死的蛇咬到了他的腿上,胤禛从腰间拔出了佩刀,把蛇砍成了两段,可那条蛇仍然没有松口。 梅双闭着眼睛,等了半天,雍郡王还没有说下文,梅双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雍郡王抱着腿坐在地上,腿上有半截蛇头。梅双“啊”的叫了一声,书香听到了叫声,冲了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当即傻了眼,愣在了门口。梅双看到呆立在门口的书香,抖着身子爬到胤禛的身边,用手捏住了蛇的额骨,打开了蛇的嘴,然后撕破胤禛的裤子,低头在伤口上吮吸开来。 “蛇没毒。”书香终于反应过来,说了一句。 梅双和胤禛惊愕之余互相对望,梅双不觉的脸红了,胤禛也尴尬的拉了拉裤子。 第二十五章 畅春园 和往常一样,下朝后一干人等都都聚到八爷府的花厅中,十爷大大咧咧的翘着脚,九爷把玩着扇坠,十四爷与臣子嬉笑着,而胤禩则靠在梨花椅上欣赏着挂在厅堂中唐寅的《秋扇图》,整个花厅一团的和气,每个人都做着和平时一样的事,更准确的说是用习惯的状态掩饰着自己内心最深的想法与打算。 入夜,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胤禩一人留在了花厅中,胤禩仍旧把目光放在了《秋扇图》上,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胤禩不觉间吟起了班婕妤的《怨歌行》,班婕妤的《怨歌行》也好,唐伯虎的《秋扇图》也好,秋日一到,扇子终要收起来,尽管它陪伴了你炎炎夏日!正如自己,如班婕妤般失了君王的宠爱,如合欢扇般失去了夏日的价值。曾经几时,胤禩感到过害怕与后悔,而现在,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以前他一无所有时,他能得到他想得到的,现在,他依然能得他要到! “八爷,目前皇上已经忌惮于您,闭门读书的圣旨,其目的不仅仅在于打击您的夺嫡之心,更为了打击各位爷的夺嫡之心。” “孝翁,我知道的,可惜太晚了。”胤禩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秋扇图》上。 “那您还日日与朝臣相会,天天与九爷、十爷、十四爷交好,这样做,只能让皇上对您愈加忌惮!您此时应该蛰伏等待时机呀?”孝翁满脸的担忧。 “孝翁的意思是我应该韬光养晦?” “是。” “那如何韬光养晦法?”胤禩笑着问。 “闭门读书。”孝翁道。 “好主意,可万一有人奏报我在家中养精蓄锐,图谋不轨呢?” “这~,恐怕皇上不会信的。” “孝翁,我已经出了这个头,断没有再缩回去的。若此时后退,或与先前有异,皇阿玛定然会怀疑我先前必有所图,我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可现在我的行径与先前无异,那只能说我是坦荡荡,朝臣愿与我结交是因为我的贤,兄弟愿与我结交是因为我的德。” “那您的意思是要昭告天下:皇上错了!那只会让皇上愈加讨厌您,此后太子之位断不会是您的了。”孝翁一阵难过。 “我这样做,虽险,可善能保一命。不这样做,难说连大阿哥都不如!”胤禩苦笑道。 “那您下面打算如何去做?” “孝翁,你熟读经史,我问你,史上那些被封为太子的人,全都能顺利坐上那张九龙椅吗?” …… “天机已失,人和地利断不可再失,他不封,我便自己拿,也未尝不可!” 孝翁仔细又仔细地打量了胤禩一番,把震惊和恐惧反复的压平后,才说:“您做李世民,我就做您的长孙无忌!” “孝翁,我果然没看错人!”胤禩握住了孝翁的手,他还有大事要他去做,生与死的赌局,刺激到令人神往。 清月对着镜子,镜中的人她已不认识,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残,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女子,整个身上,除了脖子没断过,手脚断过,屁股挨过板子,毒药服过,心更是被硬生生的劈成两半!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的。 “清月。”太子妃推门进来。 “太子妃吉祥!”清月点头,腿还没好,她还不能站立。 “不必多礼。”太子妃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吩咐:“你们都下去吧。”伺候清月的人和伺候太子妃的人施礼后都下去了,屋中只留着两人。 安静了一会儿,太子妃走到清月的身后,扶着清月的肩膀,望着镜中的清月道:“你瘦了,瘦得都不成形了。” “病了,这个儿自然。”清月无奈的回答。 “听太子爷说了你和十三弟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成全你,让你回到十三弟身边吧。” “我和他再无可能了。”清月惨淡的一笑。 “就像我和太子?”太子妃突然低下头在清月耳边问道。 “一样,也不一样。”清月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那我就不想白白做戏了。”太子妃也惨然的笑了一下。 “谢谢您!”清月想不出别的话,虽说女人天性是水,但女人下定决心时就变成了岩石,眼下的太子妃如此,还有自己亦是如此。 “清月,和你相见时,我不知道会发生那么多事,如今看来能遇到你,真的是一件幸事。” “因为您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吗?” “我走了。” “您以后能教我编绳吗?” “有时间吧。” 这天谈完后,太子妃再也不和清月私下相见,两人的关系成了天与地,中间始终隔着空气,除非到了非要说话的地步,太子妃和清月这个人似乎以前从未有过交集。 胤礽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变化,曾私下问清月发生了什么,清月叹了口气,对胤礽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胤礽张了张嘴,也跟着清月叹了口气,石梦欣和他的储君之位一样,摇摇欲坠,他就是把清月打死了,也不能挽回。雍郡王再次清理国库,众人的目光立刻又转向了国库,胤礽也一样,儿女情长这种小事,自然要放一放,不再缠着清月,向她讨教如何赢回太子妃的心,清月乐得清闲养病。宫廷中的感情比纸还薄,纸起码要用手才能捅破,而宫廷里的感情只要一句话就能荡然无存。 万字阁,清月第一次拜见康熙的地方,生命中有很多转折,然而关系到一生的只会有一两次。龙诞香,证明康熙在里面,清月靠在躺椅上,心里冷笑:他终于想起他的这颗棋子。阁中金丝楠木雕成的万字连绵的穹顶,顶下是高高的书柜,整整排满了半个房间,青色的帐幔让这个房间显得深沉,唯一的明黄才显示出主人的地位。清月在思考一个恶心的问题:是请安还是不请安?理智告诉清月,为了活下去的话,答案是拼了命的跪下去,可拼命跪下的结果是再次骨折。哐!抬躺椅的小太监把躺椅放在了地上,清月再恶心也必须做出决断。清月用手用力的撑着椅子扶手,内心祈祷:康熙大爷,你一定要假装慈悲呀~ “免了。”康熙坐在貂皮褥子中,手里握着檀香珠,目光炯炯的盯着清月。 “奴婢谢主隆恩。”清月松了口气,但为了保险起见,清月移动了下屁股,显得恭敬些。 “给她。”还是两个字。 费色曜从旁边出来,神色显得有些失落。 “这是解药,皇上赐的。”费色曜递给清月个盘子,盘中有一条红色的虫子。 清月的内心更加恶心,皇上亲赐的,就是比它更恶心的东西,自己也要笑着吃下去。 “谢圣上圣恩。”说完,清月面无表情的吃下了那条虫子。 “这种恩典你并不在乎。”康熙一针见血的指出。 “奴婢惶恐。” “你还会惶恐?” “圣上天威,奴婢只是一个小女子,怎敢藐视天威。” “哼,知道什么是欺君之罪吗?——罪当诛!” “奴婢命早已经是皇上您的了,您要拿去,奴婢无怨无悔。”清月眼皮一跳,上天,我说的是谎话,此时死,我亏得慌。 “念。”康熙吩咐。 费色曜拿出一本册子,念道:“戊戌年三月初二,清月入八阿哥府,第二日进八福晋房中伺候,三日后伺候八阿哥沐浴……” 清月知道有人监视她,没想到记录的那么细,甚至有档留存,清月低头听着,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停吧。”半个时辰后,康熙吩咐,“烧了。” 清月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这葫芦里到底买得什么药?又送药又烧了档案。 “你不是聪明吗?那你猜猜朕为什么这么做?” “奴婢不敢妄加猜测圣意!” “心口不一。” 清月就像一条鱼,晾在了沙滩上,被太阳烤得炙热却蹦跶不得。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天子果然是天子,圣主果然是圣主,一点小手段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天仪,让人害怕。 “果然胆大,若是个男子,不乏是我大清朝一位能臣。”康熙面露欣赏之色,往常自己只要稍稍一挑眉,都能跪满满一地,就是此时,周围伺候的人已经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可清月还能稳稳坐在躺椅上,面色平静,唯一有所变化的只是抓住椅背的手。 清月不再回答,只是紧紧的抓住了椅背,等待答案,而心脏早已不再跳动。 “以前是朕小看了你,朕知道,现在就是朕赐你再大的恩情,你若不愿意心甘情愿的帮朕,那朕做什么也是白废。” 清月不敢相信,康熙在求自己么?他放下帝王的高傲,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上有所命,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朕不要这些客套话,朕也不会用天权压你!完全要你自愿。” 清月不知哪来的胆量,借着昏暗的油灯,仔细的看着这一代圣君。 “我想想。”清月小声的说。 “你答应朕后,你要什么,朕都答应。”康熙暗自点头,若清月立马答应,他恐怕又会动杀机,清月要考虑,那么说明他与清月的结还能打开,清月并没有假装顺从。 清月回到住处,静静坐在镜前,她看着镜中人,微微一笑,帝王们为了江山社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求自己,只不过是另一种手段罢了,现代管理学中则称为“胡萝卜加大棒”法则,自己在现代时,办公室主任常常用,蒋清只觉他手段低劣,没想到一代圣君也用这种手段,只不过用得比主任高明而已。清月又学了一招:法则一样,手段高低在于使用的人。清月在抛弃了恐惧后,明白了要与狐狸斗,自己首先要成为一只出色的狐狸。康熙给了胡萝卜,那么说明第一他要让自己做的事肯定艰难,第二这件事对康熙来说非常重要,第三他为什么不让费色曜或其他亲近的人做?还有,用不用把今日的密谈告诉胤禛和胤禩?……清月开始一一思考,句句细啄,生怕遗漏了什么。 第三次到万字阁时,康熙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清月依然是被人抬进来的。 “奴婢想好了,圣上请吩咐。” “理由,朕要理由。” “费色曜大叔救我的那天,我的命就是大叔的。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是奴婢没想到的,也是奴婢不能控制的。”清月暗自庆幸,自己没来之前打了腹稿。 “仅此而已?” 清月停顿了下,演戏需要节奏。 “还为了太子、八爷、十三爷。” “喔,是吗?解释给我听~” “奴婢虽身不得已去了各阿哥府,奴婢知道奴婢卑微,只该做奴婢该做的,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各位阿哥对奴婢都有恩,费大叔也有恩于奴婢,奴婢真的好痛苦。以奴婢薄资,奴婢无能为力,而圣上不同,您是明君,更是各位爷的父亲,奴婢相信,只有听从圣上的安排,才能对得起各位主子。”清月表面保持镇定,可她的心一直在狂跳,再来一两次,恐怕离心脏病不远了。 “不得已?” “奴婢的意思是接近各位阿哥并不是本意,可奴婢待各位主子却是以礼、以义、以情待之,实属一片淳淳之心。” “朕知道,朕取得就是你这一片淳淳之心,所以朕才会让你来做这件事。” 清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又过了一关。 “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三位阿哥中谁对你最好?” “都好。” “假话!朕要听真话。” “太子爷有情有义,八爷谦谦君子,十三爷侠肝义胆,三人各有千秋。” “那你想西食东宿?” 西十东树?什么意思?清月渺茫的用眼睛向康熙请示。 “齐人有女,有人求之,一人家贫而英俊挺拔,居于东,一人家富而脚跛罗锅,居于西,父母问女欲嫁何人,齐女答:东食西宿。”一位妇人的声音从帘幔中响起。 “听懂了吗?”康熙显然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并没用因为她的插话而发怒。 清月一惊,一是为这个人的声音;二是东食西宿的内容,难道康熙要把自己指给他们三人中的一人。 “都是主子,奴婢都要尽力侍奉,并不会厚此薄彼的。” “真的不选。” 清月低头不语,选谁都不合适,更有背叛投靠的嫌疑,心中暗暗着急,千万别被自己猜中。 “那朕赐婚于你和太子,另封你为万安夫人。” 开什么玩笑,这玩大发了。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选谁?”康熙玩味的问。 “圣上这样安排,一定有圣上的深思熟虑,奴婢遵命。”清月一刹那间灵光一现,这是考题,皇家赐婚、亲赐名号是何等的大事,岂会要一个来历不明,地位低下,和三个阿哥牵涉不清的女子? “朱翠儿,跪下!”康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谜底终于要来了。 蒋清挣扎着跪了下去,疼痛阵阵入骨。 “朕百年后,你要保全太子胤礽性命。” ! “震惊?朕自有安排,你不用多管,到时照朕的安排维护好二阿哥。” 二阿哥?看来康熙已经决意废太子了,他怕废太子没有好的结果,早早在为他铺路了。清月一阵狂喜,自己没有押错宝,也没有选错报复的矛,康熙无坚不摧的盾,终有攻破时。 “一切听凭圣意。”清月叩了个响头。 “你此后进宫伺候朕吧,传掌司膳。” “清月遵命。” 清月不知这个转折是好是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叹了口气,翻身坐起,凝视着透过窗棂的月光,八阿哥府、十三阿哥府、太子府、畅春园、故宫,自己一溜的参观了个遍,还免费参观,是自己太想逛北京城,上天才给自己这个绝好的机会吗?想到这,清月一阵苦笑。自己还要给胤禛和胤禩一个交代,为何如何无缘无故进了皇宫,成了康熙的司膳。转念又一想,康熙既然有此意,一定会对外有一个交代,自己顺着走就可以了,何必自寻烦恼呢?反倒是在康熙身边施展不开身手,还有康熙太厉害了,玩心机,自己只能是他孙子。以后如何与胤禛和胤禩联系,如何传递消息,是要细细想来的。猛然间,胸口似有千斤压着,喘也喘不过气来,全身已是大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胤祥每天除去帮胤禛清国库,干得最勤的事就是去畅春园给康熙和胤礽请安。 “儿臣叩见皇阿玛,拜见太子爷殿下。”胤祥跪下。 “起吧。”康熙笑了笑。 “儿臣谢恩。” “胤祥,最近你请安请的很勤呀。”康熙意味深长的问。 “儿臣觉得国库之事,能历练儿臣,可儿臣还年轻,有些事情把握不好,所以期望皇阿玛多多指点。”胤祥把暗自思量百遍的理由说了出来。 “你四哥呢?他不指点你。”康熙又问。 胤礽心中暗笑,可表面像没事人一样,实在忍不住,才押了一口茶。 “四哥清理了三月有余,前几日受了风寒,儿臣劝了半天,四哥才回府休息的,所以儿臣不好打扰。” “你四哥是昨日才告假的,可你三个月以来,每日几乎比其他阿哥都多请安一次到两次。” 胤祥只有扣地缝的命了。 “十三弟恐有事求皇阿玛。”胤礽不予余力的帮胤祥和清月。 胤祥感激的看了胤礽一眼,康熙内心直摇头。 “那照太子的说法,只有求朕的时候,才来给朕请安,给朕尽孝道?”康熙责问道。 “皇阿玛圣明,儿臣并不是此意,十三弟也没有此意。”本来坐着的胤礽,见状只好顺势给康熙跪下了。 “哼!”康熙哼了一声,离开了。 不大会儿,李德全进来,请胤礽与胤祥起身。胤礽苦笑了一下,邀请胤祥一起到住处去喝酒,胤祥刚受了太子一个恩情,不好拒绝,只得跟太子到了居所。两人都各自有心事,无非逃不过一个情字,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还是喝得甚欢。 九月正是秋日霜花浓重时,酒醒后的胤祥凝神望着秋日的后半夜,要是能在这里看到清月该多好。可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无旨留宿畅春园,是失仪的大罪,他还要乘夜色悄悄溜出去,若被人发现又多了许多口舌。畅春园东南门值夜的是永琨,应该没有问题,胤祥加快了脚步。月光下有人,九曲桥上有一女子。胤祥摇头,没想到这么背,千万别是皇阿玛的女人,太子爷就是前车之鉴,胤祥连忙隐在了暗处。不过胤祥有些疑虑,宫禁严厉,禁夜后根本不应该有人出房门。会不会有人知道他留宿畅春园,又下了个套吧,毕竟宫中各个阿哥的眼线众多,胤祥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事,不管有没有,沾上了,说也说不清,管你清白不清白,一世英名就毁了。胤祥内心焦急,期望她快点走。可月下的女子好像诚心和他过不去,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还没离开。胤祥暗暗叫苦,心知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再耗下去,天亮后,自己就要承担夜宿畅春园的罪,东南门是不能走了,不如回太子寝殿,让太子光明正大的送自己出去,假如自己在这里出了事,太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忙转身回瑞景轩。 转过角门后就是瑞景轩,心中忐忑的胤祥加快了脚步,左脚刚跨过角门,突然,一阵香风扑鼻,不曾想自己竟和个女子撞了个满怀。胤祥心中大惊,怕什么来什么,下意识蒙了女子的嘴巴,用强力带女子退到了山石后,见四下无人,低声喝斥:“我是十三阿哥,不许叫!”刚才还挣扎的女子,松了劲,不再挣扎。胤祥见状,松开了手。 “十三叔,是我。”女子轻声说道。 胤祥借月色一看,是太子妃石氏。面色一愧,不好意思的说:“二嫂,我不是故意的,我醉酒醒来后想出畅春园,特来找二哥商量。” “我知道的,你醉后应该派人马上送你出园,不知何故,多贵并没有安排你出园。后来我经过,看到你和太子爷醉卧榻上,心知不好,忙去找人送你出园,等我们再回云阁后你已不在榻上了,只剩太子,我还担心你是否顺利出园了。吩咐嬷嬷去打探,嬷嬷去了很长时间没有转回,我才出来的。” “多谢皇嫂!”胤祥从心底感激石氏。 “我这样做是为了清月,清月肯定不希望你出事。”石氏低声的说。 胤祥一愣,随后问:“我出去前能不能见清月一面。” “事有蹊跷,十三叔还是早些出园。”石氏面色凝重。 胤祥也知今天蹊跷,可还是一咬牙求石氏道:“我还是想见她一面。” “改天吧,我找机会让你们见一面。”石氏答应道。 胤祥对石梦欣一拜,道:“全仗皇嫂成全。” “你还是装醉吧,我让人抬你出园。”石氏交待。 胤祥一想,妙计!自己醉了,就什么不知道了,后面的事,相信二嫂能处理好。 进入了瑞景轩,太子胤礽还躺在榻上在呼呼大睡。 “快躺好,我去叫人。”石氏吩咐。 胤祥二话不说躺到了胤礽旁边,石氏又吩咐:“十三叔,再喝点吧。”胤祥一笑,把酒壶里剩下的酒全喝了,才躺下。 石氏关了门出去了,不大会儿,石氏在院中叫:“多贵,多贵!”没人回答。“来人,立刻把多贵给我找来。”一刻后,多贵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今天谁当值?”太子妃问。 “是小人。” “来人,给我掌嘴。” “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啪啪啪,多贵吃了三记暴栗。 “我问你,你当值当去哪里了?怎么伺候主子的?” “太子爷说有事要和十三爷谈,让奴才们不用伺候,奴才才斗胆离开。太子妃饶命,饶命!” “给我再掌嘴!”又是一阵耳光声,夹杂着多贵的求饶声。 戏演得差不多时,只听石氏责问道:“知罪了吗?” “奴才知罪了,知罪了,望王妃饶了奴才!饶了奴才!” “那还愣着干嘛,十三爷醉了,快伺候他出园,误了事,拿你试问。” 胤祥想笑,可只能死死的绷住,想不到二嫂出了名的贤德之人,竟还有如此这手段,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若不是事关重大,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多贵的表情。 “奴才这就去办。”多贵如吃了鳖般喃喃说,并连带重重的叩头。 胤祥顺利的从北门被人抬了出去,回到府上,又是一阵大乱。趁夜色掩护,胤祥亲自去了一趟雍王府,把自己今天的遭遇告诉了四哥。胤禛面色平静,语气却让胤祥都有些起了鸡皮疙瘩:“没想到,他们敢如此下作,我不是太子,不会让你白让人欺负了去的。”胤祥道:“这次多亏了二嫂。”胤禛嗯了一声。胤祥起身道:“那四哥,我走了,你也要多加小心。”胤禛吩咐:“头陀,你亲自送十三爷回府。”胤祥推辞道:“四哥,人多目标大,我悄悄回去,明日早朝见。”胤禛摆手道:“你怕头陀拖累你?还是怕四哥连累你。”胤祥见推辞不掉,一笑道:“那就麻烦头陀走一遭了。”头陀恭敬的施礼道:“十三爷严重了。” 头陀回府后,胤禛吩咐:“见清月一趟,让她查出是谁要陷害十三弟,还有那个拦住十三弟的宫人是谁,禁夜后为什么还在那里。” 清月看到用梨花青碗送来的饭食,心里咯噔一下,胤禛要见自己,以前都是自己主动见他的人,没想到这次是他主动。三个小馒头,那就是说三更见,南瓜——南面,水芹——水阁,他居然启用了最紧急的联络方式。出了什么大事?清月开始一一的想自己得到的每一条消息。最近除了胤禛清国库,闹个人仰马翻,其他的并没用什么事。算上康熙见自己,胤礽将要被废,对于胤禛来说没有什么非要和自己急于联系的事。 清月对镜默默等着,等待夜色。 第二十六章 惊魂 和装扮成侍卫的头陀匆匆一见,清月明白了胤禛的用意,清月为胤祥感到庆幸,纷纷扰扰的尘世间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护他的人,真的很好,那自己呢?在这里自己如微尘般不足道,飘零被人随意践踏。坐在镜子前,“胤祥”,无意间清月在镜子上写下了他的名字,至少还有他一心一意的爱我,我也是幸福的。本以不会再流泪,泪却在“胤祥”两字下潸然泪下。 “姑娘,这是苏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以后由她教导你,也是您的师傅。” “苏嬷嬷吉祥。”清月给来人请安,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清月姑娘多礼了,我们在太子府曾有一面之缘。” 经苏嬷嬷提醒,清月想起来了,太子妃小产后,皇上曾派人四个老嬷嬷来照顾太子妃,因为是皇上派来的,除了自小伺候太子妃的嬷嬷外,其他伺候的人都没有了插手的资格,平常伺候的奴婢统统变成了打下手的,老嬷嬷中间,确实有苏嬷嬷。清月连忙打起精神来,能有资格知道宫廷秘事的嬷嬷,绝对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康熙的亲信。 学了三天后,清月觉得自己快成了“大长今”,什么饮食四忌:四时之忌、生冷之忌、相克之忌、药材之忌;什么人体四柱;什么八大菜系;什么食材性味……更重要的是还有康熙的喜好,又是一个拉风的训练营。 “四时之忌,是指四季饮食应有节,不食不当季蔬果,不食不熟令蔬果,不食过熟之生蔬;生冷之忌,是指日常饮食冷热应与食材相适,不食不熟之肉,不食不当之肉,不食——” “清月,还在用功?” 清月转头,是太子妃,她已经好久没有搭理自己了。 “太子妃吉祥。” “起来吧。” “谢太子妃。” “陪我去赏赏桂花,过两日花就要谢了。” 清月心下奇怪,大晚上赏什么桂花,白天眼神好都看不见多少,晚上能看什么,很明显的是太子妃找她有事,真不知道又要搅到什么事件中。 华丽的宫灯在前面引导着,夜色使得宫灯显得愈发华丽清亮。清月随着太子妃一行来到了东南角的花园中,桂花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闻其味,知其性,桂花虽不起眼,可香味浓烈,特别入夜后。清月,你说,是吗?”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清月。 “是,桂花在夜间,的确别有一番味道。”清月扶着太子妃轻声的回答道。 “我去更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太子妃吩咐道。 “奴婢陪您去。” “不必了,有嬷嬷呢。” 太子妃的宫灯在偌大的花园中消失了,清月的心随之一动,紧张的揪着衣襟,向周围望去,四下寻找着那个期望见到的身影。 “别哭,我来了。”胤祥的声音像天外飞来似的。 依然是那双熟悉的手,依旧为自己轻柔的擦着眼泪,还有他独特的气息,疼爱的眼神,因为担心而紧蹙的眉毛……好温暖,一时间,清月的思念化作了三千泪珠,浇灌着上一世许下的牵绊。 胤祥的心被清月一滴一滴的眼泪烙出了千万个洞,不是一个痛字能形容的。 “你再忍耐一时,解药、费色曜我都会解决的,我还要皇阿玛亲自册封你,到时,我会风风光光娶你的,我要让全北京城都知道爱新觉罗.胤祥娶了章佳氏.清月。” “不要为了我再去冒险,你的皇阿玛——也就是当今圣上,已经把我留在他身边伺候了。”清月故意模棱两可的说,这样说,能让他死心了吧?尽管千般的不不舍,内心不停告诫自己:这是为他好,这是为他好,这是为他好! 胤祥放在清月脸上的手瞬间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皇阿玛的女人!胤祥用眼睛惊恐的望着清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 清月感到了胤祥的手瞬间从自己的脸庞滑了出去,他怕了,像他这样的男子都胆怯了,爱情在他们的皇权至高的道义中,亦如胤祥般用情至深的人亦学会了放弃。放开的刹那,清月站立似乎都成了问题:这不是你要的吗?你达到了目的还要怎么样?还想怎么样?不要这么贱,好不好清月?清月强迫自己转身离开这里,失落让她步履蹒跚。 “不管,我不管,即使沦落到和二哥一样的境地,圈禁也好,处死也好,我也要你!”清月才走了三步,胤祥就从后面抱住了她,传过来的力量让清月喘不过气来,仅仅是三步的迟疑,对胤祥来说,三步押上了整个身家;对清月来说,三步一切回到了起点! 爱,再猛烈些吧!清月脑袋一片空白,转身用唇贴上了胤祥,两人的感情瞬间化作激情,热烈而单纯。 此时,他们头顶上的胤禛杀人的欲望比什么时候都强烈! 永琨下午偷偷禀报他,十三爷要夜入畅春园,胤禛厚赏了永琨,和往常一样到户部交待了一番,回到府邸安静的写着奏折。 “爷,酉时到了。”头陀进来。 “好,你下去吧。” “我陪四爷一起去。”头陀请求的说。 “不用了,你去了,事倒不好办了。”胤禛说完,离开了府邸。 胤禛比胤祥先进了园,飞身隐在了树上,不大会儿,太子妃和清月来了,胤禛早已了然,能让胤祥不顾一切冒险进园的除了清月没有别人。唯一没想到的是她身边的太子妃,以后得知牵线的居然也是太子妃,胤禛对此事大为震惊,突然反应过来,清月只是在利用自己,她只告诉了她想告诉自己的事情,其余的秘密都被她隐藏起来了,一种被人玩弄了的情绪践踏了胤禛的自尊,奇怪的是胤禛除了恨意,还有了征服的欲望。好似下棋,和高手下,才能提起兴趣来。清月,我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妃离开后,清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四下寻找胤祥。胤祥来了,两人在自己的监视下你侬我侬,胤禛下意识的把眼睛从两人身上移开,只用耳朵监听两人。从清月的反应来看,见胤祥并不是她的主意,而太子妃是知道胤祥要来的,所以才带会把清月来这里,是谁在太子妃的背后操纵了这一切?以太子妃的性情来说,天塌了,她也只会做自己该做的——帮胤礽善后。国库的银子胤礽已经还了八分,卖一个人情给胤祥,剩下的二分就留给胤祥和自己头疼去,亏二哥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你的皇阿玛——也就是当今圣上,已经把我留在他身边伺候了。”听到这句话,胤禛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幸亏手快,抓住了头上的一根树枝,才没落下,皇阿玛宠幸了清月?一旦清月有了名分,自己以后要给清月请安?胤禛的脑子混沌了……清月这个妖物,连皇阿玛那么睿智的君主都没幸免!只是他的胸口为什么那么闷?闷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管,我不管,即使沦落到和二哥一样的境地,圈禁也好,处死也好,我也要你!”随着胤祥的声音,胤禛不仅胸闷,头也开始大了。胤祥呀胤祥,傻弟弟!当断则断,清月已不是你我所能及的了。 一反常态的是:不是离别,而是依依相恋,清月的表现更是热情似火,胤禛有些嫉妒清月怀中的胤祥,更恨清月把胤祥推进了万丈的深渊。无意间,头顶的树枝被掰断了,胤禛担忧的向下望去,武功了得的胤祥仍旧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没发现头顶的异样。遇到清月,胤祥算是武功全废了。 咚咚的花盆底,两人迅速的分开了,胤禛掏出了暗器,虽在畅春园杀人有些不妥,可一旦有人撞破清月和胤祥的“奸情”,死的人就是胤祥和清月。 “十三叔,清月。” 是太子妃,只有她一人,石氏办事果然心思细密,胤礽有幸,得了一个贤内助。 树下的俩人听出了太子妃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后居然十指相扣。 “二嫂。”胤祥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了。 “时间不早了,清月,我们快些回去吧。”太子妃吩咐。 “二嫂。”胤祥有些央求。 “我就是再给你十天时间,你们都不会嫌够的。嬷嬷和宫人都在园子花廊下等着我和清月呢!还有永琨也等着叔叔出园,时间久了,我们都没法交代。” “清月,一定相信我!”胤祥双手紧握清月的双手,向清月保证。 又有人快步的走来,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人,胤祥大步向前,拦在了清月和太子妃前面。 “主子,皇上来了。”太子妃的贴身嬷嬷急切而又低声禀告道。 胤祥石化了,皇阿玛来“捉奸”了,怎么办?这会是利用清月安排好的陷阱吗?如何让清月脱身?我又如何进的园子?为什么进园子呢?……满脑子嗡嗡乱响,都不能有一个很好的答案。 唰~,有人从树上落在了他们身后,胤祥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看来在树上隐蔽的这人看到了一切,都怪自己大意了!他的手越过清月的肩膀,掐住了那人的脖颈,刚想用力—— “十三弟,是我!” 四哥!胤祥无比的震惊和愧疚。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清月感激的拉住胤禛的手:“四爷,我们怎么办?” “十三弟是跟我一起送折子过来的,河南发生了旱灾,我从收回的国库库银中调配了二百万两银子,太子妃和清月逛花园遇到了我们。”胤禛面无表情的说。 “调配?您没请旨?”胤祥欣喜的脸上随即转了阴霾。 清月佩服的看着胤禛,太子妃则扶上了嬷嬷的手,深深的望了三人一眼,就迎着康熙进来的方向走去。清月的眼睛从胤禛坚毅的脸盘转到了胤祥的的脸上,两人用眼神互道了珍重,清月跟上了太子妃。 康熙身着银灰色的寿团龙纹织锦常服,前面开路的明黄色宫灯是生杀大权的象征。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儿臣接驾来迟,望皇阿玛恕罪。”太子妃带着嬷嬷和清月给康熙请安。 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平时表面不声不响的太子妃,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机,一句话变相的解释了嬷嬷为什么见到康熙仪仗不行跪拜礼,还依然离开的可疑之处,既入情又入理,没有任何破绽。 “起来吧。”康熙吩咐,“李德全,你让人都退下吧。” 等一干伺候的人退出了园子后,康熙再次吩咐:“清月,把你十三爷和四爷请出来。” 清月诧异,康熙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一时竟愣住了。 “怎么,要朕亲自去请。” “儿臣参见皇阿玛。”胤禛和胤祥从后面的花丛中走了出来,给康熙叩头。 “禁宫后,你们进园干什么?朕不记得下过旨让你们此时入宫。” “皇阿玛明鉴,儿臣有要事启奏。”不愧是未来的雍正,不急不缓的禀报道。 “什么事,说吧。” “请皇阿玛御览。”胤禛递上了事先写好的奏折。 康熙不动声色的看完,甩在了胤禛的脸上:“两百万两,没朕的允许,你还真敢动用!” “启禀皇阿玛,是儿臣私自拨出去的,和四哥无关,若皇阿玛要责罚,就责罚儿臣一人。”胤祥跪着向前移动了两步,头重重的一叩。 “是儿臣主管户部的,十三弟如何能调配银两?”胤禛淡淡的说道,好像在聊天,不似辩解,更不像争论。 康熙看了一眼胤祥道:“放心,朕不会忘了你的!”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后怕。 “石氏,跪下!”谁也没料到,康熙突然对太子妃发难。 太子妃勉强扶着嬷嬷,给康熙跪下,清月也立刻跟着跪下了。 “你可知罪?” “儿臣不知。”太子妃面色惨白。 “不知?那朕问你,这么晚了你到景园来干什么?”康熙就像一只猫,玩弄着猎物。 “儿臣来赏桂花。”太子妃故作镇定的回答。 “是吗?胤祥戊时三刻私入景园,太子妃此时却恰好就在景园夜赏桂花,你们给朕一个解释?” “皇阿玛,十三弟是跟儿臣一起进园奏事的,确实是无意间遇到了皇嫂在这里赏花,儿臣叩问太子安康,故有所耽搁,望皇阿玛明鉴。” “你们一起?那就更奇了,胤禛你戊时就一刻就进了畅春园,朕的清溪书屋你走了三刻钟也还没到?堂堂大清国的雍郡王在朕的畅春园迷路了?”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康熙的监视中。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央求太子妃找的十三爷。”清月决心担下所有的罪。 “朕还以为你是个不会攀龙附凤的人。”康熙冷笑道。 “是,清月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奴婢自恃有些姿色,期望自己找个好的归宿,所以才利用太子妃的善良找了十三爷的。” “哼!胤禛、胤祥,记住这里不是雍王府,也不是十三贝子府,是朕的畅春园。下次,再敢把手伸进来,就以弑君罪论处!” 几个人听得手心直冒汗。 “谢皇阿玛开恩。”兄弟俩背脊直冒冷汗的给康熙叩头谢恩。 “回吧,你们该做的事是替朕把国库管好!” “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儿臣一定尽心竭力。”两人都感到了天威的不测。 胤禛拉着胤祥退下,胤祥走了几步,突然又跪回了康熙脚下:“儿臣斗胆,皇阿玛要怎样处置清~~月~~……” “胤禛,把他给朕带下去,若他再和清月私下相会,朕拿你试问!” 胤禛死死拽住胤祥的手臂,哀求的叫了句:“好兄弟~”胤祥不甘的看了清月一眼,随着胤禛下去了。 “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事发生过,记住了吗?石氏~”康熙转向了太子妃。 “儿臣遵命。” “你的口风一向很紧,朕是知道的,但要管好下面的人,若下面的人不小心泄露了今天的事,****的罪就由你担着。”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太子妃叩头表示明白。 “把清月留下,你先下去。” 太子妃和嬷嬷迅速的离开了。 园中只剩清月和康熙。 “朕上次给你指婚,你没有选十三阿哥,可今天你竟然敢公然勾搭他,清月,你给朕解释下!”康熙的问话让清月胆寒,识破了康熙的意图,破解了康熙招式,这一定让康熙很不快!清月的心早已乱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次只是堵自己的命而已,而现在却是堵胤祥的前途,虽然知道他现在不会死,难道胤祥圈禁是因为自己吗? “奴婢不敢高攀,可十三爷的一片真心,奴婢就是个石头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仅是动容那么简单吗?”康熙的凌厉不是普通人能可比的。 清月抬头的瞬间望到了康熙的眼睛,那里面杀机四伏,历史上评述他是一个慈父,可他更是一位伟大的帝王,第一次废太子时,胤祥不就被囚了吗?清月被康熙的眼神彻底地打垮了,她不顾一切的抱住了康熙的腿恳求道:“奴婢一定会按皇上安排的去做,会保护好太子爷的,不会因为十三爷的缘故有所偏差的,如果皇上担心的是这个,奴婢向您保证,绝不会让皇上的愿望落空的,奴婢还可以对天发誓,若太子遭受了不幸,奴婢必遭一样的罪,不,奴婢必遭比这十倍、百倍的还不幸的罪,而且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遭受这样的罪。求您,求您不要因为奴婢,迁怒于十三爷。”清月从来没有如此卑微的求过一个人,脸都贴在了康熙的鞋面上,假若康熙吩咐一声把鞋添干净,清月也会照做不误的。 “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会做到的。” “是你说过的,不会因为对十三的感情而影响保护太子,朕相信你,起来吧!” 清月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她原来以为过去经历了许多不堪,她早已磨练得无坚不摧了,事到临头才明白自己多么的软弱。 胤禛带着胤祥如做梦般回到了他的府邸,饶是他意志坚定如磐石,跨过府门时也被绊了一下,回头看胤祥,他更是失魂落魄,和第一次囚禁后被放出来没有任何差别。 “给我和你十三爷上参茶。”安神补气比什么都重要。 茶上来了,胤禛拿起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胤祥根本没有意识到茶上来了。 半刻后,胤祥用眼打量了胤禛,胤禛和他相对,两人同时说:“有奸细!” “好弟弟,你私会清月的事你告诉过谁,太子妃联络你时,还有谁在场?”胤禛问。 “没有别人在场,联系我的就是今天报信的嬷嬷,除了永琨知道我要进园子,其他人一概不知。” “你进园子的事,是永琨告诉我的,除了头陀,谁也不知道。” “从太子妃和嬷嬷的反应来看,她们也不知道皇阿玛要来,而皇阿玛好像早就知道我是去私会清月的。” “皇阿玛的态度也表明他早知道是太子妃从中穿针引线的,我们进园,皇阿玛想知道并不难,不过事后得到奏报和提前监视,完全是两回事。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 胤禛一口气把剩下的茶水灌了进去,压了又压心头的害怕。低声道:“你告辞后,悄悄溜回你嫂子的房间来,我有事告诉你。” 胤祥真想摸摸胤禛的脑袋,四哥是不是今晚被吓傻了,自己去趴四嫂的房门,一个不小心传出去,自己情何以堪?可四哥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胤祥带着疑虑和胤禛寒暄了几句,转身告辞出府。身后是四哥的叮咛:“十三弟,你还认四哥的话,就听四哥一句劝,大丈夫当断则断!” 虽是演戏,胤祥明白胤禛的良苦用心,一边是自己敬重的大哥,一边是相思苦楚的爱人,何去何从,放弃谁,他都不愿意。 跃上房几,头陀已经恭候多时了,头陀敲了一下窗棱,胤祥顺利的翻窗进到了四福晋的房间,四嫂见他进来了,指引他到了密室,密室中除了四哥,还跪着一个丫头。 “四哥,我来了。”说着便要请安。 “不必拘礼,时间有限,我也不绕弯子,这个小荣和清月是一起的,都是费色曜派来的,我让人跟踪了她的接头人,那人是专门给皇家刺绣的嬷嬷。” “四哥的意思是清月后面的人是皇家的人。” “对,费色曜还有一个身份是皇阿玛的侍卫,除了派到我这里的小荣,还有派到太子身边的含冰,派到老八那里的清月,派到十四弟身边的和睦,她们的联络人不是费色曜就是和皇家有关系的人。” “大阿哥已经倒台,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只有三哥和五哥,其他的阿哥还小,没有这么大的势力。” “我偏向三哥,五弟历来胆小。” “四哥,你带她进密室做什么?”胤祥指着跪在地上的小荣。 “我打算和你一起问问她。”胤禛刻薄狠毒的神情,让小荣早已成了一滩泥。胤禛除了想拷问小荣外,还想看看提到胤礼后她的表现,用于判断现在混乱的局面。 “我本来是不打女人的,若你不老实,休怪你十三爷变阎王!” “我~我~我~”小荣牙齿打颤的声音比她说话的声音都还大些,胤祥用眼神和胤禛交流了一下,胤禛微微点头。 “我什么?快说!”胤祥本来想把佩刀拔出来的,后来忍住了,看小荣这等货色,万一吓晕过去,更耽误时间,天亮以前,他还要赶回府中的。 “我~不~不~是府里唯一的人,还有人,有人监视着我。” “是谁?”胤祥盯着小荣问。 “不,不知道。” “不知道?”胤祥笑意浓浓的扼住了小荣的下巴。 “我,我只知道,知道我进府后吓,吓病后,躲在偏院,偏院不出来的时候,有人找来了现在的姑姑,姑姑逼我,逼我回来。我就想,他们怎么知道的?还有我戴绢花后,他们,他们又怎么知道的,所以我猜的,都是我猜的。” “四哥,她知道了我们今天的谈话,泄露给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放心,你四嫂亲自监视她,她每次见姑姑,是头陀办的,出不了幺蛾子。”说完,问小荣:“我问你,你除了见过清月她们、费色曜、姑姑,还见过什么人?” “没有了,没有了。” “你们的人真疼你,在我这府里一年多了,什么建树都没有,他们对你依然很好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也送出过东西。” 胤禛狂怒,清月真是自己的死穴,自己怎么就因为清月而信了小荣这个细作!胤禛揪住了小荣的头发问:“那么上次你是骗我的了?” “没没,没没,没有,我不敢偷窥四爷,四爷的书房,我送出去的消息,府里任何一个,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到的。” “你主动送的?” “不,不,不是,他他们,要的。” “他们都要了些什么?” “四爷平时都和朝中的谁来往,四爷爱读什么书,爱吃什么,每日看书到几更,练字多久,四爷起居如何,喜好玩什么,四爷和哪个福晋亲近,常到谁的房里,伺候的妾有多少,通房的有几人……”小荣胆怯的同时,还不忘害羞,声音越来越低。 胤禛和胤祥都是一愣,除了第一个条外,其他的听起来像女人间争风吃醋。 “你滚出去,今天我们说的话,敢吐露半个字,担心你的脑袋。滚!”胤禛猛的一推,小荣头砸在了地上,小荣不敢再回头看他们俩,抱着脑袋就跑了。 “四哥,你是不是在外面惹风流债了?”胤祥说完,一百个后悔。 胤禛狠狠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真的很奇怪,三哥费那么大的劲,就为了打探您房中之事?”胤祥疑惑的问。 “我也很奇怪,把那贱人再弄下来拷问?” “让她和她姑姑多接触下,给点东西,或许就知道真相了。” “好,你的门户也要扎紧些,清月被送到老八那里,由于观音图的关系,误打误撞的送给了你,后来从常保那里得知,清月上面的人给清月的指示是仍旧监视你。” “我?我一没势力,二没想法,连我也不放过。” “所以我才让清月离开你的,清月后面的人胃口太大了!” “四哥,求您一件事。” “清月的事,免谈。” “我答应您不再和清月私下会面,可若有机会,能不能让清月跟我?” “我不能答应,她已经是皇阿玛的人,以后有了名分,更不可能。” “我不在乎。” “人言可畏。”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们是满人,不在乎的!我唯一怕的是:错过了这一世,万一没有了下辈子怎么办?” 胤祥的痛,胤禛不能无视,无力的说:“让我再想想。” “四哥!” “不要逼我。” 第二十七章 私奔 清月成了康熙的司膳,胤禩内心的不安比送清月进胤礽府还要多几分,虽然他送过清月“沉鱼”。事到如今,他只能安慰自己:清月到了皇阿玛的身边,对自己更有利,以前想在皇阿玛身边安插人都不可能,现在有了聪明的清月,自己的胜算又多了几分,一定是上天垂怜他,才做了这样的安排。清月聪慧过人,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爷,今晚在哪里休息?”赵圆儿进来请示。 “侧福晋房中。”胤禩回答道,赵圆儿垂首退了出去。 隔了一刻,胤禩才向西厢踱去。 西院门前,赵圆儿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殷钰则跪在了一侧,后面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跪了一地,站着的人是她和宝珍。 胤禩压着心头的不快,进到了西院。 “给爷请安~”观音图施礼道。 “起来吧。”胤禩吩咐。 观音图起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胤禩也不想问,一时间,偌大个院子寂静无声。 胤禩在等,观音图也在等,胤禩却把目光放在了宫灯上,不问一句。安静,安静,还是安静,沉默就在安静中越显尴尬。观音图终于忍不住了,用低垂的双眼瞟了一眼胤禩,胤禩如玉的面庞中是不在乎?是讨厌?是怒火?还是伤心?……是她始终无法探究的,她的丈夫,现在是一尊雕像,没有任何情绪,在夜晚的衬托下显得愈加刚毅。她不要这样,不要这种羞辱,抛弃该死的礼节,用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越矩,对那盏该死的宫灯依然“兴致勃勃”!自己再折磨殷钰有意思吗?他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哪怕是斥责。在无用的眼泪下来之前,她没必要再在这里出丑,即使她不在乎,郭络罗家的高贵还是要维护的!离开,只剩下这个选择…… 她走了。 “扶侧福晋起来。”胤禩吩咐。 殷钰身边的老妈子“嗻”了一声,扶起了殷钰,胤禩此时已经进到了房中。 “用艾草煮盆热水来给我烫烫脚。”胤禩见殷钰进来后,再次吩咐。 伺候的人答复后,带门出了房间,房间只剩两人。 “难为你了,一会儿我用艾水给你捂捂膝盖,别落下病根。”胤禩此时才拉过殷钰的双手。 “爷,不碍事的。” “已经是深秋了,青石板沾了多少湿气,一定要多加小心的。” 胤禩把殷钰抱在怀中,殷钰享受的偎依在他的怀抱中。他累的时候喜欢到殷钰的屋子里来,殷钰安静顺从,不像她,事事都要争,事事都要拔尖。每天,在府外他已经和兄弟们争了个够,脑力和心机已到了极限,回到家里,他不想和她再去争爱于不爱的问题,更何况,彼此的争吵已无意义——莲枝死后,他对她只能敬而远之,爱她,已成了遥远的事情。现在他需要的是安宁——一个养精蓄锐的环境。 咚咚,丫头敲门后,在门外禀报道:“爷,水来了。” 胤禩放开了殷钰,殷钰立刻从他腿上站起,侍立在他身旁伺候着。这也是胤禩喜欢殷钰的一点,不恃娇宠! 丫头把水放在胤禩脚下,然后开始伺候胤禩洗脚。 “不用了,侧福晋会伺候的,你下去吧。”胤禩吩咐。 丫头低头退下,拉上了门。 胤禩站起,把殷钰按在了榻上。 “爷,使不得,您身子多金贵,还是我自己来。” “人前你是我的侧福晋,人后你还是旺儿的母亲。” “爷,臣妾不敢当。”殷钰有些哽咽。 “你带来了旺儿,我谢你一辈子。”胤禩卷起了殷钰的裤腿,扭了毛巾后,把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了膝盖上。 “臣妾知道的,您在人前冷淡臣妾是为了保护臣妾,臣妾不委屈,您不要这样,您这样,臣妾难过,您不欠臣妾什么。”殷钰握住了胤禩的手。 胤禩感激的看着殷钰,碍于她,胤禩不可能事事护她周全,即使她是弘旺的生母,即使她知进退,守着一个妾应尽的本分,可她面对的是观音图,不可能不受一点罪,给她难堪是家常便饭,罚跪、挨打背地里也是常有的事。胤禩怎会不明白,殷钰受的苦,除了她的性格使然外,还有自己冷淡她的份,她把自己冷淡她的事加倍的奉还给殷钰。胤禩也只好冷淡殷钰,让她觉得殷钰只是自己逃避她的借口。 “殷钰,后悔过嫁我吗?”胤禩突然问。 “从没有,爷。”殷钰无比坚定的回答。 “我后悔娶了你,让你在府中处处受委屈。” “爷,您错了,能嫁您这样的男子,是殷钰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和您心心相印,臣妾就知足了。” 胤禩用心的吻着殷钰,上天赐了清月和殷钰给自己,一个为自己出生入死,一个善解人意,在这巍巍宫廷中,有谁能比得上自己呢?太子又如何?他头上还顶着一顶绿帽子呢!一朝如愿后,他一定要厚待这两位女子。 清月以前在小木屋里也学过做饭,可和苏嬷嬷的训练相比,幼儿园水平都达不到。万事只怕认真,行行出状元,古人总结得没错。高强度的训练,让清月想起了高考前夕,要看n多的书,做很多的练习,总也不够用的时间。《黄帝内经》、《本草纲目》、《齐民要术》……,看到这些书时,清月用怀疑的眼观看着苏嬷嬷,苏嬷嬷的表情是肯定,清月就在一堆古籍中沦陷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学这些。更恐怖的事是,每天早晨要小考,小考不过,就要跪在青石砖上上课,一天下来,清月的膝盖都没有了知觉。生拗的古文学习结果就是让清月每天疲于应付,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接下来的厨房实践,让清月发狂的想把自己的手跺掉。一根好好的黄瓜,就被切成了三百多片,底部却不能切断,到底是谁上辈子和黄瓜有仇,发明了如此变态的手法,把黄瓜千刀万剐了? 春节大宴的时候,清月终于正式成为了司膳,跟班伺候在康熙的身边。 太子率领各位阿哥给康熙拜年,清月第一次同时见到了太子、四爷、八爷、十三,,清月只好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胸前,太子是她不想惹的,四爷是她不敢惹的,八爷是她愧疚的,十三是她魂牵梦绕的。同时出现,让清月不知所措,如在幻觉中。 清月虽然低着头,可仍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自己射来。开始接受训练后,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和四爷和八爷联系了。 “赏。”康熙吩咐。 李德全把一个铺着明黄缎子的托盘抬了出来,上面有十多个红色锦囊,李德全一一的俸上康熙的赏赐,分完锦囊,各位皇子在太子的带领下一起叩拜康熙谢恩,谢恩后,各人按顺序依次落座。康熙吩咐赐宴,各位阿哥起身再拜,叩谢天恩。 清月轻叹,吃顿团圆饭而已,弄得像演戏。如果这时候她在家里,肯定是坐在父亲身边,一边给父亲斟酒,另一边跟妈妈撒娇,每逢佳节倍思亲,说的就应该是这个吧?清月虽不喜欢他们演的大戏,却触景生情,越发想念家,以及亲人。 菜上来后,每一道都要经过清月的手,抬的一瞬间,她要进行判断,每一道菜是否是根据呈报给她的菜谱制成,食材是否新鲜,主材和辅材搭配是否得当,气味是否合理,药膳中的药材选用是否恰当,调料是否和主食冲突。最重要的是要参考康熙此时的身体状况,哪些东西是与康熙正在服用的药相违背的,哪些是康熙身体不能接受的,若发现了问题,就要把食物及时撤下去。检验合格的食物再由试毒的太监试过后,才放到康熙的面前。今天是清月第一次上岗,清月只得压抑下乱纷纷的情感,排除了一切的杂念,全心全意的品味着每一道菜,生怕出一点差错。精致的菜品对于清月来说是一道又一道的考题,五十四道菜上完后,清月的眼睛都花了,想想明天还要伺候康熙满汉全席,清月的腿都开始有些发软了。 “老十三,往常你是最能折腾的一个,今天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康熙一句话,把所有的目光都引到了清月的身上。 清月奇怪,康熙要的不就是现在其乐融融的景象吗,大过年的干嘛弄些不愉快?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他最大呢!勉强自己镇定,低着头拨开了他们各色的目光。 “回禀皇阿玛,儿臣今日多喝了几杯,怕在您面前失仪,所以不敢多言。”胤祥跪下回禀道。 “不必那么拘谨,今天是家礼,无君无臣之分。”康熙摆手。 胤祥又回到了座位上,大家立刻凑趣的给康熙讲笑话,十四还奉命把酒执壶,一时间,整个宴会又回到了其乐融融的气氛中。 清月苦笑,原来这就是帝王,一场团聚的家宴,还要处心居虑的做些什么。康熙把自己放在显眼的地方,无非要告诉几个儿子,自己已经是他的人,再下手,要三思而后行!也切断了自己和以前主人的恩情,清月的主人只有他一个。然而清月觉得可笑,自己以前不算康熙的人吗?早知道结果是这样,还不如把自己原本的身份告诉十三,让他们有所防备,其实他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八阿哥,而是他们的父亲。现在告诉呢?死亡不是恐惧就变成了现实,她能相信十三,绝对不会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自己的痛苦就要十三来承担,他把康熙奉为神明,是圣君,更是父亲。现在豁出去的话,还有意义吗?那以前痛苦守护的东西算什么呢?清月混乱了…… 第二日,清月高度紧张的伺候康熙,一百零八道宴品一一过了清月的手,国宴结束后,清月累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支持着才回到了住处。不大会而,苏嬷嬷来了,清月只得起身问好,苏嬷嬷拿出了一个令牌给清月,清月恭顺的接过令牌,等待她的吩咐。 “这是随意出宫的令牌,明天给你放假一天。”苏嬷嬷交待完就走了。 清月抱着这个令牌,闻到了自由的气息,狂喜!体内的毒也解了,找到十三,两人去过两人想过的生活,尔虞我诈的宫廷,你tmd去死!天大地大,任我行! 早晨,第一缕晨光升起,清月从床上一跃而起,昨天晚上她根本就没睡,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冬日的北京是个银色的世界,清月抓了个路人问了十三贝子府的方向,脚步一刻不停的来到了十三贝子府的门前,门口只有扫雪的仆役。 “我找十三爷,麻烦通禀一声。”清月抱拳和守门的人请求道。 “你说通禀就通禀,你以为你是谁呀?”看门的人一脸的不耐烦,家丁也围了上来,准备把清月拖走。 清月知道是自己冒失了,只有亮出了康熙的令牌给他们,狐假虎威了一把。门上当值的管家一看令牌,忙跪下请示,要不要让十三爷出来跪拜接迎。清月说不用,把十三爷请到门房一叙,清月严肃的神情,让管家误以为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神色慌张的跑了进去。 胤祥起床后刚洗漱完毕,二管家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二子?” “主子,宫里来人了,要在门房见您。” 胤祥很是奇怪,这大年初一的,宫里会发生什么事?见面的地点还是门房,不寻常,于是下了炕,跟着二管家来到门房。门房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胤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睁大了双眼,似乎还不相信。清月屏退了其他人,胤祥一句话也不说,清月上前掐住了胤祥的手臂,用力一拧,凑近胤祥的耳朵问:“疼吗?”胤祥木然的点头,“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 “清月!”胤祥抱住了清月。 “时间不多了,我问你,你愿意和我私奔吗?天大地大,我俩任意驰骋在天地间,不离不弃。” “愿意!” “那就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幸福的一起出了门房。 “给爷备匹马,爷出门办点事。”胤祥吩咐伺候的人。 清月偷偷一笑,胤祥瞪了清月一眼。胤祥似乎想起了什么,让清月等一会儿,不大功夫他又笑嘻嘻的转回了门房。胤祥拉了清月出门,门口已有人牵来了胤祥的坐骑。胤祥矫健而帅气的上了马,把手伸了下来,让清月想起了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脸上一阵羞涩,低着头把手给了胤祥,偷偷瞄了一眼胤祥的,他的脸上流露出:你也会害羞的表情。清月上了马,不露声色的用手一掐胤祥的大腿,胤祥疼得只咧嘴,却幸福的扬了一鞭,两人策马,飞向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费色曜看清月进了十三贝子府,心知不妙,赶快回宫廷报告姑姑,姑姑得到禀报后,并不慌张,只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接着吩咐费色曜下去休息,不用再监视他们了。费色曜狐疑的看了姑姑一眼,姑姑冷冷一笑,费色曜慌忙的辞了出来。 另外一边,胤祥和清月内心激动的到了南城门,刚想出城门,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胤祥看到了那人,只得愧疚的下马给那人请安:“四哥!” “你回府过节,把清月交给我。” “四哥~” “你们逃不出去的,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是皇阿玛下令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的。”胤禛的话让清月直接从马上晕了下来。 “清月!”胤祥适时的接住了她。 胤禛从胤祥怀里接过清月:“她不像我们是金枝玉叶,皇阿玛要她的命甚至不用考虑太多,你这样做,最终只能害了她的命。我答应你,适当的时候,让你们在一起。” “四哥,是真的吗?你答应了?”胤祥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的问。 “是,我答应了,你也要答应四哥,不要轻举妄动!”胤禛记得这句话自己说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都输给了胤祥的任性,更准确的说是输给了清月,这个女人生来就是自己的天煞星。 望着胤祥失意离去的背影,胤禛捏了一团雪,塞进了清月的领子里。清月被冷雪一激,从昏迷中醒来。 发现是在胤禛的怀里,清月吓得花容失色,忙从胤禛怀里滚了出来,胤禛冷冷的站了起来,看着雪地中狼狈的清月。 “胤祥~”清月四下寻找着他。 “不用找了,我让他回府了。”胤禛的表情比冰还要冷百倍。 “求求您,放了我们吧,让我们走。”清月不停的给胤禛叩头。 “第一次见你时,你可不愿意跟十三弟。”胤禛若有所思的说。 “我爱他!” “我知道。” “你知道,可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我曾想这样做,可现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了,你求错了人。”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胤祥~” “别哭了,回去吧,既然走不掉,就去面对。以前你不是做得很好吗?现在我相信你也能做得很好。” “不,我不会回去了,那里只会给我伤痛。”清月歇斯底里的向胤禛喊道。不等胤禛有所反应,清月爬上了马,狠狠的抽了一鞭,出了南门,马上的她东倒西歪,tmd费色曜为什么没有训练我们骑马。心学会了麻木,早已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逃离这个可怕的牢笼,比这恐怖的事自己也不怕! 她真敢乱来!胤禛飞身上了马,拍马追出了南门,一路上直担心清月是不是会落马。追出了一里地,清月的马渐渐的减慢速度,胤禛夹紧了马腹,又抽了马一鞭,两匹马终于齐头并进了。胤禛侧身拉住了清月的缰绳,阻止了马匹的前进。 清月滑落在雪地里,胤禛慌忙下马检查。清月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老八送她到太子府前的那天,她也在雪地里哭了。胤禛紧紧的抱着清月,任她的泪水湿透了自己的衣襟,没有任何的陌生感,仿佛他们彼此之间就应该如此。 许久,胤禛才问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的人儿:“哭够了吗?” “没!”清月凶巴巴的回答。 “能设计如此狠毒计策的女人,我以她会很坚强!”胤禛不知是褒奖还是贬低的说。 “啊~!我真的很伤心,很痛!”清月有些耍赖皮。 “好不容易才见面,我们再讨论下细节,不好吗?” “你是人吗?我没情绪!” “放肆!别忘记我是贝勒爷。” “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管!” “看样子,你是豁出去了!” 清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 “以我的力量都不能对抗皇阿玛,你算下自己几斤几两,回去求得一命,和十三才有可能。” “呵呵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我一心一意的帮你,交换的条件是让我和十三在一起,对吗?” “算是吧。” “万一你伟大的皇阿玛看上了我呢?你还准备帮我们吗?” “你一定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否则我也帮不了你和十三。” “胤禛,你知道我为什么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十三吗?因为十三和你们不同,他永远在乎的是我这个人,在意我受到的伤害,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的困境。而你们永远只能看到那把龙椅,都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哼!你本来就是一颗棋子,是别人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棋子,所以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而不是我们!” “很好的驳论,想知道我后面的人是谁吗?” “现在不想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说呢?”胤禛拍了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 “即使知道了答案,你还要继续我的计划?你不害怕吗?” “时间不早了,你应该早点回去,否则会连累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清月有些不甘心。 “只有我问你的,没有你问我的。” “小荣,对吧?她出卖了我们!” “聪明是一回事,太聪明了又是另一回事。”胤禛总结完,上了马,把手伸给清月。清月泄气的把手递给胤禛,上了马。 “我该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清月问胤禛。 “你很聪明,自己解决。”胤禛把马步放慢了些。 “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要用我,至少也要适当的帮下你的同盟者吧。” “你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崽子!”胤禛在清月耳畔低声的说。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敢利用我达到你自己目的的人,你是第一个!” “彼此,彼此!” ……两人保持沉默,直到遥望到了南城门—— “照实说,监视你我的人,不会只是一两个。”胤禛在清月耳边交待。 “包括我俩的协议?” “那大家就一起死。”胤禛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得很邪。 清月赌气的想掐胤禛,手慢慢移到了胤禛的腿上,掐了这个阎王后果会怎样?不管了,试试? “别玩火,把手从我腿上拿开,我不是胤祥!”胤禛威胁道。 “那天拦住胤祥去路的宫人是太子妃的人。”清月交待道。 “你如何打探到的?” “你不觉得那天在景园很诡异吗?四个人中,你、我、胤祥都是可以信任的,那只剩嬷嬷和太子妃了,一个嬷嬷能把我和胤祥连一块儿吗?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太子妃!所以我调查了她。” “《本草纲目》好看吗?”胤禛问。 “用不着警告我——你在宫中也有眼线,我讨厌你!”清月翘着嘴。 “我只是佩服你,在没有时间的情况下,还调查出了拦住胤祥的人。” 清月没有回答,跳下了马,登上了青色的车撵,坐稳后,赶车的太监“啪”的一扬鞭,马车驶向了紫禁城。清月无比丧气的坐在马车里,把要说的话一字一句的捻开来,反复的敲打,也不知道小命还能不能保住?康熙这只老狐狸太利害了,今天,自己完完全全上了他的当,冲动是魔鬼呀! 回到宫中,跪在地上心率不齐的等着康熙的质问。明黄一闪,康熙来了。清月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恭敬的放在了地上。 “随意出宫的令牌,朕还是让你拿着。”康熙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奴婢不敢。”清月忙把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拐带十三阿哥都敢,拿个令牌却不敢?”康熙好像在说一件可笑的事。 清月倒吸了一口气,刚要做出解释,康熙却说:“不要做任何的解释,你只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十三阿哥不是你能够企及的;第二,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我违背了上次的诺言,您确定仍然要放过我吗?”清月有些不相信,居然这么简单的就度过了这次的危机。 “还不错,一语中的。”康熙微笑着说。 清月找不出任何的言语来回答。 “如果你是一次就能臣服的人,朕也不会选你。”康熙的眼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同样是儿子,您为什么不能成全胤祥和我的幸福,您的手下还有很多人。”既然康熙既往不咎了,清月就想再赌一把,万一康熙心软了呢? “朕身边的人很多,朕能看得上的却不多,特别是朕死后,能完成朕遗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你上次跟朕说的话中,里面七八成都是糊弄朕的假话,但有一句你说的是对的:朕是各位阿哥的父亲,只有听从朕的安排,他们才能都平安!” 跪在地上的清月心下暗叫不好,自己上次怎么点破了萧蔷之争的玄机?本来还以为自己回答的很好,现在看来是为自己种下了祸根。 “你是那种一旦诚心答应后,就会做到的人。所以朕选你,和你是朕的人无关。” 清月苦笑,康熙太高看自己了。 “若朕在在世时,都不敢把小小的令牌给你,那如何放心身后事呢?下去吧,明天早膳依然是你伺候。”康熙说完,自己踱到了炕上,不再管清月,开始批阅奏折。 一天内的几喜几悲,让清月早已不堪重负,巴不得早点离开康熙身边,但突然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试着用力,可手脚似乎不是自己的。 “还有话要说吗?”康熙发现清月跪着半天都没有出去,抬起头问。 “奴婢站不起来了。”清月只好照实说。 扑哧,康熙居然又笑了,清月的脑袋上冒出了多条黑线,今天自己拐带十三私奔,本来是死罪,可康熙的表现太让人意外了,他对自己笑得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自己是不是又要中什么大奖了?果然,康熙没有吩咐门外的太监,而是下炕亲自把清月扶了起来,顺道问了一句:“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下?” 这份隆恩,让清月更加的腿软,忙道:“谢圣上隆恩,奴婢不敢打扰您批阅折子,这就退下。”清月支持着踉跄着出了清溪书屋,刚出门,还是栽倒在门槛上。 “李德全,送清月回去。”康熙在里面吩咐。 门口伺候的李德全,连忙上前扶起清月,搀扶着清月回到了住处。 第二十八章 神伤 清月抱膝坐在床上,木然,绝望比死亡还要恐怖。 胤祥则在雍郡王府花厅乱转,他担心清月,担心四哥! 当胤禛大步的进来,胤祥忍着害怕急切的问胤禛结果,胤禛轻轻的叹气,胤祥头一晕,整个身体像踩空一般。胤禛连忙拉住胤祥,道:“她不会有事的,十三弟,你会错意了。”胤祥听完,跌坐在椅子中。 “都下去!”胤禛吩咐完,屋中不再有人。 “头陀,你给我守住门,院内三丈不许有人接近。”胤禛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再次吩咐。 “是,四爷!”头陀的声音徐徐传来,浑厚有力。 胤祥从刚才的失态中醒来,望着四哥,等待他的吩咐。 “清月是皇阿玛的人!”胤禛漠然的说。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喜欢她。”胤祥低头说道。 …… “不,你又误会了,我不是说清月是皇阿玛的女人,清月效命的对象是皇阿玛,她是皇阿玛派进老八府上的细作。” !!!胤祥睁大了眼睛,怀疑的望着四哥,过了许久,反应过来,面色失去了血色。 “那么说费色曜也是皇阿玛的人了!清月知道自己效忠的对象是皇阿玛吗?”胤祥问完,脑海中随即闪现了清月在香山对自己说过的话,清月的闪烁其词,她态度的呼转急下,她穿梭于几个阿哥府……她是知道的。 “哼,她知道,不但知道,她还同时利用我和老八,至于是她想达到什么目的,还是皇阿玛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胤禛没好气的说。 胤祥叹了一口气,皇阿玛对他们是如此的不放心,父不父,子不子,这到底算什么事?胤祥的心里对这个紫禁城更加寒凉了,锦衣玉食不能让人温暖,留给他们的除了算计便是猜忌。 “四哥,清月恐怕是身不由己。”胤祥琢磨了半日,才小心的对四哥说。 “你我一言一行皆在皇阿玛掌握中。” “是,以后我行事会越发小心的。” “不,以后你我不要再行任何事,皇阿玛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把差事办好就可以了,让其他人大展宏图去。”胤禛冷峻的一笑。 胤祥会意,神色复杂的偷望了一眼胤禛。 胤祥回府后,像换了个人,以前一腔的热血都落尽了,只剩茫然空虚,就如皇阿玛,该有的都有了,仍是孤单的那个人,自己和四哥即使最终赢了,下场会和皇阿玛有所不同吗?步步为营,处处心机,而且每一次设计,还是针对有着同样血缘关系的至亲,自己的隐忍、手段、割舍,难道最终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 “清月姑娘,皇上问你休息好了吗?休息好就随我去大殿当差。”李德全亲自来问清月,清月苦笑,起身跟着李德全去听差。 康熙用的膳食并不多,有些菜只是走个过场,漱口后,康熙似乎不经意的看了清月一眼,吩咐道:“清月,陪朕走走,李德全伺候就成,其他人不必跟着了。” 清月顺从的跟在康熙后面,三人弯弯拐拐来到一处别宫,宫门上落了锁,康熙从一个香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吩咐李德全把宫门打开。许久不曾用的锁早已绣死,李德全费了半天劲也没打开,急得直冒汗。 “朕以为只要把钥匙保存好就可以了,没想到锁终是会绣的!”康熙感叹道。 嗒~,钥匙断了,李德全一惊,立即磕头谢罪。 “不怪你,去找人把锁劈了吧!”康熙摆手让李德全下去。 李德全下去后,康熙把目光转向清月,清月只装不知,低着头! “月华宫,胤祥的生母,章佳氏生前住过的寝宫,胤祥六岁以前都在这里长大。”康熙盯着清月。 清月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朕没记错,你的假名也是章佳氏吧?”康熙无奈的笑了笑,对清月,他破例的宽容。 “是。”清月不想多说其他的。 “章佳氏生前只是一个贵人,按祖制她不可能有宫梓的,更不可能抚养胤祥。”康熙声音有些恶狠狠的。 清月不知康熙语气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反应的冷淡,还是因为想起了胤祥生母,他是一个帝王,对自己的嘘寒问暖虽是假的,可一直以来养成的傲气却是不可侵犯的,在这一刻,清月还是决定,不要激怒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想必是皇上您格外开恩吧,十三爷才能有此眷顾!”清月给了康熙一个台阶。 “不错,朕很喜欢胤祥,也很喜欢章佳氏。”康熙似乎回到了过去,满眼睛的回忆。清月暗自哼哼,应该是先喜欢的章佳氏,后喜欢的胤祥。“朕把能给她的都给她了,可她还想要不属于她的东西。”康熙说道这里厌恶的看了一眼宫门。清月不知如何接康熙的话,她情系胤祥,胤祥就是自己最大的弱点,康熙必定会用胤祥来做文章,她早有准备,以前是纯粹的报复康熙,现在她想利用自己的身份保护胤祥,可康熙的切入点却是胤祥获罪而死的章佳氏,难道康熙打算让胤祥来背负母亲的原罪?清月忙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对付康熙。 “怎么不说话了?”康熙问清月。 “奴婢不知事情的原委,不敢妄加评论。” “胤祥没告诉你?”康熙问。 “十三爷从没提过。”清月听懂了康熙的话中话,他想从自己身上勘探胤祥对他有没有怨恨。 “章佳氏竟敢教唆胤祥窥视太子之位。”康熙神色中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那皇上为什么还仔细地保留着宫梓的钥匙?”清月只好唤起康熙的柔情,避开康熙讨厌章佳氏和胤祥的情绪。 “章佳氏是个明媚和美的女子,朕对**的女子从没有那样的情绪。她请求朕给她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妃位时,朕同意了,尽管违背祖制。可没想到,她居然敢骗朕,骗了朕的宠爱,骗了朕信任,更骗了朕的情感!” “说句不应该的话,您真的能确定是贵人骗了您吗?而不是别人,您也知道,这是**。”清月此时倒是真希望胤祥多和她说说当年的事,此时才能帮上他的忙。 “你敢怀疑朕!”康熙发怒的质问她。 清月赶紧跪下解释道:“奴婢不敢,奴婢在您面前无需掩饰,奴婢的确是替十三爷和章佳贵人说情,奴婢在意十三爷的任何事,无意冒犯您,奴婢是关心则乱!”清月把关心则乱四字说得重重的。见康熙不说话,清月接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因缘分,或因因果,各有喜好,各有厌恶,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只在每个人心中,皇上您是强迫不了的。假如世上的人都与皇上您的喜好相同,您觉得这可能吗?” “可她真的逾越了朕的底线,她不该教唆胤祥窥视太子之位。” “十三爷当年不过六岁。” “朕要认真,胤祥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奴婢替十三爷谢皇上。” “替?你用什么身份替。”康熙冷冷的问。 李德全适时的转了回来,带人砸了月华宫的门锁,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别宫的门被打开了,随康熙踱步进到殿阁中,里面凌乱凌乱不堪,灰尘直扑人的鼻子,康熙拿出手帕,捂住了鼻子。放在花架上的花木早已枯萎了许久,就如它们的主人,芳魂已逝。转到了后院,放在窗台上的一盆修竹居然还绿茵茵的,霎时,让人惊讶于它的生命力,也让死气沉沉的宫殿有了一丝生气。 “是朕赐给她的。”康熙指着那盆修竹对清月说道。 “贵人地下有知,一定欣慰。”清月道。 “朕不这样认为。” “奴婢多嘴了。”清月内心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什么告诉我:那是你送给胤祥母亲的礼物? “李德全,找人好好的打扫一番,务必回复成原样。” “嗻。” “还有这盆修竹,送到清溪书屋养起来。” “嗻。” “清月留下,你下去吧。” “嗻。” 风掠过破烂的纸窗,纸被风撕得唰唰直响。 康熙踱步到一张炕桌前,抚摸着它道:“朕曾把这里当做了朕的家,享受着天伦之乐。这张桌子上,敏儿替朕缝过内裳,朕在这里喂过胤祥酥饼,他尿了朕一身的尿,朕还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包过饺子,胤祥满脸的面粉……这里曾经是朕最喜欢的地方……”康熙说每一句话时,都带着三分柔情七分留恋,清月看得出来,这些感情都不是假的。“朕带你来这里,只想告诉你,朕不是绝情的人,只是被人骗多了,朕也只能比其他人多了一些谋算。” “奴婢以前错了,请皇上责罚。”清月再次跪下。 “朕割舍了许多常人不能割舍的东西,不是因为想割舍,而是不得不割舍。清月,就如你的无奈。虽然情理不同,但势相同。朕的儿子们,或许和朕、和你一样,也有许多不得已,可此生此世他们的位置是注定没办法改变了!所以,朕希望与你交心,帮朕化解他们之间杀戮,朕真的想当个好父亲,好好待他们。” “您太看重奴婢了,奴婢不敢当此重任!” “索额图获罪时,太子都没为他求过一次情,可他为你求了朕;老八从来没有驳过观音图的面子,为了你,他主动纳了妾;老四冷得几乎薄情,你的跪求,让他为十三开了口;十三为了你,愿意弃朕而去,清月,朕问你,若你是朕,会不用清月这个人吗?” 清月找不出任何语言回答康熙。 康熙离开了,只剩跪在地上的清月。 紫禁城永远不会眷顾流泪的人,胤禩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哭过了,哭泣似乎是上辈子的记忆,咸咸的泪流入嘴角时,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额娘走了,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也不能接受清月和十三想策马离开紫禁城,永远的抛弃他!额娘还没看到他的成功,清月难道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老天,为什么失去的总是他?痛,让他周围的景物都变成了灰色。 “爷,您要节哀呀。”观音图进来了。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胤禩忍着情绪吩咐。 …… “胤禩!”观音图恼怒的冲他喊。 啪~,胤禩挥手打了观音图一个巴掌。 “你终于肯对我发火了。”观音图抱住了胤禩,“阿元,阿元,阿元……”观音图不断低喃道。 “放手。” “不,我不放,阿元。”观音图有些撒娇。 “你想做什么?额娘刚薨。”胤禩对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阿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害死连枝的。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观音图恳求道。 连枝,胤禩和她都不可能再提起的名字,胤禩万万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她,她是笨还是故意的?胤禩重重的摔在凳子上。 “你喜欢清月,我让我额娘帮你找皇阿玛讨她,她回来后,我一定好好待她,只要你喜欢。” 额娘~,清月~,胤禩脸色铁青的注视着怀中的人,她的眼神是真诚的,她是想讨好自己的,问题是他不想在此时触及她们。 胤禩愤恨地拉起观音图的手,粗鲁的把她丢到了门外,无视她的惊愕,重重地把门关上!没有心机是一回事,没有眼力劲儿又是另一回事。也对,从小到大,她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察言观色四个字是给他这种人准备的——贱婢的孩子! “额娘——”胤禩朝天喊,凄凉的声音让整个府院都感到冰凉。 殷钰听到胤禩绝望的叫声,慌忙从别院跑了进来,看到观音图害怕的望着胤禩的屋子,殷钰赶忙用力地去敲门房门,焦急的喊着:“爷,爷,您怎么了?”半天不见胤禩有回音,殷钰从奶娘的手中夺过弘旺,让弘旺叫阿玛,弘旺怯怯的叫了,殷钰嫌弘旺声音太小,一个劲的让弘旺大点声,弘旺又用力的叫了几声阿玛,却被殷钰的模样吓哭了,然而屋子中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殷钰抓住观音图的肩膀道:“福晋,我们破门而入吧?”观音图看到胤禩听见弘旺哭都没有任何回应,更害怕了,哇的一声哭开了。殷钰一跺脚,吩咐太监们都去撞门。门撞开了,胤禩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大家七脚八手的把胤禩抬上了床,殷钰吩咐请太医,观音图则是扑在胤禩身上放声大哭,求胤禩原谅她,弘旺哭得更起劲了。 太医来后,给胤禩扎了一针,胤禩缓缓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哭声。 “嬷嬷把旺儿带下去,别吓着他。”胤禩吩咐道。 等弘旺出去后,胤禩才问太医:“我怎么了?” “贝勒爷气滞神虚,故暂时昏厥。”太医回答道。 “你去开方子吧,开好后,给福晋。福晋,麻烦你帮我熬药。” “爷,您还怨我吗?我错了,真的,我错了。”观音图一万分的后悔。 “都不说了。”胤禩苦笑道。 等观音图随太医出去后,胤禩招手让殷钰近前。 “爷,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一会儿把太医请回来,我有事要问他。” “是。” “不要让福晋知道。” “殷钰明白。”殷钰含着泪水帮胤禩擦了擦头上的汗。 一炷香的功夫,殷钰带着太医转回来,胤禩闭着眼睛问太医:“我到底是怎么了?” “回贝勒爷,您只是伤心过度,气滞神虚而已。”太医回禀道。 “不要骗我了,我的身体我知道。” “真的,臣不敢欺骗贝勒爷。” “可我的脚却没有半点知觉,不能动了。”胤禩猛然睁开了闭着的双眼。 “什么!”太医大惊,跪着上前检查,果真如胤禩所说。 “臣该死,臣才疏学浅,居然没诊断出来,险些误了贝勒爷的病情,臣该死,臣该死!”太医连连的叩头,额头即时起了一个大包。 胤禩让太医下去,再也没有力气说任何话了。 殷钰震惊的抓着自己的围脖,她怯怯的叫了声:“爷~”胤禩没有理她,而是沉沉的睡着了。 一天后,观音图还是知道了胤禩的病情,她失魂落魄的守在胤禩的病榻边。 “福晋,您回房去休息下,这里有殷钰在,您可以放心。”殷钰俯身施礼道。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殷钰,你恨我吗?”福晋问。 “福晋,殷钰从来不恨您,殷钰不恨您,不是因为不恨您,是因为不想让贝勒爷烦恼。他从来都是走在荆棘中,殷钰不想再让他为我们分神了。” “看来清月说的对,我不懂八爷,我只会连累他,我只会耍小性,夫妻那么久,甚至比不上你,你都比我更懂他。” “福晋,求您了,现在不是你我和清月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让爷恢复,让爷好好的。您是福晋,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殷钰,对不起。” “福晋,殷钰没有姐姐,以后,您就是殷钰的亲姐姐。” “殷钰~”观音图卸下了她高傲的面具,在殷钰怀中痛快的哭了个够。 躺在床上的胤禩早已清醒,他不愿面对她,所以闭着双目,等着她从这里出去。直到她开始向殷钰忏悔,胤禩想起了和暖阁中那个傻乎乎的小格格,拿着他冻的冰花爱不释手,冰花化后,哭个不停,自己用了两条手绢才把她的泪水止住。想起在草原暮光中她刁蛮的用鞭子拍打自己马匹,银铃般的笑声,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想起她以死相逼她阿玛,绝食三天三夜,绝决的样子,只为能嫁给自己,和自己白头相守。想起掀起她盖头时,自己的惊艳,她幸福的模样,有妻如此,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殷钰,你先下去。”胤禩打断了两人的交流,抱歉的看了殷钰一眼,殷钰柔美的一笑,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转身带门出去。 “玉洁,到这里来。”胤禩柔声的叫她。 郭络罗氏玉洁震惊的凝望着胤禩,胤禩许久不曾叫她的闺名了,梦一般到了他身边。 “委屈你了。”胤禩刚说完这句,玉洁扑在他怀里哭成个泪人。 “连枝是自小伺候我的,整个宫廷中,只有她给我过温暖,虽然她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但我待她的情分是恩人,一辈子要好好对待的恩人。不是爱人,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是那个哭湿了我两条手绢的傻格格。” “阿元,是我太傻了,我怎么会那样的误解你呢?”玉洁满脸的愧疚。 “宫中有太多的算计,你的单纯是整个紫禁城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我喜欢你,无论你给我惹多大的祸,我都无怨无悔,就像你当初选择我一样,无怨无悔!别再责怪自己了,好吗?”胤禩用手替玉洁擦着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我会好起来的。” 这一夜,玉洁躺在胤禩身边,安静的睡着了。胤禩却睡不着,他骗了玉洁,他第一个爱的女子应该是连枝,直到今天为止,他才想明白,自己会娶玉洁,无缘无故喜欢上清月都是因为连枝,她们长得都有七分像她。 “你在做什么?连枝?”十岁的他问十三岁的连枝,她头上顶着一个鸡蛋。 “主子吉祥。” “我问你话呢!” “没干什么,贵主子正等着您呢。” “你做错了什么?” “主子,您别多事,晚上回去我给您剪兔爷。” “你说嘛,我替你去求额娘。” “没什么的。”连枝不再理他,胤禩生气的把她头上的鸡蛋打碎。 连枝害怕的擦着脸上的蛋黄,他们大眼瞪小眼时,大哥跑了出来,让太监用棍子使劲抽打连枝。 胤禩看不下去了,替她求情:“大哥,连枝做错了什么,弟弟给您赔罪了。” “八弟,没你什么事,你让开,我就要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 事后,他才知道大哥要连枝抛开自己,去伺候他,连枝不肯,大哥故意寻了她的霉头。 春日的海棠艳丽非凡,花下,胤禩问连枝,为什么肯为自己吃亏?大哥的额娘是贵妃,自己的额娘……,说到这,他便梗塞了,不知如何说下去。连枝低头说她愿意伺候他一辈子,和他是谁无关。那时的他还不懂连枝的心意,只觉得在这个在乎身份的皇宫中,有了一个不在乎他出生的人。 他拼命讨好皇阿玛,连枝不声不响的帮他打探皇阿玛今日看什么书,明日要考察他什么,然后偷偷的告诉他;练骑射时,她默默的帮自己缝好护膝,内甲。 十五岁,他读懂了连枝羞涩表情的意思,时常趁连枝做事时偷偷看她,她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放在几个阿哥的陪侍中,她也是最漂亮的一个,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得到皇阿玛的允许后,他迫不及待的点了连枝做自己的侍寝。连枝却流泪了,他不懂,她不是要伺候自己一辈子吗? 三年后,与玉洁成婚,额娘进了妃位,皇阿玛的重视,他每天过的都是很得意,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连枝却不曾与他分享,他把她留在了额娘的身边,他不可能娶她,哪怕给她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因为她身份也是辛者库贱婢!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的那个身份,不可能让一个侍寝来破坏现在的一切。 随皇阿玛祭祖回来后,他进到了书房中,习惯的翻开了走时看剩下的书,红色的海棠从书中滑落,空白处写着:知否?知否?曾忆海棠依旧! 此时,他才知道连枝出了事!不知玉洁从哪里知道了连枝和他的关系,趁自己随皇阿玛祭祖时,找额娘讨了她,留在府中百般折磨,连枝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含恨跳入了井中,玉洁让人当天就把她送到左家庄化成了灰,自己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失去时才知珍惜,他发狂般的去找玉洁,玉洁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可为时已晚,连枝再也回不来了。玉洁从未向人低过头,哪怕是皇阿玛,她从小得到的宠爱太多了,怎会怕他一个小小的辛者库贱婢的儿子。两人卯上了劲,开始了一场别人看不懂的战争。 今天,他终于赢了这场战争,也读懂了连枝那时的眼泪——她要的是一个真心实意的丈夫,而不是一个皇子侍寝的虚名。和她的记忆有很多,很多,都是他在最难的时候,那时他没在意过,不承想和连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却悄悄的融入到了他的骨头里,致死纠缠。 第二十九章 蜕变 胤禩生病的消息上奏到康熙面前,康熙只吩咐了四个字:“勉力医治。” 侍奉在一旁的清月很难过,不因情而伤痛,却为义而怀担忧,八爷并没做错什么,如康熙所说,八爷只不过恰好处在那个位置上,加上他太优秀了,换了谁都不愿意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清月,你本来是监视八阿哥的,也和他有了些纠缠,朕这样做,你觉得是不是太无情了?”康熙问身后的清月。 “皇上信任奴婢,奴婢也信任皇上,皇上这样做一定有深意,您一定是这天下最用心良苦的父亲。”清月发现自己说谎话和恭维的话越来越顺畅了,更不会因为撒谎而脸红。 “朕私访时,遇到一个老道,他说了两句话:分是八下一把刀,和是口字囚八儿”康熙的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望向西北方向。 清月内心咯噔一下,随即感觉自己没了心,自己的连环计终害了八爷。 “朕贵为天子,应顺应天命,可朕不糊涂,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的。朕派人跟踪了老道,清月,你说,他是谁派来的人?” “八爷。”清月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对,就是他!他狼子野心不说,还陷害太子。那个老道故意先回到太子府,让朕误以为是太子陷害老四和老八,后来通过含冰朕才知道,老道是一个月前才到的太子府。进府后,尽带着太子推演黄易之事,勾得太子五道六迷,专等着他上钩。朕又派费色曜查了老道的底细,他根本不是道人,是老九包衣茶壶徐养了十年的一条狗!”康熙说到这摔了桌上的一个瓷盘,清月和李德全只好都跪下了。“这都还不算,茶壶徐利用茶坊打探消息,四处散布对胤禩有用的消息,朝堂上用大臣来牵制着朕;朝堂外用舆论来压着朕,其心之毒,其行之恶,比胤褆还狠毒百倍。这样的人,朕龙驭宾天后,怎会善待兄弟,他不子,朕不父;他不臣,朕不君!”康熙的眼里充满了恨。 清月内心百般的后悔,不该用神佛之事来帮八爷争宠,进而陷害太子,惹得康熙对八爷恨之入骨。 “良妃走了,朕就再没有什么顾忌了。” 清月心头一振,康熙最后一句话恐怕是八爷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出了清溪书屋,清月冒险找了八爷在宫中和她暗中联系的小太监,把一块丝帕故意遗落在了他的面前。小太监看四处无人,偷偷藏在了袖中。 当晚,胤禩拿到了丝帕,由于腿脚不便,胤禩吩咐殷钰用明矾熏了帕子,拿了那本《三国》仔细的看了起来。 “卜卦之事已被真龙识破,能救尔者唯有良。” 丝帕从胤禩手中滑落,祸不单行,好事不成双!他想不通,他做事滴水不漏,是如何被皇阿玛识破的? “殷钰,快把梁孝翁请来。” “是。”殷钰担忧的脸庞又加上了几分惊慌。 梁孝翁来了,刚要向胤禩行礼,胤禩躺在床上阻止道:“孝翁,快请起。”殷钰上前给梁孝翁行礼,梁孝翁慌张的说:“侧福晋,快快请起,老朽不刚当。”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胤禩用眼神示意殷钰出去。 殷钰出去后,胤禩和梁孝翁秘密议了一个时辰。 康熙收到了胤禩和梁孝翁密议一个时辰的消息后,盛怒之下又摔了一个瓷盘。 清月有些晕,八爷是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她没说清楚?清月只好考虑是不是再次冒险和八爷的人接触…… 小太监躬身进来禀报:“启禀皇上,费侍卫求见。” “让他进来。” “嗻。” 光影晃动,费色曜踏步进来,给康熙跪下请安。 “起来吧。”康熙吩咐。 “谢皇上隆恩。”费色曜站了起来,一抬头,看到了侍立在康熙旁边的清月,神色稍有些迟疑,随即恢复了常态。 “你所有训练的海东青都比不上这只。”康熙像开玩笑似的指了指清月。 “谢皇上圣赞。”费色曜面无表情的回应。 清月内心翻了n次白眼,姐是人。 “两年前朕让你选‘罗刹’,你带来的是清月,现在朕要把清月交回你,你控制的人,控制的场所,都让清月熟悉下。” “嗻。”费色曜面色变得有些深沉。 清月不知道这算不算升职,想不到,她也有控制别人的一天。 “今天就开始,一个月内熟悉完毕。”康熙又补充道。 “嗻。”费色曜答应着。 “清月,跟费色曜下去吧。” 清月俯身施礼后,跟在费色曜退下。 七绕八绕,来到一间屋子,费色曜进门后,坐下等着清月进来,清月毫不示弱的跟了进去。 “关上门。”费色曜吩咐。 清月冷笑一声,把门关了。 脑后带风,清月头一闪,东西砸在了门上,低头一看,是套太监的衣服。她从地上捡起,拍了拍灰,开门,准备出去。 “我没让你走!” “可你让我换衣服。” “在这里换!” “笑话,费色曜,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吗?”清月摔门就走。 费色曜气得直发抖,发狠的瞪着一开一合的门,臭丫头,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没投娘胎的,终有一日,我要剪除你,不但剪除你,还要让你痛苦万分,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再次清月推门进来,已是一个清秀小太监的模样。 “跟我走。”费色曜冷冰冰的说。 两人出了皇宫,到了一间旅店,费色曜和清月都在里面换了衣服,费色曜脱了侍卫服,换了常服,清月则换了男装。 出了旅店,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一路无话。 一阵香风扑来,清月遥望过去,尽是勾栏妓坊,清月不屑的冷笑,没想到狠辣的费色曜也有幼稚的时候,他这算什么?赌气?姐要怕了,姐这两年的罪不是白受了吗?前面领路的费色曜一句话不说,进了其中的一家,门盈上书“迎春院”三个大字,清月淡然的跟了进去,费色曜忍不住地回头看了清月一眼,清月的淡定让他满眼充满了怒气。 老鸨接到龟奴的通传,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出来,身上那个香气,让人以为自己掉到了香粉中。 “费爷,您来了,您吉祥,给您请安!” “老样子。” “嗻。快带着费爷去后面,我去叫锦、秀、风、华。”老鸨动作甚是麻利。 清月跟费色曜进到了后堂一间独立的房间,里面一尘不染,早放好了酒杯和菜品。 老鸨随后跟了进来,后面跟着四个女子,一摇一摆,婀娜多姿,清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四个女子不算倾国倾城,但各有风姿,艳的如桃花,素的如梨花,雅的如菊,灿的若杜鹃,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有一双小脚,一看便是汉家女子。满汉习俗不同,汗人自宋代以后妇女以缠脚为美[1],满洲入关后极力反对妇女缠足,然而遭到了强烈抵抗,后来便自我安慰式的制定了一个政策“男降女不降”的政策,即男子必须剃头,女子可以缠足。 “她是新来的?”费色曜指着如菊的一个女子问。 “回费爷,是,今晚,就让她伺候您可好?” “好。”费色曜一点也不客气的回答。 清月暗骂:不要脸的老色鬼!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龄了,老牛吃嫩草,小心被雷劈死! 费色曜拿起桌上的酒,自己斟起来。如菊的女子职业素养极好的上前接过酒壶,伺候费色曜饮酒。清月不语,只大咧咧的坐到了一旁,费色曜也不理清月,自顾自的喝酒夹菜,时不时的占下伺候女子的便宜,动作很是下流,清月看见了,既不羞涩,也不躲闪,只有冷,冰的像个杀手。 老鸨内心虽有些诧异,可费色曜没让她们退下,她也只好低头不语,费爷的心思不是她能猜的。 费色曜吃饱后,对指着清月对老鸨说:“这是月姑姑,以后她说的话就如我说的话一般。” “是,费爷。月姑姑好,闻香给您请安。” 后面站的三人和伺候费色曜的姑娘也给清月行礼。 “免了。”清月威风了一把,领导就应有个领导样,脸崩得很不舒服。 “最近来勾栏的官员有哪些?” 闻香递过了一张单子。 “还有什么事发生?” “徐相爷娶了清雅居的清倌品竹为侍妾;吏部洪大人的长子和言官闵大人的三公子因醉卧居的可人斗殴,惊动了九门提督的人,两人都被九门提督的人送到了顺天府,后被各自保了出来;八王爷的门人蓝都统和山西富商斗金,要为百花楼的紫玉开苞,听说蓝都统的银子都是任大爷垫的…… 清月听完,翻了个白眼,这个信息量堪比百度搜索,如果全都要报上去,自己是一万个记不住的,而且康熙每天也不用做其他事了,光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就够了。 “下去吧,晚上让风来伺候我。” 五人施礼后,退出。 费色曜掐住清月的下巴道:“我倒小看你了,不过也是,伺候完八爷又伺候十三爷,床上没本事,怎么能留得住男人。要我现在再教你几招吗?” 啪~,清月用内力在手上加大了手劲,重重的打在了费色曜的脸上,费色曜嘴角流出了血渍。 “很好,用我教的武功!”费色曜赞赏的说。 “记住八爷和十三爷都是主子,做奴才的就要有个奴才样!”清月揉了揉手。 “你敢教训我!” “不敢,还要向师父多学习呢!”清月笑着回答。 清月的笑,让费色曜想起了姑姑,这世上他唯一怕的人。 “今晚我在这里宴请老叫花子,也让他认识下你。”费色曜面无表情的把嘴角的血擦了擦。 “是。”清月恭敬的回答。 费色曜暗叹:两年的功夫,清月漂亮的外表上就带上了一张他窥探不了的面具,当年自己的眼观的确不错,常保在自己手下十年,可见到自己还不是白纸一张。 夜,欢愉的开始。 费色曜请的人,提早了不少时辰就到了迎春院,可费色曜躲在后面,直到约定时间已过,费色曜才带清月到包间见他。 “费爷,老叫花给您请安了。” “坐吧。”费色曜一摆手。 “谢费爷。”老叫花十分恭敬。 三人落定,费色曜看了一眼清月,道:“这是月姑姑,以后有事,她自会吩咐你的。” 老叫花趁低头前瞄了一眼清月,脸上恭敬,眼神中确闪出一丝轻视,清月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给姑姑请安。” “老前辈多礼了,以后还要老前辈多指点。” “月姑姑客气了,但有吩咐,老朽定当不辞。” “不敢当,全靠前辈成全。” 费色曜让老叫花细说了北京城最近一段时期发生的各种事务,大多都是些各级亲贵和官员的长短,外地商旅风传的各地传闻。清月似听非听的听着,思绪却转到了老叫花这个人上面,用人必先识人,从刚才的客套中来看,此人是一个枭雄,虽不服自己,口头上甚是客气,往往这样的人难以驱使。若要让他臣服,必要些手段。 “不错。我更期待着你把精力用在我给你的差事上,而不是用在铲除奸夫上。” 老叫花一愣,随即拱手道:“还要请费爷成全,若我连这种小事都不能摆平,怎么给费爷办事?” “哼!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刑部大人的小公子,奎大人是正黄旗出生,算起来还算皇上的表叔,他老来得子,独根独苗,你说他会罢手吗?” 老叫花子的脸色一会变白,一会变绿,过了一刻后,老叫花给费色曜跪下,恳求道:“请费爷指点。” “人呢?” “死了。” “够狠的。” “费爷,是他先犯老朽的。” “呵呵,你的命和皇族的命谁更重要?” 老叫花面色霎时难看起来,哀求起来:“费爷,求您,看在我认真办差的份上,就帮帮老叫花这次,老叫花以后定会为您赴汤蹈火的。” “我怎么能肯定你会为我赴汤蹈火呢?” “那您想要老叫花的命?” “也不一定。”说完,费色曜自斟自饮了一杯。 “您要让我做什么,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我要小叫花。”费色曜得意的说。 “什么?不,不关他的事。” “呵呵,老泥鳅,他在我手下做事,前途肯定要比跟你要饭强!” “费爷?” “说。” “您绝对不能伤害他,老叫花漂白半生,只有这点血脉。” “人呀,最是无情了,自己的血脉就心疼了,对奎大人的血脉确不留办点情面。” 老叫花已经彻底垮了,跪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一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他,否则你就等着奎大人来找你!” “是,费爷。” “算你聪明的,没了我的庇护,奎大人恐怕要让你一家鸡犬不留吧。”费色曜看起来就像在说一件好笑的事。 “是,全仰仗费爷,老叫花明白。” “奎公子的尸体呢?” “埋在京郊。” “小妾呢?” “卖在了八大胡同。” “弄出来,让他们死在一起,死在私奔扬州路上。” “明白。” “我看你不明白。沉在运河里,码头上巡逻的兵士我会打发好的,顺天府验尸的人,我也会打发好的,你家里的人,让他们封紧嘴。” “是。我马上去办。” 老叫花下楼时居然摔了一跤,清月噗的笑了,费色曜看也不看清月,继续喝酒。 “让风上来伺候。”费色曜吩咐。 门外没有反应,清月斜眼看了费色曜一眼,反应过来,他在吩咐自己,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下楼吩咐闻香。 “师父有事要忙,徒弟就先回家了。” “你回不去了,此时已经落锁了。” “师父就不用担心了,徒弟自有去处。” “别想去找他们,会连累我的。” “不会,我没那么傻,傻到犯同一个错误。” “哼,哪里也不许去,只能在迎春院。” 清月差点吐了,难道要看现场的a片?要她加油助威?切! “那我在后院休息。” 费色曜没回答,这时,风婀娜的进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情,清月适时的退出了房门,费色曜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找到了闻香,吩咐她找间空房休息一晚,闻香把她让进了自己的房间,清月不客气的躺了上去,立刻打了三个喷嚏,太香了,香的让鼻子无法忍受。不过还好,前堂**声没有了,还算清静。 很不习惯,清月强迫自己数绵羊入睡。 突然,清月感觉身上有重压,一个激灵醒来,发现身上有一个人,那人正在解自己的衣襟,清月头都气大了,点了那人胸口的檀香穴,来人疼得从她身上摔了下来。清月从腿上拔出匕首,地上的人摇亮火褶,点亮了屋里的蜡烛。 “是你!”地上的人看清清月面容后,脸色甚是惊讶。 “你认识我。” “不认识,闻香呢,你是新来的姑娘?” “不是!” “那我走了。” 清月把匕首扔了出去,钉在了门栓上。 “看来姑娘是舍不得我走,那我们把好事做完,我再走。” 清月借烛光打量那人,稍胖的体格,让人感觉很壮实,黝黑的皮肤,黑色的胡茬让他的脸色更加的黑。 “放屁,回答我,你怎么认识的我?” “我说过了,不认识。” “当我傻子吗?” “太漂亮的娘们老子不想惹。”说完,那人又要开门。 清月一扬手,飞过一根银针,直奔那人腿上的三阴焦,那人一个海底捞月接住了清月的银针。 “哼,敢对我下手的人,没几个。” “你走吧。”清月冷笑道。 “还你!”银针直逼清月面门,清月一个下腰,银针穿透了帐幔,后钉进了墙中。 清月下了床去找闻香,她应该知道来人是谁。 “月姑姑,您找我。” “他是谁?” “谁是谁?” “你私会的人。” 闻香捂嘴一笑,道:“月姑姑,这里是迎春院,南来北往的人都有,我们可是夜夜换新郎,您用私会这个词,恐怕有些可笑了。” “是,我是可笑。也不知道闻香为什么会换了风,我想我恐怕要查查了。”清月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闻香就不打扰姑姑了。”闻香一甩手绢,出了门。 清月那个气,tnn的,全都没把本姑娘放在眼里! 早晨,清月和费色曜一同回了旅店,换好衣服后回宫。 中午时分,两人被带入了万字阁中。康熙缓缓的进来,两人叩头请安。 “免了。” “谢主隆恩。” “说吧。” 费色曜呈上了到过勾栏官员的名单。 “由清月来说。” “有关八阿哥的事。” 清月就把听到的有关八阿哥的传闻、做过的事一一汇报给了康熙。 “她说的对吗?” “无一遗漏。” “户部的。” 清月又开始汇报,汇报完,康熙又问费色曜。 “遗漏了户部侍郎卖了家乡三百亩良田之事。”费色曜回答。 “赏十鞭,以作惩戒!”康熙吩咐完。 费色曜抽出盐水鞭,给了清月十鞭,每一鞭都让清月皮开肉绽。领完刑,清月还得扣头谢恩。 “看来你对老八还是满上心的。” “是。” “不解释吗?” “奴婢知道一个词叫:越瞄越黑。” “好,下去吧,晚膳仍由你伺候。李德全,把玉肤膏给清月送去。让苏嬷嬷给她上好。” “嗻。”李德全答应道。 才回到住处,李德全便脚跟脚的来了,并送来了心的宫服,安排小太监给清月送来了药汤,比康熙还细心体贴。 苏嬷嬷来后,李德全向她打了一个千后才退下,看着李德全给苏嬷嬷行礼,清月感觉很奇怪,苏嬷嬷的地位怎么突然比李德全还高了? 苏嬷嬷上前解她的衣襟,清月才从神游中反应过来。 “不敢劳烦师父,清月自己来就行。” “伤在后背居多,不方便自己上药的。” “那就麻烦师父了。” “不用客气。我原来伺候过太皇太后,算是宫中的老人了,有时他们也念在以前的情分和我相处。”苏嬷嬷淡淡的说着。 “您伺候过太皇太后?清月能拜在姑姑门下,是清月的福气。”清月心一紧,苏嬷嬷能看透自己的内心!以后要多加小心。 “能有清月你这个徒弟,才是我的福气呢。”姑姑边上药,边轻吹。火辣辣的伤口,立刻冰凉了许多。 “师父说笑了。” 苏嬷嬷沉静下来,无声的替她上好药,又把内服的药递到了清月的嘴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你喝完药休息一下,晚膳时候,我让人叫你。” “谢谢师父。” 苏嬷嬷一笑,出了门。 真像她说的那样简单?等苏嬷嬷离开后,清月陷入了沉思。 清月离开后,康熙闭目养神,费色曜见状请安离开,康熙双目突然睁开,右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费色曜一愣,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 “奴才惶恐。” “让你带清月,你就是这样带的?”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费色曜连连乞饶。 “清月已经通过了朕的考验,现在她和你一样是朕的人,朕让你教她本事,不是让你用来消遣的!” “奴才只是想再小心些。” “小曜子,别让朕小看了你!”康熙从费色曜身边走过时留下了这句话,便出了万寿阁。 虽是三伏天,费色曜的身心具凉了个透彻,“完了”两个字在脑海中清晰出现。他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了独立办差的权利,也比组织中任何一人得到的信任多,那时开始,他办差时从不会被人监视,可现在,回到了他初出的情形,有人监视他,他已经不被姑姑和康熙信任了! “起来吧。”一双白皙的手伸在眼前。 “姑姑。”费色曜强压住心头的胆颤心惊,站了起来。 “色曜,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我没有儿子,你就如我的儿子一般。” “姑姑的再造之恩,我无以回报。” “可姑姑的命又是皇上救的,皇上要做什么,姑姑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去做,你明白吗?” “明白,姑姑是说我的命也是皇上的。” “人大了,总有些心思,姑姑不怪你。但你要记住,不要辜负了皇恩!” “色曜这就去领罚。” “不用了,你也年过半百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把差事办砸是最重要的。以后不要擅做主张。” “是,谢姑姑不罚之恩。” 出了殿阁,费色曜凭借多年培养的直觉,打算为自己铺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他不想死,特别是杀了那么多人后,下地狱的几率一定很大。 [1]缠足起源于宋朝一事,时间善有争议,我偏向宋朝,唐朝妇孺喜马球,偶想小脚打马球技术太高超了! 第三十章 前奏 第二天,费色曜带清月接手了三家当铺,两家药店,在药店中,清月见到了贾大夫和胡嬷嬷,他们并不惊讶于清月的出现,只是恭顺的参拜了她。从他们与费色曜的谈话中,清月搞清楚了当铺和药店的职责,如果说老叫花是打探各种民间消息的话,贾大夫就是利用自己跌打大夫的身份监视军营,当铺洪掌柜则是监视内廷,宫中太监宫女若受了谁人的赏赐和贿赂,只有当了这些东西,才能换成真金白银,销赃,往往是留下交往行迹方式。 第三日,清月当了一整天的值。 第四日,费色曜叫来了五位漕帮漕把子,一一让他们拜了清月,他们是康熙监控各地方消息的人员。 第五日,仍是当值。 第六日,清月和费色曜换上了短衣,拉了一车菜向东大街走去,清月迟疑了一下,便跟上了。 “是聪明,见到她们,你想说些什么?”费色曜不怀好意的问。 “师父说什么,我跟着学、跟着做就好了。” 一路无话,第一个见的是苏茉儿,她诧异的看着费色曜,费色曜告诉她,清月以后会直接统领她们,苏茉儿的眼神有恨,有怕,有伤心,有不甘。第二个人是戴敏敏,她的反应正常,如冰。第三个人是叫明丫的女子,她替补了清月,明丫给人第一感觉是可亲,就如同邻家小妹,婴儿肥的脸上总带着可爱的笑容。清月觉得可惜了,这么个纯洁的妹妹就被人利用了,单纯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陷阱。 去雍和宫的路上,清月的脚开始发飘。胤禛,也是个可怕的人物。 梅双怯怯的出来了,看到清月,差点坐在地上。清月用眼神一个劲对她说:稳住、稳住、一定要稳住。 “以后,你要听清月的话,明白了吗?” “是,我~我~一定听她的话。”梅双有些结巴。 “四爷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要修园子。” 费色曜,又看了一眼梅双,招呼清月离开,清月默默的跟他走了。 半天后,有消息传来,梅双有消息要传递。清月请示了费色曜,趁夜色去见梅双。 清月翻过墙头后,到了假山里。里面站着两个人,清月一笑,问:“四爷有什么事要找奴婢吗?” “哼,知道了,你还敢来!当我王府是大街吗?” “奴婢若不来,恐怕四爷的火气会更大。” “你在玩什么花招?为什么和我断了联系?”胤禛问。 “奴婢升职了,以后对贝勒爷更有用了。” 胤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也许会要了我的命。” “四爷多虑了。” “以后我有什么事,就让小荣联系你。”胤禛吩咐道。 “我有话对贝勒爷说。” “小荣,你到一旁守着。” “是,主子。” 小荣出了假山后,清月低声斥责道:“梅双,也就是小荣胆小,会连累你我的。” “你怕了?还有,我不喜欢你的态度,奴婢就要有个奴婢样!” “是,奴婢会反省的。请主子考虑。”清月故意把主子两个字咬的分外清楚。 胤禛不语,出了假山,清月那个恨呀! 梅双转了进来,拉住了清月的手,低声的叫了声:“清月~” 清月握紧了梅双的手道:“不要参与进来,我是为你好。” “我怀孕了。” 清月被梅双的话劈了个里焦外嫩,头脑呆滞。 过了好久才说:“四爷知道了,会要了你的命!” “主子知道了。” “什么?”清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以为自己反应过来了,便问:“他以此威胁你与他合作?真卑鄙!” “没,孩子是他的。” 清月才注意到梅双满脸的羞涩,连脖子都是红色。 oh,mygod!清月真佩服胤禛,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而且还亲自上阵,看样子梅双已经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自己还傻不愣愣的为梅双担心。 “那你多保重,为我准备的消息是什么?” “主子说,让你自己想。” 清月内心把胤禛八辈祖宗请出来骂了一顿,亏他能想出这种惩治自己的方法。 “梅双,你知道,我不能乱编的。” “主子把侧福晋的哥哥调到了四川。”梅双咬了清月的耳朵。然后声音稍大的说:“主子的话,我不敢违抗,清月,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说完,离开了假山。 清月回到宫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胤禛、梅双见了自己,胤禛多疑的心就会放了下来;八爷不顾危险见了梁孝翁,自己的计划将会一步一步向前,太子会被废,费色曜会死!那时,自己该何去何从? 夜,在混沌中好短暂。 早晨,清月按时去养心殿伺候康熙,还没进殿门,康熙的怒气已经从殿内散发出来。清月便停在了门口,小心的等候差遣。 “传膳。”殿内吩咐。 康熙挺懂得保养的,再大的火气,也不会亏待自己。 清月垂首进了养心殿。 “微臣告退。” “退下!”康熙的声音甚是疲惫。 清月侧身让那人退下,那人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晕了过去,清月本能的上前查看,顺便测了下脉博,脉搏跳动虚实不定。 “清月,过来。李德全,传太医。”康熙不悦的吩咐。 清月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是康熙的宫女,说难听点属于“小老婆”预备队的,虽然自己是伪队员,但宫规上要求不能和男子亲密接触,这种状况应该由太监来处理,自己僭越。 “是。”清月站到了康熙的身后,两名太监把那位大臣抬了出去。 早膳来后,清月一一验过,无声的递给了试吃的太监。 “小米粥就行,其它的赏给陈廷敬。” “嗻。”李德全示意小太监,“撤~”上来了一人,用食盒收了桌上的东西。 喝了小半碗粥的康熙突然问清月:“陈廷敬得的是什么病?” “陈大人上了年纪,又一夜未眠,故气血不足。” “朕又少了一位肱骨之臣。” 清月只能无语。 “传朕旨意,允许陈廷敬告老还乡,李德全,你亲自去办。还有朕赏赐的食物,他身体不好,吃不完就算了。” “嗻。” 康熙把剩下的粥用完,只留下了清月。 “胤禛有什么动向?” “启禀皇上,四爷把年羹尧远调到了四川。” “你有什么看法?” “奴婢不知。” “接手接得如何?” “奴婢需要时间。” 康熙的表情显现出探究的神情。 “奴婢太年轻了,还是一个女子,即使借助师父的权威,也很难让一些老人服我。奴婢也不想狐假虎威。” “你没看错人,朕也没有。”康熙低声的说,清月不明白“你”是指谁?“好,朕给了你权,如何立威就看你的了!朕再告诉你一件事,恐怕会对你有帮助。”说到这,康熙停顿了一下,“含冰,也就是戴敏敏是费色曜的女儿。” 清月习惯了震惊,也习惯了意外,但太意外,还是让她花容失色了。 康熙吩咐了声:“更衣上朝。” 清月到殿外传召了专门的人进来伺候更衣,自己则跑到了茶房灌了半盏凉茶,定下心神后,开始认真琢磨康熙的用意,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费色曜内斗?难道康熙的组织规定,只有赢了上任领导的人,才能接任吗?不对,康熙没有那么变态,他是那种下一步棋,就能让对手失三步的人。假若我是康熙,为什么要下这步棋?给我量的同时,让费色曜监视我;同时,分散费色曜过于集中的权力;还有康熙今天说的话,让费色曜的弱点暴露在我面前,对付他或是挟制他?是对付还是挟制呢?对付、挟制这两个词是用于敌人的,若果用于自己人呢?费色曜已经不能完全被康熙信任了!清月长出了一口气,正好水开了,清月拿起茶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轻轻的品酌着。 康熙要去秋猎,临走前让费色曜随行,意味深长的看了清月一眼。清月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再见戴敏敏,清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费色曜是在乎她的,可又把她往这个火坑里推。戴敏敏如冰的性格,恐怕和费色曜不无关系,而且她冷对一切,却无法冷对自己的亲身父亲。 “太子动用了内饷十万两,由程氏牵线搭桥,收到款银八十万两,还清国库后,剩下的二十万两不知所踪。”戴敏敏禀报着。 “太子为什么突然要用三十万两银子?” “不知道。” “三天内,我要答案,或者查清他把这笔钱给了谁?” “好。” 清月溜达在大街上,给自己买了糖葫芦,阳光下红糖的薄膜像是金子。吃在嘴里酸甜可口,若有冰箱该多好,凉凉的。 “行行好,给点吧。”一个小乞丐在清月面前,可怜巴巴的乞求道。 清月二话不说,掏出十个铜板给小乞丐,递给的同时,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把一枚铜板放到了他的发髻中。认识老叫花后,清月才意识到乞丐和乞丐是不同的,像这样的小乞丐要得再多,自己也留不下一文。 小乞丐擦了擦鼻涕,抬头露出了自己的脸,狡黠的双眼冲清月眨了眨,算是答谢她。离开小乞丐后,清月吃着糖葫芦摇进了一家饭馆,上楼直奔雅座。店小二从没遇到那么不愣的住,跟在后面讨好的问:“客官,请问几位?”清月从怀里掏出银子,丢了一块,小二眼睛就快笑没了。 “给小爷上只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爷,我们这里只有盐水鸭。” “全聚德怎么走?”清月问。 “全聚德?”(全聚德创建于1864年,即清朝同治三年,康熙皇帝是同治皇帝的爷爷的爷爷,女主悲剧了!) “不知道?”清月不相信的问。 “小的真的不知。” 清月笑嘻嘻的抢过刚才丢过去的银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饭馆。小二那个悔呀,怎么没把银子收在腰间? 楼上有人轻笑,笑过后,跟了上去。 清月在北京城逛了一天,也没找到北京烤鸭,更没找到全聚德。最后只能悻悻的在一家馄饨摊前坐下。 “来碗馄饨。”清月捶着自己可怜的腿。 “好嘞~”老板边回答,边给清月端上来。 清月吃着馄饨,一个大胡子过来,不由分说就把馄饨摊砸了,清月躲闪的同时还不忘自己的馄饨,边闪边吃。远处的人影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等清月把馄饨吃完了,大胡子也停手了。 “银子呢?” “赵爷,再宽限几天吧。”馄饨摊主哀求道。 “宽限?爷没耐心,今天,你必须拿钱。”大胡子抓住了馄饨摊主的衣领把他顶在了墙上。 清月高叫一声:“砸得好,这么难吃的馄饨,不砸你砸谁。”叫完,把碗砸进了馄饨锅里,馄饨锅水花四溅,把大胡子,烫得嗷嗷直叫。 “小兔崽子!”大胡子放下馄饨摊主,转身来收拾清月。 清月早有准备,撒丫子开跑,三转两转,把大胡子甩了。得意之余哼起了《双节棍》:嘿哈嘿哈,嘿哈,嘿哈…… 一只手伸到了清月面前,清月顺着手向上望去——十四爷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啊~~”清月转头便跑,两步后才发现后路已经被人堵了,只好顺势攀墙上了房顶。 十四似乎明白了那次为什么会遍寻不着佳人了,佳人还有些武功底子。 “追,再让她逃了,你们也就不用跟着我了。” 十四夜一马当先的上了屋顶,三个侍卫如貂般灵巧的追了上去。 清月听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死的心情都有了,没想到十四爷会如此狂傲,自己可是康熙的人呀,过节时康熙亲自向各个阿哥宣布的,他还真敢卯足劲抓自己!万一被抓住了,该怎么回答?头疼! 啪、啪、啪,三颗烟雾弹飞来,漫天的白烟,刺鼻的气味充满了整个肺腔,清月狂咳嗽。有人拉了她的手,抓住的瞬间,清月心一动,跟着来人跑了。过了一条街,清月跟那人从房顶上下来,来人一声不吭的带清月进了一所院子。进来了院子后,清月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使劲的在那人胸口蹭了蹭,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不动了。 “姑娘,你做什么?”那人嘶哑的问。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会我还要回宫呢。”清月不满的教训道。 那人才把手死死的勒在清月的腰间,嘴狠狠的咬在了清月的唇上,清月一痛,那人趁机长驱直入。 “十三爷。”门外有人低声的叫。 院内的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走了。”清月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 “头陀,你再等一下。”胤祥又围上了清月的腰。 清月使劲一掐十三的胸肌,十三狠狠瞪了清月一眼,两人又胶着在一起。 “十四爷往这边过来了。”头陀闯了进来,两人红着脸跟他躲到柴房中。 外面脚步声过后,头陀小心的探出脑袋,清月问:“可以出去了吗?” “我出去就可以了。” “他们还在。” “走了,这里那么多干柴烈火,我怕被烧着,所以还是先出去的好。”头陀一本正经的说。 “死和尚!花和尚!臭和尚!”清月顺手抓了柴棍丢了过去,全部被都砸在了门上。 “乖~”胤祥的声音发腻的叫着,清月听了鸡皮疙瘩都起了:“不要,一边去。” “快过来,抓紧时间。” “你自己抓紧吧。”说着,就要往门外逃。 胤祥上前堵在了门口,抱住了清月。 “别闹了,我得回宫,要不然麻烦大了。” “我知道那人是皇阿玛了。”胤祥皱着眉说。 “四爷告诉你的?” “是。” 清月用力把胤祥结成疙瘩的眉毛抹平,安慰道:“我升职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今天除了我和头陀跟踪你外,还有三组人跟踪你。” “不会吧?”清月轻猫淡写的问。 “一组是十四,还有一组是皇阿玛的人,另一组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所以今天我才满大街的转悠。” “还有,我易过容,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十三问。 “这只手曾经可是和我心心相扣过的,这里有茧子,是练剑磨的,这里有个疤,是被箭矢划破的。” 胤祥爱意浓得让清月腿软。 “别,我真的要走了。”清月底气不足的说。 胤祥在清月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才把门让出来。 回到宫中,清月梳洗后,在灯下拿出了一卷又一卷的档案,她要培植自己的力量,还是那句话:用人必须识人,知人长短方能知人善用。用人之长,天下皆可用知人,用人之短,天下无人可用。三天后,手下二十人祖宗八代干过什么,清月都了然于心。并且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胤禛出些可靠的人,把费色曜的人换出来。 清月找到了试毒的总管安公公,给梅双发了见面的消息后,第二日化妆成买花的人按时赴约,梅双才听到清月的声音,便出来了。 “让四爷准备些完全可靠的人,我要把这些人替换进宫里。” “四爷已经向太子透露了皇上将会换了他的内卫的消息,也帮太子秘密掌握了丰台大营。” “好,我走了。” 告别了梅双,清月化妆成卖菜的小子,由于在太子府待的时间较长,为了稳妥起见,还找了个人扮成他爹。三天的期限,也不知戴敏敏能不能做到,真心的祈祷她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为清月真不想趁费色曜不在的时候惩罚戴敏敏,让费色曜和自己徒增怨恨,毕竟自己还没用完全掌握费色曜的力量,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太子的银两都交给了阿大人。” “谢谢。”清月真心的感激她。 戴敏敏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月暗暗叹气,这小姑奶奶的脾气呀~(无语当中) 清月回到宫中,给八爷的人发了联络消息,用竹叶紫砂壶喝茶。 晚上,和清月联系过的小太监单独来给清月上灯了,清月错身时把纸条放在了小太监的手袖中。 七天后,清月的密语传到了胤禩的手里,他借守丧为由,和康熙一起离开了北京城。胤禩急切的打开了清月的密语,他带着十二分感激的心情感谢清月在此时此刻还能帮他,送她到太子那里,从现在来看,是一个不错的抉择。他握住了手中的沉鱼,清月不知道这只和她手里的那只是一对,将来它会让清月惊喜的,也让清月明白自己的心。 “风已起,云需涌,玉树必折。又即:勿再乱动,皇上仍念夫妻之情,良妃娘娘必保佑王爷。” “速传消息给梁孝翁,掐断我们和太子的瓜葛,留下该留下的证据。” “嗻。” 胤禩吩咐完后,跪在母亲灵位前,他相信如清月所说,母亲会保佑自己的。 胤禛通过梅双知道了清月的想法,不得不折服于清月的大胆,敢用皇阿玛给她的权力,在皇阿玛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完全可靠”四个字,让胤禛有些头疼,在他的意识中很难存在这四个字,人心是不可测的,会变化的。 “头陀,人由你找,要完全可靠,找不到也可以,只要找来后,绝对不可以背叛我。” “不在内卫中找?” “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露过面,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是,我在江湖中找。” “还有,让童凌混进去,并接替你和那些人联系,你也不要出面。” “是,我这就去办。” 头陀和童凌见了面,把意思转答给他,童凌憨厚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师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是,清月这个女子很有意思。” “童凌,她是十三爷的人,你不能对她动任何心思。”头陀有些担心。 “师叔,师侄明白。混迹江湖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子,对她欣赏有嘉,但绝没有邪念。”还很想念《天龙八部》的结果。 “师侄,师叔知道你的品行,以后你们在一起的机会多了,师叔怕你陷在情字上。” “请师叔放心,师侄是知道分寸的。” 头陀不语,太子、八爷、十三爷、十四爷,甚至四爷,清月所到之处,哪位爷都或多或少的动了些情。看师侄的样子,难说也是这个结果。 第三十一章 序曲 极度的恐惧下会生出极度的胆量,清月带着恶作剧的心理,要把康熙身边的人全换成胤禛的人,王与王的对决,不是更有意思吗?胤禛,刺入康熙胸口的这一剑,肯定比胤礽这一剑还要更有力量!清月十分的期待看到那一刻。目前,清月要严密的考虑,如何让胤禛的人自然渗透进来。 秋日的雷声划破了天际,本应该是收获的季节,却如夏日般,落下了瓢泼大雨,把整个紫禁城压在了阴霾中。 胤礽在自己的殿阁中不安的走动着,拳头伸开后又放下,脸色已成了灰色。 “爷~”满身湿透的多贵低声的叫了胤礽一声,胤礽惊得一蹦。 “快说!” “奴才是来请爷用膳的。” 胤礽毫不客气的把多贵踢倒:“找死呀?” “您早膳没用,午膳也没用,奴才担心您的身体。只要您高兴,踢死奴才,奴才也甘心。” “下去吧,没事别烦我。”胤礽不耐烦的赶多贵出去。 一个月前,他用程氏收敛的钱财,收买了西山锐键营主将,加上凌普的兵力,总共两万兵力埋伏在了西山,康熙一行从承德回来时,必定从此经过。“逼宫”这两个字,曾让他胆颤得胃痛,让他害怕的夜不能寐,但是事实所迫,若他不行动,迟早有一天会被皇阿玛废掉的,历史上任何被废黜后的太子绝无好下场的。相比之下,“逼宫”还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死,他也要拼死一搏,事后,他会好好孝顺康熙的,有了这样的念头平衡,他心里罪恶总会减轻一些。曾经回畅春园养伤时,他以为康熙原谅了自己,也曾幻想和上次索额图时一样,康熙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会废黜自己。然而,当老四谈笑间告诉自己皇阿玛换了他的近卫;当他从自己的书页中捡到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小心含冰,细查下发现自己信任的含冰居然和皇阿玛的侍卫联系密切;当派到老八那里的人告诉他八爷党手握他卖官卖爵的证据时,胤礽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父亲、兄弟联手,他死定了!他跑到石梦欣房里抱着她,想得到丝许安慰,可除了冰冷还是冰冷,自己的痛和她无关,自己的害怕与她无关,胤礽眼巴巴的乞求她,石梦欣巧妙的拨开了他的手,淡淡的给他奉茶,客气的令他窒息。 什么都有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才懂得自己的意气风发是源于什么:王道权力,才能保他一命。 “胤礽接旨。” 满身铠甲的近卫闯了进来。 “儿臣接旨。” “着太子胤礽,即刻到西山接驾。” “儿臣尊旨。圣躬安?” “圣安。” 胤礽让多贵给自己更衣,多贵扣了两次腰间的纽扣,都没有扣好,一次错位了,一次少扣了一颗。 “奴才该死!”多贵自己给了自己两嘴巴。 “不碍事。这么多年了,只有你是对我忠心耿耿的。” “奴才下作透了,背了太子爷您,奴才连条狗都不如。” 胤礽深沉的看了多贵一眼,随侍卫上了车撵。 雨打在车撵上,声音像极了琵琶乱弹,弹乱了胤礽本就乱纷纷的心。 “到了,请太子爷下车。” 胤礽扶着太监下了车,一不留神,踩在了积水里,鞋的缎面全湿了。胤礽一脚就把扶他的太监踢倒了,那太监跪在地上,磕了满脸的雨水。李德全匆匆的赶来,引着胤礽向中帐走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里面没有声音。 “太子爷,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李德全凑到胤礽耳边交待着。 “大胆!狗奴才,你敢害我!无旨擅入,是大不敬之罪!” 李德全近帐前,刚想替胤礽禀报。 “进来!” 胤礽挑帘进了大帐:“儿臣参见皇阿玛。” 安静,胤礽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苦笑,也不知以后自己还能听到吗?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跪在康熙脚下的凌普。长久的等待后,康熙问:“是你安排的吗?” “与太子爷无关,是奴才擅自做主的!”凌普抢先一步回答了。 “是儿臣安排的。”胤礽把头抬了起来,挺直了身子,看着康熙。 “好呀,都是他娘的夜枭子,大了都会啄人的眼。” “儿臣只是想自保。” “原来是朕逼的。” “儿臣不敢。儿臣错了,不应该用更大的错误掩盖以前的错误。” “你错了,一句话就能把什么都抹去了吗?” “请皇阿玛善待弘皙和石氏,儿臣不悔。” “好样的,你还不悔!”康熙手脚冰凉。 “儿臣从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今天做了一回:成王败寇,项羽也不失为英雄。” 康熙头一晕,倒在了榻上。 “皇阿玛~”胤礽叫了一声,伺候在外李德全冲了进来,大帐乱成一团。 康熙稍稍出了口气,无力的吩咐:“把太子囚禁在偏帐,待朕发落,李德全,你去办。” “嗻,奴才会办好的,不会委屈了太子爷的。” 康熙摆了摆手,胤礽跟着李德全到了偏帐。 二十天前含冰失踪了,十五天前小荣那里传出胤禛销毁文件的消息,十天前清月传来胤礽异动的,五天前费色曜带来了西山营调兵遣将的消息,康熙明白这一切都指向什么。第一次废储就是因为怕兵变,盛怒下他处理了太子,后果却糟透了。事后发现这只是个陷阱,给自己和胤礽跳的陷阱,连他都惊叹于那个儿子的攻于心计,在失望的同时又有些欣赏他。此后,康熙用了大量的精力去找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可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是谁做的,隐约的线索指向老四、老八,但直觉又告诉他不会这么简单。这次,康熙想等,虽然冒险,他不想再次犯错。 康熙微服提前到了京畿大营,带着五万人马返回了西山。空的皇撵顺利的从西山大营通过,康熙松了口气,上次废太子中风后他的身体就很不好,年轻的时候他能开四石弓,现在,他举左手都有些困难。等待皇撵通过的一刻中,薄汗覆盖了他全身。康熙见没有动静,长出了一口气。 “参见皇上。”费色曜跪在地上。 “说。” “凌普在山的两翼埋伏了两万军士,殿前伺候的锦贵是太子的人,她没有提黄色的宫灯,凌普知道了驾撵是空的,想撤,被臣等围住了。” 费色曜打量了康熙的反应。 “接着说。” “十三爷秘密来见凌普,被凌普囚禁在地牢里,十三爷还砍伤三名副将,斩死二十三名军士。” “一次把话说完。” “四爷被太子罚跪在诸子阁。三爷、五爷、七爷、八爷……,京中的各位爷都被软禁在府了。” “笑话,就凌普这点兵力,他们会甘受节制?他们都在看笑话,他们都在等朕和胤礽杀个你死我活。” “还有,十四爷从汉军营调动的四百人今晚从这里经过。” “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胤礽的布署。”康熙吩咐道。 老嬷嬷替康熙披上裘衣,默默的跟在康熙后面。 雨中,康熙站在高处,衣服湿了过半,他毫不在意。 “姐姐,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弓箭手。” “这么多年来,朕没白疼胤礽。” “是。”老嬷嬷环住康熙,康熙的泪滴在了她的脸上。 冷静下来后,康熙要见胤礽一面,结果会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胤礽来了,不同以往,没有任何托辞,没找任何人来垫背,痛快的承认了一切,痛快到康熙想为胤礽找一些借口,原谅他。 稍好些,康熙吩咐李德全,把十三爷带来。 户部清理的事停了,康熙又去秋猎后,胤祥如散仙似的四处游荡,酒楼茶肆、戏馆曲苑、青楼雅斋、书苑赌坊,没有一天闲着的。最后,胤禛都看不下去了,狠狠的批了胤祥一次,胤祥才有了些收敛。 “十三爷,您不和四爷解释下?”头陀问。 “别,四哥知道了,我见清月就更加难了。”胤祥直摇头。 “说起来,清月姑娘也算我们的人了。”头陀感叹道。 “还有谁知道清月的身份。” “小荣。” “她?”胤祥摸了摸自己的青皮。 “她也是皇上派来的人,和清月姑娘本来就认识,现在她了身孕,是四爷的。” “那我要恭喜四哥了。” “您千万别恭喜,帮您,我也不容易。” 胤祥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四哥去太子那里请安,太子却罚四哥跪在了诸子阁,胤祥换了衣服要去求情,头陀匆匆来府中堵住了他,把清月和胤禛联手构陷太子兴兵的事告诉了胤祥,胤祥差点把眼珠瞪出来。 “本来四爷是要到西山大营撇开嫌疑的,那边也安排好了,可现在,他被太子困在了太子府。” “说,要我做什么。” “只有您替四爷去一趟了。” “好,我马上去,清月呢?她能摘干净吗?”胤祥提了马刀。 “清月姑娘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您只要到那里找常保就可以了。” 胤祥不再言语。 路上,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马蹄打滑,胤祥差点一个趔趄摔落马下,胤祥不满的咒骂了一句:“鬼天气!” 潜入西山大营后,胤祥顺利的找到常保,常保照计划带胤祥去见凌普,凌普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除非是胤礽亲自来,或见兵符。胤祥威胁他若不停止,他就要去面圣。凌普反讽道:十三爷忘了上次被囚的事了?胤祥阴着脸往外走,常保带人把他围住了,胤祥提刀便砍,一时间,大帐里血肉横飞。最终,胤祥寡不敌众,被凌普生擒了。 看到李德全,胤祥明白清月和四哥的计谋成功了,皇阿玛胜利了,太子下场堪忧。 “儿臣参见皇阿玛。” “你到西山见凌普做什么?” “恕儿臣不能奉告。” “朕命令你说!” “儿臣清查户部的时候,凌普欠了三万两银子,后来太子打了包票,儿臣放了他,三天后就是还款的日子,儿臣来提醒他,不要连累了太子。” 康熙吩咐侍卫:“赏十杖。” 胤祥叩头谢恩。 十杖完后,康熙又问:“你到底找凌普说了些什么?” “清缴欠款的事。” “凌普都与朕说了,你还敢抵赖。” “既然皇阿玛都知道了,儿臣认罪。” 康熙一时被胤祥哽的无语。所有儿子中,也只有胤祥敢趟这样的浑水,连老十四也不敢露面,只借整顿军务为由派出了四百精兵,一个二个把算盘打得贼精,赤诚如幼子的只有胤祥一个人,他要拿胤祥怎么办呢?上次为了稳定大局,拘了大阿哥和他,这次还要拘禁他吗?大阿哥,他永远失去的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是多么奇妙的感觉;纳兰氏哭红的双眼,哀求的声音;明珠和自己早年的相交……太多太多的交集,康熙第一次感到背在身上的大清江山如此沉重。对上了胤祥的眸子,胤祥长了和他母亲一样的一双眼睛,第一次见她时,吸引自己的就是那双眼睛,性情也是一样。或许自己冤枉了章佳氏,或许像上次一样冤枉了胤祥…… “来人,把十三爷关进地牢。”康熙握住扳指的手青筋暴涨。 胤祥叩头,没说一句话的离开了。 北京城经历了暴雨的清洗,静宓了许多。 郊外,清月恨不得扇胤禛两个耳光,只是不敢。 “我会把他救出来的。” “四爷,我不明白,本来应该是你去西山大营的,为什么去的是胤祥?” “我被太子绊在了诸子阁。” “伪君子!” “你说什么?” “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伪……” “你给我闭嘴!”胤禛掐住清月的脸,让她无法发声。 清月泪下来了,胤禛放开了清月。 “想想怎么办?”胤禛想听一下清月的意见。 “我不知道!” “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你我联手都能把太子扳倒,还救不出胤祥?” 清月咬住了下嘴唇,从历史脉络来看,只有胤禛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胤祥才能获释。她算计的再好,也算计不过历史。 “您想要八爷的下场吗?”清月收起了一切情绪,冷静的问胤禛。 “什么?” “您先保住您,再想救胤祥,您搭进去了,什么都玩完了。”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不,有问题,我们设计的那些证据是为您的清白做的,不是为胤祥做的,皇上一定会生疑,您要做的是销毁那些证据,您发现太子有异常,让十三爷去探查异动。” 胤禛阴鸷的看着清月。 “我会让常保把消息传给十三的。” “尽快把替代的人选好,我来安排他们进来。” “好。” 太子倒台了,胤禩心中却没有一丝的轻松,甚至有少许的压抑。 老十四最后关头居然背着他调了四百精兵,不能不让他有所警觉。 确定了太子上钩后,梁孝翁被他秘密解决了。若不是清月,他忽略了太子的手段,差点陪上身家性命。梁孝翁死在了胤礽的密室中,过不了多久,明谙达会把梁孝翁死胤礽密室的事告诉康熙的。梁孝翁这颗棋子很好用,自己甚至不用太费神,他把一切都做得好极了。母妃能得到皇阿玛的宠幸,全部源于明谙达的帮扶,否则一个小小的辛者库贱者,如何能见天颜,那么多年了没有人知道他和明谙达的渊源。明谙达背叛太子,早在赫舍里皇后的时候,赫舍里皇后把东宫总管一职给了安谙达,没有给明谙达。从那时,明谙达开始暗自扶持自己的人,来报复赫舍里皇后。人心呀,不知什么缘由便会变。十四弟也是如此! 趁康熙还在西山大营,胤禩迫切的想单独见清月一面,让人给清月传了消息。 得到胤禩的消息,清月手书了一封信,婉言拒绝了他,胤祥还在囹圄中,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解构这个三人局,亏欠胤禩的,她会弥补的。胤祥被囚的时候,清月曾想过,假如没有自己的设计,他还会被囚禁吗?这个假设让她坐立不安,而另一方面却不断安慰自己:历史就是这样的,只要帮胤禛夺得皇位,胤祥就会平安……那胤禩呢?自己又该帮他做些什么呢?报复的结果就是辜负他们吗?不,历史本来如此,我只是利用了这个结果而已。 胤禩接到清月的信,字字都是关心,胤禩心里很暖,不因为他身份关心他的除了连枝便是清月。太子倒了,胤禩向前又迈了一步,和清月重聚的时间又变短了些,想到这,他的心里便充满了甜味。 康熙五十二年,康熙第二次废储。 万字阁里,康熙靠在榻上,清月和费色曜都伺候在身后。太子被带了进来,明黄的衣服昭示着他曾经尊贵的身份,也是这身明黄让他到了今天。 “胤礽,你为什么不配弓箭手?” “罪臣只想逼宫,不想不孝。”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弘皙和石氏。” “朕会让石氏陪着你的。” “请皇阿玛开恩,罪臣一人之错,石氏并不知道,请皇阿玛不要获罪于她。” “夫妻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既嫁入爱新觉罗家,就得认命。” “罪臣以前没有善待她为妻子,现在也不能要求她尽妻子的义务。” “下去吧,放心,朕不要你的命。” “谢皇阿玛圣恩。” 胤礽下去了,清月感觉他和康熙一样的苍老。 “费色曜,告诉李德全去传旨:朕格外开恩,准太子妃石氏到咸安宫陪伴太子。” “嗻。” 费色曜也离开了。 “都是朕的孩子,可朕确实偏爱胤礽。”康熙转头对清月说。 “皇上也是常人。” “朕是真龙天子。” 清月暗自吐血,瘾头是康熙说的,自己只是顺着他的心意说而已,真是:伴君如伴虎! “奴婢失言了。”清月跪下。 “你会保护他的,是吗?”康熙问。 清月斟酌着答道:“是,奴婢还欠太子爷一条命。” 千万不能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刺激到康熙,康熙的怒火早已是满满当当的,一不小心,就可能烧得灰都不剩。 “朕忘了,胤礽救过你。”康熙眼神漂浮。 清月才不相信呢,康熙玩宫斗玩了五十多年,会忽略这个细节。 一出万字阁,费色曜把清月堵在了道上。 “师父。”清月无奈的喊了一声。 “我有事让你帮忙。” “您都办不了的事,我更不行了。” “别废话,帮我找到含冰,你去见太子,问太子含冰的下落。” 被堵住的那一刻,清月就知道费色曜是为含冰而来,含冰失踪的事还是清月传递给费色曜的。清月在含冰失踪的事上,她绝对的对不起含冰,因为提醒太子含冰有问题的那张纸条,是她夹在太子书中的。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子最后时刻那么狠毒,把梁孝翁都做了,含冰失踪都一个多月了,肯定是凶多吉少,她在间接地杀了个人,罪恶感由然而生,只不过先前这种罪恶感被胤祥的事搅散了。当重新看到费色曜时,清月的罪恶感才又重新回来。 “太子被囚禁在咸安宫,没皇上手谕,我进不去。” “从后面翻进去,我帮你望风。” “好。我们三更天见。” “不,明天,我值夜班时,再行动。” “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 清月走了两步,费色曜又叫住了她。 “怎么?” “清月,含冰全靠你了。”恳求的声音,让清月倍感不适。 “她在太子府也帮过我,我会尽力的。” 清月回到屋里,苦笑:我欠的人情也太多了! 第三十二章 高潮 翻墙进入咸安宫,清月小心的向正殿溜去,下午费色曜告诉她,太子被废储后三天内没离开中殿一步。 清月探头朝正殿里张望,胤礽一个人背身坐在垫子上,披头散发。清月轻手轻脚靠近胤礽,低声叫了声:“太子爷。” 胤礽看了清月一眼,问:“你来做什么?” “我有事找您,想请您帮忙。” “我一个废太子,有什么能帮你的。” “您恨我骗了您?” “无所谓。” “太子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知道含冰在哪?” “我不知道。” “您还愿意跟奴婢说话,就说明您已经原谅了奴婢,含冰是我的姐妹,我想知道她的下落。” “那你告诉我,你是老八的人还是老十三的人?” “都不是。” “老三?老四?还是老十四?” “太子爷,您知道了这些有用吗?” “我想知道,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真相会让您更受伤。” “我情愿受伤。” “我和含冰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 “你跟我说了真话,你不怕吗?” 清月摇头。 “谢谢你,清月。你是独一无二的,认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你还愿意当我妹妹吗?”没等清月回答,胤礽又说:“算了,我是个死囚,不能连累你和老十三。” “您不用太伤心了,在这里没有争斗、没有背叛、更没有欺骗,宁静的过完一生不是很好吗?” “皇阿玛可能会饶了我,可下任皇帝一定不会。” “您为什么不在山谷中布置弓箭手呢?” “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杀我的父皇。” “那您也要相信您的父亲。” 胤礽的目光像要把清月看透。 “您能告诉我含冰的下落吗?” “她被我埋在了山庄后面。” 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被费色曜知道,胤礽肯定会有大麻烦的。 “您还告诉过谁?” “除了跟我埋她的人,只告诉过你。” “您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了,还有吃住行都要万分小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维护您的。” “我已经被废了,只要皇阿玛不想要我的命,谁还敢要我的命。” “含冰的父亲。” “她还有父亲?” “她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敢违背皇命?” “暗箭难防,万事小心。” “好,我会小心的。” “埋含冰的地方,有什么标志吗?” “有棵元梅。” 零落成泥辗作尘,含冰和梅花,简直就像宿命一般,清月不想再问太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含冰,又一个无辜的牺牲者,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别人要求她做的。太子泄愤的对象不该是她,可胤礽现在的惨状,让清月找不出任何语言来指责他。况且含冰的暴露和死亡,和她有着很大的关系,胤礽杀人,她也在杀人,甚至是她引诱着胤礽一步一步的去做的。胤礽的恶是看得见的,她的恶是看不见的,如果正的到了清算那一天,恐怕只能在地狱中。 清月刚要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清月内力一提,翻上了梁柱。 门开了,是太子妃。 “您的宵夜。” “放下吧,以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皇上让妾身进来,就是让妾身伺候您的。” “梦欣,让你受苦了。” “妾身担待不起。” “等一会儿,你看看谁来了。” 清月叹了口气,从梁上跳了下来。 “奴婢参见太子妃。” “不敢当,清月姑姑有礼了。”太子妃用了平礼。清月甚感惊讶,再怎么,胤礽也是康熙的嫡长子。 “您做什么,折煞奴婢了!”清月赶快闪开,躲开了太子妃的行礼。 “清月姑姑此时还能来看我们,我们当然要感激你了!”石氏的眼光里带了轻蔑。 太子妃这个态度,是清月没料到的。胤礽也没料到石梦欣会如此对待清月,怀疑的看着石梦欣。太子妃生气的样子不像装模作样,看来,自己和她还有许多曲折与误会,但清月自问无愧于她。倒是自己手中掌握了她陷害自己和胤祥的真相。 “太子爷,你们早点休息,奴婢走了。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 “你不用来了!我们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石梦欣愤怒的问。 清月不想和她再争什么,说了声保重,又翻了出去。 “跪下!”刚一落地,李德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清月不用看也知道,康熙在前面,顺势结结实实的跪好。 “清月,你是听朕的,还是听费色曜的?” “奴婢是皇上的人。” “那你还抗旨不尊,擅入咸安宫。” “奴婢无话可说。” “什么也不解释。” “错了就是错了。再多借口,也是错了。” “赏二十板子。“ “谢皇上。” “哼!下次没朕的旨意擅自行动,就没那么简单了。” 清月有些后悔,毕竟是康熙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拔老虎胡须,很不明智。幸好康熙待胤礽是不同的,否则小命就玩完了。 清月被带了下去,康熙问暗处的人:“姐姐,你说清月对胤礽是真有情义,还是另有图谋,朕看不懂她,是留她还是不留她,朕现在是举棋不定。” “清月在情况允许下,从不乱杀生,能保全就会保全。即使没有您的旨意,她今天也会为了含冰去见太子的。” “那她对太子呢?” “奴婢以为她也会做她认为该做的事。” “她和老十三的事你怎么看。” “她会不顾一切的救十三爷,即使谋反都会救十三爷。” “那朕是不是应该给她这个恩典。” 暗处的人不语。 康熙吩咐:“到地牢中去。” 地牢里,幽暗的灯光,让人感觉不真实,地狱和人间就一线之隔。 费色曜进来时就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让清月私见太子最多会被姑姑责罚,但下毒害太子,想借康熙手杀清月,康熙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铁链咚咚乱响,像断命的序曲。死亡来临了,费色曜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当姑姑把英嬷嬷的遗书甩在他头上时,费色曜胆寒到战栗,那是他半辈子人生中从没有过的失态。 为了剪除后顾之忧,在确认英嬷嬷给太子下毒后,他亲自动手把英嬷嬷沉了河,没曾想,英嬷嬷临死前还留了一手,把遗书缝在了那个下了毒的手套中,并留下了她特有的标记。姑姑检查时就发现了蹊跷,可她并不做声,看着自己表演,看着自己暗自得意,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设计的死亡。跟了姑姑那么多年,今天,费色曜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这个女人:她的可怕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会如何下这盘棋,防不胜防,如果皇上是心思缜密的话,姑姑心思就是深不可测。现在看来,难怪他们要让自己把手中掌控的人和地盘逐一的交给清月,原来他们都在玩自己…… 进来的人是康熙,费色曜把头深深的贴在了地上。 “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 “奴才只是想除了清月。” “她碍你什么事了?” “奴才很后悔调教了她。” “说!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奴才掌控不了她,自从她来了后,奴才办差一直不顺。” “仅仅是这个理由?” “……奴才害怕她。她太不同了,什么事到了她的身上,都有变数。” “那你就敢对朕的儿子下手?” “奴才罪不可恕。” “小曜子,朕待你不薄!” “奴才知道,皇上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不能报主上恩德的万分之一。” “毒杀胤礽,就是你的报恩?” “奴才不敢毒杀储君,所以所用之药非烈药,剂量也是控制好的。” “知道吗?朕什么都能包容,可有两样朕是包容不了的!一是大清的江山,二是朕的骨肉!” “奴才自知犯了大错,唯有一死,以谢皇上。” “朕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也解不了朕的心头之恨。” 费色曜原以为跟了康熙那么久,和姑姑的情分也匪浅,再怎么也会来个痛快的了断,可现在听康熙话里话外的意思,绝不会让自己好死的。 “皇上,求您看在奴才尽心尽力那么多年的份上,赐死奴才——”费色曜开始讨饶。 “朕说过,朕包容不了你!” 康熙拂袖而去。 四个健壮的侍卫进来,费色曜看清他们手上拿的东西,绝望的冲康熙的背影叫:皇上,奴才错了,您就饶了奴才吧!姑姑,救救我,皇上,姑姑…… 康熙没有回头。 四个侍卫也没有停手,把瓶子里的“十冰蛊”全倒进了费色曜嘴里。 清月趴了七天,才能下床。 “清月,皇上命我带你去个地方。”李德全苦着脸说。 清月第一次看到李德全宠辱不惊的脸上有这种表情,暗自思量,是不是宫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在李德全的带领下,清月到了地牢,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只是温度低了些,让她想起了夏天去的滑冰场。 “到了,清月姑娘,你进去吧。” 清月狐疑的朝李德全指的方向走去,最里面是间小牢房,她推开了牢房的铁门,只看了一眼,仅此一眼,清月就跑了出来,把早晨吃的东西全吐了,吐到肠胃都有些绞痛,还没止住。 “来擦擦。”李德全看清月吐得差不多了,递上了自己的丝帕。 “谢谢。”清月按着肚子,把头抬了起来,问:“那是谁?” “费色曜。” 清月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上下旨,让您给他收尸。” “他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清月坐在地上问。 “他想杀你,所以给太子下了五毒散。” 清月呆呆的坐在地上,很明显,康熙是杀鸡给猴看,告诫自己:背叛者就是这个下场。这一刻,她甚至开始后悔和胤禛联手,也害怕和胤禩串联,一想到自己以后的下场可能是这样,清月骨头都在发麻。 “我看过了,你让人来收尸吧。” “皇上让你亲自收尸。不仅仅是让你看看。”李德全面色死灰死灰的。 清月知绕不过,腿软着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裹尸布,依靠着墙,几乎是踉跄着再次进到里面。艰难的把费色曜的尸身收进了裹尸布里,忍着把胆汁吐出来的欲望,把断掉的手指骨和肉也收了进去。 “好了,我收好了。”清月在里面呻吟着招呼外面的人。 进来两个老太监,迅速的把费色曜的尸身抬了出去。 清月在干枯后的血迹上再也站不起来,李德全伸了个头后,吩咐小太监,把清月架出了地牢。 此后的三天里,清月都不敢睡觉,一不小心睡着了,费色曜在地牢的惨状就会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手上仿佛里全是他尸体的气味,吃任何东西都会吐出来。 “清月,皇上命我带你去个地方。”李德全再次出现时,又说了这句话。 清月哭了,用力的擦干眼泪,人不人鬼不鬼的跟李德全走。 是月华宫,清月的心一紧,胤祥被囚后,自己还未见过他,他还好吗? 黄色的宫灯把月华宫渲染出了几分暖意,让人暂时忘却了它是冷宫的事实。 康熙坐在榻上,身影消瘦,面色蜡黄,仿佛大病了一场。 “奴婢参见皇上。”清月给康熙请安。 “起吧。” “谢皇上。” “把胤祥带上来。”康熙吩咐。 清月这几日的恐惧在听见胤祥两个字后,散了,内心只剩下对他的担忧。 “罪臣胤祥参见皇阿玛。”胤祥一进来就看到了清月,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憔悴了许多,忍住内心的肆意,胤祥把目光收了回来,可心疼却久久的萦绕在心头。 “起来吧。” “谢皇阿玛。”胤祥垂首低立。 “胤祥,朕问你,太子图谋不轨,你和他是否有所勾连?” “启禀皇阿玛,儿臣内心是坦荡的。”胤祥再次跪了下去。 “朕问的是你有没有和太子勾连,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儿臣没有。” “撒谎!你敢欺君!” “儿臣不敢欺君。” “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去西山大营见凌普?” “儿臣去提醒凌普还款之事,却发现了西山大营的异动,以为凌普私自做主,要陷二哥于不忠不孝,才对他们出手的。” “照你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这个‘功臣’了?” “儿臣不敢。” “不敢,你已经敢了!你们的小算盘打的可真精,朕和胤礽你们都不得罪,无论哪边获胜,你们都是大大的功臣,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你们置朕和胤礽于何地?” 清月偷眼望去,康熙的胡须随嘴上下抖动,每一下开合都是激愤,清月的担忧化作了气愤,原来康熙连一条后路也不想留给胤祥,他明明知道胤祥先后两次都是冒险前去救他,可他把胤祥的爱意看做为取得荣华富贵的手段,把他的拳拳之心当做野心,这种父亲,没有也罢。 “儿臣的心天地可鉴。” “朕最讨厌的就是耍心眼,你和你额娘一样!” “额娘一定不会负皇阿玛的,儿臣也一样。”胤祥睁大了眼睛,在他眼里,额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胤祥听旨。” “儿臣接旨。”胤祥颓废的趴在了地上。 “废黜胤祥多罗贝子爵位,关押于养蜂夹道中,无朕旨意,不得释放。” “臣谢恩。” “胤祥,即使你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你还会这样做吗?” “儿臣问心无愧。” “把胤祥带到偏殿去。” 胤祥抬头的一瞬间,看见清月嘴动了动,胤祥向她摇头,转身离去。 “清月,你劝胤礽相信朕,你相信朕吗?” “我不知道。” “我?胤祥像他母亲,或许朕错怪了章佳氏。” “那您饶了胤——十三爷,奴婢求您了。” “为了胤祥,你什么都愿做?” “是。” “你说的对,朕不是圣人,朕会错,可朕是帝王,一言九鼎,圣旨一出,绝无更改!” “即使您知道胤祥是冤枉的。” “冤不冤胤祥心里最清楚,朕此时不下杀手,朕还要失去更多的儿子。胤祥如此,胤褆如此,胤礽亦如此,还有胤禩。” “奴婢懂了。您不必再说了。” “你懂了?” “您为了江山,什么都能割舍。” 康熙一巴掌打在清月头上,问:“你就这样看朕?” “太子是真正的主谋,您还想在百年后保住他,胤祥呢?” “朕对胤祥越狠,指使胤祥做这件事的人以后就会对他越好。” …… “朕再给胤祥一个恩典。” 清月头晕脑胀的看着康熙,他是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呢?还是不知道。 康熙什么时候离开的,清月都不知道。 “清月,跟我来。” “苏嬷嬷?” 清月扶着苏嬷嬷的手,任由她摆布,沐浴梳妆后,苏嬷嬷把她带进了偏殿。 胤祥听到开门声,从床上跃了起来。 “十三爷,皇上口谕。”见苏嬷嬷带着清月进来,胤祥有些诧异。 “儿臣接旨。” “封章佳氏清月,为十三皇子的侧福晋。”不等愣在原地的胤祥谢恩,苏嬷嬷替两人掩了门便离去了。 清月和胤祥一个跪,一个站,彼此古怪的望着对方。 “清月,你也跪下来,好吗?” 清月不假思索的跪下了。 “我们拜天地,好不好?” “好。” “你要想清楚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是了,而且以后都会在养蜂夹道里圈禁,能不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清月不客气的按着胤祥的头,和他拜了天地。 “能和你做夫妻真好!”胤祥感叹道。 “傻瓜,值吗?” “值,我这辈子最值的事就是讨了你。” “一辈子太酸了。” 胤祥站起来,把清月一个横抱,抱上了床。 清月落在床上的瞬间,感觉突然身上着了火,紧紧的拉住了胤祥的衣襟。 “不怕,我们慢慢的来。”胤祥感觉到了清月的紧张,柔情蜜意的吻,轻柔的落在清月的脸上,唇上,颈上。 “我不怕,我能做点什么。”清月问。 胤祥痴痴的笑了,把清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当下身的疼痛清晰的传来时,清月忍不住的哭了,胤祥则不停的安慰她。 晨曦如梦幻般闯了进来,胤祥替清月拉了拉被角,把随身的玉佩留给清月后,跟随门外等待的人去了养蜂夹道。 每当清月回忆起自己的新婚夜时,总觉得有些怪异,自己是康熙打包送给胤祥的一件礼物,为了这件礼物,胤祥要过十年和自己相思不能相见的日子。 此后,康熙给了清月很大的自由和权力,替代了费色曜在整个组织中的位置, 胤禛坐在轿子上,养蜂夹道恶劣的条件让他心痛,胤祥是为他进去的,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如果做了,他无疑是幕后最大的指使者,那胤祥的牺牲都会白白耗尽的。到时,既保不了胤祥,更把自己赔了进去。他想起了决定和清月联手的那个晚上,他手中的那杯茶,沸水中上下翻腾的茶叶,香气沁人的茶香……想起了太子举兵的那天。 “爷,您不能去。”头陀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让十三爷去吧,既能保证皇上的安全,又能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不可能!” “您冒了头,万一和八爷一个下场,那百姓就没有盼头了。” “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我要去。” “那我去准备一下。”头陀咬牙说到。 “尽快。” 梅双进来了,手里抬着粳米粥。 “爷,您一天没用东西了。” “放着吧!” “我在里面放了枸杞,消火明目的。” “里面放了什么?” “没,没有……” “梅双,你知道吗?你从来都不善于撒谎!” “主子,您不能去。让十三爷替您去吧。”梅双不顾自己身子沉重,跪在地上叩头求自己。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您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去,好吗?” “放心,我做得天衣无缝!” “八爷也算计的天衣无缝,他不是……” “住口!他是他,我是我。” 管家敲门,梅双躲到了屏风后。 “什么事?” “启禀主子,太子爷找您。” “我就来。” 胤禛没想到,到了太子府,二哥旁击侧敲的要拉自己入伙,胤禛只好与之周旋,一道银光闪过,雕漆木盒被震碎,里面露出了皇阿玛的玉玺,还有兵部的兵符也掉落在他的眼前。而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暗中帮胤礽拿到的,为的就是让他起兵逼宫。 胤禛和胤礽都是一愣。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你选二哥,还是——” “我不选,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我会好好待皇上的。” “二哥,放弃吧!” “我已经走到这步了,你跪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否则别怪二哥狠心。” 胤礽吩咐近侍把门锁了,好生看管住他,便再没回来和他纠缠。 胤禛给头陀发求救消息,头陀却一直没有来,只留他在屋里焦急的乱转。他不明白好好的雕漆盒子为什么突然破碎了,踱到木盒前仔细检查,没有任何异常,气得他把已经坏了的漆盒摔了个粉碎。 等他被放出来后,胤祥已经被抓,康熙坐在龙**宣布胤礽被废。他被囚的事,康熙一个字也没提。 回到府中,他让头陀跪下。 头陀承认是自己用铁针打破了雕漆木盒,让十三去的西山大营。头陀在雨水里跪了一天,胤禛摆摆手让他起来,他想通了,木已成舟,他只能走下去。 十三目前的状况,让他内心最深处有了一丝庆幸:去西山大营的人不是他。也让他看明白了一件事:权力永远是你死我活的东西。 “爷,清月要见你。”梅双说。 “在哪里?” “保定。” “她消息倒是快,知道我要去保定。”胤禛恨恨的说。 “你让头陀去见童凌一趟,把我要去保定和清月见面的消息告诉他。” “是。” “你准备一下,你也一起去。” “是。” “好好准备,你是有身子的人,他是我的骨肉。”胤禛看着梅双挺起的肚子。 “奴婢会小心的,爷请放心。” 梅双有自己的骨肉,虽说是个意外,可他还是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的。 童凌远远的跟着清月,两天两夜的跟踪,确定了她身后没有人监视,才把她带到了胤禛面前。 四周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田地,胤禛孤寂的站在田埂上。 “怎么在这见面?” “放心,这次没有人监视你。再空旷些也不怕。” “我想让你把所有政治才能都隐藏起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亲信能用之人统统调到外地,悄悄让他们掌握地方的实权,十年生息,以备大事。”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不要忘了,你要扳倒太子,我帮你做到了!” “是,那也是老八的愿望。你太有想法了,居然让我和老八联手扳倒太子。连皇阿玛都不能做到让我们彼此心甘情愿的联手。” “不是我让你们联手的,是你们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让你们联手的。” …… “为什么选我?而不是老八。与我相比较,他和你更亲近。” 因为你是历史上的胜利者,可惜跟你解释不清楚。 “我和胤祥已经是夫妻了,我帮的不是你,而是他。” 胤禛的心一脚踩空。 “不可能,他在养蜂夹道,皇阿玛不可能让你进去的。” “他下旨封我做胤祥的侧福晋了。” “皇阿玛不生胤祥的气了?那我去求他释放胤祥。” “他很生气,非常的生气,更恨胤祥拼死保护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胤禛的脸色苍白。 “我和你,还有八爷联手废了胤礽,皇上恨我们,却不能处分我们,只因为他要以大局为重。” “皇阿玛都知道了?” “全知道了,你和我不可能在这里谈话,我也不可能得到最终的信任。你和八爷做的都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也许只是凭多年的宫斗经历,朦胧的感觉到一些,但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作为八爷政敌的你,会里应外合八爷,把太子扳倒在地。” “你是称赞我呢?还是称赞自己?” “顺便说一下,费色曜死的很惨,只因为他为了除去我,给太子下过剂量不大的五石散。” “那件事是他做的。” “是,皇上很爱胤礽。正因为爱,所以才恨。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废胤礽不仅仅是我们三个人作的局,还有皇上,你以为他对胤礽的异动没感觉,那段时间,我们的人每隔三个时辰就向承德报告一次胤礽的动向。只有他真的想废黜胤礽,我们才有机会。” 胤禛第一次觉得不公平,对于大清来说,他勤勤恳恳,废寝忘食,而胤礽呢?两次谋反不说,平日里飞扬跋扈,恣意妄为,好色昏庸,连三哥都比他强些。 “胤礽被废,皇上心里有恨,有气,有怨,他不可能再动胤礽了,只会向我们发泄,所以,我们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你要做好你的儿子和臣子,我要做好我的奴婢。若被皇上抓到任何把柄,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你会告诉老八吗?” “会。” “不懂。” “我帮你夺帝位,是为了胤祥,只有你能救他,换了其他人,他们对胤祥不会有半点怜惜。我帮他,是为了他能平安的度过一生。” “你想万全,世上没有万全的事。” …… 脚下,还未长大的谷子被突然来到的秋雨曝淋,全都伏倒在地,许多烂在了地里。明年春粮的收获会有很大的问题,胤禛下来补发粮种,期望还能补救,能收获少量的谷子,确保当地百姓能渡过明年的粮荒。 “四哥,为了胤祥,我什么都敢做。皇上命我亲自收敛了费色曜的尸体,我把他撕裂的肌肉和骨骼一条一条的收了起来。即使看过最恐怖的下场,我仍会和你联手。” “我信你。” “我们的人找的差不多了吗?我要陆续把他们安插进来,掌握宫廷,会对将来有帮助的。” “让童凌先进去,以后他做我们的联络人。”清月望向不远处的童凌,点了点头。 “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任务,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原来的一个组织成员落草为寇,我奉命来处置他,暂时不需要四哥插手。 四哥,一个很不舒服的称谓,可又不能不接受,胤禛眼睛望着无际的田野,脑子里全是清月的面孔。他很无奈,早就决定放开了,心却如此容易的再次纠结。 “我把梅双也带来了。” “她有孕在身,带她到这里做什么?” “我府里没有人知道梅双怀孕了,你劝劝她,让她到承德——我的庄子里生孩子。麻烦你再透露假消息给皇阿玛,说是你派她监视我的。” 清月明白了胤禛的用意,梅双身份敏感,是绝对不能有胤禛的孩子,就像在八爷府,费色曜亲自给自己送来了药,万一工作需要,不小心有了身孕,康熙一定会派人把这个孩子做掉的,以现在自己的身份来说,或许最有可能执行这件事的人就是自己,清月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无论如何,她都会帮胤禛的。 “好,我去和她谈。” 去见梅双的路上,胤禛和清月都没说话,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三十三章 血色 清月刚一踏进屋里,梅双如在山上训练时,紧紧握着她的手,眼里是欲诉又止。清月帮梅双理了理垫子,让她靠了上去。 “蒋清,我好想你。” “梅双,我知道你的苦楚和害怕,我也这样过来的。坚强点,都要做母亲的人了。” “蒋清,我现在不是害怕自己,我担心主子。我害怕他……“ 清月见梅双充满爱意的眼神,不禁替她多了几分担心,胤禛是个心里只有天下的男子,还有一副冷心冷面,把一颗痴心安在他的身上,简直是浪费。想劝梅双,转念又一想,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古代没有离婚一说,只有休妻的规矩,梅双把终身托付于他,是荣是辱,是祸是福都由不得梅双了,也不是自己说几句话能帮得了她的,说出来,只会给梅双徒增烦恼,现在难得糊涂,留些期望给她也是好的。 “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和你久聊。” 梅双忍着泪,问清月:“你要和我聊什么?” “你去承德生孩子吧,要被上面的人知道你怀了孕,恐怕会对孩子不利。我会对上面的人说是我派你去监视贝勒爷的。” “会连累你吗?” “不会,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梅双出神的凝望屋檐。 清月见状,并不急,静静等着她整理好心情。 “我生孩子时,主子就看不到孩子了。” “你临产时,四爷要陪皇上去承德狩猎。” “是主子让你来安排的?” “是,四爷不想让你和孩子置于危险中。” “蒋清,你答应我,一定要帮主子。” “放心,我一定会帮他的,不为别的,为了我自己,我也要帮他。你抛开这些纷纷扰扰,患得患失,安心生产就行。” 该说的话已说尽,想说的话却哽噎在喉,两两相望,四目相对,只剩惆怅。 惜别时两人亦是欲言又止,马嘶叫了一声,催人离别。 胤禛望着两人,百般的不是滋味,一个有心而无缘,一个无心而结缘。 送走了梅双,清月向胤禛告辞,胤禛只点头首肯后,便背身自顾自的看信件,清月见状便知趣的离开了。胤禛听清月脚步声走远,才吩咐童凌跟上清月,暗中保护她。 天色暗了下来,清月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潜水过了河,拿出飞爪顺悬崖攀爬,没有任何阻碍,一气呵成的爬到崖顶,清月忍不住向下望了望,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间攀崖,放在现代,比职业选手还牛,这全要归功于强悍的内力,清月想如果能回去,靠内力当个国家运动员,为国争光……摇摇头,自己是来杀人清理门户的,哪有这闲工夫考虑这些。 山寨靠山势而建,清月上来前,命令手里漕帮的人化装成水贼,仔细打探过山寨的格局,山寨分为三层,前寨布有乾坤阵,中寨布有五行阵,后寨是议事厅,没有设置任何机关和守卫,三寨布局像个“天”字,一个人要从正面突破,非常困难,清月才选择山势险恶的“天”字头攀了上来,直接到了议事厅。 议事厅旁边有个四合小院,要暗杀的对象就在里面。清月临风勾手,顺势抱住了廊柱,再轻轻捅破纸窗,凑近探查,灯火下并无一人。打量小院一番,没找到太好的藏身之处,便燕翅飞身上了房,隐在屋脊暗处,等待那个人。 李德全把一个攒花铁盒递给清月,里面有纸条,是她办差的内容。费色曜死后,清月每次接受任务的方式就改成了这样。清月暗地里翻了很多白眼,康熙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太光明磊落,用这种方式以免玷污自己的高贵,但形式换了,可本质并没有变,肮脏的行为就是肮脏的,是任何华丽的方式也改变不了。 清月打开铁盒,里面有地址,有姓名,还有一张画像,命令是杀了此人。对古代画像,清月不敢恭维,如果真的照这个样子杀人,可能误杀很多人,行动时一定要再次确定目标,以免枉杀无辜。 画像中的人看起来像个老先生,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慈眉善目的,怎么看也不像个奸恶之徒。清月对他叹了口气,不要怪我,只能怪你得罪了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她现在有点明白费色曜的心情了,同情太多,就会下不了手,下不了手意味着要对自己残忍,在别人死和自己死的选择题中,要习惯选别人死,她要试着残忍,试着无情。 灯光摇曳,四个人提着灯笼进了小院,清月屏气凝神,他们中间没有自己要杀的人。四人进院子后,点亮了廊上的灯火,打水、烧炕、铺床,忙了个不亦乐乎。清月缩回了头,闭目养神。 一队人马护卫着暗杀的对象进了院子,清月数了数护卫的人数,一共十人,拼命不是自己的风格,清月继续闭目养神。 “二当家的,大当家已经去联系红花会的人了,您不必太担心。” “我怕连累了大家。” “巴拉个巴子,怕个球,那个狗皇帝命不远了。” “他已向西北派兵了,阿拉布坦是个枭雄,我看也不可靠。” “我们只是借蛮夷的力量消灭蛮夷,阿拉布坦和康熙,他们谁死,都不要紧。” …… 一群人乱糟糟的。 清月如同一只夜枭,在暗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安静后,庭院中留下了六人守卫,门外有四人守卫。清月掀开瓦片,把鱼线放下,上面吊着涂有见血封喉的钢针,钢针顺利的在茶壶中游荡了一圈,清月跃下屋脊,在炕火里添了几把柴,把炕头烧得热热的。 一刻钟后,屋里传来了杯盏破碎的声音。 护卫全都闯进了屋里,从慌乱声中清月知道那人死了,而且死得很难看。 清月毫不困难的顺原路返回,回到据点,她吩咐手下的人再去打探下虚实,自己则躺到床上,补了个觉。 一觉醒来,打探的人恭敬的告诉清月,那人死得很彻底。 清月才按约定写了手书,把消息传了回去,如果她知道下面要发生的事,她恐怕不会轻易送出这封手书。 隆隆的炮声响彻山谷,清月坐在礁石上,看着“天”字山寨消失在这个世界,她的暗杀只是个开始,血洗是另一种震慑,几百人的残肢肉体凌乱的洒落在山间,这是她的下一个任务。 等炮声和杀喊声减弱后,清月带着面纱去检验他们的“成果”,火舌舔食着肉体,传出了阵阵的焦糊味。有些人还活着,也被军士丢进了去,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清月给最近的一个军官一个巴掌:“你不会补一刀吗?我不喜欢听这个声音。” 军官不敢反抗,给手下一个示意,没死透的立刻被捅个透心凉,再被丢进火里。 从开始,到结束,清月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清月喝了很多很多酒,多的她都记不起要了多少坛,越喝杀戮的场面越清晰,她需要麻醉自己,需要麻痹自己,但血淋淋的场面就在她的眼前,怎么也散不开。 “别喝了!” “你是谁,敢管我?告诉你,我会杀人,杀了很多。” 来人揪着她的头发,使劲的打她的脸,可清月却看不清来的是谁,眼里全是血。 “别怕,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你是替别人做的。”来人把她抱在怀里。 那人的怀里暖暖的,让清月感到了安全。 “抱紧我好吗?他们死的很惨。” “不是你要他们死的,都是别人。你没有错,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临死前都感谢你,是你让他们减轻了死亡的痛苦。” “他们会感谢我吗?” “会,他们只痛了一次。” 清月把喝进去的酒全都化成了泪,尽情的在那人怀里哭。 胤禛得到童凌的消息,康熙派清月带人血洗山寨,他的心里就开始不安。对外称病,暗中快马加鞭来到清月的身边,清月已经喝完了七八坛酒,整个人直愣愣的发傻,让人看了就心疼。 抱着她,她浑身滚烫,泪水如泄了闸般。 胤禛轻轻拍打她,安慰她,希望清月的痛苦能减轻些,看来还有效,在自己的安慰下,清月安静了许多,渐渐的睡着了。看着清月的睡颜,胤禛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稍许。 派不该来的人做不该做的事,真不知道皇阿玛是怎么想的。 胤禛把清月抱在怀里坐了一夜。 剧烈的头痛让清月倍感不适,喉咙像要撕裂了,挣扎着爬了起来,桌上有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水灌了进去。 “隔夜的水你也敢喝,忘记你是怎么杀死那个人的吗?” 清月手一松,杯盏掉落。 “给,蜂蜜水。” “四爷?” “快喝了。” “怎么会是您?” “喝水!” 清月接过胤禛手上的蜂蜜水,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是胤禛伺候自己喝水,忙放下,给胤禛谢恩。 胤禛觉得慌乱的清月很真实,这才是真正的她。 “张嘴。” 清月脑袋里有无数的大问号。 “张嘴。”胤禛再次命令。 清月只好张嘴,胤禛用勺开始喂清月,清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含着水,忘记咽了下去。 “喝水也要我帮忙吗?” 胤禛的脸和自己的脸贴的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清月一时没忍住,做了喷水龙,冷面王脸上都是蜂蜜水,顺带有点她的精华,胤禛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清月则咬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清月暗自想:会不会被他打死,应该不会,不看僧面看佛面,胤祥的面子是要给的,不过,弄个半残废,清月颤抖了几下。 “真不知道,十三弟喜欢你哪点。” “有机会我帮您问问。” 胤禛三条线在头上划过,敢跟他这样回话的,也只有清月了。 “看来你恢复的很好。” 清月笑面如花的脸随即转为暗淡,她再也不想提昨天,昨天会是她一生一世的噩梦。 “阿育王杀死了他九十九个兄弟,一朝顿悟,立地成佛。” “不求立地成佛,我想回头是岸。” “你回不了头,你回头他们也死了。” “您经历过杀戮吗?” “我十七岁时,替皇阿玛巡查山东,山东守军为表忠心,绞了一个匪窝。我踏着山匪尸体,有些还是孩子,甚至是婴孩,我知道那些并不全是盗匪,可我拍着恒统领的肩和他把酒言欢。” “真不愧冷面王的称号。” “恒统领是明珠的人,当时索额图还在朝,我为他们讨回公道的话,还要死更多的人。” “所以呢?保住自己才是最明智的!” “不,不让杀戮发生才是最明智的。” 胤禛说完,沉静的盯着清月。 以前只能从小说里了解他,坚韧、勤奋、努力、冷面、狡诈、睚眦必报……如今,倾心交流,才能感受他的睿智与大气。 “对不起。” “我很好奇,梅双说过,你还没见我前,就对我有爱民如子的评价。” 清月咯噔了一下,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这个问题。 “我来自百姓中间,百姓中的议论就知道的多些。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称,称得出是与非,好与坏。” “你呢?我在你的心里称了几斤几两?” “您能称起整个江山。” 胤禛莞尔,她是在拍马屁,明明距离很近,可就隔了千山万水,胤禛收回自己的心神。 “自己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谢谢。” 八月十五又要到了,去年的宴席中只少了大哥,今年的宴席中少了二哥和十三弟,皇阿玛下旨,让他不必回京,不单他,在外巡查的五弟,劳军的十四弟都不用回京侍奉。想必皇阿玛怕空出的位置太突兀了,把骨肉惨变的结果掩饰在朝政繁忙的假象中。胤禛躺在躺椅上,细细思量今年中秋如何给康熙送礼,既要贴心,又不能让他伤心。 “爷,清月姑娘的书信。” “书信?出了什么大事?童凌那边顺利吗?” “京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按姑娘的安排,童凌拜到了漕帮门下,自己拢了一个码头,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三两年时间,就能升为一堂堂主。” 胤禛快速的撕开信件,上面只有一句话:陈氏甚得宠。 要我拍陈氏的马屁?胤禛不解。 “是童凌亲自交予你的?” “是。” “中间有无差池?” “绝没有。” 胤禛思考了一下,吩咐头陀,密查下陈氏得宠的原因。 消息传来,陈氏得宠缘由是怀孕,胤禛百思不得其解,清月要表明什么。皇阿玛在子嗣上欣欣向荣,多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陈氏怀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长大,也是不确定的,花太多的心思好像无意。况且,自己该送的贺礼已派那拉氏送了,母妃那里也走动过了,没有任何不妥帖的。胤禛提笔给清月写密信,下笔写了几个字,又把纸张揉了,放下身姿问清月,胤禛很不甘。 清月回到京中,向康熙禀报了清剿的整个过程,康熙听完点头,赏了她两个金元宝。清月耐着性子接受了恩赏,把它们紧紧包裹好,收在箱子的底层中,一辈子也不想用它们。 胤禩又提出了见面的要求,清月思量再三,约他在卧佛寺后山见面。 到了见面的时间,清月借口管理堂口,出了紫禁城,确定没人跟踪,才化妆成一个村妇,提着香烛到约定的地点见胤禩。 一行大雁穿过天际,草木枯荣,寺院传来阵阵的诵经声,梵音甚是悦耳。路旁停着一辆青篷马车,车上面坐着一位老者,老者悠闲的吸着旱烟。清月给老者道了个万福,不声不响的上了车,老者熄灭了烟草,驾车南行。 “给八爷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在这,清月。”胤禩盼望把佳人揽入怀中。 胤禩的热情让清月有些害怕,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胤祥的关系,康熙不会下明诏,自己像个地下情人似的。 “八爷,奴婢时间紧张。”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每每望到月亮,我都很后悔把你送走。” “八爷,我现在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忌惮你们和内庭的人联手,您和我见面的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清月一个劲的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清月,你不想见到我吗?是不是你怨我了?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不会让你进太子府。” 情感不是无中生有的,有了要想理清与区分,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胤禩的多情把清月搅得很乱,只好慌忙转移话题:“八爷,您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你想说什么?” “您派人联络地方官员,十四也联络军中将士,皇上都知道。” “皇阿玛全知道。” “是。” 胤禩头上直冒汗。 “八爷,我们能废掉太子,并不是因为我们计划周密,而是皇上想废黜他。” “皇上对太子还有情意?” “有,而且还很深。” 胤禩流下两行清泪,嫡庶如此分明,自己不是康熙的儿子吗? “所以皇上很恨我们,他只要抓住任何把柄,就不会放过我们。您一定要偃旗息鼓,可以吗?” “清月,我和太子相比较,谁更优秀?” “您不能去比,这样只会苦了您。” “我不甘!” “八爷,您听奴婢一句劝,有些东西不是争能争到的。” “不争,我什么都没有。” “您有,您有殷钰,有弘旺,有一生的平安。” “我不争,额娘致死都是卑贱的,我不争,你回不来,我不争,皇阿玛容不下我!” “您怎么还不明白,您越争,皇上就越讨厌您,您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第一次废储时,我就明白了,可惜太晚了,现在,我做和不做区别都不大。” “爷,您醒醒好吗?非要鱼死网破吗?” “清月,你不懂。三十年来我都背负着什么屈辱,我不停的讨好我的父亲,寄希望他能重视我,不完全是因为皇权的缘故,我渴望有父爱,和胤礽一样的父爱。可他从不在乎我,他的轻视,让我尝尽了周围人的眉高眼低,我和额娘没享受过一天母子之乐,我小心的讨好我的弟弟们,我的臣子,为的就是改变我身份让皇阿玛多看我一眼。胤礽没有权力还有父爱,我没有权力还有什么?” “八爷,您这样苦自己,和福晋有什么区别呢?嫉妒帮不了您!” “嫉妒?对,我是嫉妒,我嫉妒胤礽,为什么我只能眼巴巴的等皇阿玛看一眼呢?” 胤禩失态了,一个如兰如芝的男子,像小孩一样的哭泣。 清月把胤禩揽在怀里,他的末路是康熙锻造好的,生命不可缺少母爱,更不可缺乏父爱,母爱如水,父爱如山,胤禩生活在宫廷的沙漠中,康熙给予了他生命,却没有给予他父爱。甚至为宫廷规矩,剥夺胤禩享受母爱的权利。 哭够了的胤禩抬头问清月:“你还会帮我吗?” “会。我会尽我所能保您一世平安。” 胤禩把清月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也承诺,不但要给你一世平安,还有一世荣华。” “您怎么就是不明白?您和那张龙椅无缘。” “清月,我无缘,那你告诉我,谁有缘?三哥?四哥?五哥?九弟?十四弟?这句话你是为十三说的吗?” 清月泄气的跌坐在马车里,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那天,我会释放圈禁的十三弟,我知道他待你极好,我会用皇权回报他的。你不要被四哥迷惑了,他为人睚眦必报,你帮过他,他不会记你的情,你害过十三,他会记一辈子。他只是利用你。” “不关四爷的事,你和四爷能里应外合联手废了太子,又能同时保持缄默,是因为你们目标和利益相同。我只是从中穿针引线而已。” “他跟了太子二十多年,却背着太子在军中私自培植自己的力量,太子笨到以为四哥是替他培植势力,最后怎么样?他早就背叛了太子。你以为第一次太子事发,他没参与?没他,所谓的太子亲信如何能调动。” 无论用什么方法,胤禩都要让清月相信老四是个小人,胤祥进去了,清月肯定会花费精力去救他,难免她会被老四利用,不得不防。 “八爷,我对您只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只想您好好的,其他的我一概不想知道。” “我知道,额娘走后,这世上只有你最珍惜我,你对我的感情不夹杂着任何权势,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视你若珍宝。” 胤禩吻上了清月的唇,清月毫无防备。 胤禩的吻优雅绵长,胤祥的吻热烈奔放……胤祥!清月推开胤禩,离开了马车。 婚外“出轨”后,清月越来越怕见到胤禩,常常夜不能寐,睡着了总一阵阵惊醒,不是看见成堆的尸体,就是胤禩和胤祥血淋淋的站在面前。 清月感觉自己到了另一个崩溃的边缘。 第三十四章 背负 中秋节一切从简,康熙领着各位在京的皇子到御花园里拜过月后,只略用了两块糕点便离席了,在场的人无不是小心翼翼,每个人脸上没有过节的欢乐,只剩下诚惶诚恐,清月冷眼看着这一切,康熙为何连粉饰的心情都没有了?这几日朝局并没有平常,白天他还心情大好的和嫔妃逛花园散心,众嫔妃久逢甘露,个个欢天喜地,康熙自己也乐呵呵的赏了众嫔妃,一派和美。怎么没过几个时辰,康熙这天就变了。 清月留意了胤禛和胤禩送来的礼物,胤禛的是件和田玉对弈山石摆件,胤禩送的是八仙过海象牙牙雕。对于八爷,清月拿他的执迷不悟没办法,他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努力的扑腾,却不知道自己破茧到死亡只有六天的美丽。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他参不透,最终才落个那样的下场吧。清月考虑过把他最终的结果告诉胤禩,这样会能让他放弃吗?胤禩唇齿的温柔让清月胆颤心惊,她害怕与他再次相见。胤祥还在囫囵里,自己跟了他,给了他承诺,再朝秦暮楚,会被雷劈的。但清月没料到胤禛会送对弈山石摆件,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次日,清月到了迎春院,根据老叫花子的情报,她必须做件事,锦、秀、风、华四人已经伺候在小房子里,地下捆着闻香。 “起来吧,以后迎春院大小事务归锦管,你们四人只管打探消息,出不出局,自己定。有机会我还会帮你们脱了贱籍,但有一点记住了,我给你们恩典,你们要记住我的恩情。若背我做事,我的手段比费色曜只多不少。无妨告诉你们,费色曜是我亲自为他收的尸。” 锦、秀、风、华四人瑟瑟发抖的叩谢清月。清月俯身把她们一一拉起,以姐妹相称。 打发走四人,清月走近闻香,闻香朝清月吐了口水,清月躲开了,拿出匕首,替她解开了绳索。 “你别做梦了,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不需要你说什么,你走吧。” “我不会谢你的。” “我就没想过,你要谢就谢你自己。” 闻香去拉门,清月没有任何动静,闻香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我没玩花样,你走吧。” “你私放朝廷钦犯,你不怕你的主子吗?” “所以我演了一场好戏,给她们看。” “哼!” “如果将来没去处,你可以来找我。我买了个庄子,你帮我打理下就行。” “笑话,我怎么会回来,这里,我一辈子也不想回来。若回来一定是为了杀了那个狗皇帝!” “一个女人为了她的爱人抛弃自己的贞洁,夜夜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她应该多爱那个男人?只不知道那个男子会爱她多少?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任人糟蹋。” 闻香嘴唇颤抖,薄薄的皮肤上印上了血色。 一天后,锦传来消息,闻香要见清月。 清月禀报了康熙,康熙让清月放手去做,另赏赐了一盒紫露茉莉香粉。清月怀揣着紫露茉莉香粉,回到了迎香院。 闻香见到清月,跪在清月脚下。 “快起来,闻姐姐。” “我想死,可我不甘心。” “姐姐,这才对。做恶的不是我们,是他们,他们的天下,他们的权欲,为什么总牺牲我们?我们只简单的想为人妻,为人母,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我能,可姐姐,我杀了他后,你想做什么?” 闻香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姐姐,我杀他之日,就是你自杀之日,他是你曾经的希望,也是现在活下去的动力,有了他,你才会活下去,我说的对吗?” 清泪滑落,满是伤痛。 “姐姐,你先替我去管理庄子,再在空地上多建些房子,这是我所有的银票。杀他的事,半年后我们再说,到时你仍决意杀他,我一定倾尽组织全力杀他。” “全部的?你不怕我携款潜逃。” “不怕,一个多情的人,绝不会绝情而去。” 处理好闻香的事,清月在迎香院见了老叫花何奇,何奇一见清月,就给清月叩头,谢谢清月释放他儿子,清月恭敬的请老叫花以后多帮衬,并送给老叫花一柄倭刀,感谢他调查出闻香和红花会三湘堂堂主有瓜葛。老叫花说应该的,姑姑比费色曜仁厚多了。清月笑而不答,何奇这种老江湖,知道费色曜不会从地下爬起来教训他,一个劲捧自己,糟蹋费色曜,假如有一天,另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也会如此踩自己,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不管闻香和何奇的投诚是真是假,清月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漕帮的那帮人,清月没费任何神去设局,他们就主动表了忠心。原因很简单,漕帮最大的买卖就是运送朝廷的钱粮、盐运、茶叶,谁能保证他们吃饭,他们就效忠谁。 前后四个月时间,清月控制了这个组织的所有人员,从康熙的表情来看,他对清月的表现还算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苏茉儿了,训练时她就和自己不对盘,自己升职后,她表现出不服气,处理不好她的问题,一旦她置气反水或暴露,都会害了她和自己。戴敏敏已经死了,清月不想手上再沾姐妹的血。 大报恩寺一片肃静,少了香客来来往往的身影与喧嚣,僧侣们身披新袈裟,手执法器,站在山门前等候。 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山了,最前面是开道的铜锣,仪仗队手执伞帐华盖。稍后是健壮的家丁抬着各种各样的贡品,中间是十五顶锦轿,周围伺候了大量的丫头婆子和太监。最后是捧着坛盂的小厮和其他打杂的下人。 主持南阿弥陀佛了一声,所有僧侣唱起了法华经。 一声落轿后,有小太监打了轿帘,一群娇主陆陆续续出了轿子。主轿中的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她顶着把子头,踩着花盆底,扶着嬷嬷的手,轻摇的走了出来,素色的旗装衬托出她俏丽的容颜。 “老衲参见福晋。” “大师有礼了,快请起。” “多谢福晋。” 梵音袅绕中,主持引路,一群贵客焚香拜佛,不能对人说的话,全丢给了神佛,清月藏在梁柱里,看着这群表情各异的女人祈福。 “大师,德妃娘娘让我送来她亲手抄写的金刚经,替她供奉给佛祖,以表虔诚,并求菩萨保佑皇上,庇佑我大清江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德娘娘诚心向佛,必能得偿所愿。” 清月撇撇嘴,德妃为康熙祈祷是表面文章,诚心祈祷恐怕是十四能顺利当上太子,同是儿媳,那拉氏被德妃忘到了脑后,只有十四的妻妾来替她祈福,算回什么事? 最近胤祯风头很劲,又是兵部练兵,又是管理户部,还要整顿刑部,六部间从中协调主事也少不了他,笨蛋都看得出他在辅理国政,更不要说那些聪明过头的官员。往常八爷府车水马龙的样子,全都到了十四的府上。十四为了不得罪送礼的官员和胤禩,一下朝就和九爷、十爷到胤禩的府上,把酒言欢,直到深夜。一干官员看个云里雾里,不知往哪里拍马屁。过了几天,也就安分了许多。清月气得直骂胤祯:损狐狸!暗中给胤禩提了个醒,胤禩回复:相互利用而已。汝安好?清月生气的趴在桌子上,不知如何斩断胤禩的相思。 趁主子们闭眼祈祷,清月丢了一颗小石子在苏茉儿的身上。苏茉儿抬头看见了清月,找了个借口出了大殿。清月顺顶上的采光洞出来,跟随苏茉儿到了客房。 “什么事?” “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没理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戴敏敏死了。” 苏茉儿一震,问:“怎么死的?” “被太子杀死的。” “她暴露了?” “嗯,太子不杀她,组织也不可能放过她。” “你是来警告我的?” “不,我们做的事是在刀尖上舔血,稍有差池,不被敌人杀,也保不齐被主人杀。” “所以呢?” “我们守望相助吧。” “你只想利用我吧?梅双不是你的好姐妹吗?” “她的个性你也知道,不能帮我什么,不出差错就好。我只想尽力保住我们,不像戴敏敏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要做交易,也可以。我要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你妹妹?” “费色曜能控制我们,是因为我们都有人质落在他的手上,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身上。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有吧?” “他死了。” “你骗人。” “我没骗你。” “你杀了他,那我妹妹呢?” 苏茉儿拔下了钗,放在了清月的动脉上。 “我同意交易,我会找到你的妹妹,把她带来见你。” “若你做到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抹脖子,我都愿意。” 回到宫中,清月给胤禛传书,让他问梅双有什么人质或把柄落在费色曜手上。见过苏茉儿后,清月才明白,自己还没完全掌控这个组织,至少组织现在还有秘密没有告诉自己,也就是说康熙对自己还留了一手。长期的宫斗生活让他养成了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习惯,跟随他四十年的费色曜也没有这个殊荣,自己才跟他,他自然一万个心眼的留心。 与清月见面后,胤禩时常走神,一有空就回味与清月亲近的那天。 “阿玛~”弘旺叫的格外清脆,殷钰跟在他的后面伺候着。 “旺儿。你也来了,坐吧。” “臣妾谢爷。” 胤禩逗弄着弘旺,弘旺聪明伶俐,像极了他小时候,校考功课也是对答如流。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爷,福晋的整寿快到了,府里好久没热闹了,不如借此机会热闹下。” “福晋让你带弘旺过来是这个意思?” “爷~” “以她的性格,不会轻易让你带弘旺来我这里的。”她还是没改,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骄纵。她永远变不成贤淑的殷钰,她永远是那个高傲的格格。 “我晚上会到福晋的房里,亲自和她说的。” “多谢爷的体恤。” “福晋骄纵,性情远不及你,你做亲娘的要对弘旺多上心,好好培养他,方能成大器。” 殷钰含泪望着胤禩,满腹的委屈化作了柔情,胤禩拉过她,抱在怀里,把弘旺也拢在膝上。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 胤禩才一进门,观音图幸福的叫着他阿元。 初识郭络罗氏是在她生日,老亲王撒了帖子,邀请了一干亲贵,胤禩跟随三哥到岳乐亲王府走动。花园里一个小女孩趴在树上套鸟窝,胤禩暗笑,哪家的疯丫头,和个男孩差不多。不过,小女孩天真浪漫的神情倒也有趣。胤禩便抬头看她套鸟窝,小女孩看到了自己,指着自己让自己上树帮她掏鸟窝,胤禩哭笑不得,摇摇头便要离开。没成想,小女孩一弹弓就打在他的背脊上,疼的胤禩直咧嘴。他虽不像胤礽嫡出,到底也是康熙的儿子,从小也是万人捧着的,恼怒的他顺手把手里的折扇砸了上去,重重的打在了小女孩的额头,小女孩一脸的不敢相信,摸到额头的包,才咧嘴大哭,胤禩哼了声,背手走了,留下那个疯丫头自己在树上哭。 他回到客厅和众亲贵喝茶聊天,岳乐亲王谈笑间都是对小女儿的喜爱,也不知谁趁着老亲王高兴,起头说,以后小格格的驸马要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貌似潘安云云。众人正在插科打趣,一个小女孩不顾礼数的冲了进来,一头扎紧老亲王怀里,哭着告嘴说有人打她,求阿玛做主。老亲王当即就变了脸色,胤禩看着那套红色的云锦缎子,和花呼呼的小脸,头一下子大了,他刚才打的人就是老亲王的小格格。 小格格指着自己问:“你还敢打我吗?知道我是谁了吗?” 所有的贵宾都望向了自己。 胤禩尴尬至极。 “放肆,那是八阿哥,把你的手放下来。” 小格格望望阿玛,伤心的的哇哇大哭,甚至躺到了地上打滚,场面非常难堪。老亲王吩咐下人把小格格抱了出去,才对胤禩抱歉,胤禩缓过神来,忙给老亲王赔礼。三哥笑着说,八弟最是好脾气了,怎么动手打了小格格,第一次来就碰了个小冤家。众人起哄说,老亲王,您要找的好女婿不是有了吗?把胤禩闹个大红脸。老亲王笑笑,眼里带了不屑。胤禩明白老亲王的意思,他只不过是辛者库贱婢的儿子,虽是皇子,但配不上他家三代高贵的血统。 气愤的心情被他硬生生的压抑着,这种状况不是一次两次,他除了忍,什么也做不了。 “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你最爱吃的珍珠什锦鸽子汤。” “你有心了。” “我帮爷成。”郭络罗氏结果丫鬟手中的汤匙,亲自侍奉胤禩。 “好,多成点。” 两人浓情蜜意,和美恩爱,明烛下,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熄灯后,在黑暗中,胤禩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他不爱郭络罗氏,他当年对她的爱意,只是人生巅峰的一种享受,他更多的是感激郭络罗氏身份给自己卑贱身份带来的变化,对她好,缘由她的不能得罪的娘家势力。男女之情的牵绊,是少之又少,失意之时,愈发明显。如今,她虽尽了力百般讨好自己,但在她面前,胤禩老觉得矮她一头。 殷钰小心的伺候观音图用早膳,昨天八爷休息在她屋里,按理说今天她应该是眉飞色舞的,但今早看她神色却有些不善,和以往不同。 “撤了吧。”观音图吩咐道。 殷钰上前伺候她净手漱口,观音图却吩咐宝珍来伺候,殷钰有些惶恐的跪下了。 观音图亲自把殷钰扶了起来,说道:“看你这样,不明理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你也是侍郎之女,虽说是个庶出,可还是弘旺的生母。就凭这一大功,我怎么都要让你三分。” “福晋,贱妾不敢。弘旺是您和贝勒爷的孩子。” “以后伺候我吃饭的事,你不用做了,省得外人嚼口舌。让宝珍做就好。” “能伺候福晋,是我的福分。” “你虽晓事,可还有不晓事的。” 殷钰胆怯的看着观音图。 观音图心里憋火,康熙上次的圣旨话里话外的职责她跋扈,为此她还被清月打了一巴掌,不想昨天去给惠妃照例请安,惠妃屏退了屋里的人,悄悄提醒她,老八不得圣意缘由她太过骄纵,皇上怕有女主祸国之事,才不待见胤禩的。惠妃说她还指着老八有那一日,救胤褆出困呢,劝她隐忍些,老八有了那一日,她就是皇后之位,收拾那些贱蹄子不在话下,眼下失了圣意,可是大大的不妙,皇上的岁数是一日比一日大了。 她坐着车马中细细品着惠妃的话,百般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胤禩。 惠妃的话虽大不敬,可也是事实,让她低头,她做不到,做不到就会毁了胤禩。回来后她一动不动的坐着,一直在痛苦的煎熬:是否要与其他身份低贱的女人分享她的阿元呢? 晚上胤禩来了,对她百般的温柔,胤禩睡着后,她在暗中流下了泪,清月都比自己明白,她呢?只是害了这个如兰般的男子。嫁夫,嫁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她认命了。 “我整寿的事,你也不用烦心了,带好弘旺就好。爷说他亲自操办。” “是。” “还有,这有一批女子,你仔细挑拣,推荐给爷,爷膝下只有弘旺一人,太过孤单了。” 殷钰小心的探究着观音图。 “以后,你只管做你的侧福晋,伺候我的事统统不用做了。” “贱妾伺候福晋是因该的,您不要嫌弃贱妾的粗鄙就好了。” “你是知进退的,挑选的人一定要像你一样。” “贱妾挑选后,再请福晋过目定夺。” “皇上这次若赏下宫人,首先从她们里面挑人去伺候爷。” “是。” 出生高贵又如何,嫁入皇家,她一样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以她的高贵,若招一个驸马,一生也不会受这样的屈辱,当初没遇到阿元就好了。 幼时撒泼的事她已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打了她的人长的很好看,她派人寻回了那柄打到她的扇子,收了起来,本想以后寻到那人,也用这把扇子狠狠的打他的头。年幼贪玩,时间一长,就忘了自己还收了这样一把扇子。 第二次见到胤禩,是在宫中,她进宫给皇上和贵妃娘娘请安,皇上宠爱她就如同嫡出公主,贵妃也骄纵着自己,老祖宗也喜欢她在身边撒娇,她轻易的令每一个人都喜爱她,甚至被皇上恩赐入宫承欢。但是,却有一个人对她避恐不及,明明看见自己在御花园采摘牡丹,偏偏绕道而行。找人打听了一下,是那人是八阿哥胤禩。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个阿哥,高傲的她似乎受到了他的折辱,她还不愿意和他交好呢,一个奴婢生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开心的告诉嬷嬷,八阿哥躲着她,嬷嬷笑了,把旧时的事告诉了她,她心血来潮,让人回府找出了那把扇子。扇子送来,她打开,素面的扇面上写了一首词:挂绝壁松枝倒倚,落残霞孤鹜齐飞。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湘画里。[1]字体飘逸灵动,叫人爱不释手。那夜她做了个梦,胤禩拉了她的手,她醒来后,来了初潮,嬷嬷告诉她,她长大了,过两年就要有自己的驸马了,她羞得直拿嬷嬷出气,让她罚跪了半个时辰。 从此她老爱偷看胤禩,关心他的一举一动,那年她十三岁,胤禩十八岁。 遇他是幸,还是不幸,她不知道,她只能感觉自己的心很疼很疼,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冬日早晨的阳光薄薄的撒在雪上,金灿灿的,清月坐在雪地里,看着一树的红梅,灿烂异常,和红色的宫墙一样的瞩目。墙的那边是养蜂夹道,胤祥就在那。 “做什么呢?” 清月苦笑,阴魂不散。 “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看这梅花开的好,故来看看。” “十月初十,胤祥的生日。” 清月不安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有什么要送进去的,我让人送进去。” “我能送东西吗?” “朕准了。” “那您等奴婢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 清月不顾礼节,一路跑到司库房,找了个大箱子。让两个小太监抬到了康熙面前,康熙问:“什么好东西,让朕在冷风中吹了半天。” “回禀皇上里面没东西?” “你就送胤祥一口破箱子?” 清月跳进箱子,把箱子盖盖上,隔着箱子说:“皇上,好了。可以送给十三爷了。” 康熙吩咐李德全,把盖子打开。 清月在箱子里乞求的看着康熙,可怜的问:“您不会要失言吧?” “哼,你想得倒挺美。他是去受罚的,不是去那里享受的。谁教你的法子?” “奴婢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城池被敌人攻破后,敌人的首领下令要杀光城中所有的男子,但他允许城中的女子离开,并且允许离开的女子带走一样她们认为最宝贵的东西。女子里有人带走黄金,有的带走珠宝,有的带走首饰……只有一个妇女满头大汗的扛着一个大麻袋,气喘嘘嘘的落在了人群的最后。将军很奇怪,让士兵上前去检查。您猜这个妇女扛的是什么?” “你说说,麻袋里是什么?”康熙问李德全。 “八成是大米或者干粮吧,逃亡中总能用得到。”李德全回答。 “只此一次。李德全,派人把箱子送进去。” “皇上英明,多谢皇上。”清月开心极了,差点就叫了声耶。 “别忘了你还是朕的司膳,明日早膳朕要看到你。” 清月一个劲的点头,康熙亲自把箱子关上了。 “挖那株,还有那株,都送到养心殿放着。” 康熙的声音在原处响起,清月则在箱子里激动不已。 胤祥早早的就起了床,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养蜂夹道愈发的冷,若不是早些年打熬好的身体,恐怕现在就要卧病在床吧。主管的太监还好,从不糟蹋他,只是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不敢私自给胤祥加碳,只能偷偷摸摸的送来一个手炉和一壶酒。胤祥知道这已是难得的,若被人发现,他要担很大的干系。 “爷,皇上派人送来了东西。” “我换换衣服就来谢恩。” “不用,您慢慢用。奴才走了。” 胤祥一愣,这算什么,不用他谢恩吗? “怎么说话的?用什么用?”清月掀开箱子盖,冲那总管发飙。 胤祥吓得往后一跳,总管捂着嘴关了门。 “我不是在做梦吧?”胤祥掐了掐自己。 清月抱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说:“生日快乐,收到这个生日礼物,你还满意吗?” “太满意了,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那我就不客气了。” 胤祥抱上清月的腰,吻上她的唇。 “疼,等下,有东西咯到我了。”清月推了推胤祥。 胤祥只好放开了清月,清月从床上摸出了手炉。 “小心把被子点了。”清月摇着手炉,开玩笑的对胤祥说。 “嗯,我会小心的。”胤祥把手炉接过放到了一边,想要继续。 “你受苦了。”清月摩挲着他的下巴说。 “圈禁嘛。”胤祥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被子里全是湿气。”清月说完,忍不住抽泣起来。 胤祥没有说话,只抱着她轻轻摇着。 中午时,管事的太监送来了食盒,里面有长寿面,还有一对玛瑙镶金鸳鸯镯子。胤祥刮了清月鼻头一下,清月瞪着他。 “还是你会讨好皇阿玛。” “我若会讨好他,早把你弄出去了。” “答应我,在外面不要这样说,你好好的,我别我所求。” “镯子,看来是送我的,麻烦你帮我带上。” “我留一只,算个念想。” “切,这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不稀罕,你也不准稀罕。” 胤祥想想,从外衣襟上扯下一枚铜扣子,清月见状,把自己的扣子也摘下来一颗,帮胤祥钉在原处,把他的那枚收在了香袋中。 相见是短暂的,甜蜜转瞬即逝。五更不到,清月轻轻的起身,留恋的看了又看胤祥,到了非走不可的时辰,才轻脚轻手的离开。她没看见,关门的刹那,胤祥流下了两行泪水,委屈无奈而倔强无比。 [1]《沉醉东风·秋景》元卢挚 第三十五章 再见 胤禛传来消息梅双的双亲原来是控制在费色曜手里,后来胤禛做了个局,把他们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费色曜以为梅双的双亲先后患了恶疾死亡,向梅双隐瞒了双亲已故的消息。后来其中发生了些曲折,也不便叙述,以后见面细谈。再后来费色曜被处死,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清月把信烧了,胤禛和自己一样,都没有完全信任对方,都为了自己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现在和胤禛联手,是因为胤祥,虽胤禩的话不可全信,但胤禛的为人却如胤禩所说。自己倒没什么,恨不恨,怨不怨,都是浮云。只怕胤祥夹在中间为难,得罪了胤禛这主,就如康熙,心里虽有胤祥,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朝局,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隐忍。胤禩最终的失败,天数固然,但更大的原因恐怕是他没有胤禛能隐忍。清月反复思虑再三,能与康熙对抗的是胤禛,能与胤禛对抗的也只能是康熙,自己若想让两人相互制衡,得儿学习他们的隐忍,这样才能使胤祥、胤禩脱困。 看过胤祥的近况,即使不能把他马上放出来的话,也要改善他现在的条件。胤禛怕受牵连,自己不怕,还要给胤禛一个惩戒,不是因为他的防备的话,胤祥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让他为胤祥的圈禁付出代价。 朝局表面平淡,但康熙已经在不紧不慢中加紧了西征的步伐,调集钱粮,训练兵士,勘测地形,自己这边也派出了贾大夫到敌营卧底打探,同时还派出了三路人马支援,其中一路清月特意安排了胤禛的人,由童凌调度,在这次西征中一旦立下大功,就可以把胤禛的人替换到重要位置。 胤禛明白清月的用意,特意交待童凌要尽心,还给了童凌一张三十万的银票,让他自己度量着给手下的人。 清月每天接收消息,监视大臣,还要伺候康熙膳食,日日五更起,三更睡,一日只睡两个时辰,一月下来,瘦了一圈。康熙这段时间亦是如此,一头扎进朝局中,还要把紧张的气氛降到最低,假装朝局如常。整个局势如冰面下湍急的河流,上面平静,下面暗流涌动。就等春风浮动,冰面裂开的那天。 胤禩则抓紧私下联系大臣,把有利于自己的人笼络袖中。暗中还培育了私臣,他把这部分人交给了郭络罗氏的哥哥,由他出面,安排官职,等着那一日,只学唐太宗建功立业。 清月收到许多对胤禩不利的消息,本想篡改,后来觉得这样做无意,只会让康熙起疑心,失去了目前的地位,反而不利于保护他。她有一种感觉,关键时能救他命的,或许就是自己。 一如往常,清月刚要踏进养心殿伺候康熙早膳,李德全拦住了她。 “皇上身体欠佳吗?” “常在闵氏在里面。姑姑稍微等等。” 清月无语,谁让康熙是皇上,三宫六院也是种福利。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闵氏正是二八的年纪,搁在现代,他这是犯罪。 里面吩咐穿衣,有专门太监宫女伺候,清月等着康熙叫传膳。 康熙还算克己,知道自己迟了,只略用了两口点心,喝了半碗牛乳便吩咐上朝。清月伺候完康熙,打算出宫一趟,见见闻香。换了小太监的衣服,顺太液池准备从西门出去。 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在山石后做什么,清月偷偷摸了过去。太监在挖坑,慌慌张张的埋什么东西。 清月等他走后,把他埋的东西刨了出来,是件血衣。 **的争斗历来都是历史的另一个主题,清月把血衣又埋了回去。若是她,就会把血衣烧了,而不是埋了,这样证据才能灰飞烟灭。自己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不想去理康熙内宫的事,让她们自己和康熙玩,好色就要承担好色的结果。 清月见了苏茉儿,她不冷不淡,给清月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期限后,再没有她妹妹的消息,即使玉石俱焚,她也再所不惜。清月笑笑,她明白苏茉儿的感受。从怀里掏出一盒祛瘀膏送给苏茉儿,苏茉儿问要对谁下手,清月告诉她,是给她用的,苏茉儿把盒子摔在地上。清月捡起来,在自己脸上抹了了稍许,才说:“我不是费色曜。我知道,用手段控制人不是长久之事,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你、我都只是为了自保,所以我才提出和你联手,与你守望相助。若要害你,我还用费这些神吗?”前日传来消息,胤祯的妾氏为争宠,闹了起来,她的福晋软弱,从中协调不成,反被胤祯责罚,苏茉儿替主代过,被用掌板打了十板,现在苏茉儿的脸肿得老高。清月才从宫中带出了祛瘀膏,没想被她误会了,看来,她和苏茉儿的芥蒂不是一般的深,而这种芥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理不清了,不投缘就是不投缘。按照自己对她的了解,硬来只能激发苏茉儿的叛逆,两人的关系就会越弄越拧,只要苏茉儿不借机坏事,让她三分也无妨。一旦坏事,就如她自己说的,大家一起玉石俱焚,得不偿失。 信鸽飞来,头陀取出信件,即刻就交给了胤禛,胤禛看完信,思索了半天,问头陀:“上次戴泽推荐的那个员外郎,叫李卫的,我看他甚为机警,想办法让他去简郡王那里谋一官半职。” “奴才这就去办。” “一定要谋上。你不要出面,让戴泽去办。” “嗻。” 与此同时,清月的鸽子也落在了鸽房,清月一一打开书信,第一封里面略述了阿尔泰将军借战备聚敛钱财的事;另一封说的是江浙遭受水灾,浙江总督为筹粮饷,私自与外夷进行海上贸易;还有一封说的是九皇子与山西盐商交往过密,更有包衣家奴私见地方官员…… 用过晚膳,清月跪下,把收到的消息上程给康熙。 “累了一天了,捡要紧的说。” “是,浙江总督为筹粮饷,私自与外夷进行海上贸易;兵部赶造箭羽,为调配胶漆一事,十四爷斥责了工部的执事;阿尔泰将军借战备聚敛钱财;刑部侍郎李愠纳了第四房小妾;吏部官员何衍、张曦勋、白绛、全道衡共十人在聚月楼喝花酒;安徽道台李翼琨试种番薯成功;……;九爷与山西盐商交往过密,更有包衣家奴私见地方大员。” “完了?” “是。” “胤禟的事是大事,你怎么放在了最后。” “奴婢知罪,原以为目前战事迫急,便把战事放在了前头。” “抬起头来。” 清月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揣测朕的心意,你倒是又精尽了几分。” “奴婢不敢窥测圣意,只是日日在您身边,您最先询问的都是有关战事的事。” “别和朕打马虎眼,朕问的是胤禟的事怎么放在了最后。” 康熙说完,漫不经心的等待清月的回答。 清月内心把康熙祖宗十八代骂个遍。看来,人过分的聪明,也会给自己添麻烦,再有下次,她绝对不能表现的太聪明。然而,表现的太过愚蠢,又会被人轻贱,特别是做间谍,往往被下棋的人牺牲掉。只有化腐朽为浆糊,不显山不露水的,才能得活命。 “奴婢认为国事和家事分开,先国后家,望皇上恕罪,下次奴婢不敢乱做主张了。” “你做的不错,朕甚是满意。” 清月小心的打量着康熙,不像生气,真真的是在夸奖自己。 “简郡王还在招贤纳士?” “是。” “清月。” “奴婢在。” “你说春秋时期,王公贵族为何多养士之风。” “奴婢读书甚少,不知道。” “那朕为什么养着你们?” “这个奴婢知道,奴婢为皇上充当耳目,帮皇上守住大清的江山。” “知道了吗?” “您的意思是简郡王招纳私士,意图不轨。” “明白了,知道怎么办了吗?” “奴婢马上吩咐下去,派人监视好简郡王的一举一动,并把简郡王举荐的人一一登记造册,重要职位的人也派人去监视。” “去办吧。” 清月退出了养心殿,长长的舒了口气。 忙忙碌碌中,春节到了。宫灯换成了清一色的大红,各宫的小主、嬷嬷、宫女剪了许多的窗花贴在了窗棂上,新制的宫衣也分发到了各处,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气。康熙也起了兴头,命各宫宫主制作绢花,挂在树枝上,比比谁做得巧,最巧的人就会获得碧玉如意。各宫嫔妃立刻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一心的想讨康熙的欢心,每一个女人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那柄碧玉如意。清月直吐舌头,原来康熙娱乐的方式如此特别,以前看过的一本心理书说过:男人看到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内心都会有一种征服的成就感,康熙把这种虐根性发挥到了极致,尽管他拥有整个**,仿佛若看不到她们的疯狂讨好,他就不舒服似的,无端弄出个什么竞赛,满足一下自己变态的征服感。 一时间,制作宫花的嬷嬷、工匠成了热馍馍,还有主妃嫌制作宫花的嬷嬷和工匠制作的宫花新意不够,从外面寻来了扎花匠人。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全京城的纱绢迅速上涨,大街小巷人人都在热议如何制作绢花。清月才发现康熙是一时尚界人士,一不小心,引领了一股时尚的风潮。 **热火朝天的制作宫花,清月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不曾想胤禩传来消息,要清月暗中帮助贵人陈氏获得碧玉如意。而胤禛那边把一颗心都用在了西北的军事上,只让那拉氏进贡了几朵金丝寿菊给自己的额娘。与此相反,十四爷胤祯天天跑到了长春宫,陪着德妃选材料,看匠人制作宫花,出谋划策,把德妃哄得喜笑颜开。清月中秋时说了陈氏的事,胤禛半天没有反应,她还以为胤禛有什么打算,从制作宫花这件事的处理方法来看,胤禛应该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用现代的话来形容,他就是一个eq白痴。 康熙近六十岁时又要当父亲,这对他来说,是别有意义的。他宠陈氏只是表面,更深层的是自我欣赏和自我肯定。胤禛没想到这层,自己替他想到,让他拍马屁拍在马屁股上,千万别拍在马蹄子上,没想到胤禛没反应过来。清月提笔,却又不知如何落笔。无数隐讳的词在她脑海闪过,可都觉不妥。比小时候为了编日交作业记还痛苦,最后甄选了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又在后面写了:注解陈氏得宠。 胤禛看到清月密信的时候,正在对一干内眷发火,她们居然也用金丝制作宫花装饰府邸。除了那拉氏,胤禛让所有妾氏都跪在雪地里反省。胤禛怒在心头,没注意头陀的眼神,顺手把密信打开。一眼扫过,不解,思索了片刻,明白了清月所指,不知怎么的笑了,把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一干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都下去吧。下不为例。” 众内眷都松了一口气,安安静静的退出。 “到书房来。”胤禛一转身回到了书房,头陀紧跟其后,他强忍住好奇,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克己的胤禛在接到清月的信后,突然在人前失态,他也很想知道清月到底写了些什么。 “你派个妥帖的人,找个驯马的好手,再找个制弓的能手,我有用,但这两个人不仅要是百里挑一的,嘴巴更要严。” “是。” 头陀回答完后,并没有出书房。胤禛明白他想知道密信的内容,可这种事关系到皇阿玛颜面,**隐私,断不能让他知道。于是问了句:还有什么事吗?头陀知趣的离开了。 胤禛把密信移到烛火上烧了,这种事,也只有清月才能察觉到,清月越来越攻于心计了,不,应该说越来越善于诛心了。胤禛五分喜,五分忧,喜的是自己有清月的帮助,如虎添翼;忧的是将来如何控制清月,她若救出了十三弟,还会和自己联手吗?一旦清月倒戈投降老八,或者皇阿玛……胤禛不敢想下去。不知不觉间,他不但纵容了自己感情的任意妄为,也习惯了在政治斗争中信任清月。面对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混乱情绪,胤禛反复的克制了又克制,但这种混乱在现实面前,越发得压制不住了…… 清月在各宫中乱逛了一圈,各宫嫔妃扎的绢花近看都很精致,远观却没有什么特色。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反倒把先前扎的绢花弄坏了许多,各宫的宫人都慌慌忙忙的赶扎绢花。 一群小太监匆忙的从自己身边跑过,清月拉住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他出了什么事。 “回禀姑姑,刚刚延禧宫的小宫女不晓事,在屋外打翻了水盆里的水,没承想这天冷,水结成了冰,被祥嫔娘娘踩到了,摔断了手。” 清月又问:“延禧宫在东边,他们往西边跑什么。” 小太监摇头道不知,清月放开了他,突然有了主意,找到了胤禩平时派来和自己联系的小太监小桂子,贴耳把方法偷偷告诉了他,让他秘密去办。小桂子听完后,一脸的欣喜,跑着去办了。 年二十九,陈氏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她的院中一树的火树银花,绢花冻在冰花中,再在里放上了小蜡烛,夜晚点上,霎时好看,刚点上就引得人来人往的观看,康熙闻讯来观,也是赞不绝口,一高兴就把碧玉如意赏给了陈氏,一场争奇斗艳就这样落幕了,陈氏表面很是风光,可背地里却引发了多少咒骂和埋怨。 大年三十,按宫中规矩,康熙宴请了各亲贵,年初一去了天坛祭拜天地。趁康熙不在宫中,清月一早就到苏嬷嬷屋里请安,虽说自己表面上有了权力,但背后还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这双眼睛是谁,清月现在不知,但她相信她在一个月后就能知道,目前表面上的一些功夫,她要一一做足,才能把她真实目的隐藏在一切合理的范围内。 “给师父拜年,这是清月孝敬您的一点东西,希望还能合您心意。” “你有心了,这是红包。也是师父的一点心意。” “谢师父。”清月把红包收在袖子里,又和苏嬷嬷唠了一下嗑,才离开。出了苏嬷嬷的门,清月又转拜了几个有权势的公公和嬷嬷,脸都笑到了抽筋,总算把该拜的山头都拜了。回到屋里,清月吩咐伺候自己的小丫头,又找来了胤禩派来和自己接头的小桂子。 “姑姑,您找我?” “是,宫里人多眼杂,你我见面不一定能瞒得住人,我想好了,以后你和我见面就大大方方的见。” “姑姑,小的迟钝,不懂您的意思。” “我会给你个身份,方便你和我以后在宫中见面,这样别人也不会起疑。” “奴才全听姑姑安排。”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若有人问起,我们帮陈氏的事,你如何回答?” “陈氏的事,断不会有人知道。” “陈氏出尽了风头,这事如此的张扬,肯定会有人知道的。” “奴才就说是奴才的主意。” “和我见面的事呢?” “奴才就说姑姑找奴才要些蜂蜡。” “很好,难怪你主子看重你。这是十两黄金,给你过节用。” “姑姑不必如此,奴才不敢当。” “别人赏你的,是别人赏的,我给你的,是我给的,拿着。再有,若有人问起你如何想到的这个主意,你说在梅园看到被冰冻住的梅花,突然想到的,知道了吗?” “是。姑姑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吧。” 清月冻了很多的绢花,一得到小桂子被康熙盘问的消息,便在梅园的假山高处的盆景上挂上了绢花,远远望去,假山上头好像着了火。 “果真是你。”康熙来了,清月差点高兴的蹦起来。 “奴婢给皇上请安。” “朕不相信小桂子的话。” “皇上圣明,是奴婢教小桂子这个法子的。” “你为什么要帮陈氏?” “奴婢不是帮陈氏,奴婢是帮奴婢自己。” “又想进去见胤祥?” “不,养蜂夹道夏天潮湿闷热,冬天阴冷潮湿,奴婢不求和十三爷私会,奴婢只求十三爷能过得好一点。” “如何个好法,你且说来听听。” “虽不是锦衣玉食,但求他不受暑热和阴寒之苦。” 康熙把一个梅花绢灯挂在了最高处。 “李德全,今夜把你十三爷请到月华宫。一会儿,朕和清月一同过去。” “嗻,奴才这就去办。”李德全离开,假山上只留下清月和康熙。 清月跪下谢恩:“谢皇上成全!还请皇上再开恩,饶了小桂子,他是无辜。的奴婢只想利用他替十三爷求情,所有事都因奴婢那点痴念而起。” “朕不会放出胤祥,这是为他将来考虑。至于小桂子,以后就让他照顾胤祥,你可以时时和他见面,由他告诉你胤祥的状况。生活用品也可以传递进去,但不能夹带不该夹带的东西。明白了吗?” “谢皇上天恩!不过,皇上怎么知道奴婢还想要求什么?” “你无缘无故和个小太监扯上关系是为什么?朕明白,你想要收买一个自己的人进去照顾胤祥。” “奴婢无言以对圣恩。” “你的资质不错,稍加磨砺,比费色曜都强,他只一味的阴狠毒辣,而你张弛有度。朕没看错人,记住,你和朕的约定。朕即使在地下,也会派人看着你的。” “皇上福泽深厚,前段时间身体虽抱恙,但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天赐万寿,不是常人可比的。奴婢跟了十三爷,二爷就是奴婢的二哥,奴婢一定会尽力的。” “你倒是反应快,没朕的旨意,你难入宗谱。” “奴婢不求那些虚的,只是爱屋及乌罢了。胤祥与二哥交好许多年,二哥待我们不薄,曾想上书为我们保媒。奴婢出生卑微,得二哥此厚爱,理当感恩。” “你心里有胤祥,朕看得明明白白。可对胤礽,朕看不明白。” “奴婢惶恐!” “不用惶恐了,你的心性朕倒是看明白了些,胤礽被废,危害不了胤祥,你是不会主动害他的。” 清月不知如何答复康熙。 “走吧,别跪着了,去月华宫。”康熙让清月扶着,下了假山,移驾月华宫。 李德全办事不含糊,不过一刻的功夫,月华宫已经收拾的像模像样,胤祥跪在门口恭迎康熙。康熙吩咐清月:“扶你十三爷起来。” 清月脸红了,有些扭捏的去拉胤祥,胤祥暗中拍了拍清月的手。 “胤祥。” “儿臣在。” “看见假山上那片火热的情谊了吗?” “看见了。”胤祥脸上淡淡的含笑。 “朕后悔了,让你休了章佳氏清月。” “皇阿玛,一切因儿臣而起,您要责罚,就责罚儿臣。” “看看你这点出息!” “皇阿玛。” “奴婢愿自请自罚。”清月跪在了胤祥身旁。 “你们紧张什么,这里是月华宫,朕让你们过来只是想让你们陪朕吃顿饭。” “皇阿玛,您吓死儿臣了。”胤祥反应过来,康熙在逗自己呢,脸红了。 清月翻白眼,康熙居然戏弄她和胤祥,看来他心情不错。 “胤祥,你这个侧福晋不简单。” “嗯,清月确实不简单,否则儿臣也不会倾心于她了。” “喂,你是夸我呢?还是毁我?”清月瞪着胤祥吼道。 康熙和胤祥同时瞪眼看着清月,清月见状忙跪下:“奴婢失礼了。” 康熙和胤祥又同时笑了起来。 清月悲哀的看着胤祥,这个大笨蛋,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在养蜂夹道中受苦,现在居然陪着康熙笑话自己。 “清月,你高兴过头了吧?”康熙问。 “我看她是得意忘形,露出了狐狸尾巴。”胤祥继续毁人不倦。 清月恨不得掐胤祥两下,碍于康熙在,只能好好的跪在地上。 “怎么不说话了?”康熙故意问。 “这屋子里最大的人是皇上和十三爷,你们父子一心欺负奴婢,奴婢再说什么,都只有被欺负的份,索性不说了。” “发脾气了,胤祥,女人不能太娇宠了。” “儿臣有机会,一定会好好管教的。” 清月咬牙看着胤祥。 “李德全,厨房有面粉吗,弄些来,朕想包饺子,还有弄口锅。” 李德全一脸的为难。 皇上就是皇上,有面粉就能包饺子,笑话。 不过皇上在兴头上,谁也不敢坏了他的兴头,全部人都以最快速度去回应他。幸好宫中小厨房为了准备糕点,和了许多面,李德全从那里拿来了些,御膳厨房的厨子又以最快速度做好了馅料,李德全指挥小太监把一切布置好后,康熙发话,让他们门外伺候。 清月最不善于做面食,硬着头皮给两位大爷包饺子,费了大半天劲,把白白的面团揪得七零八落,案板上全是不规则的饺皮,胤祥在一旁干着急,实在看不下去,挽袖来帮忙,康熙虽看着生气,却只在一旁背着手出主意,样子像个下乡干部。桌子上的“饺子”在三人的合力下,更加惨不忍睹。 “清月,你还是朕的司膳,连饺子都不会做,明天就到御膳厨房好好学学。” “是。” “煮吧。”康熙又吩咐。 “皇阿玛,我看还是不要吃了,让厨房做些送过来。” “你做的,难得,朕怎么也要吃吃看。下次清月做不出来,你们就不用见面了。” “我一定好好学。”清月连忙保证。 饺子漂起来后,清月捞起来,递给了胤祥,胤祥试吃了一个后,呈上给了康熙。 “虽然样子难看些,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尝尝。” 清月又捞了两碗,一碗放在胤祥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宫廷中讲究食之不语,三人一声不响的吃完了饺子。康熙吩咐胤祥伺候自己漱口洗手,弄完后,康熙让李德全送胤祥回养蜂夹道。胤祥看了一眼清月,欲言又止,咫尺之隔,仿佛天涯海角。清月忍着泪,点头送别胤祥。 “有些事胤祥掺和得太深了,反倒对他不好,有你照顾着,他断不会出事的。”康熙披上了毛裘回养心殿去了。 屋子里只剩清月一人。 清月想了想,把剩下的饺子煮了,放在保温食盒里,翻墙入了咸安宫。 咸安宫和外面是两重天,一盏幽暗的宫灯张煌的挂在廊前。正殿里也只有一盏油灯,胤礽盘腿坐在蒲团上,昏暗的光线,让他的面色发黄。 “奴婢参见二爷。” “清月?你怎么来了?” “奴婢亲手做了些饺子,送来给二爷。” “只为送饺子?” “是。”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心已向佛,早戒了这些荤腥。” “奴婢不知,冒犯了二爷。” “不碍事的,你走吧,别因私见我,反倒连累了你。” “那您多保重,皇上为您,除了费色曜。” “清月,这些我都已看得很淡了。世间一切,皆为空像。心欲所至,幻想丛生。我私下劝你一句,若能离开,及早抽身,远离这些恩怨纷扰,牵绊在这里头,迟早你性命不保。到时,十三也救不了你。” “多谢二爷,奴婢一定会记住的。” 清月提着食盒,翻墙出了咸安宫。 离开?清月何尝不想,以往的种种,早让她有了去意。但因缘际会,背负着内疚与思念过一辈子,她目前事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又来咸安宫了?” 清月抬头,对面是过去的太子妃石氏。 “是,福晋。” “你充当他人的细作,暗中传递消息,监视我们,事到如今,太子已倒,你又假腥腥的做什么态?不怕我告诉皇上,你的所作所为?皇上知道了,恐怕饶不了你背后的主子。” “福晋回娘家探望家人吧?” “我逢年过节回家探望家人,是皇上亲自允许的。” “与福晋一样,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做了和福晋同样的事。只要太子还有利用价值,您就不会停手,对吗?” ……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很简单,四爷不可能陷害十三爷,我和胤祥更不可能陷害对方,那只剩下您了。绝意于太子后,您早已心如死灰,与世无争。能让您再次心动,违背常理的陷害我和十三爷的人,肯定是您最亲近的人。” “你胡说什么?我这就面圣,看皇上会处罚谁。” “别紧张,若我要对付他们,那个叫谨枝的官女子就不会死得那么顺利了。还有些东西,我想我应该还给您。比如说:谨枝姑娘写给您嬷嬷的条子。” 清月才说完,石梦欣面色发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福晋,你好好的待二爷吧,现在二爷这样,他们不会再逼迫你了,只是你要小心他们会杀人灭口。”石梦欣一脸的不相信,清月摇头说:“您死了,换一族的安逸,他们做得出来。老夫人不在了,能护您的人没有了,千万当心。至于我,早就罢手了。” 清月说完,顺小路回到了屋子。这个年头开的不错,既顺利的见到了胤祥,又改善了他的境遇,听康熙的言语,自己还有再见他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暗斗 接到有人要陷害胤祥的消息,清月坐立不安,胤祥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她不敢有一刻怠慢或者是丝毫大意。细细想来,胤禛和自己绝对不会背叛胤祥,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她身边伺候的人虽多,但心腹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小伺候她的老嬷嬷,另一个是大丫头雨燕,勾连她和胤祥见面这样大的事,太子妃只会派他们其中的一人去办。 清月先在老嬷嬷的绣篮里放了纸条,上面写着:任务失败,寻机再办。老嬷嬷看到后,直接用纸条绞了鞋样,清月判断她不识字,打算重新换种方法试探她。又在雨燕的秋衣中放了同样的纸条,这次收获颇大,雨燕看到纸条,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太子妃。清月一侧身,贴在了太子妃屋后的窗棂上。 “主子,老爷让我们再次陷害十三爷,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只要有清月在,陷害胤祥易如反掌。” 清月轻叹,宫廷中不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坏。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便放下了对老嬷嬷的怀疑。 胤禛和胤祥从清月那里知道是太子妃主导陷害胤祥的,都十分惊讶,从哪方面来说,太子妃和他们没有任何利益之争,更没有交恶的可能。石氏一族虽说出了太子妃一位皇妃,但其他族人都没有在朝中担任要职,大多都是顶着一个空头的爵位,从没接近过权力的中心。加上太子风流,石梦欣顶着一个太子妃的名头并不受宠,连太子几次异动,都没有找过一位石氏的族人帮忙。他们的突然搅入,让胤禛和胤祥摸不着头绪。胤禛吩咐头陀派出一组人日夜监视石家,并回复清月两个字:深查。 不用胤禛吩咐,清月也要查明太子妃为什么要陷害她和胤祥,知道了原因,才能防范,兵家经典泛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清月找了与雨燕交好的三个小丫头,请她们吃麻糖、嗑瓜子叙旧。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雨燕姐姐怎么没来?” “她出园子帮太子妃跑腿了。” “真不凑巧,姐妹们能这样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来多吃点。” “清月姐姐,你现在在皇上身边伺候,可风光了,还能想起我们,你人真好。”叫茗慧的丫头说。 “我不比你们,到年龄了还可以放出去,将来恐怕一辈子要在宫里了,或许以后就是一个老嬷嬷。” “姐姐,其实在宫里也挺好的,不愁吃穿,什么都不愁。”另一个叫娇蔓回答。 “也不尽然,你们回家能孝顺爹娘,我这辈子欠他们的,恐怕下辈子才能还了。” 所有小丫头都不语了,深宫寂寞,稍有差错,不是打就是罚,不比在家,都是爷娘心尖上的肉,手心里的宝。 “看我,怎么近提些伤心的事,来,多吃些。” “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三年了,我连她一面也没见过。” “我也是,快五年了。” “我也是。” “虽说能伺候主子,是我们的福分,可想起阿玛额娘膝下荒凉,心还是酸楚的。”白佳氏水仙道。 “我倒有个法子知道他们的近况,只不过不能说出去,说出去问的人和被问的人都会有厄运。” “什么法子?”、“什么法子?” 清月把上学时玩的碟仙弄了出来,见到杯子在动,三个小丫头惊得大气都不敢喘。 “章佳氏清月在此发誓,若背叛杯仙,泄露此法,家人必遭厄运,不得好死。”在宫中行巫蛊之术,一不小心会有杀身之祸,为保险起见,清月采用了恐惧战术,让在场的人都发了毒誓。三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发完誓。 “杯仙杯仙,茗慧的娘可曾好?” 杯子移到了是的上面。 茗慧松了一口气。 “杯仙杯仙,娇蔓的父母是否安康?” 杯子走到了否字上。 娇蔓哭了,哽咽的说上个月她母亲过世了,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杯仙杯仙,水仙家是否平安。” 杯子停在了是上面,水仙高兴的要叫起来,清月忙捂住了她的嘴。 三个小丫头轮流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几轮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清月说此法十年才能用一次,今天恰好是双七,又是月圆之日,大家能请来杯仙是缘分,过了今夜就不能用了,众人唏嘘不已。最后清月装模作样把杯仙请了回去,一干小丫头才散去,而她则在屋中静静等待着雨燕上钩。 不出所料,晚上,雨燕主动来找了清月。 “清月,你能帮我请杯仙吗?” “你怎么知道的?说出去的人会有厄运的。” “求你了。” “不是求我的事。” “你都能帮娇蔓她们,求你帮帮我。” “不可能,背叛杯仙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雨燕跪了下来,发誓道:“我闻雨燕,愿一力承当所有厄运,所有报应与章佳氏清月无关。” “看你,何毕呢?你只是一人,不比她们有阿玛和额娘。” “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要问其他的。” “看你那么着急,恐怕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是,关系到我的一生。” 清月又开始请杯仙,让雨燕发誓,雨燕虔诚的发誓。 “杯仙杯仙,邵安在哪里?” 杯子停在了是和否的中间。 “雨燕,杯仙只能回答是和不是。” “我明白了。杯仙杯仙,邵安是不是抛弃了我?” 杯子停在了否上,雨燕送了一口气。 “杯仙杯仙,邵安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杯子停在了是上。 雨燕脸色苍白。 “杯仙杯仙,我和邵安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杯子停在了是上。 雨燕如释重负。 邵安是八爷有意安排接近雨燕的,想通过雨燕打探太子府的动静,这次,清月利用胤禩的信任,把邵安暂时调走,就为了套出雨燕的实话。 清月又让胤禛每隔一天,就在茗慧、娇蔓、水仙三人家中墙壁和天花板上偷偷散上大量的动物血,再把消息传给她们,三个小丫头瞪时吓得腿发软,全都跑来求清月化解。清月说她们戏弄了杯仙,把请杯仙的事告诉了雨燕,杯仙生气了,才有此劫!要想化解,必需守住誓言,不再对外人提及杯仙之事,再让三人以艾草沐浴,午夜时分朝西南方向叩头请罪,若杯仙原谅了她们,家宅自然平安,若不原谅,三个月后,必有大祸临头。雨燕也匆匆来找清月,清月假装生了会儿气,让雨燕亥时到自己的房间中,亲自给碟仙赔罪。 雨燕跪在桌子前,桌子的正中画着一条线,线上摆着一个杯子,左右两边各写着一个是和否。 “杯仙杯仙,你来了没有?” 杯子移到了是字上。 清月看了一眼雨燕,雨燕面色苍白的说:“小女子雨燕,把请你老人家的事告诉了别人,请杯仙大慈大悲,原谅小女子。” 杯子移到了否字上。 雨燕倒在了地上,问清月:“清月妹妹,怎么办?” “杯仙她老人家最讲善恶之事,有善必奖,有恶必惩,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雨燕殷殷的哭着。 “这样吧,我出去,你好好向杯仙她老人家诚心忏悔,忏悔完,若她还不肯原谅你,我也没办法了。” “妹妹,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请杯仙前就说好的。现在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诚心忏悔,再大的过错杯仙都会饶恕,若忏悔当中有一点点不诚心,杯仙她老人家发怒,惩罚的可不就是你一个人了。” “她会惩罚谁?” “你告诉谁,她就会惩罚谁。” 清月出了门,一转身,上了房梁,从后窗户重新进到了自己屋中。 “杯仙杯仙,我不是有意告诉邵安的,你老人家推算的太准了,邵安昨天又来见我了,我一高兴,才告诉邵安的。” 雨燕等了一会儿,杯子仍然停在否上。雨燕咬了咬嘴唇,又小声的说:“杯仙杯仙,不是我要陷害十三爷的,是我家小姐,不是,不是,是我家老爷交办的,也不对,并不是我家老爷起了什么歹心,听我家小姐说是皇上下了密旨,让老爷交待小姐办的,小姐为保一族平安,才勉为其难的做下的,我们都是不得以而为之。 躲在屏风后的清月听清了,却越发的糊涂,康熙想干什么,闲着没事干陷害自己和胤祥做什么?不会只想看看自己和胤祥鹣鲽情深到什么地步吧? “杯仙杯仙,我除了这件事,再没干过违背良心的事了,弟子是真心的忏悔了。” 清月连忙把杯子移到了是上。 跪在地上的雨燕抹了抹额头上汗。 等雨燕喊自己,清月才慢腾腾的从正门出现。 “恭喜你了,姐姐,杯仙原谅了姐姐。” 清月再次装模作样的的把杯仙请了回去,又再交待雨燕,此事不能再对人提起,否则杯仙下次生气,就没那么简单了,雨燕一个劲的点头…… 事隔半年来看,康熙早就想对胤礽动手了,才把怀疑的矛头全都指向太子妃,利用自己剪除胤礽身边的胤祥和胤禛,又防止胤祥、胤禛和胤礽走的过于亲密,一旦动手,不至于伤了国本和父子之情,能保全一个算一个,倒也不枉费他的一番慈父心情。对于自己的儿子,康熙到底是不同的。本来清月已经撂开了这件事,那日出宫城料理闻香的事,却无意中遇到了小太监在埋血衣,当时她一点也不想多事,巴不得**的那些女人闹出点什么事,再刺激刺激康熙,最好让他头疼半天。然而那天回到宫中后,清月仔细一想,或许借此契机,她能多枚棋子,在宫中安插进自己的人,就如康熙和费色曜那般。 隔天,清月寻出了那个埋血衣的小太监,他是伺候万华宫丽妃的末等小太监,细细打听丽妃宫中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清月很奇怪,那那件血衣是从何而来的?再查下去,发现小太监来万华宫前,是在太子府伺候的,找了现在在宫中成为女官的水仙,水仙认出那个小太监原来是太子府副总管常公公的干儿子,常公公死后,他伺候的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揭过去的那一页,又重新摆在了清月的面前。 一个深闺的大小姐,未出阁前贤德之名远播,主管太子府十多年,从未做过任何阴险狡诈之事,一向得体大度,却在一日之内设计好一出连环计陷害胤祥和自己,这很不正常!不是石梦欣天生心机深重,就是有人帮她。清月突然感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老嬷嬷!假如她是假装不识字,那时自己的断言就太轻率了。而这个老嬷嬷能处变不惊的假装不识字,判断字条有诈,可见不是一般人,只有她能帮太子妃做到设计胤祥与自己。 清月趁小太监值班,秘密搜查了他的住处,住处里的一盒金饰让清月肯定了小太监和太子妃确实有联系,她伺候太子妃梳妆三个多月,石梦欣的所有饰品都在她的手里存放过。清月跑回埋血衣的地方,把血衣再次挖了出来,虽有些破损腐败,却还能看出是件官女子的衣服。清月悄悄查了司库房的档案,领这种式样衣服的是前年三月进宫伺候的女子,总共十二人。十二人里,十一人安然无恙,只有一个叫谨枝的女子在她出宫料理闻香的那天发痧死了。联想堵住胤祥去路的女子,清月似乎解开了大半谜题。她暗中查找太子妃嬷嬷的下落,打听的结果让她大吃一惊,由宗人府调配,老嬷嬷去了胤禛的庄子。 回想监视她行踪、传递消息的人大部分是老嬷嬷,可自己手上一个老嬷嬷也没有掌握,还有费色曜的年龄,康熙的年龄,最早一批和自己一样的女子,恐怕现在早已成为了一群老女人,这群老女人织好了一张网,替康熙看着每一个敌人和亲人,暗中成为了熙朝最有权势的一帮人。 或许由此可以推出,控制这张网的人,就是一个老女人,更有可能她就自己的师傅苏嬷嬷,除此外,她还可能掌握了宫廷里所有眼线。 当苏茉儿提出要求时,清月已经有了目标,所以她并不感到为难。 对于自己的皇阿玛,胤禛从未感到过如此害怕,以前他对他完全是敬畏,而现在是从心底胆寒,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监视自己,他现在不是如履薄冰,而是如临深渊。幸好有清月,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帝王心让人难以揣测! 胤禛找来头陀,问了上次的让他找的人选是否有着落了,头陀摇头,胤禛吩咐抓紧时间。头陀第一次看到沉稳冷酷的雍郡王流露出烦躁的情绪,他隐隐感觉这件事可能与清月有关,涉及清月的事,四爷总会从高高在上的冷面王变成普通人,有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胤禩一动不动抬着鱼竿,鱼几次上钩,胤禩都没有发觉,弄得守在一旁的小太监干着急,又不敢提醒胤禩,一向温和的贝勒爷,最近常常因为小事发火,他虽宽待下人,即使发火也不轻易惩罚下人,可福晋那里却不会放过惹贝勒爷发火的人。胤禩出神的在想,自从胤祥进了养蜂夹道后,清月和自己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基本只有情报传出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只字片语的关心和问候。有时,胤禩真想和胤祥一样,也被幽禁,清月内心的天平就会再次向自己倾斜。 “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来了。” “你先把他们带到书房,我更衣后就来。” 这样的秘密聚会已经多次,老十四几次三番的说到皇阿玛要对西北用兵的事,老九、老十都提议把兵权弄到自己人手里,但三个人推选三个人选。胤禩一直没有决定用谁保举的人,不是因为拿不定主意,而是他谁也不想得罪。三位弟弟都把夺嫡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目前,天机已失,那谁拥有了兵权,将来拥立自己就是最大的功臣,倘若自己有何闪失,拥兵自立,也多了几分胜算。现在船进了少许水,还没有沉没的迹象,他们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这样的事,对于胤禩来说,并不奇怪。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特别是兄弟间的算计。他也是一步一步算计他们的,才有了今天的拥戴。 酷热的园子中,兄弟们肆意的耍弄四哥,只因为他的养母是孝懿仁皇后,让他们眼热罢了。太过出挑或许在这个宫廷中本就不是一件好事,而太过平凡,同样也不是件好事,如五哥,常常被人取笑。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对四哥,上头还压着一个太子,孝懿仁皇后身边也有慧贵妃,将来谁能继承大统,都是未知数。自己额娘身份不高,在这宫中为将来考虑,他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来保全自己和额娘。年长的兄长们,他们额娘的身份都很尊贵,他们本身也是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要笼络住他们,自己没有任何条件,唯一能做的是讨好他们。一世低眉顺眼的讨好,将来最好的结果也只会成他们其中的一个附属而已,而花尽心思,却要为他人做嫁衣,他没有那么傻,他把目光转向了年幼的弟弟们。 通过连枝和赵圆儿,他顺利的买通了伺候九弟和十弟的教导谙达,细细查了他们的喜好和厌恶。宫中最难见的便是温情,他把哥哥的关护之情发挥到了极致,九弟争强好胜,时常做些出格的事,闯下大祸,都是他出谋划策,一一帮他化解,让九弟对他的聪明才智佩服不已;十弟文墨上有限,他暗中照拂,模仿他的文笔,常常代笔,让十弟常常怀感念之心。多年来,他殚精竭虑的拉拢两人,一步一步让他们入彀中,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至于十四弟,是让他最意外的。他本不应该是他的池中之物,原以为他与四哥一母同胞,亲近的人应该是四哥,没承想,四哥的冷心冷面,给了自己的机会。 每年的祭祖之日,都有冗长的仪式,一天下来,年长的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年幼的十四弟。那年,跪在祭坛祈福时,身后的十四弟稍稍移动了下,代替大司农主持礼仪的四哥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了十四弟。十四弟满肚子委屈又不敢申辩,急得落下了眼泪。 “四哥,十四弟他还年幼,不必太苛责于他。”他适时的替十四弟争辩了两句。 “十三弟也同他一般大。” 四哥冷冰冰的回答了自己,算是一刀斩断了他和十四的情分。 那天以后,十四弟有事没事都会找他习字、习武,或是和他一起去书房,他便顺水推舟,把老十四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中。 “我们已经笼络了太多的朝臣,若此时去夺兵权,下场会和太子一般般。”胤禩用这句话回答了三人,他不想失去他的任何一个羽翼,即使他们有了自己的谋算。 “八哥,若不借这次拿到兵权,以后要拿兵权,就难了。”十四愁眉不展的说。 “我赞同十四弟的说法。”老十附和老十四道。 “八哥,你能不能把你的打算说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老九略有所思的问。 “我们要兵权,但不是现在。所以这次领兵出征的人,要是一个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的人。将来一旦有变,我们就能轻易把他争取过来。” “这群丘八,毛病可不少。”十四笑道。 “况且这回,我感觉皇阿玛不会听我们的。此时进言,无异于种祸。”胤禩又道。 “那让别人说。”老九阴阴的说。 胤禩笑而不答,他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坐在贝勒府,有人会替他完成一切的。这就是多年来他辛苦忙碌付出,而应得到的。 送走他们,胤禩有些乏了,吩咐去殷钰那里,掌灯的太监神色有些异样。胤禩闭着眼睛问:“后院出了什么事?” “侧福晋挑选了几个姑娘伺候爷,爷要不去看看。” 胤禩冷冷的哼了一声,是她吧,给殷钰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郭络罗氏面前替自己挑人。自己真的可怜到需要女人才能慰藉吗?郭络罗氏突然变了性子,百般的讨好他,他反倒越发的反感,以前那个发泼高傲的小格格没有了,有的是一个一心乞求自己的女人。有高贵的出生又如何,她和她的家族如今都听命于他,他说往东,他们不敢往西,他说往西,他们不敢往东。抓住了人的弱点,才能始终高高在上。 “不了,去福晋房里。”胤禩打起精神,他可以顺便把一些该办的事办了。 他在朝中一呼百应,兵权,这也是他迫切想要的,他绝不会让兵权旁落,最后让自己一无所有。 正房里一片温馨,弘旺奶声奶气的背着弟子规,郭络罗氏一脸的得意,胤禩含笑听着。 “操持这个家,你辛苦了。” 郭络罗氏满脸的满足,她和阿元又回到了从前。 刚结婚那会儿,阿元对她十分的宠爱,每日下朝后,他都陪着她聊天、画眉。阿元不忙时,还带她出城骑马射箭,她在前面飞驰,阿元在他后面追逐,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比在阿玛府中还自在,还快活。一切改变是她知道了是谁阿元的第一个女人,她想看看那个女人的贱样,她凭什么和自己争阿元。 一见面,她心头就一颤,她不甘,十分的不甘,阿元爱的人到底是她还是自己,她是自己的替身,还是自己是她的替身。高傲的郭络罗氏,不允许这种侮辱,她开始不停的侮辱连枝。连枝,她的名字都那样讨人嫌,要和谁连枝?要和谁比翼双飞?那个贱女人居然选择了自裁,她却无半点怜惜之情,只有怒,她还没有折磨够她,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阿元的绝情,让她痛苦,自己只是一个贱婢的替身,阿元爱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想起以前种种的骄傲,她都不能呼吸了。她要报复阿元,让阿元痛苦。六年的相互折磨,疼的依旧是她,阿元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朝政上,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哥哥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劝她收敛些。此时,老阿玛已经末了,没有了阿玛的宠爱,她还能仰仗谁?一身的骄傲,犹如昨日的黄花。 “昨天嫂嫂来了?”胤禩好似不经意的问。 “是,嫂嫂亲自送来帖子,哥哥的寿诞就要到了。” “三月初九。我记着呢,赵圆儿,把礼物单子给福晋瞧瞧。” 郭络罗氏接过单子。 “不满意,我让人再办。” “爷,这么重的礼我还能挑剔什么。”郭络罗氏的喜欢全写在了脸上。 “你嫁给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面子上的事,我自会为你做足的。”胤禩说得很动情。 “爷~”被人宠的感觉真好。 六年了,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能照顾她的只有他的丈夫胤禩,况且她的心里还有他,否则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她学会了让步,阿元对她还是有感情的,起码她耐着性子做了这些,阿元又变回了以前的阿元,宠她,爱她。认命了,哪个王公贵族不是三妻四妾。她不是唯一的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也许,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嫂子送帖子来,就没说别的?” “有,嫂子说你要办的事,哥哥已经找到了人选。下次嫂嫂会带他来见你的。” 胤禩一颗才心放在了肚子里,军权,他势必夺得。 胤禛从李卫那里得到了胤禩的打算,他如坐针毡,如此大好的机会,他不能放过。借机找了年羹尧、戴泽几个近臣,再三商议,都没个结果,胤禛一个人禅定,三天三夜,他仍不知如何不显山不露水的夺得军权。 童凌来了,头陀把他引进了书房。 胤禛指着椅子让他坐下,童凌摇头,说:“清月姑娘,请您亲自出面一叙。”胤禛激动的一拍椅背,清月此时提出要见自己,肯定和军权有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胤禛定了定神,问:“怎么见?”童凌回答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您按时配合就行。然后把细节一一交代清楚,便从后门偷偷的出去了。 “头陀,李卫的事,不要告诉童凌和清月。让他有机会在胤禩的军中谋个职。”胤禛慎重的交代他,头陀点头答应马上去办。 下雪不冷,化雪冷,清月让人把自己的冬衣改了,加上水貂皮,制成了一件男士的冬衣,给胤祥送去。由于答应了康熙不暗中传递消息,清月与胤祥的交流都是由胤禩的内线承担的。清月希望小太监能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胤禩,让胤禩绝了这个念头。 第三十七章 备战 胤禛进到书房后,砸了书房里的所有器皿,连他最钟爱的宣德炉也没放过,吓得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头陀从没见胤禛发那么大的活,一时敢上前劝慰。胤禛咬着牙想:好个清月,连我也敢陷害,她想干什么?转头吩咐头陀:“我要见清月,马上让童凌安排!” 头陀答了一声是,迅速的消失在房顶上。 冰冷的池塘上,一群塘工正赤着脚清理荷塘,只为来年的荷花更美。清月望着池塘里的塘工,暗叹道,都知荷花高洁美丽,却有谁知道,荷塘美丽的背后,却有多少辛酸? 胤禛阴沉着脸来了,清月平静的给胤禛斟上茶,茶香味淡淡的铺满了整个房间。胤禛关了门,一把掐住了清月的下巴,清月毫不示弱,把茶水泼在了胤禛的脸上。 “你居然敢~”胤禛气得直发抖。 “我有什么不敢,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四爷您是不会杀我的,即使我对您大不敬。”清月笑着把茶杯放在了大理石红木桌上,然后打落了胤禛的手。胤禛眼中杀机重重,清月视而不见,又把茶斟满,推到了胤禛的眼前。胤禛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茶水擦了擦。 清月心里非常爽,随着不断的磨练,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一个人,即使这人是胤禛,她也能掌控七分。清月押了一口茶,才缓缓的把袖子里的东西递给胤禛。胤禛恨恨的拿过东西,把外面的青布包打开,里面是枚青铜印,印上刻这两个篆文:杜鹃。 胤禛掂量着青铜印,问清月:“什么意思?” “四爷知道杜鹃是如何抚育后代的?”清月问,胤禛把目光转向池塘面上,不理清月的问话,清月知道胤禛学的是经世治典,肯定不会知道农林渔牧,她故意要压胤禛一头,让他有挫败感,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让我告诉您。” “不必。”胤禛打断了清月的话,清月心中诧异,难道他知道?面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鹃自己不筑巢,把卵生在其他鸟的鸟巢里,让它们代为抚育后代。小杜鹃破壳后,就会把巢中其他的小鸟和卵顶出巢穴,让它们摔死。”胤禛面无表情的说。 清月拍了拍手,说:“这方印能让您得到兵权。” 胤禛把印丢还了清月,咬牙说:“记得上次你也说我能得到兵权,可你却设了个陷阱让我跳,你说我还会相信你吗?” 清月笑嘻嘻的盯着胤禛回答:“您不信我,还会来这里和我见面吗?” 胤禛面部的肌肉微微一抖,他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想拔出腰刀,一刀杀了清月,以泄心头之恨。清月泼了杯中的茶水,站起来道:“我陷害您?您不觉得很可笑吗?记住,这次不是我陷害您,是您不信任我,我安排的是您亲自出马,但您却失约了,单单安排戴泽去做,您说,这能不出差错吗?”清月不再理会儿胤禛,站到了窗边。 胤禛突然明白了,清月这么做,是为胤祥报一箭之仇,那天应该是他去丰台大营的,被幽禁的应该是他。胤禛火气消了大半,他欠胤祥的,怎么还都不为过。隔了半响,胤禛问清月:“你这么做是为了胤祥?” 清月在窗前回答:“是。” 胤禛无语,有时他也会想,自己是在乎胤祥还是在乎那把龙椅?但他总是对自己说,那次只是一次失误。 清月慢慢走近他,跪在他面前,诚恳的说:“为了胤祥,我要你完全信任我,因为只有你登基,胤祥的苦日子才能到头。你可以猜忌所有人,但不能猜忌我!我们都心系胤祥,不是吗?” 胤禛为之一怔,她早知道清月大胆,心思细腻,会揣摩人,可这次,她的直言不讳,让他满是羞愧。胤禛望着脚下跪着的清月,她正抬头看着自己,眼神执拗,又带些恳求,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被清月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穿,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认识那会儿,她说自己冷心冷面,只是为了隐藏不善于与人相处,一语中的,让他对她刮目相看,有了后来的日夜相思,倍感煎熬;现在呢?他第一次有了与人守望相助的想法,若世上有人能让他信任,这个人只能是清月! “好吧,你说我该怎么做。”胤禛扶起了清月。 “四爷,这方印是我找人仿制的,它的主人是老司膳苏嬷嬷,她担任皇上司膳有十五年,进宫的时间整整三十年,和她一起进宫的人,在太子府的有三人,你府中有一人,八爷府中有两人,大皇子府中有四人,三皇子府中有两人,其他的名单都在这里。”清月把一张纸推了推。 胤禛收起了名单,转动着眸子说:“有嬷嬷监视所有皇子,上次你告诉过我。” “她发号施令全凭此印鉴,上次我试探太子妃的嬷嬷,没有成功,原因就是缺了这方印章。” 胤禛已经明白了清月的用意:“你要让我用这方印调动她们,让她们为我办事?” “是,我们可以借巢孵卵。” “若苏嬷嬷与她们对质呢?” “四爷多虑了,苏嬷嬷只在最重要关头才启用‘杜鹃’这方印章,为了隐藏自己和皇上的身份,她从来没向任何一个嬷嬷透露过自己就是杜鹃。况且她们规矩是认章不认人,任何嬷嬷见印,就必须执行上面的命令。所以,我们兵行险着,却能有惊无险。” 胤禛捏着这方青铜印,略有所思,清月暗地里摇头,前一刻才答应自己要完全信任自己,后一刻依然对自己有所防备,自己花费大量心思设局教训了他的多疑,恐怕又付之东流了。胤禛就是胤禛,他的狐疑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不过,能替胤祥出口气,也不算枉费一番心机,清月不动声色的问:“四爷在想什么?” “我要用这方印夺甘肃总督的职位。”胤禛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了清月。 “您夺的不是甘肃总督的位置,您夺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西北门户。您要我帮您夺甘肃总督的位置?”清月听胤禛这么说,才知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终于撬动了这块钢铁。 “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够格担任西北将军一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和年羹尧谈过,他说陕甘是西北门户,若能掌握甘肃总督一职,倘若西北军作乱,将玉门关一关,任他有多少军队也能饿死。我一直想让我的人做这个位置,但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即要不显山不露水拿到兵权,又不能让皇上起疑,这是最大的难处,对吗?” 胤禛点头,清月接着说:“皇上的决策大部分是参考他耳目送来的消息,我这边不用说自然会偏向您,关键是您要如何用好这枚印章,让皇上相信您没有野心,放心的把兵权交给您。而且我敢肯定,皇上不会把兵权全部交给一个皇子掌控,就像以前的太子,名义上担个监国的名头,下面还有一群皇子‘辅政’。您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两人话尽于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立场,以往的隔阂防备消除了大半。 康熙躺在炕上,手里握着戴泽的折子,仔细琢磨这这个五品小官近期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他先以户部一末等小官身份,参奏户部大员中饱私囊,后来居然拿出一系列铁证,指认户部大员勾结兵部统领私吞军饷,牵连出兵部几位资历很深的将军,让康熙头疼不已,清理国库是自己下的命令,戴泽“恪尽职守”也并没有错,可这几位将军都是出征西北带兵的备选人选,他既不能没有表示,也不能有所表示。令他更起疑的是:一个末等小官,却能掌握他不可能掌握的证据。他把折子丢在地上,若有人想借西北之乱,暗中夺取兵权,他绝不能姑息。本以为处罚了一个太子,儿子们会消停些,没想到,他们更加紧锣密鼓的夺权,康熙胸中的怒火一波一波的撞上头顶,让他久久的失眠。 康熙唤来清月,让清月暗中查戴泽的底细,清月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康熙挪动了下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问清月:“还有事吗?” “启禀皇上,奴婢擅自做主,对戴泽进行了调查,您要御览他的档案吗?”清月把头埋得低低的。 康熙拨弄着手中的檀香木珠,并不至可否。一时,暖阁中没有了任何声音,清月跪了半天,青石板的凉气渐渐从棉絮中透了进来。 晚上十一点,自鸣钟铛铛的报时声打断了大殿宁静,康熙吩咐:“呈上来。” 清月“嗻”了一声,到万字阁取了戴泽的档案,呈给康熙,康熙御览完,让清月把戴泽的档案收好,派人继续监视,摆手让清月退下,他一人在暖阁龙榻上转动着手里的檀香珠。胤禛平时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前浮动。好个老四!一废太子,二废太子,都有他的身影,现在他也浮出了水面,迫不及待的想要军权,真是个好儿子!他掌管户部多年,有户部大员和兵部勾结侵吞军饷的证据,并不为奇,可以说更合情合理。 清月出了暖阁,长舒了一口气。那日与胤禛见面,她把户部官员和兵部官员侵吞军饷的证据给他,让他弹劾他们,把几位有资历,能带兵打仗的将领革除在西北将军的行列,再让人推荐他的人,兵权即唾手可得,胤禛却一句话不说,收下了证据。清月漠然地望着胤禛离开的背影,早就算计好,他不会亲自上奏折弹劾那些人,那时,他就要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第二天,康熙斥责胤禛在清理国库上急功近利,任手下任意妄为,免了他户部的差事,隔天又秘密的把戴泽调往四川。胤禛被康熙打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听头陀回禀,早在戴泽上奏前,清月就让童凌对戴泽进行调查,记录他的言行达一月有余。胤禛听完一脚踩滑,只要清月把所见一一回禀给皇阿玛,他夺军权一事,必让皇阿玛有所警觉,而目前的状况证明,清月把他和戴泽的事禀告了皇阿玛,或许,一开始,这就是清月谋算好的局,他不该忽略清月与老八的瓜葛,太子和老八的下场似乎就在眼前。 清月系上披风,准备离开,胤禛却说等等。清月背对着胤禛说:“四爷,假如我老说一个人的好,不说一个人的坏,您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所以,这是你陷害我第二层的用意。”胤禛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嗅了嗅,是大红袍。 “是,四爷那么聪明,我已经把‘杜鹃’印章给了您,您应该会化解。” “不是这个,我想知道,如果上弹劾的奏章是我,皇阿玛就不会起疑了吗?” “是,太子被囚,十三爷被幽禁,八爷被斥责,任何一位皇子都不会此时把自己摆在显眼的位置,您做了,皇上自然不会起疑,您不做,让别人去做,皇上当然会起疑。”清月说完,出了门,消失在拐角。 胤禛喝着茶,喃喃自语道: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当天,胤禛就上了一封折子,里面陈情了军纪涣散,将领私吞军饷的弊端,并为戴泽开罪,言语恳切,暗中把戴泽如何拿到证据交待个大概。傍晚时分,康熙单独召见了胤禛。 胤禛在园子里和清月大了个照面,清月暗地里树了下大拇指,胤禛在内心哼了一声,跟着李德全快步进了暖阁。 请过安后,康熙让胤禛把玩他收藏的荷兰舰模型,胤禛小心的看着荷兰舰模型,心里琢磨康熙的意图。 “怎么样?”康熙问。 胤禛有了主意,回禀道:“儿臣不懂,不过,应该不错。” 康熙笑了笑,问:“不懂怎么知道还不错?” “当时,儿臣虽只有七岁,却知道父皇收复台湾时,用的就是此舰,能破郑氏水军的东西,是不会错的。” “荷兰舰是不错,你可知道是谁力主打造的?” 胤禛摇头,假装不知。 康熙缓缓道:“施琅,靖海侯施琅。” 胤禛看到了火候,跪地叩首道:“请父皇示下。” “施琅本是郑氏之臣,后投靠我大清,当时索额图言:施琅本系叛贼,后卖郑氏求荣,头有反骨,恐日后生异。应杀之以儆效尤。你说,若当时朕依索额图之言,会怎样?” “皇阿玛英明神武,以大德之心包容罪臣,才换台湾之胜。” “朕有大德之心,你是朕的儿子,你呢?” 胤禛缓了缓,才回答道:“儿子谨遵皇阿玛教诲,不过儿子斗胆请命,把户部的差事交由儿臣,若从儿臣手中流出一分军饷,儿臣甘愿受罚。” 康熙摇头,历练了那么多年,胤禛还是太耿直,水至清则无鱼,打仗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当年的周培公,治军及其严谨,但也放任军士劫掠过两次良民,他想一分银子也不漏出去,那这战必定会输。 “胤禛,你在户部主事多年,里面的弊端也清楚一二,朕希望以后有话你就对朕直说,不要让小臣在朝堂上掀起波澜,明白吗?” 胤禛把头叩在地上:“儿臣知错,不该扰乱军心。但请皇阿玛重罚户部贪墨的官员,扼杀此歪风。” 对这个公事公办的儿子,康熙还真没有办法,只能摆手让他下去。胤禛下去后,康熙问帐幔后的人:“姐姐,你看老四是过于认真,还是另有想法。” “四爷办事,事无巨细均按法度,不留半分颜面,故京城都称他为冷面王。皇上您亲自劝导他,他不是也只对您打了个半折吗?” 康熙轻轻一叹道:“老八太圆滑,老四太耿直,他俩互补下就好了。” 那个声音又说:“奴婢会让清月加派人手到四爷府,皇上大可放心。” 康熙踱到帐幔后,那人给康熙行了一礼,康熙摆手道:“老四一直以来是个能臣,朕不希望他也眼热这把龙椅,落个和老大一样的下场,他和十三平平安安的度过完这一生,就是朕最大的心愿。” “四爷目前一直恪尽职守,并无越举的行为。太子被囚后,各位皇子都不再出头做事,由戴泽出面弹劾户部大臣,也在情理之中。”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那人提着宫灯在前引路,康熙在后跟着,月薄星稀,夜寒露重,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仿佛要把他的矛盾吐尽在这幽暗的夜色中。 清月传来消息,康熙打消了对他的大半顾虑,但要她派人进入雍王府,胤禛同意,清月把闻香派了进去。闻香进府后的第三天,康熙下旨进封了胤禛,封为亲王,胤禛真正的松了口气,所有的一切证明康熙信了他的话,他拿出‘杜鹃’印章,他要好好利用它。 胤禩坐在塘边钓鱼,寒风吹着鱼线,在水上惊起阵阵波纹。许久后,胤禩收起鱼线,鱼线的另一端一条青鱼在用力的挣扎着,每挣扎一下,鱼钩就卡得更紧,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人有欣喜的表情,赵圆儿抓到青鱼后,胤禩用鱼竿敲了敲水面,赵圆儿把鱼重新放回水中,青鱼一入水,立刻深深的潜入水底。 郭络罗氏带着殷钰到了塘边,两人给胤禩施礼,胤禩把鱼竿递给赵圆儿,道:“大冷天的,有事打发丫鬟婆子来回禀一声就可以了,冻病了不是闹着玩的。” 郭络罗氏递上一个暖炉给胤禩,说:“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我让妹妹陪我出来走走,听他们说您在这里钓鱼,就过来了。” 胤禩接过暖炉,示意殷钰把自己的暖炉递给观音图,殷钰递上暖炉后,施礼退下。 郭络罗氏等殷钰走远了才道:“爷,就是个亲王而已,咱们在朝中要人有人,家里要钱有钱,逍遥快活,比一个真亲王还像亲王,您不必忧心。” 胤禩暗自把不快压下说:“你的心我明白,但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体己话,断不能让外人听到。” 郭络罗氏凝望胤禩许久,才说:“爷,臣妾以前一直做得不好,后来知道错了,臣妾会努力学做一个为人妻,为人母,这些不知轻重的话,臣妾只会在您面前说,臣妾对哥哥嫂嫂都没说过。” 胤禩帮她理了理流苏,安慰她:“我不是怪你,只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对你不利。” 郭络罗氏咬牙道:“臣妾不怕别人对臣妾不利,臣妾自小就是个爆竹,谁敢点臣妾的火,臣妾就炸他个满脸花。” 胤禩笑笑,没有了皇上和孝懿皇后的宠爱,她能炸谁? 晚上,胤禩去了殷钰的房里,殷钰给他端来银耳莲子羹,胤禩吃完,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的部署都被老四打乱了,原来在那些丘八身上下的功夫白搭了,他需要一个新的领兵人。照目前状况,最有可能的领兵的人是十四弟,他揉了揉太阳穴,殷钰马上过来替他揉着。胤禩拍了拍殷钰的手,集中思想想如何阻止老十四接任西北将军一职。 “爷,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殷钰突然开口了。 胤禩让殷钰说,殷钰接着说:“福晋替您选的姑娘中,有一位是白将军的女儿。” 胤禩摇了摇头,殷钰不太明白,胤禩道:“第一皇上不会用和我有瓜葛的人,我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让皇上忌惮三分,军权,皇上不会给我;第二,我有你就好了,再多,我无福消受。这件事上,你还要替我多分担些,不能由着福晋瞎闹。” 殷钰点头,又和胤禩说了弘旺的课业,两人才歇下。 胤禩传消息给清月,让清月找机会阻击十四拿到兵权,十四一旦羽翼丰满,就会自成一体,自己就会又多一个对手,对原来的好兄弟下手,他的口碑会比老四还差。 清月压下了胤禩的消息,如果她判断正确,康熙找胤禛谈话,目的就是为了稳住后方,他的西北将军人选必然在这几个贪墨的官员中,否则,她这颗石子丢下去,起的就是惊涛骇浪。 清月去了十四爷的府邸,一个月之期已经到了,她答应帮苏茉儿找到妹妹。 苏茉儿拿着清月给的地址,有些不敢相信,清月对她说:“德妃佛诞节时请旨到大报恩寺祈福,十四福晋也要去,到时,我会带她来见你。” 苏茉儿眼中有点点泪光,忽然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而冷冷的说:“既然我妹妹在你手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有一条,不能伤到她半根毫毛,也不能让她做和我一样的事。” “她马上到了嫁人的年龄,这有几个人,你挑一挑,他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小康之家,嫁为人妇,斩断她和我们的联系,对她会更安全一些。” 苏茉儿颤抖着去拿清月手里的纸张,刚碰到,她又缩了回来,厉声的问:“清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清月把纸塞到苏茉儿手里,道:“费色曜让我们相互猜忌,是为了控制我们。我做的事和他做的一样,也是为了控制你。” 苏茉儿听完,把纸收到了袖子里:“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会还的!” 会还的?还完了,继续讨厌我?清月苦笑,或许她应该像费色曜般留一手。 童凌指挥手下的人,四处打探着西北的局势,快马三天一报,和官府一样。他接到清月的指令后,亲自拿着帖子拜会了西北三雄,关西大侠,五进周家堡,又让师弟铁流去了定远镖局与总镖头陆晧杰打了个招呼,绿林**摆平了大半。唯一的障碍是鸡冠山土匪张小驴,此人足智多谋,用计颇为阴毒,故而江湖人送外号:小蝎子。手下有百八十人,专干杀人越货的营生,闹得山西商旅叫苦不堪,告到官府,大姚总兵朗四维派人进山围剿,折损了他二三十人,让张小驴恨得牙痒痒,从此一心专门与朝廷作对。前段时间阿拉布坦袭扰西北各部,他趁乱从俄国大毛子手中购买了一百多条鸟筒,几次三番劫掠西北驻军的军饷,朝廷为此再次进山剿匪,却都无功而返。只要军队一入鸡冠山,张小驴便带人弃寨而走,等军队一撤,他们又再次回来,变本加厉的劫掠军饷。周家堡少主与张小驴一直有交情,他建议童凌以江湖身份会会张小驴,或有转机。 阳关步道上,一位男子盘着辫子,身着半新不旧的布袄大步的走着,虽说已经打了春头,但西北这地界依然是一片肃萧,冷风刮来,貂皮都略显单薄。此人不带帽子,只穿一件布袄,不是天生的身体棒,就是个练家子。站在瞭望口高掌柜捅了捅身边的小仙,小仙会意,抓了把蚕豆站到了门口,倚着门嗑着蚕豆,蚕豆在她嘴里嘎嘣嘎嘣直响,她嘴上忙着,眼睛也没闲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向那个男子瞟去,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加上身上的红袄,让她在这个肖冷的早晨格外醒目。那人抬头望了望茶铺的招牌:兴旺号,就径直进了茶铺,看也没看漂亮的小仙,小仙赌气的把那把蚕豆散在了地上,挑帘子进了茶铺。 “小仙,快来招呼这位爷。”高掌柜一边给客人抹着桌子,一边叫刚进来的小仙。小仙翘着小嘴问:“这位爷,您要喝点什么茶汤?”脸上尽是不高兴。 那人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走盘子到贵地,搠包儿请总瓢子赏个脸。” 高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问:“混万字的?” 那人摇头:“吃飘子钱的老合。” 高掌柜诧异黄河的水贼他认识十之八九,并没用此人,听他口音,也不像本地水贼。那人递上拜帖,高掌柜狐疑的打开帖子:漕帮万友堂堂主——童凌拜上。高掌柜心中一震,南少林七代弟子金锏如意佛童凌的名头在江湖上可是响铛铛的。高掌柜不敢怠慢,亲自把茶水斟上,又把银票推回童凌面前,抱拳道:“老朽有眼无珠,不知童堂主驾到,这里赔礼了。” 童凌抱拳还礼道:“不敢当,二当家一把铁算盘让陕甘各路英豪折服,晚辈不敢托大。” 听他自称晚辈,高掌柜一身的舒服,他在江湖中基本没有什么名头,和童凌这种名门正派出身的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悄悄的打量了童凌一番,若不是这个帖子,他绝不会想到这个身材高大,大手大脚,衣着朴素,外表忠厚老实的后生,就是名震江湖的金锏如意佛,他更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他随即回过神来,问:“听堂主的意思,要见我们当家的,做笔生意?” “是,烦请二当家成全。” 高掌柜交待小仙和两个“伙计”照顾好童凌,自己跑马上山送帖子。 童凌则在店里等高掌柜的消息,他跟着一个“伙计”进了客房,进门后,他关好房门,仔细检查房间每一个角落,果然是个黑店,房间暗道、夹层、机关都有,童凌皱了皱眉头,他闯荡江湖历来都是光明正大,从不屑这等手段的人,不由的对小蝎子生出几分厌恶。 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童凌一个纵越,上了床,闭上了眼睛,可心里的眼睛却睁得很大。 “哟~童爷,这么早就休息了。”小仙推门进来,带着一阵香风就坐到了童凌的床上。童凌一个翻身越过她,下了床,坐到了椅子上。 小仙绞着手绢,委屈的问:“童爷,奴家身上带着刺吗?您怎么都不理人家?” 童凌问:“有事吗?” 小仙娇笑着说:“有当然有。” “那你说吧。”若她是个男子,童凌当时就把她丢出门外。 小仙又一步三摇的靠近童凌,说:“我娘病了,家里也没有钱,我这里有一个金镶玉,想卖了它给我娘看病,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玉能值多少钱。童爷大江南北的跑,终归是见识多,想让您帮我掌掌眼。”她边说,边解开了胸前的扣子。 “不用看了!这些给你娘看病。”童凌把早上那张银票丢在了桌上。 小仙先一愣,后娇滴滴的问童凌:“那让奴家怎么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还不忘给童凌飞上两眼。 童凌拿过桌上的杯子,轻轻一捏,那杯子变成了粉末,沙沙的从他手里落下,“拿了银票,就赶快出去!” 小仙一看此景,没了轻狂样,面带惧色的抓了银票就往门外跑。 第二天傍晚,高掌柜回来了,请童凌晚上上山。童凌心里冷笑,小蝎子就是小蝎子,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夜间上山,无疑会增加危险,但他要怕了,就不是金锏玉面佛! 高掌柜陪着童凌用餐,席间他让小仙把酒执壶,频频给童凌添酒,童凌也来者不拒,统统饮下。饭后,高掌柜说去准备准备,房间里只剩下了小仙和童凌。小仙假装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滚进了童凌的怀里。童凌没好气的把她推开,小仙楚楚可怜的问童凌:“童爷,您就这么看不起小仙吗?” “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自己轻贱你自己。”童凌说完,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等高掌柜。 不一会儿,高掌柜带着四个壮汉出现了,一抱拳道:“得罪了,童爷!”童凌知道这是江湖规矩,说了一声请,高掌柜毫不客气地把童凌的眼睛蒙上。四个壮汉把童凌抬上了一辆马车,“驾”一声后,马车开始行进,车轴磨砺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清晰。 行了一段后,高掌柜请童凌下车,步行了一个时辰后,又换了马匹。童凌一直用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四个壮汉用的都是单刀,刀撞在他们身上,发出轻微的颤动声。高掌柜的武器就是他的那把铁算盘,算盘声并不清脆,暗中带些闷声,可见他的算盘中有机关,暗设暗器。 “童爷,请您再移步。”又走了半个时辰,高掌柜叫了寨门,寨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亮光从黑布里透了进来,周围全部是火把。 聚义厅里,放着四把交椅,最上面的一把用虎皮蒙着,上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他摆了摆手,高掌柜把蒙在童凌眼睛上的黑布取下,取下后,他坐到了上方空着的椅子上。 大厅里的喽啰摇着九环刀,环纷乱的撞着钢刀,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童凌知道这是张小驴的下马威,静静的站在大厅中央,没有任何动作,但他周围的人都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是漕帮万友堂堂主童凌?”张小驴问。 “是。”童凌不卑不亢回答。 张小驴冷笑道:“你上下嘴皮一碰,说是就是?” 童凌一提内力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行不更名做不改姓!” 大厅里的每个人都被童凌的内力震得心旌摇荡,张小驴阴沉的拍了拍手,下边的人架起一口铁锅,锅里冒出阵阵的生香油味。 “听闻童堂主号称金锏玉面佛,佛经中曾有佛祖火中取青莲一说,我没见过,今天想见识见识,就有请金锏玉面佛给兄弟们开开眼。” 说话间,大锅里的香油开始冒烟。 童凌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丢在了油锅里,卷了卷袖子,把手放到了油锅里,轻轻松松的把铜板捞了起来,丢在地上。 “好功夫!”张小驴喊了一声,童凌就觉脑后恶风不善,稍稍一闪身,一把九环刀劈在了油锅上,油锅连着热油飞了起来,童凌轻轻一纵,躲开了热油,但使九环刀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人躲避不及,稍后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张小驴提单刀和童凌战在一起,刀刀致命,环环相扣,童凌轻巧的躲避着,拆了二十招后,张小驴的刀法渐渐慢了,童凌起掌,一招翻江倒海,便把张小驴打倒在地。张小驴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捡起刀要再战,童凌对高掌柜对面的一个胖子道:“张寨主,童凌却有要事和您谈。” 胖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摆手,假张小驴愤愤的站到一边,胖子开口:“童堂主,好眼力!” 第三十八章 西北行(上) 真正张小驴坐到主位上,让人给童凌抬来一把椅子。他聚伙上山以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也是他留的一个心眼,万一被官府清剿,他也能因此逃脱。现在突然被童凌当面点破,他不得不当着一众兄弟站出来,否则,对手下的人说不过去。聚义厅里许多人,这才知道经常发号施令的大哥,不过是个替代品。 “童堂主,听二当家的说,你这次拜山,为的是在我的地面开盘子?”张小驴问。 童凌和假张小驴打斗时,发现他的眼睛老往一个方向瞅,顺着这个方向,铁算盘也频频向那人使眼色,童凌早知张小驴的狡诈,打发了假张小驴后,他试探了那个人,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人才是真正的张小驴。 “是,请寨主帮衬。”童凌的凤目微微一张。 张小驴从童凌张开的凤目中感到了杀气,这个土得掉渣的男子,只要把那双凤目张开,完全是另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是他们所有人没有的,当得起两个字:侠士!明面上他们是占不了任何便宜,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太过分,就当结交个朋友,打好主意,张小驴笑道:“好说好说。” “漕帮最近接了趟镖,是和官府做生意,运送粮草到西北,要借道此地,所以请寨主给个薄面。自然,漕帮会按江湖规矩,每年给各位兄弟一批分红。” 童凌说完,张小驴心里就一沉,没想到官府强取不成,会让道上的人来找自己。 张小驴当年上山,是因为张员外强占了他家田地,一家人告到官府,官府不但不主持公道,一顿板子把他和他爹打个半死,他因此才烧了田地,上山当土匪,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官府和士绅,以往越货,只要和官字沾边的人他一个也不留。后来,他销赃时和关外准格尔的人有了联系,渐渐依附于他们。如今肆无忌惮的劫掠官府粮草,本是和准格尔勾连好的策略,连红毛子的百十条鸟筒,也是准格尔帮着弄来的。他借着鸡冠山的地形和红毛子的鸟筒,对付官府的人绰绰有余。现在,童凌找上门来,若不卖他这个面子,那就得罪了整个漕帮,顺带得罪了南少林那般老家伙。若以后还想在**上混,恐怕就难了。 张小驴不愧老江湖,不动声色的说:“童堂主能跑这一趟,是看得起我张小驴。来人呀,摆酒,给童堂主接风。” 童凌看他转了话题,知道这条老狐狸要掂量掂量,能占他多少便宜,也暂时按兵不动,看情况再定。 清月在北京,从她收到童凌上鸡冠山的消息都过去了半个月,童凌却没有一点回音。清月心中暗叫不好,她太了解童凌了,人虽在江湖,但为人太过正直。鸡冠山的张小驴绰号小蝎子,从他几次劫掠军粮的情况来看,此人非善类,做事只要结果,从不论手段。清月再派出铁流去周家堡打探消息,铁流进了周家堡后,也没了音信。差事办成这样,算砸了大半。头陀亲自来找了清月,提出自己到西北一趟。清月摇头,她不想因为童凌暴露她与胤禛的关系。思量再三,清月决定亲自去一趟。 清月跪在万字阁,把目前的状况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康熙,康熙问清月有这个必要吗?清月再次叩头道:“圣上明鉴,一支红毛子鸟筒要多少银子,即使是朝廷军队,配备如此装备的又有多少?区区一个末流的山匪,一下就能拥有一百多支,不能不叫人生疑。而且,此次事关体大,奴婢派出的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陷在鸡冠山中,这是奴婢不曾料到的。鸡冠山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奴婢要亲自去趟一趟。” 康熙轻轻叹了口气道:“朕真的老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忘了。还好清月你心思缜密。” “奴婢惶恐。”清月真的惶恐,这是康熙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不知不觉中,康熙慢慢接受了自己,把自己当做了自己人。这对自己,对胤祥,对胤禛这都是一件好事。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康熙问。 “奴婢走后,麻烦您照顾十三爷,奴婢做好的春衣,请您让人到时送进去,不要让十三爷知道奴婢离开了北京城。”清月说完,偷偷的瞄了康熙的脸色,还好,还好,康熙的表情是动容,而不是勃然大怒。借机讨下这个恩典,里面的胤祥应该好过些。 “你放心的去,好生的回来。” “是,奴婢一定不负圣恩。” 清月请安要退下,康熙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让她等等,从贴身的香囊中取出一把钥匙,又吩咐李德全拿着钥匙去取东西。 一盆山茶花开得正好,是刚刚从暖房里进献来的,康熙把玩着花,清月静静伺立在一旁。 “你有多少天没有见胤祥了?” “九十二天。” “算得到清楚,度日如年?” 清月摇头,康熙也没见怪。宫里的规矩,主子问话,奴才必须回答,摇头是大不敬的罪。 不大一会儿,李德全捧着一个镀金铜盒进来,康熙又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东西递给清月:“这是西北军的虎符,你可以调动青海、陕甘宁所有的军队,见此符,如见朕,若有人敢违抗你的命令,可以先斩后奏。” 清月觉得这个礼物太大了,康熙把整个西北的生杀大权都给了自己。慌忙跪下,把虎符举过头顶道:“圣上明鉴,奴婢不敢要这个东西。没有它,奴婢也一定把差事办好,绝不辜负圣恩。”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对你,朕只有一句话,好生的回来。” 清月不知康熙这个恩典是给自己的,还是为了胤祥。不管怎样,她重重的给康熙扣了个头。 康熙扶着李德全回了养心殿。 临走前,清月觉得有必要见胤禩一次。 坐上了上次的马车,清月下意识离胤禩远点,不是因为防备他,而是怕自己一时乱了心智,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上次的事放在现代,最多算脚踩两只船,而在古代,这就算她“失贞”了,被胤祥和胤禛知道,是要出人命的。 胤禩见清月坐的位置,不由的有些难过,上次的情不自禁,让清月对自己有了防备,原先接到清月消息的喜悦心情被打落了大半。胤禩拿出古琴,轻挑慢抹,用一曲《凤求凰》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心情。 清月听出这首曲子是自己住在小院子时,胤禩经常弹给自己听的,胤禩当时还问自己想不想学,自己耍了个滑头,让胤禩弹一辈子给自己听。胤禩如今又弹奏它,在清月听来少了以前的浪漫,多了无限的牵绊。 一曲毕,胤禩用手深情的握住了清月的手,清月想要抽出,但被胤禩紧紧的握住。清月第一次看到了胤禩霸道的一面,往日的温文尔雅毫无半分。 清月几乎是哀求道:“八爷,您快放手,奴婢当不起。” “清月,那时你为了我决意要进太子府,我一时利令智昏,居然同意了。我想,换做十三弟,他一定选你而不选皇权。你恨我,你怨我,我都不怪你。”胤禩黯然的说。 “八爷,这件事不能全怪你,还有我的责任,是我想去太子府的。有些东西,是不能回头的。” “你和十三弟的事,小桂子告诉我了,皇阿玛有令,你不能不从。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因此改变,我们满人从来不在乎这种事。” 清月有些崩溃,她的算计白用了,当面拒绝胤禩她做不到。穿越古代后,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对自己好的人就是他,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体贴,自己对她的心动,以前的种种,是心底最美好的东西。 胤禩见清月不再抽手,慢慢把她环在怀里。忧伤的说:“只要你的心不变,我的琴声只属于你的。” 清月使劲的掐了掐自己,这样的纠缠她是纠缠不起的,慌忙转了话题:“爷,奴婢求你,不要再打军权的主意,安郡王广招人才,已经招致了皇上的不满。西北将军的人选,皇上圣心已定,您再去争,就是逼着皇上对您痛下杀手。奴婢不想您也被囚,为了政局稳定,皇上什么事都下得了狠心。” “皇阿玛想让谁当这个将军?”胤禩抱着清月问。 “穆章阿将军。”清月希望胤禩有了答案后能真正放弃。 “他不是在老四贪腐的名单中吗?”胤禩接着问,问完,胤禩就反应过来,清月说的都是真的。皇阿玛申斥了胤禛,贬了戴泽,为的就是有人可用。否则,以他们贪墨的程度来说,不丢脑袋,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四爷为筹军饷,不得已碰了他们,他们正愁如何脱身,皇上一句网开一面,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皇上在西北拼命。或许,皇上正是算到了这层,才让四爷办这个差事。”胤禩的手环在清月的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清月,谢谢。” “奴婢必须要回去了。明天,奴婢要去承德做准备,夏季皇上要去那里消暑。” 胤禩心一动,道:“我和你一起去,我向皇阿玛奏请去替额娘扫墓。” 清月一惊,早知就不该惹他,自己并不是去承德呀!稍作迟疑道:“八爷,您要奴婢的命吗?” 胤禩摇头:“怎么舍得。不用担心,我一定做得天衣无缝,皇阿玛不会发现的。”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万字里还有个一。奴婢今天来见您,就是怕奴婢不在,您乱动,惹皇上生气,到时,奴婢鞭长莫及,不能保您完全。”清月本不想说这番话,给胤禩希望的,但不知不觉又说了出来。 “有你这番话,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你还是原来的清月。”清月感到围住自己的手更紧了。 “不是,您误解了,我……”清月想解释。 “嘘~”胤禩阻止了清月后面的话,他闭上了眼睛,感觉这清月的气息,这一切都让他很满足。 第二天早晨,清月把虎符贴身装好,化妆成一个驿丁后,就启程出了南门。傍晚时分,她到了保定。刚一进保定府,一个大胡子脚夫就不声不响跟在了她的身后,清月左躲右闪,他一直默默跟着。清月选了条小巷,站住了脚,问:“朋友,有什么事吗?” “我要跟你去鸡冠山。”那人回了一句。 清月差点翻到在地,这个声音她太熟了,熟到他才说第一个字,清月就知道他是谁。 “你疯了吗?”清月恶狠狠的问。 那人说:“这是你对主子的态度吗?” 清月冷冷回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主子?四爷,你来这里,浙江督粮的差事谁去办?” “年羹尧和戴泽。你还满意吗?”胤禛也冷冷的讥讽了回来。 “皇上知道的话,我们俩都必须死。”清月不想和他争。 “知道,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我的命比你的命金贵许多。”胤禛一直不喜欢清月对自己的态度,有时他觉得清月太自以为是了,甚至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清月没曾想甩了胤禩,却又被胤禛盯上,她应该感叹自己命太好,还是太衰? “四爷,我会好好的回北京城的,绝不会让您在胤祥面前为难的。”清月说这话时,尽量做到心平气和。 胤禛面无表情,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不去想,自己到底是为了胤祥,还是为了清月。 “差事办成这样,我有一定责任,我不想再办砸了。” “您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胤禛没有回答,只是问清月:“我们要在大街上过夜吗?” 清月心说:这位大爷真难缠!看来胤禩是真的喜欢自己,才会信任自己,一再的听任自己摆布,可这位…… 到了客栈,清月选择了通铺,胤禛的嘴角抽了抽。 进了房间,暂时只有他们两人,胤禛掐了清月的下巴问:“你不知道自己是个母的吗?” “四爷,我现在的身份是驿丁,住包间您说合适吗?”清月挑开了胤禛的手。 胤禛把清月安置在最里面靠墙的地方,自己睡在旁边,把一干男人和她隔开。各色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磨牙声、打鼾声、放屁声交织在一块,清月暗自得意,她到要看看这位金枝玉叶,能坚持多久。 快到甘肃境内,胤禛尽连一次也没抱怨过,虽然每天晚上他睡得异常辛苦,眼圈也是黑的。但胤禛的忍耐力让清月不得不赞叹:超人一个! “四爷,到了前面,我俩化妆成走亲戚的夫妻。”清月开口。 “什么?”对这个要求,胤禛有些诧异,夫妻?清月是什么意思? “马上要上鸡冠山了,大敌当前,总不可能让您精神不济上山吧?这样化妆,我们可以要个包间,让您好好的休整一下。”清月解释道。 “那为什么非要是夫妻?” 清月翻了个白眼,把胤禛气了个半死。 “同是外地男子,太引人注意,况且,把您独自放在一间屋子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只有去死的份。我还年轻,不想英年早逝。” “我需要你来保护?”胤禛真想揍清月一顿,他真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胤禛的表情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般,清月连忙给自己的马加了一鞭,不小心犯了古代男人的大忌:大男子主意!纯种的沙文猪。 男人和女人互为阴阳,谁规定谁一定比谁强? 客栈中,看着有些紧张的胤禛,清月偷偷的笑了,忍不住想戏弄他一番:“四爷,您放心的休息,奴婢会对好吃的感兴趣,会对漂亮的衣服感兴趣,会对十三爷感兴趣,但绝不会对您感兴趣。” 清月说完,胤禛的脸已经糗到不能再糗,清月连忙抱着毯子跑到躺椅上。 “你睡床!”胤禛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这三个字。 清月一愣,想不到他还有些绅士风度。 “不了,最近您都没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办正事了,至少今天晚上您要好好休息。”清月把胤禛按在了床上,帮他把帐幔放了下来。胤禛没有再强求,自从出京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是早年打熬的好,恐怕现在他已经被清月弄扒下了。 躺在床上,胤禛想起了清月重病的那次,她拉住了自己的手,两人也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空气里有彼此的呼吸。和梅双在一起,也是那天酒醉后把她当成了清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半个月的艰辛化作了甘苦。一觉醒来,天已大明,胤禛挑开帐幔,清月已不在房间里了。胤禛暗叫不好,清月趁他熟睡时,把他丢下了。跟上清月后,与其说他在提防敌人,不如说是堤防清月把自己甩了。她越来越厉害了,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让自己放松警惕,轻松的把自己甩了。胤禛心中升起了一团怒火,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如此对他,只有她,她才有这个胆子!胤禛内心冷笑,她太小看自己了,自己当时怎样跟上她的,现在依然能! 把胤禛甩了,清月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一直跟着自己,害她随时紧张。没有了他,清月终于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清月联系上了和铁流一起到西北的人,那人见到清月,就像见到救星。他曾夜探周家堡,却差点被人生擒,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问了他情况,那人说周家堡甚是奇怪,出现了许多蒙古人在大兴土木。清月明白了,自己猜得果然没错,鸡冠山和准格尔果真有瓜葛。童凌和周家堡少主的关系匪浅,他出事,周家堡少主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周家堡落在了蒙古人手里,定是周家堡营救童凌时,出了什么岔子。 大兴土木?清月不断的琢磨着这四个字?张小驴,不,应该是准格尔想干什么?他们占领了周家堡意图何为?清月看着手下收集来的情报,一一推敲分析,半天没有个头绪。突然,周家堡地形图让她脑子闪过一念:周家堡坐落于城关外,离护城河的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挖个地道进城并不成问题。清月不敢大意,一番思量后,决定用康熙给的虎符,这件事,不是靠她手下几个人能完成的。 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不承想军队的大门也是如此,清月看到的是一支涣散了不能再涣散的军队,士兵围在一起赌博喝酒,军官们抱着军妓寻欢作乐,阳光下打盹的算规矩的了。很难想象,这里将成为前沿阵地,他们即将和阿拉布坦的军队开战。清月丢了一块银子后,哨兵才告诉清月:王将军在城里的艳春院。清月无语,那句话怎么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返回城里,清月带叫上人去踢馆,她非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姓王的家伙! 艳春院里安安静静,清月吩咐人把门踢开。轰隆一声,大门整扇的倒了。龟奴惊慌的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清月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抓了一个龟奴问:“王毅在哪里?”龟奴胆战心惊的回答:“王,王,王将军在爱莲居。”清月差点把鼻子气歪了,爱莲居?亏他们能想出这个名字。 手下的人把龟奴重重的摔在了地下,吩咐:“带路!” 龟奴连滚带爬的向角门跑,清月他们跟上了他,出了角门,是另一个院子,院中扎满了荷花,全是用绢扎的。 “王将军,青莲姑娘,救命,救命!”一进院门,龟奴就开始大叫。清月手下的人赏了他一个嘴巴,龟奴立刻发不出声,龟奴的下巴已经从下颌骨上掉下来了。 一个穿青衣的妙龄女子开门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个白衣的男子,两人飘飘然的出来,像一对神仙眷侣。若不是提前知道白衣男子是员武将,第一眼望去,肯定让人误认为他是个读书人,他从头到脚带的全是卷卷的书香气。 “你是王毅?”打龟奴的人不屑的问白衣男子。 那人轻轻一抬手,清月看到一阵白光射向自己的人,再想出手,已经来不及了,清月的人惨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根绣花针射中了自己人的人中。人中为人体大穴,他手下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清月没预见到,王毅还是个中高手。用绣花针?他以为自己是东方不败呀! “王将军,你倒是好身手,可惜用错了地方。”清月开口道。 “是吗?我倒不觉得,倒是姑娘是不是找错了人?我好像没欠姑娘任何情债。”说着王毅放荡不羁的把手放到了青莲的肩上,眼神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清月,仿佛穿透了清月的衣服。 清月恼怒的飞出三个铜板,王毅抱着青莲,轻轻的躲过,从青莲的头上抽出一支钗,顺势一弹,钗几乎是贴着清月的衣领飞了过去,穿透了绢制荷花,插在了立柱上。清月从腰间抽出软剑,直刺王毅檀中,王毅一侧身躲了过去,清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顺势一腿,踢在了王毅的小腹上,王毅没防备,诶哟一声摔倒在地,清月一招仙人回头,把剑放在了王毅的脖子上,王毅慌忙用两指架住了清月的剑。 清月冷冷的说:“王将军,我要找你单独谈谈,你最好放尊重些!” 王毅微微一笑,道:“美人早说嘛,若你要找我王某人,我求之不得。” 清月稍稍一用力,顶住了王毅的脖子道:“我再说一遍,你放尊重些!” 王毅用能迷死人的笑容,频频向清月示好!清月咬牙忍下。 进了爱莲居,清月吩咐王毅把门关上。王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问清月:“那么迫不及待了?” 清月威胁道:“你敢再乱说一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要我命?姑娘,这恐怕有点难,我可是世袭受封的顺命候,我虽不介意牡丹花下死,恐怕朝廷会不答应。” 王毅是原陕甘总督王辅臣之后,王辅臣本是明末起义军李自成手下战将,后归降清朝,受封陕甘总督,三藩战乱时,他再次响应三藩,企图作乱,周培公征三藩前,为稳定西北,独身一人入城劝降,王辅臣感清廷诚意,再次降清。康熙不计前嫌,亲封他为太子太保,他深感惭愧,为报君恩,王辅臣自杀以明志。康熙感其忠心,封他的子孙为世袭的顺命候。本来看了军营的状况,清月以为王毅是个没有任何本事的世家纨绔子弟,但如今,从他的身手和他处变不惊的态度来看,这人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不知如何非要装做浮夸浪荡的样子。清月压住了心头的不快,道:“王毅听旨。” 四字一出,王毅愣在了原地。 “怎么,王将军,不跪下接旨。”清月犀利的问。 “不是,只是这旨意在何处,请姑娘明示。”王毅一点亏也不肯吃。 清月转过身去,从贴身衣服中掏出了虎符,递给王毅。王毅看了一眼,连忙跪下请安道:“圣躬安?”清月收回虎符贴身装好,才又开口:“圣躬安。圣上谕,听来人调遣,如有违抗,可先斩后奏。王将军,听明白了吗?” 王毅没了调笑的神态,样子就像去参加丧礼,叩头道:“臣遵旨。” “王将军,起来吧。你我共事,虽不必拘礼,但我不希望你太轻浮。”清月把王毅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某惭愧,不知姑娘是天使,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王毅心中有些懊恼,也不知皇上如何想的,派一个姑娘家来。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刚才的事请王将军别放在心上,助我完成大事,才是关键。” 王毅一抱拳道:“王毅定尽全力辅助姑娘。” 清月想了想问:“王将军,我去过军营,你为什么要躲在艳春院中?” 王毅没想到清月首先问这个问题,躬身回答道:“回禀天使,属下失职,愿受责罚。” 王毅躲开了自己的问话,清月知道强求不成,便笑道:“王将军,你没有说实话。无论因为任何理由,我都不会处罚你的。既然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强求。但现在,我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你即刻去找府尹大人,让他亲自去周家堡催粮,就说加征军粮一百担,务必要有周家堡堡主或者少主的承诺。他要问起,你就说是兵部的行文让你找他催缴的,但不要提我,我到本地的事,只有你一人知晓,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我说清楚了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王毅虽有许多疑问,却不敢贸然问清月,换了衣服,就直奔县衙。 清月问了自己手下那个受伤的人,他伤的不算太重。清月拿出宫廷专用的疗伤丸,让他服下,吩咐他暗中打听,王毅为什么会躲在艳春院中,顺命候府或是陕甘总督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清月住进了顺命候府,王毅办好事返回,和清月一起等待府尹回送回来的消息。 接近傍晚时分,府尹过府拜望,清月躲在屏风后面,王毅起身迎接。 “王将军,周家堡答应出粮,不过我觉得有些怪异,周家堡少主的神色不太好,像得了一场大病。我临走时,还送了我一支乌头,不同以往。” “何首乌在哪里?” “下官带来了。” “此时事关机密,请黄大人切忌不要外传。改日我再与黄大人一叙。” 送走府尹后,王毅回到了大厅,清月把弄着何首乌。 “天使,”清月打断了他,“你叫我蒋姑娘把,天使让我有些不自在。” “是,这支乌头是什么意思?” “乌头又叫狼头乌,蒙古人崇尚狼,他们的旗帜多以狼头为标志。周家堡少主是在向我们示警。” 王毅一拍桌子道:“不好,西北今年干旱,护城河里早已没了水,若通过周家堡向城内挖一条地道,里应外合,城池将不保。” 清月放下乌头道:“王将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纨绔放荡都是装的。你和我想的一样。” “我现在就带人去夜袭缴了周家堡。” “不,我的人还在里面,而且周家堡老少,不能不救。” 王毅脸一红,他的想法是欠周全。 “不妨告诉你,周家堡的蒙古人还和张小驴有勾结,我们这边一动,他们之间互为犄角,你要吃大亏的。还有一点,我不是揭挑你,你的那些军士能用吗?” 王毅的脸转而发青。 “今夜,你随我进周家堡,你放火烧了角楼,我把毒投在水中,三天后,我们拿着解药借机混进周家堡。这些手段虽上不了台面,但目前只有这样,你我才能混进周家堡,把人带出来。” “蒋姑娘,我还有一支近卫,可以以一当十用。” 清月微微一笑道:“王将军,你我算交心了吗?” “姑娘大义,还能想到保全周家堡几百口人,我虽为大丈夫,自愧不如。” “王将军既然以诚相待,我就要借用你的这支近卫,剿灭鸡冠山的张小驴。望将军成全。” “愿听姑娘调遣。” 清月把计划一一告诉王毅,王毅十分惊讶清月的布置,也明白了皇上为什么派她来执行这次任务。安排妥当后,两人换上夜行衣,趁夜色去了周家堡。 第三十九章西北行(中)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清朝不是春天》更多支持!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清月脑袋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这句诗来,她随即甩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些。如今,她不是走在二十一世纪的周庄,而是跳跃在康熙王朝,西北某个山庄的屋顶上,实施一项不绝对能失败的任务,在她的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挂这把剑的,就是那个号称千古一帝的康熙老头,她不该有过多的杂念,否则,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咻~,一块小石子打在了她的身上,她大惊失色,不好,敌人安插了暗哨,而王毅已经亮出了短剑,她的手也伸向了腰间的软剑。又一块石子打在她身上,这次,他们都看清了石子投出的方向。石子很小,在空中飞行的还算笔直,从中能窥见对方的功力只是一般般,她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来些。石子撞在她身上后,溅落在屋檐上,发出了窸窣声,王毅一个旱地拔葱,就冲石子飞来的方向扑去。当第三块石子再次打到了她身上时,她突然明白了对方是谁,若他是敌人,一定早已嚷嚷开了,不会这样接二连三的戏弄于她,这个人只能是自己人,她到西北,知道的人只有三个,康熙、胤禛和头陀。康熙在金銮殿上坐着,头陀在漕帮替她打探消息,不用问,打她的,就是她千方百计甩掉的四爷。 她脚下用力,快步的追上王毅,拉住了他,小声说:“自己人。”王毅稍稍一愣,随后收起了短剑。清月来到黑衣人的面前,有些恼怒的问:“你怎么到这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胤禛冷冷的说。 清月一脑门子汗,他们是来袭营的,不是来踏夜寻梅的,胤禛那口气,似乎在埋怨,来玩怎么也不带上他。 “爷,麻烦您自己回去,一会儿乱起来,我没法保证您的安全。”清月放下了刚才的生气,恳求道。 “不必!”胤禛坚决的拒绝了她。 清月急了,他这不是添乱吗? “四爷,奴婢求您,就当您体恤奴婢好了。” 胤禛哼了一声,丝毫不肯退让。 两边僵持了半天,王毅有些看不下去了,再这样拖下去,天就亮了。扯了扯清月道:“清月姑娘,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不如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偷袭。” 清月回脸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内情,瞎起什么哄!这个帮手,是他们请不起的。他可是未来的大清皇帝,一代枭雄之主——雍正呀!若把他玩死在这鸟都不拉屎的破山庄里,将来历史将如何演绎呢?且不说历史的问题,而今最现实的问题是,康熙派胤禛去江浙筹粮,他暴毙在西北,她的大老板康熙,一定会把她挤巴挤巴捏死,挫骨扬灰都不解气。 “我们一块儿站到天亮,还是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胤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 清月把能想到的脏话在内心都说了一遍,黑夜果然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现在气的是两眼发黑,却很无奈,遇上寸步不让的胤禛,总不能和他赌气,真的站到天亮吧?没办法,目前,能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只有她妥协,她恶狠狠地吩咐王毅:“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就是我死了,你也要保证他不掉一根汗毛。否则,顺命候三个字都救不了你。” 王毅有些诧异,来人是什么来头?能让手持西北虎符的人都自称奴婢,清月刚才叫他四爷,再仔细琢磨清月最后的吩咐,他头上也冒出丝丝汗来,假如他没猜错,和他们在屋顶上跳上跳下的,可能就是皇上的四阿哥,真真的金枝玉叶,当今的冷面王——雍郡王!他眼睛不敢错地,盯着身边的胤禛,生怕这位主子实战经验不够,一脚踏空,或出点什么事。 “王毅,你放完火就往西北边逃,按原计划进行吸引所有的敌人,事弄得越大越好,好保证我们顺利返回。”清月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吞下下了胤禛带给她的“麻烦”,理了理思路,吩咐道。 王毅点头,却有些担忧,清月一人保护胤禛,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但他不保,一家老小都要陪她陪葬。 胤禛看出了他的担忧,不悦的说:“你放心的去办差,我的功夫比清月的强。” 清月和王毅头上各自流下了两道黑杠,清月暗叹: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王毅离开后,清月和胤禛伏到了东厢院,东方青龙,生水,三眼井排列成品字,坐落在院中。西北干旱少雨,水是极为珍贵的,加上这几年西北干旱,这三眼井是周家堡的宝贝,平时都派庄丁轮流守候,用水也是极为讲究的,早晨第一桶水,都要奉给宗祠和老庄主,而后才让堡中人打水。 井边,两三个蒙古兵围着这三眼井,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清月瞥眼偷看胤禛,若想知道蒙古人叽里呱啦什么,除了她身边的这个通习满汉藏蒙文的强人,再没第二个人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热闹,他凑的还真是时候,只是想想以后胤禛的得意样,以及他的固执,清月的心脏肌肉开始抽搐。硬着头皮问他:“爷,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胤禛冷冷的回答。 清月无语了,他真的是睚眦必报,从这点来看,这主,确实不能得罪。 胤禛很生气,从她甩了他那天,他的火气就直撞顶门心,一刻也没停过。他不放心的跟来,她不领情就算了,临了,她还是用计甩了他,一个人深入虎穴,阿拉布坦是什么人,是草原上的一匹恶狼,他的手下也全是狼,她一个漂亮的女子,如若落在他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敢想象。更何况,童凌、铁流这两个顶尖高手,都落到了这帮人的手里,她再聪明,终究是个女人。 窝了不大一会儿,角楼起火了,更多的蒙古人跑到井边打水,井边嘈杂起来。 “点了角楼,你想做什么?”胤禛突然问她。 “给他们投毒。”清月回答。 望着乱糟糟的井边,胤禛鄙夷的问:“你确定你能把毒,投进井水中?” 清月没心情跟他斗嘴,山人的妙计,怎么能泄露呢? 看着她那种不屑的神情,胤禛大为光火,一恼怒,就习惯使用与生俱来的权力,脱口而出:“再做出这种表情,小心我刮了你!” 清月缩了下头,不让做表情,那只好闭目养神了。 “你竟敢敢把眼睛闭上!”身旁的胤禛又发火了,清月颇有些无奈,平时四爷话不多,上了房怎么这么麻烦? “四爷,我们是在敌营的房顶上,若您想挑我表情,挑我的礼节,麻烦您下了房再挑。”清月的语气尽量柔和,她生怕可敬可畏的四爷,一个不高兴,在房顶上喊:拖出去砍了!那就玩大发了。 身边的四爷安静了,可身上散射出一阵阵杀气,天上开始飘雪,不知是他气场强大的缘故,还是下雪的缘故,清月感觉,西北的天,很冷! “冷吗?”安静了没一会儿,四爷突然问她。 清月把头重重的撞在瓦上,她hold不住了,四爷到底是来逛马路的,还是和她一起来偷袭的?若不是能确定他是真的是那个四爷,她一定会误以为现在的他是混进来的奸细,其目的就是来添乱,来破坏的。 抬起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清月额头上沾上了雪花,像一只白头翁,他抬起手,轻轻拂去她额头上雪,她的额头暖暖的,清月翻着眼睛,眼神随着他的手,一动一动的,表情很丰富。 胤禛问:“怎么?我手太冷了?” 清月快疯了,他到底要怎么样?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俩没被人发现,简直就是个奇迹。 “爷,我们必须悄悄的,您懂悄悄的意思吗?就是不出声,这样他们才不会发现我们。”清月咬牙解释道。 “我知道。”胤禛拂去她额头最后一片雪花,把手收了回来,眼睛转向了院中。 院子里,乱哄哄的蒙古人逐渐安静下来,角楼那边的火光也暗了下去,阵阵的烟味飘来,夹杂着胡味,又夹杂了少许冰雪的冷味。天井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器具,有桶,有盆,有锅,有水缸……反正能用的东西全都用上了。 清月拿出药,翻身爬到屋沿边,对准盛器,撒了进去,为了保证所有盛器都有份,她顺屋顶跑到了对面的屋顶上,又撒了一遍。蒙古兵陆陆续续收回了那些摆放在天井中的盛器,天井里只剩一个蒙古士兵在打哈欠。清月安排胤禛:“四爷,你趴好了,不要让他们看见,我去去就回来。”胤禛一把抓住要起身的清月:“你去做什么?我也要去。” “我下去,在打水的桶上涂点东西。”清月掰开了胤禛的手,悄然的绕到了蒙古人的背面,趁他不注意,顺廊柱落到了天井里。 角门那边,传来一阵叽里咕噜声,院子中的蒙古人听见了,跑步出了东院,清月借机拿出准备好的涂料,涂在了水桶壁上,一切做好,她拍了拍手,准备按原路返回。这时,远处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清月内心闪过一丝不祥,立刻上了房。果然,该有人趴着的地方,早已没了人。清月抽出软剑,顺声音奔了过去。 胤禛用蒙语吸引那人后,躲到了角门后,等蒙古士兵离开,他伸头望向天井,清月正迅速地的涂毒药,想了想,转出东院,守在了中门,若有事,有他守在这,清月便又机会逃跑。 被骗的蒙古人刚出角门就发现被骗了,立刻嚷嚷着,带着人跑了回来,从他们的谈话中,胤禛知道,那个高高壮壮的人就是岱钦,他故意让他们看到自己,上了房,顺着西北方向跑。蒙古人擅长骑马,擅长摔跤,却不擅长翻墙越脊,本以为,他能很快脱身。 却不料,蒙古人中间,居然混有江湖高手,轻而易举地就把他堵了下来。不得已,他与三个江湖高手斗在一起。二十几个皇子中,他虽不像十三和老十四是一顶一的高手,也是大内高手调教出来的,信心满满的使出一招招凤朝丹阳,仙人指路,梅花三落,刘海戏蟾,神龙摆尾……,对面三人嗤嗤的笑道:“孙掌柜,这厮是混江湖的吗?” “我看不像,像打把式卖艺的。” 最后一个人插道:“我看也不是,这花里胡哨的招式,像唱戏的。” 胤禛气的加快了剑招。 “老五,这等货色,就交给你了。” 随后,其中的两人停止了进攻,站在一旁,看他和老五过招。 老五使短刀,刀片磨得清亮,虽然在房顶上,但脚下也走的奇快,胤禛才接下了一招力劈华山,他已转到他身后,回首一刀,胤禛躲避不及,噗,刀锋刮到了他的肩胛。凉,麻,酥,疼,一起涌来。他越发不敢怠慢了,跳出短刀进攻的范围,回敬老五一剑封喉,老五低头,他剑走空不说,还把他的下盘留给了对方,胤禛暗叫不好。 清月赶来时,正赶上老五的刀刮在胤禛后背,她想救,已经来不及了。急忙一抖衣袖,把火龙镖捏在手中,胤禛他们刚一错位,她及时的把镖打在老五的手上,迫使他短刀脱手,救了胤禛一命,稍慢一秒,后果不堪设想。以后一想起这段,她都能冒出一身冷汗。 清月提软剑,上前与剩下的两人战在一起,胤禛见清月来帮忙,居然反客为主的,主动进攻。他的做法,让清月暗叫苍天,即使是高手,杀完了上面这三,下面还有一百多人等着,那是大大的不妙。虚幻一招,丢出了烟雾弹,拽上胤禛,像西南方向逃跑。 房下,蒙古人拿来了弓箭,岱钦挽弓引箭,胤禛才反应过来,他们寡不敌众,不应恋战。急忙提气,认真逃跑。 箭带着寒气,笔直的飞来,清月压低了胤禛直愣愣的身躯,同时又丢出了两颗烟雾弹。箭贴着他们的脊梁骨飞过。胤禛正在庆幸时,第二支箭,朝心脏飞过来,他一闭眼,心想:这回是躲不过了。 “走!”清月推了他一把。 清月也没料到,这个蒙古人箭法如此了得,居然能梅开二度,无奈,替胤禛挡了一箭。箭从背后进入,箭头从胸口露出,她感觉胸口热热的,突然想起以前在美食街吃的牙签肉,冰糖葫芦,烤羊肉串,香仔鱼丸……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地想起顾城的诗,想起了这些好吃的,在高度紧张的穿越生活里,怀念下二十一世纪的生活。 胤禛太阳穴一跳,不敢相信的看着清月胸口那支箭,血涌了出来,顺着青寒的箭头,一滴一滴散在屋脊上,他仿佛能听到滴嗒滴嗒的声音。 “爷,快走。”返回的王毅拉住了即将从房顶摔落的清月,扭头提醒胤禛。 胤禛缓了过来,连忙拉住清月的左手,和王毅一起架着清月逃跑。 出了庄子,落在平地上,后面追的人更多了,胤禛拖着清月,内心无比悔恨,是他功夫不济,反害了清月。 “爷,那里是护城河,天干无水,你带着清月姑娘暂避,我去引开他们。”王毅说完,打起了呼哨,呼哨过后,三匹骏马呼啸而来,马到处,王毅已纵身上了马,继续向西北方向逃跑。马蹄踏雪,一阵纷乱的咯吱声。 他们俩则加快脚步,一起跃进了护城河。 躲进护城河后,胤禛折断了箭尾,让清月更好的靠着他,两人的背紧紧的贴着河壁,不敢有一丝慢待,他一手搂着清月,一手捏着短刀,若蒙古人真的搜来,他拼了命也要救清月,没过多久,头顶上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马的嘶叫声,火把照得夜泛着红光。胤禛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胆怯过,即使在御花园被兄弟们孤立,即使在孝懿仁皇后抛弃,即使老十三被囚,他都不曾胆怯,这些事,让他震惊的同时,也越发坚定他要得到那张九重龙椅的信念。而此时此刻的煎熬,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他焦急的等着蒙古人的离开,他要立即回城去,找最好的大夫救清月。突然间,紫禁城那张龙椅似乎变的不重要了,他只单纯的希望他们能脱困,清月没事。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清月握着剑的手松了松,她感觉头越来越晕,连呼吸都是一种累赘,她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清月头一歪,晕死在胤禛怀里,却把胤禛吓个半死,全身颤抖着摸向清月的鼻息间,摸了半天,却无法确认,又慌乱的抓起清月的手,霎时,他的脸变得苍白,再也顾不上什么蒙古人不蒙古人了,抱起清月,顺护城河道,向城门奔去。 “这里还有人!”追击的人发现了他们,叫嚷起来,领头的人吩咐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折返回来,向他们扑来。 胤禛疯了一样向城门跑去,这是他救清月唯一的希望。 到了城门,他疯狂的砸城门。 守城的军士早就发现城下的火把和骚动,全都执弓箭待命。今晚待命的是王毅的亲信,他得到王毅的吩咐,没有口令,任谁都不能开城门。这时,听见有人砸门,他让军士扒着垛口问:“口令!” 城下的胤禛内心咯噔一下,追兵近在咫尺,他却被一句口令挡在了门外,救清月的希望化做了一阵青烟,急得他直跺脚。眼睁睁看着追兵渐渐逼近他们。 忽然,三尺外的追兵一阵大乱,他们像麦苗般,倒下了七八个。火把乱动,雪地被印染成了橘红色,一切发生的太快,胤禛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不大一会儿,追兵又倒下了几人,兵器撕咬在一起,发出了乒乓声。城头上的军士,紧张的喊话:“不许靠近城池,我们放箭了!” 胤禛被眼前的状况彻底弄蒙了,只好提前把清月紧紧的护在怀里。刚护好,城头上的箭带着厉风,七横竖八的飞了下来。他悲叹道:罢了!是生,是死,俱由天命!不管十三弟怎么想,他也要和清月死一块。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护城河里居然又跳出一个人,说:“跟我走。” 绝处逢生的胤禛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但他警觉的问:“你是谁?” “救你的人。”那人抓住胤禛的肩袖,轻轻松松的拖着他离开了危险的城门口。 跟着那人顺河道绕到了城的南边,穿过一片平原,再沿着大道,他们一路没再遇到任何障碍,平安的离开了险境。 摆脱了追兵,胤禛冲那人吼道:“先救人!” “放心!这丫头命大,箭虽然从胸腔穿过,却没伤到任何器官,这种鬼天气,血气都冻住了,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说的倒轻巧,她若有不测,我灭了你满门!” 那人轻轻一笑,不屑的问:“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后生,江湖上没几个人敢跟我这样说话。” 胤禛定了定心神,冷冷的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问他:“你想不想救她?” “当然!” “好,你叫我声祖宗,我立马让她没事儿!” “放肆!”胤禛两眼冒火。 “哈哈,那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胤禛抱着清月扭头便走,那人也不客气,背手消失在原上。 走出百余步,胤禛四下张望,除了刚才逃出来的城池,周围连个村庄都没有,天地间白茫茫的都是雪,鹅毛般的雪片唰唰的落着,眼看这雪是越下越大。他骂了句该死!转过身,向那人消失的地方寻去,可不知是雪太大还是那人轻功了得,雪地上什么踪迹也没有。算算距开城门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而清月的脸上是越来越白,恐怕等不了两个时辰了。他只知道王毅在西北方,具体在哪里,他也不知,或许清月下一刻就要死在他的怀里了。一想到清月可能会死,他不再犹豫,对着刚才那人消失的雪地,苍然的叫救命!身份,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人既然冒险救下他们,就绝不会让他们死在着雪地里。 果然,那人从一百米外的雪地里冒了出来。 “怎么?想通了?”那人戏谑的喊。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烦请您老救救她。”胤禛对他喊道。 “对,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先进来吧!” 胤禛抱着清月奔向那人,才发现,这里有个干涸的水窖,那人掀开窖顶,带他们躲了进去。 “给,先吃一粒回魂丹,把小命吊住再说。”那人在黑暗中递过一粒药丸。 胤禛小心的塞到清月嘴边,可清月牙关紧咬,塞了两次也没塞进去。 “嗨,看你就没伺候过人,还是我来吧。”那人抢过药,捏住清月的颌骨,稍稍用力,清月的嘴张开了,他也没什么顾忌,把手伸进了清月的嘴里,完了在身上擦了擦。 “多谢老前辈。”胤禛道了谢,却不见他再有动作。又问:“前辈,你看我怎么帮你?” “帮我?帮我做什么?” “取箭!”胤禛很想叫人把这个人拖出去刮了。 “取箭?你要她死吗?” “不是,可箭不能不取吧。”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此时取箭,无异于要她性命。”那人说完,掏出一块西洋表,打着火扇看了一眼后,又熄灭了火扇,在黑暗中道:“取箭是大事,这里如此简陋,要药没药,要工具没工具,等吧,再等两个时辰,一切回城再说。” “那她?”胤禛试探的问。 “有我的灵药,她死不了,她死了,我去阎王殿帮你把她要回来。对了,把你身上的紫貂皮夹袄给她,冻死了,那可不是我的错。” 胤禛毫不犹豫的脱了自己的紫貂皮夹袄,裹在清月身上。不大一会儿,他就被冻得脸色铁青。 “救活她,冻死你,值吗?”那人声音里带着笑意。 “她是替我挨的箭。” “这话倒是在理。”那人扑哧笑了。 他这一笑,又激起了胤禛的性子,他恼怒的问:“你笑什么笑。” “笑你唱戏的功夫。” “你!”胤禛刚想翻脸,看了一眼怀里的清月,清月的呼吸虽然平稳了些,可万一一会儿还要有求于他,他不能为一时的冲动,坏了清月的性命,胤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性子,咬牙把那人的羞辱吞了进去。 没过多久,胤禛全身都麻木了。 “喂,还喘气吗?”那人故意问道。 胤禛没理他。 “呵呵,你小子脾气倒挺大的!老人家我跟你说,这天气不善,一会儿会更冷!你挨不住的。”那人似乎忍不住,非要撩拨胤禛。 胤禛顶着霉头道:“我说这天气大善,西北干旱已久,如今有了这场雪,来年能就救下许多人。” 那人愣了一刻,口中缓缓念道:“气沉丹田,如游鱼得水,烟波淼淼,浩瀚无边,渐暖渐升,盈满双分,归于气海、大冲。如泉入山谷,曲折蜿蜒,阅近千山,始终前行,汇于檀中,馨香在胸。日月东升,藏于百汇,融会贯通,……” 胤禛在宫中时亦是经过师父们的调教,知道那人念的是内功心诀,静下心来,随心诀而动,慢慢的身上变热,身上再无半点寒气。 “不要老看怀里的女娃,认真练功!”那人喝道。 胤禛不觉的脸微热,连忙收敛心神。 鸡叫三遍,天已微亮,他们走出水窖,漫天的雪花还在飘舞,那人背身对天呵呵一笑道:“果然如你所说,是好雪!” 借着微光,胤禛才看清,几次三番惹他厌的人,居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不禁莞尔,都说老小孩,小小孩,应当是没错的。 “小子,你对我笑什么?”老人捋着长长的胡须问。 胤禛不答他,只说了一句回城要紧。老者却撇了撇嘴说:“嗯哼,没出息的家伙!你这辈子若娶了她,一定没有出息。” 胤禛并不辩别,但心里却翻开了,他清楚的知道,皇阿玛已经把清月送给了十三弟,若是老八或者其他人,他夺定了,可偏偏是他疼惜的十三弟,他无奈无法又无所怨恨。此生,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越挖越深,爬都爬不出来。 一队人马踏雪而来,领头的正是王毅。他按清月的布署,骑马经过鸡冠山东南面的山谷,清月的手下在那已经准备好了滚石,他刚一出谷,他们就封了山谷,堵住了追兵的去路,而他们则借机返回了城中。一入城,他就急切地问守门的亲信,有没有人按约定入城。亲信把城门口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刚一说完,他就傻了。知道暗语的只有清月,清月中箭,恐怕是支持不住,慌乱中他忘记告诉四爷进城的口令,他手下的兵丁,射杀的是皇子,无论他王毅知否,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他算是戴定了。王毅一跺脚,立刻带人四处搜索,如果清月不死,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城门方圆十里,他一遍一遍的找寻,没有任何踪迹,天已经冷的不像话,可他头上不停的流下热汗。清月手下的两个人,也是一脑门子晦气,目光中暗暗的闪着阴鸷。 “将军,您要找的人可能在南边。”一个冷的受不住的军士,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嚷。 王毅一把摘过他,拎着衣领问:“快说!” 从没见稀泥一样的人发火,军士结巴着说:“我,我到,到,到南门送信,看见两条黑影在护城河里动。我想,我想可能,应该是他们吧。” 王毅把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责骂道:“**的不早说!” 除了一队亲信,其他官兵第一次看风流倜傥的顺命候说脏话,新奇的直偷着乐。 王毅连忙调转方向,带人向南面寻找,没走一里路,就看见胤禛怀里抱的清月,王毅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急忙跑到胤禛近前,跪地请罪:“四爷,……”他刚想请罪,胤禛冲他使了个眼色,王毅话风一转道:“夫人还好吧?” 胤禛脑门黑了黑,假意道:“将军小心,这雪天地滑。” 王毅假装滑倒起身,接到:“嗨,看我这不经事的身子。鸡冠山那群贼匪真是不消停,四爷的车子也敢抢,真是无法无天了!” “是无法无天了!内人受了伤,烦请将军速带我们进城。”胤禛表面应衬着王毅,心里却恨不得飞到城内,立刻给清月治伤。他暗暗的发誓,他一定要把张小驴和阿拉布坦剿灭,为清月报这一箭之仇。 奇怪的老头不言不语,眼光狡黠的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脸上慢慢露出玩味的笑容。(小说《清朝不是春天》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四十章西北行(下)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清朝不是春天》更多支持! 清月醒来,看见洁白的床单、吊瓶、氧气面罩,清月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疼!很真实,她随即摘掉氧气面罩,拔掉针管,飞一般的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许久,她忍不住抬起手摸摸镜子中的那个人,她不是清月,是蒋清,泪水滑落,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梦结束,她还是那个积极向上的小白领,为自己小小的梦想而穿梭于写字间。 病房中的小护士,似乎被她的活动自如吓傻了,呆呆的站在病床边。 “对不起。”蒋清感到很抱歉,她不能告诉她,她有多开心,她有多快乐,她有多惬意,做一个自由的人是多么可贵。 吓傻的小护士缓过神来:“麻烦你躺下,我找医生过来。” 蒋清听话的躺回了病床上,她可不想被医生鉴定为精神障碍。 一切检查完,医生恭喜她,同时,门噼里啪啦被撞开了,她日思夜想的妈妈冲进来,抱着她,泪水止都止不住,她的泪水也止不住,她昏迷的时候,爸爸妈妈一定伤心害怕,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以后要好好的孝敬父母,万一哪天有不幸发生,她才不会遗憾。随即又摇摇头,不要,她绝对不会有意外的,她要健康快乐的活在二十一世纪,做个明媚的女子,不媚俗,但要向上;不轻狂,但要奔放;不固执,但要执着…… 晚上,蒋清睁着眼睛,根本不敢合上,她怕一闭眼,这种幸福就再没有了。 白天,她和妈妈一起去了市场,买了她爱吃的叫花鸡,妈妈爱吃的鲤鱼,爸爸爱吃的核桃。下午,她帮妈妈搓了背,妈妈担心的的抚摸了她的伤口,她拍着伤口告诉妈妈,她要在这里纹一朵蔷薇。妈妈摇头,让她纹一朵玫瑰,傻丫头,该有人照顾你了。她摇着妈妈说,我不要,我就要你。妈妈假装不高兴的说,瞎说,姑娘大了,哪有留得住的。蒋清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特例。两人相互享受着母女间的亲密,她好像回到了婴儿时代,暖暖的躺在母亲怀里。她静静的躺在妈妈怀里,可她脑海中不时闪现出一对眸子,她像赶苍蝇一般,几次三番把他赶出了脑海。 所以,到了晚上,她不敢闭眼,害怕那双眸子又来骚扰她,把她带回她不想去的地方。 半夜,妈妈进来了,她慌忙闭上眼。妈妈温柔的帮她掩了掩被角,坐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了好久,确定她没事,才又出了房门。 蒋清轻叹,她欠父母很多。 醒醒醒醒~,我命令你醒醒! 蒋清慌忙坐起来,难道她又在办公室里面睡着了?看来这个月的绩效又要泡汤了。 “对不起,主管!”蒋清连忙道歉。 对方无比的激动,把她勒进了怀里,她定睛一看,古色古香的的家具,青色的帐幔,香炉里点燃了艾叶,袅袅升起了阵阵青烟,屋里弥漫着药香。蒋清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怎么又溜达回来了这该死的地方?使劲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的也很真实?可回家时,她也捏了自己,和现在一样疼,这,这,这到底怎么了?哪一个才是幻境,哪一个才是梦?她不甘心,使劲的掐了勒她的那个人。 胤禛疼得倒吸凉气,放开了清月。王毅及周围伺候的奴仆已经把头低了下去,闭目的老僧如泥塑般,只有怪老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胤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着疼说:“清月,你终于醒了过来,否则我怎么向上面交代。” 不是蒋清,而是清月,蒋清泄气的倒在床上。 胤禛一惊,忙呼唤老僧,老僧口念偈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花也非花,梦也非梦。有道是‘一珍珑,两仙人,三生缘;四盘角,五指艺,六道谜;七北斗,八方故,九重天。’” 蒋清直愣愣的躺在床上,一脚踢开旁边的枕头,气嘟嘟的说不懂! 老僧又道:“幽出深谷气自高,心向冷月盼顾怜。一朝乱风急雨后,断杀金陵城池梦。” 蒋清蹭的坐了起来,别的没听懂,但:断杀金陵城池梦,如何打破眼前的噩梦,恐怕只有老僧才知道,她下了地,打晃着走了几步,扑通跪在老僧脚下,磕了一个头:“求师父指点我回家的路。”电视剧、小说都这样演,蒋清照情节搬,巴不得老僧告诉她穿越密道,她嗖的就能回到家中,继续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待在这里受苦受累、担惊受怕。 老僧道:“施主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蒋清连台词都照搬。 “万事皆有因果,无因,求果,岂不是水中月,镜中花。” “大师,您慈悲,求您说点我听得懂的。”蒋清闪着渴望的眼睛。 老僧站了起来,对胤禛道:“施主,女施主已醒,老衲就此别过。” 胤禛点头,老僧飘然而去,把蒋清晾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蒋清,失望的一头撞向桌角,你不教我,我自己来,撞死了,也比呆在这里好。 胤禛从后面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溜回床上。 “你干嘛管我!”蒋清大为光火。 胤禛冷冷一哼,掐住了她的下巴,用冰冷的眼睛瞪着她。蒋清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愤怒的像两塘冰湖,冷得比传说中北海千年寒冰都还冷。到底是怕他了,咧嘴一笑:“对不起,我病糊涂了,拜托~四爷别和我计较,不是说女子和小人难养吗?”既然立马回不去,该有奴才像还是得有,否则依这主的脾气,准让你半死不活的,那比死了都还惨。她只能继续委曲求全的做她的清月。 胤禛慢慢放开了她,眯着眼睛问她:“好,看在你替我挡了一箭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一个月内不许下床,否则~”话到此打住,胤禛转身离开,留下清月哭丧着脸,否则什么?胤禛留了半句话,不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那岂不是只要她坏了章程,他想怎么整治她就怎么整治她。 “那,清月姑娘,请您安心休息着,后面的事,我会按照计划,一一办好的。”王毅也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这老和尚从哪里请来的?” 王毅知道清月的心思,便劝道:“清月姑娘,大师不是我们请来的,是他自己寻来的。像他这等世外高人,恐怕您想拜望,也拜望不到。” 清月想了想,老和尚对胤禛如此傲慢,胤禛都服服帖帖,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又问:“我古文不太好,他神神叨叨念了一通,是什么意思?” 王毅看了看清月,清月双手合十:“拜托,这对我很重要。” “大师第一次说的是沧海桑田的故事,第二次说了四句诗。” 清月翻了个白眼,废话!是人都听得出那是诗。 “我的意思是,诗是什么意思?”她要听重点,不要他来糊弄自己。 王毅用眼睛抠了抠地,这首诗批的是清月的命理,无论从哪句来说,都是下下签,大凶之兆,若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恐怕有人会…… “你说吧,我也听出不是什么好鸟。”清月关心的是做回蒋清,不是清月的结果。 王毅想了想,既然清月可能会死在金陵城,他只能这样回答:“清月姑娘,您这一辈子,最好不要去金陵城。” “金陵城是哪里?” “江宁府。” 江宁府?江宁织造曹寅和康熙是穿开裆裤的交情,那里是唯一一个康熙没让她派人进府邸的朝中重臣,根据历史,后来他孙子比较出名——曹雪芹,可江宁府到底属于中国哪个省呢?看清月还是一脸的迷茫,王毅让人搬出了地图,从地图上,清月终于明白了江宁府是哪里,原来就是现在的南京,她眉开眼笑,若梦的终结在这里,那她必须立刻去一趟。 王毅的本意是让清月注意不要犯了命格,可看清月的神态,她仿佛要兴致勃勃的去游荡一圈,他连忙说:“江宁府与您的命格相冲,您无论如何都不能去。” 清月压下了自己的兴头,扳着脸答应知道了,可心里扑腾扑腾的算计着如何借故去趟南京,然后从南京快乐取道回家。 王毅背上出了一层细汗,四爷为何会出现在大西北,他算是看出来了。可清月,似乎还在稀里糊涂的。要让四爷知道是他告诉清月江宁府就是金陵城,再假如老和尚的话应验,那他本来不好过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了。 他五岁启蒙读书,六岁开始习武,日日闻鸡起舞,十多年来就没断过,虽不敢与武圣关羽相提并论,但也自诩小陆逊,所以他从来都不甘心顶着祖辈的荫恩过一生。他曾久久地跪在祠堂上,面对一身戎装的先人,感叹生不逢时,假如他生在乱世,就凭他的才华,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位极人臣,居凌渊阁之上,留名于青史。上次准格尔叛乱,康熙御驾亲征,他那时年少,没有赶上,这次阿拉布坦几次三番侵犯大清边境,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可是,正当他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时候,只要他一训练军士,陕甘宁总督就会掐断他的供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带着礼物,放下身段去拜望陕甘宁总督,总督总是言他左右,避重就轻,最后,他踢翻了总督的桌子,算是和那老东西彻底的掰了,老东西更是找各种理由拖欠他军饷。满腔热血里倒进一盆冷水,他气得没处发泄,便进了一家酒馆喝酒买醉。再醒来时,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床前伺候,王毅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擦了脸,穿好衣服,丢了一锭银子,打算离开。 “小侯爷,奴家劝您一句,管仲虽贤,仍蓄家妓;郭子仪虽勇,仍扮荒淫。” 他心中一动,转头仔细打量这个女子,眉眼口鼻无一处不好,云髻半散娇媚动人,一袭青衫裹体,妩媚别致中带着一股冷艳。 “喔,小爷与你并无过往,你凭什么这样劝小爷?也许小爷我借酒浇愁,只是为了个女人而已。”王毅轻薄的抚了她一把,大咧咧的坐到了躺椅上。 那女子一笑道:“小侯爷,您说若奴家不懂男人,那怎么能抓得到男人的心呢?” 王毅调笑道:“那你准备如何抓我的心和我的人呢?” 那女子大方的坐到了王毅的腿上,从旁边小桌上那起早已削好的鸭梨,送到王毅嘴边,说:“小侯爷,您不是早有主意了,还问奴家,您真坏!”说着,妩媚的神态,把嗔痴做到了极致。 王毅假意盱眙着她,瞬间掐住了她送梨的手,沉下脸来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女子被他掐得眼泪汪汪的,却不叫唤一声,王毅加大了手劲,女子眉梢一抖,随后带泪娇笑道:“奴家是青莲,只想让小侯爷成为我的一个恩客而已。” 王毅问:“是吗?” 青莲去扳他铁爪一样的手。 王毅粗鲁的把她丢在了床上,撕开了那件冷艳的青衫,青莲却一反刚才的媚态,惊恐的叫了一声不要,然后用哀怜的眼神乞求他。而王毅撕开青衫的那一霎,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皙的胸前有一朵红色的莲花形胎记。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替她放下了帐幔。 里面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他心中大乱,跑下了楼,出门后,回头看了门头上挂的匾:艳春院。 和荷怎会在这里? 王家虽在李自成兵败后归顺了大清,却又在平三藩时又响应吴三桂,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祖爷爷为保全家,也已自杀谢罪,但保不齐康熙皇帝还记着这事,陕甘宁总督的意思,或许也就是康熙的意思。要不是和荷提醒,他全凭一时的热血冲脑,就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族之灾,想想他都后怕。 至此他便断了建功立业的心,却对艳春院牵肠挂肚起来。 和荷出生的那年,茹家养了三十年的荷花第一次抽枝并蒂,但整个夏天只见花苞,却不曾见一朵开放。直到入秋,她刚一落地,满池的花苞仿佛在一瞬间绽放开来,荷花的香气飘出了三四里,世人都道稀奇。茹老太爷十分诧异,把和荷抱在怀里细细观望,断言和荷必是大贵之人,交代家人一定要好生对待,不得怠慢。当时,他的父亲与茹伯父交好,荷花开时,曾带着母亲与五岁的他上门观花,趁父母与茹伯父、茹伯母赏花时,偷偷跑到茹伯母房里逗鹦鹉。可那天,乳母偷懒,把刚满月的和荷独自放在床上,他一进门,发现了床上的和荷,不知怎么的,会说话的鹦鹉再也吸引不了他了,他趴在床上,捏捏和荷的耳朵,摸摸和荷鼻子,掐掐和荷的脸蛋,和荷并没有大哭,只是委屈的抽泣着,最后,他抱起和荷,准备把她抱回家中,天天伴着自己……和荷这个名字还是父亲替她取的,除了映照她出生之景外,还暗合和合二仙,寓于家庭和睦。 第二次再踏入艳春院,王毅心情十分复杂,若不是真的在这里见过和荷,他很难相信,一个伴着荷花出生的女子,怎会落入这污泥之中? 他二话不说,要替和荷赎身,**却摇头,他问为什么?**说和荷是披甲人之奴仆,也是暂时放在她这里的,若她私自放走了和荷,那人饶不了她。王毅亮明身份,要找那个幕后之人,**又摇头,道:“小侯爷,您是什么人,我怎能不知。可送青莲姑娘来的人,来头比您更大,他不是皇亲便是国戚,要知道,押送青莲姑娘来这的人就是天水都统。您说,什么人能驱赶一个都统老爷办这样的差事?”王毅生气的拔出佩剑,架在**的脖子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饶了她,若他真的喜欢青莲,她可以让他包下,价钱好商量。他正闹着,和荷缓缓的下楼,道:“小侯爷,**说的是实话,我到这里,她并未难为我,若您拿银子来,青莲开门迎客,若没有银子,请您山落着山,从这门出去。” 王毅恨恨的削了一张榆木桌子,踢开两个龟奴,出了艳春院。 十岁时,他带着和荷捉蝈蝈,和荷乖乖的站在树下,他猴一样的爬在树上。下来时,一心只想把蝈蝈给和荷看,踩错了枝桠,他顺树滚了下来,衣服裤子全都挂破了,手上、膝上全是血。和荷看到了,并没有被吓哭,只是担心问:毅哥哥,痛不痛?他疼的只吸气,和荷帮他吹吹,他强挣扎着站起来,又摔了一跤,和荷连忙扶住他,然后把白色的外裳脱了,缠绕在他的伤口,她自己只贴身穿了一件红色的荷花肚兜,对他说:“包包,哥哥,不痛。”他突然发现和荷嫩藕般的肌肤上,也有一朵红色的荷花,比肚兜上的那朵还漂亮,看着看着,他脸红了,顾不上疼,飞一般逃开了。 再后来,茹伯父升迁到了北京,和荷也离开了。他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好远,看着他们消失在平原上…… 王毅离开后,清月召唤来属下,让他汇报了有关王毅的事,她的属下就把王毅与前任陕甘宁总督的过节原原本本报告了她。清月听完,面无表情的吩咐属下退下,自己倒在床上感叹:可怜的王毅一腔热忱!不过,在皇帝身边混,一定要先弄清皇帝是对你真客气,还是对你假客气,搞不清楚状况是会被玩死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次回去,她该如何汇报王毅的功劳呢?事情明摆着,这次他立了大功,如果自己不禀报他的功劳,对不起尽心尽力的王毅,若她不说,既不和她性子,又保不齐其他耳目不会说?如实上报呢,就给康熙出了个大难题,毕竟他一直防范着顺命候一族,弄不好甚至会迁怒于自己,再假如那天康熙老儿心情不好,连自己一起归置了。自己替王毅说话,定犯了康熙的大忌,对王毅,对自己都不好,功过相抵算他俩运气,假如秋后算账,就给他们的未来增添了无数麻烦。仔细盘算了一番,打好主意……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两天后,探子来报,周家堡发生了疫病,许多蒙古人和周家堡老少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清月问来人,周家堡挖到城里的地道有没有挖好?探子说只要再有三日,周家堡的地道就挖好了,清月点头吩咐那人继续监视,但不要靠太近,以免惊了敌人。召唤来王毅,让他指挥府尹大人收集全城的黄连、党参、天香炉、入地龙、木棉等利湿止泻之药,两人正在商议着,又有探马来报,鸡冠山有异动,张小驴他们倾巢而出,绕到了上风岗。王毅打开地图,指着上风岗说,上风岗不高,官道两旁全是斜面60度左右的山包,若在架上一百来条火器,任谁都吃不消。他俩正琢磨敌人在这里埋伏的意图,胤禛阴个脸进来了。 王毅忙行礼,清月按着伤口,想下床行礼。 胤禛没好气的说:“免了!”用眼睛瞪着清月,你敢下床试试! 清月满脸堆笑问:“四爷,您找奴婢有事吗?其实您不必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儿,让我跑退就好了。” 胤禛哼了哼,不阴不阳的说:“怎么敢麻烦你,你是天使,怎能随便差使!” 清月不知这一大早的,胤禛的邪火从哪里来,郁闷的看着他。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胤禛盯着清月。 王毅从胤禛身上闻到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忙解释道:“今晨探马来报,张小驴一干悍匪有异动,我特来找清月姑娘商议。既然四爷有事找清月姑娘,我一会儿再来。”王毅把地图卷得异常响动,以证明自己确实、真的只为军情而来。 这两天,清月看着王毅的神情,听着他的话头,似乎误会她和胤禛有什么私情,她本不想多解释,但王毅老是这样有意回避,着实明显,让她感觉在胤禛面前很不自在,看来得找个机会澄清澄清,她和胤禛不是那种关系。 “既然是敌人有所动作,你们商议吧,我坐在这里听。”胤禛一撩袍子,四平八稳的坐在了八仙凳上。 清月一听,猛然头又开始疼了:这主又要往里参,她的命怎么如此苦! 王毅见清月一脸不情愿让四爷插手,可又不出声,留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清月才吩咐:“王毅,你先出去,我有事儿和四爷商量。” 王毅忙施礼退出了房间。 一束日光照在王毅刚才挂地图的墙上,周围的东西都黯然下去,包括胤禛的脸。清月鼓足了勇气,问道:“四爷,和进十三爷府时相比,您觉得奴婢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胤禛知道清月要说什么,没接她这个茬。在他内心,原来胆大机敏的清月,越来越攻于心计,他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一味的为她担心,早已乱了心智。 清月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四爷,奴婢也不瞒您,奴婢幼年家贫,十岁就背卖入胡家,成为他家童养媳,胡家少爷患有猪头疯,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可奴婢还是在胡家呆了三年,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胤禛还是沉默,原来清月还嫁过人! “因为那时,我没有逃跑的力量,所以,我在等待时机。三年后,胡家少爷发病而死,我趁乱逃了出来,本来以为过了三年,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了。可是,还不行,在诸城时,差点被恶霸霸占,被费色曜救了,又差一点儿进了妓院,后来,又是费色曜救了我。最后,我跟费色曜北上,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我两次,还因为他有力量保护我,而且我还能从他那里学到保护自己的本领。” “那你为皇阿玛办差,是因为他最有权势吗?”胤禛阴郁的盯着她,插话问道。 一语命中命题,不愧是胤禛。 “是,也不是。为皇上办差,我跟费色曜走那日,就已经决定了。但更重要的缘故是,我这个人很怕死,很惜命。费色曜说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让自己死,就要让别人死。” 胤禛盯她的眼神更深邃了,似乎拨了她的皮,穿过她的肉,敲碎她的骨,进到了骨髓里。 “那我呢?”胤禛问,她进过老八府,太子府,和老八与太子相比,他都不是最有权势,最有力量的那个。 清月一愣,原来自己如此现实。偶然也好,巧合也好,但在内心中,她知道,四爷最后是这场角逐的胜利者。 “帮您,是为了胤祥。”说这句话时,她有些慌乱,好像她撒了谎。 “我帮你,也是为了胤祥。”胤禛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居然被胤祥打动了,放弃了原本要杀死清月的念头,以后也动过几次,可,越到后来,他越下不去手,长长出了口气候,他接着说:“记得第一次他被囚时,我好不容易见到他,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求我照顾你。所以,今天,我也撂不开手。” “我知道,可您的情,奴婢领不起。” 胤禛刁钻的问:“如果换做胤祥,你会让他为你冒险吗?” 清月淡淡一笑,道:“四爷,您有福晋,但您不一定有过感情。若是胤祥,我更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没有过感情!可笑,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也好,她最好一直糊涂下去。胤禛不想再纠缠,命令道:“跪下!” 清月又是一愣,不是不让下床吗?算了,看他凶巴巴的样子,还是下床好。便双手支撑着床沿,准备下床。 “不必下床。” 不下床?那怎么跪下?清月琢磨了下,双膝跪在了床上。 “我是雍郡王,你是奴才,对吗?” 清月点头,她似乎明白胤禛要干什么,以权压人! “回话!”胤禛凶她。 清月不得以,重复道:“我是奴才,您是雍郡王!” 胤禛很满意清月的聪明,点头道:“好,很好,所以我命令你,不许抛开我!不许瞒着我!不许设计我!不许离开我的左右,不许……”他词穷了,这样要求清月,好像有些过分。 无法,清月拿出了杀手锏,她把康熙给她的虎符递给胤禛。 胤禛拿到清月手中的虎符时,心中一惊,皇阿玛居然给了她这个!这是多大的信任,皇阿玛对他都不放心,居然能给她这种东西。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清月,她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现在您相信我能掌控局面了吗?” 胤禛拿着这个虎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冒然的问清月:“能借你的虎符用一下吗?” 喔?这还能借吗?这完全等于借命嘛!清月很意外,想摇头。 胤禛看清月要拒绝,连忙道:“一天后,我保证还你!” 清月思量着,若能就此让胤禛打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她有把握,胤禛绝不会害她,便说:“不过有个条件,您拿虎符办完事,就赶快回京城。” “好!”胤禛一口答应了。 如此爽快?看来这件事对胤禛很重要。她知道,为了皇权,胤禛什么都做得出来,内心开始摇摆,抬头望向胤禛,那双眸子很像八爷的,又像胤祥的……犹豫再三,清月还是点头答应了,胤禛收起了虎符,转身出去了。 清月再次把王毅召唤进来,俩人刚挂好地图,探马又来报,阿拉布坦大军三十万,兵分两路南下。 清月和王毅相互看了一下,王毅吩咐探马:“把你们的人全给我散出去。挑最好的马,派余阳到陕甘总督府报信!我写好八百里加急,你亲自送回京城!”边说着,边唰唰点点写好奏折,又去书房拿来印鉴,盖上,探马接过奏折,收在信筒中,跑将出去。 这时,王毅又冲门外喊:“王九!”一个精明的汉子推门而入,王毅又吩咐他说:“让近卫都来见我!再去找李参将,让游击以上军官寅时都到我府上。” 吩咐完王九,王毅望向清月,清月向他轻轻点头,他便让王九退下。 “清月姑娘,我们只有五千人,陕甘总督府也只有五万人,附近无兵可调,京师之师远水解不了近渴。敌众我寡,只有青海的西北大营可以调动。”王毅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想让清月拿出虎符,迅速从青海调兵,或许还来得及。 清月注视着地图道:“王毅,排兵布阵我不懂,这些全要靠你,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毅连忙问:“哪里不对?” “这样小的一座城池,他们动用了三十万大军,再说如今是隆冬时节,若你出击,会怎样做?” “隆冬大雪封路,异常难行,若是我,一定会以快制胜。” “可他们动静如此大,意图如此明显,不合逻辑。”清月说出了她的疑问。 “那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们不是为我们而来。” 清月目光炯炯的看着王毅。 “那?”王毅不知道清月要说什么。 “西北这几年大旱,今年又是大雪灾,而阿拉布坦近年又与大清交恶,皇上命人关闭了对阿拉布坦的市集,封闭了关口。阿拉布坦缺的粮食、盐巴、茶叶,都从**走,但我想,从**走的东西,一定满足不了他们那么多人的需要吧?” 王毅脑子一亮,说:“您是说,他们看中了西北大营的粮食,此次袭击,就等我们向西北大营求援,西北大营一动,他们就劫西北大营的粮仓?” “八九不离十,不过,阿拉布坦是一石二鸟,若能劫西北大营的粮最好,不能劫,我们这里是粮道,占据粮道,就把西北大营和我们一举隔开,西北大营没了粮食供给,那么多人,不出半个月,定会自乱。” 王毅对清月俯身施礼,清月大感意外:“王将军,你这是?” 王毅幽幽一笑道:“多谢姑娘指点,我已有了退敌之法。”说完,他一一道来,清月听完,笑道:“第一次见王将军,我就知道您深藏不露,果不其然!” 王毅脸一红,道:“姑娘取笑了。” 清月摇头,认真的说:“并非如此,我做的是些小打小闹的事,你做的事才是大事。军务上,你安心去做,周家堡救人的事,我会一力承当的。” “可你的伤?” “不碍事儿,也不知世外高人给我服了什么药,我已好了大半。再说,你的人在这里久呆,即使化了妆,也难免会被他们认出,而我,从外乡来,虽起眼,但不易撞破。” 话虽这样说,可王毅还是不大放心,他出了清月的房间,立刻去了胤禛的房间,胤禛不在房里,问了伺候的下人,下人说四爷出门了。他吩咐王九,四爷一回来,立刻向他禀报。(小说《清朝不是春天》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四十一章 决战(上)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清朝不是春天》更多支持! 怎么也是被一支箭穿胸而过,虽然有高人相救,可每每一动,总能感觉不前胸后背不是自己的。清月强忍着疼痛,主持行动会议,一一安排好自己的人,确保在王毅行动前把童凌和庄子上的人救出来。以前看警匪片,boss指挥行动刷刷点点,冷静帅气,而现在轮到自己了,清月才知道,刷刷点点,冷静帅气全是强装出来的。在内心中,她不知推演了多少次,假想了多少意外,把一切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确保不因自己的指挥失误,让无辜的人送命。正说到要紧处,胤禛推门进来了。清月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胤禛仿佛没看见,自己搬了一把春凳,坐在了清月的旁边。看得清月眼睛都直了,可碍于这么多人在眼前,清月只好咬着后牙槽咽了下去。 一一派发完任务,打发了手下人出去。清月一俯身,给胤禛施礼道:“四爷,您有什么吩咐,请示下。” “上床。”胤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 清月刚才已经把后槽牙咬碎了,现在只能咬着牙龈爬上床。见胤禛还要亲自上前给自己盖被子,清月连忙自己拉了被子,自己盖好。他这样的恩情,会把人吓死的。 胤禛从怀里掏出虎符,双手递给清月,清月连忙双手接住,这事上马虎不得,收回来时,清月仔细鉴定了一番,万一这哥们儿来个偷天换日,她就可以死的骨灰都不剩。 “放心,还你的那个是真的,假的在我这里。”胤禛嘴角微微的抖了下。 清月偷瞟了一眼胤禛,四目相对,胤禛的眼眸还是冷冷的,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清月连忙收了眼光。胤禛把第二块虎符丢在了床上,清月想也没想,伸手拿过来,仔细对比,对比完了,清月不得不佩服中国人做a货的水平,这门手艺果然是祖传的,虎符从材质、形状、大小到新旧分毫不差,看得她心里直打鼓,到底哪一块是真,哪一块是假,暗自后悔,没在借出时,做个记号。 “原来那块的木纹是天生的,仿作的那块木纹是浸锈上去的。”胤禛见清月面露难色,知她心中疑虑,从眼里到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他,便沉着嗓子告诉她,让她放心。 听鼓听声,听锣听音,听出胤禛的不快,清月忙放下a版虎符,打哈哈道:“四爷,高,实在是高,连奴婢揣了这么久,都没分清,以后您一定能用它发挥大作用。” 胤禛冷笑道:“你以为西北大将军都是吃干饭的?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清月对着胤禛眨眼:那你还忙什么呢? 胤禛拨开清月的探究,厉声吩咐:“你只要记住,这东西,从来没离开过你!” 清月连忙点头。 “游医由谁去?”胤禛问。 怕什么来什么,清月暗自庆幸,幸好她有准备,便回答道:“奴婢已调贾大夫回来了,他是奴婢在黑山庄受伤时,给奴婢接骨的那个跌打大夫。” 胤禛认真的看着清月,看了一会儿,他吩咐清月:“好生休息。”便离开了病室。 糊弄完胤禛后,清月长出了一口气,她重新包扎好伤口,又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小仆童的衣服,迅速穿好,推开后窗,翻墙出了王毅的将军府。 墙下,贾大夫一脸老实像的蹲在地上,见清月从天而降,他敲灭了手里的烟斗,站起身来,给清月行礼,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不必多礼,都安排好了吗?”清月扶起他问。 “回姑娘的话,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手上还有敌军木都大将的骨牌,要进周家堡易如反掌。”贾大夫虽然起身了,可头依然低垂,眼睛牢牢的盯着地面。 清月看了觉得好笑,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贾大夫,我是你的小仆童,您一直这样,让别人看到了,哪能不生疑?” 贾大夫听到清月的问话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安静的回答道:“小的是老办差的人了,姑娘不必担心。况现在,只有姑娘和老朽。对姑娘恭敬,也是老朽的本分。” 清月轻笑道:“贾大夫是老资历了,您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 贾大夫连忙跪在清月面前,道:“老朽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习惯了。并无他意,并无他意……” 几次和贾大夫接触,他一直是一个谨小慎微、从不逾矩的角色,可今天这戏,他似乎演的有点过。这种人,要么是最无能的,要么是最厉害的。清月边笑,边在心里仔细掂量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类?清月再次扶起他,说:“贾大夫,不必如此。我刚才的意思只是说,你我共事,不必太过客气。” 贾大夫依旧低着头答:“那就多谢姑娘的体恤了。” 眼见一时改不了贾大夫的习惯,清月转移话题,问道:“王毅那边,你安排了谁去送信?” “老朽安排了老朽的徒弟卓满。他跟老朽已有七八年,名册上也有他。” 听贾大夫这样说,清月点头,名册上有的,都是经过训练的自己人,可以绝对的放心。她唯一该担心的是,胤禛知道她跳窗逃跑,瞒着他进入周家堡,会发多大的火?这股火会把她烧成怎样……想到这,她用力甩了甩头,箭在弦上,她无法再“照顾”他的感情了。 按计划,清月与贾大夫顺利地进入了周家堡,一边假装为那些“生病”的蒙古人看病,一边伺机行动。 忙了一个时辰后,清月给贾大夫使了个眼色,贾大夫点头,清月顺手打翻了药箱,贾大夫举手便打,口里不住的嚷:“没有用的东西!”清月边躲边求饶:“师父莫打,徒儿知错了。” 旁边的蒙古人,不由分说,上来便给了清月两鞭子。 清月疼得一抖,暗暗叫苦,这两鞭子可真实诚。 贾大夫见状,一跺脚道:“还不快去拿药!” 清月捂着伤口,以最快速度,纵出门去。随后落下的鞭子落了空,蒙古人恼怒的跟出来,又狠狠的抽了她一鞭,清月忙用手臂挡住,只觉得眼前红花,白花满天飞,钻心的疼痛随即便从手臂上传来。清月无奈的想:什么叫流年不利,今年一定犯血光之灾,回去一定买二斤猪肝补补。 贾大夫边用蒙语对蒙古人解释着,边比划着让清月赶快去拿药。清月忍着痛点头,打人的蒙古人看看贾大夫,又看看清月,没再次举起鞭子,只是用蒙语呵斥着清月,清月假装害怕,趁机离开了偏院。 按贾大夫事先侦查的情况,清月从房顶上攀附到了东面角楼,角楼下是个粮仓,上次纵火,让蒙古人有了警觉,把粮食分批存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空出来的地方,就关了部分周家堡的人,而这里面就有周家堡的老夫人。 可能是太冷的缘故,看守的蒙古兵,全都围在院子中间烤火取暖。清月暗自拍手,绕到侧边的通风口,从腰间取出匕首,含在口中,又从身上取出了装硫酸的瓶子,浇在铁栅栏上,铁栅栏滋滋的开始冒烟,刚浇了两下,里面有人“诶呀”声的叫了一声,但这声音立刻又咽回了口中。清月内心谢天谢地,感谢佛祖玉皇大帝!幸好里面的主还算清醒! 清月从地上揉了一团雪,捂在了铁栅栏上,等了一刻钟,再次浇硫酸,反复了两次,轻轻一用力,铁栅栏断裂,清月取下匕首,轻轻撬动活门,门板开了,一张老妇的脸露了出来,悄声道:“地牢的钥匙在佛龛下面。恩公,先救我孙儿。” 清月点头,不及言谢,就上墙跃脊,从房顶上到了后堂。 恶风袭来,清月知不妙,有人向她下了黑手。不及多想,她把硫酸向后一甩,后面的呼号声便响彻夜空。各各院落的蒙古人举着火把就向后堂奔来。清月以最快速度转身,把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插在了叫喊人的嗓子里,那人像捆稻草似的,滚落房顶。清月侧身跳落西院,冲进没灯光的耳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老五呀~” 外面几个一起男人哀号着。看来是上次袭击她和胤禛的几个江湖好手。 “都别他娘的嚎!不要,坏了我们大汗的事,本王让你们吃不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蒙古人用不流利的汉语说着。 “哲都!老子为你们占了周家堡,现在折了我五弟,你tmd还给老子摆谱,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手拿双刀的中年汉子冲着刚才的蒙古人嚷嚷。 哲都一摆手,蒙古人的刀全都架在了几个汉人的脖子上。 “姥姥!”汉人们愤怒的拔刀相向。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个抱着算盘的人拨开蒙古兵,到了哲都的跟前,拿双刀的中年汉子冲这人喊:“高掌柜,你介绍的好盘子!” 高掌柜用蒙语跟哲都说了什么,哲都再挥手,蒙古兵都收了刀。高掌柜对几个汉人一报拳:“诸位,对不住。我替小王爷跟大家道个欠,都是自己人,刚才不过是个误会。” “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了?爷在江南,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凭白被人侮辱,爷答应,手里的双刀可不答应!”中年男子颠了颠手里的双刀。 高掌柜微微一笑,道:“李当家的,现在不是给五弟报仇的时候。地道已经挖好了,今夜蒙古大军就可以进城,杀王毅那个娃娃易如反掌。”说着高掌柜拨弄了下手中的算盘,又道:“这笔买卖,我看还是李大当家的更划得来些。” 双刀李放下双刀,冷声道:“你最好祈福,今天我能杀了王毅。” 清月暗叫不妙,情报有误。她得抓紧时间,把人救出,赶快回到城里,否则城内空虚,蒙古兵进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隔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清月等这些脚步安静后,才慢慢走出耳房,大摇大摆的走向后堂,刚过角门,一把钢刀便架在了清月的脖子上。 高掌柜的声音再次响起:“把这个奸细捆起来。” 清月高叫:“不是我,不是我,师父,救命呀!救命呀!” 这一刻,清月很想笑,诶,玩鹰的被鹰叼了眼了。高掌柜这招声东击西,玩的不错。她也大大的放心了,所谓的地道挖通了,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过是为了引自己出来。 借着火把,清月一瞥,看到了打她的那个蒙古人,挣脱了按着捆她的手,抱住了那人的大腿,颤声的叫:“老爷,救命,老爷,救命,救救奴才吧~”那人给了她一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话。高掌柜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来问你,你老实回答。”高掌柜示意她放开那个蒙古人。 清月连忙放开了蒙古人的腿,捂着被鞭子打过的地方,乖巧的回答:“是,老爷。” “你躲在这里干嘛?”高掌柜眯着眼的问。 “奴才要去药房拿药,走到半路,看见房檐上有雪落下,还以为是又下雪了。伸头一看,有个黑影在房顶上,奴才一时好奇,就跟上去了,可——”清月故意停顿下来,爬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可什么?”高掌柜厉声责问道。 清月抽抽搭搭的说:“天上,天上飞下个死人,死人!奴才,奴才一慌,才躲进那里的。” 高掌柜想了想,狡猾的问:“那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清月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大人呀,老爷呀,王爷呀,小的要是偷听,小的就是有爹生,没爹养,(biao)子乌龟(wangba)蛋样的没屁眼的小杂种。小的都已经吓晕了,爷们说话,我都没听到。”清月呜呜的哭着。 高掌柜充当翻译,把清月刚才说的话,呜噜呜噜讲给蒙古人听。 都哲听了,一言不发,来到清月跟前。清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都哲拔出了刀,砍向她。 本能的她想躲,可灵机一动,她惨叫一声,假装晕倒了。 她的“晕倒”,引起一众蒙古兵的大笑。都哲冷冷收了刀,呵斥了蒙古兵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了。 高掌柜叹息一声:“看来,奸细又跑了。” 都哲轻蔑的说:“你们汉人,没一个是大丈夫,都是些阴险狡诈之徒!” 高掌柜默默无语。都哲吩咐人,弄醒清月。一桶雪便浇到了清月头上,清月忙抖了个激灵,坐了起来:“我是在哪,阎王殿?”扑在都哲身前,磕头乱嚷:“阎王爷爷,饶命,我身前不杀生,不做恶,我不要下油锅,不要过刀山……” “你给我闭嘴!”高掌柜扇了清月两巴掌。 清月安静了下来。 都哲一挥手,蒙古兵都散了,只留下了高掌柜和李双刀这帮人。 “你给我听着,暂留你小命,给我好好治病。否则,我杀了你填茅坑。”高掌柜威吓着清月。 清月又开始呜呜的哭着。 这回,轮到了李双刀开口了:“高掌柜,你tmd也太不实诚了!敢耍老子!” 高掌柜把手放到了他的算盘上:“李大当家的,你不是要为你五弟报仇么?我这叫兵不厌诈。” 李双刀冷冷一笑:“希匹娘,你算个什么东西,把你的爪子放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盘上有暗器。” 高掌柜默默的把手从算盘上拿了下来,尴尬的说:“李大当家的,你和我们大当家的是拜把子兄弟,高某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两日不太安生,高某小心过头而已。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大家都花了那么多工夫,谁也不想白搭。进了城,一句话,您想怎么样,都成。” 李双刀不满意的哼了哼,命令四弟背起五弟的尸身放到佛堂里,其他人各回各的暗哨。 清月把着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等他们都散了,爬到了高掌柜脚下,“大善人,奴才被吓到了,刚才听那位侠客说,这里有佛堂,奴才能不能,能不能去给佛祖拜拜,求佛祖保佑奴才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高掌柜踢了清月一脚:“就你事多!” 清月牙恨的直痒痒,心里把打她的蒙古人、高掌柜家亲戚里里外外问候个够。她好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她连滚带爬的向佛堂跑去。 李双刀的四弟放下尸体,冲尸体吐了口吐沫,又踩了两脚,回头看到了清月。 清月暗暗叫苦,她只能怨她自己“滚”的快了点,又看到了不该看的,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那人向清月勾了勾手:“你给我滚过来。”清月讪讪的上前,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在那人打她或踢她的范围内。“侠客爷爷,您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照办,不,奴才一定照办。”清月警惕着他的那的状况,她今天可不想再被打了。那人见她不过来,过来便揪住了她的耳朵。清月口里叫着诶哟,诶哟,心里把知道的脏话又都说了一遍。 “你帮我把他擦干净了。”呃?清月连忙点头,又摇头,“侠客爷爷,小的害怕,害怕死人。”那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清月眼前晃了晃,清月呜咽着点头,那人很满意的说:“弄完了,到西北角学猫叫,老子便知道了。” 清月点头,用手去掰放在她耳朵上的那只臭手。 “还有,我大哥问起来,你怎么说?” 清月终于挣脱了那只臭手,恹恹嗒嗒的说:“我说,说,四爷,和五爷真是情同手足,给五爷整理仪容,中途几次不忍,都是哭的泪流满面。”那人扑哧一笑,拍了她的肩膀:“还算知事。”说完,溜溜达达离开了佛堂。那人一走,清月揉着她的耳朵,等她大功告成那天,她发誓,一定要让这几个人叼着尿壶爬到她跟前。 清月假装给那人整理仪容,把佛龛掀了起来,果然,在底座的凹槽内找到了地牢的钥匙。忙藏在了怀里。她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在那人的内衣上擦了擦,便随手藏在了衣袖中,坦然的出了佛堂。 清月回去的途中,就遇到了一头大汗、焦急的赶来的贾大夫。 贾大夫见清月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了。他得到消息时,这边已经沸反盈天了,他本来要立刻赶来伺机营救清月,却被一个蒙古千总牵绊着,不得抽身。好不容易脱了身,匆匆赶来,清月却已脱了身。他怕清月责罚,小声的请罪道:“小人护主不力,请姑娘责罚。”清月淡淡一笑,低声回应道:“师父,你这样说,可是要误了大事的。”清月做了一个低调、低调的动作。贾大夫回手给了她一巴掌:“让你偷懒!”清月内心抓狂,让你入戏你就入戏呀!疼疼疼! 两人回到治疗室,打了个花胡哨,随即向西北角靠拢,贾大夫一路和熟识的蒙古人打着招呼,清月则规规矩矩跟在贾大夫后面。过了三拨蒙古兵,贾大夫就想去开地牢房门,清月连忙拉住了他。 清月学了两声猫叫,烟囱后面飘下一个人。清月媚笑着靠近那人:“侠客爷爷”最后一“爷”个字还没说完,她便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插在了那人的喉咙里。那人睁大眼睛一声不响的向后倒下,贾大夫迅速的扶住了他,把他拖到了暗处。 清月则掏出钥匙,打开了地牢的大门。交待贾大夫:“我下去,你在这里应对巡逻的蒙古人。”贾大夫点头。 清月掀开盖板,顺石梯下去,一路上都点着火把,甬道里回荡着呼噜呼噜的打呼音。看来早上贾大夫下的药已经起了作用,值守的人已经睡熟了。清月走过去,踢了踢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那些人都纹丝不动。 再次顺着石阶而下,清月到了地牢的第二层,里面摆满了各种刑具,观望四周的刑具,清月暗自思量:她应该再考察一下周家的为人。收了心神,却没看到童凌和周家堡少,清月四下寻找,发现在东北角有一个拉坏。她顺手用手中的匕首敲了敲拉坏,声音听着还算是正常。但看看四周各类的刑具,为了安全起见,清月还是掏出随身携带的鱼线,系住了拉环,然后把线的另一端绕过了刑架,最后才用力拉动鱼线。“嗖嗖——”,牢房四角先后弹射出四枝毒箭,清月轻轻摇头,还好她的敏感救了她,否则,这种死法太冤了。 进入第三层地牢,清月气得两眼冒火,想杀人的怒气一波接一波。 童凌被关在铁笼里后浸在了水池里,不,现在应该说丢在了冰窖里,原本的水已冻结起来,童凌的两条腿齐冻在了冰里,像冰棒棍似的插在那里,清月嘴唇微颤,童凌以后恐怕就是一个残疾人了,他那盖世的武功也会不复存在。而他的双手却被铁链系于铁笼笼顶,好好的人,此刻脸色青白,满身都是血污,前心后背都有脂肪翻翻出来,里面渗透出一丝丝的血痕,听见有人进来,抬起头,眼光和她一对视,便晕了过去。 童凌左边墙上绑着一个老者,胡须上挂着血污,脸色乌黑,此时,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右边墙上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丝绸,红肿的双眼放着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清月踩了踩冻着的冰面,不似看上去那么硬,她抽出匕首,用力一扎,嘎吱嘎吱,冰面裂开了不少。她只留下一支火把,把其他的都取了下来,全都丢在了童凌附近的冰面上。 打量他的小伙开口问她:“你是谁?” 清月不言语,掏出小针,先挑拨开他的手铐,又打开了老者的手铐。老者手铐一松,便要倒地,清月连忙拉住了他的腰带,不让他仰面朝天的摔倒。那小伙见状,一瘸一拐的过来扶住老者。清月把老者交给了小伙,就跳上铁笼,替童凌开了锁,又在铁笼上不停的倒硫酸。硫酸落在铁上呲呲的响着,好似也落在了她的心头。 对于童凌,她原来以为他是胤禛派来监视她的一个细作,为人所用,暨有所取,亦如她,为了生存、为了报复、为了胤祥……,他也一样,名利、钱财、恩仇,必有一样。可他说,他跟着四爷,是为百姓,四爷修河,四爷救灾,四爷杀贪官,四爷同情贱民,……,童凌可以说是一个有大爱的人,而且他并不是嘴上说说,叶公好龙。时间相处越长,童凌本身的为人,品德,修为,都让她佩服,真正的侠客就是这样,所以除了“工作”关系外,她更敬重他这个人。如今,他被蒙古人祸害成这样,清月怒火中烧,她要知道是谁害了他,一定为他讨回这个公道。 取下铁栅栏,又等了一会儿,童凌的身子开始倾斜,清月抓住他的手臂,试探性的往上带了带,童凌比想象中的要重许多。 小伙子见状,放平了老者,跳上了铁笼,拉住了童凌另一只手,清月换了手,把两只手的力量都放到了一边。冲小伙一点头,两人合力把童凌拉出了冰窟窿,把他平放在老者旁边,小伙低声对她道:“铁流在隔壁,恐怕我们俩带他出不去。” 清月冷冷的说:“带路,没有我带不出去的人!” 小伙一愣,随即站起来,敲打了花砖三下,砖向地下沉去,另一个牢室出现,清月进去,铁流被栓了琵琶骨挂在刑架上,满眼血丝。见他们进来,冲地上吐了一口血痰:“周少堡主,还有蒙古狗给我杀么?” 清月做了一个嘘的姿势,铁流立刻安静了下来。清月觉得,以目前情况,从铁流琵琶骨上取下铁钩,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忍忍,我只能先敲断铁链,钩子回去以后再取。”铁流点头,清月用力用匕首斩断铁链,溅起的火花落在铁流脖子上,铁流竖起眉,咬住了嘴唇。几次后,终于斩断了铁链。 再次折回了放童凌的牢房,这时,老者已醒,正挣扎着站起来。 周少堡主担忧的叫了声:“爷爷!” 老者转过身来,吩咐道:“岳乐,你来背童凌,铁流,你来扶我。”说完,目光落到了清月身上。清月对上老者的眼,精明透顶四个字在她脑海里闪现。老者对她一努嘴,清月明白了老者的意图,拿着匕首,走在最前面,替这群伤残人士开道。 没走几步,遇到了昏迷的蒙古军士,老者蹒跚的拾起地上的腰刀,二话不说,便捅向蒙古兵的心口,手脚之利索,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要死的人。清月皱着眉头,不悦的说:“我们用的药够他们昏睡十二个时辰。”老者轻轻一哼:“杀蒙古狗,还需要什么理由。况且他们侮辱老朽,老朽没活刮了他们,已经算便宜他们了。”在他的带动下,铁流、周岳乐也开始打开杀戒。每杀一个人,铁流疼得都五官抽搐,但他脸上写满了“解恨”两个字。霎时,地牢里血污横流,腥味扑鼻。清月不再言语,漠然的看着这场屠杀。 顺利出了地牢,贾大夫上前托住老者,老者摆手,清月低声交待完。一路无阻,大家按计划逃出了周家堡。 望着骑马走远的人,清月轻轻揉了揉肩背,从怀里掏出药,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又等了一刻钟,她把响铃抛向了天空。随即,地动山摇。 胤禛站在山岗上,收起了手里的手串。吩咐身边的人:照顾好清月姑娘,爷我先回京了。他转向后面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道:“请师父随徒儿进京。” 那天奇怪的老者已没有了先前的玩世不恭,恭敬的抱拳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四爷先走。老朽还要先看看徒儿童凌,再进京给四爷赔罪。” 胤禛诚恳的对老者说:“没有师父,徒儿已经冻死,师父救命之恩,定当回报。”老者不言语,冲胤禛抱拳作别,随即消失在黑夜里。胤禛眸子炯炯的望向暗夜,直至下人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一刻不停的奔向京城。 蒙古人处心居虑挖的地道,被清月炸了个干净。哲都气的脸都青了,在他们救人的时候,谷仓也被炸了,里面的人跑了个干干净净。哲都叫嚷着,让人找贾大夫的徒弟,众人搜索了一番,才发现贾大夫和他徒弟也已不见。气得哲都砍倒了两扇门,冲到地牢里准备杀人泄愤,却又发现满地的尸体。哲都看着这满目苍夷,把眼一闭,就准备自杀谢罪。高掌柜见状,连忙拦住了哲都:“王爷,不必如此!” 哲都大吼:“滚!我们蒙古人不像你们汉人,败了,没尊严,死了,才能获得荣誉!” 高掌柜见状,只好低声在哲都耳边言语。哲都听完,仰天长叹:“你们这些汉人啊,我们可汗,英勇神武!”周围砍杀声四起,高掌柜看了一眼哲都,哲都用蒙语冲所有面带杀气的亲兵说:“撤!”亲兵们不解的望向哲都,哲都又说了一遍。一个亲兵用不屑的声音抗议,哲都二话不说,杀了这个亲兵,其他亲兵才跟他一起上马,打马逃跑。(小说《清朝不是春天》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四十二章 决战(中) 回到将军府,怪老头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一看童凌的样子,怪老头眉毛直颤,二话不说,从周家少堡主手里接过童凌,扛在肩头,直奔偏房,为他疗伤。期间,有军士要搭把手,被他一一瞪了回去。铁流流血过多,刚到将军府就从马匹上滑落了下来,旁边的贾大夫急忙扶住他,指挥仆役把铁流抬了进去。周少堡主搀扶着他爷爷,二人缓缓进入将军府。 进了中堂,周少堡主激动的发现,不单他和爷爷获救了,其他大部分家人都在,四下寻找,却没看到他想看的人。周少堡主跪地给他奶奶请安,老妇人扶起他,俯身给周家堡主问安,周老堡主回答不碍事,只是皮肉之伤,并没伤及脏腑。周家下人听完后,全都倒地恭贺主人脱困。随后有人端来药棉、纱布、止血药膏,周老夫人,亲自给自家家翁清洗、包扎。等周老堡主包扎完毕后,周少堡主才惴惴的寻问老夫人:“奶奶,云惜和边儿呢?”周老夫人一撇嘴道:“周家虽不是名门旺族,但在本地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祖上虽是习武之人,却也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听到这里,周少堡主脸色已变,周老夫人看了周老堡主一眼,接着说道:“蒙古狗绝非善类,云惜太过妖娆,她既已跟了你,也算半个周家人,我绝不会让她辱没周家的。所以,我让她自裁了。至于边儿,确实像我的孙女!蒙古狗刚进家门,不用我说,她就果断了断了。”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周岳乐,周岳乐悲从心中来,两行热泪,洒满前襟。周老堡主一拍椅背,口中直喊好,训斥泪流满面的孙儿,大丈夫何患无妻,汝等应该学学你的小妹。 等周老堡主训完孙子,老夫人拍拍周老堡主的手背,站起来又道:“我周家的人,自当清清白白,伺候过蒙古狗的婢女、仆妇,若还当自己是周家人,那么也请你们自裁,你们死后,老妇人定不会亏待你们及你们的家人。首先,老妇人定当厚葬于尔,建祠堂,把你们和我的好孙媳、好孙女供奉到一处,周家不绝,你们香火不断。至于你们的家人,老妇人我每家赏十金,够他们丰衣足食的生活一辈子了,就当替你们尽了这辈子的孝道。若不从者,老妇施行家规,打尔一百鞭,撵出周家,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老夫人说完这番话,大半女仆都哭倒在地,而周老堡主向自己的妻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清月指挥人炸地道,耽误了一刻,稍晚些才进将军府,刚到中堂门口,正赶上周老妇人在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讲”,听完,清月内心只能用“呵呵”形容。 “精彩!敢问老夫人,您想让她们怎么死?”清月笑容可掬的问。 周老夫人见来人年轻轻狂,厌恶的皱着眉道:“你是何人?” 周老堡主喝断老妻道:“不得无礼,此次脱困,全赖这位小哥。”周老夫人一愣,随即问道:“你是恩人?” 清月笑道:“正是你家恩公。” 周老夫人脸上肌肉跳了两跳,整理好衣服后,屈身给清月行礼。 清月也不扶她,从她身边飘过,一屁股就坐在了中堂正中。周老夫人和周老堡主脸上带出不快,却也奈何她不得。 清月坐好,吩咐自己的人:“把女仆都带出去。”女仆们听到清月的吩咐,都停止了哭泣,胆怯的望着清月与周家堡堡主及主母。 “你敢!”周老夫人撕掉伪装,愤怒的指着清月。 清月对周老夫人微微一笑,转过头,对自己手下横眉立目,手下人各个胆寒,忙不迭的吆喝跪在地上的仆妇们,离开中堂。里面大多数反应过来,急忙跟人退下,只有少数,一愣一愣的还跪在地上。清月的手下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抱腰的抱腰、扛腿的扛腿,统统拉了出去。 周家堡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堡主也面色不善。 管你什么态度,丫的这个主我做定了!清月淡定的从两人面前再次飘过,无视两人的存在,转身去看童凌了。 进入耳房,老头正跟童凌运功疗伤,童凌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老头双掌放在他后背,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清月走近床边,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皮肤都有麻麻的感觉。她暗自吐了吐舌头,高手果然在民间。 十分钟后,童凌太阳穴、鼻尖冒出了汗,二十分钟后,童凌全身都已湿哒哒的了。老头却面色依旧,直到童凌面色发红后,老头才收了姿势,询问童凌:“童凌,你能否自己运行周天了?”童凌刚想回答,却发现清月站在对面,慌忙用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上身。清月一阵尴尬——童凌也太保守了吧!老头咯咯一笑,道:“清月姑娘,你可是四爷的人,若不是,配我徒儿也不错。” 清月头上飞过一群乌鸦,谁是他的人了?这徒弟保守至极,这师父是肆无忌惮,也不知道他俩是如何成为师徒的。 “师父,请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清月姑娘,不是那种可轻贱的人。”童凌正色道。 老头用力的拍了一下童凌的头,笑道:“你小子,整天板着个脸做什么,我如此幽默风趣,怎么会收了你这样一个榆木疙瘩。” 清月笑道:“师父,榆木疙瘩可是宝,万一哪天开窍了,您不就赚了嘛。” 老头听完,仰天大笑,“不错,不错,要不,你也当我徒弟?” 清月额头又现黑线,敢情这位是以手徒弟为乐,收了童凌、胤禛还不够,再收自己,假想下叫胤禛一声“师哥”,胤禛回她一句“师妹”,她一定会在风中凌乱的,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清月缓缓拒绝道:“谢谢您老的厚爱,小女子我资质平庸,恐怕学不了您老如此高深的武功。” 老头一摸八字胡,贼贼的笑道:“我看你并不是资质平庸吧,是怕你家四爷吧,成了师哥、师妹,都是我门下,你犯了错,他不是也不好打你吗?” “师父~”坐在床上的童凌真的听不下去了,四爷是随便能调侃的吗?况且清月,她本身也代表了当今圣上,随便哪一个,若不高兴,都能带来杀身之祸。 看到童凌忧心的眼神,清月向童凌摆手道:“童凌,此间说的话只是玩笑,我不会在心上,四爷更不会知道。” 老头附和的说到,就是就是,还冲清月眨眨眼。清月哭笑不得,这人,应该是老顽童一类。 她更关心童凌的腿伤情况,说有要事相商,请老头到自己屋里,老头含笑答应,不过,要清月稍等片刻,他得给童凌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清月边答应,边上前给老头磨墨。老头的字自由飘逸,即便写的是楷书,也像极了他的人。 开完方子,两人来到清月的屋里,清月询问老头童凌伤势。 老头莞尔一笑:“清月姑娘,我说你神神叨叨的干嘛,不就是童凌的伤势吗?你在那屋和这屋问,有何区别?” “童凌一世英雄,若知道他的双腿尽废,一定会伤心难过的。”清月蹙眉回答道。 老头一愣,随即叹道:“可惜,你已是四爷的人。不过,你这份心意,我替童凌领了。” 大爷,你能不能不乱拉郎配,清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的腿若能保全,我当尽全力救治,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帮您弄到。”看老头又流露丢了一个好徒弟媳妇的表情,清月连忙补充:“以尽我们战友之情。” 老头还是叹道:“诶,童凌无福。不过,老朽可以保证,童凌不会有一点事。他跟老朽学的内功,最不畏寒。四爷和你受困地窖时,老朽传功于他,你们都转危为安。所以,你不必担心此事。只是他受刑过重,伤口长时间得不到处理,伤了筋骨和元气,需长时间静养。既然说到这,老朽我打算跟四爷告个假,带童凌回山休养,你看可行吗?” 听到童凌无碍,清月沉甸甸的心总算清朗了许多,帮童凌跟胤禛请假,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清月抱拳道:“那童凌就全赖老先生了,至于四爷那边,我想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商量定后,又返回耳房,童凌见他们进来,挣扎着下地,谢清月的救命之恩。清月让开了童凌的大礼,扶童凌起身上床,安慰他道:“此次,我也有错,陷你几乎于死地,如今你无恙,我才稍稍减少了些愧疚。你我之间,不存在谢与不谢。”童凌凝望了清月一阵,道:“童凌这生,欠您一条命,为您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老头在旁边,不住的点头。清月随后告诉童凌,请他暂时跟他师父回山休养,其他的事全不要放在心上,她会代他向胤禛告假,替他行使漕帮堂主职,万事以养伤为重。童凌并无异议,只是问及能否等他来亲自处理张小驴?清月点头答应。 无月的夜晚,夜枭的叫声格外阴森,王毅知道,他功成名就就在今晚一战,成则可以扬名万世,败则一捧黄土掩身。 十万军队在这漆黑的夜里秘密集结,密密麻麻的如同苍蚁,影影绰绰的亦如鬼魅。王毅望着四面八方渐渐聚拢的敌人。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他又紧紧自己的头盔,这一刻,他是万军统帅,必须沉着应对。 突然,火箭划破天空,杀声四起,所有的鬼魅都举起了明刀,执火冲进了粮库,守粮的军士一一被砍倒,血水四处飞溅。接着大地震动,无数铁骑涌入营中,马蹄嘶鸣里透着胜利的狂叫。王毅眼如猎豹,蓄势待发,可他还需要再等等,等蒙古人把“粮食”都装上车撵、马匹。 当蒙古人欢庆胜利时,王毅一挥手,信号弹的响声穿透了蒙古人的欢呼声。霎时,万箭齐发,箭头闪耀着火光,把黑暗的夜空照成白昼。火一沾上“粮食”,马上成了火球,事先放在里面的火药被引燃,一簇一簇的不停爆炸,粮库立刻成为了人间炼狱。接着第二批火箭又到,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蒙古士兵,纷纷倒地,第三拨箭矢再次袭来,站着的人无一幸免。剩余活的人拼命逃出这个炼狱场,却面对王毅四万大军的砍杀,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场修罗地狱……从夜晚,杀到了黎明,尸横遍野,血水横流,已不足以形容这场战争,死尸罗列堆叠,土地被血水浸透了三尺,甚至没有蚊蝇飞过,这里死亡的气息,已让最低等的生物害怕。 王毅指挥亲卫追击阿拉布坦,他内心澎湃,如此奇功,他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他血管里流淌的血。 “侯爷,其他人的马匹快不行了。”近卫提醒王毅。 王毅回头看,后面还有几十骑,阿拉布坦也只剩几十骑,一对一,够了,他一定能抓住大清目前最大的敌人。 “不管了,剩下的人,给我全力追击。”王毅加快了速度,其他人也提起了马鞭,奋力追赶王毅。 王毅自认骑术不错,但蒙古人远胜于他们,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没追上逃跑的阿拉布坦,气得他,又狠抽了马儿两鞭。眼看就要进入两梁山了,若他还未追到他们,那么一切都要前功尽弃。 “侯爷,若我们贸然进入两梁山,恐怕会遭受埋伏。” “别废话,给我追!” 马蹄在山间响起,王毅已经追疯了。 阿拉布坦站在山上,他脸色青紫,此次偷袭,让他白白折损了五万勇士,自己也差点舍身就义,他倒要看看,这位顺义侯长什么样。 长箭射来,王毅翻身躲在马背一侧,让过了箭矢,前方却又有滚石落下,拦住了前面的路。坐骑长嘶,前蹄抬起,把王毅摔在了地上。王毅就地一滚,躲进了石壁夹缝中,抽出宝剑,向山上望去。箭雨落下,跟来的近卫几乎死绝。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建奇功,王毅破口大骂。 箭雨停了,阿拉布坦带人从山上下来。 剩下的两个近卫护在王毅前面。 “原来你只是个娃娃!”阿拉布坦整张脸都不好看了。 王毅叫阵:“狗贼,你敢和我一对一的交手吗?” 阿拉布坦抽出自己的佩刀,王毅拨开了自己的护卫,两人交战在一起。阿拉布坦刀沉力大,王毅灵巧多变,刀剑相交,都能溅出火花。斗了十几个来回,王毅招式开始缓慢,而阿拉布坦力量不减。斗过三十个来回,王毅鬓角已出汗,明显落在了下风。一个近卫见势不妙,持刀来相助,却被蒙古士兵用火石打死。又拆了十招,阿拉布坦一刀横批,王毅连忙用剑去挡,没想到此招三分真,七分假,阿拉布坦手腕翻转,向下一砍,砍在了王毅手腕上,王毅手掌被削了出去。王毅惨叫一声,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手,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战袍。阿拉布坦把刀放在了王毅的脖颈上,王毅忍住疼痛,用残肢去抢夺阿拉布坦的刀。阿拉布坦一脚踢在王毅前胸,把他踢到在地,周围的蒙古军士一拥而上,把王毅按在了地上,准备乱刀砍死。 阿拉布坦阻止了他们:“住手,放他走!能和我交手五十招的人,也算个英雄。我不杀英雄。” 王毅面色发白:“你放我走,迟早,我都会杀了你。” 阿拉布坦说:“我等你,我手下还有二十万大军。我定要在战场上砍下你的头颅,以血我今日之耻。” 最后的近卫扶起王毅,两人跌跌撞撞上了马匹,“阿拉布坦,今日你放了我,改日我定报你此恩,但你的人头我也要定了。” 阿拉布坦把刀叉在了王毅的断掌上,王毅见状,对阿拉布坦吐了口血沫,一带马匹,转身向山外走去。 出了两梁山,突然,他后背一阵刺痛,低头,箭矢已穿后背而出前胸:“阿拉布坦……,原来是你,为——什——” 青海西北大营三军全缟素,以悼念顺命侯。 清月站在城楼上,看着这白茫茫的队列,这样的结果,是她没想到的。王毅如此冒进,白白丢了性命,实在可惜。想发他的火,却没有任何意思,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贾大夫登上了城楼:“姑娘,皇上的密令到了。” 清月伸过手,接过了贾大夫递过来的小竹筒,检查火漆封印是否完好,一切妥当后,她才拆开了信筒:卓尔安排人手,穆彰阿不日将任西北将军一职。清月看完,从袖筒中抽出火褶,点燃了纸条,直到纸条化为灰烬。 军士齐声合唱:惶惶苍诸,呜呼哀哉,易水寒兮,志不改,悟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死生置之一笑兮,万劫不复,诚诚稚子兮,为国守土,忠君爱国兮,天地可鉴!诚诚稚子兮,为国守土,忠君爱国兮,日月可鉴!诚诚稚子兮,为国守土,忠君爱国兮,山河可鉴! 清月示意贾大夫,她要下城楼,贾大夫的伸出胳膊,服侍清月下城楼:“贾大夫,穆彰阿大人要来了,你就留在他军中,继续做你的大夫吧。” 贾大夫一颔首道:“全凭姑娘做主。”下了城楼,清月放下手,认真的看了贾大夫一番,此人攻于心计,心机绝不在自己之下,康熙把他安排自己身边,自己又把他安排在大西北,这定会让康熙有些头疼吧?不由的有些得意。但不知此人如何汇报此次西北的事,还有,自己虽然尽力隐瞒胤禛到西北的事,保不齐会被这主猜到些端倪:“贾大夫,西北不比北京,苦寒了些,你的份例,以后都涨成双份。”贾大夫仍颔首道:“谢姑娘赏赐,老奴只是做了应该做之事。”清月道了声辛苦了,就返回了将军府。 刚一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乒乒乓乓,哭哭啼啼,自己的人和周家堡堡主夫妇斗在了一起,地上有一具女尸,所有仆妇都缩在了回廊上。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家堡这两个极品又逞凶示强了。 “都给我住手!”清月喊。 她的人立马都退了下来,堡主夫人见无人阻挡,一个飞身,举刀就向离她最近的仆妇杀去。清月随手一扬,飞过去一把三凌刀。眼看刀到了面门,堡主夫人无奈,停止了进攻,用手中的剑挡开飞刀。 落地后,她愤愤不平的用刀指向清月:“好你个小娼妇,本堡主是看在你救我周家堡的情面上不和你计较,你却三番两次的阻扰我清理门户,你是何等居心!” “堡主夫人,稍安勿躁!此次,周家堡被占,军情危机,都是谁的过错?”清月冷笑着问。 堡主夫人顿时面色青紫。 清月接着道:“若不是你轻信江南五杰的鬼话,用软筋散困住童凌、铁流,利用他们诱杀哲都,怎会让蒙古人轻而易举地进入周家堡?” “老妇故有错,可圣人云:饿死是小,失节事大!”老妇人辩别道。 清月哼了一声:“堡主夫人,若这样,圣人早在她妈肚子里时就死了。也绝成不了圣人。” 老妇人恼怒的把剑抛向清月,清月轻轻一闪身,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来人,给我把周何氏拿下!” 嗻~,四面的人回答。 “谁敢!”周堡主大声喝道。 清月一挥手,吩咐道:“我敢,你们给我把她拿下——击鼓升账~。” 鼓声响起,刚送葬完毕的军士听到,全都飞奔回了将军府。 清月坐在中军,底下站满了浑身缟素的游击将领。清月吩咐:“带周何氏!” 堡主夫人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帐下。她傲然的抬着头,不肯跪清月,不等清月发令,执行官就用棍棒打在了她膝上,周何氏一个踉跄,狗吃屎般倒在了清月前面。 清月又吩咐:“带周堡主。” 周堡主进来,扶起周何氏,两人都龇牙咧嘴地瞪着清月。 “周堡主,你可知罪?”清月问。 “我何罪之有?” 清月击掌说:“很好,很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其罪一,你投毒于朝廷官员;其罪二,你引敌军进入国;其罪三,你草菅人命。三罪取其一,你都必死,然你三罪皆犯,为正法纪,使庸民永不再犯,我必将你正法。” “你无权处置我们!”周何氏尖叫道。 清月拿出王毅的帅印,问:“大印在此,安敢不伏法!来人,给我将人拖出去。” 周堡主却抬着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我从未做过此等叛国辱命之事!”清月问他果真没做过?周堡主朝清月吐了口吐沫,说没有就是没有!清月问他,敢画押吗?他说,怎么不敢。于是,清月让他画押。画押完便吩咐人用杖刑,打到周堡主招供为止。 眼见自家男人被拖了出去,周何氏脸上透出了恨,清月转头问她:“周何氏,刚才是周堡主之罪,你刺杀本钦差,又该当何罪?。” 周何氏抬起头,问清月:“你算什么钦差,牡鸡司晨,偷掌帅印,大胆包天。” 清月冷笑道:“你当这里的军士都是白痴吗?若我无钦差一职,怎能调动三军!” “你,你,你……我不服,我又没做什么。”周何氏已不知说什么。清月不等她再次疯吼,就吩咐人让她也画押口供,画押完,把她打入死牢。 刚吩咐完,一个人拨开阻挡的军士,闯营而入:“将军,请您法外开恩。” 清月看来人是周岳乐,心说,就等你了。 周岳乐跪倒在地,一一陈述当时的状况,把迷倒童凌、铁流,引蒙古人入堡的事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清月静静听他叙述完,问他所说是否属实,周岳乐说句句属实,清月让周岳乐写下供状,再次画押好。接着吩咐停止行刑,把周家堡堡主夫妇押回来,又把周岳乐绑起放到辕门外,准备午时三刻问斩。 周家堡堡主夫妇,看到孙子受伏,而且还要砍头,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硬朗了。 午时一到,辕门外炮声响起,眼见清月来真的。周家堡老两口果然急了。炮声第二次响起,两人都爬到清月脚下,争着承认:投毒于朝廷官员,引敌军进入国,刺杀钦差之事都是自己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清月却摇头,把周岳乐的供状丢给了周家堡夫妇,两人看着供状,都说供状有假,他们才是主犯。清月又把他们的供状丢给他们:“堡主、堡主夫人,这可是你们亲手按的手印,你们都说自己无罪,请问,这又做何解?”两人顿时傻了眼。清月又道:“这法纪,事关民生社稷,我定要维护。但念你们二人老年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我送你们一百金,以后你们可以后顾无忧的养老了。” 周何氏羞得满脸通红,周堡主也知道了症结所在。重重跪地道:“将军,老朽领教了。求您放了小孙儿,我承诺周家堡一概仆妇,不用再死了。” 清月把脸一板:“怎么可以,礼崩乐坏,如何可以!” 眼看最后一声炮即将响起,刀斧手已拔出闸刀,周何氏叩头道:“我将把众仆妇的卖身契送与姑娘,求姑娘手下留情。老妇人头发长,见势短,求姑娘……” 最后一声炮响起,刀斧手砍了下去,鲜血溅起一丈高。周何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周堡主眼睛充血的瞪着清月,牙齿咬得咯咯响。 弄醒了周何氏,清月吩咐:“带周岳乐。”周家两口子一脸迷茫。 当周岳乐进来时,周何氏失声痛哭,周家堡堡主也泪流满面。清月砍掉的只是一个死囚,不过是让他换上了周岳乐的衣服。 三人齐刷刷跪在清月面前,谢清月不杀之恩。清月摇头道:“我只是让你们感受一下失亲之痛。再卑贱之人,也有至亲至爱,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周老堡主、夫人,也请你们善待他人。” 一番话,说得二人都是惭愧。 处理完这害死人的封建礼教,清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西北大营来报:西北大营受重创,哲都带领二十万人马,击败了西北大营,西北大营损失了十万精兵。 这边我们消灭了阿拉布坦十万精兵,那边阿拉布坦消灭了西北大营十万精兵,一胜一负,不输不赢。清月跌坐在椅子里,如果康熙较起真来,她的风险有点大。心头不禁狂怒,西北大营的主将——赫果里简直是个饭桶,占着这么好的地形,有着最强的军队,还有她事先送去的情报,居然输得这样惨…… 第四十三章 决战(下) 新月挂在当空,荒漠高高低低,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声狼嚎声,马掌落在沙地上,留下一瞬的印记,随后便被风吹散。周岳乐一刻也不敢松懈,死死盯住手中的地图,生怕认错了路。沙漠中行走,没有任何可参照的地标,而且沙漠会随风迁移,唯一能帮他们辩别方向的,只有天上的星辰和古河道,若失陷于此,绝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清月在马背上吞下药,胸口的隐疼似乎好了些,可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沙漠,是野狼都不敢踏入的境地,想到这,清月慢慢放下心来,他们绝不会遭到野狼的袭击。领头的周岳乐时而低头,时而抬头,万分小心。本来周家堡的那俩位,打死也不放周岳乐,她也准备另想办法,可周岳乐还是翻墙出来帮她。铁流也嚷嚷着来帮她,她摇头,铁流此次伤的也蛮重的,区区几天时间,不足以让他恢复到能随她穿越沙漠。此时,已月上中天,不知周家堡那两位是否已发现他们的宝贝孙子已出逃,是否已杀到将军府,找自己要人;是否望向西关,声泪俱下的诅咒自己…… 得到西北大营惨败的消息,清月马上询问报信的人,那人哭的稀里哗啦,说先锋官带一千人护送他们小队三十人冲出重围,砍杀到最后,就他一人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都阵亡了。那人一跪在地上就给他们磕头,求陕甘这边发兵快去解围,六万大军全在粮库死守,只盼陕甘军队来解救。 但王毅手下的几个副将都力劝她,目前救西北大营是来不及了,应该马上调动川军入陕甘,守住陕甘是当务之急。一开始,清月不是没考虑过他们的建议,从情势上来看,自己若调动陕甘守军去解围,阿拉布坦就可能偷袭空城,夺取陕甘总督府,占领粮道,掐住西北大营命脉;又或者在中途截杀援军,在天时地利都不占的情况下,用五万人马,去与二十万精锐人马拼命——况且赫果里自己战败,由他一人自行承担,若陕甘门户失手,才跟这几位副将有关,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不失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命令一群有这样想法的军士与阿拉布坦死拼,绝非明智之举,她也不可能笨到这种田地。“丟車保帅”,似乎是最好的举措。然而,放弃西北大营的想法虽然合理,可现实却不那么丰满!阿拉布坦暗袭不成,已转为明抢,他正面重创西北大营,一旦西北大营没顶住,全军覆没,大营的粮食都归了阿拉布坦,那么,擅长骑行的蒙古士兵,带着干粮,不出一天一夜,就能杀到城下,那时,他们或许等不到远在四川的援军,所有人都会死在狼刀下。考虑到这层,她才不得不冒这个险,去稳住西北大营阵脚。还有,童凌不在,王毅阵亡,铁流重伤,她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只能由她亲自去趟西北大营。 清月反复斟酌后,决定让府尹暂代理将军府一职,安排他城门紧锁,深挖坑广积粮,又拨了两千军士到周家堡,守卫周家堡,与城池互为犄角。随后见了陕甘总督,她此次入西北大营,不会调陕甘府一兵一卒,但要求陕甘总督立下军令状,若西北大营失利,陕甘府必需依托城池,坚守一个月,以待援兵。 贾大夫主动提出他入西北大营,清月留在陕甘坐阵指挥,清月否决了他的提议,她需要贾大夫入川,调动援军,以备她失手。丢了西北大营康熙还可有能饶了她,丢了陕甘,她绝对得翘辫子。 部署完毕后,她调出了所有地图,准备找一条最近的小路,插进西北大营的粮仓,可查遍所有的地图,除了那条粮道,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通路。她不想放弃,又找来商贾、脚夫进行寻问,商贾、脚夫都道,那里除了粮道,四周都是迷魂谷、沙漠、石滩,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就连蒙古大军也只敢走粮道,不敢随意行军。听完,她眉头紧锁,或许她真的应该放弃自己的想法,布置好陕甘府军队,以死待敌。 “将军姑娘,我也许能帮你。”周岳乐走进来说。 清月从城防图上抬起头,周岳乐气色并不是十分好,胡子拉碴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清月不能肯定,他是在说醉话,还是在说真话:“周少堡主,不用叫我将军,我也不是将军,你叫我清月就好。当时,我只是想救人,所以狐假虎威了一把,让你笑话了。” “我并不赞成爷爷和奶奶的做法,可作为孙儿,我……”周岳乐苦笑道。 清月懂他的意思,在封建礼教中,孙儿是不可违背长辈的意愿的:“可少堡主,你应该知道,不能愚孝,孔子还有句话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能因他们位置所在,而改变是非曲直,让无辜人枉死,对吗?” 周岳乐怅然所失的闭上眼,静静呆了一分钟,才睁开眼,对清月一鞠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某,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天阴沉沉的,只有自鸣钟机械走动的声音,清月看了看时钟,到了她准备出行的时间。于是对周岳乐说:“少堡主,你先休息。等酒醒了,我们再谈,你如何帮我之事。” 周岳乐摇头,从袖口掏出一方小绢来,双手捧上:“这是去西北大营的小路,这份图是云惜的爹临终前给我的,他原来是我家马队的马夫长,常年游走与蒙古和大毛子地界,我和云惜的事,被我爷爷、奶奶所不容,他给了我这份图,为的就是让我躲过爷爷、奶奶带云惜远走高飞。我终是负了他们父女俩。若我早下决心,带云惜离开……”周岳乐说到这哽咽了。 离人愁,棒打鸳鸯苦命多。 清月接过图,上面曲曲折折的,除了西北大营的路线,还有直通陕甘总督府各县、乡的的路线,更远甚至到了贝加尔湖,途中的地形、隘口、关卡标得一清二楚。清月心里一惊,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私奔地图,这和她桌子上放的军事地图,别无一二。她发现这方绢的边缘只有两边上了边,剩下两边全是毛边,单凭这点,她可以断定,这是一份被人分为几份的军事地图。她对周岳乐笑道:“图,我收了,谢谢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周岳乐却跪倒在地:“清月姑娘,周某有个不情之请。”清月边把图收进手袖中,边问:“什么不情之请?”周岳乐说:“请让我带路,我和云惜都曾和庄老爹——也就是云惜的父亲,多次出关。这次,要走沙漠,姑娘一定会用到我的。” 噹噹噹,时钟响起,刚好到了下午三点。琉璃座寿禧纹铜钟里蹦出个打更的小人,击打了手中的小更三下,一只猴子骑着一匹马,滴溜溜跑了出来,绕着打更的小人跑了三圈,屋子里才恢复了安静。或许是间谍当久了,她太敏感了,若不信周岳乐,那他的这份图就毫无价值,甚至是一个陷阱,要信就全信,不信就全不信……清月开始卷桌上的城防图,边卷边回答道:“少堡主,等我安排好后,再通知你,好吗?”周岳乐点头答应。 他走后,清月翻出将军府所存地图一一比对,发现这份图的可信度极高。又吩咐人找来府尹,把以前的城防布置推翻,重新布置了一番,她一直笃行这一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有事情安排完毕,她才派人去找周岳乐,准备今夜酉时出发。 吃过晚饭,请周岳乐的人回来了,跪在地上一脸愧色。清月询问,那人禀报,周家堡堡主夫妇知道周岳乐要随清月闯西北大营,一万个不同意,周何氏寻死腻活地阻拦周岳乐出门。周岳乐无奈,只好放弃随清月出行。所以,周岳乐修书一封给清月,请清月见谅。清月接过书信,让手下人退下,随后展开了信: 少年轻狂仗剑行, 时不待人空欢喜。 即已无缘了宏图, 行到船头自然直。 清月暗笑,看来周岳乐已经从愚孝中醒过神来,周家堡堡主要头疼了。因为这是四句藏头诗:少时即行。 可等到酉时三刻,周岳乐还没到,清月想,他一定是逃跑时被那两人发现了,有些事,没有缘分就是没缘分。她不能再等了,随即吩咐启程。陕甘府的绝大部分暗线都随她一起入西北大营,虽然以前,这些人也在刀尖上跳舞,可面对这样一场硬仗,他们都显得有些紧张,表情多有些僵硬。望着这群悄无声息的人,她也无法,兵行险着,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出了城池,顺粮道行了四里地,到了地图上显示的岔口。 岔口前,一人一骑,黑衣短刀,背后是寥寂的石滩孤月。风吹过荒野,发出嘶嘶的低吼,马蹄踩着砂砾,咯咯直响。 “周岳乐,你来了?” “是,清月姑娘。” 清月从袖口掏出地图,顺风丢给周岳乐,周岳乐轻松的在风中抓住地图,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胤禛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等局势已定,再离开清月。等他接到赫果里战败的消息时,他已走到了河南地界,要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他奔向空旷的麦地,对着天上一弯新月大喊:清——月—— 马一陷,清月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她顺着沙脊滚落到沙坑里。众人忙下马来救她。她摇手示意,不碍事。在手下的搀扶下,重新又爬到了沙脊上,她的坐骑惊叫着想把前腿拔出来,却徒劳无益。 周岳乐从马鞍上取下马棍,系好绳子,一头把绳子栓在自己马身上,另一头把马棍放入马嘴里,准备好后,一吆喝自己的马,清月的马借力才从陷沙中腾了出来。马腾出来后,不住的踢踏四蹄,周岳乐拍着不安的马说:“以后还敢自作主张吗?不要随便超近道。”说完,瞟了瞟清月。 好吧,清月咬了下唇。刚才一时走神,才任由坐骑超了近道。她似乎听到了胤禛在叫她,吓得她一时四处左顾右盼,生怕那主,突然冒出说:清月,我也要去!可四下张望,全是黑漆漆的沙漠,以及无处不在的风声……或许她太紧张了吧? 一缕晨光从天边升起,早晨的太阳总是这么和美,你能仰望它,不必担心的它的刺眼。 走了一夜,清月打算让大家休息一下,可周岳乐说,最好再走一程,趁着天气不热,等太阳再升高,谁也熬不过中午的太阳,到时再休息,既不耽误行程,又躲过太阳。清月同意了,看来周岳乐离开了周家堡,还是蛮有脑子的。 太阳逐渐升高,地表温度也随之升高,找了一个背阴的沙坑,所有人都睡倒在里面。他们的坐骑则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水囊。一阵阵风起,把黄沙直直搅上天,风托着沙,向天边一动,恍惚间到天边后,消失在远处的沙山上。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风儿吹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清月碎碎念着。 “喝水。”周岳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清月接过水,喝了两口,就停了,或许他们还要走很远,得省着点。 “清月姑娘,您再喝点。”周岳乐把水再次递给她。清月摇头:“不知前途如何,还是省一点。”周岳乐道:“不会太远了,今傍晚我们便能出了沙漠,到了戈壁滩上,我们饮马喂草,明天晚上,一定能到达。”清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岳乐。周岳乐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她:“您刚才吟的那首歌谣,是跟谁学的?”清月苦笑,跟谁,跟琼瑶阿姨呗。 可他这一问,引起了清月无限的思乡之情,未穿以前,她觉得现代人心不古,老板、经理都和周扒皮差不多,都希望你英语过八级,不用请翻译,电脑过四级,不用请软件编程人员,柔道过十级,不用请保镖,一个人顶三个人用,而他们只用开一个人的工资。可穿越完,才发现,皇帝老子的工更难打,随时奇里奇怪case不说,各种形式的作,不但让你头疼心痛,全身冒火,而且一不小心就死啦死啦的……比起这些,她更愿意看到原来的小气老板、刻薄经理,脑海里浮现出胖胖的老板,天天火急火燎的经理,这些人的面目似乎越来越可亲。 周岳乐见清月不吭声,心里难过,长叹道:“原来我和姑娘竟是同病相怜之人。” 清月缓过神来,脑子一转,问道:“云惜是一个怎样的姑娘,你和她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周岳乐脸红了,半晌后才回她:“是,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她爹带她逃难道,遇到了我爷爷,后来就成了我家的马夫长,一直帮我家运货到关外。小时候,我爹还在的时候,喜欢四处乱跑,时常带我出关,他爹也喜欢把她打扮成男孩,一起出关。那时,我和她就坐一匹骆驼。她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我紧紧的抱着她……” “原来你从小就是个小色鬼。”清月打趣道。 周岳乐一愣,笑道:“那时那么小,没想那么多,只是夜里行走,云惜她经常会睡着,我不抱着她,她就掉沙漠里了。那时夜里好长,走在茫茫的沙漠里,我不断掐我自己,才让自己不睡着。”周岳乐眼中是无限的柔情,这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那为什么你爷爷奶奶会不同意你娶她?”周岳乐眼中的柔情随即转成了黯然:“我爹是喜欢云惜的,可惜他去的早。爷爷奶奶要我纳云惜为妾,娶一个有根基的女子为妻。可我不愿意委屈了云惜,云惜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她一辈子,叫只能叫我我老爷,而不是夫君。”清月有些佩服的看着这个男子,他或许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怪胎,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他本可以选择一条好走的路,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爱一个人就给她全部,没因云惜的地位而求其次,她爱的不单是云惜的外表,还有她的全部。 清月追问道:“你既然对她如此,为什么还放不下,不和她一起浪迹天涯?” 清月问完,周岳乐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眼承载了不了的悲痛,让眼睛迷离而红肿。等了很长时间,周岳乐才苦笑道:“终是我负了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边是云惜,一边是爷爷奶奶,我爹早亡,我怕我一走,二人无人照顾。况且爷爷奶奶的脾气你也见过,早年行走江湖,就得罪了许多人,结下了许多仇家,我怕我一走,仇家找上门来,伤了他们,我就太不孝了。一直委屈着云惜,直到最后害了她的性命。”说完,他便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的配刀出神。 清月也听累了,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后,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候,风也比昨天晚上小了很多。整顿一番后,他们一行人再次出发。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马匹不再前后颠簸,周岳乐一振,勒马加快了步伐。果然,一刻钟后,他们便能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茫茫的戈壁,所有人都勒马快行,下到了戈壁滩里。周岳乐按图索骥,找到了一股暗泉,水细细的只有一线粗。马闻到水的气息,都往泉边上凑,周岳乐和清月的人都用鞭子驱赶他们,和人一个道理,跑热了不能立即喝凉水,否则会伤及心脏。周岳乐把皮囊拿出来,开始接水,等皮囊快满的时候,马也歇的差不多了,周岳乐才开始饮马。 这趟差事周岳乐格外用心,连饮马这种小事,他也亲力亲为。虽然清月临走前已经决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看着前前后后忙碌的周岳乐,清月又开始不踏实了。 “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到西北大营?”清月手里玩着从地上捡起的石子,边玩边问。 周岳乐把水囊递给别人,回答道:“从地图上看再有半个时辰。” 清月把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了远处。丢完石子,她静静的仰望了满天的星辰,天空真美,点点微光,影影绰绰,触手可及。若没有任务,搭个帐篷,弄个气垫,躺在这里数数星星,那该是多惬意的事。内心长叹一声,回到现实中,她再一次梳理周岳乐,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头,都走到这份上了,她还得接着相信他。收了心神,清月吩咐道:“好好休整,子时出发。”周岳乐回答好,接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许这几个悠闲时辰,将是某些人的最后时刻。一路上,清月时刻都能感受到这份紧张和惶恐。 清月从背囊里拿出干粮,和着水,吃了大半干粮。其他人,有的随着她默默吭着干粮,有的抽出佩刀,仔细擦拭,有的呆呆的看着远方…… 子夜到了,清月上马,她手下的人都训练有素,早上马等着她。虽知赴死,然坚决赴死,不愧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她得好好谢谢那个贾大夫,御人有术。要换王毅的人,她还真不敢保证此时会不会有逃兵,这也是她不动陕甘兵,只带贾大夫的人的一个原因。 “你们跟我不久,也看过我的手段,跟我进周家堡的人,一个不少的都回来了。此次,虽险,但我七成把握,我不能说人人都能回来,可我绝对会让大部分回来。”清月说完,逐一观察了他们的表情。 “愿听姑娘调遣!”第一个表忠心的,是陪清月去艳春院找王毅的那个人,其他人也随之跟上。 “好!于公于私,这一战,我们必须赢。赢了才能活下去,假如我们此役败了,即使苟且的活着,你们也知道,不单你们,还有我,我们都不会活太久的。”清月眼里露出寒意,除了周岳乐,所有人内心都一缩,清月指的是什么他们很清楚。 风清夜朗,一路疾驰,如周岳乐所说,半个时辰后,清月一行已能看到隐约的西北大营,周围全是黑压压的军队。此时,清月才开始布置任务,一一安排好后,她问周岳乐,对此安排有什么异议,周岳乐抱拳道:“周某,誓死相随!” 得到完整的任务后,清月手下的人似乎都安了心,刀尖上滚过的人,对危险特别敏感,清月的安排,让他们看到了生的机会,不仅如此,这可能还是一次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清月带着周岳乐,和那个杀出重围报信的西北军士阿大,换上蒙古人的衣服,准备闯营。剩下的十骑从东往北跑,另外十骑从北往东跑,马屁股后都拖着浓浓的烟雾弹,最后的五骑则埋伏在大营西侧,等待时机。眼看滚滚的浓烟升起,清月示意周岳乐,周岳乐向空中射了一支火箭,火箭入空,五里外都能看到。 立刻,蒙古军营,西北大营炸开了锅。随后,他们正前方杀出了一大队蒙古骑兵,行军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象。周岳乐打了一个呼哨,二十骑人马,砍断马屁股后的烟雾弹,分别向四面逃窜。蒙古骑兵弹指尖就闯进了烟雾中,借这个机会,三人顺利混进了队伍的后面。看着四面逃窜的寥寥几人,为首的人勒住了马匹,只吩咐让一队人马去追赶,其余的人,原地待命。追人的小队,刚出去半里地,西侧军营就着了火,为首的人大叫一声,所有人都往营地跑。 清月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是按脚本走的。三人假装拍马跟大队人马回营救火,冲进军营,脚才落地,远处又升起了浓烟,为首的蒙古人大叫一声,蒙古人再上马,又一次杀了回去。清月等三人,趁机弃了马匹,混入营中,刚好看到地上有一捆捆箭矢,清月示意,三人一人扛两捆,大摇大摆的晃到了西北大营前。 西北大营灯火通明,瞭望楼上影影绰绰,里面有人奔跑走动,火枪,弓箭全都待命,只等援军一到,便杀出营寨,里应外和,杀退蒙古军队。可主帅赫果里却看不懂,一会儿有人,一会儿无人,他拉开西洋望远镜,远处似乎只有十几个人,他看得心中乱跳,思量再三,不敢贸然出战,派了一千人试探了下,却被蒙古人杀退了回来,远处的烟雾也消失了。 “主帅,主帅!阿大回来了。”副将已顾不得,无禀报,不得擅自入内的军规,带着清月等三人闯了进来。 “阿大?冲出去报信的?”赫果里急得一个趔趄,几个副将急忙扶住了他。 清月等赫果里站定,才从怀里掏出虎符,道:“赫果里听调。” 赫果里一愣,仔细看了虎符,跪倒道:“请容老夫冒犯,老夫要验符。” 清月把虎符递给赫果里,赫果里接过符,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半,两相核对,毫无差池。他恭敬的把虎符递回来:“得罪了!” 清月收好虎符,冷冷的说:“赫元帅,我现在命令你烧了粮仓!一个不留!” 赫果里惊的把手里的虎符都掉到了地上,丢了军粮,必死无疑,这个女子是疯了吗? 见大帐中所有人都用惊愕的表情看着自己,清月问:“赫元帅,若蒙古大军得到军粮,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若他们得不到军粮,他们有又会怎么样?” 赫果里跌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问:“姑娘,别无它法了吗?” 清月点头:“陕甘军只有五万,况且不能全都带出来,他们出来了,陕甘门户将不保。此厉害关系,赫元帅,你不是不知道。川军,路途遥远,蒙古人不会让我们等到他们的。” 赫果里沉默了,这两日,蒙古人疯了一样进攻,他又损失了两万人马。 罢,罢,命该如此。 赫果里从地上起来,拨开了扶他的副将,自己站在了帅台上,吩咐手中副将:“你们去准备可燃之物,李将军负责东面粮仓,阿将军负责西面粮仓,褚将军南面,务必一粒米都不剩。违者军法处置!“ “元帅,请您三思!”三人跪倒在地。 清月道:“赫元帅,我们放火烧粮食,蒙古人必来救火,让军士埋伏在两侧,待他们救火,我们便伏杀他们。” 赫果里对清月抱拳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接着他又吩咐:“按姑娘说的办。一个时辰后,放火烧营,若有倦怠,犹若此箭!”赫果里边说,边折断了令箭。 一个时辰后,西北大营火光冲天。 阿拉布坦摔了营帐里能摔的东西后,提刀率人冲进了大营,弓箭长矛纷纷飞来,他挡开了弓箭,见人就杀,见旗就砍,在火光里杀红了眼。 清月让周岳乐放起孔明灯。 见灯起,外面的二十骑,把带来的田鼠统统放了出来,田鼠后面脱着炮竹和火星向蒙古人外营跑去。火光冲天,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清月看粮食烧的差不多了,奔回帅帐,吩咐赫果里:“元帅,可以吹号角让大家撤退了。” 赫果里衣帽端正的坐在帅位上,指着帅案道:“姑娘,这是我的帅印,这是我的奏折,麻烦姑娘转交圣上。” 清月心中一紧,接着,赫果里嘴角流出黑血,再想挽回已无法。阿大,咧嘴大哭,边哭边喊元帅。清月上前替赫果里闭了眼,吩咐周岳乐,替她收好东西。抽出令箭,命令:“撤退!” 李将军接过令牌,转身出了营帐。 阿将军,褚将军跪地,也呈上书信和将印,托清月将东西呈交康熙帝,而他们唯有战死,才能抵今日之罪。清月看看左手边跪的阿将军,又看看右手边跪的褚将军,厉声喝道:“大胆!烧粮库,是我的命令,你们这样做,是说我错了吗?” 两人对视,惨淡一笑,阿将军对清月拱手道:“姑娘,虽是你的命令,可我们惨败在先,现又丢了西北大营军粮,即使此役能赢,我们性命早已不保,请姑娘成全我们的体面。” 清月接过书信,将它们撕个粉碎,冷冷说:“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跟皇上禀报,恕我不再奉陪!” 周岳乐开路,引清月上马,号角响起,清月跟周岳乐借了弓箭,点燃箭矢,一箭射向帅帐,帅帐随即燃烧起来,阿、褚两人扑腾着跑了出来。清月看了两人一眼,命令道:走! 晨光升起,清月回到了满目苍夷的西北大营,蒙古人已经退去,死尸叠着死尸,有的死尸已被烧了碳化,黑漆漆一团,冒出奇怪的味道。清月没走两步,就冲到一边开始狂吐。战场,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这里,不见鬼,不见神,有的只有生死。周岳乐递给她半截腌臜的破布,清月也不管那截破布有多脏,用力的擦拭着嘴唇,想把着一切都擦干净。 等她稍微平复些,周岳乐劝她:“清月姑娘,把这里安排一下,我们回陕甘吧。” 正和她心意,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绝对会抑郁的。清月清了清嗓子,让周岳乐把三位副将找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三人到来后,清月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三人见状,立刻跪下。清月摆手,让他们坐着回话。 “现在西北大营还剩多少人?”清月问。 阿将军回答:“还剩三万。” 清月点头,吩咐:“阿将军,我留一千人马给你,你暂时守在这里,每日,我会让陕甘给你补给,若蒙古人再来,你们只管跑。但这里有什么变化,你必须及时回禀陕甘府。” 阿将军回答得令。 清月望向李与褚,二人昨夜厮杀,一个烧了眉毛胡子,一个伤了手臂:“二位就随我回陕甘府,以后的事,待我禀报圣上后,自有定夺。” 两人面色即成灰色,但还是硬生生的从嘴里挤出个是字。 清月找来自己的人,选出两个,一个带着自己的密信和赫果里的奏折去京城报信,另一个去四川追贾大夫。安排好后,清月才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回陕甘府。 第四十四章 回京 从兵部得到消息,赫果里烧了军粮,已自裁谢罪,但正因如此,他也击退了阿拉布坦二十万大军,陕甘门户暂时无虞。 胤禛背在身后的手捏紧后又放松,放松后又捏紧,反复几次后,他整个人落在圈椅中,心里默默说: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清月,我自会保你无虞。 畅春园里的垂柳已冒出点点新芽,远远望去一簇簇绿绦,抛下手中的鱼食,康熙望向对面的月华宫,宫殿已经派人休整过了,新种的绿竹,从宫墙内探出头来。如同看到苗头似的,许多妃嫔都有意无意的提起章佳氏,儿子里也有人巧妙的提起胤祥。帝王无意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总能引起许多人的遐想,总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倒也不为过。坐拥天下最大的权力,他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也该失去他应该失去的,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他们的父亲。他们对他也不过如此,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儿子。二次废太子,他对他们的念想算是断了。想到这,康熙满脸倦容。 “皇上,清月姑娘回来了。”李德全跪地禀报。 康熙挥手,李德全起身,伺候康熙去万字阁。 进了万字阁,他一眼看到清月缚身跪地,算她有自知之明! “你可知罪?”康熙问。 清月跪在地上,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脖子后方仿佛刮过了一阵凉风,所有汗毛都立了起来。是死是活,就在眼前。烧粮库前,她也曾划拉过,总觉得康熙能饶了她。 “是,奴婢万死不及所犯之罪。” 康熙坐好,手中玩着蜜蜡手串,这个人他没看错,用她换费色曜,不错,而且很值。顾全大局,有勇有谋,对下恩威并重,更重要的是她当机立断的果断,做暗线,真是委屈了她,若她是个男子,必是栋梁之才。 “万死?笑话,你只有一条命,如何给朕死一万次!”康熙不温不火的问她。 清月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请皇上责罚,奴婢绝无怨言。” “你知道吗,那是三十万担粮草,是陕甘府一半的税负,你一句话,就烧了,全烧了!你好的很呀,好的很!”康熙把手串丢在了炕上。 清月无语,前方情况,康熙定是知道的,她多说无益,只好把头好好插在地上,老老实实任老皇帝搓揉。 “怎么,你不说点什么?”康熙看一动不动的清月,厉声问道。 清月又重重磕了个响头,才说:“清月自知不妥,但别无它法,若有万分之一可能,绝不出此下策。可奴婢做了,奴婢也就想好了,您给奴婢任何责罚,奴婢都认了。” 康熙冷笑:“好一副任杀任刮的嘴脸,你当朕会为了胤祥对你网开一面吗?” “清月不敢。”清月抬起头,对上康熙的眼:“皇上,胤祥囚于深宫,对奴婢所做之事,一概不知,奴婢做什么,都不应该牵连到他头上。” “哼,那朕问你,你老实回答!谁跟随你到了西北,不是胤祥的人,那是谁的人?”康熙死死盯住了清月。 清月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康熙:“是童凌的师父与他新收的弟子。” 老天,这点我可真没说谎。 清月接着说:“他们因担心童凌,所以到了西北,找到了我,我是以江湖身份会的他们,并没有让他们知道太多。” “那朕再问你,为什么王毅会对他们恭敬有嘉,甚至在你之上。”康熙又问。 谢天谢地,在回来的路上,清月对这场对话想了无数,假设了无数,这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回禀圣上,王毅想跟童凌的师父学武,所以才以师礼待之。但可惜他……”清月说到这,只是摇头。摇头后,便把头低下,不再言语。 康熙死死盯了清月半刻,又问:“周岳乐要娶你,这又是怎么说起的?” 清月心里直叫mygod!这也要管,是替胤祥管的吗?我是清白的!难不成因为这个意外,就让我死啦死啦的,想到这,她在内心里把贾大夫请出来,骂了个遍。 “回禀圣上,周岳乐因为此次为过尽忠,妻子不幸罹难。但他夫妻二人从小两小无猜,情比金坚,所以周岳乐准备出家为妻子守节。而他在出家前,为帮我扳回颓势,半夜翻墙和我一起潜入西北大营,被他爷爷奶奶误会,所以,所以,”清月抬头看了一下康熙的脸色,“所以,他们在周口店追上我,希望我嫁给周岳乐,以阻断他出家的念头。” 说完,清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说清楚了,还是没说清楚。这个哽她是没有事先想过,也没想到康熙会问。 她和胤祥充其量就是男女朋友,从没得到官方认证,可这态势,严重的好像她出轨勾引男人,不洁不贞,沉猪笼都不为过。 “周岳乐出家还是没出家,你知道吗?”康熙问。 清月张大了嘴,半天没回答出来。 康熙神秘莫测的一笑:“那朕告诉你,他没出家。” 清月听完,血溅三尺,完了,没死在火烧军粮上,却死在八卦绯闻上。 看清月完全不知所措,一副死了,死了的样子,康熙觉得,或许这个清月才是真实的,她和十五格格年纪差不多,若不是遇上费色曜,她也不会这样少年老成,事事攻于心机,刀里来,雨里去……算了,再难为她,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西北这次,全靠她守住,如此广袤的一个大清,连三十万担粮草都没有吗?阿拉布坦这次夺粮不成,饿都能把他饿死十万,西北近两年来,绝不会有战事。腾出手来,仔细布置,两年,他不信,他灭不了阿拉布坦这个贼子。想到这,康熙吩咐:“李德全,替清月松绑,把她送到胤祥那里。但只给他们一个时辰。知道了吗?” 这跨度有点大,清月呆在原地,还没想起谢恩,康熙已出了万字阁。 李德全照康熙吩咐,给清月松了绑,送她去了月华宫。 进了月华宫,这里是一派新气象,没了灰尘和蛛网,甚至贴了新的窗纸,墙上刷了新漆。她刚一进门,便被抱住了。李德全呵呵一笑,对胤祥说:“十三爷,您只有一个时辰,老奴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说完,闪的比兔子还快。 清月把自己的头从肉墙中拔出来,她今天磕头,磕得脑门都大了,再被这堵肉墙挤压,脑子一定会坏的。挣扎了半天,却没挣扎出来,不得以,她只好提了某人的小腿。 “疼,你做什么?”胤祥吸着气问她。 清月揉着脑门说:“我头都磕了半天,我脑袋也很疼,你抱那么紧,我脑袋也疼。” 几个月不见,胤祥也瘦了,虽说不是皮包骨头,但眼眶都出来了。清月摸着他的脸,心疼的说:“几个月不见,你就变丑了,我是不是得考虑换个人了?” “周岳乐吗?”胤祥几乎是从牙根里蹦出这三个字。 清月倒吸了口凉气,这重重宫闱难道都止不住八卦流言吗?哭的心都有了,她只好打起精神,骗完老的,又来哄小的:“不是说这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你怎么知道的?” 胤祥轻柔的把清月拢在怀里说:“我不但知道他,还知道你去了西北。” 清月愣住了,她和康熙约好,要瞒住他的,临走前,她还留了东西,让胤祥相信她在北京,只是和他隔了个宫墙。不是康熙,那肯定是胤禛了。 “四爷告诉你的?”清月低声问。 胤祥摇头,说:“皇阿玛。你在西北遇险,在西北立功,被周岳乐家逼婚,皇阿玛都告诉我了。” 清月有些晕,康熙到底要做什么,搓揉自己还不够,还要搓揉胤祥。她愧疚的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胤祥摇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无能,不能保护你,让你身犯险境。若我在外面,去西北的人,该是我。”清月捂住他的嘴:“不要这样说,刚才我说错了,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我们互不相欠,因为我们都是自愿为对方付出全部的。” 胤祥低吻了清月的额头:“你说的对,我们谁也不欠谁。”可他心中还是一片难过,若有一天,他定让她逃出父皇的掌控,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对镜梳妆,弄眉插花,而不是每天周旋于各阿哥府,刀尖上起舞。胤祥的指尖摸上清月的额头:“疼吗?”她刚才一定很用力,脑门真的青了。 嗯,清月回答,这次出行,曲曲折折,忙碌惊险,她很少想起胤祥,想起这个温暖的怀抱。现在回到这个安逸的怀抱,她累了,闭上眼睛细细体味这久违的温暖。 等她再醒过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 由于她在西北受过伤,一直以来无暇顾及,回到北京后,精神松弛,所有的病全都跑了出来。这次,高烧的痛苦,她累得都不知道,就这样安静的睡着,倒也没受什么罪。等高烧退后,她如同晒在冬日的太阳下,懒洋洋的躺着,全身酥酥的。除了睡觉,精神也全放空了,不去想任何事,而康熙也默许了她在月华宫里养病,看着胤祥为她忙前忙后,她有了些许不习惯,可内心却是满满的。 转眼,她在胤祥这里过了一月有余,病已好了大半,可为了赖在胤祥这,她和胤祥俩都耍起了心眼。御医来问诊,他们不约而同的都说不好,七七八八添些。不是头疼,便是脑热,御医都有些摸不准,又请来其他人为她请脉。请完脉,两人商量了一番,又给清月开了一副药。胤祥看着药方上的药,捂着嘴偷偷直乐,清月看了药方,头上直冒黑线,这御医也太损了,什么药苦,就抓什么药,看来他们已识破,要想再混下去,恐怕会有些难。 春日懒困,胤祥守着她,也打起了盹。清月在他面前挥挥手,胤祥也没有反应。她便提了鞋,悄悄跑了出去。胤祥不能出月华宫,可她不同,还能四处跑动。畅春园东面的花架上,开满了一墙的白色蔷薇。走到近前,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腑的香气,闻着花香,清月欣喜的伸手去摘,可能太高兴了,第一下,她就被扎到了手,疼的她一皱眉,把手放到嘴里用力的吸吮,但区区一段小插曲,根本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她满面春风的采好后,便把所有蔷薇放回自己的小屋,用水养着备用。随后去了广储司,她在那里找秀娘订了一件“衣服”,她下“订单”的时候,绣娘上上下下打量她,几次似乎想问这衣服是做什么的,但见她坦坦荡荡的,又把话咽了回去。取好衣服出了广储司,清月抱着衣服就往回跑,回到小屋,连忙换上,宾果!果然是皇家定制,这衣服的质量,杆杆的!合身就不说了,这滚边的小绣花,还有完全能理解她的意图,简直是太棒了……由于司掌康熙膳食,她要食材也非常顺利,按照以前做的经验,她花了一个时辰,做好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在针线上的功夫有限,否则,衣服她也想自己做。一切准备好,她用一只大篮子,把东西运进了月华宫。 见她回来,坐在宫殿台阶上的胤祥松了一口气。没有清月的日子太难熬了,有她的日子又过的飞快,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清月让胤祥进屋,让他挑一件他最喜欢的衣服,胤祥望着清月,摸不着头脑。他在穿上,不太讲究,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平时只按朝廷的规矩,该穿朝服就要穿朝服,该着礼服就着礼服,该穿骑服就穿骑服,清月这时一问,他犯起了难。 “就一件衣服而已,不需要想这么长时间吧。”清月有些迫不及待,她可不愿意错过时辰。 胤祥脑子一转,说道:“我不太讲究这些,要不,你挑一件你喜欢的吧。” 清月听到这,把胤祥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堆了一屋子。胤祥有些无奈的看这自己的衣服满天乱飞,也不知她要干嘛。清月审视了一遍胤祥所有的衣服,暗自哀叹,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枝玉叶,都被幽禁了,这衣服的数量,还是她的四五倍,这都不是问题,随便拿出一件,镶珠缀玉,钩金描银的,真真的不是衣服,是一件件艺术品,艺术品!她替他挑了一件白色缫丝祥云纹带滚金边、上镶淮南珍珠的礼服,让胤祥换上。胤祥虽疑惑,却也听话的换好,她掏出丝绢,蒙在他眼睛上,让他乖乖等着,没有召唤,不得出来,否则她一辈子也不会理他了。胤祥见清月说的如此严重,眼中更添了几分疑惑。清月见他不肯就范,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胤祥震惊的摸着自己的脸:这是唱的哪出?清月笑嘻嘻的说:“是好事,要听话!”说完,替他系好。 外面时而兵乒乓乓,时而悄无声息,时而窸窸窣窣,也不知道清月在干嘛,胤祥几次想拉下眼睛上的丝绢,却又放弃了。终于等到清月在外面叫:“出来吧!” 胤祥连忙扯了眼上的丝绢,快步走出了卧房。 夕阳已西下,却有一道光冲进了他的眼睛。 清月着一条白色“裙子”站在望月台上,这条“裙子”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长长的后摆,旖旎的拖在身后,颇有几分汉服的味道。她逆光而站,脸上蒙着一层白纱,若隐若现的面颊,对他微微一笑,倾城倾国。头上戴着白色蔷薇编成的花环,乌黑的长发上,也缠绕着朵朵盛开的蔷薇。借着夕阳的微光,她翩若惊鸿,仿佛是月宫的仙子降世,胤祥看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喘气,清月就飞回月宫。 胤祥本来就很帅气,穿上白色的礼服,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还好,她的装扮也不算差,配他算是郎才女貌了。 “我的新郎,能过来了吗?我知道今天我很美!”女为知己者容,能让胤祥看到惊艳,清月很满足了。 走近,胤祥发现,“裙子”从胸以上,什么也没有,露出清月修长的脖子和洁白的手臂,他不觉脸一红,连忙把目光移到清月脸庞上。 清月牵起他的双手,说:“原谅我,我想用我家乡的方式,让你娶我。以后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之间有什么阻碍,包括皇上,你都是我的丈夫,我都是你的妻子,一辈子的夫妻。” 胤祥心中一痛,他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她。 “麻烦你跟我说:我胤祥,愿娶蒋清为妻……” 原来她的真名叫蒋清。 “我胤祥,愿娶蒋清为妻,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病痛与健康,无论顺境与逆境,我将对蒋清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蒋清,愿嫁胤祥为夫,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病痛与健康,无论顺境与逆境,我将对胤祥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清月说完,问胤祥:“你愿意吗?”胤祥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清月抬起他的手掌,放在面纱上,说:“我也愿意。你可以掀开我的面纱了。” 胤祥内心无比激动,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多好的誓言,但这还不够,还有下辈子,他也要娶她为妻,还有下下辈子,直到天崩地裂。他郑重的掀开她的面纱,清月抬起眸子,腻腻的看着他,他也幸福的盯着她,时间仿佛停顿,天地间只有他们俩。不知过了多久,清月叫嚷起来,对了,还有戒指!清月把一枚金戒指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戒指内圈刻着奇怪的花纹,胤祥问这是什么?清月说,你猜。胤祥弹了她的额头,就你能折腾。随后,清月让胤祥把她的婚戒也戴在她右手无名指上。 想到下一步,让胤祥吻她,清月面颊不禁有些发热。 正在踌躇之际,门外不识时务的响起一个声音:“皇上驾到!” 两人都一惊,没等反应,康熙已进入了室内。清月下意识的把手藏在后面,生怕康熙看到她的婚戒。 “朕来看看,听说清月做了吃的……”康熙的目光放在清月身上,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大胆,这露胳膊露腿的,成何体统!”康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那么多年,他才发现,清月是个狐媚子,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也想得出,难怪胤祥对她情有独钟。细细想来,她代替费色曜,也管着窑子,这些种种,肯定是从那里学来的。他再晚来一步,不知这里要发生什么难堪的事。 清月气得脑子发热:“你看不成体统,胤祥看,就成体统!” 话糙理不糙,胤祥慌忙扯下月门上的纱帘,遮在清月上面。 康熙气得无语,掀翻了桌子上的婚礼蛋糕,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婚礼蛋糕被打翻,清月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胤祥在一旁,轻声劝慰着,清月悲从心来,她知道装病不能撑太久,想给胤祥一个希望,而这个希望,随着康熙的乱入,彻底破灭了。 “好清月,别哭了,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发过誓吗,无论顺境与逆境,我们都会不离不弃,不管皇阿玛一会儿做什么,从今天起,你都是我的妻子,我都是你的丈夫。”看着清月伤心难过,胤祥更加自责了,这一切一切的缘由,都是他无力保护她…… 清月趴在胤祥怀里,放声大哭,她知道,这次,康熙绝不会放过她。 康熙怒气冲冲的回到至爽阁,一个宫女端来香茗,康熙也把茶杯砸了,当时整个屋子安静的无一点声息。 屏风后,一个女子跪下:“皇上请息怒。” 李德全听见这个声音,暗暗松了一口气。招呼宫女太监们,全部退下,他也退到门外,等待吩咐。 康熙稍稍舒了口气,那个女子道:“皇上担心的是清月进过八阿哥府,进过二阿哥府,还与四阿哥有交集,此次去西北,也和周岳乐纠缠不清。她对十三阿哥虽有情,却怕她坏了十三阿哥名誉。” 康熙点头,他内心却是这样想的,衣服固然不妥,可他更担心的是,清月以残花败柳之身攀达凤子龙孙,为胤祥种下遗祸。胤祥母亲出身不高,后又出构陷之事,他在宫中长大,已饱受歧视,再加上一个清月,胤祥后半生仍会因她而饱受非议。 见康熙不语,那女子又缓缓道:“奴婢观察了很久,清月言行并没有什么不妥,也不像有些婢子,用色相谋个后路,或者利用色相完成任务。但奴婢也曾向您进言,不可以给十三阿哥和清月恩典。其一:她替皇上办事,若与谁有了私情,对皇上不利。其二:她太优秀,若以后给了任何一人,以她的本事,助那位皇子,新皇登基,都要费一番周折。其三:虽未有实,可她名声已毁,娶她之人,必成笑柄。” 康熙暗自叹气,正因如此,所以祖母才不让自己娶她吧!康熙心中已有了打算,一个帝王,容不得心慈手软,一时的感动,几乎酿成大祸。 “李德全!”康熙冲门外喊。 李德全全速的冲了进来,他知道皇上主子,肯定会吩咐他再走一趟。 “你去宣旨,十三阿哥搬回阿哥府,继续圈禁,侧福晋、侍妾一同圈禁,无朕旨意,不得出府。宣完后,你把月华宫给朕封了。”康熙双眸带着无比的阴沉。 李德全出去后,康熙问屏风后的女子:“清月用不用赐死?” 屏风后的女淡淡一叹:“全凭皇上做主。” 康熙毫不犹豫的吩咐宫人,把清月带到万字阁。 屏风后的女子,双眸一闭,心中无限悲凉:玄烨,你连我也要试探。 李德全来宣旨时,清月已换好了宫服,胤祥挡在清月前面,只要圣旨对她有丝毫不利,他就是削爵为民,也愿意。只求康熙放过他们,以后天涯海角,他都不悔。 听完圣旨,胤祥问李德全,圣上如何处置清月,李德全摇头,表示不知。胤祥请求李德全代为禀报,他要面圣,李德全还是摇头,胤祥威胁说,假如他不让他见到圣上,他就不出宫。李德全给胤祥跪下,求胤祥走,胤祥不走,说着就要闯宫。禁卫见状拦住了胤祥的去路,胤祥打倒两个,却又来了更多的禁卫。李德全见胤祥闹的不成样子,说了声,得罪了,十三爷。便让禁卫捆上了胤祥,还在他嘴里塞了布条,四个禁卫扛手扛脚,把胤祥运出了宫门。 清月并没有像胤祥那样挣扎,她站在望月台上,禁不住的流泪,她在内心喊:胤祥,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和我在一起的。康熙,你也给我等着! 宫人来带清月时,清月用力擦干了眼泪,低头“温顺”跟他来到了万字阁。 康熙背对着门站着,清月跪下。当奴婢久了,也有了奴性,跪得如此顺溜,是她没想到的。清月对自己冷笑,想到对付山东胡家老色狼,想到对付费色曜,想到对付太子,想到了周家堡,西北大营,……,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康熙看都没看她,发话道:“起来吧,别跪着。” 清月就当没听见,若她顺溜的起来,这两年的历练,算白给了。 “就是一件衣服,朕没这么不开眼,起来吧。”康熙再次吩咐。 清月默默站了起来。 康熙转过身,指着案几,问清月:“这有两份圣旨,一份,是赐死胤祥的。一份,是让你们成亲的。告诉我,你选哪份。” 清月面无表情的回答:“皇上真会开玩笑,奴婢当然会选后者。可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赐死胤祥。” 康熙笑道:“因为你。” 清月也笑道:“您不觉得您的圣旨可笑吗?怕我因私情而帮胤祥,所以赐死他,可您又让我和他成亲,您说,您是让我帮他还是不帮他?” 聪明,太聪明了,反将了自己一军。 康熙眸中放着光:“当然要帮他,帮他平平安安的。那个位子,没他的份,你也不该有非分之想。” 清月呵呵一笑:“皇上,您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没那个念头,胤祥也没有,如果有,奴婢跟的人绝不是胤祥。” “所以,你不跟太子,也不跟老八,都是因为他们有那个念头。”康熙死死的盯住清月的眼睛。 清月心力憔悴的一笑:“您说呢?” 康熙把第二份圣旨递到清月面前:“清月,朕成全你,你也成全朕。朕真的怕日后,他们兄弟间杀戮不止,大清分崩离析,朕怕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社稷。所以,朕要你帮朕,你不负朕,朕也定不负你。” 清月没有接过圣旨,只是一俯身:“清月不敢,若皇上怜惜胤祥,清月愿随他一起圈禁。皇上也不用担心清月掀起什么风波。” 康熙把圣旨丢在地上:“无论贫穷与富贵,顺境与逆境,这些,没有朕的圣旨,你永远也做不到。朕决定的事,你妄想更改。” 清月捡起地上的圣旨,硬邦邦的问康熙:“条件是什么?” 康熙哑然,他失了清月的心,再让她替自己卖命…… 屏风后,走出一老妇:“清月。不对,蒋清,他除了是皇上外,他也是十三的父亲,你既爱十三,帮他父亲,也不为过吧。还有,若他们骨肉相残,十三能设身事外吗?他毕竟是个一个凤子龙孙,你们即使缩在十三府,到时也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清月抬头,石梦欣的老嬷嬷,站在康熙的身后,她已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威严肃穆,不是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老妇。 胤禛收到童凌的捷报,他已生擒张小驴,将亲自押解他进京,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算上这个功劳,皇阿玛是舍不得杀清月的。 他的人几次试探,都没得到清月的消息,足足一个月,让他寝食难安,他立刻让头陀出发,让他告诉童凌,加快速度,押解张小驴进京,以解清月之急。 四月初四,内廷传来消息,十三被放回府中圈禁。 四月初五,清月轮值,伺候皇上饮食。 胤禛握着拳,原来她一切安好。 第四十五章 整理 按理说,清月逃过责罚,应该高兴,可她的脸上,反倒添了几分忧郁。胤禛劝道:“清月,十三弟那里有我呢。你不必担心。况且现在他在自己府中,照料他的人都是自己人,应该比在宫里强。” 可清月听了,文不对题的对他说,四爷,您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抓军权,您应该把内务府抓在手里。胤禛默然,他不知道这是皇阿玛的意思,还是清月的意思。历朝历代,军权至重,如果没有军权,李世民不可能赢得玄武门之变,朱棣不可能取代朱允炆,就是在本朝,鳌拜手握军权,皇阿玛亲政不得,才设计擒拿,囚禁鳌拜后,皇权又才归爱新觉罗氏。 胤禛想了想,问清月:“清月,我想知道,这是皇阿玛的意思呢?还是你的意思?” 清月知道,胤禛起疑了,毕竟有那么多先例在前,让他放开军权,他能不惊疑吗?清月道:“是我的意思。皇上,他还未决定把大统托付于谁。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们骨肉相残,群王拥兵自立,大清分崩离析。” 胤禛脸上的肌肉跳动:“你不是曾说过,皇上不会把所有兵权给一位皇子吗?就如同太子辅政般,名义上是一个太子,底下却有无数阿哥辅政。” 清月透过窗棂,望向那个院落,院中种了紫藤,春日时节,正是紫藤花开的最好的时节。看得到紫藤,却看不到他,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胤禛随着清月的目光望过去,那是十三的院落,安排在这里会面,他本觉不妥,改了地方,可清月却说,在这里最好,否则怎么让皇上知道,她心中只有胤祥一人而已。胤禛叹了口气,便随了她。 清月一动不动的望着院墙,半晌,才道:“四爷,皇上是人,他也会变的。所以,您也要变。” 皇上变了,那他为取得兵权铺垫那么多,若皇上发觉…… 清月接着说:“您也不用苦恼,您不是去争西北大营的主帅,只是陕甘总督,况且到现在也还没成事,皇上再怎么多疑,也疑不到您的身上。” 胤禛摇头:“不对,陕甘总督还是兵权,正如你所说,皇上变了,那他不希望任何一个皇子染指兵权,谁稍稍异动,谁就要倒大霉。我已经折了个十三弟,我不允许我再出任何错。” 清月止住了自己的目光,转头问胤禛:“四爷,那您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胤禛看清月那三娘教子的模样,笑了:“来不及。” “那我再告诉您一件事,皇上他是一代明君,他分得清公与私。”清月也笑了。 笑,变成了一种武器,不是由于真心快乐,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情绪。清月想,她恐怕以后都不会笑了。 胤禛离开后,她在这里又见了几拨不同的人,漕帮的、迎春院的、当铺的、还有她的另一位师傅——苏嬷嬷,在她回来前,她已进了三阿哥府。童凌是最后一个,老头没有骗她,童凌身形依旧矫健。她稍稍欣慰了几许,随即问起了鸡冠山的事。童凌俯身禀报:“这次全托师父的福,他老人家假装上嵩山少林与方正大师摆擂切磋,以达摩拳法和内功心法为赌约,邀请各路英雄来围观见证。趁机也发了张英雄帖给张小驴的好友铁头李,勾得张小驴心痒难耐,下了鸡冠山,我们便在嵩山把他擒获。”放到以前,清月对打擂争天下第一这类事,一定会兴致满满,这好像如同看了一部金庸大侠的现实版小说。可现在,清月没那个心情,她虽知道历史的脉络,却要承受历史的煎熬,身在其中,早伤痕累累,已耗尽了气力。 出了茶馆的门,已是落日时分。起了风沙,清月拉起了斗篷,走在官道上,路两旁的商家,封门的封门,打烊的打烊,街上的人都捂住口鼻,低头往家赶。她想起了胤祥院子里的紫藤花,今夜过后,也不知会凋零多少。 有人重重的撞了她,撞的她一个趔趄。抬头望去,她全身一紧。那人却给她施了一礼后,快步走向了街角。清月示意跟在她身后的童凌,童凌便跟上了那人。 太子,真能给人惊喜。 回到宫中,已到了点灯的时候,上灯的太监提着火烛,一个一个点燃,风比落日时分更加大,宫灯在风中乱舞,火光跳动,人从灯下过,影子乱跑,巍峨的宫殿,却散发出鬼魅的气息。 她回来,刚把粥喝上,太子妃的教管嬷嬷——魏氏就推门而入。清月放下粥碗,起立给她请安,魏氏说坐下,让小宫女给她添副碗筷,便也成了粥,和清月不紧不慢的吃着粥,两人吃的都悄无声息,伺候的小宫女,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大气都不敢喘,这个房间,除了烛火偶尔会跳动一下,竟像极了一口棺材。 等她们吃完,小宫女招呼门外的小太监,一起收了食盒,向她们告退,魏氏点头,小宫女安静的退下,并且关上了门。 好半天,魏氏不说话,清月见她不表明来意,也懒得开口,两人就如同庙里的泥塑,一动不动的坐着。 一个时辰后,康熙殿里当差的人来了,说康熙要见清月,清月望向魏氏,魏氏起身说:“你去吧。我也走了。”清月给她道了个万福,送她出了门,才随来人去了万字阁。 万字阁中,康熙躺在躺椅上,替补西北大营的人选已经定了,可并没像他所想的那样,遇到重重阻力,几个儿子也没为兵权斗个头破血流。他疑虑重生,可当了解了内情后,他不得不佩服胤禩这个儿子,御人的手段非比寻常,换做他,做到如此,也到了极致。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怒,他甚至有了些许高兴,毕竟这个如此优秀的人是他的儿子,有子如此,人生也是一件快事。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想通,那个怯怯一笑的卫氏,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卫氏除了姿色上乘外,性子却极为柔弱,出身又低,进宫后,对人处处忍让,凭白被许多嫔妃欺负不说,稍有地位的宫女也敢为难她,自己有心护过几次,可她那个性子,任谁都想欺负她。时间一长,他忙于国事,也懒得管这后宫里的是非。卫氏在掖庭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安居于她的小屋里,整日做她的针线…… 听见清月的叩拜,康熙睁了眼,摸了一下头,吩咐清月捡重要的说。 清月跪着回禀道:“漕帮从江南筹到陈粮五万担,已和粮商签订契约四百九十六分,今年秋收一过,筹粮十五万担,只是,这筹粮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没着落,加上舟车、脚夫费用,给漕帮的抽头,恐怕要四十万两。” 康熙不语,点头让清月继续。 “八阿哥和穆彰阿将军私下见面了。惠妃宫中的小太监当了一个元梅瓶。今天我在顺义茶馆,见了四阿哥。” 康熙听的这,懒的问:“他问你什么了?” 清月抬头,对着康熙的眼睛回答:“四爷,托我打探十三爷的事。” 康熙又问:“你在他府中呆了多长时间?” 清月立马回答:“六个月。” 康熙眼中一闪,随即明白了,原来清月在那时就和胤祥好上了。费色曜,在这上头又骗了他,人心会变,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背叛。他心里一轻,对费色曜的怜惜又少了一分。 “难道费色曜没告诉你吗?不得与阿哥结交!”康熙声色开始有些严厉起来。 清月内心冷笑,准色诱套情报,不许真心相许,这种信条,只有男人才能想得出来。表面上,她只有叩头请罪:“启禀皇上,费色曜交待过了,起先奴婢也时刻牢记着,只是到了后来,奴婢就再也没管住奴婢的心。请皇上责罚。” 康熙却一转话题,问道:“其他阿哥最近都在做什么?” 清月见康熙不再探追她和胤祥以前的事,知道康熙已不再关心她和胤祥的风花雪月,而是把心思都转回了国事上。 “三阿哥专心在修书,闲暇就和文人在松山书房吟诗作对。四阿哥每天都到户部办公,逢初一十五,都到寺庙烧香、打坐。五阿哥每天就是逛琉璃厂,有时到潇湘馆听曲唱戏,还到天桥看杂耍听评书。七阿哥最近忙着娶一位姑娘入府,还想请您册封她。八爷、九爷、十爷时常小聚,八福晋过生日,九爷送了一幅吴道子的麻姑献寿图,十爷送了一尊金观音,十四爷送了和田玉山子。十四爷平时爱和属下打布库,射羿比赛。十六爷去了万福庄,要在庄子那边建一个马场。”说到这,清月就停了。因为其他小阿哥都养在内廷,每天读书习字,全在康熙看管中,她就没派人监视。 康熙接着问:“老三和那些文人写什么诗、做什么对?老七想娶哪家姑娘?老八、老九、老十小聚时,都说些什么?” 清月回答道:“三爷他们什么都咏,或物、或景、或人、或画,并不拘于一格。他们最近还说了个笑话,奴婢讲来,全当逗您一笑:有一位白字先生,被一荫官请到府中做幕僚,荫官不识律令,每事都咨询这个白字先生。一天,巡捕拿一盗钟的人,荫官问:“如何给他定罪?”白字先生说:“夫子之道忠(音同“盗钟”),怒而已矣。”荫官就释放了这个盗钟的人。又过了一日,巡捕又抓到了一个盗席的人,荫官又问白字先生,他回答:“朝闻道夕(音同“盗席”),死可以。”荫官就将盗席的人立刻毙杖了。阎王出巡,察访知道了这件事,就吩咐命鬼判官把白字先生捉来,大骂他:“什么都不懂的畜生!你学术不精,误典乱刑,其罪不小,谪往轮回去变猪狗。”白字先生再三哀告说:“作猪狗固不敢辞,但猪要判生南方,狗乞做一母狗。”阎王问为什么,答曰:“《曲礼》云:临财母苟(音同狗)得,临难母苟(音同狗)免。”[1] 康熙听完,莞尔一笑,道:“他们倒是会逍遥。” 清月又禀道:“七爷想娶一位姓赵汉人姑娘,这位姑娘父亲是一个落地秀才,素有薄产,却膝下无子。把这位姑娘当男子养,据说,这位赵姑娘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更弹得一手好琴,七爷听而难忘……”清月说的这,便打住了,这种事,说赵姑娘门风败坏也好,说她有卓文君之范也好,全在康熙一句话。 康熙不以为意,让清月接着说,清月接着道:“八爷、九爷、十爷聚在一块,有时只是说笑热闹,有时是九爷、十爷讨教私产获利的问题,有时也说朝政。讲的最多的朝政就是,官员的升迁任免。但送仪程的事项,都时九爷去做的。十爷没事的时候,也会去陪送。” 康熙不悦的说:“他倒有心。” 清月低下头,假装没听到。 康熙扫了一眼跪在地下的清月,自从最近惩罚了她和胤祥,她就是这样一个态度,以前身上还有的冒失和胆气都收了,安静的做事,安静的听话,安静的跪着,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站着……不管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要把这颗棋子用下去。 久病在家的胤禩,突然接到内廷的旨意,命郭络罗氏替贵妃主持闵太嫔的丧礼。表面上这是丧礼,透着不吉利,可这是内廷的意思,又变得体面起来。郭络罗氏由着性子发了些牢骚,却又认真起来,本来不大的丧礼,硬是被她办得“鼓乐齐鸣”、“哀荣悲恸”,来往吊念的人穿梭不绝,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城内走了一位无子嗣的老太嫔。殷钰看着害怕,几次见他,要他出面阻止郭络罗氏的荒唐,胤禩却抱着书说,由她去,只要不违了规制就行。郭络罗氏的胡闹没让他闹心,让他闹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清月从承德回来后,就没和他联系过。他偷偷问过跟清月联系的小太监,小太监摇头,清月一回来就荣升了皇上的总管司膳,顶替了出宫的苏嬷嬷,他要私下见清月一面都难,更别说传递消息。他几次去清月小屋前晃荡,总被伺候清月的老嬷嬷问询,他每次只好推脱离开。 胤禩总觉得清月这次去承德透着古怪。提前半年准备消暑,虽说以前不是没有先例,但随便让贴身的人离开,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换做他,用惯的人,不是不得以,不会让她随意离开。然后是清月回来后就凭白升了三级,变成了总管,宫中的女官熬了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到这个位置。虽然这都根据帝王的喜好来决定,可清月为什么能让皇阿玛突然喜欢,喜欢到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人换掉。最后,就是清月回来快一个半月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是她在躲自己,还是皇阿玛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清月……想到这,他再也不敢往下想,清月的离开已经让他抓狂,若她背叛了他,他胤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圆儿知道最近胤禩有些魂不守舍,看着书,半天也不翻一页,钓着鱼,鱼食都被鱼吃光了,也不拉一下钩,画着画,总又下不了笔。他交代下去,让伺候的人经点心,谁惹贝勒爷不高兴了,我就不让谁高兴。一时间,伺候胤禩的人都小心翼翼,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和主子一样,顶了块乌云。 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赵圆儿高兴的推门而入:“主子,回来了!” 胤禩噌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吩咐赵圆儿把人请进来。赵圆儿一步并做两步的把那人带了进来。 “奴才参见贝勒爷。”那人进门后,先给胤禩请安。 胤禩摆手:“许敬,你跟我这么多年了。不必多礼,快说说你打探的情况。” 许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正如贝勒爷所料,清月姑娘没有去承德。” 胤禩心一沉,她果然也骗了自己,自己在她心目中就如太子那般蠢吗?胤禩示意许敬,许敬接着说:“奴才从驿站查到清月姑娘没有去承德的记录,却不敢大意,亲自到了承德,找了我们的人,承德宫里、宫外都查了个遍,没有人见过她,但奴才却查出一件事来。” 胤禩表面等着许敬说话,内心却开始烦躁,许敬以为自己说书呢,有话不好好说,还吊起人的胃口。 许敬有些得意的回禀胤禩:“爷,四爷承德的庄子里,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怀了孕,而且在奴才回来的当天还生了个男孩。” 胤禩以为是什么大事,等许敬说出来,他不觉好笑,一个贝勒多养个女人孩子,这有什么的,况且四哥妾氏子女并不算多,只要四哥愿意,请奏皇上,皇上一册封,他们也不能拿这件事说四哥的私德,或者趁机打击四哥在朝中的势力。 见胤禩平静如初,许敬急了,才说出这个女人和太子的总管侍女时常秘密见面。 胤禩一听,脑袋就炸了,难道这个女人是太子的女人?四哥替他养着子嗣,那这个冷面王想干什么?随即胤禩的脑袋里充满了兴奋:“赵圆儿,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给许敬。” 许敬说不敢,胤禩道:“你先别急着谢恩,现在你马上回承德,给我好好盯着,还有,这是大兴商号的信物,你用这个,可以调动任何大兴商号的人和物。” 许敬跪地双手接过信物,给胤禩磕头说:“奴才定不负主子的交代。” 表面上公正不阿的四哥,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历来不信,心思缜密的四哥,孤傲难驯的四哥会没那个心思,老十三替他在前面挡着,后面又靠着太子,比起三哥、十四弟,或许他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到了晚上,赵圆儿一脸喜气的冲了进来,他交把清月传出的密信交给了胤禩。 胤禩仔细检查过封腊后,才慢慢打开密信,又找出书,把密语逐个写在纸上:明日早辰时,白云观后山敬山亭见。随后,他把纸卷了,在灯笼烧掉了纸,火光明艳,吞噬着纸张,当纸张烧尽时,火光也随之消失。 胤禩一夜没睡好,即使眯着,也做梦,梦到他死去的额娘,她在哭,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而是静静的落泪,仿佛她的眼眶是个泉眼,不停的涌出泪水,他不睁开眼,她的泪就不会停…… 白云观最开始是明朝大臣的家庙,后来朝代更替,这里也就废弃了,草也长的有一人多高,平时只有獐子、狐狸这类野兽出没。再后来到了康熙十年,此处凭白来了一位空空道人,徒手油锅里取出黄金百两,然后用这百金重建了白云观,在此开课讲经,炼丹修身。因有这样来历,自白云观重新建成后,来白云观朝拜的痴男信女络绎不绝,经商的求财,出行的求平安,做官的求升官,婆姨求子、求婚姻,香火旺的一里地外就能看到,各式人物熙熙攘攘往来于此。 胤禩一大早便穿了便装,手执一把素扇,带了两名家奴,到了白云观。 白云观掩在山谷中,依山而建,对面有一个水库,康熙三十年,才修整过,直通京畿河。这是他第一次来此观,他不像四哥,参佛拜道,他只信:敬鬼神而远之。初春刚过,满山遍野的新绿,衬着点点的桃花、杏花,看得人心中十分畅快。 进到观中,他也入乡随俗,净了手点上三炷香,对着元始天尊拜了三拜。 “无量天尊!”角落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胤禩寻声望去,一须然老道,身着八卦衣,手持拂尘,对他稽首。胤禩还礼,吩咐随从捐一两银子。 老道却道:“贫道在此,只是遵循家师遗愿,并不为施主那一两银子。” 胤禩笑道:“不知仙长家师何人,又有何遗愿。” 老道斜了一眼不以为然的胤禩,道:“家师乃空空道长,羽化成仙前,曾对贫道交待,今日辰时前后,必有贵人降临,让我在此,与他结善缘。” 胤禩还是一笑,又吩咐随从,封一封一百两的银子,送给仙长,请他替他的亡母做一场法事。 老道见胤禩不为所动,把随从递过的银子推开,长叹一声:“也罢!这是家师让我转给贵人的。”随后,递给了胤禩一个黄杏色锦囊。 胤禩双手接过,又示意随从递上银两,老道见胤禩收了锦囊,接过银两,出了大殿,噗通一声,把银两丢进了防火的水缸里。口里念叨:痴痴痴,世人只道夫妻好,怎不见大难临头各自飞;痴痴痴,世人只道儿女好,怎不见久病床头无孝子;痴痴痴,世人只道钱财好,怎不见石崇绿珠两难全;痴痴痴,世人只道做官好,怎不见梦断金陵白鬓翁…… 胤禩看着老道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不知是我轻看了他,还是他小看了我。 到了后山敬山亭,清月还未到。胤禩背手欣赏春景,几个月的郁闷不快,似乎舒畅了许多。空气中散发着草色的香气,比起室内的熏香,更令人肺腑清朗,或许以后,他可以多出来走走,他只是被训斥,并不是像老十三那样被囚禁。 不多会儿,清月拎着篮子来了,可篮子里并没装香烛。给他请过安后,清月一声不吭的站在他后面,陪他欣赏春日的美景。胤禩一眼望去,她比以前又清瘦了很多。想问,又忍住了,既然是她找的他,那就等她先开口。 等了很久,清月也没说一句话,胤禩皱了皱眉,难道她不急着回宫吗? 清月看出了胤禩的心思,可她却不能先开口。 两人又在敬山亭站了许久,不得已,胤禩才开口问:“你找我有何事?” 清月俯身,给胤禩再次施礼,从篮子里拿出食物、酒水,放在了石桌上,摆好碗筷,斟满美酒。 “要请我吃饭?”胤禩问。 清月恳求的对上了胤禩的眼:“您先喝了这杯酒,我再告诉您。” 胤禩接过清月递过的酒,毫不犹豫的喝光了,然后给清月看了空杯。 清月也喝光了自己面前的酒,才缓缓对胤禩说:“这是我和十三爷的喜酒。” 胤禩拿杯的手抖了起来,他以为他听错了。可低头看盘子里的,子孙饽饽,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天作之合,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可能,十三是罪人,皇阿玛不会给他这个恩典。你在骗我!”胤禩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清月淡淡笑道:“是,皇上不给我们恩典。我们自己不会给自己恩典吗?” 胤禩脸色铁青:“你们疯了。” 清月回答是,我们都已疯了。 胤禩再要说话,清月却阻在了他前面。 [1]摘自《笑林广记》 第四十六章 含冰 今后,我不想和您再有任何瓜葛。 我本来就是皇上派进府监视您的,您知道了真相,请好自为之。 那个位置,皇上绝不会给您。 清月留下这三句话,走了,却留下他在原地,久久不知如何迈步。原来如此!他精明一世却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世上他最想得到两个人的欢心,也最用心的去对待这两个人,一个是皇阿玛,一个是清月,而他们尽是这样对他的。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吹了一日的春风,手脚冰凉,却不知如何是好。跟他的奴仆,见他这样,不敢上前问,也不敢随意离开,直到太阳西斜,才小心的问:“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胤禩喃喃的问自己,回去?抬头举目,却望到了敬山亭三个字,他惨笑道,两看不相厌,唯有敬山亭,随即晕厥过去。跟来的奴仆被他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找人,把他抬回了府中。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阿哥因修书得力,得到康熙的赏赐;七阿哥娶了侧福晋;八阿哥病入膏肓;九阿哥遭到训斥;十六阿哥奉旨养西域汗血宝马……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跟随不同阵营的朝臣,看着康熙的喜好,心情有涨有跌,所有人都希望康熙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的活着,这样朝局不会大变,自己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清月安插在胤禩府里的人偷偷来报,胤禩已是三日水米不进了。清月心里一惊,她没想到胤禩的承受能力那么差,和胤禛相比,他的坚韧程度却实不如胤禛,也难怪夺得帝位的人会是胤禛,而不是他。 清月去了万字阁,把消息禀报给康熙。康熙正在写字,只说了声知道了,便让清月退下。清月退到一半,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低头写字的康熙却突然问她,你在老八那里呆了多久?她没有任何迟疑,平静回答了康熙,三个月。康熙头也不抬的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清月心里腻歪,面上却泰然的道,奴婢想弘旺是否应该回八爷府去侍疾?康熙听完,笔锋半天没落在纸上,放下笔,这才转过头看清月。 上月惠贵妃来求自己,想把弘旺养在身边几天,以解寂寞之苦。这是囚禁胤褆后,惠贵妃第一次来求自己。看着她头发白了许多,他同意了。他已不大去她宫里,胤褆被囚后,她的正牌孙子也被禁足,弘旺这时正是可爱的时候。这个恩典,他可以给。 安静了两个月,清月的性子是不是又回来了?康熙打量完清月,吩咐身边的人,到惠贵妃那里把弘旺送出去侍疾。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就是,君子再怎么愤怒,也会有底线,而小人的愤怒,会烧毁一切,包括他自己。或许自己没有白费力气,清月没令她失望。 胤禛参加完老七的婚礼,气有些不打一处来。本来闹洞房是闹老七两口子,他端着身份,不肯和老十那般人参和,可不知是哪家的女眷,居然和他穿了一样颜色、布料、制式的衣服,前襟上也挂着和他腰间一样的汉白玉麒麟,只不过他的麒麟是站着的,那女子的麒麟是趴着的。大家一看,不拿老七两人拿趣,反过来逗那姑娘,那姑娘臊得恨不得要钻地缝,想跑,却被老十拦了下来,他见那姑娘都快哭了。呵斥老十,老十打趣他,四哥开始心疼人了,什么时候迎新嫂子进门呀?众人轰然大笑,笑得他也红了脸,那姑娘趁乱捂着脸跑了出去。 进了府门,总管一溜小跑的来接他,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低声道:“爷,头陀回来了。”他一听,急忙去了后院。屏退了众人,他问头陀:“怎么样?”头陀抱手恭喜他:“带回来了,是位小世子。我已把小世子交给主母。”胤禛道了声辛苦了,让他让童凌转告清月一声,梅双生了。头陀领命出去找童凌,得子的快乐并没让胤禛心情好一些,反曾了些烦恼。梅双早产,是他没料到。本来安排好的一切,已经打乱,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隆隆的炮声在京城南门响起,黑压压的军士如树桩般站立在广场上,康熙蹬上了五凤楼,居高临下的望着这支即将开拔的军队。李德全、清月低首紧随其后,若大个广场,无一点声响。康熙吩咐开始,司礼大臣高声唱道:“奏乐~”,掌礼的唱官们随即一个个传了下去,仿佛山谷里响起了回声,传荡在广场间,声止后,丝竹管乐齐鸣,代康熙捧着祭文的胤祉徐徐从安定门里走了出来。跪在两侧的王公大臣,贝子贝勒,一看捧着祭文的是胤祉,心情各有起伏。 胤祉上了五凤楼,跪在康熙面前,康熙净手焚香后,接过胤祉手里的祭表,胤祉跪着退到康熙下首。所有立在在广场上的军士,都齐刷刷的跪下,虽然他们身上都穿着几十斤的甲胄。康熙摊开表文后跪下祷告: “臣爱新觉罗·玄烨敬叩昊天大帝:吾承位以来,恪守天道,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气 艺五种,抚万民,传礼化,度四方,披山通道,五十余载未尝宁居。然,西北枭雄,侵吾国土,杀吾子民,掠吾资产,烽烟所到,民众皆不堪其辱。吾本克己守土,不想杀戮,却不得遣将出征,守卫吾子民。望昊天大帝天目视听,勘察善恶,助吾正义之师,得胜归来!爱新觉罗·玄烨拜首。” 康熙祷告完毕,礼乐再鸣,胤祉躬身接过祭表,双手捧下五凤楼,在广场前和祭品一起焚化。众将士一起高唱《出征》。后康熙亲笔勾画死囚名单,释放死囚,以示悲悯。新帅带领全体将士与康熙作别,康熙赐酒…… 两个时辰过后,穆彰阿的人马终于出了紫禁城。早在街道两旁等着瞻仰大军威容的民众,已是人山人海,临街的店铺,已被有钱人家包了。九门提督衙门出动了所有人,维持好纪律,京畿令也命令府衙全体人马上街,生怕出现踩踏意外。穆彰阿却让军士放忙了脚步,让众人看他军队是如何威武,只急坏了坐在望春茶楼里的京畿令与九门提督,只盼这主早点出北京城。 怕什么来什么,穆彰阿的头军刚走到北门大街,不知谁在人群中丢了一串爆竹,霎时,人群开始恐慌,接着便是人踩人,哭声、叫喊声沸霄上天,人群冲破了警戒线,冲向了穆彰阿的军队。穆彰阿在马上看得清楚,吩咐近军,把人往两边巷子里赶,不许人再顺街跑动。近军得令,挥着马鞭就往人群里打,被打的人只好后退到巷子里。九门提督府的人和京畿衙门的人见状,也挥着棍子,驱赶乱跑的人。一阵混乱后,北门大街又安静下来,穆彰阿指挥军队继续缓慢行动。九门提督的人,开始封锁道路,捉拿一切可疑的人…… 李德全给康熙洗着脚,康熙边看着九门提督和京畿府尹呈上的谢罪折子,边问清月:“穆彰阿到了什么地方了?” 清月正捧着香茗,给康熙上茶,听见问询,刚想跪下,康熙道:“不必了,以后在屋里行走,不必那么多礼。” 清月谢恩,禀报道:“刚出了北京城,在城外樟树林驻扎。” 康熙把两份谢罪折丢在案几上,道:“他倒好,用了一天才出北京城。出了这档子事,他到像个没事人,连份谢罪的折子都没有。难道还要朕去嘉奖他吗?穆彰阿好大喜功,并不是西北将军之上选。清月,让你的人盯紧他。要是周培公还在,朕也不会有此烦恼。” 康熙说了半天,也不见清月回应。暗自有些失落,知她已谨言慎行,便吩咐李德全,去把魏嬷嬷请来。 清月递上香茗,康熙喝了一口,不悦的说:“朕不爱喝白茶。”清月回禀道:“御医说,圣上这几日操劳,饮食不济,让奴婢在白茶里兑了酸梅,助圣上开胃消食。” 康熙听完,默默喝茶,清月不再言语,整个万字阁里安静的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 孙老头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老泪纵横,父子哭过后,孙老头拉着儿子,到东屋,给恩人下跪。恩人却说,既然您儿子已经回来了,那我就该离开了。孙老头不答应,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恩人的脚,恩人只好叹气道:“那我再多留几天。“孙老头才满意的离开。 第二天早上,孙老头亲自打了洗脸水,到恩人门前,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他心里一紧,急忙推开门,东屋已是人去楼空。孙老头伤心的只打自己的脸,他以后要到哪里去找恩公,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清月带着童凌,出了漕帮总部,没走两步,童凌凑上前道:“姑娘,那人又来了。”清月安慰童凌道:“无妨,是时候了,我该见见她了。你带她到迎春院来。”童凌点头。 没过多久,童凌带着含冰来了。清月笑意盈盈的请她坐下,含冰还是那样面无表情。清月吩咐童凌下去守着,她有很多问题问她。 等含冰坐下后,清月直奔主题:“太子救了你?” 含冰回答是。 清月又问:“为什么?” 含冰鄙视了清月一眼,父亲说过,她是她们里面最聪明的。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怎么会猜不到。“很简单,我对他来说,也是一颗棋子,对付皇上的一颗棋子。” 清月点头,她想的不错,太子,他还在做垂死的挣扎,那次她与他最后的相见,他在演戏,演给康熙看。“那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的身份的?”清月笑得越发灿烂了。 含冰笑了,第一次看到她笑,清月开始笑不出来了,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她笑够了,恶毒的看着清月:“你们杀死我父亲的时候。” 清月认真的点头,道我想也是。清月把带来的一只银耳环递给含冰,“他身上找到的,不知怎么,我留了下来,我想以后或许有用。” 含冰恢复了冰冷,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清月说:“很简单,因为你的脚指。”含冰叹气道:“难怪父亲说你是最聪明的,我脚趾天生六指,我本以为没人知道,你还是知道了。”清月道:“因为你的鞋与众不同,而且你从不买鞋,都是自己做,还有一点,即使天气再热,你也穿着袜睡觉。所以我一时好奇,暗中偷看了你的脚。” 含冰点头,她要小心对付清月。 清月假装没看出含冰的心思,接着问道:“你父亲为什么要害太子,而你又为什么要帮太子,还有,你和魏嬷嬷以前就认识吗?” 含冰悲愤的摔了茶几:“不要跟我提那个女人!若不是她,死的人就不是我父亲,而是你!” 果然,清月心说,自己猜的不错。 等含冰稍微平静后,清月听她讲出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她入太子府后,费色曜就警告她,不许对魏氏不敬,或者做什么。她牢记费色曜的话,一直不去招惹这个神秘的魏氏。后来,她接近太子,费色曜又警告她,不要离太子太近。可那时为时已晚,她已进入太子的视线,再想躲,已来不及。太子不善,虐待下人,她几次被太子殴打,最后一次打到腹部,造成大出血,导致终身不孕。费色曜知道后,便对太子起了杀心。 含冰转向清月,又道:还有一点,我父亲不希望你来接替他,他希望的是我,而你,只配给我当副手。那时魏氏已开始培养你,所以,父亲为了我便要杀了你。可惜,被那个老女人看穿了,反而自己受了害。魏氏,她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 清月终于明白为什么费色曜会不于余力的陷害太子与自己。她看向含冰,她的笑,不同于世间任何一人,笑的是那么扭曲与恐怖。 “所以,你就要借太子的手,杀了我们?” 含冰不语,眼睛里透着得意。 “所以,才有了太子的二次谋反。才有了你与太子合谋的假死。”清月揉了揉太阳穴,她再聪明,也被其中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情与背叛,绕得喘不过气来。 含冰像一个赢得比赛的选手,居高临下的问清月:“这是你死也想不到的吧,太子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他在演一出好戏,让康熙以为他本性是不坏的。” 清月无语,她利用别人,别人也利用她,她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可惜,胤礽运气不好,输给了康熙。让你们又多活了两年。”含冰遗憾的搓着腰间的佩刀。 清月瞟了一眼她腰间的佩刀,道:“如果你想杀了我,就不会和我摊牌了。你见我,想和我做个什么交易?” 含冰拍掌:“聪明!十三阿哥被囚,你也恨吧?” 清月不置可否,她安静的等待含冰说下去。 “我想和你联手,杀了魏氏。我报我的仇,你则更好的掌控暗线,终有一日,救你情郎出来。”含冰说完,盯住清月。 清月长叹道:“联手杀魏氏,恐怕是魏氏再次入宫,你无从下手,才冒险来找我的。况且,如你所说,魏嬷嬷是我的救命恩人,杀她,我根本做不到。” 含冰拔出佩刀,架在清月脖子上:“你不愿意,那杀你,仇也算报了三分之一。” 她可不是傻瓜,含冰贸然来找她,单单就为杀一个魏嬷嬷,正如她所说,她在这世界上要杀的人有三个:她、魏嬷嬷、康熙。 “那你杀吧。”清月淡淡的说。 含冰一用力,在她脖子上划开了一个口子,问她:“疼吗?” 清月皱眉道:“疼,我是让你杀了我,不是让你用刀划我。” 含冰眼见威胁不管用,收了刀,又做回了以前冰冷的含冰,头也不回的出了迎春院。 清月从袖中掏出手绢,捂住了伤口,暗笑:含冰,你这算史上最失败的谈判了吧。你还会再来找我的。 童凌见含冰走了,回到房中,发现清月受伤,大惊,要去追杀含冰,被清月止住。清月交待童凌,以后若含冰再找来,请他一定通知她。童凌愣了一会儿,口中答应,却提出一个要求,若再见含冰,他也要在跟前。清月摇手,道:“和她所谈之事,不能让第二人知晓。”童凌就没再坚持。伤口似乎没再出血,清月掏出随身携带的伤痛膏,借着屋里的铜镜,认真的擦了起来。镜中映出童凌愧疚的神情,清月接着询问童凌:“这几日,你跟踪她,她都做了些什么?” 童凌听了问话,忙禀报道:“她一直住在城郊孙家,替孙家把判了死刑的儿子从死牢里救了出来。” 清月停了手,问:“是这次出征特赦的囚犯吗?” 童凌说是,她花了大价钱,打点刑部,让刑部官员把孙家之子,列为此次特赦的犯人。 清月低声重复,大价钱,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吩咐童凌,去打探一下,孙家之子,犯了什么事,因何成为死囚。童凌点头,随即安排人手下去打探。 清月休息了一刻,闻香便上了楼,她怀里抱了七八册账簿,清月问:“这是哪家的账,被你们偷来做什么?” 闻香恭敬给她请安道:“月姑姑,这是奴婢按您的吩咐,替您置的私产。” 清月有些好笑,她丢给闻香后,就没管过,闻香还认真的替她建个账册,是不是怕她有一天会来查她。也好,人家认真做事,她也不能打击人家做事的积极性。于是胡乱抓起一本账册,翻到最后,等看到最后的结余,令她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年的时间,她已变成了一个土财主。再看下去,每一本,只有赢没有亏,她望向闻香,这个宝捡到了,这完全是一个理财小能手。短短一年,自己的资产已翻了七八倍还不止。 “你辛苦了,做的这么好。”幸福来的太快,清月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褒奖词,来赞美她捡到的这个宝。 听了她的夸奖,闻香不好意思的回复:“能为月姑姑办事,是奴婢的福分。” 清月摆手,吩咐闻香,取得的地和建好的房屋,若迎香院里有做不动的姑娘,都可以分给她们。 闻香一愣,得知清月购私产的目的,瞬间泪就下来了。跪地发誓:此生闻香一定追随月姑姑,刀山火海,绝不含糊。 清月扶起她,说:“我本意不在此。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做女人,更不容易,我待你好,你也要待她们好。将来,大家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好。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闻香扑在地上哭得呜呜的,清月扶起她,替她擦干了眼泪。她也是个苦命的,凭她的才情相貌,若放在大家,绝对是个贾探春之流。 回到宫中,魏嬷嬷和康熙正在下棋,她把汇总的事情,一一向他们禀报,两人听完,都没理她,自顾自的下着棋。 清月见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呆呆的立在一旁。 两人下完棋,清月的腿已站麻,她连忙跪下请罪,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消遣自己。 康熙问清月请什么罪,清月老实的说,不知道。两人相对一眼,都笑了起来。魏嬷嬷问清月,为什么私自置产业,清月道,她只是为迎春院的姑娘留一条出路。她们不比其他人,日后恐无人照顾。魏嬷嬷点头,交待她,好好待闻香,这个女子也是个奇女子。清月称是,叩完头,康熙终于吩咐她退下,清月松了一口气,回到小屋,气力全无的躺在床上。 有人推门进来,清月苦笑。坐起身来,魏嬷嬷已到了床前,她想起身请安,魏嬷嬷按住了她,帮她又是清创,又是上药。等忙完,李德全端着康熙赐的药过来了,清月跪在地上,接过药,一口饮尽,谢完了恩,魏嬷嬷亲自扶她起来。清月只好打叠起精神,继续演戏。可魏嬷嬷却没有多待,帮清月拉好被子后,就离开了。 被他们一搅,清月的瞌睡虫早已不见了踪影,躺在床上,半天也入不了眠。 十天后,含冰再次找到清月,提出想见太子。对此,清月也只能呵呵,含冰太自以为是了,她哪来的自信让她听命于她。含冰却邀请清月去见一个人,当清月见到那人时,大吃一惊。原来含冰利用这十天的时间,带来了朱翠儿的娘,也就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亲妈。 见清月不再那么嚣张,含冰问清月:“怎么样?你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清月冷笑:“你和你父亲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会干这些不入流的事。” 含冰并没有恼羞成怒,只在朱翠儿的娘脸上划了个十字。 看到多年不见的女儿,朱翠儿她娘激动不已,根本不在乎含冰在自己脸上划了什么。一个劲的只问她,过的好不好? 看着已经衰老了很多的朱翠儿娘又哭又笑,嘶叫着问自己过的如何,清月真的怒了。她打了含冰一个耳光:“我们杀了费色曜,你心疼,你用她来威胁我,难道我不会心疼吗?这样做,你说我会和你合作吗?” 含冰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脸冰冷的说:“那你要怎么才肯合作?” 清月又甩了含冰一耳光:“等你清醒以后。” 朱翠儿她娘,看到自己女儿如此发狠,已没了当初的乖巧,吓得不再说话。含冰抽出刀,麻利地解了朱翠儿她娘的绳子。 清月刚想迎上去,身后飞出一只翎箭,正中朱翠儿她娘的心脏。清月大叫一声,后悔没把童凌带来,含冰对她说,我去追人,你照顾她。清月点头,抱住了朱翠儿她娘,那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月一番,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呢?清月难过的回答,我就是您的女儿。朱翠儿她娘气越喘越粗,举起颤颤微微的手,顺着清月的额头摸到了下巴,落寞的说,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你过的好吗?……娘对不起你……清月望着她逐渐暗淡的眼神,心中大悲,喊了声娘,朱翠儿她娘眼中滚下一颗泪,便不再动了。 或许她的这具身体感受到了亲娘的离世,泪水不断的涌出,清月想制止,也没办法。 胤禩看到林间不断涌出眼泪的清月,突然让他想起了梦中的亲娘,这种感觉突然令他毛骨悚然。 含冰拎着人头回来,丢在地上。清月抬头看她,她假装漠然的看着清月。 世事无常,含冰她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或许是她们都变成了怪兽…… 第四十七章 空城计 埋了朱翠儿她娘,清月回到宫中,魏嬷嬷已在她的小屋里等她了。清月给她请安后,禀告她含冰还活着。魏嬷嬷点头,却又告诉她,小荣死了。清月内心一颤,随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脸上除了悲鸣之色,尽量不露出其他痕迹。魏嬷嬷拉起清月的手,轻声细语的说:“清月,有些事,我和皇上都在等,等你告诉我们。”魏嬷嬷的手指带茧子,细细摩挲在她的手上,砬出细微的疼痛感。清月忍着想甩开她的冲动,低头回答:“有些事,奴婢还看不准,害怕妄自猜测,给圣上,嬷嬷带了烦恼,所以没有及时禀报。以后,奴婢不敢自专了,只当好圣上与嬷嬷的耳目。” 魏嬷嬷叹了口气,清月已历练得处变不惊。若她对皇上忠心耿耿,将来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她现在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清月再次借着月色,翻进了咸安宫,见到了废太子胤礽。 胤礽头发已经花白,眼窝深陷,喘气间夹杂着不停的咳嗽,石梦欣却比原来胖了些,没了满头的珠翠,她只用一根金发簪挽了一个髻子,整个人显得清淡雅致。 胤礽见到她,眼泪稀里哗啦掉了下来。他嘶哑的问清月:“含冰他们失败了?”清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胤礽的救命稻草,一开始就只想利用他,从没为他考虑过一分,自然也不会为他卖命。她还有她想知道的,于是答道:“二爷,你让含冰终身不孕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她不会为你卖命的。”胤礽擦了擦眼泪,反问清月:“她让你传什么话?”清月摇头:“是我想来见您的。”胤礽又哭了,不甘心的问清月:“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吗?”清月也反问:“您想让他们做什么?”听了这句话,胤礽像被打了鸡血,狂躁的絮叨:我让他们取得军权,杀了胤褆、胤禩、杀了胤禟、胤?,胤祉、胤禛、胤禄……杀杀杀,把他们全杀光,就没有人跟我抢了。 石梦欣瞟了一眼清月,清月知道她该走了,转身刚要离开。胤礽一把抓住她,伏在她的耳边说:“你替我杀了皇上,我让你做皇后。”清月面无表情的掰开了胤礽的手,转头对石梦欣说:“你好好照顾他,我走了。” 石梦欣却道:“为什么?为了夫妻情分,还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 清月点头,他们都扯下了最后的面具,选择了最后的生活方式。千帆落尽,终能看到水面最初的样子,是平静,是狰狞,还是浩瀚,只有那一日知道。 康熙见了胤礽最后一面,他已认不出康熙,拉着康熙说:叔公,你说的对,我输在不够狠上,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杀了皇阿玛,取而代之。还有胤褆、胤禩、杀了胤禟、胤?,胤祉、胤禛、胤禄、胤祥、胤祺、胤禑……康熙听得面色铁青,吩咐人把胤礽拉开。 出了咸安宫的门,康熙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李德全手疾眼快,扶住了康熙,又叫来了皇撵,把康熙抬回了万字阁。 魏氏得到消息后,在康熙回来前,已侯在了万字阁里。 康熙脚一落地,便吩咐李德全做两件事,第一,找两个哑巴太监进去服侍胤礽,第二,找个胆小的御医去看住胤礽,若泄露里面半点情况,杀无赦。李德全领命后,神色紧张的去办事。康熙屏退了伺候的人,趴在团枕上痛苦流涕,完全没有了帝王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等康熙哭够了,魏氏打来洗脸水,给康熙净面。康熙不甘的对她说:“姐姐,朕四十年的心血,曾经想把大清交给他,可他却疯了,疯了,是朕错了吗?朕能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打沙俄、杀葛尔丹,却教不好儿子?胤礽不是第一个,胤礽不是第一个,朕、朕……”康熙又止不住泪来。 “皇上,您对胤礽是严了些,可今天这一切,都是他不争气造成的。您甚至怕新君即位,对他不利,都替他想好了退路。做到这分上,你无需自责。”魏氏跪在地上安慰康熙。 康熙夺过毛巾,自己擦干了眼泪,吩咐魏氏:“姐姐,胤礽既然已这样,清月就没用了,你替朕处理了她,她知道得太多了。” 魏氏有些无奈的劝慰:“皇上,您在泄愤,泄在清月身上,这像您吗?” 康熙发火道:“大胆!你要违抗朕的意思吗?” 魏氏也生了气:“皇上,清月虽不跟我们交心,可每次办事,她总周旋其中,不害任何一位阿哥,也不帮任何一位阿哥。您不是看重她这点,才想把太子交给她的吗?” “今天胤礽如此失态,跟她不无关系!”康熙咬着牙说。 魏氏知道,她再劝会适得其反,便答应了康熙,等清月回来,就立刻处置她。 魏氏等到第二天早晨,康熙也没让人把秘药送来。她叹了口气,这几天她最好出宫呆一阵子,她的这个皇帝弟弟,疑心越来越重了。论宫廷秘密,她可比清月知道的多,他去那日,恐怕也是自己这一生的终点。她真的希望走在他的前面,而不是等着他动手。 好端端的,魏嬷嬷要清月陪她去她的私产上看看,清月说要请示康熙,魏嬷嬷说不用了,皇上最近要处理朝堂上的事,已把暗线的事全交给了她,清月有什么线报,禀报她就好。虽然透着些古怪,可魏嬷嬷说得斩钉截铁,她只好跟李德全打了个招呼,就随魏嬷嬷出了宫。 一路上,清月都谨言慎行,也不知道这次出宫,是完成任务呢,还是另外一个陷阱。 到了地方,闻香已迎了出来,清月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闻香俯身行礼,清月说免礼,魏嬷嬷认真的打量着闻香。闻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目光转向清月,清月介绍道:“这是魏嬷嬷,我们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闻香给魏氏请安,稍后,就张罗着她们进屋休息。屋子外观虽然简陋了些,里面却一应俱全,柜子上还放着盆栽,里面的文竹欣欣然的开着,桌子上摆着花榖,里面插着当季的鲜花,让人看了赏心悦目。魏氏颇为满意,吩咐闻香,再移几盆茉莉来,夏天马上来了,屋子里添些花香,总不会错。闻香望向清月,清月点头。 以后几日,魏氏整日不是绣花,就是看书,偶尔下厨做些美味,清月禀报她事情,她也不以为然,让清月自己猜度着办,完全一副度假的势头。 而含冰所说的事有真有假,清月不敢大意,调童凌来守着魏氏,以防含冰伺机刺杀。 这样过了一月有余,转眼就是初夏了,清月见魏氏不提回宫的事,而康熙也不再召见她们。她心头总有些不踏实,算算日子,再过十日,康熙就要到承德避暑,她是走是留,也没个吩咐,若临时抓起差来,她就会分身无术,看着悠然自得的魏氏,清月心中白添了些懊恼。 “清月,快看,茉莉开花了。”魏氏早起发现茉莉开花,兴奋的像个小姑娘。按康熙的年龄来算,魏氏至少也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了,或许用了宫廷秘方,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褶子,满头的银发反而让她显得富贵,嘴唇饱满,不输小姑娘,只是腰背已不在笔直,和许多老太太一样,笑起来总是慈眉善目。望着兴奋的魏氏,清月不知回答她什么好。她自认为,魏氏不是能和她一起分享快乐的人。 魏氏转向清月,轻笑道:“清月,不要总防备着事情的发生,有些事,不是你想防备就能防备的。” 这倒是句实话,清月苦笑。 “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也不是件好事,有时,也要学会放松。才能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魏氏接着说。 这算是带薪休假吗?清月再次苦笑,没想到在现代的奢望,古代实现了。这里没微信,否则她是不是该给自己的老板点三十二个赞。 魏氏见清月不出声,轻摇了下头,又过起了自己优哉游哉的度假生活。 康熙离京前,没再见她们,凭空少了康熙这朵乌云,过起种田养花的生活,让清月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他走后,清月找机会偷偷见了胤禛一面,询问他,小荣是真死还是假死。胤禛嘴皮抿得紧紧的,说是真的。他亲自派头陀去看过,有人对她下了毒。清月没再答话,能和康熙比狠的,也只有这主了。 户部的詹事、知事最近都怕进中堂,胤禛坐阵筹粮以来,已经免了十个人的职。催粮不力被免,粮食入库晚了被免,称量错误被免,拨银子慢了被免,请假在家被免,……,这三个月来,詹事、知事都没人睡过一个囫囵觉,有的干脆就搬到了衙门里,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胤禛也不回府,包下了附近一家老店,住在了里面。户部里每天算盘打山响。 看着前一个进去的知事垂头丧气的出来,外面等着回事的人越发心里没低。几个人凑到一块,不停的擦着汗。一个没完成催粮任务的知事哭丧着脸,为了当上这个知事,他可没少走门子,撒银子。本来想进了户部,每次做事只要漏一点半点,就能把以前的银子找补回来。没成想,遇上这个一丝不苟的冷面王,没捞到好处不说,明天就可能被拔了官服,全家喝西北风去。 下一个出来的人,出了门,没走两步,直接晕倒在台阶上。 头陀伺候着胤禛,觉得这两天四爷气性比前两天大了许多。也不知清月姑娘和他谈了什么,谈完后,四爷便像憋着气,早晨不到寅时就起床办公,晚上不到子时不休息。对任何人都没一个好脸。小荣暴毙后,他都没这样。吓得一干官员战战兢兢,全都如履薄冰。而小荣的死透着古怪,他不敢掉以轻心,亲自查看了尸体,确认她是真死了,才偷偷埋掉。 又一个知事被赶了出来,他不等胤禛手下的人动手,自己拔了自己的官服,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户部。 头陀进去劝道:“爷,您把他们全赶走了,就没人替爷办事了。” 胤禛不屑的说:“哼,不把这些懒人、闲人、散人都赶走,那些能办事的,也就不办事了。你不必担心,候补的官员还有百八十等在我户部的门外。”胤禛说完,一头又扎进了公事中。头陀无法,只好退了出来。 两个月内,每隔三日一万担粮草,从陕甘各地,源源不断的向西北运去。快马一日三次,往返于京城与陕甘,连穆彰阿都上表谢恩,代出征将士谢康熙厚爱。 小荣的暴毙,让胤禛寝食难安,清月的怀疑,让他越发气恼。他也曾想过让小荣死,却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她是皇阿玛的人,只要把她的孕事藏好,她依然是皇阿玛的“耳目”,是自己的棋子。反倒是她的突然死亡,让他显现在皇阿玛眼前。她的死,首先让人怀疑的就是自己。说不定,清月正是奉皇阿玛的命令,来调查小荣的死,但愿清月能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帮他封住小荣怀了他的孩子这个事实。就怕皇阿玛又重新派人调查,那时,没有了清月的帮助,或许将来会牵出小荣与他的私情……胤禛懊恼地拍死一只苍蝇。但是,小荣怀孕的事,以及把她偷偷藏在庄子里的事,除了清月、头陀,只有两个伺候小荣的家生子知道。这四个人绝对的可靠,他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又是谁,为了什么,非要杀了小荣。一个个仔细推敲,都没可能。他甚至假设了他福晋、妾氏,因吃醋要杀了小荣。可小荣怀孕的事,甚至连小荣这个人,她们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摆在明面上。接回孩子后,他也没告诉福晋孩子的母亲是谁。所以,小荣的死绝对与争风吃醋无关。他越想越烦躁,可没有第二只苍蝇能给他拍,他用力的在公文上盖上自己的印章。 “贝勒爷,这是候补官员的名单。您想见谁?”吏部的官员捧着册子进来给胤禛请安。 胤禛收回头绪,吩咐道:“这里的人,明天我都要见。让他们卯时到,我要给他们点个卯。” 来人连忙回答“嗻”,随即放下册子,就急忙向胤禛告退。感觉到此人的异样,便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人,不曾想,这人立刻满头冒汗。胤禛有些好笑,他清理户部的人,吏部的人慌什么?或许哪天,他也要清理一下吏部了。 “退下吧。”胤禛吩咐下来。来人松了口气,擦着汗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下一个詹事窸窸窣窣进来,不曾想在门槛上拌了一下,一下子便磕在了胤禛的案几上。胤禛不悦的问他,慌什么?成何体统!詹事顾不得脑门上的包,结结巴巴说,粮食、粮食只够三天的,我死罪,死罪。 他虽说的乱,但胤禛还是听懂了,九天后,他将无粮可发。 第二日,户部院子里黑压压站满了人,虽然京城传说冷面王难伺候,但对于他们来说,能蹬上仕途,不做候补,这也是个机会。 胤禛让人给这些人点了个卯,没有一个缺席的,他很满意。唱完名,下属请示他,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了两步,才开口:“我用人,只用能人,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每人凑够一万担粮食,或者一万担粮草,我立马添写补文。”胤禛举起一摞补文,向底下的人展示。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一万担粮食买一个詹事,这个冷面王也真想的出来。 胤禵进了八阿哥府,里面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高朋满座。八哥谈笑风生,九哥幽默风趣,十哥插科打诨,见他来了,十哥非要罚他酒。他推却不过,只好喝了一盅。喝完,清客便赞他酒量好。大家又嚷嚷着让他再饮一杯,他不愿意,正与他们打着“太极”,八哥却发话了,不许闹你们十四爷。有了八哥的话,十哥也不再闹他了。 这次康熙避暑,一个阿哥也没带,大小皇子全都留在了北京城里。不用每日给康熙请安,京里的阿哥都像开了锁的猴,各自活泛起来。小阿哥们推脱病假,纷纷逃学。大阿哥们三五成群,假借福晋、小妾、姑奶奶生辰的名义,喝酒看戏,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戏台上,一个小花脸,出场念道:“嗳、嗳、嗳,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吏部大选官,万担成詹事。小子别的没,家中黄白多。送上万两金,讨个官身坐。强过穷秀才,苦读十年书。以后见了我,您的儿——也要拜,也要拜。” 后台回了声:“有钱也不能使鬼推磨了!” 小花脸问:“怎么?不卖了?” 后台回道:“阎王老子来了,小鬼被捉了。” 小花脸惨叫一声,浑身颤抖着,假装晕倒在戏台上。 下面的人大声叫好,胤?叫的最大声,胤禟、胤禵都没有做声。胤禩突然砸了手里的茶盅,一干乱嚷嚷的人,才静了下来。 胤禩问:“谁是班主?” 赵圆儿带着戏班班主匆匆跪在了胤禩脚下。胤禩瞪着他:“你一个下九流,敢乱议国事,诽谤阿哥,我看你是活的太长了。” 胤禩不轻易发火,见过这位八阿哥发火的人还真不多,此时,他猛然发作起来,在场的许多官员都愣了神。没想到这个佛爷一样的人,也有脾气。 戏班班主一顿乱磕,请罪道:“小民不敢小民不敢,这,这,这,原是秀才们写的,今天只是给爷们凑个趣,凑个趣,下次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望爷饶恕,饶恕小的这一次。” 胤禩冷笑道:“若饶了你,你是在我家里添油加醋的。皇上、四哥问起来,我是不好回答。若把你送官府,官府治你的罪,又坏了我好善乐施的名声。” 戏班班主一听,如捣蒜般向胤禩求饶。胤禩吩咐,把戏班的人都打了出去,以后不许他们再在北京城唱戏。戏班班主一听,连带唱戏的,一起哀求,给他们留口饭吃。胤禩看了一眼赵圆儿,赵圆儿会意,指挥家奴,把戏班的人全都打了出去,连带他们的行头也给砸了。 作客的一干官员见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都愣愣的看着胤禩。处理完戏班的事,看着一干呆若木鸡的官员,胤禩笑道:“不好意思,坏了大家的兴致。老十四,我抚琴,你来舞剑。” 胤禵爽朗的一笑,答了声献丑了,便提剑下场。 悠扬的琴声响起,和着白光穿梭的剑影,大家如在梦里。 曲罢,剑止,人们又纷纷喝彩,有赞胤禩琴技高超的,有赞胤禵剑术绝伦的,气氛一下又回到了开始。 等人散去后,胤禩留下了胤禟,胤禟翘着嘴,抬着头,高傲的往椅子上一坐,一副要杀要刮,随你便的架势。 胤禩轻叹,却又不得不说:“九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样闹起来,虽对四哥不利,也对筹粮不利。没了粮草,前面几十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这也不是皇阿玛想要的。” 胤禟翘起二郎腿,弹了弹衣角,说:“我就是见不得四哥那样,他筹他的粮。干嘛借故把我们的人都开销了?我看他是心存不良,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这样做,无非让他收敛些。” 胤禩知劝不了他,胤禟就是这个性子。况且,这件事都已经做了,自己再说他,也没什么用了。便转了话题:“宜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我亲自画了一幅松鹤献寿图,你来看看,还入得你的眼吗?”说着,从檀木盒里,取出了卷轴,徐徐展开。 胤禟走近观看,画上笔锋灵动,松树苍穹有劲,仙鹤冠宇清晰可见,仿的是南宋画院派的画风,也不知耗费了胤禩多少精力。他内心一愧,道:“八哥有心了,以后做事,我都会与八哥商量。” 胤禩微笑道:“你喜欢,宜妃娘娘也会喜欢的。看来我没白花力气。” 两人又夹七夹八的谈了些事,胤禟用过晚饭才回了府。 以前做事,他会有些顾忌,现在,他做事,不再有所顾忌。胤禟走后,他回到了殷钰的屋子,殷钰给他端来茶水,胤禩说,他坐会儿就走,让她不必太麻烦。殷钰从内匣里拿出私银,递给胤禩,胤禩看了一番,抽出大半拿走,剩下的交待殷钰收好。 十日后,原先几个革职的人也凑了十万担粮,五个候补的,也凑了五万担粮,总共十五万担,加上原先的,胤禛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说到做到,让那五个人都补了詹事,分别派往了吏部、工部、户部。原先被他革职的,也被重新启用起来。 阿哥们在京的表现,一日一次,都呈报到康熙的案前。 今年消暑,他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了。以前舟车劳顿,他也不觉劳累,而现在,他总觉得困顿。想想以后,将来,他的心又一次跌到了谷底。魏氏这次招呼也没打,就和清月出宫了,他离京之前,几次想把魏氏召回来,却又开不了口。和她的往事总历历在目,亏欠她的他这一辈子也补不了。 李德全捧着乌梅膏进来,梳头的小太监向他请示,康熙点头,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替他往头上涂抹。他最近头发白的太快了,和阿拉布坦必有一战,他不想让几个亲近准格尔的蒙古王爷有所动摇。染完头发,小太监替他编好了辫子。戴上皇冠,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康熙,而不是个垂垂老者。 到了围场,蒙古各部和随行皇亲已侯在了场子里,见他进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康熙摆手,让他们都起来。等所有人都站起来以后,李德全递过黄绫包着的弓箭,康熙搭弓射箭,正中铃铛,铃铛一响,满蒙贵族便在围场里撒开了欢,而捕善营的人,从围场东面放出了无数兔、獐、鹿等猎物,让这些贵族围猎。 一顿饭的功夫,满蒙贵族都有收获,包括十二三岁的少年贵族。康熙虽未下场,但看着他们捕猎,兴致也很高,不由的多用了两杯酒。 座在左侧的察察王爷见康熙兴致很好,便上前敬了一杯酒,康熙趁兴一饮而尽。喝完不大会儿,他却感觉心跳加快,手心也出了盗汗。身边伺候的李德全觉出不好,刚要借更衣之名,扶康熙下去休息,回鹘部首领蒙尔汗却上前敬酒,康熙不动声色的又喝下半杯酒,想起身离开,蒙尔汗却开了口:“圣上,臣近日听闻,因西北大营粮仓被毁,穆彰阿与阿拉布坦暗中约定,三年内互不攻打,也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 康熙抬了下眼皮,随即和蔼的问蒙尔汗:“蒙尔汗王爷想天山草原了?” 蒙尔汗回答是。 康熙笑道:“别的事事关机密,朕也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朕可以告诉你,此时,正有二十万担粮食运往西北大营。” 蒙尔汗双手交叉于胸前,赞美康熙大帝的恩情。 见状,几个被阿拉布坦夺了土地的异族王爷,纷纷向康熙呈情,状告阿拉布坦,康熙汗流浃背的听完,眼前已一片模糊,却只能笑着安抚众人:“诸王所诉,朕都知道,所以朕才不畏刀兵险阻,为诸位讨回公道。朕承诺,朕必诛阿拉布坦这贼子。” 诸王听完皆呼万岁。 而几个与准格尔亲近的蒙古王爷,私底下偷偷相互望了一眼。 走到帷幕后,康熙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李德全怀里。 醒来后,他吩咐李德全,召魏氏快马加鞭来承德,让清月飞鸽传书,查清与准格尔三年不仗的消息是谁走露的?如果不行,要她亲自走一趟。 第四十八章 意外 接到飞鸽传书清月吓了一跳,若穆彰阿奉命与阿拉布坦私和,那么胤禛筹措的二十万担粮食会运到哪?那可是真金白银的二十万担粮食。她小心的看了一眼魏氏,魏氏嘴唇抿得紧紧的,和平时的深藏不露判若两人。 魏氏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清月只看了她一眼,便知道清月在想什么,于是解释道:“那二十万担粮食,只有五万运到了西北,剩下的运去了陕西府。” 经魏氏一说,清月就明白了,剩下的十五万担康熙用来赈灾了。小阴谋变大谋略,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略,透过这点,她似乎看到了朝堂上的康熙。 魏氏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便上马走了。她上马的身姿不输二十岁的年轻小伙,身边所带杀气,可以秒杀一丈内敌人,和那个种花养草、读书习字、做饭绣花的魏氏判若两人。清月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把内心不安掐死在萌芽状态。 魏氏走的第二天,清月也出了北京。虽说她已飞鸽传书给贾大夫,可老板还有一句话:如果不行,要她亲自走一趟。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北京城里呆着。 这次出行,她带上了童凌,所有事由他出面,就会方便的多,更能隐藏她的行踪。两人日夜兼程,不敢停歇,一直往西北走。 仲夏的日头特别毒辣,加上今春到夏至,整个陕西地界都无雨,中午时分,清月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焦了。于是提议中午休息,躲躲日头,夜间再走,童凌点头。两人便在官道一家老店,打了尖,各自回房蒙头大睡。 睡着睡着,清月被嘤嘤的哭泣声搅醒了,里面还有童凌的声音,她一纵而起,扎好随身的软剑,就往楼下走。 楼下老板与几名男子吵吵嚷嚷的围着一位女子,女子声泪俱下的争辩。童凌站在他们身后,眉头紧锁。 清月一眼望见那女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是她?清月随即示意童凌过来,童凌不动声色的跟上,两人回到了楼上。清月询问童凌,出了什么事?童凌说,他隔壁一位住店的人丢了一锭金子,却在这女子的房间找到。但他觉得这个女子并不是偷东西的人。清月点头,交待童凌,让他下楼去保护这个女子,若有不妥,一定出手相救。童凌点头说遵命。 童凌又下到楼下,而清月则在楼梯拐角处听他们说什么。 一个男子贼笑着问那女子,公了还是私了,女子愤恨的问,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那男子笑道:“私了么,简单。不如跟我几日,偷我金子这事一笔勾销,怎么样?”周围男子一阵狂笑,女子啐了那男子一口吐沫,厉声斥责:“光天化日之下,你栽赃陷害,调戏良家妇女,你才有罪!”那男子笑得更狂妄了,觎揶的问那女子:“你是良家妇女么?不如,我们喊官府的人来,好还你一个清白。”那女子登时哑了,男子问:“怎么,不敢了?”女子哭喊道:“我没偷你东西,我没有!是你们栽赃的!”那男子冷笑一声,道:“贱人,给脸不要脸。”说着,便要上前去拉扯那女子。 “这位朋友,且慢!”童凌拦在了女子前面。 那人一百个不快,这个土里土气的庄稼汉,刚才搜屋时就碍手碍脚,现在还敢出手管他的事,他大力的推了一把他。可那庄稼汉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他的手,似乎推在了一堵墙上,他这才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庄稼汉不可小觑。随即变换了笑容:“这位朋友,刚才搜屋,你也在,金子可是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童凌点头道:“是。” 那人见童凌没有异议,又说:“那我要带她到官府走一趟,麻烦朋友行个方便。” 童凌摇头道:“搜出金子不假,但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那人一愣,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童凌接着问:“敢问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不等那人回答,旁边一个瘦弱的男子抢先说道:“乡巴佬,这是我们本地有名的白二爷,朝廷一等的游击将,你最好少管闲事。”那人听罢,一副看童凌怎么办,要看一出好戏的样子。童凌不慌不忙的接着说:“既然这样,我贸然问白二爷一句,你在本地有家有室,为何要大白天的住店,还把那么贵重的金子,放于店内?” 白二爷张了张嘴,半天没想出理由来,恼羞成怒的说:“本大爷我就是高兴。就愿住这,就愿把金子放这。怎么,哪家的王法规定不允许放金子在客店里了。” 童凌还是那副表情:“是,是没有规定。但刚才你们搜屋,直奔屋中柜子而去,其他地方都没有搜,敢问一声白二爷,你是怎么知道金子就在里面,而不在其他地方的?” 白二爷又张了张嘴,心里骂了句:见鬼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长得呆头呆脑的,却不傻。他呵呵一笑,道:“可毕竟我丢了东西,让她随我去官府走一趟,也不为过吧。” 童凌转身对那女子说:“你别怕,去官府就去官府,有我陪你,替你作证。谅他也不敢欺负你。” 那女子却泪眼婆娑的摇头。 白二爷狂笑道:“去官府,还是陪我几日,你自己选。”他又转头吩咐客栈老板:“走了她,我拿你是问。你这百年老店,也就算开到了头。” 客栈老板连声说,不敢,不敢。 白二爷不再与童凌纠缠,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便迈腿离开了客栈。 客栈老板送走了白二爷,转身回了店,拿了一锭银子,塞给那女子,细声劝道:“姑娘,你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你去陪白二爷两天,兴许把他陪高兴了,他收了你做姨奶奶,你也不受这风餐露宿的苦。” 女子也啐了客栈老板一口,把他给的银子,砸到了他的脸上,正中眼眶,老板疼得嗷的一声惨叫。 清月见差不多了,走下了楼梯。那女子一看到清月,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要说话,清月就打断了她:“有什么话,我们回屋说。”她示意童凌扶起女子,转身先回了屋。 那女子一进门,便扑到在清月脚下,求清月救命。清月弯腰扶她道:“青莲,你先起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青莲起来后,擦了擦眼泪,红着眼讲述了清月走了以后的事。 王毅死后,她家虽与王家有旧,但王家嫌她已是青楼女子,连吊唁都没有允许她去。她虽不能赎身,可靠着以前的积攒,她买通了**,不再见客。在城里买了一座四合院,打算清清静静过完下辈子。一个月前,王毅的妻子却上门找她,令她大为吃惊,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处,她绝不能来找自己。王少夫人向她哭诉道,王毅走后,亲伯叔伯闹成了一锅粥,她只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生活,于是便分了家,在乡下找了栋房子,独自带着孩子过活。没住半个月,有三个人找上门来,向她索要吴三桂的藏宝图,并且劫走了她和王毅的孩子——羽儿。而王少夫人根本不知道什么藏宝图,她想着王毅身前与青莲感情深厚,是否把藏宝图藏在了青莲这边。所以,她找到青莲,求青莲拿出藏宝图,救她儿子一命。青莲大惊,王毅虽与他情深意重,却从来没提过什么藏宝图。而羽儿是王家唯一的独苗,现在他出了事,她不能不管。王毅死后,王家在西北的势力已经散了,况且这事和吴三桂有所牵扯,她们不能求助于官府。她思来想去,能帮她们的,只有王毅的旧部。于是,她托人,偷偷找到了王毅最亲近的护卫官——韩九,他一口答应了救孩子,也把孩子救了回来。 说到这,青莲再次哭了。 清月心中明白,宝藏这两个字,会让多少人迷了眼。这件事一揭出来,王家母子这辈子就不可能安生。 青莲哭够了,才又说,那个韩九本就和这三人是一伙的。王少夫人巧合之下,不经意偷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当年吴三桂知道要失败,便把藏宝图分为六份,让五个亲信分别突围。以便日后子孙东山再起。这五个人中,有一个却找到了王毅的祖父王辅臣,偷偷献上了藏宝图。得到了王毅祖父的庇护,他的子孙也一直在王府当差。 清月问青莲,韩九便是那人的子孙? 青莲点头,清月示意她继续。 其他三人怪韩九杀王毅杀的过急,只得到了一份假图,王毅一死,这份藏宝图无从查起,他们毕生的心血都白费了。说着说着,几人就动起了手。王少夫人听得脸色苍白,趁他们动手混乱之际,连夜带着孩子逃到了青莲处。可韩九与青莲也是熟识的,没过多大会儿,韩九就找到了她们,她勉强镇定的糊弄过去。后来她与王少夫人商量,就决定由她来找清月救命,还有替王毅报仇。 清月苦笑,也不知她们这份信任缘何而起。算起来她和青莲,只有一面之缘。自己还火烧眉毛呢,若再接下吴三桂宝藏——这种彩蛋,她是无福消受。思虑再三,清月道:“在他们没找到真的藏宝图前,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但我会安排其他人送你回西北,也会让人暗中保护你们。还有,藏宝图这件事,你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包括我派出保护你的人。等我办完手上的事,自会找你。” 青莲刚听到清月不能和她一起回西北,眼中充满了失望,可等到清月承诺她会回去找她,眼里又充满了希望,一个劲的点头。 “还有,那个白二爷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清月又问她。 青莲道:“他原来是西北大营的一个千总,不时来府里走动。我和他见过几次面,听客栈老板说,西北大战时,他受了伤,伤好后就调回了原籍。” 清月心里哀叹,原来是有军功的兵痞,这人打发起来,也有些麻烦。她揉着太阳穴,吩咐童凌去找本地漕帮的兄弟,寻个可靠的人,把青莲送回去。 第二日清早,童凌寻到的人准时到了客栈,童凌请示清月,是否见见,清月摇头,掏出两张银票,一张递给童凌,让他打点他的人,另一张给了青莲。青莲说什么也不要,一个劲的推让,清月硬塞到青莲怀里,说:“这个是张一万两的银票,你不要推让,韩九那边,能拖就拖,他要银子,你就给他银子,要多少,给多少。但这个富,你要慢慢的露,让他们知道,你们这里有座金山、银山。” 青莲似懂非懂的望了一眼清月,安静的收了好了银票,给清月磕了三个响头,才出了门。 见青莲要和漕帮的人一起离开,客栈老板急得直跺脚,吩咐伙计去找白二爷,自己则拦在了青莲前面。漕帮的人一看就火了,给了客栈老板四个大耳瓜子,一抬脚,把老板踢到了地上,扶着青莲上车扬长而去。留下老板一个人坐在地上,捧着腮帮子**。 没过一会儿,白二爷带着人赶了过来,见状,又踢了客栈老板一脚,吩咐人后院牵马追人。清月望了童凌一眼,童凌点头,不慌不忙的拦在白二爷眼前。 见又是童凌,白二爷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想:这块天鹅肉,怕是吃不到了。板着脸问:“怎么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童凌道:“白二爷,她是何人,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有旧交,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二爷道:“既然话说开了,她一个妓籍女子,违例流窜到这里,陪我两日,也不算冤吧?”白二爷身边的人,都参和着说,就是就是,她一个官妓,没有官府的承谕,私自离境,视作逃奴处理,白二爷也是好心,看她拿不出承谕,便替她解决个难题。说完,一群人便放肆的笑起来。 童凌没理会他们的笑声,还是不慌不忙的说:“你是何人,我也了解了个大概。她私自到这里虽违法,可她到这,也不是没有缘头的,区区一张承谕,白二爷拿得到,我未必拿不到。俗话说,大船散了三千钉,王将军虽然殁了,可他身前也还有几个朋友。若为这种事,撕破脸皮,闹上公堂,我想白二爷自持身份,恐怕是不愿意的。” 白二爷细细琢磨起来,这个人全身上下出彩的只有武功,和漕帮的人交好,或许只是江湖中的杂碎,凭这杂碎的身份,闹到府衙,知县自会替他压下的。本地知县此次能上任,全靠自己哥哥提携,才得了这一官半职,自己让他往东他根本不敢往西。可万一这人也是官家的人,虽然凭哥哥的职位,自己的军功,也无需畏惧于他,只是传出去,此事对哥哥与自己官声不利。况且第一次他虽救了青莲,可二人并不像认识……白二爷打定主意,笑道:“也不知这位朋友,与王将军有何旧交?” 童凌冷冷的回到:“我算什么人,能和王将军有旧交,是我家主子与他有旧交。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老顺命候在时,与图海将军交好。这样说,白二爷明白了没?” 白二爷转了转脑袋,当年招安王辅臣的人,就是周培公与图海,图海现在虽不握实权,但依然是康熙的宠臣,可以直达视听。这事若一味强来,篓子就会捅大了。他又笑道:“原来是故人来了。我也算是图小将军的门生,此次能调回旧地,还赖图小将军。去年老将军生日,我送去的灵芝,图老将军还满意吧?” 童凌抓起桌子上的筷子,唰的插进了三寸厚的桌子里。 白二爷暗惊,这身手,他们所有人都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白二爷,是不信我,试探我?”童凌插完筷子,问白二爷。 白二爷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回:“是,既有身份,就亮出来,我们也好说话。我白如洗,可不是傻子。在我的地界,绝没有孟光祖之事。” 清月在后面听得清楚,半年前有人冒充三阿哥门人,在浙江、四川、广东沿海四处招摇撞骗,把这几省的知府骗了个遍,引得康熙大怒,派出内廷侍卫长巴海追击,把这个冒充三阿哥门人孟光祖五马分尸了。 清月掀起帘子,手拿折扇,翩然而出,道:“白二爷既然去上过寿,那可曾记得图将军二门上的狮子,是公还是母?” 白二爷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小公子身穿蓝缎长衫,背扣云丝马甲,头戴青玉瓜帽,眼里带笑不笑,赤金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他心想,正主来了。 “图将军威武,自然门前立的是雄狮。”他挑眉答到。 “非也,非也。”清月道:“白二爷,又在考我们。我进图家二门时,看到的可是一对子母狮,这对狮子,可是图将军奉母之命而立的,为的是保佑图家子孙昌盛。” 白二爷暗自吸气,这小公子绝非等闲人。能进图海二门的人,不是图海的至亲,就是至交。去年,自己给图海上寿,也只在远处望过这对狮子。今天无论这两人,是真是假,他都得暂时撂开手。青莲那个贱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陕甘府离这也不远。等送走了这两人,他就不怕青莲跑上天去。他再次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己家人。既然是图老将军的家人,白某当为你们接风。请两位移步,到白某家,说说话。” 清月和了扇子,故意露出兵部的“合勘”,道:“公务在身,不便打扰。若白二爷没事,我们便即刻启程。” 白二爷一眼扫见了“合勘”,刚想仔细看,清月却已捏在了手中。他也不能硬抢,琢磨再三,只好说了声请便。 清月带着童凌,踱步出了客栈,到了门边,清月回头道:“白二爷,若想去陕甘府,我看就不必了。最近您哥哥会调任广西,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二爷跟着去看看。也许那边风景更好。”说完,清月上了童凌牵过的马,扬长而去。 白二爷在原地愣了一下,马上让人去北京大老爷处打探。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大哥派来送信的人,说要调任湘桂总督。白二爷得到消息,折了自己手中的扇子,只能作罢。 走到中午,又热得不像话,清月招呼童凌躲在了林子里。马匹热得浑身冒汗,捡着阴凉处,开始肯树皮。童凌把拌好的豆子撒在马匹前面,马匹才放弃了干枯的树皮,低下头开始吃地上的豆子。清月边看着认真找豆子的马,边说:“童凌,我们私刻合勘的事,四爷那边也要瞒着。” 童凌听到这,抛洒豆子的手钝了一下,才接着说遵命。 清月乐了,这双面间谍的勾当,老实人是干不了的。 第一次入陕甘府虽不能大摇大摆,可她也算“领导”视察,此地的暗线们可是竭尽全力的“表现”。而这一次,她却只能趁月色进了陕甘府,连贾大夫也没通知一声。日间,只住在一间破败的城隍庙里,夜间,便上墙伏在陕甘府里,而童凌则潜进了西北大营。 五日过去,一切如常。而童凌那边,也没传来消息。清月在心里又缕了一遍,心想那人长期在此隐藏,不会轻易暴露,她需要变换下思路。于是,当夜她便飞鸽召回童凌。对他吩咐了一番,童凌皱了皱眉,劝道:“恐怕圣上责罚起来,姑娘您脱不了干系。”清月轻笑,她被责罚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安慰童凌道:“西北大营的粮食,我烧了不也没事嘛。”童凌见无法改变,对清月抱拳答了声是,就去办事了。几天以来白天睡觉,晚上做事,此时,她毫无睡意,便爬上了城隍庙的房脊,仰望星空,摸着脖子上的戒指,想想京城里的那个受苦他…… 一阵窸窣声,打断了她的思念,清月翻了个身,变换姿势趴在了房顶上。从夜幕里闪出一个幽黯的身影,定定的站在了破败的院落中。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身影也从夜幕中出来,手持长剑进到了院子中。 先来的人见后面来的人手中握剑,不由的笑了:“韩九,你就那么怕我吗?” 清月在房顶苦笑,是你的你跑不了,不是你的你也拿不走。“缘分”都追到这了,看来吴三桂宝藏这个彩蛋她不接也不成了。暗处的第一个人,她也认识——是周岳乐。 下面韩九道:“周家堡的少东,西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自然得小心。” 周岳乐叹道:“韩九,你是知道的,我早已有遁入空门之意,只是爷爷奶奶羁绊着,而无法称心。若手上真有藏宝图,自然会给你的。” 韩九抽笑道:“周少堡,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遁入空门,遁的是哪家庙宇?据我所知,了尘就坐化在那里。还有,你若真的了却红尘,为什么我一提云惜找你,你就匆匆赶来?” 周岳乐苦笑道:“云惜是我的未婚妻,既然她活着,我自是要找她的。” 即使在夜幕中,清月也能看到韩九的得意之色。 “好,既然你要找她,那我就让她出来见见你。”韩九学着夜枭叫了两声,两个人押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周岳乐一见那人,大惊失色,叫了声:不可能! 韩九把刀放在了那人脖子上,又打开了火褶,照亮了那女子的面部。女子长得俏丽可爱,一双大眼睛含泪,楚楚可怜的望着周岳乐。 周岳乐低声叫了声“云惜”那女子含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滑向了面庞。 “周少堡,两日前,你在如意坊前见到的就是云惜,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她从周家堡弄出来的。”韩九看两人眉目传情,心里自然是高兴。 “图,我真的没有。”周岳乐坚定的说。 “不可能,我给了你了!”云惜听周岳乐如此说,便对韩九喊道。 韩九拍了拍云惜的肩膀,说:“可惜,你情郎只要宝藏,不要你。”说完,刀便紧紧抵在了云惜的脖子上,回头望向周岳乐。似乎只要他说没有,便要割下去。 “你放开她!”周岳乐从腰间拔出了剑。 房脊上的清月也把暗器捏在了手中。 “我可以放开她,我只要图,其他一概不要。我既然抓到了她,自然知道图在你的手中,你不需要百般抵赖。她身上没有图,我留着她,也无用!”韩九在云惜的脖子上轻轻一压,血,顺着剑槽流了下来。 周岳乐的眉毛跳了两跳,道:“今日我未带在身上,明日,我给你带来。我们明日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韩九笑道,早这样就好了,何毕多费事。 韩九走后,接着周岳乐也走了。清月起身坐在房顶上,拍了拍自己的胸,给自己压压惊。原来她还有这等“福分”,如果她猜得不错,明夜周岳乐绝对交不出藏宝图,因为这份藏宝图去年大战时已经交给了她,而她把那份藏宝图放在了北京城自己的小屋里。 第四十九章 内奸(上) 第二天,没有任何交易,因为清月跟踪了韩九,借周岳乐之手把云惜救了出来。至于方法么,蒙脸下了点药给看守的人,然后把藏匿云惜的地点告诉周岳乐。 期间,周岳乐的表现比较正常,抱起云惜一脚踢开了门,上马飞驰而去。反观,韩九的表现却令人琢磨不透,见云惜不在了,他呆如木鸡,愣了半天神,才用冷水浇醒他的人,那两人醒了以后,三人互相看了半天,韩九挠挠头,然后吩咐两人离开。三人前后不一的回到了陕甘府。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清月的头都要炸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一万担粮草进入陕甘府时,陕甘总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康熙在密折里吩咐他,只给西北大营五万担粮草,其余的十五万担粮食着他救灾用。剩下西北大营所需,让他来年酌情从陕甘两省筹措,陕甘府三年内不用交朝廷一粒粮。现在天上突然掉下一万担粮食,既无恩旨亦无密折,他有点懵,不过再怎么,这是粮食,是好事,于是叫来师爷,开始写谢恩的折子。 谢恩的折子发出后两天,天上又掉下一万担粮食,同样亦无明喻也无密语,他缕了缕胡子,亲自写谢恩的折子。这次谢恩折也是刚发出去两天,第三次,一万担粮食到,陕甘府总督便感觉不对,朝廷不会无缘无故发那么多粮食,并且不交一声代粮食的用途。他换管家,要了轿子,打算去粮库走一遭,亲自看看这一万担粮食。吩咐完管家,他又吩咐下人,去内室找夫人要官服。等着官服的空隙,他抠出鼻烟,抹在了鼻子上,“阿嚏”爽快的打了一个喷嚏,可一睁眼,面前多了一个人。他刚想叫捉刺客,却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来人他认识,是去年手拿兵符的天使。 能当上两省总督的人,肯定不是笨蛋,清月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圣上此次派我来,为的是查清楚藏在你府中的内奸。至于三万担粮食,或者是五万担、六万担粮食,是朝廷做的一个局。你现在去粮库,无论看到什么,查到什么,都不许声张。你也约束好你的手下。”清月背手小声说道。 陕甘总督砸吧了吓嘴,问:“圣躬安?” 清月冷冷的看了陕甘总督一眼,从衣袖中掏出了假合勘,亮了出来,陕甘总督一看,就跪地请安,清月翻了个白眼:骗你没商量! “还有,需要你写一封信给穆彰阿,告诉他,你粮库有限,让他速来提粮。” 陕甘总督回答是,清月又交代了自己来的事,只能他一人知道,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若走露了风声,只能说他暗通内奸。陕甘总督听完,内心愤愤不平,他一介封疆大吏,怎容这黄口小儿随便污蔑。可做官讲究城府,再有不快,也得有个“涵养”,他一拱手道:“那就请天使还辛某一个清白。” 见他不软不硬的顶回来,知自己刚才说话又些拿大,也一拱手道:“辛总督多心了,只是兹事体大,我才不得不小心。有得罪处,还望总督海涵。” 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清月一闪身,躲到了书架后。 辛夫人亲自捧着官服给辛总督送来,道了万福,便要替自己老爷换上,辛总督想到还有外人在这间屋子里,便推脱道:“夫人最近失眠,不宜劳神,这等事,还是换海棠她们做就好。”辛夫人一听,脸上虽笑着,手上已开始解辛总督的扣子:“这等事,我做和海棠做有什么不同?况且,照顾老爷,本就是拙荆的责任。”辛夫人边帮辛总督解衣,边往他怀里凑。辛总督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放在平时,他笑纳便是,今日这屋子里还有皇上派来的一个人,这事传到皇上耳里,他总督就做不长了。他急忙拉住夫人的手,说:“那夫人就赶快替为夫换上官服,还有衙内的人等着我呢。”辛夫人有些悻悻不快,可辛总督吩咐了又不能不听。 外袍脱去后,辛总偷眼瞄了一眼书架处,来人已走,他长出了一口气,迅速换好官服,见夫人还是不快,便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交代晚上等着他。辛夫人这才满意的送辛总督出门。 趴在房梁上的清月只能呵呵。这几天观察下来,辛总督总体还不错,除了好色这点外。他有九房姨太太,而现任大太太是他刚取的第三任填房,小他三十岁。也不知他哪寻的这主,占着年轻风流,天天和九房姨太太争风吃醋,一心想专宠,手段更是上不了台面,全无闺秀风范,比勾栏出身的五太太有过之而不及。 当第六万担粮食运抵陕甘府时,穆彰阿亲自带着卫队来押解粮食。而陕甘总督则吩咐管辖内,所有州府的知县列队出城迎接,又让陕甘的军士,腾出一个大营的帐篷,供他们休息, 穆彰阿见陕甘总督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心情大好,平时脸上的杀戮之色减少了不少,跳下马来,与陕甘总督携手入城。 入了总督府,院里已搭好了戏台,戏台下,四处散落着嘤嘤练声的小旦,依依呀呀乱叫的花脸,长声大气的老生,一座肃穆的院子,此刻显得乱糟糟的,和天桥差不多。辛总都一看,不快的呵斥管家,这算什么?管家裂着嘴就冲戏班的人喊,引的一众家丁用棍来驱赶戏班的人。 甘总督转身,不好意思的对穆彰阿说:“大将军见谅,甘某这治家不严,扫了大将军的兴致。” 穆彰阿呵呵一笑到:“甘老弟客气了。想我大漠苦寒,能吃顿热饭就不错了,你有心,请了戏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说着,一个小花旦被家丁驱赶的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两人随声一瞅,这个小花旦,年纪不大不小,一双柳叶眉紧蹙,脸上无粉却胜雪三分,此时,脸颊上两行玉珠点点,梨花带雨状斜侧在地,婀娜的身姿一览无余。两人都是“同道中人”,看完小花旦,互望一眼,随后一起哈哈大笑,笑停后,甘总督又呵斥起管家,管家看看小花旦,又看看甘总督,就知道这顿数落算白搭的。等甘总督训斥完了,连颠带跑的去扶小花旦起来。 穆彰阿摸着胡须道:“甘老弟好福气。” 甘总督呵呵一笑:“大将军别取笑了,我家那个母老虎怎么会饶了我。倒是有一句话,美女爱英雄,若大将军有意,甘某拉个纤,保个媒,也不枉大将军此番走一趟。” 穆彰阿摇手道:“不妥、不妥,阵前纳妾,我死一百次都够了。” 甘总督笑道:“大将军也太老实了,你暂时认她做个干女儿,甘某替你送到京城。等大将军得胜归来,一并双喜临门。到时,不要忘了甘某的一杯酒水。” 穆彰阿心早就动了,可嘴上打着哈哈说,再说,再说。甘总督是个明白人,明白再说再说,就等于同意同意。便不再说什么,抬手邀请穆彰阿进花厅,穆彰阿心满意足的迈进了花厅。见穆彰阿还是一身戎装,甘总督吩咐人,替穆彰阿解甲卸盔,他则站在一旁,替穆彰阿拿着马鞭。穆彰阿看了,越发得意。 卸完佩剑、盔甲,角门帘子一动,小花旦捧着一套常服进来了。近处看,佳人越发风姿卓越。要不是碍于甘总督在眼前,穆彰阿恨不得此刻把小花旦就搂在怀里。小花旦替他扎好腰带后,道了万福,便要下去,甘总督摆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人氏,家里还有谁? 小花旦一一作答,声音如风柳般柔软,柔得穆彰阿把手都放进了茶水中。被烫的穆彰阿推翻了茶杯,洒了一地的茶水。 甘总督见状,吩咐小花旦下去。下人们听见了动静,上来打扫打翻在地的茶水。 穆彰阿不好意的看了甘总督一眼,随即便没事人似的,正襟危坐。甘总都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些客套话,可穆彰阿一句也没听进去。见穆彰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内心一百万个鄙视:此等宵小,也配封大将军,连自己的脚丫子都配不上。他唠叨了半天,穆彰阿也没正经回个话,甘总都便笑道:“看来大将军旅途劳顿,不如先去休息。老夫也还有些公事,晚上我替大将军接风,明天一早,我们再去粮仓清点粮食。”他的话都说完了半天,穆彰阿只嗯了一声。甘总都失声笑起来,笑完了,喊道:“大将军,大将军!” 穆彰阿这才反应过来,问道:“请讲。”甘总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穆彰阿口中说:“请便,请便。” 出了府门,甘总督吩咐管家:“把那朵花给我护好,少了根毛,拿你治罪。”管家捂着嘴呵呵笑道:“老爷放心,小的不是白给的。”甘总都这才上了轿,去粮仓,找清月。 清月和童凌在粮仓里,六万担“粮草”已堆满了粮仓,两人躲在角落里,清月闭目养神,童凌打坐练功。 没过多久,甘总督来到了粮仓里,吩咐把要运走的粮食再仔细查看一遍。听到甘总督的声音,清月微微一笑,看来鱼儿快上钩了。趁着一群人乱糟糟的清点粮食,清月和童凌出了粮仓,到钥匙房去见甘总督。而此时,甘总督已把贴身的人全都赶去清点粮食。自己一人踱着步,在钥匙房转来转去。见清月从大门而入,稍稍诧异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常色。清月抱手恭喜甘总督,甘总督也压不住内心的激动,搞不好万一他擒住了阿拉布坦,一个爵位是妥妥的,这爵位是可以代代相传的,比他总督之职,更加实惠。虽然这次也是天使的主意,可上次这位天使立了大功后,朝廷并未提起他只字片语,受封的可是他和王毅一干人等。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功劳,也会全归于他。想到这,他也拱手谦让道,全赖天使计谋。 寒暄过后,甘总督请示清月,事后如何向穆彰阿解释。清月淡淡一笑说,好说,就说是皇上的意思。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穆彰阿这个替罪羊是当定了。要是穆彰阿够聪明的话,他当初就应该死守康熙让他与阿拉布坦私订盟约的事,而不是闹得满城风雨。要是稍微聪明一点的话,他应该学习他的前任,自杀谢罪,或许康熙会放过他的家人。而甘总督则多虑了,根本没必要去想如何向穆彰阿解释,因为死人是不需要解释的。 过了中午,穆彰阿才到粮库,甘总督和他的副官已点齐六万担粮食,等着他出发。甘总督凑上前低声道,小花旦已帮他认下了。明天就帮他往京城送。穆彰阿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他虽没得手,可百花堂的花魁也是风情万种。他抱手对甘总督说,多谢,多谢!甘总督也回报一笑。两人笑完,穆彰阿一变脸,命令全员开拔。 穆彰阿带来的人分为三队,分别护住了粮队的前中后,流动的骑兵,穿插其间,负责传令、警戒。清月混在粮队中间,暗中可惜:其实穆彰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进了戈壁,正是最热的时候,马和人都在不停的流汗,水似乎永远都不够喝。穆彰阿回望大路,离陕甘府已二十里远,便命令所有人停止行军,按三队人马,把粮食分为三份,就地休息。所有人都爬到粮车的底部,躲到阴凉处休息。 穆彰阿靠着粮车,没过两秒中就进入了梦乡。而他的军士不到一刻钟,就开始东倒西歪,包括留下警戒的的军士。穆彰阿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军士也和他一样,狂欢了一夜,今天中午,他们只不过比他先半个时辰到的粮库,那六万担“粮食”,根本就没验收过。 见这群人已睡得差不多了,清月给童凌做了个手势,童凌明白,阿拉布坦快来了,招呼几个漕帮兄弟靠近他。 一人一骑从地平线溜达过来,热空气让这个人变成了“s”型,醒着的清月和童凌都是一愣,难道说他们花费了那么多力气,内奸没有上当?还是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就在这时,军士里站起许多人,开始往粮车上倒硫磺硝石,还有的人用水囊里的“水”在浇粮食。不大会儿,空气中弥漫着酒的味道。 酒的味道让清月清醒过来,她忽的站起来,她已知道阿拉布坦要干什么了——学她火烧粮食。她内心大惊,这不是阿拉布坦最需要的东西吗? 再想阻止,已来不及,粮车冒起了熊熊烟火。这回,倒是省得她发信号了。 她苦笑一下,幸好这不是真的六万担粮食,否则,否则,她的命真的不够长。既然穆彰阿没时间清点粮食,那他也没时间清点军士,漏算了这点,清月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吩咐童凌:“无论如何,抓住那个单枪匹马的人!” 烟火冒起,穆彰阿的人全都清醒过来,纷纷抽刀迎战,可放火烧“粮食”的人并不恋战,火一旦燃起,便纷纷上马离去。清月拽过一匹马,追了出去,童凌几人也紧随其后。此时,穆彰阿也醒了过来,他提刀看看清月他们,又看看粮车,命令所有人不要追敌寇,全都救火。炎炎戈壁上无水,刀枪剑戟,衣服水袋,全都用上了。 “将军!我们被暗算了。”一个副官蹦到穆彰阿眼前,焦急的嚷道。 穆彰阿抓过副官问:“快说,怎么回事?”副官指着“粮食”,穆彰阿心中知不妙,一刀砍在粮袋上,里面流出了少量的粮食,其他全是沙土。他摸了一把脸,大声喊:“给我追!” 在热浪的作用下,马匹像踏在冰面上,跑一步,打滑一步。而远处的那人,见他们追过来,并未调头离开,仍然向他们不紧不慢地走来。 先前逃走的人,逐渐向那人围拢。 清月、童凌算第一批赶到的人。 那人抽出弯刀,指着清月:“你太小看我了!” 清月勒住马,仔细打量这个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一口白牙,吊脚眼,扫帚眉,蒜头鼻,体格健硕,目光如炬,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稳如泰山。 清月问:“你是谁?” 那人亮了亮手中的弯刀,这把刀常年杀人,血迹已浸透到刀里,刺眼的刀光里居然能看到丝丝血晕。 “阿拉布坦?”清月试着问。 围在他周围的汉子们都露出鄙视的神气,草原上能用这把红宝石弯刀的人,只有他们的可汗阿拉布坦。 童凌凑到清月耳旁,低声说,是他。 清月又紧了紧缰绳,今天,她遇上了一个亡命之徒! 抢粮可以有,拜托你多带点人!想到后面埋伏着的五万大军,她脸都有些发烫。不用后面支援的五万人,穆彰阿带的三千精兵,就能把眼前这三四百人给灭了。 她才想到穆彰阿,穆彰阿带领着自己的先头部队,旋风般已到了她的身后。看来穆彰阿急了,若不抓住个敌人,那六万担说不清的“粮食”,绝对够他喝一壶。 一碰面,穆彰阿便认出了阿拉布坦,便勒了马,问他:“你到此处有何意图?” 阿拉布坦一挥手,身旁两个弓箭手,分别向穆彰阿和清月射出两箭。 “杀你!”阿拉布坦的声音伴着箭声一起飞了过来。 穆彰阿用刀挑开了飞箭,两脚一磕马肚,举刀向前大喊“杀”,所有军士得令,一起扑向了前面的敌人。 清月见箭矢飞来,急忙俯身,可那箭才走到一半,便被童凌用铜钱打折在地。清月拍拍胸脯起身,穆彰阿已和阿拉布坦杀做一团。童凌见状,问清月还要擒阿拉布坦吗?清月摇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需要想想,好好想一想。 后面马蹄震动,五万大军也已到达。 见后援来了,阿拉布坦和他的人开始撤退,穆彰阿拍马便追。跑了不过百米,阿拉布坦的人点燃了火墙,阻断了穆彰阿的去路,他的坐骑被烈焰逼得倒退了几步。抓住阿拉布坦,便是大功一件,这是陕甘府的人不愿错过的机会,同时也是他也不愿错过的机会。特别是甘总督给了他六万担假粮食后,这等奇功,他打死也不会让甘总督得到的。穆彰阿驱马退后了几步,一甩鞭子,催马跳过了火墙,他的精兵同样也退后,打马跃过了火墙。五万陕甘兵一看,也快马加鞭的围拢过去。 两队人马除了追击阿拉布坦外,还相互攻击,想方设法的把对方的速度降下来。 童凌在一旁看得着急,清月看得脸色阴沉。这点也是她漏算了。 戈壁上响起响亮的哨声,从平坦的戈壁上冒出无数的黑影,他们跳出战壕,搭弓射箭,把冲在前面的马匹全都射倒,后面来不及站住的人马都被前面倒下的马匹绊倒。后面勒住缰绳的人,拼命想后退,一时五万三千人乱成一锅粥。 穆彰阿扯着嗓子喊:“搭弓射箭。”很快,他的部队稳住了阵脚,也从箭囊中取出箭回射过去。陕甘府的统领见状,也吩咐自己的人搭弓射箭,虽然期间有人不断中箭,可一万弩兵,总强过几千射手。万箭齐发,对方的射手纷纷倒地,剩下的则有顺序的撤退。 看着越走越远的阿拉布坦,清月大叫一声不好。吩咐童凌,去找陕甘府统领,让他快撤军去保护粮仓,让穆彰阿继续追击阿拉布坦。 童凌点头,拍马去找两军统帅。穆彰阿倒没什么,可陕甘府统领却道:存粮食是为了打阿拉布坦,抓住阿拉布坦,何须粮食! 清月听了回禀后抓狂,那你也要抓得住他呀! 果不其然,阿拉布坦在远处战壕里,埋伏的不是人,而是马,是休息了一整天的俊马。阿拉布坦剩下的几千人,弃了原先的坐骑,上了快马,一溜烟的跑进了深处的戈壁。 而穆彰阿和陕甘府的马在烈日走了二十里,厮杀了半个时辰,已不能再跑。有些战马甚至跑着跑着就倒地而亡。 清月惨笑,她一开始就错了,即使陕甘府统领现在回马,他们也绝对救不回粮仓。 回陕甘府后,比清月脸色更惨白的是陕甘总督,粮库被洗劫一空。守粮军士的尸体,稀稀拉拉的散落在粮库周围。血水引来了无数飞蝇,密密的落在血印上,人一过,激起黑蒙蒙的一片。 甘总督站在粮仓前,举棋不定,是先上谢罪折子呢,还是告天使一状。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自己和天使,没人再知道。若那人不认,或者说皇上不认,这个黑锅他就背定了。他思虑再三,吩咐管家,让大太太带上家中大部分细软,回京城,去找八贤王;通房丫头可儿和没出生的孩子暂时到乡下避祸。然后,他咬破手指,在绢上写谢罪折。幸好他够勤勉,除了明年春耕用的五万担种粮,其他的粮食已分发到各州县。 他正写着,清月和童凌来了。他不管两人,自顾自的写着谢罪折。而清月,则一声不吭的等他写完。 甘总督一收手,清月便道:“一会儿穆彰阿就来了。等他进来,你便拿下他的副官葛天。” 甘总督瞟了清月一眼:“现在才发现,你是个女人。” 清月不理他这个茬,问他:“你是拿,还是不拿?” 甘总督呵呵一笑,问:“我有选择吗?” 第五十章 内奸(中) 穆彰阿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原本的金盔金甲被烟熏成了黑盔黑甲,战袍上沾染了无数血迹,脸上乌七八糟的印记更显得狼狈不堪。可能是气疯了,他也顾不上与陕甘总督的同僚之“谊”,进来就抓住了陕甘总督的衣襟:“辛未介,你tmd敢玩老子!”说着,便要上手打人。陕甘总督的护卫急忙上前,把穆彰阿拉开。陕甘总督对穆彰阿撇了撇嘴,一挥手,五个护卫围了一个黑脸汉子。 那汉子见不妙,抽出刀,砍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护卫一躲,黑脸汉子就往门外冲。其他人也不追,只见他出门刚跑两步,就栽在地上,一张捕网随即罩住了他。门外的西北大营的军士见状,纷纷抽出了刀。眼看一场大乱就要发生,陕甘总督情急之下,把刀架在了穆彰阿的脖子上:“穆彰阿,你我同朝为臣,无冤无仇,我并无他意。只是奉密旨捉拿你军中内奸,若你纵兵哗变,我虽免不了一刀之苦,但你亦不能活。”穆彰阿虽是武将出身,可也在宦海中翻滚了二十年,知其中厉害,反复擅压了心头的怒气,拨开陕甘总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走到门外,高呼:“全部人收刀,没我命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捆好了黑脸汉子——葛天,陕甘总督对穆彰阿一稽首道:“大将军,多有得罪。粮食的事,也是圣意。葛天,我就带走了,到时,圣上自会给你个交代。忙了一天了,还请将军早些安歇。我已安排好住处,请将军移步。” 穆彰阿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回答,不必了。便带着自己的人返回了西北大营。 接到陕甘总督谢恩折,胤禛问了户部几个管事的人,都说不知道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他六百里加急把谢恩折转到了承德。刚送出去一天,又来了谢恩折,他已然知道不对,可没接到承德那边的回复,只好又让人六百里加急送了过去。第三次谢恩折到,他叫来头陀,问清月状况,头陀答清月在宫中。他稍稍安心了些,才把谢恩折转了出去。折子出去半个时辰,他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真傻,清月骗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找了个借口进宫,按插在宫里的小太监偷偷告诉胤禛,他没见清月已有半个月了,可厨房一日三餐的仍旧给她送饭,饭食每次收回来,动得都不多。果然,清月去了西北。除了她,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皇上赐粮。胤禛气的只能上下磨牙。 这次皇阿玛去承德避暑,把户部、礼部的事交给了他,想要像上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去西北,是不可能的。他暗暗紧了紧拳头,背手吩咐头陀去找童凌,让他去西北暗中找寻清月,头陀一愣,随即禀告他,童凌半月前已去了西北。胤禛听罢,更加肯定清月人在西北。无法,他把一包假死药交给头陀,吩咐他去西北找清月,假如有人要杀清月,让清月利用假死逃出来,由他安排清月南下广州或者泉州。头陀收好了药,连府也没回,在衙役要了一匹快马就出了北京城。 葛天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外厅,他抬起头,隔着竹帘,里厅里坐着一个人。他想透过竹帘的缝隙窥见那人的长相,却发现那人却是蒙面的。他搓了搓绑着的手,站了起来,高声地质问里间的人:“你是谁?凭什么抓老子,老子去年大战阿拉布坦,是有军功的人。”里头那人并不言语,站在外间的一个庄稼汉却问他:“西北大营的防御图你给了谁?”葛天一听,心知不好,舌头打了个卷,却依然高声道:“什么图,我不知道。” 童凌吩咐“带上来”,一个敦实的汉子就被押了上来。 葛天一见那人,头嗡的就大了。本以为他已回了准格尔,怎么会被人捉了个结结实实?没等庄稼汉问他,他抢先叫嚷:“我不认识他。”庄稼汉也不回他,再吩咐了一声。门外,一个白净的汉子被押了上来,和先头那个人不同,这个人并没有被绑缚着。葛天见到此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他脸上的肌肉已开始不停的颤抖。 白脸汉子对他一作揖道:“葛二哥,我的好二哥,我的好乡里,你不曾想到,我林某人还活着吧?” 葛天抬起头,仔细盯着白脸汉子看了半天,跪着上前对里厅的人申辩道:“大人明鉴,通敌叛国的是他——林响,我发现了他的阴谋,所以才以军法处置了他。不想他没死,反而诬陷于我,求大人给我做主。” 林响哈哈大笑道:“好二哥,你害的我还不够吗?你说我通敌,那你为什么不报告穆将军?这是其一,其二,为什么你帐中无人知晓我通敌,而你也不明证典刑的处罚我,却偷偷用药酒来毒杀我?” “我~”葛天词穷了,皴了的脸皮越发暗黑。 “通敌卖国是什么罪,葛军副是知道的。知道你是好汉,却不知刑部的五刑,你能挺过几关,最后的凌迟你又如何‘面不改色’,现在证据确凿,退一万步来说,你的口供对我们已不重要。”童凌把仿制的布防图丢到了葛天面前。 葛天在战场上虽杀人不眨眼,可想到吏部的五刑,凌迟,他脚脖子开始转筋,汗也滴滴嗒嗒往下落。 “葛天!”童凌一呵,葛天头捣如蒜泥,求童凌超生,求童凌让他速死。他头都磕破了大片,却没有人管他,直到他俯身在地,呜呜呜咽不止,童凌才又开口:“我超生你,总要有个理由,否则,我也对不起圣上的信任。” 葛天停止了哭泣,他知道,这是条件,犹豫再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把葛天收拾的差不多了,清月示意童凌,让其他人全都退下。 屋里只剩他们三人的时候,葛天渐渐稳住了情绪,吸了吸鼻涕,说道:“我过年前得到大将军要与阿拉布坦私和的消息,很是气愤,而且年后大将军还从军粮里分了一万担给阿拉布坦,我想既然大将军都这样干,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干。所以,偷偷找到和大将军联系的人,让他们给我五十金,而我把西北大营布防图给他们。他们按约定给了我五十金,可我文上有限,也不懂画图。于是就找了同乡的文书林响,让他把图复制了一份。给了联络的人。后来,我怕林响和别人说起此事,就借给他过生辰,偷偷在他酒中下毒,打算毒死他,以绝后患。” 童凌照他所说,写好了一份供词,让他签字画押,葛天毫不犹豫的签字画押了,童凌吹干了纸墨,把供状揣在了怀里,冲清月一点头。清月缓缓起身,慢慢从帘子后面走出:“现在,明面上的说完了。我们该说说私底下的事了。” 葛天感觉自己心中有十八只小鹿,七上八跳的,他又擦了擦头上的汗,就是刮了他,他也不能说出剩下的事。 “你本是捕善营的千总,三年前调到了西北大营,对么?”清月问。 葛天稍稍坐起,点头,算是回答了清月。 “好好的承德你不呆,非要到这苦寒之处来,这是为什么?”清月绕到了葛天的身后。葛天这次倒是没有迟疑,这个问题他整整准备了三年:“回禀大人,我父是征葛尔丹死的,这次阿拉布坦又进犯,我不想当个纨绔子弟,所以求了十爷,主动请缨到了西北……” 没等他说完,清月一轻轻笑,对童凌说:“原来葛副军还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人,三年前,就知道阿拉布坦要打大清。” 葛天听了,沮散的低下了头,不再吭一声。 “五十金,我们问过阿拉布坦的人,他说你收了,布防图,你也给了。不过,你不是穆彰阿的亲信,以他的为人——任人唯亲,他与阿拉布坦私和,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更奇怪的,你是如何在千军万马中认出阿拉布坦的线人的?只要葛军副能给我解释清楚,我便不再为难你。”清月声音中透出一股玩味的意思。 葛天低着头,汗水如瀑布般落下,他一族人的性命都关系在他身上,他不能说,更不可能对这个人招供,他一狠心,猛然站起,闭上眼睛,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墙上撞去。 过了一会儿,头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疼,他睁开眼睛,却离墙还有一段距离,原来那个庄稼汉从他身后用两根手指勾住了绑他的绳子。庄稼汉向后轻轻一带,他便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不说,那我就把你的鸽子带回京城了。”清月的声音里透出阴狠,深深的射入葛天身体里。葛天几乎要崩溃了,他的鸽子是九阿哥府精心培育的,原是比利时国进贡的,在京城是独一份。此次事关重大,才让他带了一对,保证京城、西北通信无阻,现在却成了致命的证据。 看着快要崩溃的葛天,清月最后说道:“其实,我心里已有数,你说出来,只不过印证一下而已,交给朝廷的,只会是刚才那份供状。可若我把鸽子带回去,当着圣上的面放出来,你说鸽子会回到哪里?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葛天张了张嘴,低头又思附了一下,猛的抬头,问:“我说了,你还是把鸽子带回去怎么办?” 童凌从里间拎出鸽子笼,说:“你说了,我们当你面把鸽子放了,如何?” 葛天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说话算话?”童凌道,决不食言。 葛天如蒙大赦,就把三年前他如何受命于九爷,如何来到的西北大营,利用九爷给的钱财,在此铺路,四处收买人心。后来阿拉布坦入侵,他无意中抓到一个间谍,九爷便让他借此机会和阿拉布坦建立了联系。以后,每次大战前夕,都让他把军中的重要消息透露给阿拉布坦,造成西北大营一直失利的局面,直到西北大营的主将换成九爷的人。 说罢,葛天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清月闭上了眼,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八爷吗?为了私欲,竟然枉顾那么多人性命。他佛爷的名声,就和岳不群君子剑的名声一样,是个天大的笑话。想起最初时他的柔情蜜意,放手时他的悔恨留恋,决断时他的伤心落寞,……一幕幕闪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曾经的那份眷恋与付出,又算什么?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康熙、太子、胤禛、胤祥的面庞,……,他们和她不同,他们的生命就是依附于权力,丢弃了权力,就像鱼离开水,这是天性,也是命运使然。 忍着累,她让葛天把他安插的人统统写出来,葛天犹豫了,清月冲童凌点头。鸽子飞上了天,迎着傍晚的夕阳,消失在古城墙的另一头,特别像吴宇森的电影。 清月让童凌拿着名单,带着假兵符,去西北大营调人。八爷的人全来齐后,清月替葛天解开了绳索,她把八爷送她的那个“沉鱼”递给了葛天,让他带着这些人连夜回北京,把“沉鱼”交给八爷,九爷自会明白。又当着葛天的面,烧毁了他的供词。葛天有些不相信,看了看手中的玉,又看了看清月,似乎想明白了,也许这人是八爷的人。八、九、十为一体,八爷的安排,九爷绝不会拂了八爷的面子。 望着远离的葛天,清月五味杂陈,即使胤禩送她这个“沉鱼”时“别有用心”,让她无比别扭;即使她决定和十三在一起,让他痛断肝肠,她也没想过把这个东西还给他,因为“沉鱼”是个承诺,最初最纠结的无奈的承诺,埋在心底最深的期望……往事如烟,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 西北战败,穆彰阿与陕甘总督六百里加急的折子同时到了京城。两匹驿马抢路狂奔,踢翻了路边一个纸钱铺的摊子,扬起了满天的白纸,仿佛在祭奠这场失利之战。到了兵部大门口,两个报信的人也相互推搡,一路闹进了兵部。 康熙此次去承德,胤祉分管了吏部、工部,胤禛分管了户部、礼部,胤禵分管了兵部、刑部。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胤禵,他让人抄了折子私底送到八阿哥府后,才派人加急送去承德,最后召集兵部的老人商议对策,以备康熙问询,一直忙到入夜,胤禵才打马去了八爷府。他一进门,就感到了气氛异常。十哥没了平时的嬉笑样,九哥坐立不安,八哥也没了平时的从容。 “不就是陕甘府被劫了五万担粮食吗?八哥怎么也这样!要我说,区区五万但粮食,要养活二十万人,不过是杯水车薪。再怎么,西北也没伤筋动骨。”胤禵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其实,八、九、十烦心的并不是西北的战况,而是无缘无故飞回来的鸽子。西北大营安插人的事,他们三人没让胤禵知道,也不打算告诉他。现在,西北大败,可鸽子没带任何口信,让他们没理由不担心葛天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若他那里被任何一个人抓到把柄,圈禁是小,赐死都不为过,按照满族的规矩,三代以内全都要贬为奴。胤禟发现异状后,就匆匆赶来了八爷府,想找胤禩商量一个对策,可他们商量了一天,也没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胤禩听了胤禵的话,笑了笑,问道:“你还没用饭吧,我这里有庄里刚进的野鸡,炖了一天了,还有钱塘知府孝敬的火腿和竹荪,想着你爱吃,都还没动呢。”说完就吩咐人摆晚饭。 “那就谢谢八哥了,我在兵部泡了一天,那些丘八,做的东西不是人吃的,是给猪吃的。可苦了我的胃了。”胤禵说笑着。 “猪吃的,你吃了,那你不也就是——”胤?插话道。 胤禟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 香浓的汤锅子上来,配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冲淡了刚才的阴郁。这顿饭用的时间不长。虽说几个人都嘻嘻哈哈的,可胤禵看出来,这三人都有心事,吃了个半饱,便借故兵部还有事,辞了出来。临走时,胤禩嘱咐他好好办差,有什么难事只管开口,他们定然相帮。胤禵也像平时一样,潇洒的道了声谢谢八哥,转身便回了府。 此时,他的府中,也有人在等他。西北失利的消息,胤禵提前一天就知道了,他安插在西北的人昼夜不停的往京城赶,整整比驿马快了一天。 他一进门,内统领黄奇、包衣阿尔善就迎了上来。包衣阿尔善口中念佛,道:“主子,你可回来了。”胤禵丢了马鞭,就往花厅走,里面七八个人正等着他,都是他旧时带过的统领,现在分别任职在京畿营或丰台大营。 胤禵进屋后,也不就坐,站在上首,道:“西北大营又败了,穆彰阿、甘未介丧师辱国。若不出我所料,圣上要再次点将出兵。诸位都是我带出来的,为了西北大营不重蹈覆辙,我会奏请圣上让你们去西北,稳定军心。只是西北苦寒,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众人异口同声发誓愿往西北。 “十四爷,奴才不才,一定要凑请圣上,此次让十四爷领我们出征,定然斩获阿拉布坦。”一个统领跪地请示道。其他人也纷纷跪下,请求胤禵出征。 胤禵眉头一皱,道:“我虽有此心,但此次圣上自有安排,轮不到你们操心,更不许你们为我请奏。今天召你们,主要是要是交待,你们此去西北,定要勤于练兵,不许荒废。更不许吃空额、空饷。家里差什么,跟我说,我自会照顾。三年后,我要一支战则可胜,退则可守的铁军。” 几个统领面面相觑。三年?他们要在西北呆三年。 “怎么?不乐意了?”胤禵问道。 几个统领纷纷跪下,一起道:“愿听十四爷吩咐。” 送走其他几人后,胤禵单独留下了朱立伦,他在京畿练兵时,朱立伦是他的贴身护卫。他又召唤来几个平时很不露脸的近卫,交代朱立伦,把这几人偷偷带上,西北若遇事,可差遣这几个人,包括监视其他几个统领是否有异动。朱立伦拱手道:“请主子放心,奴才定不负嘱托。” 一番安排后,已是后半夜,胤禵却丝毫没有困意。坐在灯火下,无所事事,百般无聊。索性取了琴,弹起了阳关三叠。琴声却引来福晋,看她样子,已是放了发髻,睡下后又被琴声扰醒。 “爷,您琴声郁结,是否是为了西北的战事?”福晋抬起黝黑眸子,担心的问道。 胤禵笑道:“青樱,你的眉毛比我的琴声还郁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西北的,至少现在不会去。” 青樱稍稍松了松皱着的眉头,道:“您不去就好。我阿玛也担心您去,那边是个虎狼窝,那么多有本事的将军都栽了,我不愿你也像他们落个不好的下场。” 胤禵楼了她的肩安慰道:“我知道。”随即把话题一转:“今天,十四皇姑来找你了吧,是不是她家大格格看上你弟弟了?”青樱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爷天天在外面办差,却还要操心家里的事。本来应该是我去拜望十四皇姑的,倒让十四皇姑登门。是我做的不好,我会让阿玛早日登门提亲的。”胤禵刮了刮青樱的鼻头:“那我可要找十四皇姑讨杯谢媒酒了。”青樱的脸红了,她与胤禵成婚以来,虽然胤禵是皇子,却从不对他端架子。她家与石家交厚,儿时就时常与石梦欣玩在一起,太子是如何待她的,石家和皇家极力粉饰,却也逃不过她的眼。被皇上指给十四时,她曾整整哭了三天。可现在,她要感谢皇上,否则她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夫君。 胤禵抱着青樱,心里却在长叹,虽然他与青樱已成了亲,可她阿玛却以君子之道当以恪守为己任。除了年节礼外,老头私下从不与他来往,对青樱的态度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爱理不理的。有时他真的羡慕八哥,福晋、几个侧福晋的阿玛们,都是攒足了劲,可劲的帮着八哥。自家的老泰山难道就那么自信,算准了自己不会冷落了青樱?要不他试试,冷落冷落青樱,看老头会不会急?理理他,只要他肯开口,一句话,顶他说十句……不过,这回他说的倒是不错,西北是个虎狼窝,除了阿拉布坦,西北大营需要肃清一番,否则就是诸葛亮再世,也别想打胜仗。那个地方,各个阿哥渗透进去的力量,各方力量牵扯,别说打仗了,自己作就能把自己作死。况且皇阿玛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打仗,三年生息,三年整顿,他要等,等六年呀,想想都觉得替自己伤心。既然还要等那么长时间,不如生个儿子玩玩,他对怀里的青樱坏坏一笑,青樱的脸已经熟透了…… 胤禵还有六年可以等,而清月,一个月都等不了了。 一个月前,“粮食”发出去时,各位阿哥们安插的人全都动起来,清月除了看到暗中通敌的葛天,还看到了无数“内奸”往京城跑,分别安排漕帮的人一路跟踪,这些人进了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八爷、十四爷、十六爷的府。令她汗颜的是,还有一个通过内务府,偷偷与十三联系,他都被圈禁了,居然还有人在外面替他卖命。从这点来说,康熙囚禁十三,真是应该的。清月擦擦汗,交待童凌,仔细找找太子的人,或许他们遗漏了什么。这真是那个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陕甘粮仓发生的意外,让清月意识到,还有漏网之鱼。否则阿拉布坦怎么知道葛天那份布防图是假的,又怎么知道“粮食”也是假的,还有陕甘府五万大军是倾巢出动呢?就算他是神仙,绝不会一两千兵力只身犯险。最关键的是,她和甘总督私下制订的拖延战术,阿拉布坦是如何知道出发时间的?还提前准备好了逃跑的马匹。 处理完葛天,清月找到了甘总督,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甘总督,甘总督一拍脑袋,眼里闪着火花,阴沉的说,只能是他!他吩咐人,去把管家找来。等了半天,找人的人回来说,管家已不知所踪。甘总督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摇着头说,完了完了。清月却不动声色,她相信童凌,一定会帮她反败为胜的。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童凌把甘总督的管家丢了进来。甘总督气急败坏的,也不顾及自己身份,脱下鞋子,开始抽他的管家。闹了好一会儿,清月才止住了他。 然后童凌禀报道:“按天使的要求,我放出陕甘府上也查出内奸的消息,便守在陕甘府。此人,趁夜色就要逃跑。我跟了他一宿,除了他,接应他的人,阿拉布坦在本府建立的联络点——一家皮货铺,我也全都拿下了。” 清月问甘总督:“甘大人,请问你们这里有好的拨皮师父吗?” 甘总督不得头绪,想了半天,才明白清月的意思,恨恨的说:“陕甘盛产羊皮子,找个拨皮的,还不容易。您放心,我找一个活最好的,连头盖骨一起拨下来,给您做鼓。保证敲得山响。” 管家一听,哭得稀里哗啦,带着丧音道:“老爷呀,我吃了牛屎,堵了脑袋呀。我眼里糊了浆糊,瞎了眼睛。我愿意全招,求您不要拨我的皮做鼓呀。老爷!” 甘总督踢了他一脚道:“别说那些没用的!” 管家顾不上疼,抱了甘总督的脚:“老爷呀,你待我恩重如山,我猪油蒙了心……”甘总督又给了管家两耳光:“让你说重点。”管家才说:“是,是,是。老爷,您别上火,伤了身体,我说,我说。”见他还在啰嗦,甘总督又想再下手,管家抱头道:“老爷,别打,别打。我说,我说。您也知道,我老大不小的了,也没成个家。今年春天,我去皮货铺定件过冬的衣服。我不是人呀,老爷,老爷,那家出来个小妞,长得,长得比您三姨太还漂亮,我一时没忍住,就上了套了,上了套了。我对不起您呀,对不起您呀!他们承诺我,我给他们消息,他们把那小娘们给我。我不是人,我该死……” 清月哀叹,她全盘完美的计划,就让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人破坏的干干净净,还赔上了五万担粮食。 “别哭了,你再帮我给阿拉布坦送条消息。就说穆彰阿签收了五万担假粮食,而陕甘府却不认五万担粮食有假,所以穆彰阿再次领兵到了陕甘府,两边已经剑拔弩张了。”清月揪着管家的耳朵吩咐,管家一万个点头答应。接着她转向童凌:“童凌,你带着他和皮货铺的人下去,皮货铺还要照常开张。你和你的弟兄们看好他们,把戏做足了,不能让阿拉布坦的人发现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 童凌点头,提搂着管家退了下去。清月转向甘总督,甘总督担心的问:“阿拉布坦不上这个当怎么办?”清月道:“我有七成把握。其一,阿拉布坦缺粮,五万担,不能满足他。西北大营的四万担,他也不会放过。其二,阿拉布坦此次敢只身犯险,我敢断定,他好胜爱赌。自觉自己有一身好功夫,并不把你们几万人放在眼里。其三,西北大营,还有人会给他送信。”清月眼里闪着光。 甘总督搓着手,粮食遗失的那天,他就没选择,再赌一把也无妨:“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他问的快,清月答得也快:“把你报朝廷的折子,给你的‘鲜花’看到。而我,亲自到西北大营走一趟。” 甘总督没明白过来,疑惑的望着清月,清月对他翻了个白眼,道:“就是穆彰阿的干女儿。” 甘总督脸刷的红了。 第五十一章 内奸(下) 清月去西北大营前,喊上了贾大夫。贾大夫对清月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一见面,还是那样恭恭敬敬,只是半年来的西北生活,让他的脸上添了许多晒斑,人也黑了一大圈,脸颊上添上了一抹红艳,上面起了难看的皴皮。 清月把童凌留在了陕甘府,她则带上贾大夫从官道一路狂奔,花费了半的天时间,才到了西北大营。半年前战争的影子还在,营地里到处是黑色的印记,烧硬的土坯一个一个直立在营地里。穆彰阿借着这些土坯,修建了工事,任何人,想驰马闯营就是自取灭亡,除了坚硬的土坯挡在前面外,不同的地方都设有埋伏,有的地方埋了竹钉,有的地方的埋了木栅栏,还有的地方挖了陷马坑,里面都插满了一丈多长的“竹签”子。看了西北大营的布局,清月心中暗喜,阿拉布坦在夺取陕甘府粮食的同时,也在打西北大营的主意,否则,他何须重金购买布防图。 穆彰阿听说皇上派来了特使,心里有些打鼓,可琢磨再三,他还是决定端着架子,他已派人回了北京,找了图海老将军,有他在圣上面前吹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于是吩咐校兵给他穿好了盔甲,然后击鼓升帐。 到了中军大帐,清月下马,辕门外是一字排开的九根旗杆,中间那根上飘着的是杏黄色的龙旗,两边各安了四根,分别飘着代表八旗各旗的龙旗,一箭地外,矗立着一顶硕大的白帐篷,帐篷上面挂着一面赤红色的帅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穆字,黑色的字滚了金边,显得无比的骄傲与醒目。 里面隐约传来“邀请特使进帐”的声音,外面的列兵也层层唱道:“邀请特使进帐”,清月背了手,溜溜嗒嗒走过一箭地,踱步进入了肃穆的大营。大营内,各位副将军、指挥使、游击,长长地排了三排,足有一二百人之多,每个人都直直的盯着漫不经心的清月。离穆彰阿案几还有一定距离,清月便掏出假兵符,一摇,道:“穆彰阿带甲接旨。”案几后的穆彰阿差点把鼻子气歪了,他今天为了显摆,打压这位特使,特地穿的是图海送他的金盔金甲,在软布下,是三层细密的金丝,重量足有二十斤,行三叩九拜只礼,可够他受的。按大清礼制,将士全甲在身,只用单膝跪地接旨就可以了,可这人狭促使坏让他带甲接旨,明摆着在整他,他明面上不能驳了皇上的脸面,再不情愿,也得行三叩九拜的大礼。而清月见刚刚还神气活现的穆彰阿,现在拖着肥重的身躯,转到案几前,打马蹄袖跪下,心里一阵暗笑。 大帐内的一干人等,在穆彰阿的带领下,对着清月的假兵符行三叩九跪之礼,营帐内响起一片金属撞击声。一连做了三遍,穆彰阿头上已冒出了细汗,他已不是那个二十年前,跟随图海平三藩的穆彰阿了。叩完最后一首,他起身没有控制好,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了地上。清月见状,连忙扶住了要摔在他面前的穆彰阿,道:“圣躬安。”代表康熙扶起了穆彰阿,本想把这位大将军的面子圆回去——“不对,你不是皇上的人。”穆彰阿低着头,目光落在了假兵符上。清月眼皮一跳,连忙松开了捏兵符的手,假兵符落在了地上。同时,她扶穆彰阿的手,向前用力一带,穆彰阿便摔了个狗吃屎,连人带盔甲的压在了假兵符上。 清月暗自祈祷,公理不变定律一定要显灵,黄金一定是软的。 “穆大人,你想造反吗?”她厉声问道。 大帐里的军官一片惊讶,却谁也没动地方,每个人伸着脑袋,都望向了清月与穆彰阿。随后,两个机灵的校卫过来,把穆彰阿扶了起来。爬起来的穆彰阿满脸的灰,鼻子也磕出了血。他推开了两个扶他的校卫,捡起地上的兵符,擦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眼中冒火的说:“大胆狂徒,假传圣旨,还敢抵赖!兵符为防止损坏,是铅四,金六,而你这块,明显是金和铜所制,所以,在我重压下,已完全变形了。”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清月脖子后直冒气了凉气,她可不想被穆彰阿咔嚓在辕门外。咽了口吐沫,假装镇定的说:“既然被大将军识破了,那若能和穆大将军合作也不错。” “什么意思?”穆彰阿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清月呵呵一笑,道:“很简单,甘总督让我带着假兵符来此,诓你回陕甘府。他那里布置了重兵拿你,要让你认罪。” 穆彰阿气得肺都炸了,心说:甘未介这个小人,利用我当诱饵,诱杀阿拉布坦不说。自己丟了五万担粮食,还想把责任推给我。tnnd! “来人,把这两个人先给我推下去砍了!”穆彰阿吩咐刀斧手。 清月现在内心一万个后悔,可还得绷住:“且慢,大将军,你杀我容易,可留着我,送我到京城,对你岂不是更有利?” 穆彰阿虽然眼睛仍冒着火,可瞳孔中的火苗小了不少。清月抓住机会,又道:“我以前,曾自认为是甘总督亲信。此次计策,我也曾几次三番的对他进言,假传圣旨不可行,但他仍偏信自己管家之言,非逼着我到此地,陷害大将军。我素与他的管家有隙,不想这次着了那个小人的道。而甘总督厚此薄彼,依然派我只身犯险,我焉能甘心。若穆将军能不计前嫌,我蒋某人,可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还有,我手上还有甘总督私吞军粮,中饱私囊的证据。” 穆彰阿在心中飞快的合计了一番,他与甘未介算是翻了脸。虽说他甘未介丢粮与自己无鸟干系,但听说他是八爷的门人,手眼遮天,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上次冷面王清理国库,就没敢动他,而动了自己,这足以说明八爷在京城的势力是如何的强大,连素有冷面王之称的四阿哥都忌惮三分……况且图老将军迟迟没给自己消息。倘若这次扳不倒甘未介,自己在这鸟蛋都不生的西北大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全指着陕甘府运粮续命。只要他还在总督位置上,自己以后就没个好。杀了这人容易,可再想扳倒甘未介……思量再三,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决定还是留下这个假特使,留下这个人证,塞住甘未介和八爷的口。想起刚才受的辱,他咬牙切齿地下命令,人暂时押解起来,严加看管,没他的命令,不得探望。说着说着嘴唇一热,他知道是鼻血下来了,心里更恨,又吩咐,不许给清月吃饭和水喝。 囚牢是挖在地下的,大概长、宽各三米,高五米左右的一个大坑,上面用手臂粗的木条封着,木条上还缠着许多铁蒺藜,清月被兵丁很不客气的踢了下去,没过多久,贾大夫也被踢了下来。他本在辕门外看着马,现在也成了阶下囚。 贾大夫和她互望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只要穆彰阿去找甘总督,清月的计划已然就成功了,看穆彰阿的样子,想让他不找甘未介都难。至于出去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贾大夫坐在牢笼的东面,清月抱腿坐在西面,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眼皮渐沉,昏昏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猎户座从东方升起,缓慢的向穹顶移动。贾大夫靠着墙壁,也睡得正香。清月伸了个懒腰,走过去轻声唤他,贾大夫立刻就醒了过来,问她有什么吩咐。清月笑道:“我们该出去了。”贾大夫眼光一闪,清月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端倪,可他情绪控制的很好,只稍稍一瞬,又成了那个琢磨不透的贾大夫。 贾大夫从发辫里解出一枚骨哨,有节奏的吹着。没过多久,就有人在牢上方探出头来:“你们在干什么?” 贾大夫说:“兄弟,我要见你们李顺水——李副将军。” “给我老实呆着,大将军有令,你们不能见任何人!”那人说。 贾大夫从衣服夹层里抽出一个油包,丢给那人,说:“既然不能见,麻烦把这个交给李副将军。” 上面的人,接了油包,没再说话,离开了牢房。 贾大夫做完这一切后,目光转向清月,似乎想从她的表情探究一二,可清月不说话,只是不惊、不喜、不愕、不疑的望着他,贾大夫心里一动,这次,他算是遇到对手了,难怪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就能把费色曜整倒。想起第一次在山庄见她时,她还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丫头,才几年,她心思就细腻到这步田地,想想不觉有些害怕。也不知自己做的事,她知道了几分,又猜到了几分。心里盘算,现在仍是帮她,还是借刀杀人? 不大会儿,牢门响动,放下了一把梯子。清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贾大夫紧随其后。两人跟随一个校官七绕八绕的,来到了一座牙帐前,校官一挑帘子,清月和贾大夫进了牙帐。帐篷里点着十几支蜡烛,里面坐着三个三十上下的男子。见清月进门,其中一抱拳道:“天使辛苦,不过今日之事,我怎么看不懂?” 和半年前决战那晚相比,这群人少了些悲凉,多出些沉稳。 清月抱拳道:“各位将军,别来无恙?” 李将军、阿将军、褚将军都道无恙。清月道:“这次本来只是让我抓内奸,并没让我参与军务,所以,那块兵符是假的。但今夜阿拉布坦劫营却是真的。我需要几位将军的帮忙。” 三人面面相觑,李将军沉思一下,问:“请问天使,需要我们做什么。” 清月道:“麻烦你们把军营撤空,只留营帐,午夜以后,阿拉布坦定来袭营。” “可我们并不能调动军士。”褚将军道。 “不,你们能。特别是你,李将军,今夜穆彰阿已夜奔陕甘府,所以你才肯和我见面相认。如果我仍没猜错的话,他同往常一样,把军中事交予你。”清月望向李顺水。 李顺水面有难色。 “李将军,天使救过我们的命。若如她所言,今夜阿拉布坦来袭营,你我丢了大营,也是死罪。”阿将军说道。 李顺水略想了想,道:“穆彰阿将军在这里设下十迷阵,若他真来袭,我们也能抵抗。让他损兵折将,有来无回。” “李将军,你太天真了,你们的布防,早已泄露。刚才给你的油包里,不就是你们的布防图吗?”清月眼睛依旧盯着李顺水,完全忽略了放在案几上,那个打开了的油包。 旁边的贾大夫听到此处,心咣当的被砸了一下——原来她都知道,暗地里已动了杀机。 此刻的李顺水也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若按天使所说,在此设下陷阱,阿拉布坦必然大败,可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天使有虎符,这次他连兵符都是假的,若听她的,胜了倒还好,败了穆彰阿直接就能把他们刮了。而这个天使,还能和上次一样救他们一命吗? “李将军,不要再犹豫了,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要相信我,我上次能保你们,我这次仍然能。皇上那边,自有我去说。还有,穆彰阿私自送阿拉布坦一万担粮食,你们觉得他还能活吗?” 李顺水吸了口冷气,这件事虽然秘而不宣,可军营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们也有所闻。既然天使是为这件事而来,那么穆彰阿的死期算是到了。他转向阿明山,褚瑞海,六目相望,阿明山喝出一个字“干!”李顺水又望向褚瑞海,褚瑞海点头。他便没再说什么,门口喊来校卫,让他秘密去请十八位副将。 副将们悉数到来,有的还打着哈欠,一看就知是从床上被叫起来的。李顺水坐在帐中,扫了一眼那些拖沓的副将,用金石有力的声音道:“我得到消息,今夜阿拉布坦将袭营。穆将军不在,命我统御全军。众将听令!” 众副将一愣,所有人都醒了过来——要打仗了!纷纷说得令。 “赵作义,你带一万人马,到东南面狼牙山丘埋伏。多带箭矢。” 一位长腿长臂的将领出列,道得令! “何守光,你带五万人马在伏在西面,中军起火,你便回马杀回来。” 一位脸上有疤的将领出列,道得令。 “魏爽,你也带五万人马,伏在北面,中军起火,便杀回营中。” 一位留在山羊胡的将领出列。 “褚瑞海,你带领两万人,把粮食撤到西北地坑中,再调一万人给你,可在粮食四周设下各种陷阱埋伏。” 得令! “布乾不仟,你带五千人在营中假装抵抗。” 得令! “阿明山,你带一万人,接应布乾不仟” 得令! “勒齐,你带一万人伏在五里外官道两边,放阿拉布坦进来,等他们逃跑时,你一万人再杀出” 得令! …… 任务分配完,帐中剩下了七八个将领,李顺水对剩下的人说:“剩下的,就随我坐镇中军,等着阿拉布坦来。”这几个人稀稀拉拉的说得令,听说自己要充当诱饵,脸上多有不快,可军令如山,由不得他们多说一句。 一个时辰后,西北大营一切就绪,就等阿拉布坦了。夏日的西北白天热得死人,夜晚却又极冷,趴在地上的兵丁,冷得不住拉自己了领子,想借此驱赶地上的寒气。 清月坐在李顺水的营帐里,笑道:“李将军,有水吗?我都渴了大半天了。” 李顺水也笑了,吩咐校卫,去给清月拿水,顺便拿些吃的。水上来,清月也不谦让咕咚灌了一气,校卫也递了一份给贾大夫,他却喝得很慢。喝完水,清月又吃了些东西,而贾大夫却只喝水,不吃东西。 刚过午夜,大地震动,瞭望塔上的钟声响得洪亮,营地里充斥这叫嚷声“阿拉布坦拉袭营了!”、“蒙古人来了!”,顷刻,整个大营亮如白昼,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兵器叮铃咚隆的相撞声,人马的嘶叫声,如煮开了的沸水,上下翻滚着。 营帐里李顺水如坐定的老僧,一言不发,手里紧紧的捏着令箭。清月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几个副将手紧紧握住配刀,只要李顺水一声令下,他们便杀出帐去。贾大夫又在喝水,还是那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报,布乾不仟将军输了前阵,阿拉布坦先锋已到了第一迷魂阵。” 李顺水摆手让传令兵下去再探。 “报,敌方五万步兵从大营北面突进,已杀到了第三迷魂阵。” 李顺水看了一眼清月,果然,布防图已被泄露,否则就算阿拉布坦是神,也不可能在半柱香的功夫突破两层迷魂阵。今夜若不是“他”,他们便是案板上的肉,任阿拉布坦宰割,生死不知。他冷静下来,只说了两个字,再探。留下的几个将领已将佩刀拔了出来,李顺水并没有呵斥他们无令乱动,动用军法处置他们。因为按这个速度,再过半柱香功夫,蒙古人就要进来了,到时再拔刀,拔得出来拔不出来还两说。 “报,阿将军已撤到第六迷魂阵,大营正面东南方向有十万步兵。” 李顺水捏令牌的手全是汗,除了清月和贾大夫,营中所有人都望向李顺水。 “报,有一万人突袭我营西面。” 李顺水转向清月,问:“阿拉布坦为什么要让我们向西逃跑?” 清月笑笑,道:“其一,他怕像上次一样,逼急了我们烧粮食。其二,西面全是沙漠戈壁,我们逃进去,没有水的补给,他只要占了西北大营,截断我们与陕甘的联系。就能让我们十几万人渴死。” 李顺水面色阴沉,一改他儒雅的气质,清月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杀气。他又问:“那我们入不入他的套?”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清月,包括贾大夫,他已放下手中的水。 “入,干嘛不入。一则显得真,二则轻轻松松的突围出去,精精神神的回来,不好吗?”说完清月大笑。 李顺水嘴角一扬,也笑了。正在这时,阿明山和布乾不仟冲进帐来,布乾不仟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叫道:“报,阿拉布坦已到九层迷魂阵了。” 李顺水举令牌道:“阿明山和布乾不仟保护天使从西面撤退,剩下的人随我杀出去!” 清月没再说话,对李顺水一抱拳,跟着阿明山和布乾不仟一起向西撤退。一路上,脚下躺着无数的死尸,以及绝望地捂住伤口的伤兵。她再次闻到了战争的气味,和半年前一样,又一个人间的炼狱。 冲到西面,这里已经有人替他们打好了缺口,他们都松了缰绳,让马全力往外冲。偶尔有蒙古兵阻挡,都被阿明山和布乾不仟砍到在地。冲出大营,后面的蒙古兵叫的很凶,可并不来追赶他们。跑了二里地,所有人都勒马停住,转身望向西北大营。里面的铁器碰撞声渐弱,哀嚎声四起。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李顺水挑着五个人头,满身是血的冲到了清月面前,血腥味直扑她面门,胃里泛起一阵酸,她努力压了压,总算把想吐的冲动扼杀下来。 李顺水拨马转身,把人头丢在地上,重新换了一杆长矛,又在身上擦了擦佩刀。他左手持矛,右手提枪,在昏暗的夜色中,如同西方传说中的死神,阴森森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得清月毛骨悚然。 整个西北大营突然安静下来,平静的令人局促不安。 李顺水下令:列队前进! 逃出来的一万军士和原先埋伏的五万军士迅速列队,盾甲兵在前,三甲配一长矛手,后面是三排弓箭手,接着是十纵步兵,五纵骑兵,黑压六万人,像团黑云似的向西北大营快速移动。 中军大帐被炸上了天,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鹰,李顺水挥刀喊杀!埋伏在四周的伏兵也随着这声巨响,同时喊出惊天动地的杀声。 局势瞬时转变,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蒙古人,拼命的想冲出埋伏,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无尽的弓矢、火箭、长矛、机弩。各种呼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侥幸冲出来的,又被一阵乱刀砍死。包围圈渐渐缩小,蒙古人躲在西北大营的防御工事下,时不时的放出冷箭。 “传我命令,投出巨石、草垛!” 攻城所用的大型机弩纷纷开动,向营中投掷巨石与草垛,巨石砸在地上发出隆隆的响声,震动着地面。 “点火!”李顺水又下令。 带着硝石火箭的箭矢,雨点般落进了大营中,里面的营帐已被淋上了火油,加上巨大的草垛,立刻成了一片火海,里面的人立马鬼哭狼嚎。浓烟腾起,整片营地像一个巨大的火盆,发出洪亮的光。逃出来的人,都免不了一刀之苦。阵前已堆起厚厚一摞尸体,血水汇成了一股小溪,清月不忍再看,别过头去,而李顺水则看得津津有味。 起风了,清月一愣,西北荒漠,炎炎夏日想有一丝风都难,难道这是天意?她望向天空,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团云朵所覆盖。 “李顺水,你看天上!”她喊了注意力全在阵前的李顺水。 李顺水抬头,发现乌云,拔出佩刀,想再次发动进攻。 军营里响起一片歌声,歌声苍凉而凄美,似在吟诵经文,又似在哀求上苍。这歌声,穿透了战火浓烟,萦绕在每个人的周围。起先,歌声隐约,后来歌声越来越大,显然唱歌的人越聚越多。李顺水的刀停在办空中,半天没落下来。 雨落了下来,浇在火上,营地上腾起了巨大的黑烟,伴随着黑烟的,是一阵欢呼声。 李顺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阴沉的命令:“拔刀!” 清月轻轻拉了拉他,李顺水侧耳过来:“放他们走吧,这是天意,若真的把这十五万人剿灭在这,杀戮太重了。” 李顺水默不作声,清月知道他还要考虑一下,这关乎他的性命、前程。 “当然,你要剿灭他们,成一代名将,我也没有意见。”清月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光。 “名将不名将,这没关系。可阵前放敌,我怕穆将军回来会饶不了我。”李顺水道。 “无妨,他回不来了。”清月长叹了一口气。 李顺水说了声好。 清月转头对贾大夫说:“那就麻烦贾大夫跑一趟了,让他们丢了兵器从西面出来,我们在这边给他们让出一条路。你做完了,想回来呢,去来福客栈等我。不想回来,你就跟他们走。” 贾大夫脸颊在颤抖,胆怯的看了清月一眼,一驱马,进了大营。 李顺水吩咐军士,给阿拉布坦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陆陆续续的,撤出八万人,走向深处的沙漠,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行进的队伍中,时不时的有人回头,看向东南,遥想官道外那片广阔的草原。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朝阳升起,如同从血水中捞起一般,涨红了人的眼。 第五十二章 善后(上) 门外是急促的敲门声,清月不情愿的翻了个身,披衣起身,童凌隔着窗户告诉她,钦差到了,想见她。清月想都没想就让童凌去拒绝他,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没有康熙的旨意,任何人都少见为妙,若不是这两次事情紧急,她是不会见王毅、甘未介、赫果里这些明面上的人的。童凌没有回答她,却听见了他请安的声音——四爷好。清月一听,脑袋都大了,这主不在北京好好呆着,又来这里做什么。不知是不是被吓的,清月开始不停打嗝。 胤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和清月有话要谈,你守着这里,十丈内不许人靠近。”童凌在门外说是。 清月匆忙的把衣服穿好,想开门,手摸到了门栓,却又缩了回来,脑袋里飞快的转,他会问我什么?他想知道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吴三桂的事童凌说没说?我……门被推了一下,清月知道,胤禛等得不耐烦了,虽然没想太好,也想了个零零总总,于是抽了门栓。 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几分,也许是因为赶路,眼睛猩红,眼圈暗黑,眼袋也出来了,配上他的冰块脸,活脱脱一个阎罗殿出来的活阎王。 清月打了个嗝,给他道万福:“四爷吉祥。” 胤禛看着刚刚睡醒的清月,恨不得在她头上浇一桶冰水,让她清醒清醒,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置之险境? “你假传圣旨了?” 清月又打了个嗝,说是。 “陕甘府丢的五万担粮食跟你有关?” 清月压了又压,可还是没忍住,边打嗝边说是。 “听说你把阿拉布坦剩下的八万大军放了?” …… 胤禛无力的举起手,指着门外,道:“你逃吧。” 清月抬头,一脸不懂的望着胤禛。 “十三弟那边,我自会照顾,你放心的逃。头陀都准备好了,他会把你送到两广。”胤禛说这些话时,稍稍有些激动,眉眼都在颤抖。 一片安静,清月没再打嗝。 “四爷,如果能逃得掉,我不用等现在。还有,我逃了,会连累你,甘未介、李顺水他们。我回去,最多受点罪。皇上,他暂时还不会要我的命,毕竟这次也算打胜了。” 胤禛气得头疼,她还有心思想别人,她犯得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她死一百次:“头陀,把她带走。” 清月感觉身后一阵风,连忙闪身,急忙躲开身后的袭击,道:“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头陀落下的手稍稍迟疑了一秒,清月已躲到了胤禛身后。胤禛侧过身来,事情算是有了个缓和。 “四爷,您见我,并无圣上旨意,我俩本是认识的,我走了,圣上怎能不怀疑您?您若失宠于圣上,那十三爷再想出头,可就难了。所以,为了十三爷,我也不能走。再有,我所犯之错,并不是为了私心。圣上只会惩戒我的僭越,绝不会让我死。否则,怎么对得住他一代圣君的称号。” 最后一句,胤禛听出了清月的调侃,不知是生气好,还是发怒好。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合计下,私底下见面这件事,是禀告圣上呢,还是不说。现在圣上最害怕的就是各位郡王在他身边安插人,甚至做出逼他逊位之事。我假冒圣旨也好,失了五万担粮食也好,放走阿拉布坦大军也好,所有罪过,都比不上你我在西北私下相见。这一旦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不知您会怎么样,反正我是必死无疑。” 渐渐的胤禛平静下来,他对清月的担心,影响了他的判断,这次的西北,正如清月所说,或许他就不应该来,发现皇阿玛最大的秘密,对清月及自己是最不利的。 “你以为我会笨到把见你的事满世界嚷嚷吗?钦差的车队还在大同府。至少要过了后天,才能到陕甘府。”胤禛虽然知道这件事上,自己想佐了,可面子上他还是拉不下脸来。 “那,您和我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今夜就马上离开。”清月松了口气,不愧为四爷,心思就是细密。 仿佛是约好一般,两人说完,都不在言语,一时间整个院落安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 “十三爷”“十三弟” 清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胤禛说点什么,他也在同一时间开口了,场面颇为尴尬,清月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四爷请讲。” “他在京城不错。身体不错,吃的不错,福晋、侧福晋对他也不错……”说着说着胤禛突然停了,他本来就不会安慰人,不错,不错,这算什么?又提十三的福晋、侧福晋,用这些来安慰清月,似乎极为不妥。 清月苦笑,望着客店飞檐走角,那里有一个空鸟巢,稀稀拉拉的贴在墙上。也不知道这对鸟夫妻遇到了什么,不再在这里筑巢了? “我的意思是,十三弟现在挺好的,除了不能出门,吃穿用度上都恢复了。而你此次回京,凶险异常。比起他,皇阿玛……”今天,胤禛第二次不知自己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清月冷冷的说:“我知道自己不是金枝玉叶,皇上虽有刹那感动,给我些小小的恩典,但我终究只是一枚棋子。我走上这条路那天,早已注定。所以我不该招惹十三爷,更不该妄想,这次他被囚禁,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这次胤祥突然从宫中移回自己府邸囚禁,本来就很可疑,事后清月性情大变,胤禛本以为是胤祥因为清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皇阿玛才做出惩戒。可如今看清月的神态,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心中不由的有些酸楚,清月不和他说,是正常的,可胤祥也不说,让他的心里平添了几分难过。他想细问清月,可看清月的神态,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他的。他顺着清月望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个破败的鸟巢…… “什么人?”童凌在屋顶上呵斥。 “是我。”来人平静的说。 清月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转向胤禛道:“四爷,麻烦您躲一下。”给头陀递了给眼神,头陀点头,头陀带着胤禛消失在后墙。 清月见两人跳墙而出,才缓缓吩咐童凌:“请贾大夫进来吧。” 贾大夫进了屋,一改往常卑微恭敬的样子,背似乎也不怎么驼了,直直的站在清月面前。清月上下打量着他,扫把眉,高鼻梁,龙凤眼,薄嘴唇,青筋从脖子上突出来,手紧张的捏着袖口。 “贾大夫,能问一下你的真名吗?”清月眯起了眼,杀掉人容易,赢得一个人才难。凭贾大夫的身手和心机,若能收服他,对付姑姑,她又多了一成把握。 贾大夫抱拳道:“贾韫,字敏书。” “想不到贾大夫还是个读书人。”清月一直想不明白,准确一点应该是现代人蒋清不明白,为什么古代的读书人都要有两个名字,一个名,一个字,两个都是指代同一个人。难道代表人的两个面,一个本我,一个真我?这倒和他的身份一致。 贾大夫道了声惭愧,便再也不说话了,静静等着清月问询。 “贾大夫,有一种暗线,吃完甲方吃乙方,叫双面间谍,可对于你,我不知道当如何形容,你不但是皇上的人,阿拉布坦的人,你还是各个阿哥的人。你通吃所有,这个胃口也太大了点吧?” 清月说完,贾大夫的汗就下来了,本来他以为自己能站在这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被清月一口说破,他心跳加快,背上上,头顶、鼻尖里冒出了细细的汗。回来,就是赌博,他不能输,输了,不但是自己这条破命,还有一家老小的命。 “清月姑娘明鉴,做我们这行做久了,很难分清界限。每天游走于刀尖上,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别人留你一条贱命,你也得有所回报。”贾大夫偷偷窥探了清月一眼,又道:“相信姑娘也深有体会。” 聪明!难怪他能隐藏的那么深,不显山不露水的活了那么久。除了懂得揣摩人心,他的胆量也让人不可小觑。清月道:“所以,我让你自己选择,是逃,还是留下。你果然不负我所望,终究还是回来了。” 贾大夫心中冷笑,我有选择吗? 见贾大夫不出声,清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她,每一个人进入组织后,他们的家眷都被攥在组织的手心里,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清月接着说:“你的家眷我已吩咐人去接了,估计半个月后能到。” “你想做什么?”贾大夫脖子上的青筋更鼓了,双手已放开了衣袖。 “不做什么,把他们还给你。你一人在西北生活,很是不方便。你年纪大了,也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再过些时候,你自己安排,找个地方安静的生活。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不再给你任何任务。” 虽说清月说的好听,但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有馅饼掉下来,贾大夫冷静地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聪明至此,想要把他控制在手里,已无可能,像他这样聪明的人,永远只会为自己盘算,绝不会为某个人卖命。清月明白有些事不能强求,否则这个人刺向别人的利器,而是时刻杀死自己的利器。 “不愧是贾大夫!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和阿拉布坦联系上的,还有京城里,哪些阿哥和你有联系?”清月问完,认真的盯着贾大夫,像他这样的老手,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贾大夫反而放松起来,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我混进他们军营当军医时,就和阿拉布坦私自联系了。上次没帮他们,是因为一直在你身边,后来又去了四川。可我去四川,并没有尽全力。若你输了,川军绝对不会来救你。” 清月脖子后面有些冒凉气,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好了,百分之一的几率,居然就让她赌赢了。 “至于和我联系的阿哥,我不说,您心里也有个数,但我想说,我会来西北,跟四阿哥有关。”贾大夫说完,挑衅般的盯着清月。 清月一愣,和胤禛有关? 进西北前,清月曾接到贾大夫的消息,说内奸西北大营的内奸是甘未介府中的管家。她看着信,却十分怀疑,因为根据贾大夫以前的消息,阿拉布坦和穆彰阿私和,每次至多只带十多名亲兵。阿拉布坦若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绝不可能如此大胆!单凭甘未介府区区一个管家的消息,他就敢冒险深入敌方?笑话,阿拉布坦不是傻子,轻易入彀的事,他才会做。她不知道贾大夫想隐瞒些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西北又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小心谨慎的贾大夫冒险欺骗自己……带着这些疑问,她二次入西北时,便瞒着他设了个局,想看看西北最真实的情况。一场戏演下来,让她大跌眼镜。各位阿哥在西北大营安插眼线,西北大营乱成一锅粥,贾大夫来来回回传出的消息,只和阿拉布坦和穆彰阿有关,却只字不提各位阿哥,清月的心里已猜到了玄机,便让漕帮的兄弟轮流监视他……可这半个多月以来,并没发现他与胤禛有过联系,难道是童凌隐瞒了她什么? 清月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问:“那四阿哥派你到这里做什么?” “盯着你。”贾大夫说的干净利落。 清月再次惊讶,这又是个什么鬼?胤禛利用康熙的人监视自己? 随即反应过来,刚才也好,现在也好,贾大夫不过在窥探自己与胤禛的关系,因为胤禛生性谨慎,绝不可能让一个皇上的人,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自找麻烦。于是,她冷冷的道:“贾韫,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做事,有我的原则,可你若想杀我,借刀杀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贾韫神色复杂的与清月对视,清月刚到西北,上头就传下命令,让他监视清月与哪些人交往,让他一日一报。他在京城混迹十多年,日日见那些阿哥,他绝不会认错的,进出王毅府的那个人就是四阿哥,这件事他没有上报,为的就是今天,拿这个情报换一条“贱命”,换他全家的“贱命”。 “我是四爷的人,自然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可万一我遭遇点什么不测,我家里的人说漏嘴,又或者我家里人遭受不测,我失心疯,说漏了嘴——”贾韫对上清月的眼,等着清月和他达成联盟。 好个贾大夫!清月心中暗怒。 “贾韫,贾大夫,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以上两种选择,我还可以有第三种选择,让你和你的家人全都开不了口。” 贾韫用豁出去的口气道:“是,所以,我还留了五份消息,给了五个下属,假如我死了,就让他们把消息发出去。”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清月摔了案几上的茶壶,给门外守候的童凌发出暗号,童凌跃身进门,然而此刻,贾大夫手里也已多了把匕首,逼向清月。不过,一切只在火光电石之间,童凌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贾大夫,把他捆得如粽子般。被捆住的贾大夫对着清月一阵阵冷笑,他自信清月不会杀他,也不敢杀他。一会儿他要看清月如何讨好他,给他赔不是,求他放她一马,多年的卧底,让他知道什么情报最有用,什么情报能最后救自己一命。 制服了贾韫,清月吩咐童凌,把人全带过来,童凌说了声是,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不断冷笑的贾韫和清月。清月看着自以为是的贾韫,想到了自己与姑姑,在那个姑姑眼中,自己会不会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贾韫”。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童凌带着五个人,拎着鸟笼进来了。一见这五个人,贾韫的面色有些灰暗。清月不管脸色难看的贾韫,示意童凌开始。童凌便吩咐这五个人,在信鸽腿上绑上贾大夫给他们的消息,绑好后让他们把信鸽全放了。贾大夫看得眼睛发愣,他不懂,清月不是应该怕他把消息送出去吗?为什么还把消息亲自送出去?信鸽飞走后,童凌又带着五人离开了屋子。他脑子一动,似乎明白了清月举动。 “呵呵,好手段,你如何找到他们的?”贾韫忍不住的问。 清月也笑道:“简单,这里不比京城,养鸽子的人家并不多,养信鸽的人更不多。除了你、我的。剩下的,全都是我监视的目标。” 贾韫嘴半天没合起来,他怎么没有想到呢?后悔两个字闪现在他脑海里,嘴皮打着颤的问:“你把我的消息全换了?” “没有换,都是你写的,也是你亲自用火漆封好的那份。” 贾韫怒道:“我不信!你都查到了,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清月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贾韫:“我真的没换。只不过你得跟我回京城而已。” “我跟你回京城?”贾韫更加糊涂了,不知清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清月也不解释,让人把他羁押起来,由童凌亲自看守。 贾韫被关在笼子里,不断变换姿势,他努力的去联想放鸽子回去和让自己回京城有什么联系,想着想着,他脸色煞白,想着想着,他全身颤抖,滚了那么多年的刀尖,有史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看到了死亡。假如他没猜错,清月这次要让他背下所有的罪,通敌的罪,她丢粮的罪,私放阿拉布坦的罪,还有最要命的是——他构陷皇子的大罪。他在笼子里大叫“清月,我要见你!”,童凌道:“清月姑娘知道你迟早会想明白事情的缘由,她让我告诉你,你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你认下罪,她不动你全家。第二,你不认罪,她也不动你全家,由皇上来处罚。”贾韫对童凌吐了口吐沫,道:“这两者有何区别,清月这个贱人,早就想好要算计我了。你让她出来见我,否则我一头撞死在这囚车里,我定不让她称心。”童凌躲开了唾沫,双手抱胸道:“姑娘也料到了,她跟我说,无论你要撞囚车,还是要咬舌自尽,都随你,我不必负责。”放下这句话,童凌不再管他,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本来贾韫打算自杀或自残的手段,打破清月的陷害,可既然她算计到了这步,那肯定她还留有后招,自己做了牺牲,却达不到目的,那又有何用?贾韫安静下来,思量再三,他决定跟清月回京城,这样他还可以见到上面的人,或者是皇上,那时,他还能与清月斗一斗。死了,就全完了。 夏日的夜里,热得睡不着的男人总会围在大槐树下唠唠嗑,吸吸旱烟,或者下下九宫棋,也有人早早到这里,只为占个位子,因为树下搭了两块青石板,入夜热气散去,躺在青石板上,别提有多凉快了,家中人多屋少的人,索性就会在这里睡一夜。 子夜时分,树下已躺了一地的人。王小毛白天贪凉,多喝了几杯夏枯草凉水,半夜肚子开始疼痛,王小毛揉着肚子和眼睛,不情愿的起来,爬过田埂,找了个暗处,痛痛快快舒服起来。舒服完,他起身系裤带,远处红红的,像早起的太阳,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那个“太阳”,连忙跑回大槐树下喊人。村子里一阵锣声,敲得急促,人从睡梦中惊醒,听锣声频率,知道是谁家走火了,纷纷拿着桶或盆跑了出来…… 天还蒙蒙亮,冀县知府李高就被师爷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下床穿好鞋,边系领子,边问师爷向善,何事如此惊慌。冀县民风淳朴,他到任八年来,连件偷盗的案子都没接过,历年又风调雨顺,无匪患之殪,无溃堤之患,做官能遇到这个风水宝地,也算个福气。八年来,他虽没有升迁,也无操心之事,整日读读书,画画画,入山打打猎,避开官场污糟,逍遥快活,也很满足。 向善见李高系扣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老爷,出大事了。已殁顺命侯王毅将军家,全家遭灭门了,王毅妻妾及幼子,全都烧死在家中。” 李高一听,立刻炸了毛,抓上腰带,就吩咐备马。顺命侯家迁居至此,他理应拜望。但因顺命侯家只剩孤儿寡母,他不好亲自上门拜谒,让管家送了拜帖和丧仪一百两,王白氏也送来王毅书写的旧字画,算是答礼。怎么今日遭了门之灾?他定了定心神,因为衙内少事,今夜当值的只有刘捕头和向善两人,他也等不及衙门其他人,飞一般上马,赶到了白家村。 白家村村民已在王家烧毁的房屋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李高扒开人,就想往里走,可由于他早晨走得急,既没带开道的锣,亦没穿官服,凑热闹的人,谁也不让他。李高急了,甩开鞭子就开始打人。挨了他鞭子的人嚷嚷起来,因为村子姓白,村里的人不是本家,就是堂亲,见有人打自家人,还了得。几个壮小伙,撸起袖子,就朝李高走来。跟来的刘捕快见刁民要伤老爷,抽出刀护在了李高身前。村民见动了刀,一时不敢上前。 师爷向善是冀县本地人,几次不举,便跟了叔叔做了钱谷师爷,他不善骑马,见李高和刘捕头骑马先走了,他只好找了头驴,跟在后面匆匆赶来,老远见李高和村民对持,又急出一头汗来,一扫眼看见村中里正白敬亭站在一旁,隔着老远,急忙喊:“敬亭,快让他们住手,快护住县尊。”白家村的钱粮一直是向善来收,村里的人大多认识他。 此时,白敬亭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打他们的是知县老爷,看热闹的呼啦,立刻散了大半,等向善赶到近前,原地只剩李高,刘捕头,白敬亭,和几个闲散的赖汉。李高也顾不上脏,跳进烧毁的院落,开始勘察。 这是一间独门独院,五进五出的砖瓦院子,木头框架已被烧毁,黑乎乎的砖瓦碎了一地。客厅前和荷屏风被熏成了油墨色,李高蹲地一闻,残留的火硝、火油味还很浓,用手一捏墙砖,被烧得早已酥软,轻轻一捏,就成了粉末。他微微一皱眉,也不知是浇了多少火硝和火油,才有此“杰作”,可见此人于顺命侯必有大仇。前二进房子是客厅与书房,并无人居住。他接着向后堂走去,中屋炕上似有一人,压在瓦砾之间。他吩咐刘捕头和白敬元找几个年轻力壮之人,清理下现场,把砖瓦下压的人抬出来,他则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了验尸格,从尸体倒伏的地方、尸体的姿态、长短……一一查验。 一个时辰后,从院子里抬出了三具尸体,两长一短,似乎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看着这三具尸体,李高疑窦丛生。他唤来白敬亭问:“顺命侯家没有仆人吗?”白敬亭跪在地上答道:“有。少夫人家用的人都是白家老宅的人,这些人原是伺候白老爷的,后来白老爷去了,都到了顺命侯府当差,后来少夫人又回来了,就遣散了大多的仆役,只带着白家老宅的人回来伺候。” 李高知道,王白氏是原陕甘府按察使白举纲的独女,他至休后,也落脚在了白家村。只是他上任时,白举纲已死,并没什么交集。 白敬亭见李高望向三具尸体,又道:“白家老宅的仆人原来都住在院子里,可三个月前,不知为什么,少夫人和小少爷去了一趟顺命侯外宅青莲的家,回来后就遣了仆役,只准他们白天进院打扫、整理,夜里就出院各回各的回家。半个月前,少夫人又把青莲接回了王家,认了青莲为侯爷的妾氏。当时,还在村里摆了酒席。可王家的人不同意,还上这里闹了一场,但少夫人意愿坚决,加上这是白家老宅,少夫人是从白家族长手里正正经经买的。王家的人闹了一场,见占不到便宜,也无法,便走了。” 原来这一切都和妾氏青莲有关系,李高陷入了沉思。 衙门里的人陆陆续续接到消息都来了,刑名师爷商震带着仵作和一大帮衙役跑来,李高已勘察了十之七八。他拿出签子,吩咐向善去趟陕甘府,报告陕甘总督和按察使这里发生的事,又让衙役去陕甘府寻青莲踪迹,最后让白敬亭把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寻来。 王小毛被寻了来,他是本村的一个闲汉,没事就喜欢找人说话,见了李高,他并不犯怵,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是如何闹肚子,如何发现白家老宅着火,他如何喊人救火,他们怎么救的火。他说完,商震已写好证词,让王小毛签字画押。 刚画押完,留在县衙的一个捕快就飞马来报,钦差已到陕甘府境内,陕甘巡抚请李大人速去陕甘府迎接。李高放下尸格,这下好了,他这县令算是做到头了。吩咐好人保护好现场,他便打马回府换上官服,直奔陕甘府。 第五十三章 善后(下) 葛天从西北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他送给清月的“沉鱼”,胤禩握着“沉鱼”,颓废的倒在椅子里,半天没说话。 这让葛天大感意外,在他眼里,和十爷的毛毛躁躁,九爷的阴晴不定相比,八爷永远是那个笑着就能把事办好的“八佛爷”,可现在“八佛爷”的脸上浮现的是懊恼,失落,甚至还流露出淡淡的恐惧。隔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问他:“她让你带什么话没?”葛天摇头,道:“‘他’只让奴才把这个给八爷,说八爷自然明白。” 自从鸽子飞了回来,他就想了很多种可能,从三阿哥想到了十七阿哥,把宿敌统统琢磨了一遍,也派人加强了对他们的监视,甚至西北回京的驿站里安插了自己的人,只要有人从西北回京,第一个知道的人,肯定是他。他和九弟、十弟想了无数对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笑的是这个把柄居然落在了她的手里,胤禩摸着“沉鱼”暗自嘲笑自己。他假想无数敌人,却忘记最应该害怕的敌人。命运跟他开了个更大的玩笑,他居然亲自把头颅洗干净,交给了清月,她甚至连算计都没有过。胤禩捏着“沉鱼”的手开始颤抖,抖得他想停也停不下来。后来他身体也开始抖,他想出声,可话已说不出来。 差事办砸了,葛天一直不敢抬头,回完话,他老老实实的把头放在地面上。忽然听到有东西击打地板,他虽好奇,可不敢随便张望。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失仪了,他小心的寻声望去,发现是八爷的椅子,椅子抖得越来越响,他猛然抬头,八爷嘴角已歪,口中流出涎水,英俊的面庞扭曲开来,整个人都在抽搐,他惊呼了声八爷! 八爷府上一阵忙乱,搅得连带九爷、十爷府也是一阵慌乱,穿梭来往八爷府的马车“咯吱咯吱”的在夜里乱响,给宵禁的北京城增添了几分诡异。 收到胤禛转的谢恩折,康熙与魏氏便猜到是清月搞得鬼,康熙大为恼怒,清月假传圣旨只一部分,更让他恼火的是,粮草是打哪里来的?他当即发了密信去问胤禛,不到半天,又接到接二两三的谢恩折,总共加起来,有五、六万担粮草。使得康熙更加惊疑,离京之前,胤禛几次上书请罪,说筹不到粮草,仓促之间勉为其难只能凑够二十万担,他才定下私和一计。如今半月间凭白多了六万担粮草,不管胤禛筹集的也好,清月筹集的也好,都不是他的福音,能囤六万担粮草,也能囤六万兵马。经历过太多政治险境,他闻着味,就能寻着根。 魏氏也知他担心之事,便放了鸽子去西北,交待贾大夫细细探听粮草来源。康熙想立马回京,可医正和魏氏都不同意,这次心悸晕厥,已伤了他的心脉,若不好好调养两月,便会落下病根。但康熙从太医躲躲闪闪的眼神里看出,此次重病,他不仅仅是落下病根那么简单。魏氏劝慰他:“清月敢假传圣旨,定会给我们个解释,若我没猜错,三到五日,她必飞鸽传书。”康熙眼光忽明忽暗,沉默了许久,默许了魏氏的劝解。 隔天,飞鸽传书果然到了。知道了六万担粮食是假的,康熙内心稍稍安稳了些,再吃太医院进的药,仿佛疗效也比前两天明显。但康熙躺在榻上依然不得安心,清月已搅动起西北的局势,若朝廷无所表示,恐怕阿拉布坦又会东进,蒙古各部人心也会开始浮动,将来对西征不利。他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决定放一个阿哥去西北,压压阵脚。能用的几个阿哥中,八、九、十不在考虑范围内;老三吟诗作对,写文章行,可向来做事都太浮华,西北是真刀真枪,来不了半点虚假。老十三在囚禁,放他出来,可那边还有个清月,他外公、舅舅又是谢图的可汗。思量再三,剩下的只有老四和十四。可以目前的形势,放老十四去西北,战机不对,自己已经年迈,不能再次西征,万一他输,三年后,谁带兵打西北?那唯一的人选只能是老四,他一直管着户部,本身不会带兵,即使打输了,也是再正常,并不损皇家颜面。到时只能委屈他一下,或惩戒、或圈禁,但对于大局并无碍。思定后,康熙让近臣陈廷敬拟旨,让胤禛为钦差,到西北走一遭。 魏氏听到旨意,有心想劝康熙,再等等,或许不出半月,清月就能把那边的局势整顿好,无需再派人去。还有,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内心,她不想让胤禛与清月走的太近。胤禛心思缜密,做事有条不紊,清月胆大心细,做事出奇制胜,并且他们都对胤祥有情有意,若两人真的为此联手,他们两人比老八一干人等还难办。她望向康熙,刚想示意他缓缓,康熙却坚定的对她一摆手,下一秒,圣旨上已盖好玉玺,木已成舟,她只好把想说的话,都搁回了肚里。 熬到七中旬,西北两场战,打得一输一赢,而胤禛却还没到西北。康熙眉头紧锁,他不知是胤禛有意拖延,还是清月动作过快。从结局上来说,这战朝廷还略占便宜,用五万担粮草,斩杀了阿拉布坦三万人马,迫使阿拉布坦十五万人进沙漠…… “姐姐”躺在榻上的康熙突然问:“你说清月为什么不让西北军杀了这十五万人?” 魏氏原本看着康熙睡着了,便坐在纱橱里打盹,冷不丁听见康熙叫自己,吓了一跳,惊醒过来,定了定神,走到了康熙榻前。康熙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穹顶出神。魏氏替他掖了掖毯子,道:“这次,奴婢不知,也猜不到这丫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康熙闭上了眼,缓缓的又说:“西北军还真听她的话,让放,居然也放了。”魏氏不语,这点也是她没想到的,西北军的几个将军,此次若能斩杀十五万敌军,加官进爵是免不了的,难说康熙一高兴,进凌渊阁也是有可能的。可他们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却听清月的话放了敌人,清月的驭人之术,真不容小觑。 “让陈廷敬拟旨,晋升此次有功的将领,主将李顺水、阿明山、褚瑞海、魏爽、勒齐升正三品武官,赏三眼花翎,即日入京觐见。”康熙说完,踢开了身上的毯子,道:“这热死人的鬼天气,还让朕盖毛毯!李德全——”康熙喊了一声,伺候在门外的李德全没反应,康熙又喊了一声,蹲在门口打盹的李德全才被惊醒,忙不迭的跑进来,却没留意脚下的门槛,一下摔在了康熙的面前,头上的帽子也摔在了一边。膝盖磕在青砖地面上,疼得他直想流泪,但却顾不上疼,慌忙地抬头看康熙,见康熙脸色不好,连忙甩了自己两个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康熙哼了一声,道:“去内务府,找床丝毯来!你是越发不省事了,大热的天,让朕盖毛毯!自己去慎行司领二十皮鞭。”发作完李德全,康熙似乎心情好些,自己踱到书柜前,抽出一本书,自顾自的看了起来。见康熙处罚自己,李德全仿佛松了口气,重重的叩头谢恩,谢完恩,匆匆的替他去找丝毯。 魏氏则招呼小太监去找陈廷敬来拟旨,整个房间只剩康熙一人,康熙把手中的书重重砸在了桌子上,转身一头又倒在塌上,闭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太子的脸、赫舍里氏、胤禩、卫氏、胤祥、章佳氏、孝庄皇太后、皇阿玛……越想越烦,他的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后背也痛,他疼得捏住玉提携,张嘴想喊人,再次发不出声来。等魏氏回来,康熙已昏迷,魏氏强做镇定,边掐康熙人中,边喊人,殿内一阵慌乱。闻讯赶来的太医,把川穹和冰片粉吹进康熙鼻子里,又在康熙人中上扎了一针,康熙才缓缓醒了过来。 第二日,蒙古各部知道了朝廷在西北驱赶了阿拉布坦十五军队,纷纷上书表示庆贺,康熙强做精神,参加了那达慕大赛。飚羊的时候,蒙古各部都怀了心思,康熙的侍卫们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羊羔,营地里震天呐地的欢呼,各汗王都高呼“恩赫阿木古朗汗(康熙的蒙语)万岁!”康熙笑着挥手,赏赐各王礼物,又赐了酒和肉给巴图鲁们,两个时辰熬下来,康熙的面色已发青,陈廷敬见状,找了个借口,让康熙回了内宫,留下在营地狂欢的诸蒙古王。 内宫里康熙换下已绵湿内衣,长长的出了口气,召陈廷敬进来,老头弯腰驼背的进来,刚要请安,康熙摆手,免了他的安,问道:“昨日调李顺水一干人等的旨意发出去没?”陈廷敬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昨日已按旨意发了。”康熙点头,又问胤禛可有折子上奏,陈廷敬想说,却又怕刺激到康熙。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胤礽两次被废后,康熙又未立嗣,京城里那几个阿哥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旦康熙龙驭宾天,这天下就要乱了!他是顺治年的进士,先入翰林,后当帝师,再入仕途,伺候过两代君王,一路宦海风尘走来,见过了太多尔虞我诈,宫廷厮杀,当年鳌拜乱政、宫变之事,还历历在目,他已到风中残烛之年,唯有一个心愿,天下太平。权衡再三,他道:“有,四阿哥请旨,想把甘未介和穆彰阿一同押护回京,只是他们一文一武都回来了,西北就没有主事的人了。” 见自己的老师逐字逐句的斟酌,康熙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最近,不知是不是病的原因,他总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情绪不稳定,又让他的病越发沉重。周围的人都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他有个闪失,大清大好的江山就断在他的手中。 “廷敬,你除了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老师,朕的《庄子》便是你讲的。有些话,他们不方便说,你却要说。”康熙靠在云纹枕上,面色范青,嘴唇发红,但说话的声音却仍然铿锵有力。 陈廷敬跪地一拜道:“启禀皇上,顺命侯王毅一家遭灭门之灾,雍郡王请旨,请刑部速派得力干将赴陕甘府彻查。八阿哥,三日前中风,口角歪斜,若医治不当,恐有变故。十三阿哥风寒发作,太医院送来了脉案,臣已看过,十三阿哥这次得的是痨病。”说到这,陈廷敬斗胆抬起头看康熙的面色,见无大碍,才又接着说:“云南铜矿,矿工闹事,已成匪患,并联合当地苗夷土司,杀了昭通府尹[1],云贵总督上了谢罪折。” 康熙听完,问:“就这些?” 陈廷敬鼓足勇气道:“微臣已年迈,昨夜当值,弄翻了烛台,索性张廷玉机警,砸碎了茶壶,灭了火,才未酿成大祸。臣恳请皇上怜爱,恩准臣至休。” 康熙不语。 陈廷敬又道:“一年有四季,周而复始,既有春之生发,就有冬之寒末,臣老了,虽有心伺候圣上,却不能周全。张廷玉年少而老沉,稳健而不迂腐,有他,微臣也就放心了。” 陈廷敬也是少年得志,四十多年的宦海生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此时此刻,内外朝局不稳,他却突然提出辞呈,他想干什么?躺在炕上,康熙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屋里散发着药香的气味,盖过了龙诞香的味道。 站在一旁的魏氏却明白了陈廷敬的意思,心里一热,佩服的看着地下跪着的老人。他不好明谏康熙立嗣,只好用“春之生发,冬之寒末”来劝诫康熙,希望康熙警醒,早日立嗣。她私下曾问过太医院的首席医正,首席医正言词含含糊糊,不过他的方子已换过几次,可康熙的病仍不见大好。陈廷敬恐怕也是私下看过医案,想着京城里那堆不省心的主,才出此下策。 “陈廷敬,这话,非要现在说吗?”康熙问。 “是。”陈廷敬对着康熙重重一叩首。 “不是还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说吗?你的身体,朕是知道的,虽不如朕,但再干个五六载是不成问题的。李德全,替朕把陈师傅扶起来。以后陈廷敬可以皇城骑马坐轿,面圣也不必请安。你再找两个小苏拉去伺候陈廷敬。”康熙给了陈廷敬一个巨大的恩典,却故意不戳破他言外之意,陈廷敬知康熙自有打算,没理会弯腰扶他的李德全,趴在地上,谢辞恩赏。康熙却不肯收回,只道累了,让陈廷敬退下。 陈廷敬退下,康熙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魏氏:“姐姐,你到太医院找个可靠的人,再给朕诊诊脉。” 魏氏听完,心中一动,难道是她疏忽了?太医院的胡医正是与八阿哥是有瓜葛,康熙三十八年,是八阿哥把他举荐给慧贵妃的,他治好了慧贵妃的头风痛,才当了太医院的首席医正。不过,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加上勤恳忠厚,医者仁心,虽与八阿哥有旧,却深受她与康熙信任,并没因八阿哥受到牵连。她屈膝答了声是,就去太医院找人。 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他要回北京祭月,康熙躺着,深呐吐息,尽量使心情平静。隔了半个时辰,魏氏带着人进来了,那人跪下给康熙请安,康熙睁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谁举荐到太医院的,现在太医院任何职?”来人叩头道:“臣,曾处静,字简芳,浙江天阴人士,魏东亭魏大人举荐,现在太医院任从六品医副。”康熙不再言语,示意魏氏,魏氏上来,替他卷好衣袖,曾处静给康熙垫好医枕,诊了一刻,又换另一只手,又诊了一刻,道:“圣上的病虽在脏腑,但只要药石调剂得当,并无大碍。” 魏氏听了,心里不是滋味,难道胡医正真的和八爷联手害康熙,于是小心地问道:“请曾大人细细说来。” 曾处静替康熙放下衣袖,抽出医枕道:“圣上每次病发,总觉胃中烧痛,背部疼痛,却与胃和背无关,是常年劳累,又加上饮食油腻精致,导致血凝气滞于心,才每每昏厥。臣在太医院也曾看过圣上的医案,胡医正下的方子并没错,只是他无法让血凝排出体外,只好用养心保肾的药,替圣上排忧。但此法,终是治标不治本的,所以圣上病情才有反复。” 听完,康熙长长松了口气,替自己,也替胤禩,“听你的意思,你能根治?”康熙问。 曾处静道是,他家有祖传秘方,专治血凝气滞。康熙点头,让魏氏带他下去开方熬药。 忙了一早上,康熙早已疲惫不堪,歪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李德全见他睡的香,也不敢唤他起来用午膳,只帮他盖好薄被,抱着拂尘坐在楠木脚踏上,静静守着。睡了一个时辰,康熙被饿醒了,吩咐李德全传膳,李德全刚出门,一个小苏拉就拦住了他,偷偷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德全听的直皱眉。康熙隔着窗纱看见了,便问:“李德全,出了什么事,进来回话。”李德全跑了进来,回道:“启禀皇上,太医院胡医正打了曾医副,而且胡医正把曾医副要的一味药都丢到了未名湖里,魏姑姑也没弹压住,两人已经打到了一块儿。” 康熙拂了拂自己剃得发亮的青皮,吩咐李德全备撵。 魏氏对胡医正本来还存些许怀疑,可看到胡万全的举动,她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怀疑。她带曾处静回到太医院,开方抓药,胡万全并没有半分恼怒或嫉妒,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曾处静开好方子,给几个医正会诊,其他人一看他的方子,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而胡万全却恼了,把方子摔回给曾处静。然后对她说,曾处静的方子,不能用。草乌和砒霜的量太大,他们不能冒这个险。魏氏伸手要过曾处静方子,仔细查看,她虽不是国医,却也通医道,看完,她很佩服曾处静的胆子,这个方子极为凶险,但对康熙的病情,绝对是对症下药。她拿着方子问曾处静,有几成把握,曾处静坚定的告诉她,十成把握。她坐在太医院里,静静喝下一盅茶,又问曾处静,每天减半服用,效果会怎么样。曾处静答只是治疗的时间长点,但仍然有效果。她点头,让曾处静配方子。胡万全眼看阻止不了曾处静了,居然抱着所有的草乌头跑了,曾处静连忙追了出去。胡万全已老迈,而曾处静正处壮年,眼看要被曾追上,灵机一动,就把草乌全都丢在了未名湖中,曾处静气得脸发白,说自会上外面配药,胡万全一听,气得也顾不上体统,就扇了曾处静一巴掌,曾处静挨了一巴掌,急得眼泪都掉了,可一开始并未还手。谁知胡万全越打越来劲,对曾处静一顿好抽,抽得他两眼冒金星,忍不住抓住了胡万全的手,两人就这样拉扯起来。直到她招呼侍卫把二人分开…… 康熙进了太医院,曾处静和胡万全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胡的衣襟已被扯落,露出了内裳,曾的脸颊青紫,从六品顶戴也不知丢到了哪。魏氏坐在中间,正在说他们。见他来了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康熙淡淡的说了声起吧,就坐到了魏氏原来坐的椅子上,而魏氏则站到了他身后。 “朕都听说了,把方子拿来,让朕也开开眼。”康熙吩咐。 但胡、曾两人纠缠了半天,那张方子早已不知去向,无奈,曾处静又重新写了一遍,吹干墨迹后,双手承给了康熙。康熙看完,问魏氏:“姐姐,你怎么看?”魏氏答道:“方子虽险,却是好方。胡医正不敢下猛药,可药不到,病不除。我和曾医副已商量好,药减半服用,效果不差,却需时日调剂。”康熙点头。对胡、曾二人道:“你二人都是为了朕的身体,不可因此生分了。曾处静你开方熬药,不要有顾虑。胡万全,你仍是朕的首席医正,不要和曾处静置气,他不会用他的脑袋开玩笑的。”曾处静对康熙叩首谢恩,又给胡万全磕头赔礼,胡万全轻轻摇头道,你呀,你呀……此后再也不言语。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康熙回到寝宫,膳食已摆好,他看了却又没胃口,要了半碗蛋花甜羹,喝了下去,出了密密的汗,他又换了一回衣服,才吩咐人宣陈廷敬。陈廷敬进来,康熙吩咐让他即刻拟旨,第一份给云贵总督,让他首先派人安抚苗夷,再派兵剿灭匪患。第二份旨意给胤禛,让他就地彻查王毅之事,暂缓带二人回京,等新任的陕甘总督到任,再押解二人同时回京。第三份旨意发给吏部,调任山西巡抚刘禹阖任陕甘总督,并兼任西北大营主将,接旨后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山西出的缺,着吏部选候选名单,等他回北京后再定。第四份旨意给北京太医院,让他们派人给八阿哥、十三阿哥治病。十三阿哥的脉案,抄一份,一天一次快马送到承德。陈廷敬刷刷点点写完,康熙阅过后,取来印鉴,一一盖好,发了出去。 一直以来,胤禛出门办差,都不讲究排场,这次因为私心,他却安排了仪仗车撵。而甘未介为表忠心,早已在城外十里处恭迎他了。胤禛对他,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一行人,各怀心思的入了城。 入城后,胤禛并未去甘未介安排的行辕,而是先从陕甘府地牢里提出了穆彰阿,穆彰阿一见他就大声喊冤,并把甘未介如何用假粮食诓他,如何派假钦差杀他,如何囚禁他,如何打杀了他的近卫,一一向他作了禀告。胤禛听完,并未表态,只让他签字画押,然后好吃好喝的软禁了穆彰阿。回到行辕,甘未介已在屋里等他了,甘未介擦着汗告诉他,王毅一家惨遭灭门,胤禛点头。甘未介第一次接触这个冷面王,不知其办事风格如何,此等大事,他只是点了点头。一时间,他有些懵,不知如何开口,和胤禛谈谈穆彰阿的事。胤禛见甘未介不言语,便道:“我见了穆彰阿,甘总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甘未介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汗,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他才发现,上一位钦差,他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位钦差给他留下什么一字半句的纸片。他无缘无故囚了穆彰阿,却没半点凭证,说着说着,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眼见他说的越来越乱,胤禛止住了他,道:“甘总督,你虽解了西北大营之急,但是你也丢了五万担粮食。我不得不剥了你的顶戴花翎。”甘未介听了,暗自叹气,该来的还得来。见他有些丧气灰心,胤禛又道;“摘你顶戴花翎,是我职责所在。但你所陈述的话,假如是真的,那么只有圣上才能分辨,还你清白。所以,你在我这里,好好写份密折,我一定替你转给皇阿玛。”甘未介听出胤禛有意为他开脱,心中一震,似乎看到了生机。 陕甘两位主事一夜之间都被软禁,陕甘府的大小官员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都牵连进去,从此断了仕途。这两天,陕甘府的官场异常规矩,没有了喝酒吟诗,串门子拉关系,上赌场妓院的,全都老老实实呆在衙门,认认真真办公。 可身负灭门案的李高却没有这么幸运了。胤禛处理完甘、阿两人的第二天,便打马去了冀县,和他再次勘察了现场。胤禛也不怕晦气,还看了停放在土地庙的尸骨。他看完询问了李高意见,李高已经憋了好几天,终于有人问他案情,便竹筒倒豆子的对胤禛道:“火硝、火油下的十足,此人定与顺命侯有大仇。但属下却发现尸体有异,小的那具尸体,不像一个孩子的,更像一只动物的。大的两具尸体,都是男性的。还有,顺命侯府出事前,少夫人硬顶着王家宗族的非议,让外宅青莲进了王家的门,成了已故顺命侯的妾。属下愚钝,不知顺命侯家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有两点,一顺命侯的妻妾、儿子并没死在这里,二王家突变,与妾氏青莲有关。” 胤禛拨弄着手上挂着的紫檀木手串,一言不发。他同意李高的大部分判断,只有一点,大量的火硝和火油,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要掩盖什么。如果是要报仇,那人已被杀死,何须再放火? “你是否找到与顺命侯妻妾有关的线索了吗?”胤禛问。 “属下找到一些,却不知,当说不当说。”李高查到青莲的背景,便止了手。他虽久不混迹官场,却也深知官场有些底线,是碰不得的。 胤禛并不以为意,这几年,两次废立太子,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也做了。若此案与他的那些同胞手足有关,他知道了,也就这样,没有皇阿玛的“割舍”,没有人动得了他们这群金枝玉叶。 “你说吧。”胤禛吩咐。 “青莲祖父是茹晋。”胤禛问的快,李高答的也快。 胤禛一震,他原以为是自己兄弟做下的孽,若青莲是茹晋的孙女,那很有可能是皇阿玛的旨意。想起王家着火的时间,刚好是清月走的时间,胤禛心里更加确定。可他又有些好奇,茹晋的后人都已成贱籍,皇阿玛为什么还要清月这样做? “你不必再查下去了,把案卷封了,连同你的折子,密封好,一同送去京城。”胤禛吩咐道。 李高松了口气,胤禛不想沾这个案子,他更不想沾这个案子。 [1]解释下,这是我编的,因为下一章,想写写我的家乡云南(私心)^_^ 第五十四章 乱局 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乱止,午门献俘,大宴群臣,大赦天下……,一幕幕往昔历历在目。从云南回来,烟雨和出去时大不相同。玄烨暗自叹气,他有后宫三千,却唯独不能揽一人入怀。三藩平定之喜,也因为烟雨的满心欢喜而冲淡了许多。以前烟雨从不对他用心思,这次为了那个人,烟雨却动了脑筋,做了他最爱吃的薏仁桃花羹,做了蝈蝈笼,和他叙谈了他们年幼时……从她的眼里,他读到了她的恳求。那眼神,让他寝食难安、食不知味,却又无法放下。他并不是一个寡恩之人,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后,他想通了,自己不是皇阿玛,放不下这大好江山,陪她度过一生。自己给不了她的,就让那个人给她,双宿双栖,总好过一个人孤独终老。若放在普通之家,烟雨早过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他十四岁便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而烟雨为了祖母、为了他,至今未婚。那么多年的光阴蹉跎,他欠她的,这次便一道还了。唯一的要求,他想见一见那个男子,是如何一个男子,打败了他这个天子。烟雨虽有犹豫,却还是答应了。 未见之前,他幻想过很多那个男子的形象,儒雅淡然、睿智多才、孔武有力、浩然正气……,当他跪在他面前,这人让他大失所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更过分的是,这人有妻有妾,烟雨过去只能给她做四姨太,他气得摔了茶几上的一切。难道给他做四姨太好过给自己做妃子?他是皇上,烟雨若真的想成婚,他随便给她指一门亲,都好过这个男人。 “皇上”李德全打断了他的回忆,“茹晋”两个字已被厚厚的墨汁盖住,康熙丢了笔,李德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当年虽不是他伺候的康熙,却也知道,圣上恨茹晋恨到了根上,茹氏一门男子全被斩杀,女子全都充为官妓,三族以内全充了军,五族以内全为奴。听宫中老人说,茹氏一门是前明余孽,曾在皇上下江南时毒杀过皇上,幸得的魏姑姑察觉,才救下皇上一命。 “说!”康熙把沾了墨渍的纸捏成了一团,李德全缩了下脑袋,禀道:“清月姑娘回来了,她在门外侯着。”康熙却问:“姐姐呢?”李德全回道:“魏姑姑不在宫中。”康熙点头,让李德全叫清月进来。 几个月不见,康熙清瘦了许多,不仅眼眶突了出来,而且脸上的褶子也深了许多,唇色发青,一看便知他生了场大病。清月跪地请安,康熙让她起来,她却仍跪着。康熙没再让她起身,看似平淡的说:“你说吧。” 清月便把到了西北,如何监视甘未介与穆彰阿,如何设计引出内奸,如何定计驱除阿拉布坦,一一道来。只不过,她没提各位阿哥的“内奸”们,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了贾大夫身上。 “就这些?”康熙听完,闭目问道。 清月假装面带难色,缩了缩头,又犹豫再三,才道:“奴婢在军中,确实感到军中气氛异常,穆将军似乎不能统领全军。”清月答完,偷眼看了康熙一眼。 “什么叫似乎!朕要肯定的回答,你少给朕耍花枪!”康熙猛的睁眼,瞪着地下的清月。 清月似乎被他吓道了,道:“是,穆将军不能统领全军,除了他的亲卫,他手下有各位阿哥荐来的人,仅大爷、二爷排除在外。” “十三阿哥也有?”康熙问。 清月暗喜,等的就是这句,她依然假装很为难,回禀道:“不敢瞒圣上,有。” 清月低着头,康熙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从她的口气中,不难判断,清月吞吞吐吐,在这件事上既想瞒他,又不想瞒他,他倒要看看,清月打的什么主意。 “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回话。”康熙命令道。清月口中说不敢,康熙冷冷道:“假传圣旨,号令三军,私放俘虏,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清月抬起头,对上康熙的眸子,这双眸子不同与八爷的内敛含蓄,四爷的阴冷霸气,十三的柔情似水,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仪,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害得她一阵心慌,生怕康熙看出什么端倪,断送了她的苦心安排,连带十三受苦。 “回禀圣上,这事奴婢说与不说都是错。先请圣上不要牵连其他任何人,若圣上答应了,奴婢说完,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你倒是会讨巧!这个朕不能答应你,朕自有判断,朕现在是一朝天子,不是谁的慈父!十三他做的,那他就得担着,你做的,你也要担着。朕不会屈了谁,或者偏袒谁。”说完,康熙从怀里掏出参茸养心丸,吃了一粒。 见康熙没喊人,自顾自的吃药,清月一愣,连忙起身,调了蜂蜜水,呈给康熙,康熙一饮而尽,把碗丢在了小几上,他既不想听儿子们夺嫡,又想知道儿子们都使出了什么手段。这半个月,日日用曾处静的药,辅以胡万全的养心丸,病已好了大半,胸口并不似以前那般闷了。可他不知清月又将说出什么惊天秘密,虽已回到紫禁城,但他始终没有立太子的打算,若有个万一,这些阿哥闹起来,他辛辛苦经营了大半辈子的江山,就将分崩离析。 “其实,穆将军是主帅,有生杀大权,若他真想整顿大营,并不是什么难事。圣上,穆将军不整顿大营,其心可诛。”清月说到这,顿了一下,见康熙没有开口,又道:“主帅无心军务,趁机借军权来讨好各位阿哥,导致了西北大营军心浮动,各种消息外露,加之彼此牵制,无心抗敌,西北大营那时已成摆设。奴婢到了西北,发现了因由,被当时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才假传圣旨,号令三军,私放俘虏。奴婢那会儿只望能保住西北大营及十几万将士的性命。” “你说的在理,做的也对,但为何怕朕怪你?”康熙问。 “以举国之力,西北如何不能平定。但朝局如势,一举一动牵动西北。安朝局之势,又关乎国祚,这不是奴婢能妄议的。而奴婢心所向,圣上知之,况且奴婢与十三爷毕竟有情,奴婢如何说,圣上都免不了牵扯十三爷,奴婢假若不说,圣上也要牵扯十三爷。所以,奴婢又只能赌,赌您的圣明,赌您对十三爷用情有多深。”清月一口气说完,心都要跳出来了。 “十三在西北安插了什么人?”康熙又问。 清月假装平静的回答:“古口练兵的旧部,但十三爷被囚,那人派人去找了四爷。”说着,清月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名单,上面是各个阿哥在西北安排的人。 康熙接过来,看完,勃然大怒,他原本以为归置了一个胤礽,打压了一个胤禩,所有人都会收手,可看这份名单,这几个儿子真不省心,表面上都安分老实了,但私底下,全在变本加厉,步步紧逼的布局,他的朝堂,仿佛一个注满洪水的堤坝,稍微开一个口子,洪水全都要涌出来。“儿子们”从朝堂上闹到了军务上,难怪陈廷敬这样的老人也缩手缩脚,委婉的劝他早日立储,他还没死,这“家”已经分完了。他站起身来,焦急的踱了两步,突然一转身,踢倒了小几,粉彩茶碗砸在青石面上,发出金石般的声音。一片碎屑溅起,弹在了跪着的清月脸上,瞬间,清月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珠。她本能捂了下脸,看到自己的暴怒,又立马放下,把头放到了地上。 门外侯着的李德全听到动静,伸了半个脑袋,小心的打探。康熙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看什么看,朕看连你也不会伺候了!这是你该看的吗?朕明天就打发你到慎行司,让他们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李德全听了,刺溜把半个脑袋缩了回去。 康熙继续摔着东西,他忍痛处置了他最爱的胤礽,换来的不过是更无情的背叛与抛弃,他能为之发泄的,也只有这屋中之物,因为无论怎样,他仍然得“包容”他们,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儿子”,是大清江山的延续。 琉璃座钟、端砚、白玉笔洗、青花画缸、酱红釉花榖、浅彩和五彩花盆……统统成了碎片。趴在地上的清月很无奈,这些东西,放在以后,老值钱了,康熙轻轻松松就砸了几个亿。他不能怪阿哥们无情,放在他们眼前的,是比这一屋子东西更有价值的东西,这种价值超越了金钱,超越了权力,是君临天下的快感。 “清月,宣……” 清月抬头,康熙已晕倒在地。 又是一阵忙乱,胡万全和曾处静如临大敌,一人施针,一人用药,胡万全一针下去,康熙猛地醒过来,却从口里吐出一口脓血,里面夹杂着无数细小的暗红色血块,染红了黄色的蟠龙床单。李德全急得连跺脚,胡万全吓得银针失落,清月看了心里直打鼓,虽然现在才康熙五十二年,康熙离翘辫子还有八年,可万一她穿的不是正史,是某个歪果史,康熙现在一死,胤禛还在西北飘着,这江山不定谁坐呢,那十三不就完了? “好了,好了,堵塞心脉的血块出来了!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在一旁配即时散的曾处静却异常高兴,丢了手里的药,就给康熙道喜。 所有人都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李德全嘀嘀咕咕的问胡万全,胡太医,你怎么看?胡万全不语。李德全又问曾处静,曾医副,您有把握吗?曾处静拉过康熙的手,三指放在玄关处,安静的把了一下脉道:“不会错。老师,您也来把把脉。”胡万全接过康熙的手,闭眼诊脉,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圣上已无大碍,血凝气阻之势已得缓解,脉搏和常人无异,只是肝气上升,恐伤脾胃,需再开两副行肝走气之药。” 听完,李德全长长舒了口气,康熙扯过丝绢,又从喉里卡出一口血痰,顿时,也觉心里清爽,胸中开阔。清月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穿的还是正史。顺手擦了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却摸到了脸上已经凝结的血渍,她连忙掏出手绢,默默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姐姐呢?”康熙问李德全,李德全刚好些的脸色,又有些不正常了,结巴着说,魏姑姑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他马上派人去找,康熙点头,让他去办。又吩咐两位太医下去开药,身边只留清月,清月带着宫女和小苏拉,替康熙重新换上干净的被褥,才安顿好,康熙又把宫女和小苏拉都支开了。清月脑袋里不断划拉着事,以备康熙问询。 “清月,把那份名单给朕。”康熙吩咐道。 清月走向案几,脸却刷的白了,刚刚还放在镇纸下的那张名单没了,康熙发现清月的异常,坐立起来,半晌,他咬牙道:“好,很好,偷到朕的这里了。今天偷朕的名单,明天偷朕的臣子,后天就能偷朕的江山!” 清月连忙跪下,这个意外是她没想到的,偷名单的人胆子也太大了!她脑子飞速的在转,回忆谁有可能拿走这份名单,屋里的每个可疑的人,屋里每一件可疑的事。 “清月,朕命令你马上去查。还有,今年内你可以再见一次胤祥,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康熙压制着愤怒,命令道。 清月磕头谢恩,同时道:“奴婢还有一个请求。” “说。”康熙只说了一个字。 “这份名单,请圣上不要让各位阿哥知道是我提供的,包括四阿哥,否则,我怕以后会对十三爷不利。”清月请求道。 康熙立刻点头同意,然后摆手让她退下。 出了康熙的寝宫,没等清月去找敬事房的人要今日当值人的名单,就有小苏拉跑来告诉她,娇蔓自裁了。清月稍微一愣,却并不感意外,通过她刚才的回忆,今天可疑的人里面,就有娇蔓。于是她派人去找童凌,让他到娇蔓家查抄,自己则去查看娇蔓的尸首。 进了屋,人是上吊死的,死得很难看,涎水淌了一脖子,喉上的软骨扎断了气管,眼睛爆鼓,充满了血丝,脸色完全青紫。清月检查了她的身上,在内衣里发现了那份名单。望着这个圆脸的女孩,想起了以前她用碟仙骗她,说到她的母亲病逝,娇蔓哭得泪水盈盈,却不敢哭出一丝声响,清月有些后悔派童凌去查抄她家。无论她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还是无辜的,都不应该牵连她的家人。清月帮她闭眼,闭了两次,都没闭上,换做别人,早就赫然了,可她是清月,两次西北大战,她看到的远比这要恐怖,比这要残酷。清月府下身道:“我会尽力维护你的家人的。”说完,她再次帮娇蔓闭眼,她的眼皮才慢慢合上。清月再一次仔细搜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了,才吩咐人把娇蔓抬了出去。娇蔓并不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她唤来和娇蔓同住的宫女,一一仔细盘问,几个女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清月又亲自搜了她们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让她们下去了。出于万全的考虑,她不愿其烦的,又把这间屋子彻底地搜了一遍,确定什么也没遗漏掉,才拿上宫符去找童凌。 娇蔓家除了她,还有一个妹妹娇兰,今年刚满十岁,见来人凶神恶煞的,便咧开了嘴大哭,她的父亲不知娇蔓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抱着娇兰躲在了屋子一角,眼睁睁看着来人推倒案几,打翻桌椅,掀开被褥,把自家掀了个底朝天,却不敢吭一声气。清月进来时,娇兰的哭声还在震天响,那家已被童凌等人翻了一遍。见她进门,童凌把翻到的书信递给她,清月浏览了个大致,剔出两份来,一是娇蔓表哥写给娇蔓的,二是京兆府尹写给那家老爷子的。 “娇蔓表哥与娇蔓是否有私情?”清月问道。 抱着娇兰缩在一遍的那老爷心中一紧,手上也一紧,慌忙答道:“没有,没有,娇蔓十四岁就入了宫,怎么会和她表哥有私情。” “阿玛,您弄疼我了!”哭嚎中的娇兰突然插话道。 清月莞尔,这那老爷子也太不会说谎了。 “那我再问你,你一介白丁,堂堂正四品京兆尹为何给你写信?”清月又问。 那老爷结结巴巴的道:“信上不是写着吗——悼色密氏冥寿,我那口子曾是京兆府尹府上,小少爷的奶妈,有了这个情分,京兆老爷才写了这封信,并送来奠仪十两。” 清月摇着手里的信道:“是挺够面子的,只不过,府尹大人顺道还谢了御前三等侍卫畴晖的推荐,而第一封信中,落款也是兄:畴晖,日期是康熙五十年,那老爷子,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 那老爷子一百个后悔:没把畴晖给娇蔓的信烧了,如今徒留把柄在他人手。他脸色变得苍白,双唇发抖。本以为凭这封信,能为娇蔓出宫以后的生活,添一份保障,多一份将来,可现在看来,却断送了一家人的性命。按大清律,宫女与侍卫暗通款曲,是欺君重罪,依律当全家问斩。 见那老爷面如死灰,瑟瑟发抖,半晌不肯说话,清月便道:“娇蔓死时,我曾答应她抚照她的家人。若您一五一十的对我说出实情,或许,我还可保全你们的性命。” 不知什么时候,娇兰已停止了嚎哭,瞪大眼睛,呆呆看着清月和那老爷。 那老爷一阵心痛,娇蔓已死,他也不想活了,可看着怀里的娇兰,他又实在舍不得。起先他知道畴晖与娇蔓有私,吓得魂飞魄散,曾让色密氏去劝阻女儿,但后来,畴晖到家里赌咒发誓,并留下字句,非娇蔓不娶,而且承诺一直等到娇蔓二十五岁出宫,他见畴晖真心实意,也动了心思。他做阿玛的,不希望娇蔓出宫后孤苦终老,况且自己只养了两个丫头,畴晖是个男子,又有侍卫的身份在,这门亲,是他想攀也攀不上的,便依了畴晖与娇蔓。娇蔓也曾答应他们,在宫中绝不与畴晖有半点越举之事。可怎么偏偏,偏偏…… 见那老爷还是不语,清月道:“您说或者不说,只要有这两封信,娇蔓的罪就能坐实,所以,也不劳您金口了。童凌,把娇兰送去闻香处,把那老爷子关到你那。没我命令,谁都不能见。” 一听要把他和娇兰分开,那老爷子和娇兰同时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左邻右舍伸出好奇的脑袋,却看见兵丁打扮的人守在门口,有的便立刻关了自家的门户。还有几户胆大的,想围过来,凑个热闹,守门的人挥着水火棍把他们都驱散了。 处理完这边,清月又赶回宫里,魏氏仍未回宫,不得以,她只好禀报了康熙,康熙叫来内卫统领,让他把色密畴晖秘密交给清月,内卫统领领旨即刻去办。而康熙看着失而复得的名单,却不知他该怎么做,是大发雷霆处置了这些人,还是隐忍不发,等待时机处置。稍后,他让李德全把名单收在密匣中锁好。然后吩咐清月下去休息,至于西北的事,他会秘密交代胤禛去善后。清月听完,谢了恩,踏着黄昏最后一丝光,离开了紫禁城。但她没有去找胤祥,胤禩传消息给她,想和她见上一面。 皇阿玛区别对待他与胤祥,让胤禩更加惊恐,得到清月回来的消息,他急忙让安插在宫内的小太监与清月联系,恳求她见自己一面。还好清月没有拒绝,只是让他等。清月既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坐立不安。无形中,胤禩对她又多了几分怨恨。胤禩手里反复把玩着那个沉鱼,几次三番下狠心,想把它砸了,可临了临了又放弃了。这样整整等了一天,清月也没来,他叹了口气,用锦盒收好沉鱼,叫来赵圆儿,帮他梳洗好,早早上床休息。过了三更天,他依然没睡着,披衣起床,推开房门,月亮只缺了一牙,眼看马上要过八月十五了,皇阿玛也回来了,不知今年的祭月大典,他还能不能参加。 墙边紫修竹摇动,胤禩眼睛一花,清月已站在他面前。 两相比较,胤禩比康熙病得重,他未到不惑之年,已显老态。以前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气质已不在,口角歪斜,颤颤巍巍,头上花白的头发,触目惊心。清月闭上眼,努力去想以前那个美男子,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怎么,不认我了?”胤禩回忆起那次,他到胤禛庄子里去找她的情景,那时,是她依附于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到他“依附”于她了。 “不,只是不敢相信您不信我。”清月睁开眼,她选胤祥,并不等有愧于他。 “现在,我的生死都在你手中,你要我怎么做,我都会听你的,但求你不要牵上九弟、十弟。”胤禩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清月苦笑道:“八爷,不是我要您的命,是皇上要您的命,换句话来说,也是您想要皇上的命。我出手,不过怜惜西北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其他,我不想,也不屑要。我本以为您会懂我,没想到您连皇上都不如。我放了鸽子,还了您沉鱼,并不是威胁您,想要得到什么。只是希望您收手,夺嫡固然重要,可十几万人的性命也同等重要。” 胤禩陷入了尴尬,他原以为清月会以此作为要挟,帮十三脱困,威胁他放弃夺嫡。两人沉默了许久,胤禩才开口:“这也是你放了所有俘虏的真正原因?” “是,佛说众生平等。你们争夺天下,却让无数人为你们的野心铺平道路。蒙古人也好,汉人也好,满人也好,都是人,一样的有感情,一样的有思想,有父母兄弟,妻儿老小。你会伤心难过,恐惧害怕,他们也会。不会因为你们身份不同,而有所区别。” 看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清月的话虽让胤禩感动,但他内心里却又抵触,害怕这番言语后,隐藏着另一场阴谋。 见胤禩闪烁不定的眼神,清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您放下,皇上也就放下。她怕自己这样说了,反倒让胤禩疑心她是替皇上来警告他的,反而又害了他。转而叹道:“不管怎样我没有出卖您!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和胤祥落到您手中,请您记得今天,我待您如何,请您待我们如何。” 算计了半辈子,这是他败得最彻底的一次,他不但丢了“命”,丢了身份,更丢了主动权,第一次被人这样攥在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要不是他当年走错一步棋,让清月进太子府,现在他就不会输了满盘。假如当初他如十三一般坚定,没失了清月,如今他的情势应该大有不同。 清月走了,留他在原地,不知滋味。 魏氏终于回宫了,看过西北的那份名单,康熙已经很累了,但魏氏的表情已说明,他还得打叠精神说说那些陈年往事。 茹晋,魏雨烟选择站在我这边,是你没想到的吧? 第五十五章 滇王梦(上) 昏暗的灯光下,“茹晋”二字是如此的显眼,魏氏的心一揪,这人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二十二年一个月零二十四天,往事不堪,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却又忘不了他最后那句话:“雨烟,我并未负你。”她曾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刀划过喉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那天,她感觉到了,经脉和血管会阻挡刀向前滑动,它们都变得坚硬的,传到刀上,有些震手……茹晋双手捂住脖子,用最后的力气,凝望她,眼里充满了乞求。她漠然的擦了下刀,茹晋倒下,他已死了,可身体却还在挣扎,不停的抽搐,直到流完他身体中的最后一滴血。 “……臣疑,顺命侯府祸,缘起茹氏青莲。此女,逆贼茹晋后人,罚罪于妓籍,贱身以侍顺命侯。后顺命侯归,夫人王白氏却迎之,立其为妾氏。然,贱籍者未尝能入宗稷,更为国法所不容。族人怨甚,恐以族规处之,或累及王白氏及其幼子。又或,族人图其产,借故加害之。侯乃国家功臣,后人却遭此横祸,以臣一己之力,一人之思,未尝能得真相,还故人于安宁。盼雨露圣听,遣能吏,惩凶者,慰亡人,以昭天下。……” 魏氏和起本章,若当年,她和茹晋有过孩子,恐怕当时她就没有那么决绝了吧。 “雨烟”,菲雨如烟,润物博发,宜家宜室,子予求之。茹晋写给她的,可那时她还在襁褓中,父亲笑道:“茹弟,雨烟二字甚好,可最后一句‘子予求之’——这~我可不想占你便宜。”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更有人打趣他,让他赶快改口叫魏承谟岳父,茹晋被弄了个大红脸,急忙解释他不是有心的,他的意思是:君子都想求娶。周围的人又一阵大笑,在座的都是文字里拔尖的人,谁不知道魏承谟在和他开玩笑,他越解释,这“岳父”二字就越坐得实在。 再后来父亲成了帝师,她亦幼时入宫承欢太皇太后膝下,与皇上一起长大……后来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亲手杀死茹晋后,本以为她心中那点不多的柔情已经用尽,可奏折上的点点墨迹,却撒在了她的心头,也让她看清了一件事:皇上是如此的憎恶茹晋,今天的本章也罢,王毅身亡的本章也罢,他都未做任何御批,便让人存了档,前者与茹晋的子孙有关,还说得过去,而后者只是对茹晋的子孙多了几分喜欢与怜惜,他便也厌恶起他来,甚至用王权,不动声色剥夺了他死后的那份荣耀。他妻、子惨死,他也漠不关心,和那个仁治宽容的皇帝判若两人。 橙黄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盖了一半。就要过中秋了,若八月十五那日也这样,就太扫兴了。魏氏起身,从秘格中取出她的“凤凰”印章,踹在怀里,顿了一下,又从衣架上取了件披风披上,才出了门。 走在宫道上,沿路的气死风灯,把她的身影一会儿拉到她的前面,一会儿拉到她的前面。没走多久,便遇上巡逻的太监。领头的太监便呵斥起来,哪宫的人,下了锁还四处乱走,她从怀中掏出宫牌,那个太监和身后的太监都连忙给她跪下,她未做任何表示,继续向宫门处走去。等她走远,领头的太监才站起来,问身后的太监,这人是谁,怎么会拿着皇上的宫牌。身后的太监皆摇头。 到了外宫门前,守门的太监总管没等她掏宫牌,便跪地给她请安。她仍不言语,按规矩掏出宫牌,等守门的太监验过宫牌后,她就从角门出了宫。 …… 茹晋返回来福客栈时,里衣早已湿透了。来云南前,他早知道平西王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况且临行前,老师魏承谟也交待他,到云南,只管做好他训导一职,诸事莫管,诸事莫问。他也自知,自己是个九品小官,与平西王天上地下,心有力而力不足,安安分分干完三年,听老师的话,升职调任即可。着可事到临头,他才觉得,云南这九品小官也不好做。难怪能如此轻易出缺补任。 伙计瞅他回来,拎了一壶上好的普洱,打千跟了进来,咬着不准确的官话,给他送水。他示意他放下出去,可伙计用方言又对他说了一大堆话,他刚来此地,还很听不懂此地方言,见伙计如此絮叨,很不耐烦的命令他出去,此时,他最需要的是静一静。 早上,在学馆里,学生们神神秘秘的传阅一张纸,他想没收,领头的张华一口便把那纸吞了。气得他用戒尺狠狠打了张华的手心,还罚他抄《礼记》一遍。本以为张华是传阅什么淫词艳曲,后来散了学,他的得意门生于唯亭才悄悄告诉他,张华传的并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本地文人顾津写得驱除鞑虏,光复汉庭的檄文,而张华,正在撺掇各生员,联合起来反抗朝廷。于唯亭最后说,这书他是不能再读了,准备投靠四川的姑母,改籍再考,也请他早做打算。说完,便飘然出了门。茹晋当下呆了,若在他的学馆里出了大逆之事,他瞒而不报,一旦学生闹将起来,他最轻也是个流放的下场。于是换了官服,急急忙忙出了学馆,找知县游之敬商量。 到了府衙,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也没多想,直接冲进了花厅,进了花厅,不由一愣,一个穿着三爪金龙的老者坐在上首,而知县游之敬垂手站在一旁。 “子玉,还不快见过平西王。”游之敬并未对他的失礼不快。 茹晋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给平西王吴三桂行了两叩六拜的亲王礼。 平西王和颜悦色的扶他起来,和蔼可亲的问了他到云南衣食住行诸事,一副拳拳关心之意,茹晋不好抚了他的好意,一边恭敬回答,一边暗自不断给游之敬使眼色。他和游之敬不但有同僚之谊,亦兼有棋友之情,想是他自会懂自己。 “子玉,你今日来我府,是否是为公事?若是公事,平西王乃我俩上司,你但说无妨。”游之敬笑道。 茹晋又一愣,随后一转念,生员串联谋反一事,不是小事,游之敬即使知道,也要报州台府衙,更要报给这个云南之主。索性一并说了,于是,把今晨之事,细细说与了吴三桂和游之敬。 游之敬听完,脸色如常,并未惊惧愤怒,反而款款问他:“茹兄,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茹晋脑子轰的一声,他便知道游之敬所问何意。再一瞅平西王及左右随从,今天他若答错,今日便是他的忌日。可能是过于恐惧,他反而冷静下来,脑子也不再同在学馆时那么混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自然是汉人。” 游之敬暗自偷笑,茹晋平时迂腐,这关键时刻脑子也还是转得过弯来,也不算自己白白与他交往。他开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平西王英明神武夸上了天,把康熙小儿昏庸自负忘恩负义骂了个遍。然后,让衙役抬出了平西王应世而生的神迹——一块陨石,上书:泱泱中华,天口一人! 茹晋再次擦了擦头上的汗,俯身一揖,道:“晚生愿追随平西王。”茹晋心知,此一语,虽能让他暂时脱困,但日后被告知圣上,他九族可就不保了。却也无法,不走这步,他就没日后二字之说。 平西王说了个好字,便让他在游之敬手下做事,更告诉他,他已封游之敬为御史台,官升三级。茹晋再次拜谢平西王提携。 出了县衙,他一路狂奔,回到了客栈,半天没定下心神。 身旁的伙计却未退下,仍絮絮叨叨的说着方言,老板进来,用旱烟杆子敲了伙计的头,也说了句方言,伙计委屈的讪讪而下。老板姓曾,一口官话说的特地道,给他打千后道:“茹训导,府台大人下了宪牌来请您,说是府衙今日有大事要商议,来人在房下等着呢,您是需要小的给您备轿还是备马?” 茹晋一愣,随即拎起茶壶,灌了一气,事到今日,云南大乱是免不了了,他有官身在身,想学于唯亭逃跑是不可能了,便吩咐曾老板备马,他到道台府走一遭,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定夺。 道台府中,道台张佑明召集了治下所有知府、训导、教授,首先废除了张华等一干秀才的功名,派出捕快抓捕。后宣布让所有训导、教授加紧查处学馆中生员异动,瞒而不报者,与同罪论处。茹晋摇头,张佑明还没明白,这股邪风是从哪里来的,区区几个酸秀才翻不起波澜,真正的浪头,是平西王。他正思量如何把今日之事告诉张佑明,游之敬迈着大步姗姗来迟,一见游之敬,茹晋仿佛做了贼般,脸立刻红了。 张佑明不快的训斥游之敬:“毕躬,何事拖拖拉拉到此时?不知今日我是下了宪牌的吗?” 游之敬并不犯怵,冷冷道:“张大人,今日却有大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看得张佑明一惊,高呼一声,你要做甚?西北味之浓重,让人忍俊不禁,可没人觉得此事可笑。游之敬从脑后拉过辫子,咔嚓一剪刀,剪了自己的辫子,满堂大惊,却无人发出一声声响。上月皇上削藩,平西王承旨,云南所有官员都松了口气。今日出张华案,虽引人联想,却没人料到真有这天。 张佑明年过五十才中的进士,十年打熬下来,才混到云南一府台之职,看到此情此景,悲从心头起,他强忍住自己的悲愤。道:“好你个游之敬!老朽怎没看出你是条白眼狼!” 游之敬丢了手中的辫子道:“府台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自己选吧,是剪了辫子,还是血溅这三尺明堂?” 张佑明擦了擦自己的眼睑:“此事兹事体大,得容我想想,也得容这一屋子的人想想。” “好,看在过去同僚的份上,我容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别怪我不留情意。”游之敬说完,把剪刀放在地上,退了出去,门外响起了铁甲重兵包围的声音。 屋内静的听不见一丝喘气的声音。 过了好久,张佑明才问:“在座诸位,你们怎么看?” 问完,隔了好久,也无人回答。 张佑明苦笑,他摆手道:“罢,罢,去留老朽都不阻拦。” 此话一出,厅堂里少部分人对他施了一礼,剪了辫子,出了明堂。 张佑明吩咐师爷,把里屋他存的兰茂酒[1]拿出来,又吩咐衙役捧出酒杯。他亲手开了酒封,注入酒壶中,手执酒壶,一一斟满了酒杯。碧色的清酒如一片娇叶落入杯中,映得白瓷杯发出淡淡的绿光,张佑明分给在座的众人,大厅里已有了嘤嘤之声。他强人泪水,举杯道:“至此之际,与诸位共守节操,是老夫之幸!请受老夫一拜。”说完便跪了下去,大厅众人也手捧酒杯跪了下去:“愿追随老大人!”张佑明高声说了声请,把杯中酒一饮而下,众人也纷纷喝下这杯生死酒…… 此酒入口清爽,回味幽香,果然是上品好酒。茹晋内心长叹,早知形势如此,他午前就不必白白挣扎,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当学张大人,当机立断。 张佑明划开手指,血书上奏,写完后,传与众人,看完者,皆咬破手指,在上签名,以明心志。写完后,所有人安坐,静静等游之敬进来。 一个时辰后,游之敬进来,张佑明将奏折递给他,游之敬看完,道:“定将大人心志奏报康熙小儿!”张佑明提手甩了游之敬一个耳光,游之敬也未还手。吩咐手下人,将所有人关入地牢…… 第二日,二月二,龙抬头,平西王反,云南巡抚朱国治被杀祭旗,昆明道台张佑明自刎明志…… 日志记载甚明,青莲看完,如同身临其境,身上起了阵阵寒意。她放下日志,外头已经接近三更,隔壁王白氏灵芝和王果儿早已安睡,她寻了件外披披上,继续翻看祖父日志。 “三日后,耿、尚二贼皆反,一月内烽火连十三省,长江以南,皆为藩贼所占。游之敬复入地牢,教唆朝廷命官,一日之内,削发者十之有三,昭通知县哲云礼呼号而泣:“汝等皆饮张公之酒,一诺重于泰山!张公殉国,尸骨未寒,汝复叛之,汝等九泉之下何颜再见张公?”叛者皆不复言,顺墙而走,面红耳赤。次日,哲云礼殉国以明志。后金铭、张显、何叔行等一十三人皆成礼。余者二十五人,每日水食不济,日月无望,于牢中哀号不止,浮肿致死者一十九人,复变节者三人。六月内,余者仅存文济、信义于吾三人。吾等心志坚毅,……,后张公前小吏六福不忍,每日偷送饮食,吾等才得以幸存又六月有余。” 这本日志就写到这,后面半本已被人撕去,但撕去之人却把日志精心表过。这十多本日志是青莲从迎春院一位老琴师处得到的。老琴师原本是她家的家奴,她家抄家后,琴师被发卖到京城。她们随清月进京后,闻香就指派这位稳重的老琴师伺候她们。老琴师为她更衣时,看到了她胸前红色莲花胎记,便跪了下去。起先青莲有些惊恐,自己的身份被人识出,不当会连累夫人与世子,更会连累清月。后来这位老琴师虔诚地捧出她祖父的日志,她便放心了。一个婢子苦苦珍藏主人日志二十多年,这份情谊,断不会出卖她的。而且从老琴师的脸上,她还看到她对祖父的那份爱恋与敬重,这让她更加放心了。 后面的五本,记载的都是回籍和进京的一些杂事,如姨祖母生日,送她何礼物,姨祖母如何高兴,家中鹩哥不幸身故,自己如何调皮,打破了祖父端砚,等等,直至家中被抄前一年。 看完,天已大亮,世子抱着小老虎枕头,跑进来,脆生生的喊:“姨娘,姨娘,吃早饭了,我要您喂我。”青莲揉揉略有些发红的眼,笑着把他抱起来,问道:“果儿,饿了吧?”世子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两人说说笑笑的去找夫人王氏。 吃过早饭,青莲找来老琴师,问她手里是否还有日志,老琴师摇头,道:“老爷被带走前一天,魏姨娘拿走了老爷的许多日志。老爷知道后,偷偷把我叫到书房,给了我开籍文书,还把这些日志交给了我,让我逃走,若有机会,交给文济大人,可惜我还未出逃,抄家的人就到了。再后来,文济大人也遭了难,我便不敢再把这些东西交出去。若没遇到小小姐,我真不知道该拿这些东西该怎么办。这些东西,都成了我老妇人的一块心病,幸而老爷显灵,让我在有生之年遇到小小姐。”青莲听完,无法,缺的日志包括三藩之乱和抄家前最后一年。当年抄家,她才七岁,幼年没入妓籍,娘亲不堪欺辱,自尽在途中,茹家仅有一个老嬷嬷陪着她,老嬷嬷已年过六旬,昏庸无用,从未给她讲过茹家种种,她的记忆中唯有幼时陪她玩的王毅,至于家人,或由于恐怖,或由于无颜面对,她已记不起他们的模样。她多年来依仗王毅,偏安于西北一域,从未想过深究家事,可冥冥中她得到了祖父的日志,仿佛唤起了她心底的那股怨恨,她突然很想知道,茹家为何会遭此大难,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魏雨烟用凤凰印,调出了九头鸟,此人跟她出生入死,她嫁与茹晋后,九头鸟便隐退于皇城,茹晋死后,他曾对她表明心迹,她拒绝了他,从此两人相忘于江湖。虽然他还在册,她却一直没用他,为的就是不再相见。二十年风霜雪雨,他亦老了,再无年轻时的风采,不过,那双敏慧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信义,……”她不知如何开口。 信义看了她许久,才问:“你终于来见我了,我整整等了二十二年。” 魏雨烟苦笑,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这样的话语,显得有些可笑。信义又道:“只要是你吩咐的事,刀山火海,我都在所不辞。”她突然不想再吩咐他做什么了,已欠他半辈子,下半辈子最好不欠。 “没,只是老了,想见见你。”她推脱道。 在昏暗的灯火下,信义微微一笑道:“这么多年,你说谎的功夫,倒是倒退了。若你只为见我,推门而入即可,又怎么会用凤凰印鉴?” 魏雨烟大囧,不愧九头鸟这个称号。罢了,这辈子注定欠他,若有下辈子,一定还他! “请你帮我办两件事,第一,麻烦你去西北一趟,查出是什么人杀死了茹晋的孙女。第二,苏莲死后,她的杜鹃印章消失,我想知道,是谁拿了这枚印章,控制了她的线人。” 信义听完,暗自神伤,雨烟最终还是原谅了他,那么多年了,他始终不明白他输在什么地方,假如在云南天牢中,他没有救茹晋,那么再遇到雨烟时,她会选他吗? 康熙十四年春,地牢里茹晋病入膏肓,文济也咳嗽不止,唯一能撑住的只有他。他唤来六福,让他去找游之敬,说他三人打熬不住了,决定削发。文济一听,边咳边斥责于他。茹晋抬了抬手,口中却无力发声。等六福退下,他才偷偷说与茹晋、文济,他除了参军身份外,还是皇上安插在云南的密探,以前不说,是怕有人告密,坏了皇上的事,如今一年打熬下来,他相信二人,才敢告知。如今战事如荼,他也该出去了,亦希望他二人出去后,暂时投靠平西王,也帮着他做内应,探查消息。文济半信半疑,他道凭证与印信他存在外头,方便时,就给他们看。一年的囚徒生活,让彼此互相依靠,他们的情谊已算生死之交,茹晋与文济相互望了一眼,便由他剪了辫子。 游之敬听闻,大喜,亲自把三人接出了大狱,面对游之敬的热忱,三人都默默无语,游之敬找来本地最好的医生,给三人治病调理身子。一个月后,茹晋方能下地,而他则按事项约定,悄悄到城南柳树坡娘娘庙的香炉里放了把特制的钥匙,与他的上线建立了联系。次日,上线指示让他混进敌营,悄悄收集情报,收集好的情报卷在麦管里,放回香炉中。他得到指示,并未按规矩立即销毁那张纸条,而是带给了茹晋与文济,让他们看完后才销毁了命令。 三人病愈后,都听命于游之敬,游之敬此时已从文职改了武职,变成了御赐督粮官。茹晋成了他的文书,文济成了农管,而他成了押粮官。他们借着自己的身份,与各地州粮官、小吏成为朋友,从他们口中套取收粮情况,每月定勘后,演算出吴三桂实际军力,运粮周期,行军路线。由于三人配合默契,每次推导的情报及准,受到上面嘉奖,茹晋和文济开心的干劲十足。而他却稍稍有些不安,按照规矩,若没有上面的许可,他是不可以暴露身份,又或者是网罗羽翼。可想到他们三人在狱中的友情,假如因他们而受到责罚,他也愿意。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又干了一年,直到他接到另一则命令。 [1]杨林肥酒 第五十六章 滇王梦(下) 上面派来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虽然她蒙着脸。但他言信义一眼便望穿了,男子汉大丈夫,他从内心里是不愿意听一个女人的命令,可无奈上面派来的是个女子。女子要假装刺杀吴世璠,让他到时奋力保护吴世璠,借机混入吴的府邸。听到这他心中一动,这是让茹晋与文济身份明朗的最好时机。 “上差,我进了世孙藩邸,那~游之敬那边怎么办?” 女子隔着面纱问:“信义有何想法呢?” 他假装踌躇的说:“属下手里倒有两个人选,曾与属下一起被关在地牢里,整整打熬了一年多,后来一个在游之敬身边当文书,另一个在他身边当农管。皆是可靠之人,不知上差意下如何?” 女子轻轻捻着发梢问:“叛变之人如何能信?”他便哽住了,忘了这个茬,想了想,小心回道:“是属下苦苦劝他们先逃出地牢,逃得性命才能有报国机会。后他们踌躇了两月有余,才不情愿的剪了辫子。在游之敬手上做事一年多来,也累有怨愤。” 女子摘了蒙布,露出真容,果然是个长的不错的女子,眉眼清丽而坚毅,朱唇饱满,皮肤细白,只是她带笑不笑的面容,自带威仪,让他不敢再看,连忙底下了头。 “这么说,信义已策划多时?看来信义是神机妙算,早就算准了我们会刺杀世孙,你会进世孙府中。” 信义心中一紧,忙说:“属下不敢!只是想尽一份力,谋划谋划而已,并无……”他还未说完。女子便打断他:“就随你安排吧。” 她又同意了?让他颇为诧异。 “我信你。”说完,女子飘然而走。只留他呆在原地,他站了半天,才想起琢磨下他们的对话,琢磨着琢磨着,他的汗便下来了,其实女子已然洞察他未经上面许可,把真实身份告知了茹晋与文济,女子如此说话,只是为了敲打他而已。而揭掉蒙面,让他看清她真容,也只为告诉他: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已。两个“而已”,已让他不敢再小看于她。 半月后,按照计划,他到北市买酒肉,“正好”遇到世孙遭人行刺,他顺理成章出手相助,还砍伤了三名行刺者。赶跑刺杀者,他受到吴世璠垂询,一问一答,让吴颇为欣赏。不出三天,吴世璠便找了游之敬,把他调为了副手兼护卫,按计划他顺利进入了吴世璠的藩邸。 这个计划表面上看似一切顺利,可百密而一疏,混乱之时,他手上失了分寸,重伤了一名行刺者,而这人恰巧是那天与他接头的女子,女子逃到巷道时,却因体力不支,差点被捕快营抓住,千钧一发之际,幸好遇上了出门买书的茹晋,而后救了她,误打误撞,她在茹晋处,一养就是三个月…… 或许发生的一切都是天意,他从地牢里救出茹晋,刺杀行动中却伤了雨烟,而茹晋刺杀行动中救了雨烟,却伤了他一辈子,最后,雨烟救了他,却又杀了茹晋,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安排好的,有缘或无缘,善缘与孽缘,恩义和背叛,谁又说得清?唯有心可知! “好,我统统替你去办。”仁义答道。 “错!不是替我,是替皇上。”雨烟固执的否定。 仁义不想与她争辩,照拂茹晋子孙这种事,皇上是不会做的。 魏雨烟望着对面的这个努力不露出表情的人,有些后悔说了刚才的话,他们可以生死相托,被他窥见自己的一点心思,这有何难为情的?她定了定神,讷讷的道:“刚刚是我过分了,提前给你道声谢。”仁义苦笑,她永远是最聪明的那个,不动声色地把他们的关系拉近又拉远,让他从来的都是那样无可奈何。想到这,他又开始嘲笑自己,老了老了还想折腾什么。 “家中的狮子头开了。”仁义转移了话题。 魏雨烟一愣,随后笑道:“宫里也有茶花,可郭安先生的茶花,恐怕世上只此一株。今日正好也没什么事,便随你回去品玩一番。” 云南茶花甲天下,东园茶花甲云南。 世间总有大家恋物成痴,东晋有陶渊明养菊、王羲之爱鹅,宋有林逋梅妻鹤子、米芾拜石,总能成就一段佳话。未到东园时,魏雨烟认为只不过是个没名气的酸文人附庸风雅,自提身价而已,再碰上另一个酸文人茹晋,酿足了一坛上好的醋,迫不及待的要开封让人品鉴,让别人觉得他们如何酸气冲天,如何“曲高和寡”,如何“志趣高远”。她在京城,陪着皇上,看过多少鸿学大儒,穷乡僻壤的一个腐儒,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本不想来的,无奈茹晋反复相劝,她被他说的不耐烦了,才屈尊扮了小公子,跟他到东园一探。 第一眼,她便被震撼了!三丈高的茶花树上开满了火一般的茶花,冬日的阳光,映得花朵越发娇艳,配上翠绿的叶子,目光简直不能从它身上移开,而地上的落花,像极了太和殿中的红毯,嫣然的铺了一地。此情此景,这与北方的冬日是迥然不同的,让人想到了北方的明媚的夏日。郭安已在树下摆好小茶几和围炉,冲他们招手。茹晋提着袍子,一步一跳的错开地上的落花。她捂嘴笑道:“君子当踱步,小丑当跳梁。”茹晋回头道:“小丑亦如何?只有惜花意。小友也莫踩,只当为落花做一回小丑罢。”郭安听二人对话调侃道:“茹弟,你这话是说给我听呢?还是说给这位女公子听的?”身份被人看破,魏雨烟一阵大囧。茹晋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压坏了一地艳丽……过惯了血雨腥风,阴谋算计,突然围炉品茶,对花而谈,她的心像晨露中的山茶花,“啪”的绽开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她的心底流淌。 “先生,此次来东园,小女子还有个不情之情,还望先生成全。”她俯身给郭安先生施礼。 “我种的花,从不送人。”老先生一句话便堵了她的下文。 茹晋刚要开口,老先生打断他:“好友也不例外。”茹晋的脸立马红了。她瞟了一眼茹晋,茹晋更加不好意思,在家里,他曾夸下海口,凭他的面子,向郭安老先生讨一盆上品的茶花,虽不易,但也有八分的把握,不想,老先生一分薄面都不曾给他。围炉上的雪水已沸,眼见茹晋一句话也说不出,魏雨烟只能扑哧一笑道:“老先生真是快人快语,但您确定,小女子是向您讨要这东园的茶花吗?”老先生捋着胡须反问:“不是吗?”说完也哈哈大笑。魏雨烟道:“错,错,错!”老先生替他们斟了茶,放下公道杯道:“那让老朽再猜猜——嗯——有了,姑娘是否要老朽替你与茹弟保媒?”魏雨烟气得直骂郭安“老不正经!”茹晋一口茶喷了出来,连连道“郭兄不要拿我开玩笑。”随即两人目光一碰,像针扎了一般,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讨花不成,她便赖在了郭安家,非要拜郭安为师,学习如何种茶花。她每天在东园里,手里提把剪刀,看哪盆花不顺眼,就剪一刀,看那朵花开的刚好,便摘了插在发髻上。此外,还不忘日日就给每盆茶花浇上一桶水(茶花怕浇过多的水)。郭安气得牙痒痒,几次三番把她丢出家门,但第二日早晨,她便翻墙进去,先给郭安请安、敬茶,以师礼待之。然后依旧剪花、摘花、浇花。半个月折腾下来,东园里所有的茶花都在掉叶子,眼看再这么折腾下去,东园的茶花都要死在她手下,郭安妥协了。把她叫到跟前,咬牙切齿的道,花不送人,是他立的规矩,不能破,但可以借!她捂嘴偷笑,心里更愿意叫他一声师父了。老先生挑了一盆绯色的红霞给她,她摇头,从花架上抱了一盆黄色的满月,老先生一看,心疼的没坐地上,说什么也不给她。她只好长叹一声,说,那我只好继续给师父修枝剪叶了。一听这个,老头差不多是哭着同意她抱走满月的。临走,她抱着满月问:“师父,要不徒儿打个借条,写个借期给您。”老先生气的没把胡子揪了下来,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快给我滚。不对,是五个字。 吴三桂寿诞收到满月后,高兴的不得了,郭安种的茶花皆是神品,能用“借”这一托词,得到满月,确实不易,对“借”花之人立时刮目相看。游之敬也恭维道,茶品红、白、粉居多,此黄只应真龙有,是大吉之兆!文武听完,纷纷附和。吴三桂听完,大喜,赏了信义锦缎三匹,黄金一锭。吴世璠对信义的信任,又增进了一分,他能接触到的秘密也增进了一分。 “当年的东园,是如此的姹紫嫣红,怎奈如今,也就只留下这盆狮子头了。”魏氏托着花冠道。 信义摇头道:“那株最高的荼蘼还在,虽被烧的只剩残肢,十年之后,枯枝之上又发了新芽。” 魏氏一诧,十年复生,听来不可思议:“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说的,我后来也回去过,确实是生发了。”信义假装平淡的道,他本不想告诉她的,可她今夜选择了原谅他,他这样说,会让她舒服些,茹晋当年和她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利用她接近皇上。 原来茹晋送给她四十整寿的礼物是这个,他们都曾记挂着当年的那株荼蘼…… 看完日志,线索生生的断了,却让青莲突发奇想,想到京城老宅一探,或许在那里会有收获。但她知道,自己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要得到清月的首肯,尽管知道她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可踌躇了几日,她还是决定单独背着清月回老宅一趟,这样做,一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她,二来这是她家族的秘密,她不想过早的让外人知晓。 旧时的老宅,她已记不起在何处,只记得母亲卧室前栽了棵桂树,一到金秋八月,就满屋子的香气,而母亲则静静坐在镜子前,手持石黛,轻轻地描着眉,而她则躲在门外,透过门缝,偷偷偷看母亲。母亲的眉长得很漂亮,而她也有这样一副极好的柳叶眉,王毅在时,曾调笑道,蹙娉蹙兮,吾之怜兮!想到这,她脸一热,但内心随即转而伤心悲凉,她轻抚自己的眉,怜惜之人已无,她的愁绪谁又能载得动? “小姐,你唤老奴来,有何差遣?”老琴师进来,给她道了个万福。 青莲放下手,笑道:“不是要过八月十五了吗,我想起幼时母亲房前的那株桂花树了,想烦你寻些桂花,插在我屋里。” 老琴师抹了抹眼角,道:“我也想少夫人他们了,当年少夫人坐在桂树下梳妆多美呀,性子又贤淑,对我们下人也好,只可惜……唉,不说这些伤心的了,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见老琴师要走,青莲却叫住了她:“季娘,麻烦稍等,”季娘停了脚步,青莲才又道:“若有可能,我想请您寻老宅那棵桂花树的桂花。” 季娘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小姐,老奴知道您的心思,可恐怕不成。那屋子充公后,被赏给了皇上的宠臣高士奇,那人对下人最是刻薄。奴婢虽能高价去求,可他的家奴却不敢私摘。” “是那个布衣宰府高士奇吗?” “是,正是他。”她问的快,季娘也答的快。 既已得到想要的,青莲转而轻叹一声道:“果然不行,是我痴人做梦了,那只有烦劳季娘他处另寻了,但最好是何鸾金桂。” 季娘再次抹了抹眼角,道:“小姐的孝心,奴婢知道,一定全力成全。” 青莲给她道了一声辛苦,便让她下去了。知道了老宅的位置,她却又陷入了另一番苦恼中,如何进一个当朝二品官员的家,的确是个问题。 魏氏一回到宫中,便被康熙召到了西暖阁,一进门,她便跪下了,无论皇上如何宠她,如何称呼她,奴才就是奴才。 不必,你起来吧。康熙眼中虽冒着火,可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经历了太多,他的喜怒哀乐,已被时间磨得浑圆,她亦是,心早已冰凉。 起身,康熙递给她一本日志。她的心一揪,四十本日志,缺了一拾九本,她拿走了二十一本,二十一本她都一一仔细读过,是她亲自从中找出了茹晋的罪证,亲自…… 康熙十七年下半年的,早在你拿回二十一本前,朕就拿到了。 那时,您就不信我了? 不是朕不信你,是朕身不由己,朕的身上,担着大清的江山。那么多年,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茹晋出了事,朕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你,而不是杀了你,尽管……尽管皇祖母要朕以谛听局的规矩处罚你,可朕,是朕让你有机会看清茹晋的嘴脸! 纷繁的战事整整持续了五年,两军对垒处,焦土一片,血流成河,茹晋站在死人堆里,拼命的不让自己发抖。文济则紧紧握住剑柄,仿佛一有风吹草动,便要拔出厮杀一番。朝廷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政策,先劝降了西北的王辅臣,后又劝降了广东耿精忠,广西尚可喜,现以苏浙为依托,进兵广西、广东,已对吴三桂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一日之内,便拿下三城,今日衡州之战,虽暂时偃旗息鼓,但吴兵损伤十之八九。也不知吴三桂此时召游之敬来是何意?游之敬带他们从昆明千里迢迢地到衡州,又是何意?他们离开时走得匆忙,不曾与信义联络,也不知若此时此地有了急事,将如何处之?他和文济两人都是头上顶了一片乌云,只能互相踌躇的望了望。 回到营地,军士们都在拆帐篷,搬运军资,两人相对一望,还是文济拿了主意,若有什么重要之事,他们便一起骑马逃回昆明找信义,呆在衡州,保不齐会被自己人杀了。茹晋也有同感,点头答应了。 “两位大人,游大人到处找你们呢。”一个小兵气喘嘘嘘的来找他们。两人又对望了一眼,默默的跟着这个小军士回到了中军。 中军里,已空无一人,只有游之敬。他二人进去后,便一起给游请安。游之敬的心情似乎并不坏,笑眯眯的扶他们起来:“茹弟、文济老弟,我们大业将成,你们二位有何打算?” 茹晋、文济一下摸不着头脑,前方吴军刚刚吃了败仗,也不知游之敬脑子哪里抽了风。 见二人不出声,游之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笑道:“二位贤弟请看!”茹晋一看,脱口而出:“这不是信义的钥匙吗?”文济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茹晋自知失言,面红耳赤的看着游之敬。游之敬把钥匙塞给文济,道:“文老弟,你好好看,这把钥匙,是不是信义的?”文济捏着钥匙,一声不响。游之敬又道:“以你们的资质,特别是茹晋的资质,要进谛听局,要做暗线,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多做我的一枚棋子而已。”茹晋气得刚想开口,文济便拦下了他,示意游之敬继续。游之敬继续道:“所以,没我在上面,你们的消息一封也送不到北京,更别说其他的了。”文济讥讽地回应道:“那剿灭三藩后,游大人就是第一功臣了!”游之敬却摇头,道:“第一功臣我可不敢自居,只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留我一条贱命就好。”他说完,意味深长的望着两人。听出话中有话,两人都不回话,帐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文济到底比茹晋胆大些,接着问:“此话怎讲?”游之敬正色道:“我十一岁便跟着师父进了谛听局,打熬了这二十多年,做到了九色鸟中的枭鹰,老子苦日子也过过,好日子也过过。撤藩前,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派我到云南来的,说让我控制云南所有的暗线,这个面子够大吧?”听到这,茹晋的心突突的厉害,他虽说不知谛听局是干什么的,却从游之敬的话里听出,他直接听命于太皇太后。文济生气的问道:“游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请你最好一次把话说完!”游之敬觎揶地笑道:“是,是我啰嗦了。我想问二位,平藩后,二位是想活还是想死?”茹晋和文济今天第四次对望,不知游之敬是何意。游之敬见二人呆如木瓜,只有解释道:“你我在云南所做之事,都是阴为谋,再有天大的功劳,朝廷会公文嘉奖吗?”被他这么一说,文济立马反应过来,而茹晋却还有些浑浑噩噩,他还没理清这些复杂的关系。游之敬不管他茹晋理得清还是理不清,接着说:“我们这些活在夜晚里的人,见不了白天,一见白天就得死。此役若是胜了,我但求老祖宗饶我一命,朝廷对平西王府做的事,我一概不提,直到死。若你们想活命,就让信义和京城来的那个小妞别把你们做的事告诉上面,不在谛听局留下任何痕迹。而我这里,自然也不会说,你们为谛听局做了什么。”文济听完,对游之敬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前辈爱惜,大恩不言谢,文济若渡过此危局,定当衔草结环。”游之敬摆手笑道:“就说你们资质平庸,果真如此!我和二位的感情还没深到无条件救你们吧?”文济半躬的腰颤了一下,不逊的立了起来,盯了游之敬半天,问:“说吧,什么条件?”游之敬冷笑道:“很简单,今日,我要带你们见平西王,今日我和他所谈之事,你们也放在肚子里,那我们之间,就当从不认识。回到昆明时,二位去见信义和那丫头,就问他们,平西王倒后,会如何处理你们。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到时,你们再说,我——游之敬决定把你们丢回大牢里。只要他们不说,此事就能天衣无缝。二位就等着你们的荣华富贵来找你们。” 他们随着游之敬见了平西王,游之敬和吴三桂所谈之事,让二人瞠目结舌,吴三桂一要在衡州称帝,让游之敬去准备;二要在大小金川彝人处藏一批宝藏,以备不时之需。游之敬要筹备登基典礼,宝藏之事,就交由文济与茹晋。文济深深的望了一眼游之敬,游之敬并不回应,只一门心思的宽慰吴,真龙天子,必逢凶化吉。 出了衡州行宫,文济阴沉的看着游之敬,游之敬拍了拍文济的肩膀,道:“文济老弟放心,这事,我自不会让你们去做的,我只用我的人。你们,就是我偷梁换柱而已,更不用担心成为替死鬼。我姓游的那么多年不倒,靠的就是言而有信四个字。这边的事已了,你们马上回昆明,找信义他们。” 回昆明的路上,茹晋他们两提心吊胆,片刻都不敢休息,生怕游之敬对他们下毒手。即使偶尔挺不住,打盹片刻,两人也必须醒着一个。回到昆明,两人衣服都破了几个大洞,人也瘦了一圈,和流民差不多。 和游之敬料想的差不多,当他们问信义和雨烟后,两人都沉默不语。面对两人的沉默不语,茹晋和文济两人背脊一阵阵发凉,把游之敬的安排告诉二人,信义望向雨烟,雨烟望了茹晋一眼,咬了咬嘴唇,点头,算是默认了。 吴三桂衡州登基,改国号大周,吴世璠奔赴衡州,参加登基大典,被封为太子。登基七日后,吴三桂病死,带着他的滇王梦,带着他的不忿与遗憾,离开了这个人世。一代枭雄,在一片寥寂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五日后,清军破衡州,吴世璠先逃到贵州,然后又逃回昆明,承袭大周,登基立位。 游之敬陪王伴驾,回到了昆明。登基大典毕,他按约定,把茹晋和文济以叛逆之罪,都投入了大牢。后自己又死于吴世璠手,此番情景,由信义在吴王宫亲眼得见。 听信义说游之敬死在吴王宫,茹晋与文济都松了口气,两人秘密约定,按游之敬之法,偷偷活下去,生死不悖。 看完日志,魏雨烟惊得都不知说什么好。 “枭鹰,果然是只好鸟!朕不信他处心积虑到如此,甘愿一死了之。这二十年来,朕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九头鸟、枭鹰。”蜡烛已稍到微末,暗淡的烛光下,康熙的脸似青铜般冷峻。 按捺住自己的惊愕,头脑稍稍清醒些,魏雨烟立刻跪下替信义求情:“皇上,奴婢敢替信义担保。” “朕相信你,却不能不怀疑他。你与茹晋之事,游之敬如何得知,让他们可以利用你来欺瞒朕!朕秘密抓捕文济,想得当年真相,人还没到,文济就暴毙。游之敬之死,是真是假,朕不敢断言。而他之死,仅有信义为证,是他们二人欺瞒你与朕,还是他们分赃不均,信义起了杀心?” 康熙说完,字字都敲在她的心上,魏雨烟摊坐在地上,心脏一阵悸动,半天都缓不过这口气来。难怪茹晋会成为“刺杀”康熙的“利器”,原来他有把柄在人身上,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她亦如此,真想回到幼时,进宫时,她应该学其他官家孩子,老老实实吃花果,而不是出头冒尖,引人注目…… 而此刻,她的位置是如此尴尬,她偷偷窥窃了康熙一眼,想从他的神情里,揣测他是怒是嗔。那么多年,她早已疲惫不堪,此事一发,她的结局或许不善,假如真的走到那天,她希望自己了断,而不是由他动手。从儿时开始,五十多年相依相伴,在权力的苦海中,他们一起闯过多少风高浪险、暗石险滩,他们的情感如此复杂,亦主亦仆、亦师亦友、亦亲亦恋,为了他,她曾对一生的至爱痛下杀手,艰难的选择站在他这边,这种坚定与忠诚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想通的。 康熙看出魏雨烟的绝望与胆怯,他走近她,抓起那双已是满是皱着的手:“雨烟,朕一生,为了天下,做什么都能狠得了心。但只要是你的事,朕愿意当昏君,被后世、被天下人所不耻都可以。” “皇上,您言重了——”魏雨烟嘴唇苍白,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和她,好像从来就没可能。 “你还记得朕除鳌拜时吗?朕害怕了,问你如果朕不再是朕,当如何?” 魏雨烟当然记得,那时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强大的政敌,一个是手握朝权,权倾一时的顾命大臣,一个是手中无实权,危如累卵的幼年皇帝,实力悬殊,生死一线,他们怎么能不怕? “当年,你握住朕的手对朕说,不怕,有你在,你会挡在朕的前面。你放心,如今,朕也会挡在你的面前,朕与你的感情,不是一个茹晋、一个九头鸟、一个枭鹰能动摇的!” 人生如隙,白云苍狗,仿佛还是昨天,那个焦虑不安的少年天子,现在已垂垂老矣,但他却已经拥有气吞山河的王者之风,他的坚毅与果敢泱泱中华大地,无人能及,他的承诺铁石铮铮,信与不信,早已由不了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被他利用也好,被他背弃也好,她都心甘情愿。她回握住他那双也已经苍老手,一颗泪,不知何时已落下,撒落在平镜般的地砖上,晕开了。 剩下的事,就能说得通了。茹晋当年献给康熙的贡茶,确实没有毒,而是吴三桂的五大亲卫之一,利用茹晋他们当年偷天换日之事,要挟茹晋,趁其不备,将有毒的茶混入宫中,毒杀康熙。难怪茹晋到死都不承认,自己背叛了她。既然皇上都知道,为什么不制止她杀茹晋。回到屋里,冷静了许多的魏雨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身的疲惫与辛酸,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这样,她睁着眼睛,在黑夜里静静坐了一夜。 康熙躺在楠木躺椅中,也是一夜未睡,他在等,魏雨烟第二天来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茹晋?茹晋死前,他见过他,他以帝王的身份让他自裁,因为只有他死了,关于雨烟背叛皇家,背叛谛听局的事才能死无对症。皇祖母,这个令他又敬又怕的人,她爱他胜过一切,绝不会让任何一点危险威胁到他的,她亲自养大的雨烟也不会例外。所以,他只能让茹晋死!而茹晋临死前的愿望,就是见雨烟最后一面。他却万万没想到,茹晋会激怒雨烟,让她亲自结束他的性命,彻底的撇开了他与她的关系,用他的死,为她打开一扇生的门。作为一个帝王,输在一个庸才手里,让他异常恼怒,所以,他不可能告诉雨烟真相,他要让那个庸才、白痴在地下后悔!让他的子子孙孙沦为贱籍,永世不得翻身!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赢回作为一位帝王的尊严。 早朝,他辍朝,阿哥们闻讯全都来请安,康熙让李德全全都挡了,朝臣们也都递了请安折,他丢给了内阁回复。他在等她复来问缘由,果然,她亲自把早膳端了进来。 摆好碗筷,康熙喝退了殿中的人役,喝了一勺小米粥,便放下了。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茹晋并不冤枉,刺杀朕,他也有份,只是他在日志里他不肯承认而已。你还记得,那年二十二日,他匆匆闯宫而来,曾找李德全要那份茶吗?可见他当时已知,但见朕在饮毒茶,却又悄然退出。本来,他有机会不死的,但他到最后关头却放弃了。仅仅是为了隐藏他那不堪的过往!” 怎能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三日!康熙此言并不假,当年他南巡中毒,吐血数升,太医院全院手足无措,而她当时就随侍康熙左右,那茶也是通过她进献的,茹晋进而复退,也是她亲眼所见。 她给康熙斟了杯奶子,递给他:“奴婢不敢怀疑圣上,只是——” “只是,你有心结。毕竟是你亲自解决了茹晋的,对吗?” 魏雨烟托杯子的手一颤,康熙假装没看到,从她手上接过奶子,一饮而尽。 红色的宫墙映照出殿阁的背影,威仪的日晷、铜狮静静立在太和殿前,内廷传旨,命三阿哥胤祉,准备中秋祭礼。宫门前各怀心思的阿哥、朝臣像被釜底抽薪般,安静了,所有人该干嘛干嘛。 清月躲在廊柱后,冷冷的望着这些碌碌而为的盲蚁。康熙五十七年,她还有三年的时间准备,得到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第五十七章 月圆 今年的中秋夜宴显得格外冷清,除了必要的礼祭、宴请廷臣,内廷甚至没有安排家宴。满朝文武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人心虽然不安,但在康熙的打压下,群臣已不知所措。可眼见康熙一日日老迈,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立“太子”的事只在早晚,而此事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荣辱,怕归怕,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借中秋之期,四处乱串,拜师门走同窗,暗中打探消息。 朝堂上遭受了致命一击,胤禩让郭络罗氏今年略简些,可郭络罗氏口上虽答应,戏班、杂耍、戏法一样不少,要送出去的贴子也是一大堆,胤禩看得头疼,刚想申斥几句,可看着郭络罗氏上挑的眉毛,终还是没说出来,一甩袖子,回了书房。张氏本想追出来,但见郭络罗氏把眉黛摔在梳妆台上,于是连忙跪了下来。郭络罗氏让她起来,张殷钰才劝道:“福晋,爷在朝堂上受了委屈,在家里,您就让爷一步,让爷也舒心舒心。”观音图冷笑道:“就你是个贤惠的,我就是个泼辣的!”殷钰急忙又跪了下去:“妹妹不敢,只是想着为了这点小事,伤了福晋和爷的感情,对爷和福晋来说都不是福音。”她才说完,观音图便趴在梳妆台上呜呜大哭起来。吓得殷钰连连告饶,可观音图并不领情,依旧放声大哭,殷钰一咬牙,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观音图听见声响,抬起头,给了她一脚,喊道:“你做什么!本就知道我是个不贤惠的,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是弘旺的生母,你这样做,在爷面前,不显得我更加恶毒了吗!”殷钰忍着疼,忍着泪,爬了起来,依旧给观音图跪好,道:“福晋,妹妹知道您心里苦,不过想借着中秋,告诉那些踩低拜高的小人,八贝勒府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倒的。爷不是不知道您的苦心,您办中秋宴的钱,爷一个月前早早就准备好了。说句不该说的话,但……可爷上面还有个皇上爷,皇上爷不喜爷排场大,爷夹在您和皇上中间,也为难。您就当体谅爷,就让一步吧!”郭络罗氏从胸前抽出帕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咬着牙道:“是,爷是不能有排场,但我一个和硕格格,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你给我听好了,今年的请帖,除去老九、老十、老十四家的以爷的名义送出去,其他的,统统以我的名义送出去。我看哪家敢不来,敢和我郭络罗氏作对,我就让他过不好中秋!”殷钰眼底钻入一朵愁云,历来都是妻随夫,这个郭络罗氏,却让夫随妻,这让八爷如何自处?与其这样,让八爷变成整个京城的笑柄,还不如,就,就随了她——大宴宾客。殷钰强陪着笑脸,打趣道:“福晋,您这不是便宜了那些没带着家眷进京的臭京官吗?他们一定会借着给您中秋行拜礼的借口,给自己讨一房小。这些臭男人呀,没借口都还想着找借口,这有了借口还不翻上天去。”郭络罗氏嘴一撇,翻眼道“想得美!”殷钰忙凑和道:“就是就是,还是让爷出面吧,反正我们爷本事大,有什么事,爷都有办法解决。”郭络罗氏又一撇嘴,这正是她担心的,她的阿元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受皇上待见,和他闹了那么多年,赌气也赌了那么多年,也许他真的需要她的退让,她强作欢颜,喝退张氏后,愤愤撕了所有请帖…… 对于郭络罗氏来说,中秋是富贵乡里的锦上添花,可对于那拉氏来说,中秋只不过是席面上多了一盘月饼,四爷一向清冷,不喜热闹,又因他清理国库,一味耿直,多年来得罪了朝野上下,甚至皇亲国戚,雍王府的门人又远在他乡,往年还有老十三过府热闹热闹,自他被囚,雍王府更显得寥寂。从早上到上灯前,来雍郡王府拜望的人,也不过两三个。而胤禛却毫不在意,吃过晚饭,就回到了书房看书。那拉氏看了心中寒凉,中秋团圆之日,又想起了早殇的弘辉,暗自在屋中抹泪。正在伤心难过之际,门外响起了管事的声音,那拉氏连忙擦干了眼泪,打发小丫头出来,问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回禀道:“福晋,宫里来人,四爷让您赶快过去。”那拉氏想了想,在脸上微微擦了些香粉,又拣了朵红绢牡丹插在头上,才移步书房。 到了书房,只见胤禛躬身在下首,而康熙则站在书架前,手托书本,读得津津有味。那拉氏心中一动,急忙快步到了门前请安:“不知皇阿玛御临,儿媳向皇阿玛告罪,恭祝皇阿玛福体安康,万事吉祥。” 康熙和了书,让她起身,对她道:“今夜要麻烦你们夫妻二人了。”胤禛道:“能为皇阿玛分忧,是儿子、儿媳的本分。”那拉氏也附和到。胤禛等她说完,便交待她:“福晋,麻烦你亲自去准备些酒菜和月饼,由你送到后院小花园中,还有把后院的钥匙交给头陀。”那拉氏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想从他的表情中探些端倪,不知康熙突然驾临是喜还是忧?但胤禛的表情和平常并无差别。那拉氏只有屈膝回答是,然后给康熙施礼告退,照胤禛吩咐去办。 李德全指挥三乘青色小轿顺后门而入,落轿后,依次出来了胤褆、胤礽、胤祥三位被囚的阿哥。胤禛像晴天被雷劈了般,呆呆看着胤褆与胤礽,半天没反应过来,当目光落到胤祥身上,他才回过神来,压抑住激动不安的心情,上前分别给大阿哥和旧太子问安。轮到胤祥给他问安,胤禛急忙上前一步,想立刻扶起他,仔细端详一番,可手指碰触到他的瞬间,胤禛觉得很不真实,像在做梦,脚也是软的,立刻感觉站立不稳。还是胤祥一把托住了他,两人一同站了起来,相互对望了一眼,只需这一眼,此彼已懂。胤礽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胤祥的肩膀,胤褆似乎没看到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只把目光放在了月色中。 胤禛领三人顺序而入,花园中已放好了一张圆桌,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肴,康熙端坐在正中,见他们来了,让李德全招呼他们坐下。那拉氏看到这个阵仗,执壶的手全是汗,酒壶似有千斤重,仿佛要从她的手里滑出去,害得她很想用怀里的帕子好好擦擦手心。见他们都坐好了,那拉氏先给康熙满上,依次给旧太子、大阿哥、胤祥,最后是胤禛满上,倒好后,她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胤禛。胤禛知道也吓到她了,便冲她点了点头。那拉氏见胤禛点头,心里稍稍安稳些,抓紧酒壶,退到了后面。 康熙手持银筷,给旧太子夹了一箸菜,旧太子刚想站起来谢恩,就被康熙止住了:“今日,就像那日说好的,借老四的地方吃顿饭,只论父子,不论君臣。”说完,康熙给剩下的儿子,每人都夹了一箸菜,吩咐“吃吧。”旧太子、大阿哥把碗里的菜扒进嘴里,一声不响的嚼着。而胤祥则给康熙空着的碗夹了一箸菜,才低头吃自己的。见胤禛还不动筷,康熙道:“朕没别的意思,你这里人少,也不似宫中人多眼杂,朕想安安静静和他们一起过个节。”说完,不管他,开始吃着胤祥夹的菜。 虽说今夜康熙来时,让他准备一桌家宴,借他的地方和别人一起过中秋,可胤禛真的没想到别人会是胤礽他们。席间又听康熙说,这是早就筹划好的,他内心不禁有些惶恐,不知康熙要跟这三位谈些什么,今天这顿饭后他是福还是祸?所以他才举箸不食。但听康熙这样解释,他连忙把碗里的菜吃了,既然皇阿玛已然这样安排,是福是祸他都躲不过了。 等康熙吃完,旧太子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道:“儿子给皇阿玛敬酒,祝皇阿玛龙体康泰,万事吉安。”说完,一饮而尽。几个皇子也都站了起来,一起恭祝:“祝皇阿玛龙体康泰,万事吉安。”恭祝完,全都饮尽了杯中的酒,康熙见状,刚要举杯,李德全在他身后轻声叫了声“皇上”,康熙回了他一句“不碍事”,也饮完了杯中的酒。那拉氏默默上来,重新斟满酒。随即,席间陷入了一片沉寂,除了秋风刮过,树叶哗哗的声音,花园里仿佛没有一个人似的。沉寂了许久,康熙才问道:“老十三,你是几岁学会饮酒的?”胤祥突然被康熙点了名,明白了康熙的用意,装着有些不好意思回答:“皇阿玛圣明,二十五年前的中秋家宴,确实是儿臣淘气,偷饮了您的御酒,还打翻了一个琉璃盏,顺带推翻了豇豆红的梅瓶。”胤礽扑哧的笑了,在安静的后花园里,显得特别突兀。康熙看了一眼胤礽,笑道:“看吧,朕就说是老十三干的,你非说是老十四干的。”胤礽躲过康熙的目光,低头说:“那时的十三弟不似后来那么顽皮,反倒是十四弟,好奇心重,连大哥吃的药都要尝一尝,儿臣记得大哥当时气得脸都白了。” 今日,胤褆本不想多言,事已至此,他这一生不是高墙圈禁就是身首异处,陪皇上赏月叙人伦,他着实没有那个心情,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他的那个小院,继续装疯卖傻。可就这样,他的死敌胤礽依然不想放过他,仍旧把火烧到他这,可见这人心啊!他笑着应承:“可不是,老十四那时不是一般的馋,太子的子孙饽饽也照拿不误。”胤礽被他顶的十分无趣和尴尬,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康熙听完,脸色不善。 看这样子,两个哥哥又在相互夹攻,胤祥心里暗骂:都tmd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消停,他转眼看胤禛,胤禛捏个酒杯,安静的坐在那里,胤祥只好笑道:“你们现在都嫌我和十四弟淘气,这可不公平,和十哥相比,我们可是大巫见小巫。皇阿玛的好些好东西,可都是十哥摔坏的,各位兄长中,没被十哥祸害过的,有吗?多的不说,大哥镶了宝石的硬弓,二哥清平渡的端砚,三哥董其昌的墨宝,四哥的贝叶佛经,五哥的玛瑙棋子,七哥的八哥、画眉,八哥的玉山子,幸亏十哥长得快,否则我们这些弟弟也都要遭殃。”他说完,康熙扑哧一声也笑了,问胤祥:“你那时还小,都是谁给你嚼得舌头,记那么清楚?”胤祥见把事圆回来,笑嘻嘻道:“自然是我的精奇嬷嬷,我小的时候,嬷嬷就给我唠叨,好东西呀,要收好,不要叫十哥给寻见了。”康熙又给每个人夹了一箸菜,道:“都别拘着。”又转头对胤祥说:“你的这个嬷嬷也忒小家子气了,不过一件东西而已。”胤祥假装高兴的吃着菜,边嚼边回道:“不是,嬷嬷是想的长远,替我攒着‘嫁妆’呢,以后开衙建府不是也有个底子嘛。”他说完,连胤禛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那拉氏手拿着酒壶,低头用力的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来。 笑过后,胤禛认真的端详这他这个弟弟,几年来的囚禁生活,让他比原来清瘦许多,发髻里添了些许白发,虽与皇阿玛谈笑风生,但他整个人气色却不好。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从小爱武,走狗斗鸡架鹰,野惯了,拘在那一小方天地里,肯定不好受。大阿哥与旧太子互攻之事,他最清楚不过。而胤祥那年时正逢他母妃薨逝,被独自一人养在偏殿,所以对这两件事所知甚少。那年大阿哥刚成婚,还未开牙建府,却找了太医院一个医正,在宫中开了副春药,老十四被老九挑拨的,非要尝尝大阿哥的“补药”,一来二去,闹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当时并没有发作,只是开销了太医院那个医正,又把大阿哥身边的教导苏拉换了。而旧太子大婚不到半年,就无旨偷娶侧福晋,也是老九带着老十、老十四闹了出来,传到了康熙耳朵里,康熙当时虽斥责了太子,却也随了他的心愿,下了玉碟,让他纳了侧福晋。过往的种种,是康熙今日最不想提的,可他的这两位哥哥,斗了大半辈子,就是到今日,也不曾放下。他生性不知婉转,最不擅长说笑,若在朝堂上,他还能说出一、二、三,可这种场合,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看康熙脸色不善,却不知如何化解,只好装聋作哑。亏得有胤祥在,让众人化解尴尬。难怪皇阿玛虽囚禁了他,却待他又不同。 笑过后,胤礽举起酒杯:“十三弟,我敬你!”胤祥笑嘻嘻一饮而尽,那拉氏再次上前斟酒,胤祥给她稽首:“嫂嫂累了一天了,就让兄弟来执壶吧。”那拉氏笑道:“又不是种田下地,有什么可累的,难得有机会能孝敬皇阿玛,我高兴还来不及。”边说边给胤礽和胤祥斟满酒。康熙吩咐道:“你的孝心朕领了,给胤祥吧,忙了一天,又被朕拘在这,定然不自在。”那拉氏还要说话,胤禛冲她轻轻一摇头,那拉氏明白了胤禛的意思,便乖巧的对胤祥道:“那就麻烦十三弟了。”胤祥说了声“哪里”,便从那拉氏手里接过酒壶。那拉氏心知康熙要有重要的事与这几位阿哥谈,她在场多有不便,于是给康熙请安告退,康熙摆手,那拉氏踩着花盆底出了花园。 等那拉氏退下后,康熙仔细看了他们一圈道:“记得你们小的时候,除了胤礽外,都喜欢过节。当时,朕很奇怪,就私下问胤礽为什么,胤礽告诉朕,每回年节,除了他,其他阿哥都能放年假,都能出宫玩耍,而只有他,得跟着朕行祭礼、赴国宴,比平时去上书房还要累几倍。”说着,康熙的目光落到了胤礽的身上,胤礽不自在的缩了缩身体。康熙仿佛没看到胤礽的窘困,接着道:“那时,朕告诉他,他生下来就是太子,与其他阿哥不同,他的肩上担着的是大清的未来,他不仅要跟着朕学祭礼、学治国,还要事事优秀,给所有阿哥做榜样,这样才能让其他阿哥服气,让他们辅佐他,一起守好爱新觉罗的江山!”康熙越说口气越重,胤礽脸上挂不住了,一出溜,趖到桌下,扣头道:“儿臣有罪,请皇阿玛责罚。”康熙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吩咐胤祥:“老十三,把你二哥扶起来。”胤祥半跪在地上,把胤礽扶了起来。 “朕以前曾对你们有期许,你们让朕失望了。所以朕不得不囚了你们,做个恶父。但今日,朕依然对你们有所期许,希望你们不要让朕绝望。你们做得到,那朕保证朕在位一日,就保你们平安一日,朕不在了,自然也要保你们一世周全。”胤礽带着所有人离席,再次给康熙跪下,这次康熙没让他们起来。厉声道:“今夜过后,谁再敢和旧属私下联系,别怪朕狠心!”月光下,康熙面目有些狰狞,但声音里却带着几分伤感、疲惫与无奈。 话音刚落,胤禛顺脖子流下了一滴汗,胤祥不自在的动了动,脸上不知做何表情,胤礽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康熙,胤褆则低头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唇。 园子里又陷入了安静。 康熙一口饮尽了手中杯中的酒,丢下酒杯,带着李德全出了园子,留下园中呆呆的四人。康熙走远了,众人才想起,未给康熙道别。 胤褆爬起身,拎过桌上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上,啩,一口饮尽,转脸问胤礽:“你会收手吗?”胤礽拎起酒壶也倒了一杯,喝了下去,笑道:“大哥呢?”胤褆却道:“也是,你当过太子,新君继位,你死的定比我更惨!”胤礽给胤褆斟上酒,给自己斟上酒:“大哥,你虽看得透,却想不开,疯有疯的好处,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想‘君无戏言’四个字。”说完,两人相对一笑,碰杯而尽。 见他二人如此,胤禛与胤祥默默互望。对于康熙的刚刚地警告,他俩也是惊魂未定,以后是继续私下联系还是暂时斩断这种联系,两人都有些犹豫不决。 胤祥坐在轿中,心情比出去时更不好,每每想起自己的境遇,他愤恨、他伤心,但最难熬的——是担心,既有对胤禛的,也有对清月的。最近他老是做同一个梦:梦到胤禛和清月站在一艘船上,一人站船头,一人站船尾,这艘船慢慢行到湖心,然后船就开始漏水,水越变越多,变成了滔天巨浪,他们透过大浪,伸手呼喊他救他们,可任他怎么努力,也抓不到他们,眼真真的看他们被淹死……每次醒过来,他就害怕,害怕他一直困在这一隅中,帮不了他们,就如同在梦中一样救不了他们。 这些年,他虽囚在府中,却一直与四哥私带消息互通。外面大致是个什么情形,他也知道大概,更为重要的是,四哥透过他掌握着他的一些旧属军。今日皇阿玛见他们的意思,就是要掐断他与四哥的一切联系,让他在家中做一个瞎子、聋子兼傻子。皇上这样忌惮他们,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他正在考虑立太子!又怕几个获罪的阿哥为了翻身孤注一掷,扰乱政局,才事先布局安排,安抚稳定他们! 落轿后,小太监为他打帘,胤祥抬脚下轿,却不见福晋来迎接,正觉奇怪,一回头,却看到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中一热,丢下了刚才的不快,朝那人跑了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中。 清月和胤祥抱了许久,清月才轻轻把他推开:“我只能和你呆半个时辰。”胤祥一听,又把她紧紧抱回怀中,仿佛想揉进骨里,埋进身体里。清月任由胤祥这样紧紧抱了她半刻儿,才道:“今日中秋,我给你做了块月饼,你再这样抱下去,那块饼子,恐怕都要成了渣子了。”胤祥方才松了手,扶着她的肩,一脸柔情的望着她。 清月从怀里掏出月饼,果不出所料,已被压坏了,她嗔了胤祥一眼,胤祥笑着夺过饼子,剥开纸皮,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嚼了两下,便停了,自己对自己说:五仁的,我也喜欢吃。清月轻笑完,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芙蓉蛋黄的,塞给胤祥。胤祥咽了口里的五仁月饼,在清月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了声“你呀~”,便欢喜的开始吃芙蓉蛋黄月饼。清月坐到台阶上,胤祥也跟着坐下来,一人看着月亮,一人吃着月饼。等胤祥吃完了,清月抽出帕子,给他擦嘴,胤祥不敢让她仔细打量自己,如今,他是个什么情形,他自己知道。于是拉了她的手道:“我们一同赏月,我这人最喜欢看月亮了,特别是秋天的月亮,夜夜都看不够。”清月把目光转向月亮,道:“我在宫里养了只羊,日日都看,怎么也看不够。”胤祥一听,不敢置信的望着清月:“皇阿玛允许你在宫里养羊?”清月嘟着嘴道:“你夜夜看清月,那我也只好日日看羊了,羊羊羊,祥祥祥!”胤祥大笑,笑过问清月:“今日,你怎如此淘气,戏弄我两回了。”清月倒在他怀中道:“胤祥,我心既笃定你,自然而然的会为我们将来打算。皇上怕你我勾结,助四爷成大事,所以才重囚于你。如此这般,你仍与四爷暗通消息,插手军务,皇上他老人家相当不高兴。”胤祥听了,有种被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今夜清月能来,便是皇阿玛借她之口的再次警告。安静了许久,他打定主意,道:“既然如此,我与四哥,今后不再私下互通消息。”清月从胤祥怀里坐起,笑道:“怕了皇上的手段?”胤祥替她撇了撇鬓角,道:“我不怕,只是担心你们。不想累及你们。”清月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间,道:“我们也一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憔悴成这样,让我们在外面如何安心?”胤祥低叹一声,清月听得出,这一声道出他的不甘。她安慰他道:“你相信我,你出去的那天不会太长了,我与四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做事细心,他做事更细心。你在这里自己让自己发愁,却让我们更担心,担心你,就让我们分心,一分心,做事难免会有差池,有差池……”胤祥把手放到她的嘴上,打断了她的话,清月点头,胤祥却头放在了她的腿上,双手缠住了她的腰。清月用手捧起他的发辫,轻轻抚摸着白发,仿佛想把那些白发变成黑发。 因为是中秋,迎春院挂了谢客的牌子。闻香带着一众姐妹拜了月,便随大家一起喝酒猜花名,席间,她拗不过几个小妮子,随手也抽了一支,抽出的签子上,画了一朵菊花,周围人人说应景,秋风**月更圆,可自从她抽到这只签子,心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压着性子,又和大家说说笑笑坐了半个时辰,才推醉酒,回了慧心小院。 一进门,她便觉不对,慧心小院里,王白氏抱着孩子,坐在厅门上打盹,早上她准备的酒菜、糕饼全都没动过。四下查看,却不见青莲,她忙唤醒王白氏,王白氏醒过来,见是她,就连忙告知,青莲晌午出去,到现在未归。闻香听完,暗恨自己在迎春院白白耽误了半个时辰,急忙差人去找童凌告知,而她则催促王白氏收拾东西,随她离开。 她们刚离开不久,青莲便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慧心小院,失魂落魄的她非常后悔去老宅,因为那里居然有人在等她。 前几日,她正为如何进老宅发愁,季娘却给了她一个机会。中秋时节,高士奇府要办中秋宴,邀了季娘她师兄的乐班,可乐班人手不够,季娘师兄就来请季娘,季娘不好推辞,只能应允,这就让她存了心思。 今日一早,趁季娘找盐的功夫,她就在季娘的粥里放了泻药,到了中午,季娘就爬不起来了。她顺势要求去高府走一趟,季娘说不可,她恳求季娘,让她入旧府,在原来的桂花树下一拜,以解思亲之苦。见她这样,季娘虽不放心,却不得不答应。她临走前,季娘还对她师兄交待了一番。对于王白氏,她不敢禀明,只说她去采买,晚点回来,王白氏单纯,也就信了,还嘱咐她早去早回。 入了高府,她的泪禁不住就出来了,一厅一堂,一阁一楼,这些曾伴她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凭着模糊记忆,她摸到了后院,那棵桂树还在,见四下无人,她对那棵桂树拜了三拜。刚起身,一个妖娆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哟,这是个什么意思,想今晚蟾宫折桂吗?”她按住心头的慌张,回身望去,身穿水绿色马甲的祁红依墙而站,见是乐班里的人,她便松了口气。笑道:“让姐姐笑话,妹妹没上过这么大的台面,所以心里没底,拜一拜但求个心安。”祁红一甩脸子道:“别以为师父今天让你来,你便能张狂,在我宜乐坊里做事,不能忘了主次。你要是坏了规矩,我可不会放过你!”她刚想回祁红两句,屋门一响,从屋内出来了一个中年妇人,穿着银白色的滚边绣袍,手里捏着紫檀翡翠的烟杆,头上只用金簪松松垮垮的挽了个发髻,一脸的慵懒。妇人出来,一言不发,先用目光上下扫视了二人一番,才问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她连忙俯身给妇人行礼,道:“奴见院里桂花压枝,便不请自来,打扰了夫人的清静,请夫人见谅,奴这就出去。”说着,便要退下。祁红见状,也想跟她一起退出院子。可站在台阶上的妇人却不想让她们轻易脱身,喝斥了一声“大胆!”两人急忙停住。 “你们当这高相府,是你们的戏园子,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吗?”妇人冷笑道。祁红听闻妇人有斥责之意,即刻指着她说:“夫人,奴是懂规矩的,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奴是跟着她进来的。”妇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的说:“长一副好皮囊,就想攀高枝,你的那点心思,就不用耍了。放心,有我在,你这种狐媚子是翻不了天的。”她有些生气,但毕竟在风月中厮混过,这种争风吃醋的嘴战并不算什么。她又给那妇人行了个礼,笑道:“夫人误会了,奴已嫁人。只是今夜佳节,师伯人手不够,才求到了家师处,可却不凑巧,家师身体有恙,不方便进府,所以才遣奴走这一遭。奴和师伯和完《祈月》这一出,便要出府的,家中公婆、孩子还等着奴回去伺候的。奴确实是因为这花,才私自进院的。”听她说完,那妇人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略带威胁的说:“那你就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她瞪了一眼祁红,抬脚自己出了院子。 转过院子,旁边的主院就是祖父母的住处,她不敢再张望,匆匆回到了下房。班主已让人送来点心,班里的人都聚在一块,喝茶吃点心,见她进来,都热情招呼她吃点心,她对众人屈了一膝,拿了块点心,躲到角落里,如同嚼蜡般慢慢吃着。祁红甩帘子进来,一脸的不高兴,见是她,众人仿佛泄了火的开水,都安静了,拿着各自的点心,自顾自的吃着。祁红阴阳怪气的说了声“都只会吃”,却无人理会她,她也拿了一块,坐到梳妆台前吃了起来。 晚上,班主来了,吩咐大家准备好,高相会完客,就要开场。她抱着琴,呆呆坐着,今日她费尽心思进来,却一无所获。一会儿,按照安排,她和班主和完《祈月》便要出府,她心有不甘,只迟疑了一刻,她放下琴,托了声入厕,快步跑到了后院。 院子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祖父书房前挂的“涩鸣”变成了“雅怡”,她刚一进院,就有人问道:“这位姐姐看着面生?是替哪位太太办事的?”她顺声音一看,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厮,便轻轻一拜道:“奴是宜乐坊的人,今日进府,贪看府中景致,不慎遗失了耳坠,正在四处寻找。”小厮笑道:“姐姐说笑了,今日我当值,姐姐并未进过此院,怎会在此遗失东西?”她假装疑惑道:“这说来也怪,今日下午,我是在此院观的桂花呀?”小厮听闻,捂嘴乐道:“原来今日下午和蔡姨娘斗嘴的是姐姐。”言语中知道了下午的事被人听了壁角,她有些懊恼,可在此时,也只能假装不好意思,把头底了下去。 “高安,你在外面聒嘈什么?”书房里传出了声音。 高安一溜烟的进去了,又一阵风的出来,对她说:“姑娘,我家公子让你进去。”说完,对她做了个鬼脸。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深宅内府也不比那秦伎楚馆干净多少,加上她目前用的这个身份,里面之人未必没有非分之想,可不入此地,她今日就等于白来。那小厮见她举步不前,又对她挤眉弄眼的说道:“姐姐,您进去,见了我家公子,多说几句好话,公子一高兴了,让全府的人帮您找,您就是丢了颗针,不都能找到。”她心里冷笑,嘴上却只能道:“那我还真得儿求求这位公子。” 等进了屋,屋中躺椅上端坐一人,二十出头,身着红袍,白净异常,更奇的是,一个大男人,硬生生生了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连时,竟带出十二分的风流。她见此人如此长相,心中厌恶,却面带笑容给他请安。那男子道了声罢了,对她身后的小厮说道:“果然长得不错,如兰似菊,不是庸脂俗粉,难怪蔡氏发火。”小厮嬉笑:“那小的就出去了。”那公子抓起一香囊砸向小厮:“你个屁大的人儿,作什么样?你知道什么!”小厮接住香囊道:“奴才是不懂,只要公子懂就成。”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屋里只剩二人,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这辈子她只可能是王毅的人,不可能再入红尘,她想到了头上的银簪。 那公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已成婚生子?”她答了声是,公子说成婚倒有可能,生子不太像。又问她是否会唱曲儿,会的话,给他清唱一曲。她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浣沙溪》,那公子静静听完,击掌称赞:“人不俗,曲也不俗,只是你心已随‘范蠡’泛舟江湖,今日却又入我这府上下翻云,是为哪般?”她听了,额头冒汗,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说,那就让我来说吧。”屏风后又走出一人,在烛光下,她一看那人的脸,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韩九!” “是我,清月那点手段,对付官府那帮人还可以,但要对付我,就差了点!” 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韩九道:“既然来了,那这间屋子里必有东西,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们帮你找?” 她心里一万个后悔,却站在原地动惮不得。这时廊下飞入一蒙面人,对着韩九两人面门就是两镖,韩九一边躲让,一边出手救红衣公子。趁这个机会,蒙面人从地上抱起她便跑。上了房顶,蒙面人把她放在马头翘角的暗处,就一人飞身向西而行。她明白了蒙面人的意思,紧紧靠住墙,刚把自家的身子隐藏在暗处。瓦石声响起,已有人追了过来,她连忙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两人在她身后略停了停,才向西追去。 院中响起红衣公子的声音:“师父,您看救走茹氏的是何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今日中秋,不错,该来的人都来了,鹿死谁手,这就全凭本事了。海儿,你让你师妹他们准备一下。再禀报你父亲,说这院子里看见了白蚁,你要找人修缮下。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吗?”红衣公子呵呵一笑道明白。答完,两人移步前院。 她一直提心吊胆的蹲在屋顶,院中陆陆续续只有些下人进出,韩九等人也再没回转。直至午夜,那个蒙面的人才回来,抱起她,下了屋脊,还带她出了城。出了城,她扶着路边的树,定了半天的心神,刚回过神来,想再问那人,那人不知何时,已消失在月色中。 第五十八章 累卵 童凌撒出所有人去找青莲,可她却像人间蒸发般,毫无踪迹,这让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更为要命的是,清月在宫中,他无法通知而她,只能按约定,眼巴巴地等着次日下午清月来漕帮。闻香在迎春院也是如坐针毡,清月虽没与她讲明这两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却让她把她们藏在慧心小院,这里是清月让她以旧时姐妹的名义买的,除了清月,只有她知道,现在人无故丢了一个,怎不让她心惊呢。两人在宫外各自坐立不安,熟不知宫内也发生了大事。 昨夜清月会过胤祥后,内心越发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实施自己的计划。早起,轮到她当值,她带着御膳房的人伺候康熙用早膳。康熙最近身体不好,夜里时常失眠,看他今日的样子,又是一夜未睡。他的胃口也不是甚好,只用了半碗小米粥,就吩咐撤膳。她指挥小苏拉撤了膳食,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呈给康熙,康熙却摆手道:“罢了,今日暂停一日。日日吃,朕的脾胃也受不了了。”清月劝道:“皇上,太医院交待,您的药不能停,否则,病入肌理,会损伤龙体的。”康熙哼了声,道:“孙道龄开的药是不错,但却过于苦涩。朕吃了他的药,食欲全无。上天以五谷养人,比起不吃饭,吃药倒算小事。”清月把药回递给宫女,吩咐她:“把药重新热一下。”宫女说是,便退出了大殿。 打发走宫女,清月跪下给康熙叩头谢恩。康熙倚在靠枕上道:“昨日,朕也见了胤祥,他气色不是甚好。你见了他,要多安慰他,告诉他,朕还当他是儿子,除了圈禁以外,并不会再难为他半分。”清月脸上虽不作色,心里却在冷笑:你当你圈(quan)圈(juan)养猪呢?口中却道:“奴婢已把皇上的话带到。十三爷说他自圈禁后,在里面吃穿、用度依旧,而且那些掌事的奴才也不敢有半点刁难,获罪而不遭罪,他已大概猜到了圣意,所以十三爷说,他在里面真心的不委屈。至于私下传递消息,是缘自他获罪后,有些重情重义的旧属挂念他,自作主张,又费了些力气去给他请安叩头。十三爷想,世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可在他落魄之际,还有人能念旧,他不忍拂了那些人的情。又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皇子,虽困顿着,在兄弟间托个情,帮忙照顾下也是好的。只是这样,一来二去,反倒拂了皇上的恩情。十三爷知他行为已失当,还请您责罚,他绝不敢有半点怨言。除此外,十三爷已做了保证,今后,只要他一日是待罪之身,就不再与那些人有所瓜葛,毕竟天恩大于小利,这个理他还是懂的。”康熙躺在炕上,一言不发。 宫人端着托盘进来,见清月跪在地上,知她与皇上在商量要事,自己却贸然闯入,慌忙地也跪在了地上。 “皇上,药热好了,奴婢请您用药。”清月道。 康熙坐了起来,道:“朕说停一日就停一日。你再热多少次,朕也不吃!” 清月颔首起身,接过宫人的托盘,吩咐那人下去,然后端着托盘走到康熙近前,道:“皇上,您说十三爷气色不好,可您的气色同样也让十三爷担心。他昨天还问奴婢,您每日几更睡的?怎么熬得像乌眼鸡似的……皇上恕罪,十三爷与奴婢失言了!请皇上责罚。”清月偷眼看康熙,康熙并无半点恼怒,却吩咐她:“你接着说下去。”清月接着道:“十三爷担心您身体,让奴婢随身准备些安神补心丸,若见您批阅奏折晚了,用酒兑上一粒,夜里也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第二日也就不那么乏了。”康熙听完,问道:“安神补心丸?这是什么药,他又是怎知道的?”清月把药碗递了过去,康熙略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用小金勺,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清月回道:“十三爷也有夜不能寐的毛病,后来太医院的一个医正——叫肖为民的,给十三爷做了安神补心丸,十三爷用了,夜里睡得就踏实了。所以十三爷让奴婢去找肖医正,拿些药呈献给皇上。昨夜奴婢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太医院,刚好肖太医当值,奴婢就拿了三粒,奴婢昨夜试了一粒,效果不错。因为此事关系到圣体,所以,今早奴婢又去了趟太医院,让首医正孙道龄看过了,他说这个药治疗失眠应当不错,奴婢就让膳房的小太监也吃了一粒。皇上若想用,晚上让魏姑姑看过后,就可以用了。”见康熙已把药喝完,清月上前接过药碗,又递上了蜂蜜水,康熙没有用勺子,而是一饮而尽,清月接过空碗后,才伺候康熙漱口、擦脸。因为还要上朝,清月唤来人,替康熙换上朝服。一切毕,康熙临出门时,才交待她:“把药交给魏氏吧。”清月答了声是,就恭送康熙去上早朝了。 清月出了起居殿,天光刚亮,扫洗的太监拎着水桶扫帚匆匆从她身旁跑过,各宫送水的车也陆续过去。她顺甬道慢慢踱步,随着时间推移,晨光照亮了整个紫禁城,比起黑压压的夜晚,清晨的紫禁城敞亮了许多,也使里面的人显得更生动些。迎面走过来一位掌事的姑姑,从她的穿戴来看,她的品级高于自己,依照宫中规矩,她侧身给她让路并行礼,可那人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并未还礼,好像没看到她似的。清月心里虽奇怪,但并未挑理,只等她走远了,才继续向前,返回自己的住所。 刚进院门,她一眼便瞧见了八爷的小太监,他提了个盒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你在我这里做什么?”清月不想再和胤禩扯上什么关系,问话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小太监给他叩头道:“姑姑,这是您的月例,内务府交由小的呈给您。” 清月接过月例,看也没看,只说了声有劳了,就要进屋。那小太监见她未打开袋子,赔笑道:“姑姑点点吧,奴才也好回去交差。”清月笑道:“不用了,你还能短了我不成。”小太监见清月不肯给他回话,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姑姑,您就当体恤小的,还是看一眼吧。”清月稍微皱了下眉,转而轻叹一声,打开了包袱,果然不出所料,银两上放着一张纸条,她吩咐小太监晚间再送些鲜果来。小太监得到她的回话,欢天喜地的走了。 等进了屋,她从袋子里拿出纸条,是用密语写的,她从书架上取下《三国志》,逐一对上了,胤禩在信中言:十三有危险,细查旧部。清月眼皮一跳,和上了书,擦亮了火褶,点燃了纸条,然而纸条的还没烧完,魏氏身边的一个宫女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惊得清月把火褶掉在了地上。 “姑姑,不好了,石氏殁了,魏嬷嬷让您快去。” 清月压了压情绪,说知道了,让她先出去。那宫女却不肯退下去,只是一个劲的催她快走。她捡起地上的火褶,重新把半截纸条燃完,才问:“我昨日到太医院,没听说旧太子妃身体有恙,怎么今日就去了?”那宫女如针扎了般,害怕的搓着搓手,小声的回禀道:“奴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看屋里的情况,似乎是太子,不对,胤礽,不是,二爷下的手。血从大厅,一直流到了院子里……您,您快去看看吧。” 听说石梦欣惨死,清月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一路小跑着去了咸安宫,路上,引得打扫的太监、宫女不断侧目,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跑进了咸安宫。 一进院子,她就被魏氏呵斥:慌慌张张的样子,是要宫里人人都知咸安宫里发生大事了吗?她抱歉的低下了头。魏氏训完她,才让她进了咸安宫。 绕过缠枝莲花得到石屏风,她便看到石梦欣趴在院中,蓝色的缎服已被血浸透,成了褐色,身下也是浓稠的褐色,顺着血迹看过去,从院子到正堂,地上沾满了她的手印和血痕。清月进了正堂,地上丢了一把沾血的匕首,匕首手柄是红木的,上面用错金工艺画了条飞龙,龙头处还嵌了一粒东珠。匕首不远处,散落着各种形状的血迹。 看完后,清月又返回石梦欣的尸身处,轻轻把她翻弄过来,石梦欣一共中了三刀,一刀在肚子,两刀在后背。 “你怎么看?”魏氏问她。 清月略做思索后,才答:“嬷嬷,二爷是被囚禁之人,所用之物,都是由内务府提供的。内务府的人再糊涂,也不会夹带匕首这类东西给二爷。还有,屋内已有大量血迹,院内又有大量血迹,我想这血迹不仅是石氏一人的。” 魏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猜的不错,这血迹,不单是石氏的,还有二爷的。” “二爷?难道二爷也?”清月打住了,她不敢再猜下去。可转念一想,记得胤礽是死在了雍正朝,目前应该没事。 魏氏摇头,吩咐她:“你去西屋看下二爷吧,他若醒来,你便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我要回起居殿等皇上。他有什么话,你只能传于我。明白吗?” 清月答是,便俯身送魏氏出了咸安宫。 屋内昏暗,地上跪着个人,正在给胤礽把脉,胤礽脖子上绑着纱布,双手也绑着纱布。听见有人进来,把脉的人回过头来,清月认得,是一直照顾东宫的医政孟良辅。石梦欣流产时,他们见过。孟良辅见进来的人是她,似乎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 “清月姑娘,二爷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她还未问什么,孟良辅就先说了起来,仿佛要把这恐怖的事,让她分担些。 清月朝他点了个头,问道:“二爷可有性命之忧?”孟良辅摇头道:“还算及时,伤口虽深,却不致命。”清月听完,目光一闪,又问他:“那石氏呢?孟太医应该看过她的伤口,你有什么看法。”孟良辅想说,却欲言又止,清月摆手道:“罢了,等皇上来了,他自会问你。”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胤礽身上,胤礽脸色发白,呼吸深重,时不时还会抽搐。而孟良辅脸上愁云密布,如丧考妣。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大概是忍不住了,小心地问道:“姑娘,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禀报圣上,你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清月摇头道:“孟太医,宫内发生此大事,我觉得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您最好也不要说。”听清月如此说,孟良辅急忙一股脑的道:“石氏所中刀都不是立即要命的,只要早一刻中发现,就不会死的。还有那刀伤,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显然不是同一把刀所致。”他一口气说完,紧紧的盯着清月,生怕从清月脸上错过什么。清月坐到了椅子里,对着炕上的胤礽,道:“孟大夫,我的建议是您实话实说,您不说,皇上身边也有高人,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怕都逃不过那个高人的眼。”孟良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说了几遍,姑娘说的对,姑娘说的对。清月打断孟良辅复读模式,道:“孟大夫,这里有我守着,麻烦您去熬药,二爷醒过来,没药可不行。”孟良辅又开启复读模式,说着对对对,出了房门。 他才出门,炕上的胤礽立刻就睁了眼睛,问清月:“你说石梦欣的死,逃不过魏老婆子的眼?” 清月笑道:“二爷好了?” 胤礽坐起身来,对地上吐了口吐沫,道:“连你也小瞧我!” 清月严肃起来,道:“二爷,奴婢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在这世上,没有人能看不起你,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石梦欣做错了什么?您非要杀了她?您已囚在咸安宫,这样做,只能让皇上更难堪,您非要逼着他杀了你吗?” 胤礽痛苦的闭上眼,眼角流下两行泪来。哭过后,胤礽道:“他承诺过,不会杀了我,不会杀我的。至于……至于她,我没什么可说的,无论谁来问我,我都不会告诉你们,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清月看着胤礽扭曲的脸盘,疯狂的表情,如同一头困兽将到末日,突然对他生出一丝怜悯来,可刚起了这个念头,又想到院中躺着惨死的石梦欣,她那点怜悯就死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胤礽还在抽搐,清月乖巧的跪在地上,孟良辅满头大汗的给胤礽灌药,胤礽咬着牙,一口也不喝,药水撒了到处都是。康熙见状,吩咐孟良辅,要把胤礽弄醒。孟良铺苦着个脸,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给胤礽扎了两针,胤礽仍旧闭着眼抽抽,一点没有醒的意思。孟良辅扎完针,已无计可施,连忙跪下,道:“启禀圣上,二爷失血过多,又惊吓过度,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康熙阴沉个脸骂道:“没用的东西。再想想其他办法!”孟良辅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又往胤礽人中上扎了一针,胤礽疼得抓了棉被一把,但他仍坚持假装抽搐、昏迷。清月看了暗笑——你可真能忍! “臣无能,是否诏其他的太医来给二爷诊治?”孟良铺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叮咚响。 康熙“哼”了一声,转头吩咐魏氏试试看,又吩咐清月把孟良辅带下去,清月回答是,起身时,康熙给了她一个眼色,清月又答了声是,才带着孟良辅退下。 到了院子中,清月叫住了孟良辅:“孟大夫,您好糊涂!”孟良辅揉着脑门上的包道:“我真是无计可施了,二爷他明明是在……”清月打断了他:“心知肚明即可,不要什么都说出来。还有,今日的事,任谁问起,你都得说石氏和二爷是生了病,也不能把今日所见所闻跟第二个人说。我建议您现在最好去把石氏和二爷的医案都补齐了,等皇上回到养心殿,您就让太医正孙道龄呈上去。这样,您虽有失职之嫌,但却无性命之忧。” 孟良辅一拍脑袋,正好敲在包上,疼得他一咧嘴,然后行礼道:“谢姑娘提点。姑娘的再造之恩,孟某定当给你结草衔环。” 清月点头,让他快去忙。自己则进屋,从箱笼里翻出一块白绸,回到院子里,盖在了石梦欣的尸体上。 过了很久,康熙和魏氏才从西屋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善。康熙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咸安宫,魏氏带人闭了咸安宫的宫门,让咸安宫里伺候的人全都聚到院子中来。清月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伺候石氏的人都有哪些?”魏氏问主事的太监,那太监指着院里的人,点出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听说石氏平时待你们不错,她既然殁了,到那边也太孤单了,不如你们也随她去吧。你们如此忠烈,你们的家人,石氏一族自然会照顾有嘉的。”魏氏说完,地上的三人已抖成筛糠,魏氏示意,她身后一个慎行司的太监,端上了白绫和毒药。清月看着这阵仗,偷偷把手捏紧后又松开。 其中一名宫女含着泪,爬到了白绫和毒药边,用颤抖的双手,摸了摸白绫,又摸了摸毒药,略做停顿,才颤抖着选了毒药。她口中小声喊着阿玛、额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右手举起毒药,而她左边的小太监,下身已湿了一大片,而右边的宫女则放声大哭起来……清月再也看不下去了,喊了声:“慢着!”转身给魏氏跪下:“姑姑,非要如此吗?她们仅仅是内务府划拨到此处的,和其他宫宇相比,平时既没有奖赏,年时也无恩赐,纯粹只靠一点俸禄养活家人。石氏的事,他们虽有责任,可也不能全怪他们。能不能折中一下,让他们此生都安养在这咸安宫,不见家人,也不见故旧?” 魏氏玩味的笑了下,道:“有些事一旦出了,覆水难收。所以,做奴才的,就要尽到做奴才的本分。有句话,从古到今,亘古不变——主死仆哀!石氏出事的时候,你们没想尽忠心,守本分,而现在却想活,晚了!” 清月还想争辩,跪在地上痛哭的宫女嚷道:“是二爷不让的,我们想救来的,可二爷说石氏要杀他,谁救石氏,他就杀谁,我们也是没办法……” 魏氏一挥手,立刻从她身后窜出两个太监,用布条堵了那个宫女的嘴,一把把她按在了地上,然后一个摁住她的头,另一个用白绫套住了她的脖颈,那个宫女拼命的挣扎,随着白绫的收紧,她痛苦的抓地,十指渐渐变得通红,鞋子也踢飞了,却根本无用,不大会儿,就断了气。旁边的小太监早已吓昏,另外两个慎行司的太监也把白绫套在了他的脖颈上,左右一起用力,咔嚓一下,小太监的脖子断了,可小太监的腿还在条件反射的不停踢蹬,直到咽气,他没再力气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剩下的最后一个宫女似乎被这一幕幕吓傻了,几次抬手,都没把毒药准确送到嘴里,一个太监捏开她的嘴,帮她把药灌了下去…… 剩下的奴才们,有的脸色煞白,有的浑身颤抖,有的低头哽咽,清月跪在地上,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剩下的人,你们好生伺候二爷,若再出什么差错,他们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听见魏氏这样说,清月以为刑罚到此为止,慢慢睁开了眼睛,面前多了三具惨死的尸体。咸安宫主事的太监一脸苍白的正给魏氏磕头。魏氏看也不看他,接着道:“我虽处置了他们,但是,这次的事还没完!是谁从中传的话,是谁嚼的舌头,你们心中自然有数。”魏氏此言一出,整个院子立刻陷入可怕的安静中。 慎行司的太监抬上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放在里面的刑具已烧得通红。清月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向宫门走去。 “大胆!站住!”魏氏呵斥她。 清月背身对她道:“姑姑这里忙着,清月也帮不上什么。今日清月当值,眼看要到巳时了,我要去膳房看看,今日的午膳准备得如何。就不在这里陪姑姑了。” 对于清月的顶撞,魏氏未再说什么,继而吩咐慎行司的人:“除去他们的舌头。对了,还有孟大夫……”孟良辅嗷的一声叫了起来“清月姑娘,你别走,快替我求求情。”魏氏呵斥他道:“闭嘴!是让你替他们医治,不是对你用刑。” 刚出宫门,里面就传出了阵阵哀号,可怕的是,咸安宫的宫道上,却看不到一个人,整个宫城,如同死了般。清月忍住想捂耳朵的冲动,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了回去。 午后,她本该出宫,却因早上的顶撞,被罚跪在了养心殿的前面。 这一跪,就跪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直到魏氏前来,她蹲下,替清月整理了一下额头、鬓角,这才扶起她,一同进了养心殿。再见康熙,魏氏扶着她要一起下跪请安,康熙道免了,赐坐。魏氏也不客气,把她扶到了团凳上,才坐下去,血回了上来,清月的双腿才有了知觉,又痛又麻,她努力咬牙忍着。 “你进来的药很好,昨日朕虽诸事繁杂,却也睡了个好觉。”见她不开口,康熙主动说了。 清月只答了句“是十三爷的功劳。”康熙见清月不肯认错,只能道:“石梦欣是个好孩子,胤礽配不上她!胤礽十岁,朕就替他操心,想着总要选个贤德的人在他身边,选好了,朕仍不放心,就派了朕最贴心的魏嬷嬷去调教。一心一意的盼着他们夫妻和顺,像朕与赫舍里氏。朕救不了她,总要替她报仇吧?”康熙问完,盯着清月。 清月从凳子上起来,跪下,回答道:“都是奴婢不太习惯,所以失态了。” “无妨,心存善念,总是好的。”康熙安抚完清月,就让她下去休息。魏氏召来宫人,送她回屋。等回来的时候,康熙已在等她。 “姐姐,清月的样子,让朕从心底恼怒,却又欣赏。朕为了护着儿子,屈杀了宫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她表露无遗。这件事上,朕也不知如何自处。” 魏氏低头道:“皇上在朝,总有一两个不怕死的御使大夫,敢批逆鳞。清月是个有主见的,她做事有原则,这不正是皇上几次三番愿意用她的原因吗?” “出了这事,她还会像保全其他人一样,保全胤礽吗?” 魏氏肯定的点头:“皇上,她会!奴婢断定,她早发现了二爷在装病,却没有拆穿二爷。” 康熙闭目思考了一会儿,道:“谛听局掌控的好,能治国安邦,掌控不好,祸国殃民。清月,她还是不可靠,谛听局不可交予她。等她替朕完成了最后一件大事,不管你也好,继承谛听局的人也好,都要催动她体内的‘十冰蛊’。知道吗?” 魏氏低头惨笑,原来这便是结局!口里只能答是。 虽一夜未眠,跪得又累又饿,清月却并没有休息,回屋换过衣服后,就出了宫。 漕帮里,童凌和闻香都快急疯了,两人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依然一无所获,清月又未按约定出现。因为清月交待要瞒着四爷那边,童凌又不能求助雍王府,他也是一夜未睡,四处打听消息。 见清月进门,童凌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闻香则亟不可待地告诉清月,青莲失踪了!清月听了,头一阵眩晕,她扶住椅子,坐了下来。才问闻香王白氏与王羽儿安置在哪?闻香还未回答,童凌道:“我安排在漕帮的一艘船上,那艘船有户部的通行证,无需检查,能直达江浙。这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他们送走。”清月点头道很好。转头吩咐闻香,让她把伺候过青莲与王白氏的人统统叫到慧心小院,她要亲自盘问。闻香得令后,就去安排。等她出去,清月让童凌去找头陀,让他告诉四爷,十三爷的旧部中,有人可疑,让他小心,也让他告诉十三爷小心。交待完童凌,清月就骑马去追赶闻香。慧心小院,本是她安排的一间安全屋,里面藏有钱粮和车马,为的是万一遇到危险,暂时可以躲避一二,但现在看来,这安全屋也太不安全了。 她到了慧心小院,闻香一脸懊恼的叉腰站在院子中,她面前低头站立着三个女仆。 此时闻香的脸上已藏不住了事,“少了谁?”清月一进院子便问。闻香跪下道:“姑娘,少了一个叫季娘的琴师。”清月让她先起来,院子里的三个女仆,两个老妇,一个小丫头,清月从怀里掏出一串康钱,道:“我问,你们答。答的好,我就有赏钱。”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三人,见到清月手里黄灿灿的铜钱哥儿,立刻眉开眼笑。 “平时你们都是谁伺候二夫人的?” 年长的一个率先回答道:“都是季娘,老妇人我伺候大夫人,小娟儿伺候小公子,李王氏只管烧火做饭。”清月从手里拿了四枚铜钱递给了老妇。 “那平时大夫人都做些什么?” 这回抢到机会的是李王氏:“平时大奶奶绣绣花,带带小公子。”清月给了她一枚铜钱,李王氏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又瞅瞅老妇人手里的四个铜钱。清月笑道:“谁答的好,我就给得多,我刚才问了一个问题,她却答了四个问题,而你只答了一个问题,所以只有一个大子。” 李王氏顿悟,接着说:“**奶平时就爱看书,偶尔逗一逗小公子,小公子平时爱玩泥巴,爱捡树枝枝,当剑使,在院子里杀过来杀过去到底。”清月加了两枚铜钱给她,李王氏看着手中的铜钱,兴奋的脸都红了。 “那二夫人平时都爱看什么书?” 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老妇回禀道:“姑娘明鉴,我等都是乡野村妇,怎能读书识字,不知二夫人看得什么书。” 清月嗯了一声,接着问:“那家里最近来过什么人?” 李王氏生怕别人抢了自己赚钱的机会,急忙答道:“一直都没人来,只有中秋那天,来了个插花带粉的,可那人岁数也不小了。” 老妇白了一眼李王氏,道:“姑娘,她没见识,说不清楚。你听老妇人的,那个油头粉面的,腰里扎了绿头巾,一看就知是勾栏里的人,他说他是来找季娘的。我当时看了就知不妥,这大白天的,往寡妇门前勾搭勾栏里的人。二夫人姿色又绝艳,怎么会有个好。” 清月在老妇人手里放了五个子,李王氏气得腮帮鼓鼓的。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可记得?” 没等老妇人回答,李王氏就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尖嘴猴腮,身高八尺,浓眉大眼……”清月打断她“我不是来听你说书的。”又让老妇回答,老妇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那人长得极为白净,却在左边眉尖处有一颗红痣。还有,他来的时候,老妇人看到他手里把玩着一对闷尖狮子头(文玩核桃)。”清月点头,给了老妇十枚大子。然后她踱到小丫头跟前,冲她晃了晃铜钱:“这么半天了,你怎么不说一句话?” 小丫头委屈的说:“我……我,我嘴笨,挤,挤不过她们。但我那天,替,替小公子捡木球的时候,听到了……听到了,季娘叫**奶小小姐,她们好像,好像是认识的。” 清月为之一振,仿佛找到了希望,她给了小丫头五个铜子后,又杂七杂八的问了些问题,把一吊铜钱都打赏完了,才让她们走。她们离开后,清月吩咐闻香:“你让人去探查下那个老妇人,她说话用语以及见识,不像普通人,她的底细我们也要清楚。”闻香回答遵命。清月又问:“这个季娘是哪里寻来的人?怎么会到慧心小院的?”闻香又跪下请罪道:“请姑娘责罚!她是奴婢从迎春院里调来的,奴婢看她平时老实稳重,才派她来的。不想闯下了如此大祸。”清月略做思索,问:“她是官奴出身吗?”闻香回道:“是,她是原翰林侍读茹晋家的家仆,后来茹晋获罪,她被发卖到迎春院,已有二十年之久。” 真是芝麻掉到针眼里,她已无语,本想青莲她们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却没料到闻香会找了茹晋旧府的人。看来,要寻青莲,只能从季娘身上下手。清月和闻香一同回了迎春院,派人叫来了老叫花。 第五十九章 露馅 经过三日的打探,老叫花终于找出了那个手拿闷尖狮子头,眉毛左边一点红痣,四十多岁的乐人,只可惜这人中秋后第二日,就死在了九门提督衙门的大牢里,他一死,他带的乐班也散了大半。清月咬着细牙,听完老叫花的汇报,气得她直想掀桌子,但看跪在地上的老叫花,暂时按下心头的怒火,只淡淡的吩咐他下去。 老叫花离开了后,站在一旁的闻香,忧心忡忡地问她怎么办?这三日,清月虽然把重心放在找人上面,可脑子一直未闲着,把所有的事都理了一遍,如今眼看线索就这样被掐断了,是该她做决断的时候了。 “你去做一件事,报官!就说你家嫂们及侄儿不见了,寻了几日都未见到,再把三个仆妇的住所告诉京兆尹,让她们为你做证。若迎春楼里有人质疑你突然冒出个嫂嫂侄儿……”闻香插嘴道:“姑娘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回答。只道是我们失散多年,最近才寻到的。但,有一事要让姑娘斟酌,是把京兆尹往‘仙人跳’(诈骗闻香钱财)方向带,还是往人口拐带方面引?” 见闻香如此机灵,清月便放了心,由她出面,这事定能糊弄过去。 “人口失踪吧,捕快们既寻不见人,而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死人,他们自然不敢敲你竹杠,找你索要钱财。但‘仙人跳’却不同,他们想你失了钱财,定然焦心,三天两头的上门找你,东说一个线索,西说一个线索,你置之不理呢,他们必起疑心,如果一直与他们周旋,你哪有那时间去应付那些闲人,纠缠太久,反而会暴露我们的秘密。” 闻香点头,换了衣服就要出门。 “等等,别忘了季娘,她是官妓出身,无缘无故失踪了,也是事一桩。”清月又叫住了她。 闻香转身答道:“是,请姑娘放心,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差事是我办砸的,若下面的事我再办不好,就没脸见姑娘了。” 待闻香走后,清月又赶回漕帮,告诉了童凌目前的状况,并安排他做两件事,一是送王白氏母子离开京城,二是让他安排人手,监视西北王家和白家,若有人对王白氏母子和青莲的死有异议,则立刻飞鸽传书。童凌听完,立刻就去安排人手,厅堂里留下了清月一人。天色尚早,清月感觉有点渴,举起桌上的盖碗,押了一口茶,只一口,苦得她差点全吐了出来。 “童凌喜欢喝酽茶,下人泡茶习惯了。帮里也尽是糙汉子,都没有品茶的习惯,喝这个似乎更解渴。”来人笑着说道。 清月笑道:“确实解渴,刚才我还口干舌燥,现在却不想多喝一口。” 帘子一动,头陀进来了,清月向他施礼,他却要跪下给她请安,清月跳开了,“罢了,你我一样,你行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头陀眨着眼睛道:“姑娘不是跟了十三爷了嘛,四爷虽未明示,我们做下人的也要机灵点。” 听他这样说,清月先是一愣,而后辛酸,再而冰冷,冷着个脸道:“大和尚笑话了,四爷以士待你,从未当你是下人。我算哪个名牌上的人,敢担你这样的大礼。大和尚对我有什么气恼,只管说罢了,何毕这样戏弄人。” 头陀脸一红,“和尚是真心敬姑娘,也是真心祝福你和十三爷的,并无它意。” 从头陀脸上,清月看出了尴尬,知他并不是有意的,想了想,反问他:“我们私定终身的事,是十三爷告诉四爷的?”,她与十三私定终身,引得康熙大怒,胤祥由宫中囚禁,改为了府中囚禁,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除了十三,她想不出还有谁会把真相告诉胤禛。 “是,皇上突然加重了对十三爷的惩罚,四爷自然着急,可多方打听也没个结果,后来想了些办法,和十三爷联系上,询问原因,才知道的。”头陀脸上的尴尬褪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自然。 机关算尽,却白辛苦了一场!康熙怕自己与胤祥传递消息,把他迁出了宫宇,没想到宫城外又有个胤禛,看来这囚禁二字虽简单,却也不能禁住有心人。这才有中秋夜康熙要让自己警告胤祥,又或许那天晚上收到警告的不仅仅是胤祥!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清月转而询问其他:“大和尚今天亲自来漕帮,是找童凌有事吗?” 头陀没有回答她,脸上却越来越紧绷。清月善解人意的道:“是四爷吩咐不让我知道的吧?那大和尚就不用回答了,我也不想知道的太多。” “姑娘多心了,不是四爷的事,是我自己的一些事。今日来漕帮,本来就想找童凌约你出来问问,只是怕姑娘不肯告知。”说完,头陀定定地盯着清月。 除了四爷的关系,她想不出自己和这位大和尚有何牵扯。可今日,他的行事风格与以往大不相同,能让他这样一个利落爽朗之人,曲折往复,那他所问之事,应该不是小事,清月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这人就在对面站着,等她回话,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既然遇上了,就不必麻烦童凌了,大和尚请说。”头陀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她话音刚落,头陀就急忙问道:“敢问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戴敏敏的姑娘?”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清月觉得很熟悉,却脑子滞怠,随即想起,戴敏敏、苏茉儿、梅双与蒋清,京郊小院,洗衣的仆妇,费色曜,常保…… 见清月许久没有回应,头陀十分激动,血色都冲上了脸庞,着急的问:“你认识她,对不对?她如今在哪?过得好吗?你能告诉我吗?我……”头陀接连问了一串问题,可清月却一个也没回答,只是面色沉静的站在那,他住了口,联系种种,他的神色越加黯然,内心越发着急,假如清月不想告诉他实情,他该怎么办? 而清月却在思量,此事关系到含冰,以前她们既交过好,也交过恶,如今却不知她是敌还是友?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头陀掌握了太多胤禛与她的秘密?目前是应该对他说真话还是假话?就这样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彼此刚刚认识。 还好童凌此时回来,看到自己的师叔在,急忙上前给他请安,才结束了这颇为尴尬的场面。 清月先返身坐下,头陀见她坐下,也按着性子坐下,对跪在地上请安的童凌说:“起来吧。童凌,师叔我是如何到的师门,麻烦你跟清月姑娘讲一遍。” 童凌虽才进门,却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但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可是师叔有所吩咐,他不敢违抗,便依从吩咐,一一道来。 “师叔本姓方,讳志城,字铁浞,原籍江洲瞿县人,秀才出身。只因当地大户高氏强取豪夺村民土地,乡民不服,求师叔上告州衙,师叔执笔仗义执言,怎奈瞿县高氏是高士奇近支,联合学衙,陷害师叔圣讳未写缺笔,革除了师叔的功名。又用滚子钱做陷阱,抢走了师婶,逼死了师叔的岳父,也是师叔的启蒙老师。师叔连受重创,不堪欺辱,跳河轻生,幸得师祖和大师伯所救。后来师叔自己剃了头,拜了师祖为师,成为了师祖的关门弟子。” 童凌还未说完,头陀已泪流满面,清月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头陀擦了一把眼泪:“我当时心智全乱,未曾想到及时营救被抵债妻子,后来又不敢想象结果,一直逃避,没设法去找寻,如今说来,真是猪狗不如!” 概括整个故事,加上头陀对含冰的关切之情,又想到含冰的年龄,清月已大概猜到了头陀为什么要打听她的消息。但这种牵连,让人震惊,又让人不得不质疑,清月试探着问:“据我所知含冰——戴敏敏的父亲是费色曜!” “不会错的,我最近寻到了云娘。当年,我离家前就知道云娘有了身孕,后来她虽被卖到了那种地方,但为了我的孩子,她不得不忍辱偷生,生下了敏敏。后来敏敏长大,她怕敏敏也在那里受辱,就假托敏敏是他的孩子,让他把敏敏带走。云娘告诉完我,当夜便自尽了。那么多年,我都没去找她们,让云娘过的生不如死,她是那样盼着我,等着我,我真的不是人,不是人!”头陀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响亮的整个大厅都有回音,让清月和童凌都吓了一跳,“她临走前,唯一牵挂的就是敏敏,让我去找她,去找她……”头陀整个眼睛发红,并非因为哭过,他已不是那个武功高强的侠客,而像一头疯了公牛,随后又扇了自己一耳光,双颊立刻布满了一道道血痕,惊得清月都不知说什么好。不等他再扇自己第三个耳光,童凌一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急声叫了两声“师叔”,头陀太阳穴鼓了鼓,看了半晌,才认出拉住他的人是童凌,而后放弃了甩自己第三个耳光。 清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反复理了一遍,报着一丝侥幸的问:“那戴敏敏为何不姓方而姓戴?” “云娘当时不知我下落,又怕高家再来加害,所以让敏敏跟她姓,让高家以为敏敏只是在那里‘偶然’出生的孩子。”头陀满脸的痛苦,痛苦得脸庞扭曲变形,加上脸上的血痕,让人觉得他是一尊无间修罗。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师叔,童凌不敢大意,暗中积蓄力量,唯恐师叔又用真气甩自己耳光。 含冰是谁的女儿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头陀坚信不疑,清月轻轻捻着手指,静静等待头陀安静下来。头陀亦知自己失态,吞纳吐息半天,慢慢平静下来,问清月:“不知姑娘,现在能告诉我敏敏的下落了吗?” “我不知道,是真的。”清月坦诚地与他对视,“她和我一起受训,后来被指派到太子府担差,一开始她效忠费色曜,后来费色曜被皇上处死,她便效忠废太子,想借废太子之手,杀了我、魏氏,甚至是皇上,替费色曜报仇。再后来废太子事发,她假死逃脱,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系。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又主动出现,来见过我几次。”说到这,她转向童凌:“你也见过她,就是那个你跟踪过,后来又让我受伤的女子。”童凌听了一阵后怕,他差点杀了师叔唯一的女儿,“但现在,她又隐了她的行踪,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做什么,又在为谁卖命。” 头陀用双手捂住了脸,泪从指缝中流出,他哭了许久,清月递给他一块帕子,他没接帕子,用袖子在脸上用力擦了擦。哭过后,他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锁片,“看样子敏敏还会再来找你,她若来了,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如果她肯见我,麻烦你安排一下。” 面前这个薄的铜片子,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药,却由不得她不接,她心情沉到了谷底,事上所有巧的事都让她碰到了,青莲寻到旧仆,含冰找到“真爹”,下一次不知还有什么“惊喜”等着她?有时你以为你掌握了什么,可总有意外提醒你,你什么也没掌握! 见清月面色凝重地接过锁片,头陀脑袋突然清醒了很多,他知道清月在担心什么,他虽做着和尚,却浸淫在京城多年,阿哥们做的庄庄事,他不一定全知道,但也知道个八九成,这些金枝玉叶比普通人的凡俗之心更重,因为他们身后,是那张九重龙椅,一旦问鼎,即可受万人朝拜,一旦失败,比蝼蚁都不如。他、清月和戴敏敏皆是行秘事之人,只能有一个主子,若将来,敏敏要求他替那人办事……想到这,头陀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以前没为她们母女施予援手,那现在他要为敏敏打算,替她找条更好的出路,头陀咂了咂嘴,道:“也不知她现在是谁的人,我现在又是这个身份。可我相信只要她肯认我,就能听我的话,到时,我会带她上薄云山,拜唐三婆婆为师,远遁朝局,安于江湖。”头陀说完自己的想法,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酽茶,灌了进去。 而清月的心情却无半点改变,此番话,虽然头陀已表明:他不会为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而放弃跟随四爷。可到时侯,他见过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儿后,还能如此坚定吗?特别是这个女儿飘零多年,受过诸多苦难,他还能像现在这般自信吗?今日头陀已大大失态,他日他又当如何?清月不敢想象他们见面后的情形。她看了童凌一眼,童凌拨开了她的目光,清月知道,要指望童凌去告诉胤禛,那是不可能了。对于他来说,即使头陀不是他的师长,他也不可能做出背后告密的举动。 “我寻云娘的事,并未瞒着四爷。这次能寻到云娘,也是四爷的助力,今日姑娘告诉我的话,我也没打算瞒四爷。”头陀看出清月看童凌的意思,主动说道。 “我并不是怀疑大和尚要向四爷隐瞒什么,只是怕到时,你的三言两语并不能让含冰放手,对于她,我了解的要比大和尚多一点。再加上你愧对于她,又有负于云娘……大和尚可要想好了,含冰不是一个能简单糊弄的小丫头,她和你我一样。”头陀不欺她,她也不欺心。 清月说完话,头陀已垂下眼皮,拨弄着手中的串珠,半天无语。 又到了回宫的时间,夕阳拉长了人的剪影,清月伸出手,挡了挡并不强烈的阳光,快到冬日了,太阳是暖的,收了手,清月拉起斗篷,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的在官道上走,周围来来往往行人行色匆匆,都想趁天黑前赶回家。清月闭了眼,想起以前生活的那个城市,霓虹闪亮,食色男女,让夜变得色彩斑斓。马车突然一顿,清月睁开眼,不大会儿,驾车的人挑帘禀告,有个叫花子拦住了马车。 这是老叫花第一次主动找自己,清月浅笑,整理了下斗篷,扶着车把式,下了车。车前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人虽瘦小,但一脸的机灵,只是全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小乞丐笑嘻嘻的道:“小姐,打赏两个吧。”清月在他掌心丢了十个大子,小乞丐收起铜钱又道:“小姐果然好心肠,爷爷请小姐东巷刘家鞋铺一见。”清月点头,便弃了马车,独自去了东巷。 清月去东巷的同时,远在万里之外,西北冀县的李高正在接受两人的讯问,领头的人八字胡,瘦弱矮小,满头华发,青衫布衣短打扮,其貌不扬,但声若洪钟,举手投足就是一个武人;另一个也是一老头,只是细高个,大手大脚,长衫马褂,腰间还别着一块青玉,像个读书人,可走起路来,也是两脚生风。 “李大人还懂验尸?”高个老头不客气的问道。 李高虽有些不高兴,但这两人手持金牌,又为顺命侯遗孀之案而来,他不得不打叠精神小心应付,“是,巡按御史李秉梅乃是本官祖父。”矮个子的老头眼睛一亮,道:“李大人是李秉梅老先生的后人,贾韫,你太唐突了!”高个老头给李高赔礼道:“失敬失敬!当朝谁不知李秉梅老先生是我大清第一断案高手,贾某这番失礼了。” 李高苦笑,果然还是祖父这面大旗好使,躺在这盛名之下,他的多少努力都成了云烟,“不敢,贾大人客气了。李某并无它意,两位若要再次开棺验尸,李某也不会阻拦。”矮个子老头大笑,“贾韫,这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记住一句话,真金不怕火炼!” 贾韫低下头,心里的恨更多了一层,这次能侥幸活下来,着实不易,可一家人已不知被九头鸟送到了哪里。他要借这次西北之行,找到清月的死穴,让她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被清月押回京城,他在路上,在地牢中,都在想如何回禀魏老婆子,他设想了魏老婆子会问的每一个问题,推敲了每一句答话,设想了清月的无数指证,想好了每一句托词。他是替每一个人打探过消息,把每一个消息买个好价钱,可除了威胁他命的人,他从不害人。他不应该有此之祸,他需要通过他的口舌之利,搏一条生路,为家人,为自己。但奇怪的是,自他回京,整整两个月,没有任何人来见他,除了每日给他送饭的哑巴太监。整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而且没有任何人作伴,加上害怕、焦虑、未知……这是另一种酷刑。他恐惧了,或者说是绝望了,一个月后,他一睁开眼,就在纠结,自杀还是不自杀,直到想到累的睡过去,然后又重新纠结。 九头鸟来带他他出天牢时,他根本无法相信,甚至以为自己是疯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影。当再次见到日光,他便瞎了半日,眼里全是黑。虽然看不见,他的心却是欢欣鼓舞的,因为这代表了希望,若九头鸟让他吞下他的粪便,他也绝不会迟疑。 来西北的路上,他问过九头鸟,为什么?九头鸟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皇上想让你活,而你,不要去揣测圣心,干好自己的事即可。贾韫记住了,他在西北经营了多年,九头鸟想要什么,他便一心一意的给他什么,所以,不多时,他便从刘捕快那里知道了,还有另外一份验尸格,而且这份验尸格是知府李高亲自验的。 “既然如此,李大人的验尸格怎么没随案卷一起转到刑部?”矮个子老头又问。 李高听了,一愣,回道:“大人为何这样问?李某的验尸格是封在案卷里的,而且是四阿哥亲眼看着我封完后,他才加盖了他的钦差大印和私印。” 两个老头互相望了一下,又转向李高,“你确定?” 李高回答确定,随后又道:“当时还有我的两个师爷在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那就麻烦大人把两位师爷找来。”贾韫发话道。 师爷商震和向善进门,不等他们向李高请安,矮个子的老头就问:“顺命侯遗孀一案中,封存的案卷有哪些?” 两人都不知这唐突的老头是谁,一起望向李高,李高颇有些无奈,“你们照实说即可,不用看我。” 两人一起点头答是,因为商震是管刑名的,他清了清嗓子道:“现场询问笔录十份,里正、王、白两家口供各一份,仵作验尸格一份,李大人验尸格一份,案情记录一份……” “好了,可以了。”矮个子老头打断了他。 商、向两人做师爷十几年,凭经验,他们觉得冀县这潭死水,马上要掀起大浪,介时会把他们和李高卷向何方,却不得而知。当时顺命侯遗孀被烧死,他们就有这种感觉,可那时突然来了个四阿哥,他们这艘小船侥幸躲在了大船的后面,没被巨浪打翻,已是万幸,更幸运的是居然没有一纸斥责,更不要说一丝惩罚。如今,本已为船已行到了宽处,渡过了危机,哪知三个月后,风云突变,旧事重提,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矮个子老头略沉思一会儿,又问:“本地仵作的验尸格与李大人的验尸格可一致?” “不一致,因尸体烧毁的严重,本地仵作并未验出男女,只写了长度、形状,以及所有人都是死后才被焚烧的。” 两个老头又相互望了一眼。贾韫稽首问李高:“李大人,你是如何验出男女的?”李高道:“所有尸体都被恶意焚烧过,特别是两具成人尸骨的骨盆,但最明显的是,男子比女子高,两具尸体的上下肢体都太长了,我曾询问过本县的裁缝,王白氏不过四尺八,青莲五尺,而这两具尸体焚烧后依然有五尺,我个人认为,不可能是她们的。还有,尸体盆骨虽烧塌了,但头颅较好,他们的下额角较小,综合上面两点,尸体应该是两位男子。” 矮个子老头听完,频频点头,道:“我相信李大人家学渊博,绝不会弄错。但李大人还能复原当时那张验尸格吗?” 李高说了声能,转到桌案前一个挂袋前,套出了验尸格和笔墨,想到桌上有笔墨,他又把笔墨塞进了袋子里。矮个子老头毫不客气的摘了他的袋子,随意翻起来。李高脸一红,却没反对。袋子里除了一摞验尸格,笔墨外,还有一瓶白酒,一瓶老醋,外加一个竹筒,打开竹筒里面有竹签、银针、尺子等等,验尸的东西一应俱全。 看完,矮个子老头叹道:“李大人偏安于这一域,实在是委屈了。”李高说了声不敢,就低头填写验尸格了。 第三日,验尸格的事,就通过飞鸽传到了京城,魏氏收到消息松了一口气,然后私下把消息烧了。而清月收到这个消息,比她稍晚了一日。得到消息后,她立刻进殿向康熙禀告,西北有人在秘密调查顺命侯遗孀之事,而且似乎查到了被烧死的人并不是顺命侯遗孀。康熙喝着粥,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是该派个人去一趟。李德全,你去看看,今日上书房谁当值,让他找个刑部的人去趟西北,查下顺命侯遗孀的案子,没什么事,就不用回禀了,案卷直接归档。明白了吗?李德全“嗻”了一声,领旨去了。跪在地上的清月心里有鬼,见康熙不咸不淡,把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康熙又无吩咐,她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康熙用完膳。半个时辰过去后,宫人才撤了膳桌,康熙起身净手、漱口,重新坐好,才又交待道:“若以后事与茹晋后人有关,你不必来报朕,跟魏姑姑说就好了。你下去吧。”说的时候,康熙表情阴晴不定,口气也不和善,像和谁堵了气。清月才知自己想佐了,看来康熙并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安静的退出了殿宇。一出门,却恰好迎面遇到了魏氏,清月就把刚才禀报康熙的事,跟她说了一遍,魏氏望了一眼殿门,冷冷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进了养心殿。清月一连碰了两个钉子,想要说想要做的事都没做成,心里不禁纳闷,这茹晋,除了是叛逆,还这么不遭人待见? 路过咸安宫,里面传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吼声,清月心里闪过一阵光:康熙也好,魏氏也好,他们对青莲的事不是冷漠,而是重视,重视到要掩饰自己的情感。就如同在咸安宫里的这位一样。想到老叫花的话,清月心里一阵乱,若老叫花不仅告诉她一人,还告诉了魏氏,或者说,是魏氏让老叫花来试探自己……。清月回到了屋里,先喝下一杯凉水,然后点燃了安息香,对自己说,你需要静一静…… 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胤禩推倒了花盆,折断的君子兰流出了晶莹的泪滴。听到声音,殷钰等人都跑了进来,胤禩喘着粗气,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喝退众人后,殷钰给胤禩倒了一杯水,坚定的说,爷,我们还有机会!胤禩接过水,并未喝,而是随手把水放在了茶几上,吩咐殷钰让许敬速来。 自从堪破太子侍女总管与四阿哥有往来后,许敬在八阿哥府的身份就不同了,经常是无需通报,就能直入议事厅。可近来,八阿哥身体不好,他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九阿哥,今日突然说八阿哥要见他,他急忙快马赶来。 “给八爷请安!”许敬给胤禩请安。 “快快起来,我腿脚不便,也不便扶你。” 许敬起身抬头,八阿哥气色虽不好,可温润如玉的气质依旧,让下属一见就如沐春风。 “不必拘着,坐下说话。”胤禩的笑,是多少年磨砺出来的,即使现在不想笑,但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许敬安心的坐下了,侍女上了茶,不大会儿茶香氲满了整个房间,他虽不懂茶,可这茶醉人的香气,让他也不禁押了一口。 “你的事,九爷跟我说了,补个差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我是个什么情势,你也知道。我不好出面,只好有劳十四弟,补文呢,已经补了,”说到这胤禩故意停了一下,许敬虽按住心头的欢喜,可嘴角还是上杨了两次,“但不巧,补文被御史韦恒看到了,把这事捅到了四爷那,……”不等胤禩说完,许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气呼呼的道:“奴才这个位置是随当今万岁西征挣的,四爷一句话,说剥就剥了!借款,谁都有份!他就单单抓着老子不放!” “放肆!”胤禩训了许敬,又道:“四哥,他也有他的难处,今日让你来,就是嘱咐你安生点,家里的吃穿用度,不用操心,我自会贴补你。” 许敬安静下来,耷拉个嘴,说了声谢八爷,就不再说话。胤禩拉着他说了些家长里短,便端茶送客了。 第二日,京城里的茶馆里,就传遍了四阿哥私纳宫人为妾氏,偷生孩子,不明不白的养在承德,有悖礼制、私德有失,老公、八旗子弟越传越邪乎,什么鹿血、宫女、野战……怎么香艳怎么来。 清月听了老叫花的禀报并不在意,胤禛与梅香的事,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而且胤禛堂堂一位皇子,多一个妾氏又如何?算起来,所有皇子中他和胤禩纳的妾氏最少。 谣言止于智者,可人世间又有多少智者?加上宫廷秘闻、香艳描述,这个传闻越传越邪乎,最后的版本已超乎了清月的想象,她都怀疑那个人还是不是胤禛,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胤禛被召入养心殿,康熙一脸的生气,胤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秋宴后,康熙对他照拂有加,赐了宅子、山庄、田地,还时不时召他伴驾陪伴,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快。 “你干的好事!你也要学废太子吗?”康熙把一张纸甩在了胤禛的面前。胤禛跪着捡起那张纸,看着看着,他的脸都红了,虽然他已有妻妾,但这纸上写的也太……不堪了。 “父皇,儿臣不知是何人栽赃在儿臣身上的。” 康熙怒道:“你以为朕未查吗?朕派人查过,弘时确实是在承德所生,你在承德藏的那个女子,叫梅双的,朕也知道!你让朕给弘时玉蝶时,有没有想过这是欺君!” 胤禛脸唰的一下白了,这件事,他自认为做的隐秘,无人知晓,而现在却赤裸裸的呈在了康熙的面前。 “还有,现在在你府中私藏的那个女子,又是何人?”康熙又问。 胤禛害怕之余,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字“内奸”,他强打着精神回禀道:“皇阿玛明鉴,儿臣并不是这种人,”他举起了那张纸,叩头道:“弘时确实在承德生的,其母并不是宫人,宫人皆在册,父皇一查便知。儿臣还是知道法度的,宫人未得父皇恩赐,是不能……弘时生母是一个汉女,儿臣自知错了,违了祖宗之法,可他是儿臣的亲生骨肉,儿臣不忍骨肉在外飘零,才出此下策……儿臣愿意受罚……现在府中女子,是顺命侯王毅的遗孀,儿臣只是想查清楚,再禀报父皇……” 儿时的胤禛腼腆易怒,长大的他冷面冷心,做事常以法度二字为准,得理时,常常连他都不给半分薄面,今日的他,面色苍白,说话哽咽,颓败伤心,很是难得。 “这不像你干的事,可确实是你干的,朕本以为,你是兄弟中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私底下却也这样龌龊!你是想学杨广之流吗?” 胤禛一听这话,呆在了原地,接着流下了两行泪。 第一次看胤禛哭,康熙颇为意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话说重了,而且用杨广来喻胤禛,也不恰当,言下之意,不是许仪他太子之位吗?康熙忙把话转了回来:“好了,难得你动了真情,朕也是做父亲的,你把那女子带进来,给德妃看看,若是个喜人的,朕亲自给她抬籍。” “死了,她死了。” 胤禛扬着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泪挂在他的冷冰冰的脸上,一脸的不屑……这些突然让康熙有些害怕,他重新审视了这个儿子,看了好半天,康熙才闭了眼,挥手让胤禛下去。胤禛叩了个响头,挺直了身板,大步的向门外走去。 “等等。”胤禛快出门时,康熙叫住了他,胤禛没有转过身来,就地跪下,金石有力的问:“皇阿玛还有什么吩咐。”他虽失礼,但这样的胤禛,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需要他保护的孩子。“把王毅的遗孀,送进宫来吧。”康熙无力的吩咐。 胤禛叩了个头,算是回答了。 他的背影越拉越长,直至消失,望着远去的胤禛,康熙真的想见见那个让胤禛移了性子的女子。 第六十章 苦果(上) 回府的路上,胤禛揉碎了又合起来,合起来又揉碎了,一个个的琢磨,却想不出是谁出卖了自己,知道最多的人是头陀,可他跟了自己十多年,生里来死里去,不可能是他;清月知道大半,却也不可能,因为十三的关系,他们已成了同盟,没任何理由让她来害自己;府里的总管,是自己的家生子,落地就在府中;福晋,更不可能,疑到她头上有些可笑;李氏,伶俐聪明,断不可能做这蠢事;承德那边只临时请了一个产婆,产婆断然不会知道她叫梅双,当时只说是王氏……梅双!胤禛突然打了个机灵,在四阿哥府,梅双应该叫小荣,而不是叫梅双,知道她原来名字的人只有清月和自己!胤禛坐在轿中又急又气,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清月,可他知道他目前不能去,也不可以去。 再次见到青莲,清月假装诧异:“怎么是她?”旁边的魏氏似乎满不在乎:“你认识她?”清月点头道:“是,她是王毅的红颜知己,我到西北,第一次见到王毅,就是在这位妹妹的爱莲居里。”魏氏没说什么,只长长的叹了口气,便招呼医正孟良辅过来,孟良辅哭丧个脸直看清月,清月既没撩开他的目光,也未做出回应,孟良辅认命的低着头,过去给青莲诊脉。青莲一见有人靠近,便厉声尖叫,边叫边往暗处躲,仿佛见到了鬼魅。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孟良辅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的手腕,青莲不停的挣扎,又踢又咬,试图摆脱抓她的人。 “封住她的嘴,这样叫,成何体统!”魏氏斥责道。 听了她的斥责,早有准备的太监从腰里掏出核桃,塞在了青莲的嘴里,又用布条封住了嘴。 “嬷嬷,她这是怎么了?”清月揉着帕子问道。 魏氏淡淡一笑:“原来你是个不知道的。”听闻,清月鼻尖上冒了一点汗,她定了定心神,把脑门子上想流出的汗憋了回去,诚恳的认错:“清月错了,请嬷嬷责罚。”魏氏收了笑,眼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动,清月低了头,心里想着冰糕、西瓜、刨冰这类东西。过了一刻,魏氏才扫描完毕,见清月神色如常,才道:“知道就好,不该问的不问,你平时的聪明劲儿去哪了?”清月禀告道:“照理说青莲应该死在了西北,可前段时间,奴婢得到消息,说王毅遗孀并没有死,奴婢本想彻查,皇上却把这事交给了前庭。今日突然见了她,奴婢一时摸不到庙门,所以才想问问的。”魏氏右手轻敲桌子道:“她的事,以后你别管,由我亲自打理,明白了吗?”清月屈身回答是。这时,孟良辅也诊疗的差不多了,他们放开了青莲,青莲一出溜,躲进了衣柜里,魏氏也没再管她,问孟良辅:“怎么样?”孟良辅皱着眉说:“情况不好,贵人受了惊吓,导致血脉不归,神智不回,此病乃心病,良药虽好,却无从下手。小人只能开点安神之药,暂时让贵人服下,稍定下心神,其他一切,都不好说。”魏氏心中难过,望着柜子道:“那就劳烦孟医正了。”孟良辅道:“劳烦倒不怕,就不怕治不好贵人的病,误了姑姑的大事。太医院里,曾处静对疑难杂症颇有一手,不如让他……”魏氏哼了一声,打断了孟良辅的话,孟良辅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又把目光转向清月,清月仍不理他,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去开方子,然后熬药。等他出了门,魏氏才吩咐:“你找时间,让他成为我们的人,供你驱使。”清月回答遵命,不管愿不愿意,孟良辅是非得上他们这艘船了。 上了夜,清月从养心殿回来,路过花园,一个人从太湖石里蹿了出来,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青莲,她拉了清月进了石洞,清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青莲放开后,清月顺洞另一侧走了出来,仔细查看周围,确定四周无人,才又从刚才进去的那边重新进洞。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四爷说你住花园西角偏殿,我瞎转……” 清月打断她:“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失踪的?又去了哪?” “那夜我去了高士奇院子,本想查找祖父的日志。……,日志里可能记载了些不该记载的东西,那些东西让我家身陷囹圄,但在那里,我却遇到了韩九,险遭不测‘后来被一蒙面人救了出来。等我逃回慧心小院,大家都不在了,我正着急呢,有人用帕子蒙了我,我再醒来就到了四爷府上。今早四爷进宫,皇上下令交出我,四爷怕你我说的有出入,就让我装疯蒙混过关。” “那你有没有告诉四爷,吴三桂藏宝图的事?” 青莲摇头道:“我不知四爷是敌是友,所以未敢告知。但四爷已知西北让我们假死是你所为,他借这个由头问过我,我只说王毅是被人谋杀的,我们已知关节厉害,想进京上告。但走漏了风声,有人便要暗中加害,所以你才想出金蝉脱壳的法子,将我们带到京城,准备上告。” 清月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交待青莲道:“记住了,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吴的事。”青莲点头,“你的说辞很好,我也会这样托辞,今夜后,你过三个月,方可清醒。若有事,管膳房要一碗蹄粉雪梨羹,我便知道了,到时自会和你见面。”青莲含泪点头,“都是我含了私心,连累了姑娘,出了这事,我,我……”清月捂了她的嘴,远处似乎有盏宫灯徐徐向前,清月用手比划,让青莲呆在洞里,自己从另一侧出了洞,顺势攀上了太湖石,躲在了石洞暗处。 待宫灯到近处,清月仔细辨别,来人不是生人,却是孟良辅,清月奇怪,此时宫门已落锁,若说孟良辅奉召看病,那应该由当值的小太监伺候,而他此时,一人提个宫灯在宫里转悠,不合规矩不说,万一撞上了那个妃嫔,就是死罪。孟良辅放下宫灯,对月拜了三拜,道:“诶,太子妃娘娘,小的知道您的冤屈,只是这事,关乎……,这事还真不好说,我也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您就当为太子尽忠了,太子如今也是后悔,所以让小的来这,说是这里是你们当年定情之处,望您念当初之情,就不要夜夜去找他了,他也没几年好活的。二爷还说了,这是当年他赠您玉佩,现如今,让这玉暂时陪着您,等他也去了,您拿着这玉来找他,黄泉路上,还做夫妻。” 孟良辅絮絮叨叨念完了,在石头边刨了个坑,把玉丢了放了进去,用土掩上,对着埋玉的地方,又磕了三个响头,才提搂着灯笼原路返回。上面的清月看了直摇头,孟良辅这个呆子,做事如此不密,大晚上的提着灯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替废太子办事吗? 接着七八个宫人在魏氏的带领下,在园子里散开寻找青莲,清月往石洞里缩了缩,尽全力把自己缩到最小。被寻到的青莲,开始不断尖叫,凌厉的叫声在夜晚特别突兀,魏氏又让人把她的口封住了,再由两个太监驮了回去。等他们走远后,清月才落了下来,顺带取走了孟良辅埋的玉佩。 回到房中,清月闭目思索:若青莲所说都属实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除了康熙与魏氏外,她的背后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但令她疑惑的是,以胤禛如此谨慎的性格,为何会毫不犹豫地,收留身份可疑的青莲?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的清月姑娘,能在她眼皮底下,构陷她,还连带上胤禛,放眼望去,京城内外,能做到这样的人,只有他了。他想做什么?提醒康熙自己与胤禛的关系?还是想借康熙贬杀胤禛?还是他在谋一个更大的局,一个输不起的局?…… 当夜,焦心的还有康熙,经过魏氏的提醒,康熙才想起梅双是自己派去监视胤禛的侍女。康熙呆呆久坐了许久,才支使魏氏去茶房要些酽茶来。魏氏回转后,他喝了半盅酽茶,又用了半块酥饼,才问她:“依你看,胤禛知道了她是朕的人?”魏氏不置可否,“奴婢只知,梅双并不是由谛听局处死的。”康熙陷入了沉思,一颗小小的棋子,她的存在威胁到了谁?自己知道老四风流韵事,也不过十几天,可茶坊、戏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老四的风流韵事,又是怎么传开的?若当时没传开,那是什么事,非逼着老四要杀那个贱婢? “那个从承德回来的常保?朕要见见他。”魏氏回答“嗻”。 半个时辰后,常保跟随魏氏进来。隔着帘子,康熙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个子适中,耷拉眼,蒜头鼻,第一眼看上去憨厚木讷,但天生的一对大招风耳,暴露了此人绝不像面相那样简单。问安后,康熙说罢了,便开始问话:“梅双与四阿哥有私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常保道:“不是小的查到的,是小的师父——费色曜,”说到这,常保缩了缩脖子,“是他让小的留心梅双的。”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康熙望了一眼魏氏,魏氏朝他点了点头,“你接着说。”魏氏吩咐常保。 “那时,费色曜吩咐奴才去监视梅双,因为她也许怀孕了,并且交待奴才一旦落实后,无论那孩子是谁的,都要落掉。奴才跟到承德,几次三番的试探梅双,她都没松口,直到她肚子显了怀,奴才才依费色曜的吩咐,让她当着奴才的面喝下落胎药。后来费色曜又吩咐奴才去了尼布楚,奴才就去了,可等奴才五个月回转后,才发现梅双已生产。奴才不知她是如何逃过堕胎药的,但差事办砸了,又害怕被费色曜惩罚,所以就没敢上报,原想着解决了那个孩子,再报也不迟。后来,费色曜突然死了,没了正主,奴才就……就……不想再造孽,一直犹豫下手还是不下手。”常保看了偷看了一眼魏氏,“再后来,再后来,再……梅双也死了,那孩子被四阿哥接回了府,皇上也下了玉牒,奴才再要下手,那杀的可是金枝玉叶。奴才就想一床棉被盖过去,永世不再提起……可是,可是奴才最近遇到了许多怪事,家里的猫偷吃腌鱼死了;奴才走在街上,房顶上掉下花盆;夜里睡觉,家里起火,烧死了奴才的妻女,……奴才效命多年,从未遇到如此凶险,细细想来,只有这件事,奴才是唯一的活口,奴才死了,那这件事就再没人知道了。”说着,说着,常保的脸上挂了几滴泪。 “你是说,有人要杀你灭口?”康熙厉声的问。 “是,奴才害怕了,就赶回京城,找了魏嬷嬷。”常保不安的扭了扭身体。 “谁要杀你,你可知道吗?”康熙再问。 常保摇头道:“奴才不知,也不敢妄猜。” 康熙胃里一阵紧缩,连带着头也开始疼了。魏氏看出了康熙身体欠安,打发了常保,从药匣里找出清心丸,又从银瓶中倒出蜂蜜水,呈给康熙,康熙一口吞了下去,喝了少许蜂蜜水,可仍不舒服,魏氏这才连忙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医正。不大会儿太医林梓凌背着药箱进来了,康熙头上已勒了布条,林梓凌还要请安,魏氏打断了他,让他直接请脉,林梓凌跪下,把手枕塞到了康熙的手腕下,只诊了半刻钟后就收了起来,“皇上的病无大碍,不过是一时气涌,冲占了胃脘,再加上肝舒郁结,至使气不能顺行,滞塞了太阳穴,臣先施以针石,而后药补,明日请皇上歇上一日,这病自然痊愈。”林梓凌从药箱里拿出了针石,用烛火烤过后,又用酒擦拭,而后依次顺太阳心经施针,不大会儿,康熙就觉得头痛减轻了不少。林梓凌施完针,净手后,才忙着开药方。望着忙碌的林梓凌,康熙突然想到,这人原来是太医院主治医正,自己曾把他指过给太子妃和太子看过病,太子中毒后,他已递了辞呈,“我记得你,你原来是太子的医正,后辞了医正之职,回乡致仕?”林梓凌听了,忙跪地回禀:“是,皇上好记性。微臣一直未查到太子病因,自觉无脸再在太医院,故而返乡重修医术。胡万全告老还乡后,太医院缺一名主治医正,孙道龄又举荐了微臣。” 太医院的差事不好做,既要医术高明,又要医德出众,兼而长袖善舞,更要懂得于缄默守诚,虽然兢兢业业游走于各亲贵之间,但稍有差池,便命悬一线。近两年自己年老体衰,召太医的次数越来越多,太医院也是人心浮动,今年年初就走了三位医正。孙道龄独木难支,把林梓凌找了回来,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但看林梓凌的医术,康熙不信他当年没有诊断出胤礽是中了毒,若那时他都在躲,而如今他又回来了,会因为什么呢? 林梓凌开完药,魏氏看过后点头,林梓凌就带着一帮小太监下去煎药。康熙躺在病榻上,又要了一回温水,魏氏喂完他水后,替他放下帐幔,点上了安息香,守在了外面。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康熙在里面翻来覆去,仍未入睡,魏氏起身,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安息香。 “姐姐,扶朕起来吧。”帐幔里传来了康熙的声音。魏氏盖好香炉盖,用钩镰打起了帐幔,抱了两个靠枕过来。康熙扶着她的手坐了起来,半躺半卧坐在床上,“梅双的事,你觉得是老四干的吗?梅双是不是探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氏跪地回禀:“听常保之言,奴婢确实对四爷起了警惕之心,兹事体大,为了不出差池,奴婢没敢让清月去承德,而是派了黄莺去查证,皇上您也知道,黄莺是谛听局的暗影,非关键时刻不能启用。但最近这接二两三的事,都与四爷有关,而且都是通过谛听局透露出来的,奴婢害怕,万一不是四爷知道了谛听局的事,而是有人利用谛听局对付四爷——,所以奴婢不得不加倍小心,您问的话,黄莺还未回复,奴婢现在也不能回答。” 康熙摘了布条,是他太心急了……可,万一老四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该怎么办?如今已经圈禁了两个,废了一个,冷落了一个,再加上这个,也不知后世当如何评价他。他靠在靠枕上,连动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是谁杀了梅双,你务必要调查清楚,这关系到朕的命,知道吗?”康熙用最后一点力气吩咐道。 康熙虽闭着眼,可魏氏知道,他并未睡着,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却不能说半点安慰的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胤禛没做什么,黄莺能查出整个事件的原委。 皇上又病了,辍朝养病,太医院所有医正都被召了进去,晚上不再轮流值守,而是一概住在了院里的偏房中,以备召唤。皇亲贵胄进宫请安,路上遇到医正,都客客气气的,虽不能问皇上的病情,但人人都仔细打量医正,想从他们的神态语气中,窥出一二三来。官员们一见从宫里出来的亲贵,立马围上去请安,这个说,有北宋的钧瓷,麻烦移步赏玩,那个说有南宋的哥窑,麻烦移步赏玩,另一个吵吵着,这些算什么,他那有吴道子的真迹,亲贵说去哪都不好,得罪人,不如他设宴,请三位带着古玩一起来小酌一杯,剩下的一群人也忙凑和着说听着有份,听着有份,五凤楼前乱糟糟的,都快赶上天桥了。 胤禩放下轿窗布,轻轻冷笑,他入宫请安,虽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却不代表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康熙的“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击不中,再而击之,他胤禩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前脚刚入府,后脚康熙的脉案就送到了,他叫人找来了孟兆林,把康熙的脉案和方子全都递给了他,孟兆林仔细看完后,道:“八爷,皇上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时气的,若皇上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这药都可以免了。”胤禩长舒了口气,才道:“兆林,林梓凌回太医院了。”孟兆林脸色随即转黑,冷冷的道:“八爷,您知道,这北京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胤禩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这个仇呀,他不也出了北京城了吗?”孟兆林咬着后牙槽说:“不一样,我是被赶出太医院的,而他是自个躲出去的,您知道什么叫名誉扫地?干我们这行的,有千有万,都不及有名声,他坏了我的名声,就等于毁了我孟家几代人的心血,这是几辈子的仇,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下官被驱除的那段日子,走哪哪都不敢要我,一说起来,都说是被太医院里赶出来的。后来,我都混到给药商当药材掌柜的境地了,那些伙计都还敢戳我脊梁骨,‘看,那是被太医院赶出来的那位’。若不是再遇见您,我现在都还在东北给那些孙子捡药渣子呢。”胤禩莞尔,孟兆林看到胤禩的表情,也觉得自己言语孟浪了,这是赶上八爷脾气好,否则换做其他的主,今天他一顿打是逃不掉,他脸一红,低下了头。胤禩押了口茶,北风苍劲,刮得花坛里的松柏直晃,他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兆林,我懂这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滋味,这也是我重用你的原因。但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孙道龄那边,我已打好招呼,你马上可以回太医院了。只是你也回去了,和林梓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你沉不住气。”孟兆林没有回胤禩的话,他走到桌前,拿起康熙的脉案和药方,打开香炉,丢了进去,不大会儿,夹杂着纸胡味的熏香,飘荡在房间里。 谣言四起时,刚好赶上弘历的生日,胤禛本没有精神乱这摊子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福晋突然抽哪门子疯,提出要给弘历办生辰宴,邀请亲朋好友,胤禛因心情不好,斥责她:“那么小的人,过什么生辰,你也不怕他福薄,折死他!”刚骂完,他就后悔了,弘辉离世那年,也是那拉氏提议给他大办生辰宴,可刚过完生日,第二日上,弘辉就染上了疫病,而且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那拉氏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勤俭、克勉、隐忍,是位好福晋,她与他的情分,不是用男女之情能说清楚的,他的话这么刻薄,就像用刀子在那拉氏身上扎了两刀。自知说错了话,胤禛及其不自然的望向她,那拉氏头上的流苏在晃动,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晃动。 而那拉氏听完胤禛的话,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自己折了弘辉的寿数!见胤禛望自己,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仓惶低下了头,发现手绢在手里,急忙一甩手绢,给胤禛行了个不成礼的礼,就逃了出来。下台阶时,脚发软,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使劲扶住了她,才没出更大的丑,却引得身边的丫头一阵惊慌尖叫。 胤禛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作罢。 这边福晋不张罗了,那边胤禛却把管家瑞福叫来,吩咐他操持四爷(弘历)的生辰宴,还要了一摞帖子,亲自写好请帖,安排人送出去。从未见他如此上心,下人们私下都在嘀咕,这四爷不整不零的生日,王爷怎么这么重视? 北京城的亲贵都知道胤禛要给自己的四阿哥过生辰,皆是一愣。康熙还在病中,这四爷是失心疯了吗?不去吧,胤禛手书下了帖子,怎么说这情面上也过不去,去吧,那头康熙还病着,“丧心病狂”四个字足以断送锦绣前程。思来想去,一众人都看向十四爷,毕竟他们俩是一母同胞,有了亲弟弟的示范,他们也才有了章程。 十四阿哥府里,胤禵一手摸着青皮,一手捏着请柬,真后悔没晚两日回京,本来去西山大营练兵,呆得好好的,他怎么就提前赶回来了?门帘子一动,他的福晋进来,红着脸道:“爷,晚饭准备好了。”胤禵点头答应,起身坐到饭桌前,太监、仆妇拎着食盒,如鱼贯穿的进来,掌事太监安静地把桌子摆好,又有丫头上来帮他净手。净好手,胤禵拿起筷子,第一筷夹给了自己福晋,福晋脸越发红了,小声的说谢谢爷,也给他回夹了一筷,然后绞着帕子等着他吃菜,望着娇羞的福晋,胤禵连忙端起碗,把菜划拉到嘴里。对于这个妻子,他是真没办法,他们已成亲三年,可每次见面,福晋都害羞的像个新妇,仿佛他们昨日才成亲,想和她说说话,却被她的害羞连带的,自觉也不好意思起来,成婚到现在好像他们都没正正经经的说过几句话。对于这种夫妻相处之道,胤禵不知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一边吃饭,他一边在心里细细麻利儿各位嫂子来:大嫂呆板,二嫂静姝,三嫂闹腾,四嫂自持,五嫂持家,七嫂娇气,八嫂霸道,九嫂软弱,十嫂泼辣,十二嫂孤傲,十三嫂温柔,要说性格脾气最配的还是三哥三嫂与四哥四嫂,其他几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日子每天过得别别扭扭的,要不是顾忌着皇家的这份脸面,说不定也学平常人家摔锅打碗,撕脸挠腮的。麻利儿了一遍,他觉得只要不摊上八嫂那样的,他什么样的都能接受,脸皮薄也有脸皮薄的好处,他就当日日做新郎罢了,想着,不觉又给自己福晋夹了一筷菜。引得布菜的丫头暗自偷笑,福晋见丫头偷笑,被羞得不敢再动筷子,低头玩自己的手绢。胤禵一看,得,草草吃完,就让她去休息,这四哥的帖子,还是他自个儿想办法吧。 弘历生日,一大早,胤禵让人抬了五百斤长寿面,自己取了一对如意长命锁,又拿了一对象牙编的葫芦亲自给弘历送了去。见他这样,得到消息的各亲贵,不情不愿的提搂儿着礼物去雍亲王府拜望。刚过巳时,康熙的赏赐也到了,胤禛开了中门,把赏赐迎了进去。所有亲贵突然醍醐灌顶,原来不是四爷作,而是他在秉承圣意,老爷子就是要借弘历的生辰,告诉满朝文武,他还安好!领悟到这层意思,到晚的人直跺脚,恨不得长一对翅膀,直接落到雍王府的院子里,拉着雍亲王唠唠嗑,把自己排除在怀疑对象外。 夺嫡的阴云笼罩在几个兄弟的头上,除了礼节上的来往,大家好久没这样聚在一起,突然聚齐了,说说笑笑,紧张的情绪似乎得到了纾解。说笑了一会儿,大家嫌不够热闹,闹着要看戏,胤禛没有准备,低声吩咐总管,去请庆祥班,不承想被三爷听见,笑道,那庆祥班今日出城去唱堂会了,一去一来,上夜了也不定能开锣。胤禛一愣,随即请胤祉给解围,胤祉笑着,让人回府叫了自家的戏班。一帮人,直闹到入夜,方才离去。 胤禩、胤禟、胤?、胤禵虽是分开走的,可不一会儿,全都聚到了胤禩那里。胤?跳脚喝着茶问:“这老爷子什么个意思,皇孙那么多,就弘历一个人面子大?” 胤禵解了脖子上的个扣子,扭了扭脖子道:“也不知我四哥和皇阿玛堵什么气,故意给弘历办生辰,德妃娘娘急了,替四哥讨了个情,才是今天这个局面。否则,一句问责下来,够四哥喝一壶的。” 胤?大大咧咧的说:“老十四,不会是你替老四讨的情吧。要说德妃娘娘,疼你是真的,老四……” “你黄汤喝多了,又在这里胡咧咧什么!”胤禩斥责道。 胤禵也不跟胤?急,悠然的笑道:“十哥说的对,也不对,不讨这个情,今天我是去还是不去?但我刚回来,连宫都没进,如何去说动母妃?是人家有个好福晋,那拉氏替四哥求的母妃。” 胤?还要说什么,胤禟把一杯酒塞在了胤?嘴边:“灌你的黄汤吧!灌完了挺你的尸去。”胤?眨巴眨巴嘴,说不错,吸吸溜溜坐到一旁喝起了酒。 胤禩道:“幸好有德妃娘娘出面,否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毕竟,我还是待罪之身。” 胤禵一撩袍子,吊儿郎当的坐下,道:“八哥,你也不必杯弓蛇影,母妃能说动皇阿玛,是皇阿玛有此意,并非母妃能说动皇阿玛?” “这都什么弯弯绕,能说点人话吗?”冷不防,喝酒的胤?插了一句。 胤禟一笑,道:“我觉得挺明白的。”转头问赵圆儿:“你们谁把草包搬屋里了?”赵圆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不回:“九爷,这屋里,没草包呀?” 他一句话,引得屋里三人大笑,胤?把酒壶丢了,追着胤禟跑起来。胤禟骂他没大没小,胤?说他老不正经,一时屋里开了锅。又闹腾了一回儿,胤禵才辞了出来。他没骑马,而是乘马车回府。今日这一顿排头,他算看清了八哥,若将来他问鼎,八哥这人比四哥还难驾驭,四哥事事只要占个理字,而八哥事事都要占个德字,这沽名钓誉,比行声厉色还难对付。他不后悔今日替胤禛解了围。 第六十一章 苦果(中) 趁着弘历过生日,人多混乱,清月假扮送礼的丫头混进了雍王府,又趁管事的太监不注意,她转去了那拉氏的屋子。那拉氏见是清月,先是一愣,后打发了屋子里的人,叫人去请胤禛。清月对她一拜,那拉氏坐在戒椅上,淡淡的说了声请起,就不再言语。不多时,胤禛进屋。那拉氏看了胤禛一眼,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我?”胤禛手里抓着佛珠,一粒一粒的数着,发紧的关节,白森森的突兀出来。 清月苦笑:“爷,这次真不是奴婢,奴婢也吃了鳖,有苦说不出。今日冒险,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 胤禛丢开手里的佛珠,一把抓住清月的肩,面对面地命令道:“看着我!” 清月抬眼相对,胤禛满脸的怒火,迎面扑来阵阵寒气,看来这次,不是几句话能让他打消疑虑的。她稍稍动了动被掐痛的肩,问:“奴婢如何做,您才肯相信奴婢?” 胤禛抓着清月,却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对于清月,他永远不是那个最理智和最聪明的。 “我要你自己说!而我,看你如何圆这个谎!” 清月轻叹道:“四爷,梅双和青莲的事,若是奴婢做局陷害您,是能把十三爷救出来呢,还是奴婢能从您这里得到什么?”胤禛不屑的撇了撇嘴,清月看在眼中,不慌不忙的接着解释:“这个局,从表面上来看,是打击了您,可从深处想,这个局,让您和奴婢生分了,也能让皇上对您起疑心,梅双是为何而死?恐怕这一切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的事,我自会办,用不着你来提醒。” “青莲的事,奴婢是出于好意,不想连带您,所以才对您有所隐瞒。可奴婢不曾想到,有人监视了奴婢,也监视了您,除了您与我,这人还把皇上的暗谍算计在其中,更直白些,他也监视了皇上,这局,表面上是他赢了,貌似他已经把我们逼入了死角。但是,猴子爬高了,也有跌下来的时候。做局之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您想,皇上的暗谍他都能利用,一旦被皇上揭破,他的下场绝对堪忧。”说到这,清月感觉肩上的力道松了些,“请您给奴婢三个月,三个月后,奴婢定然帮您解决危机,而您只用在府中读书习字。到时,若做不到,您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绝无怨言。”说完,清月紧紧的对上胤禛的眸子,她知道,只要稍有犹豫,她与胤禛间就可能从盟友变为敌人。 胤禛定定的盯着清月,这双眼睛里隐藏了太多东西,不似刚认识时,他一眼便能望穿,眼下她在极力的让自己相信她。胤禛慢慢松开手,从嘴角里碾出八个字:“若负叛之,必殉人彘。” 突然从胤禛冒出文邹邹、阴冷冷的话,清月吓了一跳,虽没听太清楚,但人彘两字她还是懂的,听完后脊梁冒出了冷汗,果然是要做皇帝的,够狠!和现在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不相上下,一脉相承。 “奴婢知道了。可奴婢冒昧问您一句,青莲金蝉脱壳的事,您是如何得知的?”清月小心的问道。 胤禛负了手在身后,“我在西北彻查王毅遗孀命案,李高当时已看出破绽,并报了刑部,而你离开西北回京时,无故在白家村停留过,所以我猜测此事应与你有关,于是在驿站中,抽了李高的案勘。” 仅凭她在白家村停留,胤禛就冒险去抽李高案勘?清月稍稍一想,当下就明白了,胤禛也盯着她呢,是她太高估自己了,童凌还是胤禛荐给她的,除此外他还是头陀的师侄,论亲论理,她只能排后。事已至此,她只能装聋作哑,默许他的监视。若撕开了这层关系,胤禛会对她会提防的更紧,他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深,那人越有可乘之机。先稳住这边,等解决了目前的困局,再想办法摆脱胤禛的挟制。 “所以青莲到您府上,您才会毫不犹豫的收留她,想借你雍亲王的名头,护住她,给奴婢解围。”清月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胤禛不置可否,他只能这样做,这个黑锅只能童凌来背,一旦清月知道了谁是保护她的人,保不齐她会设计甩开他,就像在西北,她一心想甩掉他一样。到时,他又失去了对她的保护,万一她再涉险,发生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西北的事,不可以再发生一次! “知道小荣本名的人,只有你我,可皇阿玛申斥我的时候,用的是梅双,你觉得问题会出在哪?” 胤禛道出自己的疑问,清月才知胤禛疑自己的真正理由,不是这滔天的留言和康熙的申斥,而是一个名字。她想了一会儿,才做出回答,“爷,奴婢思量,这有三种可能,一是皇上一时心急,道出了小荣的本名,毕竟她是皇上派去的人。二是告密之人,知道了我、小荣和您的渊源,或许这人就是我们三人都认识的人。三是告密的人就是皇上的暗谍,而这暗谍已被您的敌人牢牢抓住,借机来布局。当然这只是奴婢的推测,也许还有许多可能。这就要您与奴婢一起配合,给他致命一击,消除您与奴婢的威胁。”她说的在理,胤禛缓和情绪后,才与她低声商量了一番。院外流光刹影,来往的客人逐渐增多,几位大阿哥也到了,眼看不能再耽误了,胤禛才离开了屋子。他本意要让头陀用小轿把清月送出府,可清月劝道,这反而太招眼,不如和来时一样,混在各家眷中,安安静静的走。胤禛不在多说,转身就去了前面招呼。 山石旁,一人和头陀并立,见清月出了府,那人敲了敲头陀的光头,随后跟了上去,直到把清月送到了宫门前,他才转身折回了雍王府。 翻修了一个月的府邸,他们想要的东西仍无任何踪迹,而青莲又进了宫,韩九的脸都快作成了块苦瓜。高士奇之子——高盼盼也怕被师父责骂,趁父亲不注意,从库房里盗出一幅元代赵孟頫的字,准备孝敬给师父元亨。 快进入初冬了,天气阴晦的紧,地上布满了枝枝叶叶,韩九进了跨院,一看这乱糟糟的院子,就叫唤开了,“万福,你小子去哪偷懒了,院子怎么脏成这样?”咯咯咯,一阵笑声,从树上传来,韩九听了,头皮一阵发麻,原来小师妹修罗媚媚到了。韩九扯着脸皮抬起头,枝桠上,媚媚穿着银色滚边绣袍,套了件白狐坎肩,黝黑的头发随意的挽在头上,上面插了一支碧玉簪,放了的脚在空中踢来踢去,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韩九笑着打千:“媚媚到了,哥哥这就有救了。”媚媚攒着眉头道:“谁跟你哥哥妹妹的。只跟你说一句,师父很生气。”韩九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抖了抖,强笑着问:“周岳乐在哪?师父很想见见他。”媚媚冲韩九啐了一口吐沫,骂道:“你也配问我!也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韩九心中暗骂,****,若不是你和师父有一腿,老子我怕你。转头又见高盼盼手里抱着个盒子,悠然的进来,心中更加愤恨,媚媚靠色,高盼盼靠钱,他无依无靠,加上父亲曾背叛过元亨,眼瞧着被这二人排挤无立足之地,心里忍不住的开骂。三人进了屋,果然和他想一样,元亨并未斥责媚媚和高盼盼,而是一股脑的责怪他。韩九耐着性子听完,给元亨叩头请罪,元亨理也不理他,径直离开了,把他晾在了原地。 高盼盼笑意盈盈的拍了拍他的肩,追着元亨跑了出去。而媚媚坐在太师椅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副小女儿态。韩九见元亨走远了,刚想站起来,飞来两枚石子,正打在他膝盖头上,疼得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媚媚脚下。媚媚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道:“师父可没让你起来。”韩九气得大骂小贱人,手下一个云中取月,直奔媚媚的脚踝,又快又狠,若被他抓住,媚媚必然伤筋动骨,可她不慌不忙,身体轻轻一转,巧如飞燕般让过韩九的招式,横坐在椅中,并翘起了二郎腿。韩九见状,再使一招开天辟地,径直劈向她柔软的腰腹部,媚媚冷笑一声,手压椅背,椅子立起,她顺势从椅背上滚了下去,而韩九这招力大势沉,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椅子面上,黄杨木的硬椅,硌他他手背发麻,指骨生疼。他本就恼羞成怒,此时更火上浇油,于是便亮出看家本领,要与媚媚好好分个胜负。见韩九露了杀机,步步紧逼,媚媚也不再戏耍,占着她灵巧多变,拼命化解韩九的招式,而后反击一二。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二三十招,屋里的杯盘摆设打碎了不少,两人斗得正酣,屋外闻声进来一人,见状,眉头轻轻一皱,随后一招霸王举鼎,分别架住了两人打斗的胳膊。韩九一看来人,心中吃了一惊,把怒火忘到了九霄云外,“周岳乐,怎么是你?” 见二人不再相斗,周岳乐放开了他们,道:“是我。韩九,有什么事,你冲我来。若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媚媚,我绝不放过你!”韩九望向媚媚,意思是,他知道了?媚媚却不理他,冲周岳乐妩媚的一笑,孩子般抱住了周岳乐的脖子,撒娇道:“你怎么才来,人家被他欺负惨了。”韩九倒吸了口凉气,若元亨看见了,不知那只老狐狸会不会当场大开杀戒。 周家堡的云惜与媚媚本是双生子,是五大侍卫之首庄之云的女儿。当年庄之云因不肯开启宝藏共谋大事,与元亨为首的四大侍卫发生了内讧,元亨带领他们一起围攻庄家,试图抢夺庄之云那份藏宝图,却因技不如人,被庄之云带着藏宝图逃了。但庄之云也因此死了妻子,女儿也被元亨抢走了一个。元亨一边立教扩大势力,一边打探庄之云的下落,几经辗转,发现了庄之云带着另一个女儿逃到了西北,便带着三大侍卫北上追击,但一路追下来,他却中了庄之云各个击破的机谋。他的父亲韩羽非投了******,齐笑在云崖寺出了家,自号了尘法师,最后一个侍卫凌霸不知所踪,元亨眼见孤掌难鸣,又自觉不是庄之云的对手,于是退回了湖州老家,默默发展壮大,想伺机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他父亲韩羽非在世前一直不提此事,直到临死前才告诉他藏宝图的事,主要目的是要他提防元亨再次北上寻图,找韩家的麻烦。况且元亨为人诡计多端,又在湖州立教多年,受众众多,知子莫若父,韩羽非怕他不是元亨的对手,所以临终前,曾跪拜王毅,把韩家一家老小托付于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定要借朝廷的力量对付元亨,千万不可凭一己之力去对付这只老狐狸。然而,他居然猪油蒙了心,为了宝藏,背叛了王家,杀了王毅,断送了和朝廷合作的退路,然而,这还不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自己把韩家一门交到了元亨手上,还拜了元亨为师,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他,他恨恨地吐了口吐沫,留在这,他不是周岳乐与媚媚的对手,更占不到半分便宜,打定主意,趁两人你侬我侬不注意,逃出了房间。 韩九一走,媚媚转手就给周岳乐胸上一拳,周岳乐皱了下眉,揽住了她的腰,问:“又怎么了?”媚媚嘟着嘴道:“谁让你抱其他女人了。”周岳乐轻叹,替媚媚理了理鬓角,“玉簪很好看。”媚媚不依不饶的捶着他的胸,“让你抱其他的女人,让你抱其他的女人,……”周岳乐拉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胡茬上,轻轻摩挲着,“好了,青莲不会功夫,若不抱她跑,元亨一旦出手,我们谁都跑不了。”媚媚停了手,把头靠在周岳乐的胸膛上,委屈的说:“你不知道人家看得心多疼。”周岳乐放开挟制她的手,双手抚着她的头,她柔顺的头发,在他指下,冰凉细腻,和惜云的一摸一样,一想到云惜,周岳乐就一阵疼。被他抱在怀里,媚媚一阵窃喜,对于男人,她还是最有办法的那一个。不过,掌控了周岳乐,她除了窃喜,内心还有一丝丝甜,就像小时候,得到了渴望的漂亮衣服。 瞅着胤禩最近心情不错,胤禟和胤?也跟着松泛许多,时不时约着斗鸡走狗,听曲听戏,甚至还陪着福晋们到郊外白云观上了次香,胤禩虽不参与,但也没有制止他们。自从被康熙斥责后,胤禛递上一份请罪的折子,又把手里的差事都交待了,才蛰伏在家中,专心看书练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其他皇子则不同,有送珍玩古籍的,有报祥瑞和睦的,有请旨要差事的,纷纷在向康熙表孝心,康熙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来着不拒,统统赏赐或者答应。但他每天亲自挑出儿子们的问安折子,用朱批,统一回复了三个字:朕躬安。收回折子,儿子们一琢磨康熙的小心思,那颗再不安分的心,都要安分一二分,毕竟康熙大帝还是康熙大帝。 批完今日的折子,康熙取下花镜,稍微闭了下眼,吩咐李德全去宣德妃觐见,自己则叫了两个宫人给他捶背掐腿。进来的两个宫人是经过精心调教的,力度手法都十分舒服,不大会儿,他已完全放松,迷迷糊糊间,他便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日头已渐西,两个宫人已不在,身上盖了一床薄被。见他醒来,李德全凑上来,轻声问道:“皇上,您醒了?还要召见德妃吗?”康熙动了动脖子,问:“什么时辰了?德妃在哪侯着?”李德全偷看了眼自鸣钟,回禀道:“回皇上,差一刻,酉时。德妃娘娘在殿外西厢侯着呢。”康熙吩咐更衣,又换了一件青底暗花祥云龙纹常服,才让李德全去宣德妃。 李德全来到西厢房,挑帘进去,德妃和宫人们坐在西厢的炕上做着针线,李德全笑着给她请安,德妃把手里的活计递给了贴身宫女,边说快起身,边移到了炕边,伺候的太监连忙帮她把鞋穿好。年过四十的德妃已发福,但脸保养的十分得宜,眼角额头看不出一丝皱纹,气色也好,白中透着粉,光看脸,一点也不输一二十岁的小姑娘。 “皇上醒了吗?”德妃问。 李德全把手递了上去,德妃扶着他的手,从炕上站了起来,“刚刚醒,听老奴说娘娘在这里等了两时辰,立马就让老奴来请娘娘了。”德妃听完,欣慰的一笑,“本宫倒是没什么,歪在炕上,还能歇息一二,李总管一直在屋子里伺候着,那才辛苦。改天,本宫让翠红把老十四孝敬本宫的天麻送你两斤,这东西最能活血化瘀了。”李德全笑着回道:“那哪敢呀,我算什么名牌的人。伺候皇上和娘娘,就是老奴的福气喽,再沾十四爷的光,老奴怕没那个福分,要折煞老奴的。”德妃听他这么一说,也笑道:“你就贫吧,这算本宫赏你的,行了吧?”李德全听了,忙谢赏,德妃也不拿大,说说笑笑,让他一路带到了养心殿前。 虽没和胤禵深谈过,但自己养的儿子,他想要什么,她自然清楚。当年,她无权无势,第一个孩子被无故抢走,她就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第二个孩子身上。所幸胤禵一路平平安安长大,自个儿也成器,她当年的那点念想,才没有变成镜花水月,让人白白笑话去。有机会,她总有意无意的替他在宫中替他做打算。 “臣妾给皇上请安。”和刚才在外轻松愉快不一样,德妃请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沉稳。康熙没有动地方,抬手招呼她,“过来坐吧。”龙椅下面,已安放好一张太师椅,椅子上放着厚厚的靠枕。德妃刚要谢恩,康熙又开口了:“朕饿了,让膳房弄些可口的东西。对了,朕记得,德妃喜欢吃羊酪,这个要单独准备。”李德全嗻了一声,就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大殿的门。门关上的刹那,德妃的心突然一跳,今日的召见,难说和往日不同,或许与刚刚受罚的胤禛有关,她立刻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在康熙面前提显摆胤禵,否则就有偏疏之嫌,让康熙对她生出厌恶之情。 她想再次给康熙谢恩,康熙又摆手制止了。却用一个男人的口气让她过去,德妃是过来人,虽已年过四十,但康熙依然时常让他随王伴驾,每年去畅春园,都少不了要她的一间寝宫。她把头微微低了低,不紧不慢地的走了过去,她刚一落座,康熙就把她的手揉在了手心里,德妃笑着抬起头,温柔的与康熙对上眼。 “这手,还是这样的美,修长似削尖葱,揉在手里,恰若无骨,又如上等的羊脂玉般细腻,不烫人手,也不凉人手,温暖相宜,就像你人一样贴心。” 听到康熙的赞美,德妃扑哧一笑:“皇上,您夸得臣妾都不好意思了。”说着,就要往回收自己的手,康熙一把撰住,德妃低头偷笑。望着她,康熙想起了当年,德妃也是这么笑的,不同的是当年她的笑中带着几分羞涩,小女儿态十足。 那时,瓜尔佳氏刚刚小产,见他心情不好,皇贵妃钮钴禄氏召来了还是答应的德妃,给自己研墨,德妃一双皙手,徐徐研磨,磨出的墨汁不浓不淡,配上她少女的体香,恰到好处,红袖添香,凭白多了一份乐趣。他也明白钮钴禄氏的意思,第二日便进了德妃的位份,胤禛也就是那时有的。想到胤禛,康熙的心不禁一沉,他会比太子、老八还污糟吗?连带着又想到胤禵,他最近去了兵部,兵部承上来的折子都是说他的好话,兵部尚书还请旨练兵,由十四阿哥督导,自己能把兵权给他吗?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了乌雅氏的手,柔和的问:“最近心悸的毛病好些了吗?”德妃似未察觉,“谢皇上恩宠,您指派了孙太医,臣妾吃了他两贴药,已经大好了。孙太医说,臣妾只需将养,这病是能断根的。”康熙说那就好,缺什么派人来找李德全,他自会补贴她的。两人正说着,李德全带着食盒进来了,稍后就有太监抬来膳桌,布好了菜。康熙一瞅桌面上,并没有羊酪,刚想动气,膳房大太监用托盘托着黄布盖着的羊酪上来了,而德妃乖巧的跪下谢恩,康熙也不好再说什么,挑眼看了眼李德全。李德全见康熙瞅自己,自知自己这差事办的不妥,连忙去搀德妃起身。 “罢了,就是吃碗羊酪。若在小家子里,就是一张桌子,一个炕头的事,放在我们这里……”康熙对乌雅氏苦笑了一下。乌雅氏从太监手里接过筷子,挑了康熙最爱吃的羊肉饽饽,给康熙沾了蘸料,才道:“皇上,您不要在意这些小事,臣妾能有您抚照,能陪在您身边,安安份份吃顿饭,臣妾就很知足了。” “那你也快坐下,陪朕用些。” 德妃把羊酪移到自己面前,用小银勺挖着,小口的吃着。 “味道如何?”康熙又问。 乌雅氏用丝绢擦了擦嘴,点头道:“入口即化,奶味十足。应该是御膳房的那师父做的。”不等康熙接话,膳房大太监立马跪下,说德妃娘娘好厉害,御膳房三百个厨子,您一尝一个准,这就是那师父的手艺。乌雅氏忍着笑,抬眼看了一眼康熙,继而微笑着吩咐赏,跟她来的女官,从秀包里掏出了两粒金瓜子,赏给了大膳房。康熙看了,也好笑,再次用眼斜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伺候了康熙几十年,一个眼神已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走到大膳房身边,俯身对谢恩的大膳房道:“我说大膳房,咱赏也领了,您老是不是和我一起退下?”屋里人一听,都隐忍着不敢笑。跪在地上大膳房口里说是是是,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没承想李德全使着坏,脚还踩在他衣摆上,他这一用力,呲啦,衣服开了个大口子。康熙见状,扑哧一声笑起来,他这一笑,其他人就憋不住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只留一脸尴尬的大膳房站在原地,红也不是,白也不是。 所有人都退下,康熙和德妃一边用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聊了好半天,康熙见差不多了,才问:“胤禛最近忙什么,都不进宫给你请安,那拉氏进宫没说什么吗?”见康熙端了半天,果然说到了胤禛的身上,她笑道:“是臣妾不让他来的,一是他犯了错,就应该在家反省。二来臣妾心疼他,每次他到臣妾这里请安,都会送上他手抄的佛经。臣妾怕来的频繁了,他连夜赶着抄写,伤了身子。” 康熙点头,“做得好,他在行孝上也一板一眼,有时,朕也受不了他。他若有老十四些性子,朕和你也会舒心些。”见德妃稍有些不自在,康熙又接着说道:“你也别多心,都是朕的儿子,朕没有不疼的。只是老四的脾气有些怪,既不像朕,也不像你,朕就奇了怪,他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诶,朕是吃多了他的杠头,只能找你唠唠家常。但有一点,兄弟几人,他是做事最认真,朕把差事交给他,也最放心。”德妃笑道:“他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等他来请安,臣妾一定好好教导他。” “嗯,你们母子,贴心的话倒也说得。” 康熙这句话让德妃替胤禛难过,虽然他与她不亲,可毕竟是她生的。 但德妃不知,康熙这句话,对胤禵同样适用,对所有儿子都一样。 膳后,康熙让德妃替他研墨,写下了“戒急隐忍”四字,吩咐人内务府裱起来,后来挂在了殿内。 德妃离开后,清月跪在地上,魏氏侍立而站,康熙目光炯炯的吩咐清月,从今往后,十四阿哥府,加派人手,一日一报,十四贝子去过哪,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细报。然后,他又吩咐魏氏,德妃那边,也多留些心,魏氏俯身答嗻。 禀报完收到的所有情报,清月跪安,起身时无意中与魏氏对上。魏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清月不知魏氏是何意思,退出后,她跟魏氏回到了魏氏的房间。 “清月,十四阿哥那里你要处理好,有一次我发现他在远处偷窃你。至于为什么,我不想知道,但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魏氏话中有话,清月苦笑,全tmd都是孽缘! 第六十二章 苦果(下) 次年,草长莺飞之际,在繁杂的朝廷事物中,不经意间,似乎突兀出两件事来。 一,皇十四子授郡王衔,兼管兵部,统领京畿大营。 二,皇四子领内务府大臣之职,兼管户部,并协理皇族事物。 四月二十三,德妃寿辰。一大早,长春宫就乌压压来了一大帮宫人,但这不算完,刚过晌午,宫外的内眷也乌泱乌泱的涌了进来。胤禛与胤禵俩本起了个大早,一前一后来给母妃祝寿,可母妃殿里络绎不绝的女眷,让他俩坐在偏殿干等了一上午,眼瞅着日头偏西了,各色人等,仍络绎不绝。胤禛颇有些无奈,转眼看胤禵,他盘腿坐在炕头上,瞅着桌面上的点心,哪块顺心,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时不时配口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等吃饱喝足,一出溜就躺倒在炕上,大咧咧翘着腿。看他这样,胤禛忍不住说他:“才吃饱,就这样躺下,小心积食。”胤禵没有动,仍躺在炕上道:“四哥,你端坐了一天,不累么?”胤禛知道他和这个弟弟说不到一块,若是老十三,一定会坐起来笑嘻嘻的说,自己脾胃好,躺着更好消化,不信,让他摸摸,教他放心。关心成了多余,胤禛便闭了口,依旧端坐。胤禵见胤禛不回话,猛然坐了起来,说道:“四哥,你别多心,我知你是好意,只是我在城外练兵,若随时还端着个阿哥的架子,就可笑了。”胤禛站了起来,从窗户里瞅了一眼屋外的情形,才道:“嗯,武将是要潇洒些。”但心里却不大痛快,练兵又如何?现在是在宫里,你就应该有个阿哥的样子。胤禵听胤禛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话中又似夹带了些许嘲讽,心里也不怎么痛快,然而想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便把不快丢到一边,笑道:“咳,四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不拘小节惯了,做事也有些鲁莽,四哥不要在心上。说起来,你我毕竟是一母同胞,我不跟您亲,跟谁亲,您就当弟弟跟你撒娇了。”胤禛听出胤禵在与他拉近关系,从胤禩的依附,到如今的独掌兵权,他这个弟弟,绝不是简单的人物,今日母妃生辰,他又想唱哪一出?胤禛淡然一笑道:“老十四,你也别介意,我只是有些着急,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也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胤禵噗嗤一笑,“四哥,四嫂不也在里面,你要赶着回去,做什么呢?”胤禛一愣,随后走到胤禵跟前,冷不丁的弹了胤禵一个脑嘣,胤禵没防备胤禛有如此一面,也没躲,这一脑嘣弹得结结实实的,痛得他抱着脑门,直喊疼! 疼过后,胤禵揉着脑门道:“四哥,你下手也太狠了。”胤禛笑道:“谁让你这样没大没小,我可不得儿好好管管你。”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有了这段小插曲,二人便不再枯坐着了,胤禵连比划带表演的,把军中的些趣事一一讲给胤禛,胤禛不善说笑,但也捡着当年随康熙南巡的趣事说给了胤禵听,胤禵听了,只恨自己晚出生几年,没赶上那些事,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就不显得那么长了。 终于,德妃的总管挑帘给他们请安。胤禵忙不迭的穿鞋起身,“母妃召唤我们了?”总管请安后笑道:“是是是,让两位爷久等了,德妃娘娘那里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二位爷。”胤禵拉上胤禛就要出门,胤禛好笑的摇了摇头,说了声“帽子”,胤禵一拍自己的脑门,转身到炕上取自己的廷帽。戴好后,胤禵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才扯着胤禛一起出门。德妃的总管早已挑好了帘子,两人出了门,胤禵从袖子里掏出一粒金瓜子,丢给了德妃的总管,总管眉开眼笑的说谢爷赏,胤禵不以为意,拖着胤禛快步的向正殿走去。 进了中殿,德妃端坐在上,一身崭新的宫服,头上顶着新制冠冕,六颗锃亮的东珠,又大又圆,虽坐了一日,可她精神头甚好,见两人一起进来,立刻眉开眼笑。两人联袂给德妃请安,并各自送上了寿礼。胤禛送的是一副挑了寿字边的麻姑献寿苏绣,用上好的檀香木封着,外加寿桃十八对,玉如意一柄,胤禵送的是各色玛瑙水晶制成的松鹤猿猴献寿楠木嵌屏,和一对螺钿镶宝石梳妆盒。德妃吩咐人收了贺礼,又招呼两个儿子坐下,那拉氏和兆佳氏昨日就进来伺候着了,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一刻也没休息过,如今只剩自己人了,德妃让她们各自归位,坐在她们丈夫的身边。稍后,御膳房献上精心准备的寿席,胤禛胤禵,一人执壶,一人执杯,再次恭祝母妃寿诞,接下来吃长寿面,吃子孙饽饽,四喜圆子……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但今日的寿辰和往年不同,除了往常的那些虚礼,德妃当着胤禛的面把那拉氏拉到身边,嘘寒问暖,并赏了她一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甚至连胤禛也没忘记,赏了他一个蟠龙挂袋,两样东西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看得出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胤禵看了,假装眼热,一个劲儿的叫偏心。德妃也假装偏心,就是不把胤禵的赏赐给他,由他撒娇胡闹,欢闹了一阵,德妃才让人把胤禵的赏赐——姜黄色的如意吉祥结给了他。胤禵拿了东西仍不满,觉得胤禛的是德妃花了功夫的,而他的只是德妃随便应付自己,又是一阵胡闹,向德妃要东,要西的,母子二人演得亲切、热闹,却让胤禛感觉二人演的过了头,由不得他不开口,请求德妃把两人的赏赐对换。德妃轻轻的打了胤禵一下,笑着对胤禛说:“甭管他,他要醋你就让他醋。改明,你把你府上的醋缸,捡最大的给他送去。”一听这话,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康熙背手站在前廊上,魏氏侍立在后。身后,点灯的太监手持长杆,从东向西依次点燃了宫灯,因为被对着宫灯,康熙的脸色晦暗不明,魏氏不用抬头也知道,康熙遥望的方向正是长春宫。 “传旨给李德全,让他亲自送一对百鹿瓶给德妃。”康熙突然发话。 魏氏“嗻”了一声,然后招呼一个小太监去传旨意,而她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康熙身后。许是站累了,康熙要了撵,让摆驾泰康殿,去了贵妃瓜尔佳氏处。魏氏不便跟去,交代好贴身心腹太监,她便去找清月。 魏氏踏门而入时,清月也是刚刚回宫,正在洗脸,几日的颠簸,让她显得有些疲惫。见魏氏进门,清月丢下帕子,给她请安,魏氏道了声罢了,径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水,说了声坐下说,而自己先押了一口茶水。 清月坐下,手握茶杯,禀告道:“嬷嬷,十四爷治军有方,不但训练严格,而且军纪严明,最重要的是,八爷、九爷的人在他手下也服服帖帖,还有三爷的人,也人尽其用,统领两个月以来,整个大营未见有一丝乱象。” “四爷、十三爷的人呢?七爷、五爷派人进去了吗?”魏氏手握空杯问。 清月摇头,“四爷似乎和十四爷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次军中并未有四爷的人,十三爷从去年中秋后,就再未插手过朝局,更不用说军中事物。七爷和五爷除了给十四爷践行的那日送了两个丫头,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这么说,他们几个都揣测出了圣意!” 乍一听她所言,惊得清月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打翻在桌子上,不敢相信的望向魏氏。魏氏却不以为然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怎么?看来你是不信。”她挑了挑眼睛,里面泛出一股煞气,刺得清月不得不收回了的目光,只好起身,从盆里抓出帕子,绞干,把刚才泼出的茶水擦干净。 “今日是德妃的生辰,圣上赐了德妃一对百鹿瓶,他人却去了泰安宫。清月,你猜的不错,四爷、五爷、七爷都猜错了,圣上要的是稳固十四爷地位,让他去西北御敌,而不是让十四爷继承大统。” 清月连忙跪下来:“嬷嬷,您有什么吩咐,清月一定完成。” “帮十四爷,废了八爷、九爷的人,确保十四爷顺利出征。然后你牢牢看好十四爷,若有异心,立马呈报。”魏氏说完,把手里的杯子咣一下丢在桌子上。这一声,是在说明态度,又仿佛是在敲打她。 交代完清月,魏氏趁夜出了宫,九头鸟昨日已回到了京城,她想立刻见他,康熙瞒着她的那些秘密,虽然她心中已有一二,但她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京城这几个月的局势,我都听贾韫说了,茹晋的孙女未死,谁救了她,你都已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苏莲的杜鹃印,是一个叫茜草的女子在用,她一共用过两次,一次是圣上在承德遇险,还有一次是十三阿哥第二次被囚禁,控制她的,我猜测不是三阿哥,就是四阿哥,因为当时做了这两件事,受益的就是他们俩,若想弄清楚,做一个局便能一目了然。还有一件事,西北李高的案勘是四阿哥的人抽掉的。” 听到这,魏氏稍感意外,因为这件事没有理由让四阿哥去冒险,难道他当时就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冒险的理由,或为了十三阿哥,或像老八一样,收买一颗棋子,钉在康熙面前?假如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康熙疑不错,清月并不完全可信。但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四阿哥手下的人被人收买了,陷害于他,就像上次一样……对于这些小爷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可此时,她心中纵对四阿哥有诸多疑问,却不想纠结于此,对于她而言,目前,发生在青莲身上的事更为重要。稍做停顿,她才开口问:“那是什么人要杀王毅?杀了他之后,又非要致青莲于死地?” 九头鸟沉默了一会儿,才答:“答案就在当年茹晋丢失的日志里,若你有一天能看到日志,也就知道了因果。” “你既已查出,对我还卖关子吗?”魏氏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气恼。 九头鸟摇头,“我不说,你已知道是与皇上有关,何必苦了自己,非要问个结果。他早于你找到那些日志,并藏起来,未必全是帝王之心,也有保全你之意。当年的太皇太后,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皇上这样做,不仅保全了你,还保全了你全族。如今你非要知道因由,去惹恼皇上,惹恼了皇上,是能让茹晋复活呢?还是能保全青莲?你若以茹家血脉为重,那眼前最紧要的事,早些做打算,或许还能救青莲一命。” 那么多年过去后,虽然她心里也又准备,可当她听到这个变相的真相时,她的脸色随即变得惨白,身上连懊悔都没有力气了。茹晋果真是冤枉的!她那个“弟弟”怎能为了她,而如此对他?以后黄泉相见,她有何面目去对待她的丈夫?她摇摇欲坠的扶着椅背,心脏一阵紧缩,似乎马上要炸开了,血流不断倒涌,嗓子里翻起一股甜味。九头鸟见状,一把扶住她,帮她坐下,然后把真气缓缓送入她的檀中穴。过了好久,她才略看清眼前的事物,九头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取了一粒护心丹,递给她。她苦笑道:“上了年纪了。”九头鸟没言语,做了多年的暗箭,他们的心早已磨平了,迟暮之时,还能让他们动情的,只有初心。 定了许久的神,魏氏才平复过来,一生谋算下来,她只相信三个人,皇上、茹晋、九头鸟,茹晋已死,在这事上,皇上是敌对的,没有任何悬念,救出青莲后,能与之托付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魏氏仿佛用不是自己的声音对九头鸟说:“你要帮我,好吗?” 她在恳求他,九头鸟不由自主的就点下了头。刹那,他已从皇上的暗箭,变成了皇上的敌人,可他无法拒绝。沉寂了二十年,他终是附上命,要去做些什么,当年的错,今日的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长春宫的喧嚣,仿佛一根钉子,钉进了胤禩的心里,扎入了他的眼里。去年年末,没有半点征兆,康熙就下旨让他在家“安心”读书,并且还省去了每日进宫晨昏定省的常礼。更甚,今年春节、元宵,康熙仍让他在家读书,不必入宫团聚。至此,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名义上是奉旨读书,其实和胤褆、胤祥一样,已被康熙圈禁在了自己的府中,只不过为了皇家的颜面,换了一个更好听的说法。昔日人来人往的八阿哥府,从那一刻起,寥落的格外安静。期间,老九、老十为了探探水深,曾凭着贝子、贝勒的身份硬闯过,但守门的太监居然叫来了大内护卫,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眼见又要闹到康熙处,他权衡了下当下的处境,又衡量了以后的利弊,果断的让两人撤了,只是买通了人手,暗中传递消息。 他被囚时,胤禵人虽在外练兵,但却还未执掌兵权,可胤禵叫人递进来话,让他耐些时日,他自有办法助他脱困。一个月过后,胤禵掌了兵权,本以为他会马上助他脱困,可他仍被囚禁,第二个月,胤禛掌了户部,他们兄弟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相得益彰,而胤禵仍不见有动静,他依旧被囚在府中。这样三个月过去了,对胤禵,他已死心了。显而易见,胤禵背弃了他,而选择与自己亲兄弟联手,他有一种被胤禵戏耍了的感觉。这时掉过头来想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为何他突然被囚?为何胤禛突然受到重用?为何清月跳出了他的陷进?立刻就有了答案。对于胤禵自立门户,他早有防备,但胤禵无情寡义到如此这般,让他心底生出一股恨。对胤礽,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争”字,没有恨,甚至有时还会同情他的处境。可对胤禵,胤禩的恨像海浪般,一潮接着一潮,连绵不绝。长春宫今天繁荣的景象,是他不能容忍的。 “爷,”观音图推门进来,她眼圈有些浮肿,而胤禩正在心烦中,十分不想和她纠缠,却又不得不见,如今,这个府中,能随意走动的,只有这位和硕格格了。胤禩打叠精神,体恤的帮她拉开了椅子,又倒上了茶水,观音图一屁股坐下,含着泪道:“昨日我娘家侄子传信来,亳州府尹居然敢僭越,不言不语,就让人拿了他的管事。爷,这事您不能不管。”胤禩早知道她是为这事来的,要他管,那也要看他目前的情况!胤禩耐着性子道:“这件事,我虽不方便出面,却已吩咐九弟给亳州那边去信了,你就不用太担心了。”观音图似乎松了口气,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家里还没怎么样,他们就敢欺负人,无论怎样,贝勒爷您的身份摆在这,您还是皇上爷的亲儿子,而我和硕格格的身份也是皇上亲封的,亳州府尹连个帖子都不送,就敢拿人,这真真的没王法了。”胤禩从观音图衣襟上取下丝帕,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迹,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观音图听完,却猛的一拍桌子,把手腕上上好的翡翠镯子撞个粉碎,玉屑撒得满桌子都是,她却满不在乎的说:“爷,您别泄气,胤禵、胤禛又算什么东西,德妃又是个什么货色,您别看今日德妃寿辰,她过得满面风光,可皇上连长春宫门都没踏进一步,只叫李德全那个狗东西,送了一对花瓶,他自个儿可去了贵妃瓜尔佳氏那里,依我看,皇上给谁风光,谁就是下一个倒霉的。……” 好不容易熬完了观音图的喋喋不休与放肆无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胤禩长长舒了口气,他没叫下人,自个儿弯腰寻摸,把散落地上的碎玉一一捡起来,连同桌子上残留的碎片,放在一块手帕里,然后细致的包好。虽然观音图放肆无理,没有脑子,可连她都看懂了一件事:如今谁冒尖,谁就不讨康熙喜欢! 帝心不难测也——即君权不可分也。清月当初的劝诫没有错,只是他对于自己过于自信,盲目以为掌控了一切,才导致今日的局面,对于父皇,他还是棋差一招了。此时此刻,他就能断言,只要胤禵在西北的得胜,下一个,被舍弃的就是他!胤禩把碎玉收在了匣子里,仿佛在替胤禵收拾残骸。 回府的路上,那拉氏拿出德妃赐的东西,左右看了一番,几次想张口问胤禛,可见胤禛闭目养神,又都咽了回去。官道上,几个卖夜宵的,见了插着亲王旗的马车打远处过来,都停止了吆喝,摊里吃食的主,也都停止了谈天说地,只顾低头扒拉,一时街道上只剩下这辆车的咕噜声。胤禛早就看出了那拉氏的坐立不安,可他却不想和她说话,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自尊。他曾扪心自省,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才引得母妃不高兴。可想来想去,他对母妃任何的事,都比胤禵用心。额娘咳嗽,他孝敬了最好的川贝母,又亲自到太医院熬好了药,侍奉到床前,额娘只是默默喝下;而胤禵什么也没做,只是进宫请了一次安,额娘就在父皇面前念了胤禵的三天的好;母妃念叨娘家人,他想方设法请了旨,让母舅、亲姨们进了宫,可母妃把他放在一边,只让他们拜望了胤禵,而他居然还傻傻的换好了朝服,等着母族亲贵们上门走动;还有就是每年寿辰,他送去的寿礼总比胤禵贵重,可额娘就像走过场般接受他庆贺,从没有细言暖语,更不要说恩赐东西……种种太多了,他自问不比胤禵差,可母妃就是漠视他的存在,好像她这辈子,只生过胤禵一个儿子,用尽一切手段假装看不见他。时间久了,他便不再强求她的关爱,因为他无法让一个假装糊涂的人清醒。非要说出他的过错,那就是,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母妃能隔断了与他的情分,可他却不能,做谁的儿子,不是他能选择的,他只能接受她的偏心,以及种种。 “爷,”那拉氏还是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你什么都不必问了,娘娘那里,该怎么还怎么,十四福晋那边,你多亲近就好。”胤禛闭眼答道。 那拉氏是个聪明的,听懂了胤禛的话里话,便不再做声。嫁给胤禛多年,德妃的偏心她是看在心里的,甚至德妃对她都比胤禛好上几分,胤禛虽从不说什么,可能看得出他心里也是别扭的。这次胤禛栽了跟头,跟康熙顶了起来,可他却从没想过,去求求宫里的那位。弘历庆生之事,因她而起,为情为理,她绝不能让胤禛吃大亏,尽管知道他们母子不和,但她还是偷偷进宫求了那位。事后胤禛虽没叱责她,但自个生了大半天的闷气。 可一想起那天进宫的事,那拉氏也堵得慌,她进长春宫说完事,德妃半天没啃声。好在老十四府的太监总管给德妃送蜜桔,见她在一旁,便打千向她打听,“福晋,四爷(弘历)喜欢什么?烦劳您说说。贝勒爷可说了,弘历可是他的亲侄子,他送的礼物绝不能被其他人比下去。”她只能笑着答,弘历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只要是十四叔送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他们两人拉扯完,总管就告退了。刚才还不声不响的德妃,安静地给她剥了个蜜桔,才道:“老四这孩子,就是这种犟脾气,我这当额娘的,不替他出面,那谁能替他出面。你放心,晚一点,我就去见皇上。”她连忙谢恩,德妃却叹了口气……若那日,不是十四府的总管透露出老十四要去庆生,德妃肯不肯帮忙,还真不好说。 想着想着,那拉氏又望向胤禛,他让自己和老十四福晋亲近,那是不是他放弃了那种想法,要辅佐老十四了?这个念头刚一闪,那拉氏随即在心里摇了头,胤禛做事,绝不会半途而废,况且他曾在弘历庆生那日,冒险与清月秘密商谈,而清月现在伺候的人是康熙,他们俩谋划的绝不是普通的事! 和那拉氏猜的一样,胤禛和清月那日谋划的事绝对的惊险,事后,如果不是被逼到墙角,他们绝不会出这样的险招。 刚入二门,头陀一阵风的给胤禛请安,胤禛心里咯噔了一下,要知平时此人都是放荡不羁的脸嘴,在外人面前还摆摆样子,在府中,从未正经过,胤禛转身对身后的那拉氏道:“累了两天了,你早点歇着。炉子上我让他们炖了参鸡汤,让高瑞家的伺候你喝了。”那拉氏看了一眼头陀,俯身道:“谢爷的关心。爷也注意身体,不要打熬的太晚。参汤还是让高瑞伺候您喝了吧。”胤禛回了声不必,就往书房快步走去。头陀给那拉氏打了个千,便去追赶胤禛。 两人一进屋,头陀就给胤禛跪下,胤禛扶他起来,阴着脸问出了什么事。见胤禛的面色不善,心里有些慌,但不说不成,“承德那边出事了,我们的人,一个不落,全部被人杀死了。”胤禛听完,惊得半天没合上嘴。 梅双是康熙的人,她的死,可大可小,若康熙不调查,一床棉被就盖过去了,若康熙要调查,那么这把火肯定会烧到他这里来。为了洗脱自己,早在梅双暴毙之时,他就安排了一个产婆,两个佣人去承德,让他们串好了供词,把梅双的死引向误食庸医之药。后来,老八借梅双之死来陷害他,他便将计就计,又派出一个死士,去接近调查的人,让他在临死前,隐隐约约承认是受老八指使,杀了梅双,把所有证据都引向老八那边,既摆脱嫌疑,又打击了对手。本来以为天衣无缝,可清月冒险来的那天,他发现自己同老八一样,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显露出他也知道暗谍的存在,一经清月提醒,胤禛才向清月道出自己在梅双身上设下的伏笔。清月眉头紧蹙,稍微深思了片刻,才道:“四爷,依奴婢看来,皇上并不会单单派一人来调查此事,正因如此,您做的局,还可以再深些,最好从死士身上做文章,有关死士的一切,您要掐断的干干净净,包括指向八爷的证据。奴婢今天来,就是和您商量,我们一定要让八爷派人到承德,只有他派人到承德,那真真假假,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胤禛点头:“但是老八那边也经营多年,要用此计,总要有个人给他通风报信,这个黄盖可不好找。”清月嘻嘻一笑,胤禛好久不见她的笑容,陡然一见,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那时和现在完全不同,几分任性,几分随性,几分灵性,要哭要笑,是喜是悲,全都在脸上…… “其实我们不用找黄盖,而是找蒋干,八爷一心想致我们于死地,那我们就‘死’给他看,所有判断全在皇上,一定要让皇上看到我们被弄的很惨。还有我已查明,此次八爷能赢此局,完全是因为常保,他是费色曜的徒弟,既知我与梅双的渊源,又知梅双与您的关系,若由他去告密于八爷,既证实了八爷识破皇上暗谍之事,又能鼓动八爷派人去承德,加上您先前布的局,由不得皇上不信。” “你可想好了?此事如悬走钢丝,稍有不甚,满盘皆输,还会赔上你一条性命。” 清月暗自叹息,她如今,哪天不是悬走钢丝,既要防着钢丝断了,又要防着一步走错,跌落下来,“四爷,你我都没选择,这已是墙角,我们都躲不过。和别人联手,我不敢,和您联手,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我也信你。” 清月在内心对胤禛翻了无数个白眼,若是胤禛相信她,那梅双之事,他就不会怀疑自己了。但风云再怎么变化,局势再怎么残酷,她只能站在胤禛这边,因为历史给他上了个大保险,他会是以后的雍正皇帝。 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李德全端着托盘,敬上羊肉馅的饺子,康熙用了一个,就吩咐撤了。黄莺传来消息,面上彻查的人抓到一人,而这人刚过一夜就自尽了,他顺着这人的身份背景查去,居然没有打探出一点消息,仿佛这个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很让康熙郁闷,老四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两年来,他在夺嫡的争斗中,若隐若现,似不在意,又时不时突兀出来,都是儿子,他不信老四没有任何想法。有想法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想法,不择手段,欺父欺君。 魏氏推门进来,见李德全在收拾桌子,吩咐他下去,李德全连忙招呼殿里的宫女太监退下。 “皇上,常保和八爷见了面。” 此话一出,康熙脸色铁青,他一再包容,胤禩和胤礽一样,都是一只喂不熟的狼,“给朕好好盯着他!”康熙说这句话时,整个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魏氏生怕康熙的身体再出什么问题,急忙从金匣里取出一枚护心丹,服侍康熙服下。 另一边,清月看魏氏进了养心殿,心里松了口气,这一个月的设计,终于完成了,她和胤禛算是暂时洗脱了嫌疑。 一个月前,胤禛让茜草亮出杜鹃的信符,并用信符让康熙的暗谍去监视胤禩,得到消息的魏氏立刻让清月派人监视茜草,清月一边不动声色的派人出去监视,一边让监视的人把消息不经意的透露给常保,常保表面上虽无异常,但隔天就向清月打探宫中的进出令牌。清月就知他们已成功了大半,可这令牌,万万不能从她手上流出来。她笑道:“大师兄好糊涂,这进出宫门,只能是魏嬷嬷同意,我哪有这个权力。您拜错了山头,不如去求求魏嬷嬷她老人家?”常保听完,打了个哈哈就走了。到了晚上,清月禀报暗谍情况时,她假装犹豫再三才对魏氏和康熙说:“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提?”康熙看了一眼魏氏,魏氏点头,让她说。清月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常保问我出宫的事,他想出宫。”魏氏和康熙对望了一眼,魏氏才问:“你如何回他的?”清月回道:“我说出宫之事,是嬷嬷管的,我无能为力,让他来求您。”魏氏笑道:“原来你已有了主意,知道了,我会同意他出宫的。他的事,你不必再插手,我自有安排。”清月回答是。过了一个月,魏氏果然指了个任务,让常保“顺利”地出宫了。 到此为止,计划成功了大半,只要后面的清扫工作完成,他们便能高枕无忧了。 第六十三章 疑云 胤禛听完,如临八月霜风,呆了半刻,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头陀低头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没有准备,这件事,恐怕是八爷的人干的,皇上那,也许还会再派人,您要早做准备,清月姑娘那里,也要再准备准备。”胤禛询问道:“那边,你有安排什么吗?”头陀摇头,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也是刚从江湖中得到的消息,估计明天,刑部那边就能得到奏报,毕竟是九条人命一夜毙命,无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清月那里,我想她得到消息不会比我们晚。你现在马上去知会童凌一声,还有,把准备好的东西给童凌,一旦事发,让他护好清月,去年羹尧那边,我自会安排妥当。但要交代好童凌,不可向清月泄露,否则,到时她为了十三,必定不肯走。”头陀回了声明白,就匆匆离府了。 他走后,胤禛双目微闭,这次事情若败露,胤礽、胤褆、胤祥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只是一辈子这样活着,他要还是不要。想着想着,他的手几次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他太低估老八了,这样的绝境,居然还能兴风作浪! 早起朝会,一众官员都得到了承德一夜九人毙命的消息,承德是皇家园林,能在皇家园林附近居住的,往往都是各大王爷、贝勒、贝子的家生子,突然一夜之间死了九个,这其中又要牵扯多少人,牵出多少秘密,牵连多少官员,每个人都心中忐忑不安。特别是刑部尚书,一脸子愁苦,出了这么个大案,刑部肯定是要派人的,他指派谁,一准要得罪谁,但更让他担心的是,皇上肯定要指派一个有分量的人去,才能镇得住这些王子、贝勒、亲王,也才能够得上格居中调理,算来算去,这个人无疑是他,一想起这些年朝堂上的纷乱,他就感觉后背直冒凉气。突然,肩膀一沉,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这不是酒肆妓馆,是朝会大庭,他正憋了一肚子气呢,所以看也没看,一把推开来人,呵斥道:“那个不长眼的,这成何体统!” “哟,我们的大尚书生气了,改明儿,我去给你赔罪?” 刑部尚书一听声音,脸色顿时煞白,他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主,急忙打千道:“奴才,福必塔给十爷请安。” “请安?怕是我们该去给老福请安吧。”胤禟摇着个折扇,站在胤?身边,而胤?脸上没有正经像的盯着他。福必塔暗暗叫苦,他这个刑部尚书,当初是借助八爷的力得到的,如今八爷戳架子——倒台了,他可好一阵子没上八爷府了。今天这八爷府的哼哈二将主动找上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九爷吉祥,奴才也给您请安。”虽才四月,胤禟手里却拿把折扇,这扇子扇得不紧不慢,看得福必塔眼晕。 “老福,请不请安的,我们倒不在乎,倒是你心里有没有我们,我们倒是很在意。”胤禟说完,收了折扇,敲了敲福必塔的官帽,福必塔呆在了原地。只听身后一阵请安的声音,“九爷吉祥,十爷吉祥……” 朝会下来,不出所料,康熙指明了他去承德差事,他垂如丧考批的往神武门走去。还没到神武门,就被李德全追上:“福大人,皇上宣您到养心殿叙话。”福必塔抖了个激灵,立即打叠起精神,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李公公,不知皇上召见我为何事,请公公指点迷津。”边说,边把一张银票不动声色的塞进了李德全的袖子里。李德全笑嘻嘻的拍了拍福必塔的手背,“福大人,您是知道规矩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福大人是个有福的。”福必塔听闻,如释重负,稍稍舒了口气。清宫规矩甚大,后宫和太监不得干政,如有违反,立即杖杀,像李德全这种皇上身边的人,肯定不会一五一十的说些什么的。但他能把皇上的态度隐晦的告诉你,是喜是怒,是福还是祸,这样大臣们也才不会拍错了马屁,拜错了菩萨。 养心殿内,康熙身着朝服,一丝不乱的威坐于榻上,看得出,他早朝后就没休息过,正等着福必塔过来。福必塔见状,急忙跪拜。康熙并未让他起来,接着道:“福必塔,此次承德之事,你要谨言慎行,万事都要想周全了,朕不想因为小小的人命案,又牵扯些不该牵扯的。当然,你也要秉公处理,不偏不倚,尽到你尚书之职,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你头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福必塔再次磕头,答道:“奴才一定万死不辞,不负皇恩,若有愧此言,定天打雷劈!”康熙冷冷的看着这个虚头巴脑的福必塔,心中竟起了厌恶之心,但局势如此,这朝堂上,还真没有一个人的身份,适合这趟承德之行。“罢了,朕知你是旗人中的翘楚,两榜进士出身,在朝十几年,政绩一直卓越,这两年一直担任刑部尚书,又是老和善亲王的亲侄子,这事交待于你,朕甚为安心。论亲疏,你还是几个阿哥的叔爷,自家的事,也只有你这样的长辈出面,才能服众。”福必塔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一个劲的点头说是。康熙见福必塔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内心又升起一股悲凉,事情都还没有任何眉目,所有官员都已往夺嫡上头想了,朝局仿佛正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他动了那么心思,似乎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关重大,不能缺了刑名干吏,朕跟你推荐一人,西北冀县的李高人不错。他在西北勘案,成绩不菲,而且他的祖父是前巡按御史李秉梅,家学深远,让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你定能轻松不少。” 李秉梅?听到这个名字,福必塔内心再次犯怵,他在刑部浸透多年,自然知道这人是谁,这老爷子当年可是勘验过茹晋案的人,连过那个案子的人,十有八九都不能善终,他在心里把李德全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口里却道:“皇上推荐的人,必定是好的,奴才这就找吏部的俞大人发文,把他调到奴才的身边。” “还有,承德之事不可耽误,你不必等李高到任,明日就启程吧。” 听康熙这样吩咐,福必塔如被雷击过,呆了半刻,才叩头谢恩。本来他想借李高之事,在京城磨蹭几日,打探一、二消息,不料康熙如此吩咐,堵住了他那点小心思,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嗻。这次觐见,一反常态,他说的少,皇上说的多,他暗自想他祖上的青烟快灭了吧?站起来时,他腿脚不稳,显得有些踉跄。李德全不动声色的上前扶住他,暗地里拍了拍他的手。福必塔看了他一眼,再次回头,康熙已不在了榻上,他刚想开口,李德全用话堵住了他:“福大爷,你我奴才,听皇上的,准没错。”他再想问,李德全已招呼两个小太监把他送出了门。 在门外呆站了半刻,福必塔才出了午门,然后吩咐家丁直奔东直门,因为吏部尚书俞庵青住在那。 到了他家大门,里面进进出出,全是搬东西的苦力,也不知俞庵青在乱什么。福必塔用手绢掩了鼻,让人去送拜帖。门房一看帖子,小跑过来给他道吉祥,然后跪地道:“我家老爷早就吩咐过了,他在里面等着福大人呢,大人只管进去。”福必塔除了官身外,毕竟还是皇族之人,见俞庵青如此拿大,当即就黑了脸,不让俞庵青的仆人招呼,就让自己个儿家人伺候着进了客厅。 中堂内,俞庵青见福必塔一脸不高兴地进门来,掩口而笑道:“怎么,没出大门接福大人,福大人不高兴了?”福必塔哼了一声,他是八爷的人,是旗人,俞庵青只是三爷门里提拔起来的一个篾片相公,还是个汉人,他们俩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俞庵青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福大人,你可拿好了,这是你要的东西。”福必塔赌气不接,把头转到了一旁,俞庵青笑着摇摇头,把东西塞在了福必塔的怀里,“这是李高的任命状,正五品,他从一个正七品连跳了三级,您可要为他好好庆贺庆贺。”福必塔听闻,急忙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盖了吏部大印的任命文书,“这怎么可能!我都还没说,你怎么就给了他一个正五品?”俞庵青笑了笑,正色道:“福公,这还不明白吗?李高调任没这么简单,或许你人没到承德,他已经在承德等着你了。”俞庵青拍了拍福必塔的肩,说了声:“再会!”转身出了门,福必塔看看手里的文书,又看看俞庵青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冲要出院门的俞庵青喊:“老俞,你要去哪?我在怀远楼叫了酒席,咱俩喝两盅。”俞庵青背身摆了摆手,“不了,福大人珍重,我俞某人丁忧去了。” 望着消失的俞庵青,福必塔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福必塔一跺脚,恨不得也死了老子和娘,和俞庵青一样,逃离这风口浪尖。 福必塔垂头丧气的从俞府出来,刚要上马,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福大人,借一步说话。”福必塔望向来人,他并不认识,没好气的问:“你是谁呀?凭什么跟我说话?”来人轻轻掐了掐他无名指的关节,福必塔心里立刻了酱菜铺,太子被废除后,朝臣结伙选太子时,大家不便言明,就借了黑市交易的手法,在袖子里一掐,立刻就明白对方拥立谁了。 “老夫明日奉旨一早就要去承德了,麻烦小哥代为回禀一声,我福必塔是个知恩必报的人,请那位贵人放心,老夫自有分寸。”福必塔拱手道。 来人见福必塔不买账,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叨扰福大人了。京城到承德,一路旅途艰辛,鄙人有两个粗使丫头,还算过得去,送给福大人,一路上以慰福大人辛劳。”说完,他拍了拍手,一辆青漆马车走了过来,下来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明眸善昧,婷婷玉立的站在他的面前,福必塔本来想拒绝的,可看过这两个少女后,又舍不得拒绝。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恐怕不好吧。”书生使了个眼色,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奴家茵茵,”、“奴家兰芝,”——“见过福大人,恭祝福大人康健金安!”福必塔一听这莺莺燕燕之声,身子立刻酥了半边。人生在世,福兮祸兮,及时行乐才是正理!一咬牙点头道:“那就谢谢老弟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老夫从承德回来,再谢老弟大恩。”书生见福必塔收了人,心里长舒了口气,笑容满面的说:“晚辈静候老大人佳音。时辰不早了,福大人明日还要出京,我就不再叨扰。茵茵和兰芝好生伺候着。”福必塔上马后,两个女子也上了马车,三人一前一后的转回福府。 胤禟手里握着折扇,打开又收起,收起又打开,四月是京城较为舒服的日子,不热不冷,可他却觉得屋里热得慌,吩咐伺候的小苏拉去取些冰块来。冰块取来了,放在屋子里的四角,可胤禟还是不舒服,又解开两个扣子。 “爷,”许敬冲了进来,胤禟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问:“怎么样?”许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办妥了。还是您了解福必塔,他不敢来见您,可他却收了我们的人。”胤禟道了声好,就让许敬下去取赏银。 今日不比往日,他们已不像以前一样,能随意的呼风唤雨了;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坐在家中,就有人源源不断的送上情报。他也曾有过念头,跳下胤禩这艘船,可细细想来,他从小与胤禩厮混,在别人眼里,他们早已分不出你我,此时弃船而逃,不但前功尽弃,而且绝没个好下场。他性格随他母妃,自幼张扬跋扈,在宫里,不管阿哥们,还是康熙的妃子们,他们母子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更不要说那些有些权势的大太监、老女官,没有一箩,也有一筐。他如今能好好的坐在这里享受贝勒福,全赖胤禩多年从中谋划协调,因此,他从情感上,也做不到完全抛弃胤禩。既然做不到,索性就死心塌地的在胤禩这条破船上,拼上一拼,一旦成功,妥妥的一个亲王爵。这两个女子是他从妓馆里挑的清官,在他府上养了两年,就是备着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的用途。 对于胤禟的莽撞,胤禩是没有料到的,等他得到消息,福必塔已带着两个女子离开了京城。胤禩呆坐在椅子上,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自认为聪明,可此时,他已全懵了,用梅双之事陷害胤禛,离间清月的事是他做的,可后来自己被胤禛、清月联手反噬,陷于被动,又加上胤禵崛起,掌控了兵权,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夺取兵权上,承德的事他基本就撂开了。但一夜间,承德的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让他与胤禛公然对立起来,这不得不让他胆寒。他本想派人秘密调查,没承想,胤禟先动了手,明目张胆地把人安插了过去。这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接二连三的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门帘一动,殷玉手里捧着个托盘挑帘进来了,胤禩见是她,暂且把烦恼放在一边,柔声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殷玉放下托盘,从里面端出参须汤道:“爷最近烦扰,妾身看了担心。问过福晋后,给爷煮了碗参须汤。爷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打熬,恐怕又要害病了。”胤禩接过参须汤,笑着道:“有你这样一朵解语花,我怎么会病倒呢?”殷玉双眉紧蹙道:“前儿,妾身母亲进府,带来爹爹的口信,爹爹说这人想挑逗四爷和您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胤禩喝完参须汤,顺手把殷玉拘在怀里:“这理我也知道,可到底是谁?三爷?十四爷?还是其他人?殷玉,我不怕和任何人斗,但害怕的是不知道这个敌人是谁。”殷玉倚在胤禩的怀里,低声道:“妾身愚笨,不知如何才能为您解忧。”胤禩摇头,刚才殷玉递碗的时候,他看见了她手心有伤,于是答道:“愚笨?是你性情贤良淑德,若不是你冰雪聪明,我定会被家事拖累死。她又给你排头吃了?”说着抓起了她的手,殷玉低下了头,胤禩抚摸着她略微发红的掌心,忍不住的心疼,却又无奈,家有虎妻,内宅不宁。“总有一天,我必休了她,让你做我的福晋!”“别,爷,隔墙有耳,您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若她知道了,妾身恐怕活不到那日了”……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还真不防隔墙有耳,观音图侧身趴在窗棱上,把里面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听着听着,她的脸变成了白色,她不想那么多年的夫妻,胤禩对他薄情寡义,一心只想休了她,让其他贱女人取代她。那么多年,她对胤禩的深情,不过是一厢情愿!当年,若不是她和硕格格的身份,他肯定连娶也不愿娶她吧?今日,她总算听清了,也看清楚了……本来她到书房找胤禩,并不是为了偷听的,是要告诉胤禩一件大事,可如今,告诉了他又如何?他就是做了皇上,皇后的位子也轮不到她!在胤禩心里,高贵的她,甚至比不上连枝、清月、殷玉那些下贱的女子,她气得发抖,有心冲进去,奈何手脚不听使唤,咕咚一声摔倒在窗下。 伺候观音图的嬷嬷见状,一阵惊慌,高声呼救。胤禩、殷玉听见响动,立即分开了,一前一后的出了屋门。见是观音图倒在地上,殷玉的脸一下变得煞白,胤禩嘴角抽了抽,面目变得更加深沉。 “还愣着干什么?把福晋抱到屋子里。”胤禩吩咐道。嬷嬷招呼丫鬟,七手八脚的把观音图抱到了书房里,从小伺候观音图嬷嬷呼天抢地的哭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八福晋已经不在了。进了屋子,胤禩一言不发的坐在太师椅上,殷玉上去帮忙,老嬷嬷一把把殷玉推在地上:“小娼妇,滚过去!烂嘴烂心的下贱货,谋害主母,你不得好死!”她此话一说,屋里的人都安静了,殷玉把头一低,泪水顺着面颊低落在地上。她本也是名门闺秀,侍郎之女,在家父母宠着,哥嫂疼着,丫鬟婆子侍奉着,从小没受过一丁点气。可一入八爷府为妾,日常的吃穿用度暂且不说,还要日日赔上小心,随时陪上笑脸,稍有不慎,便是凌辱打骂。要不是有弘旺这个指望,她肯定也学连枝,找一口井了断了。 胤禩站起来,走到殷玉身边,扶起了她,转身质问嬷嬷:“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是陈世美?杀妻灭子!” “奴婢不敢,可这样的贱人,若不教训,那一定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的。” 啪!胤禩一个耳光撩过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胤禩从不厉声斥责下人,更不会打骂下人,这亲自教训人还是头一遭。 “她是皇上圣旨册封,手持金页的侧福晋,是记载在皇室宗谱上的张氏殷玉,也是我胤禩的女人,你一个伺候主子的嬷嬷,充其量不过是条主子的狗,区区一条狗,敢在我面前叫她贱人。看来,是我平时治家太无方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赏二十篾条,再赶出府去!” 观音图平时待人苛刻、恶毒,她屋里的人也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不及殷玉和蔼可亲,有礼有节,突然见她的嬷嬷倒了霉,竟无人来劝,甚有人至巴不得找个地方手舞足蹈一番。 胤禩正在发作观音图的人,观音图却醒了,见家奴拖拽自己的嬷嬷,而嬷嬷哭天喊地,一咕噜下了床,对着拉扯嬷嬷的人就是两巴掌,“没王法的羊羔子,敢拽本福晋的人!” “大胆,是我命令的!”胤禩声音陡然升高了八度,震得观音图一愣。 眼见这两口子势如水火,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殷玉害怕的缩了缩,躲在了胤禩的身后。 观音图突然出溜到地上,嚎啕大哭,胤禩似乎也是铁了心,不顾她嚎啕大哭,吩咐人把嬷嬷打出去,一时间,八爷府闹得沸反盈天。 守门的侍卫听到里面闹腾,却不敢进去,他们奉旨守门,却没得到命令能随意闯入。眼见八爷亲自把个嬷嬷丢了出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找了主事的人——四品带刀侍卫齐哈尔,齐哈尔吩咐把嬷嬷控制住,自己一溜烟跑回宫里请旨。说是请旨,齐哈尔也不知向谁报备,直接找皇上吧,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也把八爷得罪了;找内务府,好像这是八爷府自己的事,不关皇家的内务,加上内务府现在是四爷管着,这又把四爷得罪了;找侍卫总管雅丹,把这个难题推给他,那自己这个上司肯定会把自己揍一顿……齐哈尔骑着马,一筹莫展,二颠二颠的走在官道上,突然,他眼前一亮,急忙下马:“桂公公,您老出来办事?” 老公回头,见是熟人,扯着公鸭嗓笑道:“原来是你小崽子。”齐哈尔乐呵呵的答道:“可不是我这个小崽子。”桂公公从腰里套出个葫芦,敲了敲葫芦底,一阵嘹亮的蝈蝈声从葫芦里响起。齐哈尔翘着大拇指道:“厉害,这才四月时节,能找到声音这么好的蝈蝈,也只有桂公公了。”桂公公听了,浑身舒泰的说:“那是,这是去年冬天我就找养蝈蝈的老张头订的,京城里,这可是独一份。”齐哈尔继续恭维道:“那是,四九城里,能给皇上、皇子贝勒淘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您桂公公了,您才是独一份。”桂公公眯了眼,道:“小兔崽子,嘴上抹蜜了?这高帽我戴得可不安心。”齐哈尔爷爷与桂公公的弟弟拜了干兄弟,他也由着这个关系,补了四品带刀侍卫,两家并不见外,他见左右并无熟人,俯身贴在桂公公耳边,把八爷府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桂公公听后,并未愁眉苦脸,笑着说:“这事不难办,只是事成后,你小兔崽子,要替我办一件事。”齐哈尔眼珠一转,心里掂量起这贼精贼精老公要办的事会是什么事,假如比八爷这事还难办,他还是自己想折。笑道:“您老太会开玩笑了,这京城还有您老办不成的事?”桂公公叹了口气道:“对喽,这事,不在这四九城内,要离开京城,所以我办不了。”齐哈尔一愣,清朝立业以来,太监无旨不能出京,这是铁律,桂老公想做什么?他连忙在心里掘摸出几件事,似乎都不太像。桂老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敲着葫芦,引得蝈蝈不断鸣叫,弄得齐哈尔答也不是,问也不是。突然,他看到桂老公全白了的头发,立刻胸有成竹了。桂老公弟弟也是个绝户,桂老公的身后事,不全仗着他家吗?日后年节上香敬果,全靠他家,有给自己添堵的人吗。随即舔着脸笑道:“桂爷爷的事,不就是我的事,甭说我有事求您,就是没事,我也给您办了。”桂公公冷冷笑道:“猴崽子,想清楚了吗?放心,你桂爷爷,不会害你的,只会好好抬举你。”听出桂公公的不悦,齐哈尔低头认错道:“是我年轻,不识抬举,桂爷爷,我替您出出气。”说着,假装自给自的一个耳光。桂公公见状,拉住了他,“行啦,你家那么多兄弟,我干嘛单单替你在宫里谋个出路,也是看重了你的谨慎。”齐哈尔收了手,笑嘻嘻的问:“您老看眼下——”桂老公戳了他的胸,说了个笨字,示意他把耳朵凑了过来。 不大会儿,齐哈尔带着简小亲王轿子来到了八爷府。落轿后,齐哈尔让人通传胤禩,胤禩听是简亲王来了,不得不到大门处。因康熙有旨,封了八爷府,他们一个不能进去,另一个不能出来,两人只好隔着门槛说话。简亲王长叹了口气,道:“八爷,您就是休了她,我也无话可说,更别说赶个下人出来。只是在这个当口,有多少人在看您的笑话,您就再忍忍。还有如今这府里的人,没皇上的旨意,也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若您听得进我的话,就看在我的薄面上,把这刁奴给领进去。若您听不进我的话,也是我家家风不纯,二话不说,我把人带走。”胤禩听完,一声不吭,面色发紫,简亲见状,从齐哈尔手里夺过马鞭,对着已经只剩半条命的嬷嬷就是一顿抽,边抽边骂:“你个老不死的刁奴,仗势欺人的老母狗,没眼力劲的丧门星,****不嫌臭的老母狗,丢人现眼的现世货,死了没人埋的……” “好了,大哥,别为一个老刁奴,伤了您的身体,这情我领了,人,我再带进去。”胤禩转头的瞬间,简亲王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滚下两滴泪来。 齐哈尔见状忙招呼侍卫把已经脱气的老嬷嬷丢进了大门。 “奴才这里谢您了。”见简亲王拿着自己的鞭子,半天没移步,齐哈尔低声问:“要不,奴才伺候您回府?”简亲王摔了他的鞭子,低吼一声:“这是什么破事!”齐哈尔不敢回话,忙去帮他挑轿帘。简亲王上了轿子,齐哈尔不敢再骑马,一路步行,送简亲王回府。到了简亲王府,简亲王丢了一粒金瓜子给他,他刚想拒绝,简亲王道:“齐哈尔,你今天做了件好事,拿着吧,不用推辞。日后,八爷也要谢你的。”齐哈尔只好跪地谢赏。 傍晚的时候,康熙从清月那还是知道了胤禩的事,他未说话。只是一个月后,齐哈尔升了三品带刀侍卫。 升职当天,齐哈尔值完班,并未和他人一起庆贺。而是安静地回家换了件衣服,怀里揣上张银票,在去泰和居的路上,买了四件糕饼。他前脚进泰和居,刚要了个雅间,后脚桂公公就跟了进来,两人随便点了四个菜,上菜后,他们打发了伙计。齐哈尔亲自给桂公公倒了杯酒,桂公公喝了酒,问:“小猴崽子,听爷爷的没错吧?”齐哈尔又给桂公公斟满酒:“全赖桂爷爷。”桂公公面色凝重起来,道:“下月,皇上要出京到承德。”齐哈尔手里的酒壶微微一颤,“福必塔去了承德一个月半月,屁都没查出一个,和九爷送他的两个小丫头醉生梦死。”齐哈尔咽了一口口水,“皇上下月一定要到承德去避暑。”说到这,桂公公用筷夹了一筷菜,送到嘴里。“诶哟喂,我的桂公公,您老到底要我办什么事?您再这样吊下去,保不齐我咯噔就过去了。”桂公公弹了他脑门瓜子一下,“臭小子,别和我贫,不是时候。”齐哈尔放下酒壶,跪在地上道:“请桂爷爷指点。”桂公公扶他起来接着说:“皇上不简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有时,他也愿意被糊弄。”齐哈尔背脊上的冷汗唰的出来了,他这三品刀带侍卫,原来是要用自己的命搏来的。 果然不出俞庵青所料,李高已在承德等着自己。福必塔对这个下属是极尽嘘寒问暖之势,幸好李高也是个识时务的,自始至终未拿大,对自己这个上级毕恭毕敬,让他心里稍稍好受些。他来的路上已想好,自己是明面上的旗,是插着给人看的,要破案,还得是李高——这盏暗地里的灯,反正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他便诸事不管,天天和二姝在公馆厮混。 跑了半月,贾大夫一无所获,李高勘察现场和尸体,也无所获,二人回到住所,跟九头鸟复命,九头鸟点头,道:“李大人,恐怕你得出头去见一下我们的福大人。”李高和手问道:“卑职不明白,福大人一直在公馆,他那里会有什么线索吗?”九头鸟呵呵一笑道:“李高呀,论勘案,论公正,福必塔不及你,但论做官,论机敏,你不及他。你去见他,告诉他你什么也没查到,他定会帮你的。” 李高红着脸,领了命,去公馆找福必塔。 公馆里,福必塔正一边喝酒,一边听着茵茵唱《猜花名》呢,一听李高求见,呼的站了起来。茵茵还要粘他,他一把推开,骂了句脏话,也顾不得换衣服,一溜烟跑到正厅,去见李高了。 李高见福必塔脸色发红,扣子错搭,就知李高和传言一样,和他带来的两个女子整日鬼混。 “卑职见过福大人,”他还要打千,福必塔拉起他,喷着酒气问:“查到了什么?要我做什么?” “回过大人,卑职无能,查了半月,一无所获。” 听闻,福必塔张大了嘴,似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一无所获?”仿佛是李高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刚想冲李高发火,随即又想到他是皇上的人,也许和自己一样,能随时直达天听,他此时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面那位的主意。 “这几日李大人辛苦了,能不能和我说说案情?”福必塔努力平静下心来。 李高见他主动问起案情,果然不出张老的谋断,连忙道:“和案卷一致,并无半点差池。”福必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到了承德,只顾寻欢作乐了,哪看过案卷,可看李高这个呆头鹅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好清清嗓子道:“老夫上了年纪,案子又过于复杂,单靠回顾,恐怕会遗漏些什么,不如我让人取了案卷,你我共同讨论下?”说完,不等李高回复,他便吩咐人去取案卷。此时,李高才知自己闯了祸,暗自吐了吐舌头。想起张老的论断,不禁莞尔一笑。福必塔没看到李高的小动作,只觉酒气上来,不动声色的灌了一碗茶水。 案卷调到,福必塔第一次看到了案宗:东园扫地女一名,年三十,寡居。狮子园园丁二人,一十八,一二十二,男丁。翠颐园三人,一家三口,夫四十二,妻二十八,女十岁,同一医馆大夫一名,二十六,独居。城外客店老板及伙计两人,年五十有三,年十七,皆喉间一刀毙命,死于康熙某年某日。 第二卷上分别是这九人的验尸格,身长、体态、伤口…… 第三卷上是这九人死时的复原图。 第四卷稍微多些,是周围邻里及地保的证词、口供。 一一看完,福必塔一拍桌子,骂道:“看来这承德府的管带和府尹也不是软***拉个球,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谁做的?” 李高表示赞同,“福大人,我去了现场,看了尸体,案卷中并没有遗漏任何细节,甚至为了保存尸体,承德府尹还把尸体移到了地窖中,用冰保存着,等着我们来。” 听他这么一说,福必塔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被他噎死。只好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拍脑袋,道:“不对,不对,你再想想,我觉得应该少了什么。” 李高仔细想了一遍,又看了案卷一遍,猛的抬头,和福必塔对上眼,彼此都知道了心思。原来张信义言里言外指的是这个,他这是要让福必塔这个官场老油条提醒自己。 福必塔见李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福大人,这里八个人,除了医馆大夫身份不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与四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福必塔心说对了,你这个呆头鹅,知道我为什么顶着玩忽职守的帽子,在这里醉生梦死了?这尊阎王可不好惹,杀他人的小鬼也不好惹,都说酆都有十八殿阎王,也不知道这小鬼是哪殿阎王的。 李高想起了自己的祖父李秉梅,他虽看似全身而退,却又死得蹊跷。自己能比他做得好吗?能真正地全身而退吗?或许当时他不应该和张信义一同回京,更或许他不应该把白家村的真相告诉四阿哥…… 见李高面色越来越凝重,福必塔知道他终于明白了他处境,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苦笑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老弟,想不想听听我的见解?” 李高望着面色还在发红的福必塔,或许他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六十四章 良知 李高屈身抱拳道:“请大人指点迷津。” 福必塔砸吧了下嘴,道:“查案这事全由李老弟说了算,李老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就一句话,四爷那呢不能没有交代,而且要交代好了。” 听完,李高完全摸不到头脑,这算是线索吗? 看李高一副眉头紧锁的样,福必塔在心里骂了两个字:呆子。清了清嗓子道:“老夫离京前,皇上交代过,这事不能牵扯不该牵扯的事,这么说,你懂了吗?” “大人所指卑职还是明白的,可卑职不明白的是,没有任何线索,抓不到罪犯,那如何向皇上交代?向四爷交代?”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福必塔。 福必塔气得差点把自己胡子揪下来,无奈的说:“我的李大人哟,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你找出了真凶,你真敢往京城里送吗?再往深了说,即使你敢送,老夫也不敢送!皇上派你我到此,无非是要了结此案,让朝廷对整件事有个合理的说法,让朝堂上的纷繁怀疑,统统丢到金水河里。老夫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高心里一惊,这可是欺君!不禁贸然抬头,认真打量起福必塔是不是在说醉话。 福必塔知道李高心里在想什么,他吸了吸鼻子,吩咐道:“刑名的事,我不甚懂,还要靠李老弟,但奏折呢得老夫来写,谁让老夫接了个这么倒霉的差事!李老弟,你一定要把案子做得滴水不漏,让这个,”说着福必塔伸出四个指头,“找不出话来说,要知道,他在京城,刻薄可是第一份,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而且此事的‘主犯’,一定要稳妥可靠,不能落下任何把柄,让人找到任何借口来弹劾我们欺君,只有这样,你、我或许才能过了这关。”说着说着,福必塔打了个酒嗝,说完,他仿佛有点明白,康熙为什么给他派个家学深远的李高了,又为什么非让他来办这个案子。要解决这件案子,还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呆子两人互补长短……想通了,福必塔心中不觉一松,看来李德全那阉人诚然没骗他。他便不等李高这呆子回话,随手端起茶,示意送客了。 李高对刑部宰白鹅的事略有耳闻,可现在,福必塔不仅在暗示他捏造案情和证据,而且还要他找一只“白鹅”,来承受这灭顶之灾,以此了解此案。暗自衡量一番,他决定不上这个荒唐上司的贼船,一是此事关系重大,有欺君灭族之祸。福必塔让他一人捏造案情和证据,一旦东窗事发,福必塔一句“失察不勘,有失检点”就可以把自己摘干净,至少不会受灭门之祸,而自己则不同,这个案子是自己经手,一旦翻起来,李氏三代清誉和满门的人头都要赔了进去。二是他绝不能让无辜之人妄送性命。过世的祖父曾教导他,巍巍苍天,神鬼不知,良心知,欺人莫欺己,骗人莫骗心。见福必塔不耐烦地端茶送客,他也未给他好脸色,连告辞都不说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李高无礼的态度让福必塔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咬牙:这呆子不会还想做“清流”吧?这都刀架脖子了,他……他也不想想如何能全身而退?虽然这事他做的有些不地道,但大势如此,李高要想脱身,就不得不入此瓮。只要他把这倒霉的差事做圆了,放自己一条生路,给皇上一个交代,还朝廷一个脸面,他自然也会帮着他,以后加官进爵,高官厚禄不全是他的?可琢磨了半天,福必塔才品出点味道来,这李高不是一头好牵的牛,他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儿事,他开始后悔好像对李高说的太多,又想到李高是康熙的人,万一李高一封密折奏上去,差事办砸了不说,一条欺君之罪,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来人,快把李大人给我追回来。”等福必塔反应过来时,李高已走了多时。 见李高一脸不快的回来,九头鸟张信义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见你没查到线索,福必塔给你排头吃了?” 李高进来前,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张信义,让他代为奏报皇上,所以信义一问,他便把在驿馆所说的话如倒豆般说了。见李高说的很气愤,张信义似乎听得很认真。听完,他点头,赞道:“李大人确实是国家柱石,上不欺君,下不愧对黎民,圣上有此良臣,是圣上之幸,国家之幸。”贾大夫在一旁听了,稍稍低了低头。九头鸟撇了他一眼,贾大夫似乎没有感觉到,头低得更深了。 张信义这番话并不是李高想要的答案,他不死心,试探的答道:“张老过誉了,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福必塔胆子也太大了,诚然敢欺君!若没人来制止的话,难道就让他这样无法无天下去?” 九头鸟微微笑道:“那依小友的意思,你是想出面管一管我们的尚书大人了?” 见张信义又把难题抛给了自己,李高胸口一紧,急忙答道:“我人微言轻,怎能越级上报!” 九头鸟哈哈大笑,“我的李大人呀,是老夫小看你了,虽说你为人刚正,但我忘了,毕竟你也是混了十多年的官场,这轻重还是拿捏地很好的。” 李高知他所指,脸红了,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九头鸟见李高不言语,接道:“既然这样,李大人,您不妨想想福必塔的话。老夫觉得,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李高猛然抬头,不死心的望向张信义,希望他也是在说笑。但对上张老揶揄的笑容,他的心当即下沉,自以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但不过是镜花水月,白白空欢喜一场。 “咚咚”,客店伙计敲门进来,屈身禀报李高,福大人派人请李大人过馆用餐。李高抬眼望向张信义,张信义却道:“李大人,那您忙您的,我和贾师爷就去办差了。”说完,不再管李高,带着贾大夫出了房间。李高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心皱得如核桃大,步子似乎坠了千斤,怎么也迈不开。虽不情愿,但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他现在已失了张信义这颗大树,若彻底把福必塔得罪了,他的祸事就在眼前。 拿不定主意的李高借着更衣,耽误踌躇了许久,才跟随来人再次回到了驿馆。 见李高再次进门,福必塔笑脸相迎道:“你看老夫这记心,前头送来几只雉鸡,本来想谈完话,给李老弟带一只回去的,可光顾着谈话,把这茬忘了。等想起来,一琢磨,李老弟一个人在外,处理起来也不方便。不如在我这里,你我就着这雉鸡把酒畅谈一番。岂不快活?” 李高行礼道:“下午是卑职鲁莽了,还望福大人见谅。” 福必塔笑道:“也是老夫考虑不周,才让李老弟多心了,今晚你肯再踏入我的驿馆,就是还信任老夫,你我此时还分彼此,岂不是可笑?” 话毕,两人为了化解尴尬,又东拉西扯了一番。不大会儿,就到了掌灯时分,福必塔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携手邀李高移步餐厅,李高见状稍做了些谦让,也就随了福必塔的意思,和他并肩到了餐厅。两人坐定后,家仆才开始逐一上菜。等菜上齐,李高扫了桌子一眼,只见最中间是一只焖得酥烂的雉鸡,四周围着六盘各色冷热小菜,其间放了一壶酒,初看整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那只宫廷制造的祁红酒壶,以及屋中阵阵贡酒的香气,不断暗示着他福必塔与皇族之间特别的关系。想到下午的无礼,李高的脊背不禁有些僵硬,见仆人要上前执壶斟酒,他抢先一步拿起了祁红酒壶,给福必塔斟满,算是对下午失礼的一种赔罪。福必塔也很给面子,举杯一饮而尽,并无半点推辞。接着,两人一边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杂事,一边对饮,开始气氛还算热络,但因各自怀着心事,场面便慢慢冷了。无声无息的饭局,让彼此都有些尴尬,李高正拨弄着碗里的青菜,琢磨着起个什么头,化解这种尴尬,却冷不丁听到福必塔吩咐下人:“来人,把茵茵和兰芝叫来,让兰芝带上琵琶。” 让九爷的人来见他,李高虽有些愕然,但并没喝高,刚想劝诫福必塔此事不妥,福必塔却抢先拉住他的手道:“李老弟,这你不用劝,我呀,是个有分寸的。要说这也能出事,那我和她们鬼混的第一天,就出事了,可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在这里‘鬼混’吗?” “大人,您是醉了,要不改天我再登门道谢。”李高越听越不是味,急忙起身辞道。 福必塔站了起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哈哈,我的李大人,你说,为什么我的官大,你的官小呢?是我比你年长几岁,熬出了头?还是我刑名是这个?”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看样子福必塔要借酒装“疯”了,李高也就顺势坐下,不动声色的看福必塔要耍什么把式。见李高不再乱动,福必塔接着道:“我是满人,在皇上面前称自己是奴才,主子有烦忧,做奴才的就要解忧。而你,是汉人,在皇上面前,你得称自个微臣,皇上有了难处,你是不是也要为皇上分忧?”说着福必塔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又才道:“既然你我都是为皇上,那不管奴才也好,微臣也好,就要想皇上之所想,做皇上之想做,行皇上之想行,这才是忠君,这才是报国。对不对?”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高的脸色不觉开始泛白。“再者,我堂堂一个刑部尚书,查个案子,何须你一个做了十年的七品县令跟着。我手下多的是五品、六品的知事,我何须假借你李大人之手去办这个案子呢?李大人如何到的这承德,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我官做的比你李大人大,并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也不是因为我刑名比你厉害,而是我比你更懂得为皇上分忧。”等福必塔说完,李高掌心、鼻尖全是细汗。再想想张信义临出门的那句话,似乎也印证了福必塔的话。但他还是不明白,正如福必塔所说,若皇上只要一个表面上的答案,那大可让福必塔带人来查,干嘛非把他这个远在西北的七品知县牵连进来呢? “大人,卑职也不明白,那皇上让我来承德——” 福必塔打断他道:“真相!皇上想知道真相,可这个真相只能皇上一人知道。” 李高恍然大悟!随即,他不单单是掌心、鼻尖冒汗,全身上下像被蒸过一般,无数汗珠从毛孔中喷薄而出,打湿了他的整件内衫。 “李大人,今日我多了这句嘴,将来你可要念着我的好。万一哪天我吃了挂落儿,但愿你能想起今日。” “多谢福大人指点。”李高忍着惊恐,屈身给福必塔行礼。福必塔摇手:“李老弟,话已至此,你还恨我吗?” 李高没有回话,此时他已无法再顾及福必塔的感受了,他的整个身心仿佛掉进了浆糊缸里,被浓稠的浆子紧紧的封住,既不能呼吸,也不能叫喊,更不能思考…… 窗外听话的兰芝见二人撕掰好了,才抱着琵琶带着茵茵进来。两人一唱一和,不大会儿,屋里流动起乐声,时而清丽,时而低沉,婉转起折,连绵不断,李高听得远远近近,一点也不真实,越发觉得恍惚无助了…… 送走李高,福必塔几乎是瘫软在了圈椅上,缓了半天,气也没顺过来。兰芝端着醒酒汤进来,福必塔斜眼看着她道:“按你们的意思李高已经拿下了,接着九爷还想怎么样?” 兰芝放下解酒汤道:“老爷说笑了,九爷让奴来伺候您,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老爷遇到这不知人事的三呆子,奴生怕他害了老爷,想着九爷在京城消息灵通,又是皇上的亲儿子,或许知道皇上的心思,又想着自己是九爷府里出来的,向九爷讨个人情,不是能帮到老爷嘛。”说着,便往福必塔怀里钻。 福必塔想把这****推开,可此时再想和九爷划清已是不可能,便他由着兰芝把解酒汤,一口一口喂到他的嘴里。 但福必塔不知道的是,看透李高这步棋的,不是九爷,而是还在软禁中的八爷。 虽然混乱,但没过两日,胤禩就从承德的乱事中抽丝剥茧,勘破了康熙的意图。既然勘破了,便有了对策。他冷笑着,有条不紊地安排老九和老十去做,胜负乃兵家常事,最后的棋局如何,要到最后才能知道。 安排妥当一切,他的目光转向后院的矮墙,观音图,是他喉间的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殷玉跪在她房前已两日,期间晕过去三次,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手里把弄着自己的辫子,上面红色的穗子格外醒目。 “爷,”赵圆儿知道胤禩这几日心情不佳,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低低地叫了一声。背对着他的胤禩正专注地望着后院,跟本没有听到他声音。赵圆儿只好又走近一步,略微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胤禩才回过神来,问:“殷玉她又晕过去了?” 赵圆儿低头回道:“侧福晋那边,奴才偷偷给她送过了参汤,目前还好。奴才要向爷禀报另一件事,可是——”赵圆儿把头又低了低。 “可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不知为何,胤禩心中似有千斤石头,搬也搬不走。 赵圆儿猛的抬起头,道:“清月姑娘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胤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喃喃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赵圆儿从胤禩表情里看到了诧异与愤恨,但更多的是欣喜。一个好奴才,首先是会察言观色,其次才是会伺候人。从胤禩的表情中他知道,胤禩一定会见清月的。所以又大着胆子重复了一遍:“清月姑娘来了。” 有多少恨,自然就有多少想念,当清月真人站在自己面前,胤禩有了一种豁然的感觉,原来想念已经盖过了仇恨,只要人在眼前,他都可以不计较了。 “八爷吉祥。”清月按规矩给胤禩请安,胤禩示意免礼,清月起身,目光落在了胤禩一瘸一拐的腿上,几年不见,他已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病痛,以及对王权执著的追求,让他的身心都伤痕累累,气色中流露着疲惫、忧伤,还有一种对执念更加渴求的疯狂。 清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捧给胤禩。 胤禩并未立刻接过,而是揄揶道:“怎么?你要向我献锦囊妙计?” 彼此的关系已不能再调和,清月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何,答道:“八爷可看清楚了,锦囊上绣的是五爪金龙,这是圣上之物。” 胤禩低头,果真如此,也是,如今没有皇上的派遣,她如何肯见自己一面?但也不能就此饶过她:“那么说,你是天使了?要不要我中门大开,焚香铺案,合府身着朝服迎你进门,你再秉承圣意?” 眼见着胤禩耍泼犯无赖,还要出道难题给自己,清月微微笑道:“八爷是爷,如果爷一定要这样做,那奴婢只能顺从主子的意思。但圣上那边催得紧,麻烦请爷快些,好让奴婢按时回宫交差。” “你!”算准了他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她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来,胤禩气得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这思虑周全加胆大的性子还是没变!他阴着脸动手打开锦囊,果不出所料——里面装着额娘耳环,他内心一阵冷笑,皇上派她来把最后一点温情割掉,他以为他会怕吗? “圣上说,当年卫娘娘与他因这只耳环结缘,所以他一直保存着此物。” 胤禩取出耳环,把它放在桌子上,问道:“怎么?因为我这个儿子不成器,皇阿玛他不打算保留此物了?让你把它还给我?”边说,边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锦囊,取出另一只来。这是一对银制镶海蓝宝的耳环,虽然上面簪花已被磨损的不太清晰,但因主人精心的呵护,并无任何污迹,泛出柔和的光泽。 清月并没有接胤禩的话,“圣上保留此物,一是对卫娘娘的一个念想,二则呢,卫娘娘当年离世前,曾为八爷讨下一个恩典,无论八爷将来做错什么,皇上看在这只耳环的份上,都饶您不死,让您善终。八爷,您拿的是一面免死金牌。” “这么说,我比他们都多一次机会。”胤禩玩味般地拿起耳环,挑衅的问清月。 清月无法答他,康熙交给她这样的差事,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只能正色道:“圣躬亲,胤禩回话。”胤禩呵呵一笑,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艰难的给清月跪下,眼里是无尽的嘲笑。见胤禩艰难的跪在自己面前,清月升起一阵怜悯,生在帝王家又如何?反倒成了羁绊一生梦魇。“代圣训问,皇八子胤禩,当年承德一案,太子、十三皇子调京畿大营兵马,是怎么回事?”胤禩笑着答道:“回禀圣上,承德一案,已经内务府查明,是旧太子,十三皇子图谋不轨,但皇天庇佑,吾皇首先洞察先机,后果断而行,继发明廷,废黜旧太子、圈禁十三皇子。遂使不臣之心,贼子之行,得到惩治。以彰显吾皇之圣明,鼠辈之可笑。”清月见他如此说辞,终于明白康熙为什么会这么恨他了。凭心而论,胤祥只会替胤禛卖命,绝不会替胤礽卖命,康熙知道这点,所以仅仅圈禁了胤祥。她哼了一声,替胤祥不平,接着道:“圣谕,皇八子胤禩不恭不悌,不臣不孝,累犯不知悔改,承德一案,蒙蔽圣听,本已死罪,但念旧情,不予追究。现收回卫氏遗物,望八皇子自重。勿使卫氏良魂,地下不安。” 听完,胤禩并不在意,依然在笑,只是安分地把自己的耳环放进五爪金龙锦囊中,递给了清月。见胤禩无可救药,清月依吩咐训问:“胤禩可还有他话?” 胤禩突然不笑了,认真地问她:“清月,若我说了,你会替我带到吗?” 清月淡淡的回答了一声“会”。 胤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请你替我奏请皇阿玛,把你赏赐于我,我便永不碰朝局!” 清月…… 当康熙听完清月的复述,气得让李德全赏了清月两个耳光。 清月…… 入夜,魏氏带着消肿止痛的药来找清月,边帮她上药边叱责道:“你脑子坏了吗?明知道八爷在气皇上,你还帮着八爷气皇上!”李德全并没有下重手,她的脸并没有到要上药的程度,但清月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涂抹药膏,“嬷嬷,八爷肯把耳环还回来,就默认了自己是构陷太子和十三爷的人,若奴婢不把八爷这句荒诞的话带回来,那岂不是坐实了他真的是幕后黑手?皇上拿奴婢出出气也不错。”魏氏眯了眼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八爷那吧?”清月摇头道:“不,奴婢已经跟了十三爷,决然不会回八爷那边。奴婢若存了这种心思,今天也走不出养心殿。”魏氏帮她涂好药膏,收捡好药瓶,才道:“明日再涂抹一次,剩下的就留你这。女孩子,该用心保养的,还得儿用心。”清月笑着谢过魏氏。 从清月那转回养心殿,康熙还在灯下批奏折。魏氏拿起签子,轻轻拨了拨灯芯,然后坐在了炕延上,经她这一拨弄,大殿骤然亮了不少。康熙写完最后一笔,取下花镜,问:“怎么样?”魏氏道:“是个好孩子,您能不能……?”康熙打断她道:“不可以。朕的决定绝不会改变,特别是对清月。”魏氏长叹一声,道:“我又派黄莺去查了一遍清月的来历。这点上费色曜倒没骗我们,但朱氏一族消失的有些奇怪。若他们被人劫持,以清月的性格,她对我们说谎,也是情有可原的。”康熙冷笑道:“那你说劫持的人是老四、还是老八?还有,她不是你,朕对她,没有那么多怜悯!”魏氏不再言语,静静陪坐在康熙身边,直到康熙吩咐就寝。 第一次出远门,闻香不禁有些紧张,承德虽然离京城不远,但对于从小长在京城迎春院的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的空气和京城里的不太一样,流动着花草的味道,比香山的还要浓烈,如果没有任务在身,这会是一趟很好的旅程。 “姑娘,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和她一起来的,是她从小养大的小龟奴——三儿,今年刚满十六,他的额头上长了几粒痘子,一路上,三儿不住地用手去摸它们。这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看来兴奋与紧张让他忘记了自己是男装打扮,依旧叫自己“姑娘。”闻香瞪了他一眼,小龟奴反应过来,朝他吐了吐舌头。车把势见怪不怪的道:“这位姑娘,您放心,我老尤头赶了二十年车,这行里是有名头的,既然坐了我的车,我肯定把您安安全全送到。而且您放心,这条道,是皇家射猎用的路,最太平不过了。”闻香虽然没出过远门,但毕竟是场面上的人,为人自然活络,随即笑道:“叔爷,您别多心,我们姐弟雇您的车,就冲着您的名头。车行里,提起老尤头,都没得说,城东王家太太,四季铺的内当家,千和局的老太太,全都给我推荐您老。这太平盛世,哪能有什么。只不过上月,承德不是出了件大案,我们才有些害怕嘛。”老尤头听到这,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敢在皇上跟前惹出这泼天大祸。可怜那九条人命,也不知得罪了谁?”闻香念了句“阿弥陀佛”,接道:“敢在佛祖面前犯事的,莫非是齐天大圣?”说完,便咯咯的笑了,老尤头听完,不禁莞尔。小龟奴指着远处冲她叫:“姑娘,你看林子里有人打架!”闻香和老尤头齐转头望去,树林子里刀光剑影,三人持刀正在追砍一黑衣男子,老尤头见状,用力抽打了马匹,闻香没坐稳,一下撞到了檩子上,也顾不上疼,直催老尤头加快速度。一口气跑出五里地,老尤头才拉住了马车。 “诶呦,这年头怎么这么不太平!是不是要变天了?”老尤头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下车检查马车,看是否有损伤。 而镇定下来的闻香,心里却在纠结,那个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怎么像极了他?她咬着嘴唇权衡了半天,才开口:“叔爷,麻烦您掉个头,我们回去看看。” “啥?”老尤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回去!”老尤头这一问,反倒坚定了她的想法。 “姑娘,您不想活,我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老尤头直摇头。 闻香道:“我加一倍的工钱给您,您也不用跟着我过去,您只用把我送到那里。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您带着三儿去漕帮,找童大当家的,他一定会为我做主的。”她在话里软硬兼施,一是承诺给老尤头加钱,二是拉上童凌作场子,让老尤头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童凌如今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车行与漕行颇有交情,运到京城的物件,都由车行转手入库。老尤头在车行赶车,自然知道童凌是什么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子,又打量了闻香二人一番,咬牙道:“行!不过,若老头子我出了事,姑娘可要让童大帮主照顾我一家老小。”闻香道:“这个不难。况且到了那,您不用跟我上前,我若出什么事,您只要带着三儿跑,而且跑得越快越好。若让您出了事,我们谁会赶车?谁又去报信?”闻香的话,说得老尤头不好意思,只能的嘿嘿一笑。 听见两人的对话,三儿摸着自己的痘子道:“不,我不留在后面。我要跟姑娘一起去。” 闻香想摇头,可想到三儿的脾气,叹了口气道“随你。但你自个儿要小心。别犯傻,知道吗?”说罢,三人便折返了回去。 到了地方,打斗的人都已不在了,老尤头长舒了一口气。闻香眉头紧锁地下了车,单手提着袍子,进入树林里寻找踪迹,而三儿像只猴崽子似的,几步就蹿到了闻香的头前,急的闻香低声直喊:“小心!慢点!”老尤头见二人都进了林子,砸吧着嘴拴好马车,才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大会儿,就看见那个黑衣男子趴在地上,地上染满了鲜血。闻香急忙上前,把他翻了过来,一看,果然是那个天杀的。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恶声恶气的对他说,你也有今天!但看着他身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她急忙招呼三儿和老尤头把他抬到车上。又从包袱里找出内衫,撕成条状,帮他止血。 进到承德,寻来大夫,大夫看后,只说吃副药试试,若不见效,就准备后事。闻香听得脸色煞白,三儿不开心的自个儿踩着自个儿的脚尖,老尤头听得直叹气。大夫写好方子,递给闻香,可闻香并未接,只吩咐三儿跟着大夫去拿药。大夫道了声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带着三儿走了。而闻香打来井水,沾湿了毛巾,放在黑衣人滚烫的额头上,每隔一段时间,又替他换一次。见插不上受,老尤头便蹲在门外吸着烟袋。 另一边,李高正在承德天牢里一一复审死刑犯。 “小人名叫孙二狗,住在孙家集,平时走村串户,买点针头线脑,养活自己。可今年夏天,小人去红山大庄子阿布家,送金钗给他家夫人,不料阿布说我与他家夫人以金钗为媒,勾搭成奸,他就用扁担打小人,小人并无此劣行,当然不服,就和他扭打到一块儿,扭打中,他滑了一跤,头枕在了石头上,他自个儿摔死了。红山大庄子的人就说小人杀了人,把我扭送到了承德府。而且阿贝是满人,小人是汉人,所以给小人定了死罪。小人冤枉呀!青天大老爷,你要给小人做主呀,小人确实冤枉!小人没有杀人,是他自己摔死的,摔死的” 李高放下卷宗,问:“孙二狗,本官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假话,本官定扒了你的皮。” 孙二狗如捣蒜泥般的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李高打断他,问:“你走乡蹿镇卖货的本钱哪来的?” 孙二狗迟疑了片刻,才道:“小人是小本经营,买卖不大,哪有什么本钱。有的货是乡民托我卖的,有的是赊来的,还有些是以物易物换的。” “那我再问你,色密氏的金簪,是她事先订好的,还是你从哪家金铺赊的?” “这个,这个,”孙二狗汗如雨下。 李高一拍惊堂木,大吼一声:“还不快从实招来!” 这一嗓子,像板子打在孙二狗的屁股上,他不得不道:“老爷明察,那簪子是小人偷金家婆子的。小人拿了这簪子,不过在色密氏面前炫耀了一下,……” “大胆!还不说实话,你们既无奸情,你又为何单在色密氏前炫耀?” “老爷,小人和色密氏确实没有奸情。小人不知为何,色密氏在大堂指认小人与她有奸情。小人炫耀那金钗,不过想讨点便宜。” “那么说来,你是承认你有不轨之心了?” 孙二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人是存了那心,可不还没得手嘛。” “住嘴!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李高呵斥道,“那我再问你,阿贝是头朝上倒地,还是头朝下倒地?” 孙二狗翻着眼睛想了一下道:“是头朝下。” “孙二狗!你个刁民,人若向前跌倒,除了头,鼻子也会受伤,而阿贝的验尸格上清楚写着,他额前和脑后都有伤,鼻梁处未见伤口,这分明是你用硬物击打他前额,导致他向后摔倒而形成的。“ 孙二狗张大了嘴,隔了半刻,他面如死灰的道:“他用扁担打我,我随手捡起了石头还击,我承认是我打死了阿贝。可我与色密氏并无奸情,她却一心指认我,我一百个想不通。后来她在牢中自尽了,大人,这事绝对有蹊跷。这般屈死,我死也不服。” 李高不再与他说话,拉响门铃,两个狱卒进来,把孙二狗拉了起来,孙二狗欲言又止,但看李高的样子,便认命的跟着狱卒下去。 接着,狱卒又送来一人,这人进来,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李高看完他的卷宗,问:“下跪何人?”等了片刻,那人也没回话。李高又问:“纳言,你可有冤情?”那人还是一句话不说。李高从案桌上下来,替他解开了镣铐,道:“你的案子并不大,只不过你是家奴,却伤了主人,根据大清律,伤主者死。只是我觉得奇怪,你是善贝勒的家生子,为何会做出伤主的事情?”虽然解了镣铐,但纳言依旧低头跪着,一句话也不说。李高知道,就算他找出疑点,能替他翻案,可到头来,他还得回善贝勒府,他已得罪了善贝勒,即使回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况且他身后面连着善贝勒一家,而善贝勒后面是五爷,他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审到这,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李高摇铃,让人把他带下去。 随后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老者,灰色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耷在脸上,直愣愣的站在李高面前,一脸的不屑。李高闭了案卷,问:“老人家,你可有冤情?”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不冤,老朽是拜圣母教的严安,你们没抓错。”对于反贼,李高也无需多话,摇铃直接把他送走。 又进来一个,一进来就跪地哭泣,李高也没管他,只管看他的案卷。案卷不长,说此人是一个孝子,因自己媳妇对自己娘不好,他便杀了自己媳妇。本来族中已了结此案,并未送他到官府。却因替他媳妇把脉的大夫多嘴,告诉他的娘亲,已死的媳妇怀上了他的骨肉。他娘当夜就上吊自杀,他知道因果后,又杀了多嘴的大夫。卷宗虽不长,但关系复杂,李高看得直皱眉,看完,问道:“姓什名谁?犯了什么事?从实道来。” “小人李克勤,今年三十有二,承德莫唐山李家村人,家本有妻有母,因妻不贤,苛待我母,我一时激愤,杀了妻子,不想妻子有孕在身,我母得知,气愤难当,自杀身亡。后经查,是镇上大夫多嘴,害我母身亡,遂我提刀替母报仇,当街杀了大夫,乡邻一十二人为证。杀人后,我提刀到承德自首。” “既然如此,你如今还有什么可哭的?” 李克勤哽咽道:“我杀大夫后,本镇再无大夫,我堂弟昨日发痧,却因就医不及时,死在了来承德的路上。我叔叔今早进牢里大骂了我一顿,说我一刀五命,杀妻杀子杀母杀人,现又害死自己堂弟,是个不孝不悌的混货!当初妻不贤,休妻既可,何苦连累那么多条性命。如今覆水难收,悔之晚矣。”说完,又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高叹了口气,问:“供状是你所写?” 李克勤答是,李高把笔递给他,让他写几个字,李克勤手握笔刷刷点点写好了。李高核对了笔记,和供状一致,并无差错,便让人送李克勤回了牢房。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个小孩,小孩面黄肌瘦,一进来,大眼睛不住的瞅李高,李高有些惊愕,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犯什么罪?李高翻了翻案卷,才明白,这个孩子是个盗墓贼。承德是皇家重地,虽没有皇家陵寝,却也是皇家禁地,在这里偷坟掘墓,没判他个就地处决,就是便宜他了。 “姓名?”李高懒散的问道。 小孩满不在乎的抹了抹鼻涕,答道“周王鼎。” 李高心中暗叹,此人年纪虽小,但胆色非常,果然是个做土夫子的角色,接着问:“年龄、籍贯?” 周王鼎拍掌道:“哈哈,我十六了。有妈生,没妈养,有个师父叫老鳖;老鳖,老鳖真厉害,钻个地道抬粽子;老鳖,老鳖不是人,有了粽子摔王鼎。若是你问他在哪,水里问王八。” 第一次遇见这么刁滑的孩子,李高又好气又好笑,不动声色的反问:“你是个孤儿,你师父出卖了你,他逃得无影无踪,对吧?” 周王鼎连连回答对,还称赞他,果然是做老爷的人。 李高哼了一声,道:“可我们昨日又抓了个盗墓的,他说是他挖坟掘墓,你只是望风守墓而已。” 周王鼎吸了吸自己的鼻涕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好人,想替小爷顶罪,小爷倒不在乎。老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逃一条命总是好的。” “是吗?可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捉住那人时,还有另一个人被埋在了墓里。”少年一听,脸色大变,失声说“不可能!”李高笑着问,为什么?周王鼎把头一扭,不再理李高。 “你不说,那让我来说,你身陷大狱,为保护你爹和你弟,你便谎称自己是孤儿,与师父反目成仇。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为防止谋财害命,做这种营生的,都是亲父子。一般下去的都是儿子,而老子在上面抓着绳子。你不在了,接替你下墓的会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刚才我告诉你有人被埋在了墓中,你不信你爹会埋了你弟弟,虽然你是对的,但你可你别忘了,你弟弟是新手,他可以自己埋了自己。那现在你爹为什么又要替你顶罪呢?因为你已经是你们王家最后一棵独苗了。” “你骗我!我不信。”周王鼎忍着哭道。 李高并未回话,只是摇了门铃。进来两个狱卒,架起周王鼎便走,周王鼎开始挣扎,“你说谎,你骗我,告诉我……”李高摆手,两个狱卒把周王鼎拖了下去。周王鼎并不死心,叫声响彻牢房。 正在闹腾着,福必塔捂着鼻子进来了,“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李高连忙施礼,福必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拎起案卷的一个角,随即又丢在了案桌上。 “属下正在找人。”李高淡淡的回答。 福必塔哼了一声,“李老弟,你找就找,看看案卷就可以了,怎么还让这四周八县的县令往这送人呢?诶呦喂,敢情你觉得承德的事闹得还不够大?这样找出的人,你我还怎么用?” “大人,属下只想做得心安。若只看这卷宗,万一有冤情,属下就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福必塔心里把李高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却不能露出一丝不高兴,“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人,是会被有心之人抓到辫子的。到时死的就是你我,还有你我的全家!”说着,抓起自己的辫子,在李高面前摇晃。 李高无语,仿佛再次掉入了泥潭。 第六十五章 结案 隋武醒过来,第一眼见到人是闻香,十分诧异,讶于她怎么到了承德?又是如何救了自己? 闻香板着个脸,把药递到他跟前,冷冷的命令他喝了,隋武接过碗,一口气灌了下去,药苦中带涩。自从他和闻香断了联系,这还是头一次见她,以前她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骚气,和窑子里的娘们儿一模一样,可这次她和以往大不相同,周身带着一股老沉,而且眉宇间若隐若现的有股傲气,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喝完药,隋武便闭眼思索起来,因为清月,闻香与自己断了往来,那么闻香此时在承德,是否说明清月也在这?她救了自己,又有何企图?她带了多少人?自己该如何脱身?…… 闻香见隋武连谢都未道一句,就闭上了眼,心里越发发凉,她虽不幸落入风尘,身子下贱,可真心也下贱吗?再次看到了隋武的负心薄幸,闻香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他作为良人?回想往事,她为他无怨无悔地付出了种种,一股耻辱感从闻香心里翻起。他对她只有欺骗和利用,却没有半分真情,今日的羞辱也是她自作多情的结果!虽然可悲,却又可幸,此时幡然醒悟为时也不晚。闻香捡起空碗,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 隋武躺在床上,算计着如何脱身。到了晚间,送饭、送药的却是店小二,隋武有些奇怪,便问:“怎么是你?救我的那个女人呢?”小二笑道:“这位爷,您是好艳福。那婆娘的姿色不错,而且还有钱,”隋武瞪了小二一眼,他人本来就长的凶,又长年做杀人的营生,这一瞪眼,把小二吓得一缩脖子道:“她走了,可她在柜上给您留了二十两银子,让我伺候您,直到您康复。”隋武一听,急忙起身,可剑伤扯得他肋骨直疼,他连忙捂住胸口,望向门外,除了黑洞洞的院子,那个人再也没进来过。 夏季日头变长,人亦懒散,李高短衣短裤在房里收拾东西,这几个月惊心动魄的生活,让他萌生了退意,官场寒凉,荣华富贵皆是浮云,唯有一己良知,才是自己的。 福必塔接到李高的辞呈,冷笑着骂道“矫情!”骂完,他也吩咐下人装好行李,立即回京。 两人前脚刚离开,与这次事件有关的各种势力都松了口气,似乎整件事划上了个句号。 可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福必塔马车刚出了城,这边,各方势力就马上开始了行动。 隋武奉元亨之命见了含冰;周岳乐奉九头鸟之命见了童凌;闻香奉清月之命见了葛天;而令人最意想不到的是李高,他偷偷返回了承德府,见到了魏氏——魏雨烟。 当年风姿卓越的茹夫人——魏氏,已成了一位老人,只有眉宇间还残留当年的影子。张信义毕恭毕敬的立在她身后,让李高有恍惚之感。“你可记得我?”魏氏张口便问李高,李高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记得。当年茹夫人曾到我家见先祖父,是小辈为您引的路。”魏氏浅笑着道:“你祖父死前,可曾对你提过先夫?”李高满身的肌肉一紧,随即密汗已从各处涌出,“回禀茹夫人,先祖父退居官场后,再未见一人,说过一字。”魏氏回头看了一眼九头鸟,九头鸟不置可否,接着追问道:“连家人也没提过吗?”李高回道:“茹夫人,当年之事,您与先祖父都经历过,发生过什么,您不是更清楚吗?至于先祖父,若他有心做什么,就不会在当年就过世。”魏氏稍稍沉默了下,又问道:“那我最后问你一句,李老先生是正常过世的吗?你务必要告诉我真话。”李高一愣,当年祖父之突然过世,他曾怀疑过,但自己的父亲却一口咬定,祖父是因病而死。回想父亲当年的神色,此事肯定有蹊跷。既然祖父选择以自己的死来保全整个家族,那么今日,他就不应该戳破,“不知茹夫人为何会有此问?”魏氏见李高有所迟疑,心中已了然,但随即他又否认,魏氏明白,她已无法从李高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问下去也是浪费口舌,便收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李高:“承德一案,你查的如何?可有线索?” 李高擦了擦自己鼻尖上的汗,回道:“福大人和我走后,药店的伙计回来过,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但他一无所获。张老派贾大夫跟踪此人,发现此人入了绿营。”说到这,李高望向张信义,贾大夫打探的事,他更清楚,可张信义却没接他的茬。 “这些我都知道,李高,你知道我想从你嘴里听到什么?” 李高愣在了原地,他本以为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想到……他望向了张信义,张信义呵呵一笑道:“别看我,我原本也不知。”魏氏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门微微一动,嗖的进来了一个人,李高见到他,两眼冒火,骂道:“忘恩负义的家伙!” 来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李大人,你对我有何恩?别忘了,杀我爹的人,可是你!你我之间有杀父之仇。我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报仇!” 李高气得面色发紫,道:“好你个遭天谴的土夫子!周王鼎,你可知,按大清律偷坟掘墓者死。若不是我发善心,救下你,你就该和你爹一起下地狱了!” “我呸!你救我?没有我爹顶缸,你就得死,你全家都得死,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差不多了,魏氏给了九头鸟一个眼色,九头鸟拉着周王鼎道:“可以了,你不必多说,先跟我出去。”周王鼎狞笑着瞪着李高,临出门,还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等他们走了,魏氏开口道:“李高,你一五一十的交代,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土夫子,而杀掉一个忠臣良将的。这件事,关系到三十年前茹晋的案子,也关系到当今的国本,不是你一个小小刑官能处置的。此间轻重,你深知,所以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 李高听完,低下了头,事到如今,事情是盖不圆,也瞒不住了。整理整理思路,他便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他受了福必塔的斥责,重新翻阅卷宗,找来找去,并未有适合人选,况且承德府尹做事谨慎,所判案件均无差池。他的目光停在了周王鼎上,一个“父替子死”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一来按律他该死,二来自己容易控制,三来他喜欢周王鼎这孩子,觉得他这么死了,十分可惜。打定主意,李高便让他们在狱中相认了。看到父亲也身陷囹圄,周王鼎双手捏得紧紧的,两条命留一条,没理由不同意。替死鬼选好了,就是杀人动机,李高精心编了一套盗墓被发现,毁尸灭迹的鬼话,把无关的九个人全都连了起来。然后报给福必塔,福必塔看过后点头,称赞他不愧为刑官世家。称赞完,福必塔压低声音道:“亦山(李高字),不要存妇人之仁,这个周王鼎留不得,他父周继死后,你也必须把他做了,留着他,以后就是滔天大祸!”李高听完,内心泄了气,福必塔能坐到刑部尚书之位,不是没理由的。可这失信于人的事,特别是死人的事,他如何做得出?看出李高有所犹豫,福必塔道:“若李老弟狠不下心,你把周王鼎交于我。”他的眼中闪着鬼魅的亮光,李高心知,若把周王鼎交于他,这孩子就真完了。李高点头道:“福大人,您不必担心,下官遵命就是了。”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案子完结,呈报三司,三司定案后,皇命下达,要对周继处以极刑。行刑前,李高带周王鼎去见了他的父亲最后一面。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李高绝不会带周王鼎去见周继。他给了他们一个时辰诀别,完事后,他让狱卒把周王鼎先带走。 “周继,你明日放心上路,本官日后自会照拂你的儿子。”这句话是发自他内心的,虽然周继父子犯了刑律,该死,但自己也不见得怎么光彩。 “李大人,我本以为你会事后杀了鼎儿,可刚才鼎儿对我说了你让他服下闭气丹的事。”周继仰着头,仔细打量李高的神色。李高面有愧色,他不是没有动摇过。“李大人,您可想过,为什么鼎儿才刚陷落,我又要带着磬儿去盗墓?不仅把磬儿搭在里面,自己也身陷囹圄。” 李高心中一动,周王鼎、周王磬这样的名字不是普通盗墓贼能取得出来的。但他随即摇头,当初就是没忍住,一时显摆,才惹出如今这样的祸事,现在刚刚有转机,自己就不要再惹事了。 “周继,本官无心听你多言。事已毕,本官自会信守承诺,明日你就好好上路。”说完,李高快步想出门。 “三少爷,你当真没认出小人?”周继在李高手要碰到牢房门前,叫住了他。 “三少爷!”李高还真没想到,多年以后,又有人叫他“三少爷”。他出生前,母亲怀过两个孩子,但都流产了,祖母信佛,寻问了“高僧”,“高僧”说李家刑名出生,自然有冤鬼来讨债,所以以后孩子出生,要以三论,绝不可以称伯仲,否则冤鬼缠身,一定养不成人。祖父知道后,把祖母大骂了一番,指天发誓,自己清廉一生,断案全凭证据,绝无寻衅逼供之事,怎会有冤鬼讨债?若真有冤案,那他李秉梅情愿断子绝孙!所以他一出生,李秉梅交代上下只准称呼他为大公子,不许有他号,以证明自己清白做人,廉洁为官。李秉梅虽如此做,但也架不住祖母疼孙子,背着李老先生,仍吩咐内宅的下人暗地里称他为三少爷。 此时周继这个陌生人叫他三少爷,他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你是谁?” 蓬头垢面的周继笑了:“三少爷,你把小人的姓改一下,就知道小人是谁了。” 改姓?李高略微思索了一番,摇头道:“本官并不认识你。”周继道:“小人原来叫李继,这名还是老太爷给的。”李高脑袋如被闷雷劈到,身子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也不知眼前这人,是人还是鬼。当年祖父审理江南刺杀案时,他贴身的小书童李继发痧死了,原以为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家事,可面前这个一脸糙肉、马上要死的人说,自己就是当年那个死了的小书童,这足以证明祖父之死,必有蹊跷。这次事毕,他一定要休沐一段时间,回趟老家,找父亲问个清楚。 “小的当年无意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李老太爷为了救小的,才让小的假死。”说到这,周继长叹一声,“三少爷,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小人撞破了那件事,本来要死了,却被老太爷用闭气丹救下,而鼎儿也是无意撞见了这事,本来也要死的,可又被您救下了。周家和李家还真是有缘。” 经他这么一说,李高吃了一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也不禁暗自感叹,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 “当年,皇上南巡遇刺,身中剧毒,命令老太爷秘密调查此事,老太爷让小的跟着去伺候茶水饭食,也认得要犯茹晋,” 祖父的突然离世,果然与茹晋刺杀案有关,李家怕是欠了茹家几辈子的债,茹晋这都家破人亡这二十多年了,依然能阴魂不散,又纠结到他的身上。想到祖父疑似以死保全全族,他突然想呵斥住周继,不让他再说下去,把“真相”杀死在此地,可又身不由己的好奇,想听下去。 见李高表情怪异,周继插话道:“三少爷,小的不知你如今有何想法,虽然老太爷已死,但只要这大清江山还姓爱新觉罗,我认为老爷、三少爷、小少爷谁也逃不掉。” 周继一个要死之人,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连皇姓都敢随便提及,李高知他说的必定是真事。 “茹晋是要犯,老太爷怕牢子做手脚,所以他的饭食全出自老太爷的锅中,与老太爷的不无二样,并且一定让小的去送。茹晋死的前一晚,我送了饭,茹晋却没吃。我想着这么好的饭食,他不吃,岂不糟蹋了,便私自躲在牢中把给茹晋的那份饭食给吃了。就在小的舔嘴的功夫,一个妇人蒙着黑纱带着一个侍女进到了牢中,小的一时害怕,就隐在了暗处。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周继得意的笑了两声:“她们说,当年平西王吴三桂藏了一批宝物在大小金川,由吴三桂手下亲信游之敬负责埋藏,她们这次是来问茹晋,游之敬所画的藏宝图在哪?茹晋说藏宝图分为三份,一份在他那,一份在文济那,还有一份在张信义那。” “张信义!”李高心里再次炸了毛,想想平时那个深不可测的张老,他内心苦笑,不得不信命。 “小的跟着大老爷也上过几年学,为人奴这种事,小的不愿干一辈子。她们走后,小的潜入了茹宅,偷了那份图。” 李高惊愕的瞅着眼前这个人。 “三少爷不信?”他呵呵一笑,接着道:“我忙着算计他人,可命不济。老太爷在茹宅布置人,我刚一得手,也惊动了那人,那人把我押到了老太爷跟前,老太爷也知道了这事。再后来,来了个女的,就是蒙面妇人的侍女,她把茹晋的图取走了,并要杀了我。老太爷觉得我虽有错,但罪不致死,于是给我服下了闭气丹,骗过了那女子,救了我一命。但他们不知道,我换了茹晋府两幅地图的真假,并且把真假地图都带了出来,而给那女子的,是份假的,而真的图却抓我那个人身上。” 李高感觉自己脑袋不够用了,稍加整理,他明白了,茹晋准备了真假两份图,周继不但换了图,还与另一人合作,偷盗了真图,“你怎么知道那人会与你合作?” “很简单,他抓到我时,我就把真图给了他,告诉他这是藏宝图,他只迟疑了一秒,就藏在了自己身上。” “后来,他并没将藏宝图给你,对吗?” “对,果然是读书人,就是聪明。当然,我也读过书,也料到他不会给我。但我比他有优势,他上有老下有下,而我只是光棍一条。自然我就去他家守他,两个都有秘密的人,合作起来就会更愉快。况且我比他知道的秘密更多,要找到宝藏一份图是不够的,我俩需要其他两份。” 那么周继铤而走险应当是为了这个,“所以,这你便带着周王鼎与周王磬去盗墓的原因?” “是,也不全是。当初那三份图,除了茹晋那副假图外,其他的真图都被那个侍女拿走了。我与那人空有一份图,却无法施展。可天不负我,去年七月,我家鼎儿到承德大黑庄外探空走穴,无意中又偷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原来当年的藏宝图除了我们手上的这份,平西王手上还有一份,而这份图被分为了五份,给了他的五个贴身侍卫,其中一个侍卫死后就埋在承德大黑庄墓园里,而且他无儿无女。” 说到藏宝图,周继的眼里满眼放光,完全不像一个明天将要赴死的人。李高看着他,利欲熏心的都忘记了生死,那冒死偷藏宝图也不出乎意料。 “大人,这可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您难道就一点也不心动?” 李高无语,周继看到的是宝藏,而他看到的是李氏宗族的灾难。 见李高不回答,周继笑道:“大人,我手中的图已传给了鼎儿,这样说,您该懂了吧?” “大胆!周继,你居然不信任本官。”李高气得有些颤抖。 “大人呀,不是我不信任您。我做了那么多年盗墓贼,最知道什么叫人性。”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高。 李高稍稍镇定下来,拂袖离开了地牢,一夜无眠的守在牢外,直到把周继押赴刑场,身首异处,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此间的秘密除了他与周继,再无人知晓,也算斩断了李家与周家的孽缘。 “你是说,这里面还有张信义的事?” 李高点头,“周继是这样跟下官说的。” 魏雨烟闭眼靠在凳子上,果然,当年之事,张信义也脱不了干系。可她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茹晋死了,文济死了,而他却能独活? 李高下去后,张信义又进来。 “我知你疑什么,你也疑的不错。是我向太皇太后告的密,害死了他。”张信义站在她面前,坦言道。 魏雨烟睁了眼,看着他:“为什么?” 张信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嫉妒,或许害怕,又或许恨他。” “那么多年,你瞒我瞒得好苦。难道你不怕有一日遇到他吗?” “雨烟,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我也不瞒你,我后悔过,所以不再过问谛听局的事,也因如此,我一直瞒着上面那位,帮你救青莲。” 魏雨烟眼角湿润了,他们一起死过,一起活过,一起爱过,一起恨过,如今要重头认识,难道大半辈子都活在了虚无中么?一句后悔了,就能抹去恩怨情仇,和茹晋的命么? 贾大夫推门而入,“张老,鱼上钩了。” 魏雨烟摆手,张信义便随贾大夫走了。 山林浓密,却不似他处,鸟鸣蝉叫,浓密的树影,只让此处越发阴冷。 周岳乐、含冰、隋武、童凌,各自拿着一份藏宝图,一起开启了一座无名墓,打开棺材,里面并无尸骨,只有一把佩剑,周岳乐取出,剑柄上有平西王府的标记,他转头望向其他三人,隋武抽出佩刀,把棺木砍个稀巴烂,含冰眉目也发紧,只有童凌冷冷的望着这一切。 周岳乐来找他之前,他并不知道清月也有一份藏宝图,也不知道含冰从太子那里也得到了一份藏宝图,至于隋武,他代表元亨带来了五分之一的藏宝图,他更不知晓。他来此处,是为了帮师叔调查清,为何雍王府的人,会一夜毙命九人。卷进这事中,一为与周岳乐的交情,二为帮清月,他身上这份图,也是周岳乐给的。 “他奶奶个熊,又白费力气了!”隋武骂道。 含冰冷着个脸,伸手向周岳乐讨要佩剑,周岳乐把佩剑一丢,含冰紧紧的握住,抽出又插入,反复了几次,也没找出任何线索。眼见日头西沉,含冰道声走了便想离开。隋武却拿刀挡住了她的去路。 “慢着,你还欠老子东西。” 含冰抬眼望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记性不好了?臭婆娘!你居然敢违背盟约,派人来截杀我,抢我身上的图。” 含冰不急不缓的道:“抢便抢了,你想怎么样?” 隋武气得牙痒痒,“既然这样,今天你留下你身上的那份图,老子便饶你一命。” 含冰冷冷的哼了一声,右手一抖,三颗喂了毒的飞针,直扑隋武的面门。隋武连忙把刀立了起来,飞针撞在刀面上,叮当乱响。隋武本意只要藏宝图,不料含冰下此毒手,也发了狠,捂着一把夺命刀,就与含冰斗在一块儿。 童凌看了眼周岳乐,周岳乐却向他暗暗摇头。童凌以为他想坐收渔翁之利,心中不耻如此作为,打算此事毕,便与他割袍断义。 隋武、含冰两人斗了七八十回合,天已全黑,含冰毕竟是女子,渐渐呼吸不匀,面色发红。想到她是师叔的女儿,童凌也不能让她折在隋武手上,便出手制止了两人的恶斗。 隋武用刀戳着地,骂道:“怎么?你要拉偏架?莫非你也是个夺图的。” 童凌抱手道:“若我想夺图,只等你们斗个你死我活就好了,还拉什么偏架。” 隋武言语虽粗鲁,可他并不傻。 含冰瞪了童凌一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周岳乐扑哧一声笑了,道:“含冰,算起来,我们都是元亨的人,此时若要抢图,你该怎么办?” 含冰毫无惧色地道:“你和他可以是元亨的人,而他,”她指着童凌,“他可是清月的人。” 童凌皱了皱眉,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和清月的关系,给清月带来麻烦。 周岳乐看向童凌,隋武看了看童凌,又望向周岳乐,周岳乐知道隋武的意思,他需要一个解释。 “含冰,结盟前我已说过,我们手里的图都是废图,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有用。这是你师父同意的,也是我师父同意的。无论什么人,只要他有图,我们就能合作。可你们三番两次的破坏约定,想独吞宝藏,这怕不好吧?” 夜色中,看不清含冰的脸色,只见她把剑收到了套中。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周岳乐接着道:“童兄弟手里有图,他愿与我们合作,我们就不要纠结他不是清月的人,是不是朝廷的人。今日我们又开了一个棺椁,也没发现我们想要的东西。那我想问大家,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剩下的三人都无法回答。 “那我再问一句,含冰,承德这九条人命,是为什么?” 黑暗中,童凌听到了含冰衣服的响动,她已把毒针捏在了手中。 “含冰,你若此时杀了我,这第五份图,你便别想见到。”周岳乐威胁道。 山林寂静,荧光从周围墓中升起,诡异的落到了新刨的墓坑里,看得人毛骨悚然。周岳乐道:“大家一起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周岳乐起头,其他人都顺序跟上了。 他们走后,旁边的墓突然动了,九头鸟和贾大夫跳了出来,九头鸟交待贾大夫:“不要跟太紧,那个童凌,内力相当了得。”贾大夫点头,便追踪出去。 九头鸟点燃火褶,周围了荧光都舞动起来,他查探了挖好的墓穴,从里面捡起一份图,然后揣在了怀里。 为见葛天,闻香扮作歌女,闯进了葛天的住处,起先葛天并不相信闻香,可等见到杀手时,葛天才配合着闻香,两人一起逃出了承德府。坐在马车中,葛天仍然不敢相信,八佛爷居然会想要自己的命。 “我想见见清月姑娘。” 葛天突然提出要见清月,闻香并不惊讶,因为清月早已交代好她了。 “葛大爷,我家姑娘不会见你的。至于八爷为什么要你的命,我家姑娘说,这承德九条人命,都与四爷有关,想必查也查不清楚。更要命的是,九爷和十爷又在福必塔那做了手脚,八爷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那么只有更乱些才好。您看着,这承德府,又要出大案子了。” 果不其然,周继刚伏法,承德府又出了五条人命案,福必塔刚走到半路,又被发回了承德,这次死的,是和八爷密切相关的人。福必塔自觉两眼一黑,当时就晕倒在了路边。 康熙听完奏报,已经气不动了。当即下了旨,福必塔原路返回待命,承德县知府革职,热河州同、知州、通判、按察使等一干人停职待堪。拟旨的翰林暗自赞叹,当今圣上仁慈,若换个主子,这承德知县小命是难保了。 夜里,康熙躺在塌上,李德全举着托盘进来,上面摆好了绿头牌。康熙看了一眼,摆手吩咐把秦答应带来,又命清月取来泉鸣琴。 秦答应是三年前选的,相貌中上而已,但得一手好琴。这是她第一次用泉鸣琴,有些受宠若惊,激动的两手两脚都不知怎么放。清月见她这样,内心不禁翻了个白眼。康熙快入土的人了,这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下半辈子就算交待了,有什么可激动的。 秦答应净手后,从香盒里选了支梨花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坐好起手抚了首《阳春》,康熙静静靠在孩儿枕上闭目聆听。曲毕,秦答应含情脉脉的望向康熙,希望得到垂怜,可康熙仍靠着一动不动。秦答应见状,望向李德全,李德全一努嘴,秦答应连忙接着弹了下半首《白雪》,弹完,康熙仍不发话。秦答应小心的望了望清月,清月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她在琴上的造诣有限,就是个凑份子的水平,也不知这秦答应哪里出了错,没办法,只能装没看见。 “主子,要不奴才给您换上安息香。”李德全小心的问康熙。 康熙听完,挑起眼皮,道:“《阳春白雪》!倒应景,她二八年纪,朕是快望七十的人了。” 秦答应一听,吓得跪地直哭,解释她并无它意,只是选了梨花香,刚好配而已。 而李德全却立马吩咐值守太监,把秦答应拖出去杖刑十下,发配辛者库为奴。李德全开口处罚一个答应,已有犯上之嫌,但从始至终康熙也未说一句话。 起先,清月有些看不懂,还想替秦答应求个情,但一抬眼,对上李德全,她立马改变了心意。往日这老奴从不专断,如今,他敢当着康熙的面处罚她的女人,只说明一件事,这是康熙的意思,只是恰巧借他的手而已。也不知这秦答应如何得罪了康熙,可惜了她一双芊芊素手和那无双的琴技。 秦答应被拖了下去,殿内好半天没一点声音。眼见最后一点梨花香燃尽,康熙才开口:“清月,你去抚一首。” 我?清月后颈一凉。脑子在飞快的转,最近有什么失职的地方,毕竟刚才才被拖走一个。她边想,边拖延道:“皇上取笑奴婢了,奴婢的琴技实在是不堪,若勉强,岂不是祸害了这把古琴。” “琴是朕的,朕愿意听,你就别耍滑头了。” 眼见是躲不过,清月跪地请奏:“奴婢斗胆,请皇上点曲。” “《高山流水》”康熙连想都没想。 清月想咬牙,但怕小动作被康熙逮到,按捺着压下,坐到了琴前。 她挑动琴弦,磕磕绊绊的弹着,一曲弹完,内衣都湿了。她刚想跪地谢罪,康熙又开了口:“《平沙落雁》” 清月刚要张嘴推辞,康熙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只得又坐下,起手弹起,到后面自己弹的是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阳关三叠》”康熙再次吩咐。 清月坐在春凳上,呆了。 “怎么,要朕吩咐也打你十打板子,你才肯弹?清月,丢人丢多了,也就不丢人了。”康熙一本正经的道。 是,丢人丢多了,也就不丢人了。清月镇定下来,完整的弹了一首《阳关三叠》。 “弹的糟透了。看来朕应该让魏氏给你们换个琴师了。”康熙幽幽的说。 清月忙把头一低。秦答应和她们的教习琴师有什么关系?她们的琴师可是费色曜带来的人。 “诸皇子中,谁的琴弹的最好?”康熙突然转了话题。 清月忙回答:“回皇上,三阿哥最好。” 康熙呵呵一笑又问:“你弹了一手烂琴,如何知三阿哥弹得最好?” “朝野皆知。”清月答了四字。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朕喜欢八阿哥的琴声,与当年的卫氏无二。” 康熙这样叨叨,那边清月与李德全汗已下,莫非康熙又变了心思? “清月,你喜欢谁的琴音?”康熙完全不顾两人的心思。 清月跪下道:“皇上圣明,奴婢的心思逃不过您的眼睛。” 康熙哼了一声,问为什么? 清月想都没想:“琴音为知音之声,听琴听音,听音听声,听声听情,情之所系,心之所想。” 康熙听完,闭了眼,默念道:“情之所系,心之所想;情之所系,心之所想;难道朕想卫氏了?” 清月与李德全互望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