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天下》 第1章 像藏大机缘 洛阳西处,夕阳西下,几声喑哑。 洛河畔,古道旁。有一小僧,背靠小树手捧金钵,口中念念有词。 路边一行人走过,见状颇为好奇,对着金钵念咒的小和尚可不多见,不由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可金钵中只有一钵水,清可见底,暗金色的光晕倒是反射的人眼睛生疼。而小和尚见人来也不胆怯,依旧是念念有词,听起来像是往生咒。 路人不由抚掌大笑,笑骂一句这小和尚也算妙人,不见得附近有何需要超度之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小和尚抬头盯了路人一眼,明亮的眼神冲的路人不由一窒。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小和尚的语气有些稚嫩,也有些坚定。 路人哈哈大笑,摇摇头不置可否,这小和尚就和洛水旁那群书生一样读书读傻了,一个对着水念往生咒,另外一群对着一雕像顶礼膜拜。 都是蠢材。 三月洛河芳菲尽,传说中这是当年曹植曹子建写下洛神赋的日子。 当年洛神赋诞生之时,天有金霞映天,地有鼓声大作,晴空之上显现十丈大小的金字,另有七彩祥云萦绕三天三夜之久,接连着数十年洛河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好文者,其文撼天,这不过是亚圣之作罢了。 孔圣人编撰春秋时,万里无云的空中雷雨大作,而晴空之下出现了第二个太阳,这便是成圣的标志,春秋编写完时,孔圣人觉得口渴,一口便把黄河水吸了个干干净净。 自孔圣人成圣之日起,天下便开启了文力时代。每一个怀带梦想的人成为了书生,而书生追求的便是成为圣人。 但是读书虽易,成圣却难,自孔圣人西去后,世间再无圣人。 孔圣人后裔衍圣公便定天下书生根据文力的不同分别定级,分别是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亚圣,圣人。 如一举人文力水平通过会试达到进士,便可以朝拜圣人像,如果通过圣人承认,便可以成为真正的进士,与京城中佩花游街,甚是威风。 即便是秀才也能踏水无痕,御书纵横天下。举人便能以言定凡人生死,虚空成笔,若是圣人,文力能通天,开天辟地,夏雨雪,冬震雷。一言出,万生灭。 曹植像高约百丈,高耸入云。长袖翩翩,其容伟岸,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气宇轩昂,从曹植像也能看出几分当年曹植的风采。果真是人如其名,直挺俊朗。 自曹植将洛神赋藏于曹植像之内,曹植像建立以来,周旁无时无刻不聚集数以万计的文人,有来一睹风姿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来碰碰运气是否能得到洛神赋的,加上今日梨花节,就连洛阳城内的闲人都赶过来凑热闹。 一小乞丐窜梭在人群之中,枯黄肮脏的头发似乎从出生至现在就从未整理过,步履蹒跚,看起来不过七岁左右。可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有几分生气,并不算丑陋之人,甚至算得上清秀。只是衣服上散发的恶臭却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接近。 没穿几件衣服的瘦弱身躯在瑟瑟北风中尤显的可怜,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酷寒的冬季的。 他把手中的铁盘摇了又摇,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周旁的书生们,总有心慈的书生会掏出一二文钱币丢掷于铁盘中,然后小乞丐就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人们微微一笑。 小乞丐叫做张浩,弓长张,不是耗子的耗,是浩然正气的浩。是从未见过的爹娘取的名字。 在大宋,文人只是少数,读书需要大量的金钱,有文力的文人更是少之又少,百不足一,更多的是只识几个大字的平民百姓,而如张浩一般的被遗弃的底层小乞丐难免会有几个。 张浩今年刚过十岁,只是因为营养**的缘故看起来如同七八岁的小孩子一般,自识事起便一直在流浪,前几年在洛阳城内乞讨,被乞丐头子赶出洛阳后凭自己一双赤足走了千里来到洛河畔寻生路。 好在书生大多不缺小钱,多半也因仁义二字哪怕不喜乞丐也不会像洛阳城内市侩一般将张浩赶尽杀绝,这些月来在曹植像旁张浩倒是比原来见长了几斤,而且洛河水清,能时常去水岸边沾水洗把脸,擦下身子,看起来比原来和泥人一样已经好上许多,可洗澡却是万万不敢的,洛水万丈深,里面鱼兽何止亿万计,岸边看得状况的水擦拭下没大碍,要是跳下水去多半就喂了潜伏在水里的鱼兽了。 张浩将铁盘中的银钱塞到自己破旧的衣服袋中,他也听闻过那些相公们说起这曹植像内有乾坤,可自打自己来这里已有数月之久,从未见过什么钱捆这等好东西,想来也是这些相公们思忖太多,世上哪有蠢人把钱捆到一起去的,串起来不就好了么? 小乞儿毕竟只是小乞儿,难懂乾坤。 就在临近曹植像的一测,有一小山,不过百余丈,山上有一亭台,名字俗气的很,整个大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叫做风雨亭。 风雨亭之上,有两书生模样的人俯瞰亭下众生,好不自在。 其中一头戴纶巾书生,手持羽扇,望着亭下数之不尽的人群,随手斟满一盅淡酒,轻抿一口,有些好笑:“这些人踏遍千山万水慕名来到此地,为的不是瞻仰洛神赋,就为了看几眼曹植像,以图传说中的大机缘,岂不可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倒也不是这些人可笑,实在是曹植像中所藏大机缘过于诱人,就连你我听到了也难免动心,但是修行一途,重要的在于日积月累,非旦夕之间就能一撮而就,有大机缘而无大心性,舍本求末确实不妥。“ 另一幅巾束首的书生捋了捋数尺长的白须,有些感慨。 羽扇纶巾书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从圣人定言做论语开始,我大宋以诗赋策论四者为大道,佐之以礼乐射御书数六小道和道佛二旁门,下分千万细道,共筑文道。曹子建像身藏洛神赋一赋,可惜失传已有无尽岁月,只听闻洛神赋其文如何了得,但是从未有人能一睹真容,难免不是沽名钓誉之作,说不得还不如文老之文力。” “元泽此言谬以,盛名之下岂有虚士?曹子建当初作为一等大儒不下数万年,可传世之作却没有一篇能抵得上大儒身份的,君不见司马相如文力尚在曹子建之下,可那长门赋天下文人有谁不曾不拜读过?哪怕是当今的范文正妙手得灵乌赋都说不及长门赋之十一。“ 另一白须老者显然有些听不惯过于粗浅的吹捧,心生反感。缓了一缓气息,又接言道:“就连东京开封府内的**都会执红牙板,歌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若不是那洛神赋有通天之能,就凭曹子建流传到现在的那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步入翰林都是踩了狗屎运。元泽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举人入太学,心高气傲在所难免,但是你要知道,曹子建当年可是以比你还小的年龄成大儒的。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人宣扬出去说你骄纵事小,借此辱我王家家教事大。“ “荆老教训的是,晚辈知错了。“羽扇纶巾书生作揖道。但是脸上的不服气之色却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 白须老者长叹一口气,自家晚辈天赋和学识以及勤奋程度都是百万人中选一的,就是年少得志,未经过风雨,未免过于骄纵和自大了些。 “曹子建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灵巧招人怨。加上他那兄长曹丕曹子桓对他也过于苛刻了些,若非如此,凭曹子建的才华和年纪,活个百万年能留下多少佳作?不说能如诸葛武侯一般有亿万崇拜之人,但再不济也不会被你如此贬低。“ “只可惜世人皆知曹子建假之洛神赋一文文力大涨,步入大儒之列。但是不知为何却要封赋于这雕像之中,哪怕有只言片语传出也可让我等一睹上古大儒之风采啊,好在今日前来,也不知道大机缘会被何人所得。“ 老者目眺远方,喃喃自语。听这口气,大有替曹子建打抱不平之势。 纶巾后生这才知晓自家长辈对于曹子建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不管心中态度是否有所改观,脸上的不敬之色倒是收敛了七八分,不敢接言。 白须老者似乎也说的有些口渴,弹了弹袖口的灰尘,端起酒杯,一口灌下。 真所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远秋干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情,因为前文写的不太好的缘故,远秋在8月9日把它修改了一下,然后发现删除多了,更蠢的事情就是远秋没有备份。。。。。。。。。前面十几章东西很乱,文笔也会有点问题,二十章之后应该能让大家满意) 第2章 像破机缘出 可就在老者意图再续杯之际,忽地从袖口中掏出一紫色佩剑,掷于地面之上,青衫一拭,顿时天有雷鸣之音,腰间佩剑嗡嗡颤动,作势欲出。 文力通天者,杀人于千里之外,这不足奇。 “何人在附近?窥伺我等岂是君子所为?”白须老者大喝一声,紫霄剑应声而动。 为御敌,紫霄出。纶巾书生正有些疑惑紫霄剑为谁而动之时,晴空之上忽然出现一丈大小的金钵。却是把佩剑死死的扣在了地上,剑鸣之声消失不见。 纶巾书生与白须老者顿时脸色大变,来者似乎不善。 “杀戮终非天道,王施主何必逆天行事呢?今日此地将有大机缘出现,老衲暂且收了这紫霄剑,替施主减些杀孽,也为了护持今日大机缘,择日奉还之,望施主莫怪于老衲。” 一老和尚牵着一小和尚踏空而来,眨眼间便踏上了亭台。 只见老和尚身穿绛赤色僧伽黎袈裟,腰佩紫玉葫芦,光秃秃的脑袋上顶着十二道戒疤,标准的得道高僧穿着,道富势足,慈眉善目,只是身高略矮,较之常人要低上许多,减了几分气质。 小和尚倒是眉清目秀,气宇非凡。身披海青,一手替老和尚拿着随身袈裟,一手拿着浑铁水磨禅杖,模样不大,不过六七岁大小,可是脑袋上却有着六道戒疤,显然道行也不算太低。 老和尚轻挥衣袖,原本丈大小的金钵便是在眨眼间缩到了碗口大小,再一挥衣袖,金钵便是出现在了老和尚的手心。紫霄剑也随之不见。 强夺佩剑于财务并无多大损失,可当着自家晚辈如此行事真当是不给自己面子,就算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也不知这老秃驴从何而来,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教他以直报怨的道理。 可正要发怒的白须老者原本愤怒的眼神在撇到老和尚的袈裟之时,登时便变了模样,带几分惊讶和疑惑。立马摆出一脸笑容,拱手道: “不知翠岩大师前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既然大师开口,这等身外之物赠了大师又如何?此乃家中小辈王雱,字元泽。元泽,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拜见翠岩大师。” 纶巾书生王雱有些疑惑的往前作了一揖,自家长辈文力虽说尚未登峰造极,但在大宋也定是前十之人,如今看到一和尚居然能和他平起平坐,自己可从未听闻大宋有这等出家人能承此大礼。 翠岩,翠字辈的和尚可是很少见,说起来翠字乃青羽雀也,难不成是那间寺庙里的秃驴?王雱有些震惊,就连作揖的动作都有些变形。 “小王施主不必多礼,世人须有教化之德,多谢王施主给了老衲几分薄面,也为今日之大机缘做出功德,应当由老衲拜见王施主才是。” 可翠岩大师一本正经的脸上如同古潭一般波澜不惊,并没有太多还礼的意思。 “大师哪里的话,先请坐下,元泽还不速拿些瓜果茶水上来给大师解渴?” 白须老者冲着王雱使了使了眼色,生怕招待不周。 “王施主客气了,事发突然,解渴倒是不必了。实不相瞒,老衲此次带愚徒幽定出山就是为了今日曹子建像,观洛河畔众人,只有王施主老衲二人能看破乾坤,此次拦下施主,更是为了保全这大机缘。” 白须老者有些好奇:“素闻翠岩大师占卜问卦之术举世无双,远胜那些一代不如一代的道士,斗胆敢问翠岩大师大机缘此话从何说起?” 翠岩持笑道:“非老衲敝帚自珍,实乃天机不可泄露,王施主只需静下心来看就是。” 白须老者暗骂也是暗骂一声秃驴,自家拉下脸面来问他一二,又开始装神弄鬼了,都说是大机缘却让自己在这里空等,岂不是浪费时间又浪费机遇?换个人来早就不耐烦了。可偏又怕着那件寺庙的名声,这翠岩秃驴刚才收自己紫霄剑的手段也不是没看到,不敢不尊敬。 翠岩似乎看穿了白须老者的心眼,也不在意,解释道:“鸟择良木而栖,所谓大机遇非强求所能得,我等半只脚踏入坟墓之人得到大机遇也寿元将至,非大机遇之良主,反观愚徒和小王施主年纪轻轻,得到机缘定能成我大宋股肱之臣,运道若再好上一分说不得能成千古大业,一统南北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须老者听言有些意动,不再追问,举起茶杯,先敬为上。 “既然能和翠岩大师相遇,即是有缘,何不青梅煮茶,看一看这曹植像能蹦出什么东西来,岂不快哉?“ 翠岩微微一笑,颌首道:“正合我意。“ 山下曹植像旁。 “孩童之言当真可笑,未受过教化之人大概永远不会懂这曹植像藏着什么样的机缘。” 一青衫书生听见了小乞儿的嘟囔嘲笑道,仰着头将曹植像一扫而过,这等大像和夏阳太史公司马迁像,成都司马相如像比起来也不逞多让,恐怕时间也只有孔孟二圣像能压制住。 “此等大贤我等只能敬仰而不可亵渎啊,也不知何时才能踏入大贤的境界。”周旁一白袍书生附和道。 青衫书生点头以示赞同,自家有自知之明,距离大贤不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肯定也有十万里之远。 可还没等青衫书生将脑袋摆回去,一块石头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了青衫书生的脑袋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听见天灵盖破碎的声音,整个脑袋就成了酒壶,鲜红的血液夹杂着惨白的脑浆飙射而出,成了壶嘴的嘴巴渗出乌黑鲜血,不算强健的身体应声而道,如遭酷刑。 白衫书生目睹了这一切。张大了嘴巴,双目圆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张浩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迹,眯着眼抬头望去,想要看看这块石头从何而降,看到的却只是漫天金光。比太阳还要耀眼。 并不是张浩被吓坏了,洛阳城内的乞丐头子经常会用一些常人想不到的酷刑来折磨抢地盘失败的外来者,例如用水灌进受刑者的肚子,使对方肚胀如鼓,仍不停灌注,并不时大力压迫受刑者的腹部或用脚大力践踏,使受刑者呕吐,再灌……如是者三四次后,受刑者将七孔流水,痛苦不堪,以往一月总能见到两次类似场景,自己只是年幼才逃脱毒手,被赶出洛阳就算完事了。 亭台之上,翠岩大师和白须老者几乎在同时放下了茶杯。 “大机缘怕是已经出世了。”翠岩大师闭上双眼,掐珠不止。 白须老者原本带着几分倦意的双眼瞬间有了十分神采,意有所动。 “王施主不必操之过急,大机缘自有择人之道,纵观众人,除愚徒和小王施主外,并无他选。“翠岩大师心性显然较之白须老者要好上几分。 亭台下方,已有无数书生文士飞天而起,直冲曹植像左眼而去,可人的数量远胜于眼睛的数量,一时间为争得有利地形气氛有些浓重。 “像破赋出,曹子建的洛神赋就要出世了!” 如同炸雷般的消息瞬间充斥在每一个文人的耳边。 也不知是谁先大喝一句动手,便是满目的腥风血雨,为了那传说中曹植像中的大机缘,人人都急红了双眼,也不管周旁的人是否相识,少一个人就是少一份竞争,现如今大儒未闻风声,没有出现,圣人虽说仁者无敌,可在咫尺就能得到的通天机缘面前,谁也不能保证大儒们听闻之后是否会大开杀戒。 半圣定然不会前来,他们都各有各的文风,曹子建才华盖世也对他们无用,可对于那些大儒而言这就是康庄大道,想必现在已经赶在路上了。 这些书生有利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比起大儒而言他们无须赶路,若是传言无误,曹植像破碎之时就是赋出之日,偷偷将赋收于乾坤袋中的另一乾坤,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再抢走。 张浩眼睁睁着看着刚才白袍书生在缓过神来抬头的一瞬就变了副狰狞表情,飞上空中还没调整好方向就被不知从何处掠过的飞剑斩了头颅,掉落在地面上就只剩一滩烂泥了。 对于乞丐而言,热闹不要凑是生存之道,这是从几次当事人当作出气筒殴打之后得到的教训,更何况这次热闹已经死了不少人,一不小心就会被空中不断掉落的碎石砸中,张浩不想也不愿和刚才那青袍书生一般被石头开了瓜子,死的一点都不好看。 于是张浩将铁盘置于头顶徐徐后退,弱小的身子在如雨般的丈大石头中穿梭,希望能退出个二里之地来,以免祸及池鱼。 可就连有了文力的文人都难免被一块块巨石砸成肉酱,张浩左躲右闪,始料未及之下,却还是被一从天而降的金色巨石砸中了胸口,趴在了地上。 跟随数年用来乞讨的铁盘也是脱手而出,咕噜噜的在地面上转了几圈,咣当一声,没了动静。 亭台之上,翠岩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大师是否有所发现?”白须老者疑惑道。 翠岩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双眼。 “有一大机缘之人,可已被捷足先登。“ 白须老者有所明悟,又摆弄起了酒杯。 “左身是洛神赋,右身是曹植文力。愚徒占左,小王施主占右。可否?“翠岩兀地又睁开了双眼。 “可。“ 白须老者思忖良久,没有反对。 第3章 竹林小叫花 梨花飘香,愁断了肠。 “说起上月中旬洛河畔那可真的是山河破碎,水涛万丈。“ 洛阳城一酒楼内一说书人怀抱三弦,冲着台下满堂听客摇头晃脑。 “众所周知,咱们洛阳城呐,四面环山,六水并流,除去黄河,首屈一指的大河那自然便是洛河,而那洛河最富盛名的呢,毋庸置疑,自然便是千百丈之高的曹植像了,这洛城之人,谁人不知像破赋出?这可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消息,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说书人的声音停顿片刻,右手虎口莲花乐轻拨三弦,原本无一杂声的厅堂内立马多了几处雷霆声响。 “就在上月中旬,王安石王相公带着他的族中后辈王霆王子敬来赏花,这等天下闻名的大儒都知我洛城曹子建梨花节,实乃我等洛城之人之幸啊。“ “也不知曹子建是否是以文会友,王相公才刚到像脚。“ 说书人右脚重重一踢刷版,顿时堂内充斥着炸雷般轰鸣。台下众人无不面露紧张之色。 “王相公才刚到像脚,曹子建像左眼便照出万丈金光,直逼苍穹。“说书人的声音高亢了几分,不知是为了剧情需要还是为自家出色的脚法而得意。 “金光之下,只有青丝难系四字。想来是嫌王相公年岁渐长,劝王相公离去。可王相公那可是何等盖世人杰?当即回应白首想见。“ 堂下无不愕然,王相公的文采果真名不虚传,不愧当世大儒。 “曹子建必然也是妙人,所谓文人难得一知己,空中字体立马变了模样,定当是愿将洛神赋赠予王相公。“ 所谓才子配佳人,英雄也会惺惺相惜,古时半生亚圣见到合自己胃口的人便将生平最得意之作传授的也不是没有。 “可不料就在这时,途径路过的吐蕃国翠岩秃驴贪恋此等神赋,竟出手抢夺。一伸手就是石破山崩,乌云遮天蔽日,天有万丈雷霆。“ 说书人说的也是有几分激动,押了一口茶。 “王相公自然是不肯,两人大战三百回合。当真拼的是山川无陵,洛水倒流。王相公是有大文采之人,百招过后翠岩秃驴处于颓势,见势不妙竟将曹植像一掌击碎,取其左身金光而逃,王相公哪里肯罢休,作势欲追,无奈翠岩秃驴佛法不见得习得多少,逃跑功夫倒是天下罕有,一道轰鸣过后,便消失了踪影,王相公只好作罢,取右身金光而走。只可惜了像旁数万书生,皆惨遭翠岩毒掌之下!” 周旁听客听起来也有几分愤慨。大多斥责翠岩秃驴干的不是人事,我大宋定有一天踏平吐蕃云云。可忽有一人站了起来,愤怒问道:“你这大约不是在糊弄我等钱财?大战三百回合那大战可有只言片语?” 说书人不慌不忙,笑眯眯道:“客官莫急,欲听三百回合大战,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听众嘘声一片,作鸟兽散,酒楼厅中顿时空荡几无一人,只有刚才那愤怒站起来斥责的人讨笑着和说书人拿了几钱铜板,便去买酒喝了。 隔壁一厢房内二书生倒是依旧在饮酒作乐,或者也是因为上月曹植像破实在过于耸人听闻,一醉眼朦胧,穿着长袖的书生听了说书人评说之后,不由嗤笑几声。 “这说书人倒是精明,还雇了个托,怕是下次又是这人站出来了引出下文了。“ 另一人附和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长袖书生舔了舔酒杯,心不在焉的盯着有些浑浊的酒道:“这说书人把王相公和翠岩大师倒是说全了,王相公和翠岩大师一人一半机缘非假,可翠岩大师是何等人物?用得着用此下作的手段?更何况后出现的苏轼苏子瞻是只字未提,那也是鼎鼎大名的大学士啊。“ “王兄,说书人也是要养家吃饭的,不把事情说的波澜壮阔些,哪来的听众?苏子瞻之事我料此乃后续之作,恐怕下下回就能听到了,来来来,现别提这等事了,我俩同窗数百年,又是数百年未见,今日难得一聚就是来喝酒的,看你此番举动是想转移话题吧?这可不行,喝酒喝酒,不醉不归!”旁边一绿袍文士哈哈大笑,劝酒道。 洛阳西南方向十万里之处,秦岭一侧峰之上,有一万亩箭竹林。 竹林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向往的隐居之地,但凡有竹林之处,无不有书生居住与此,书声琅琅。 哪怕是身居闹市之上,也有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的想法,身居竹林,举着酒杯,听着风声,赏着月亮,心境一到,思如涌泉,一夜从秀才变成举人的先例也是有的。 可这片箭竹林附近却是毫无人气,不是因为风景不够美好,此山倒是灵气汇聚,虽然峭壁千仞,拔地擎天,却又有小泉溪涧,流水和鸣。一山一水,可谓紫气东来。 只是凡人如若欲上山砍伐竹子,多半会在里面迷了路,大碍不会有,可在里面绕山个上个几天才能出来也不好受,时间久了,周边村子将此地称之为鬼竹林,敬而远之。 可如果是读过圣贤书有文力的书生来此就会知道此地大约是住了一个文力高不可测之辈,不愿受人打扰也不愿开杀戒,造了个迷阵,实力不到一定境界怕是难以入林。 竹林深处一清泉旁,有几间用竹子搭建的屋子。 伴随着几声轻响,不知昏睡了多久的张浩在鬼竹林中的小屋内苏醒了过来。 没有接触过神鬼之事的小乞丐并没有想太多,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能睁开眼睛说明还活着,再也睁不开那就是嗝屁了。 只是昏昏沉沉的脑海中记的昏迷前自己全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好的骨头,胸骨被砸的内凹,腿骨尽断。 这种伤势若能救回来除了那些能上天入地的书生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何况躺在床上没呆多久,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用厚厚的纱布裹着,原本形状有些凄惨的胸部却没有丝毫痛意,腿部还有知觉,看来还是能活动的,只是全身上下浑身瘫软,除了脑袋使不出一丝力气,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张浩费力的扭了扭脖子,使出全身气力抬头看了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居然是素白色的蚕丝被,再环顾四周,房间虽然很小,宽度也就两人横卧差不多。但房内的却有着明亮的灯火,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张浩惊讶之余有些受宠若惊。 自家只是一个乞丐,全身上下唯一值俩铜板的铁盘还被自己丢了,素白色的真丝被褥自己在洛阳的和记衣铺听人说起过,一床足足要十两白银,这足以让一家之口一年衣食无忧,拿蚕丝被褥给自己这种狗一样的人物用实在有些浪费,更何况如此明亮的灯火绝对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换做常人,恐怕还怕恩人另有图谋,可自家就一乞丐,人如其名,耗子一只,命贱得很,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能怕活人不成?更何况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大不了舍得一身剐,等伤好了给恩人做牛做马都行。 “醒了,醒了!爹爹!小哥哥醒过来了。” 刚进房间的一女童的呼声随着张浩眼睛的转动而响起,女童听着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想来是年岁不大吧,而后门外也传来了几声中年男子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杂响,似乎是为了张浩的苏醒而兴奋不已。 “上月爹爹把小哥哥你带了回来,放在屋内却又不让人看,说是什么大病之后不得通风,爹爹这几天好不容易才让囡囡看看你,可没想到是让囡囡来照顾你的。“ 张浩只看见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有些胖乎乎的。月牙似地眉下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被左手半掩的一双樱桃小嘴有几分可爱。 “我就说嘛,爹爹都这样照顾的人怎么可能救不活嘛,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醒来呀?”女童有几分抱怨。 “囡囡这几天每天都要帮爹爹看着你,累死囡囡啦。“ 张浩费劲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发出的只是一两声虚弱的**,听不清什么意思。 “你哪里不舒服么?囡囡帮你看看。“小丫头不折不挠。 张浩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 “哎呀,囡囡知道了,你一定是不会说话吧,好可怜,爹爹说囡囡刚生下来也是不会说话的。也是好些年前才会的。”小丫头总算明悟过来了。 “算啦算啦,看你这么可怜,那囡囡先出去了,爹爹马上就来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罢女童一转头,便蹦跶的跳了出去。 张浩听见了关门声,倒是心安了几分。可听见刚才那女童所言,恩人和她为了救下自己似乎是煞费苦心,如此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 自家身体情况多少难张浩也是清楚的,照料长时间卧病在床之人的困难张浩也听被家人赶出家门的乞丐老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起过,不但屎尿要全部清理,定期洗澡,好吧,望了望身上的纱布和伤势这个姑且不算,可病人还要吃饭喝汤,何况过了一个多月,医药费更是个天文数字,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一处褥疮,可见照料何等细心。 更难想象的是这些活计听刚才那女童所言,居然是她爹爹做的,那么想必自然是恩公了,一个男人替自己做了这些活儿。 张浩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此等大恩大德,自家一小乞儿不知如何感谢…… “你醒了罢?“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传来了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张浩想要挣扎着起来,但是似乎刚才的思绪已经用光了所有气力,根本用不出力气,重伤未愈的他很快就又昏迷了过去。 第4章 竹林闷雷起 不知昏睡了多久,张浩再一次苏醒过来。 这一次,他惊喜的发现终于有了撑起自己的气力。 可是这次他发现自己起来又换了个地方,不再是屋内,而是厅中。 勉强将身体靠在床板上,总算能稍微打量下自己所在的环境了,房屋建材用的是竹子,很是透气,房屋正中央吊着的是一个紫色锦囊,周边点缀着几串透明琉璃。 张浩有些惊悚。 透明琉璃的价值听洛阳城内乞丐头子讲起过,一巴掌大小的紫色琉璃,就是几近无价之宝了,可以在洛阳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上买一豪宅,哪家要是有这等神物不是好好的用檀香木保管起来埋到地下当传家宝,居然用了这么多琉璃就是为了点缀一样东西 可那锦囊张浩虽然没见过什么市面但也一眼能看得出来锦囊用的是普通布料,实在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也许是另有玄机吧。 左侧帘布用的是普通麻布,看起来已有一些灰尘,张浩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感动,定是恩公不想让自己受到风雨,只是不知这次自己再次昏迷了多久,连灰尘都有了。 自己睡觉的床旁边还有一张小床,一张大床,小床不过五尺大小,成人肯定难以躺下,估摸着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囡囡睡觉的地方了,床上还挂着一串风铃,只是也有了灰尘,怕是因为不想打扰自己而没有碰过了。 而大床却有八尺有余,床上被褥一尘不染,叠放的整整齐齐。 除此之外,偌大的厅中仅有一张常见的木桌,几张竹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显得有几分空旷。 说来也怪,整个竹屋看起来很是简陋,像是穷困书生住的地方,可是那几串价值连城的琉璃和真蚕丝做的被子又显得恩公格外尊贵。 张浩空无一字的脑海中莫名的冒出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八字。可正疑惑的时候,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又是晕死过去。 张浩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期间晕死了不知几次。 原本担心天气一热自家会挺不过来了,张浩晓得越热伤口化脓就越厉害,可真到了夏天却感觉不到一丝闷热,本以为是竹林中不热的缘故,不过躺在床上又能听到外面蟋蟀的声音,愈发的觉得恩公的文力恐怕已经能通天了。 至少原本在洛阳城内,一到夏天正午时分,看到过的文人都是靠着阴凉处走,从未听闻过有人能四季如春过。 张浩慢慢着下了床,走到小屋门口,以往一日能有两顿饱饭就觉得心满意足,这半年养伤,每天还有三顿饭吃,还顿顿有荤腥,这是原来想也不敢想的。 前些日子才刚能走动,张浩就想帮恩公做些活计,可还没动手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给吹回了床上,反倒是闲散一些却没有什么问题,几次之后,张浩也就不再挣扎,一心一意的养伤了。 说来也怪,张浩现在每每看见窗外竹林都有一种想要吟诗作对的冲动,可自家根本不识字,也不知是不是这次伤病的后遗症。 听莲儿,就是那小囡囡,几个月前才取了个名字叫苏莲,自从她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娘,一直在这竹林里。 平日里恩公一直在读书,舞文弄墨,可半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两天,吓的莲儿哭了好几次,生怕是不要她了,过了两天恩公回来时就把自己给带回来了。 张浩隐隐约约觉得恩公救自己与曹植像破碎有关,但是也不多想,无论如何,恩公这半年来是如何照顾自己的都看在了眼里。 窗外竹叶飘来荡去,张浩也慢慢的挪到了门口。 “耗子哥哥。”熟悉的稚嫩声音从门外响起。张浩的脸上随即浮现几分笑意,“是莲儿啊?” 张浩从小就被人叫做耗子,乞丐大多也不懂什么叫做文雅,莲儿问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让他称呼自己耗子,听起来怪粗俗的,不过恩公觉得贱名好养活,也就随了莲儿的称呼。 莲儿神秘兮兮的从背后掏出一个鼓囔囔的布帕,一脸狡黠的盯着张浩,“耗子哥哥,你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橘子吧?”张浩故作思考。 莲儿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声不是。 “那一定是梨喽?张浩再次猜测。 莲儿一脸惊奇的看着张浩,“耗子哥哥,你怎么知道是梨的呀?“ 张浩哈哈大笑,恩公今日上午才买了梨和橘子,还能是什么东西? “一定是耗子哥哥看见布帕里边的东西了,对不对?“莲儿不折不挠,追问道,脑袋上扎起来的髻条摇摇晃晃。 “莲儿是怎么知道的啊?真聪明。“ 张浩摸了摸莲儿的脑袋,装作惊讶的样子。 “莲儿当然聪明啦。“小萝莉一脸自豪的模样,一点也不谦逊。 “诺,耗子哥哥,这个梨送给你。”莲儿一脸认真的把布帕下的梨掏了出来,递到张浩手中,又蹦蹦跳跳的进屋子里去了。 张浩看了看手中的梨,原本看惯世间冷暖的小乞儿,在这一瞬心脏竟然有些抽搐。 有些感动的细细咬了一口,肉脆汁多,酸甜可口,也不知道恩公是从哪里寻来的,确实是好吃的紧。 不是张浩不客气,早餐羊肉粥,中餐牛肉面,晚饭牛羊肉都有的日子也不多在乎一个梨了,这些日子来张浩也能看出恩公确实是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浩慢慢的走到溪涧旁边,用手掬一捧秋天有些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张浩现在伤势已经好的七八分,不需要人搀扶也可自行走动很久,恩公说每天坚持多走一会儿有利于伤势恢复,张浩便每日在小屋附近溜达。 九月已是入秋,前几日恐怕还有秋老虎一说,虽然张浩感受不到热意,可随便找片空地抬头一看那阳光把空气都烧灼到扭曲了就可见一斑。 可今天却是秋风起了。 竹林不同于其他树林,秋风一起,便是沙沙的竹叶摩裟声,竹子是四季常青的,并不像其他植物那般会落叶,所谓松竹越冬而不凋,梅耐寒而开花,谓岁寒三友。即便秦岭其他山头一片枯黄,可鬼竹林永远都是绿意。 不时有被秋风吹下的几片绿叶旋落飘荡,在空中如同洛河畔的梨花一般,终落在溪水上,漾起丝丝涟漪。竹枝摇曳风姿如同妙龄少女般,可树枝一碰到冰凉的泉水就没了动静,洒落在竹林间的朝霞斑斑驳驳,风响时远时近,如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张浩站在竹林中,闭上了双眼,静听耳畔秋风吹过,意有所动。 距小屋五百里之远,有一千丈瀑布,飞流直下,声如奔雷,澎湃咆哮,激揣翻腾,水气蒙蒙,珠玑四溅. 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激冲下来,撞到山根的石头,碰得零碎,千丈瀑布每一滴水掉落到下方恐怕都有百斤之力。 可就在这瀑布下方,一中年模样的书生背倚瀑布而立。 只见他身披银袍,用鎏金镶着满天星辰,腰系白玉带,戴着块紫金玉佩,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子瞻二字,头系方巾,发髻用一根光滑润泽的白玉簪固定,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其中。 生得仙风道骨,貌若潘安。那一张隽美的脸庞上,眼睛鼻子都长得恰到好处,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特别是那一对如星幕般的眸子,深邃幽然,加上人到中年又饱读诗书的气质,足以让万千女子迷醉。 可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书籍,眯起双眼,盯着鬼竹林方向。 “曹子建果然才高八斗,时隔无尽岁月,传下来的才华还能让一不识字的乞儿拥有了文力。“ “看来他继承的怕是曹子建的文采了。”中年书生自言自语。 注:苏轼一生没有女儿,都是儿子,如苏迈,苏迨,都是走字底,按照古人的性格和剧情需要随便捏造了个苏莲。另外一天6000字说起来也不少了呢,读者大大们赏点推荐收藏啥的呗。 第5章 拜师苏子瞻 在林中闭目听着风声的张浩渐渐的睁开了双眼。自己根本是目不识丁啊,这些日子来却不知为何总想吟诗作对。 张浩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摇了摇头。 “恐怕是这几个月来每天都能听见恩公朗诵诗句,自己无意间受到了感染罢。”张浩自解道。 恩公是书卷气质特别浓厚的人,张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反正自己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可以断定一定是一个读书人,这些月来只要自己看见他手中永远是拿着一本书的,而兴致浓时也常常会舞文弄墨一番,张浩原本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可这次重伤好了之后,却也暗暗的背了几首下来,即便根本不知道怎么写。 恩公说过这些天等自己伤好之后便教自己识字读书,到时候应该就能看得懂那些东西了。 …… …… 张浩挪着小步子慢慢的往屋子里走,准备休息片刻,却在里屋看见了恩公。 恩公还是常见的银袍,有些亮眼,但是从来没见脏过。 张浩拱了拱手,作了一揖道:“恩公好。” 这是莲儿昨日教自己学会的东西,说是什么礼仪。 苏轼应声转头,看了看张浩的手势,皱了皱眉。 “这姿势是谁教你的?” “是我看莲儿妹妹经常做这动作,随便学的。“ 张浩心里咯噔一声,多半是莲儿教的姿势不标准,连忙回答道。 “莲儿教的并没有错,可莲儿是女子,你是男的,不一样的。所谓男左女右,她教你的时候的手掌在右,可你的手掌须在左。“苏轼慢步上前,将张浩的手掌位置调整了一下。 张浩顿时有些窘迫。 “男女为阴阳,阴为虚,阳是实。所以你需右手握拳。”苏轼慢斯条理的一一纠正张浩动作的不当之处。 张浩红着脸照实做了一揖,动作还是有点生疏,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纰漏了。 苏轼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曾答应过你教你读书识字,现在看你伤势已经好的大半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张浩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的样子。 苏轼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这孩子有时候显的特别灵光,有时候又特别木讷。于是又轻叙了一遍。“不知你是否愿意?“ “恩公此话当真?愿意愿意,这怎么不愿意,张浩想这天等了好久了。“ 这回张浩算是听明白了,当即大喜,又是连连作揖。 苏轼哈哈大笑,“你这下子行的礼又是错了。须跪下。” 扑通一声,张浩跪的没有一丝犹豫,本就是恩公,跪了又何妨? “此处没有什么圣人像,繁文缛节也就不必在意了,只需行三叩首之礼吧。就是磕三下头。”苏轼抚须笑道。 自圣人定拜师礼后,文人拜师必先上茶拜圣人像,可竹屋之中并没有此类东西,苏轼也就免了这种麻烦事。 只听见咚咚咚三声,张浩连着磕了三下地面,很是用力。 张浩殊不知自己已经走了大便宜。 教授学业的师父确实也是师父,但是也有记名与不记名之说,记名之上才有入门。所谓天地君亲师,大宋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更有俗谚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师徒身份是一张绑票,将师徒二人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大宋无尽岁月,民众何止万万亿之多?徒弑师的事情也就寥寥一指之数,一旦被众人知晓,无论是再高的文力也会被天下义士围而诛之。 张浩本一乞儿,原本已经遭受飞来横祸,如若不是苏轼观其得大机缘而相救已经死去了。本就有大恩大德,加上师徒身份,更是牢固的不可破裂。 只是初初拜师,哪怕恩公,现在的的师父脾气很好,也清楚至少不能弄的他生气。每天和莲儿一起读书,习字,师长吩咐过的东西,如今张浩也照样去做一遍。起来就是读书写字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原本是小孩子都会的千字文,是用来识字的东西,张浩如今都十岁了,本应读论语这些稍微难一点的四书五经,也幸好有不过六岁的莲儿陪伴,日复一日读着千字文,张浩也不觉得烦躁。 加上不知何时得来的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基础的东西,张浩很顺利的就背了下来,一般只要提个寒来暑往的头,便知秋收冬藏。不过张浩还是着意日日诵读,不是记不住,而是越读越觉得这千字文很是有趣。 这简易的四字排列却能蕴含无穷道理,张浩才知为何文人对于书籍孜孜不倦,不只是因为师父说的那般,读的书多了,到了一定境界,就会自然而然的有些文力。更因为自己领悟或者写出了什么妙语,文力增长之速远胜其他。 放下书后,张浩也偷偷摸摸的去师父那边看有何新作,可千字文教的字也太少了些,多半是看不懂的。 ‘只可惜书太少啊……’张浩几分感慨,隐约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师父名字叫做苏轼张浩是知道的,可是张浩也不清楚师父的知识到底有多渊博,反正写的东西自己也看不懂,可自家常常拿着本千字文在师父面前晃来荡去就是希望师父能让自己换本书读,凭着师父的眼力就是视而不见。 大概是见自家唯一的徒弟整天对着一本快要翻烂了的千字文唉声叹气,苏轼恐怕也是觉得有些过了,又觉得认字太少,不便教授四书五经,便又拿了本山海经给张浩用来识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山海经的字大多生涩难认,但是却只是奇人异怪,正好可用来增长见识,貔貅之类的珍奇异兽秦岭之中就有。 ‘这怪物叫什么穷奇?好生奇特,形状像牛,又有刺猬毛,发出的声音如同狗叫,吃人,不如叫牛猬犬怪可好,一眼就能辩的什么模样,何必大费周章?“ “居然在邽山,那离秦岭也不远啊,也不知貔貅和穷奇哪个更厉害些。 张浩读山海经不过十数日,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一天起码有六个时辰是在看书临摹中度过,一本山海经不过三万余字,可大多字偏僻拗口,连带着注音一般小孩一个月也就能看个大概,但张浩却凭着孜孜不倦的毅力不到一旬就看完了。 一旁的苏轼隐隐约约在张浩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二十一成进士的风采。 想起当年成进士时,头带佩花,骑高头大马,那时候的弗儿也还健在,笑靥如花,成进士又有佳人在侧,当真是春风得意。 可现在却是孤苦伶仃。形状凄惨,不由夙夜忧叹。………… “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也,耻也。“ 日头一点点的升起,深秋时的寒意也随着太阳荡然无存,快到了入冬时节,张浩已经在习论语了。 论语是四书五经中最基础的一本,不仅仅是因为此书是孔圣人言行代表之作,更因为此书简单,没有太多歧义。 四书五经是没有断句的,整本书下来没有符号,论语尚好,最难的周易一句潜龙勿用都有潜,龙勿用。潜龙,勿用等各种解法,偏偏还都是各个亚圣半圣所言,各说各有理,不知该如何取舍,索性就全部学了,故大宋举人进士科考的便是各个半圣亚圣对于四书五经的注解,三人行必有我师,注解自然是学的越多越好。 苏轼一本正经的在给张浩苏莲讲课,正讲到里仁第四中的“唯仁者能爱人,能恶人“一段。 而面前的张浩和苏莲都端坐在前,丝毫看不出几个月前坐无坐相的模样。 “此语有三种解法,论语集解曰:唯仁者能审人之所好恶。此言又有两种解法,本朝大儒邢昺疏:“此章言唯有仁德者无私于物,故能审人之好恶也。“意思是仁者能看清好坏,而第二种亦可理解为只有仁者能知他人所厌恶。 第二种解法则是论语集注中的……“ 苏轼乃当朝大学士,离大儒只有一步之遥,自当学富五车,讲起最基础的论语是旁征博引,寻常秀才秀才甚至举人都没什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师父来教导,大多分析一下此句的大致意思就完事了,最多再讲一半圣亚圣之言,绝不可能连大儒之言都能兼顾上。 张浩是一本正经的听着苏轼的讲解,连身子都不曾转动一下,这接近半年的礼仪修习,张浩已经习惯了这种姿势,倒是一旁的苏莲虽然也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可放在桌底下的手却已经在玩弄起了手指,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苏轼暗叹一声自家徒弟有曹子建的文采和记忆力,读这些基础简直是一目十行,文力见涨,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张浩基本上都能记得大概,哪怕是有曹子建的记忆力实在也是匪夷所思了一点,而且确实非常认真,认真到自己都没法挑剔的地步。 反倒是自己女儿或许因为年岁太小的缘故,听课一直是勉勉强强,时常开小差,不过苏轼也并没有太强求,儒道一门,非自家歧视,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在这些门道上天份远不如男子,将来读读诗经时再将她叫来吧,诗赋还是要学会一些的。 不过张浩的刻苦实在是让苏轼有些吃惊,记的第一个月上论语的时候,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张浩就把整本论语给背了下来,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断句,但是用心良苦苏轼还是看在了眼里。 为了不让张浩升起自负之心,苏轼前些天来是好生责骂,诸如蠢材,蠢如猪狗之类的都不算苛刻的,更严厉的也不是没有,效果出类拔萃,确实是让张浩觉得自己还是很笨,自己和师父口中一目百行,一日便能背诵论语的普通人差距太大了。。骄纵之心更是完全不敢有。 但也有缺点,就是前些日子每次责骂张浩的时候,苏莲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有一次责骂张浩蠢如猪狗的时候甚至哭了出来,原本还以为是心疼哥哥,没想到问起来倒是两眼泪汪汪的说连耗子哥哥都蠢如猪狗了,那莲儿岂不是猪狗不如? 一时间苏轼身为尴尬,哭笑不得,不知作何解释,这些日子为了女儿的自尊心都没怎么教训张浩,倒是有些不自在。 第6章 读书见真意 张浩轻轻合上了手上的论语,放到了书桌上。论语一卷卷全都是自家手抄的,纸面上的小楷学的是师尊苏轼的笔迹,重意,并不强调书法的严谨法度,即便楷书也是如此。 文字是文力的载体,写不出一手好字哪怕文力纵有通天之能,可到时候想御天飞行,字写出来却像是狗刨,那么飞行时都会不大稳当。 师尊的书作与其他自己看过的书法都大不相同,不仅字形多欹侧而向左倾斜,且笔法自然不拘、多带行书意。自家经常能看见师尊一念凝笔,以天地为纸,灵气为墨,在虚空中写字,不过执笔稍偏下,依然运笔中锋,故有笔圆韵胜之姿。 张浩的字至今尚有生涩,加上笔墨纸砚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写的依旧不算大好。可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几分苏轼的风采。 手中的论语抄的是苏轼几日前手抄的,上面还有苏轼信笔为之的注解,抄录的时候偶尔翻上两句就能受益良多,文力见涨。 读书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读书的条件,不论是天纵之才,如方仲永和当朝王相公王安石,都是神童,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方仲永五岁的时候,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声名鹊起,其拿手好戏是“指物作诗”。 而王安石也是少好读书,记忆力惊人,一过目终身不忘。 两人年岁相仿,且都是神童,寻常人家光着屁股玩泥巴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能吟诗作对了,却因为后天所受教育的不一样,方仲永的父亲认为通过方仲永四处拜访别人有利可图,就每天带领着仲永四处拜访同县的人,不让他学习,而王安石却依旧苦读,最后一人成大儒,据半圣只有咫尺之遥,甚至成为亚圣都不是不可能,一人却只能在后者的惋惜声中被世人所熟知。 苏轼看着张浩提笔认真的模样,甚是欣慰。 自家弟子的天赋远胜于王安石和方仲永,他们不过是年少聪慧点罢了,张浩是继承了曹植的文采,曹植是怎样的人物?那可是能七步成诗的亚圣,这世间又有多少亚圣? 不外如是孟子,老子,荀子,韩非子等诸子百家的部分加上司马相如,曹孟德,李白杜甫不到十人罢了。 当朝甚至没有出过哪怕一个亚圣,欧阳修柳永曾巩不过是半圣,距亚圣还有天堑,而大儒中,自己的父亲苏洵加上朝中的王安石或许能触碰到亚圣的境界。 哪怕出了一个亚圣,不说将北方辽国如何,北方故土和西北兴灵定是能收复的。 不过曹植那毕竟是亚圣啊,可以这么说,自家的弟子如果不早夭,成个大儒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宋已经和平了几万年了,现存的大儒不过百余人,能教导出一个大儒苏轼已经自觉甚是欣慰。 只是张浩出身不好,是一乞儿,常理六岁就能去蒙学开蒙了,他硬是拖到了快十一岁才识字,如果不是被自己所救,怕是要将曹子建的才华带到地狱里去了,好在大宋已经不再有门阀之见,如果放在前唐,哪怕是自己恐怕都没有出头之日。 隋唐时期是郡望身份制的社会,郡望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在所有尊贵的世家大族中有五个姓氏最为尊贵。即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 宗族。所以称之为七宗五姓、五姓七望或五姓七家。 隋唐时期几乎所有的高官贵族半圣亚圣大儒都出自这七宗,亚圣李白也是出自陇西李氏的旁支,而王勃、王之涣、王昌龄、王维,崔颢众多半圣也都是七宗五姓之人。 七宗五姓势力极为庞大,唐室想下嫁公主,清河崔氏都嫌弃大唐皇室有胡人血统,并非纯种汉人,而看不起他们,拒绝迎娶大唐公主. 大唐的宰相大儒薛元超曾说自己平生三大憾事之一,就是未能娶得一个七宗五姓族中的女孩儿为妻。薛家已属以韦、裴、柳、薛为成员的“关中四姓”之一,但仍如此仰望“五姓七家”,足可见其影响由此可见七宗五姓当年的威风。 七宗五姓之所以在前唐几乎成了宗门的最主要原因不外是团结。 李白当年在宗族大比中崭露头角,陇西李氏发现旁支中有如此天才,便几乎是举族相助,将李白一举定到半圣,而李白又是游荡九州数万年,留下十万万诗章,终成亚圣。 而诗圣杜甫则出身于京兆杜氏,和薛家一般属七宗五姓之外的第二阶层,也算是金字塔顶部的人,离七宗五姓也就一步之遥,即便如此,因为当年杜甫文力滔天,成为半圣,大有带领京兆杜氏一举成为第八宗的趋势,七宗便合力打压诛杀,杜甫遗憾而终,在重伤临死之前成为了亚圣,只可惜伤势过重,将七宗闹的天翻地覆之后还是伤重身亡。 放在修仙界,唐时的七宗五姓几乎就可以说是顶尖门派,李白杜甫则可以说是化神期老魔,其下有元婴长老李贺,崔颢,王勃、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等等。 前唐强盛与唐朝皇室能与七宗五姓相处融洽,七宗内部矛盾未显,不时出现大量半圣不无关系。可前唐灭亡也怪罪于七宗垄断资源,有他宗奇才如杜甫之人出世便死命打压以至于后继无人。 所谓盛唐成也七宗,败也七宗是也。 好在唐朝皇帝深知宗族之危害,改革科举,断了宗族垄断学生的根本,又经过五代之乱,七宗五姓现如今已经沦为普通商贾宗族,这才有了自己这些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机会。 “师父,这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这段是什么意思?“张浩的声音把苏轼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这段话你应当联系上段的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来分析,孔圣人自谦他没有知识,有一匹夫问他问题,孔圣人说对他谈的问题不甚了解。但只是从问题的首末去问,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苏轼几乎没有思考便解释了这个问题,论语乃基础中的基础,身为大学士解决这等问题实在是容易不过。“ 张浩认真的听完了每一个字,随手将一些要点记下,朗诵一遍,又是埋头学习去了。 苏轼摸了摸鼻子,有时候学生想找个好师长,学生需要一个好的师长来帮自己传道授业解惑,遮风挡雨。而师长有未尝不想找个好学生,尘归尘,土归土,书生寿命虽然迥异于常人,可就连孔圣人都难免到了地下,一般大儒的愿望不外如一身才学后继有人罢了。 苏轼有些怀念起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自己和弟弟虽然说是父亲的儿子,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未尝不是父亲的学生。 还记得年幼时,自家和弟弟淘气,读书不用功,被父尊吊起来打。当初年幼时自然愤懑和困惑,现在自己成了人父,人师,对于父尊大人的良苦用心也能理解一二了。 自从弗儿死去之后,自家被贬谪出京城,怕是已有好几年未见了,也不知弟弟是胖是瘦,更不知父上大人是否安康。 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莲儿的模样,也不知自己收了个入门弟子。 想到如此,苏轼的鼻翼有几分酸楚。 最是离人愁。 (扯了下唐朝制度,本文后有大用。七宗五姓非杜撰,这个是隋唐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制度,科举虽然创建于隋朝但是在隋朝几乎没用,在唐朝也没能压制住贵族门阀,七宗五姓简直就和宗派一模一样,整个唐朝有名气的人几乎都是宗门里面的人,贵族门阀在黄巢之乱后达到巅峰,五代时没落了,至此中国的贵族政治结束,到现在为止,中国没真正的贵族的历史已经有千年了) 第7章 八年春秋过 (误删了几章,很不流畅,读者大大们见谅,远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了tt)就在张浩埋首于案牍之时,岁月匆匆,又是几年春秋过去了。 初春时节的午后,晴空万里,瓦蓝色的天空高远澄净,春风吹来,竹林又是几次摇曳。 “耗子哥哥,吃饭啦”熟悉的甜糯声音从屋外响起。 已经十八岁的张浩一个转身就从床上翻身而下,走出门外。 张浩正如老师苏轼前不久所写的诗中所言,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件白色锦袍,只在下袍一端绣上兰花一簇,腰带随意一捆,带上方巾,面色红润,脸型方正,配以玉骨纸扇,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丝书生卷气。 张浩背诵光四书五经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经史子集中地位最高的经部十五著作早已背诵完,史部也基本都熟读了,集部中的文集如楚辞司马相如集出于爱好也背了不少,只有子部实在过于繁杂,基本没有阅读过。 “莲儿你怎么不自己先吃呢?”张浩问道。 “耗子哥哥,这都快要申时了嘛,你再不吃莲儿也饿坏了。” 面前的苏莲已经不再是原来奶声奶气的小丫头,豆蔻年华的苏莲穿的不是宋人常见的夹衣,而是一身窄袖紫衣,配以折裥密布、翠盖珠结的月白长裙,领口和裙摆都绣着小小碎碎的白色梨花,颇有几分汉代服饰的色彩。 白色外袍,裙摆上盛放着大朵淡蓝色的绣花,宝蓝色的腰带上绣着简单的银色云纹,垂着一块麒麟碧玉佩。她没有穿耳洞,自然也没有带耳坠,头发简单的挽在一侧,别了一朵约手掌般大小的浅蓝色绢花,插了一支白玉簪固定发髻,连步摇吊坠都没有。 站在前面,钗环素雅,身形纤瘦,只那一双幽丽双眸,露出丝丝狡黠,方才能让人想起八年前的那小萝莉。鹅蛋粉脸,一颦一笑之间,似有万般芳华,当真是冰姿玉骨,香肌麝薰。 只可惜八年没离开过竹林的张浩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别的女性,似乎已经熟视无睹了。 “过得这么快?”张浩只是觉得自己只不过读了读书,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申时了。 古人计时用的是时辰,一个时辰约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用十二生肖命名,快到申时就是快到如今的下午三点了。 “耗子哥哥你读书入了迷,当然不觉得。”苏莲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把张浩推到了饭桌前,低头看着眼前明显已经凉了的饭菜,很是苦恼。 其实古时人们的习惯都是一日两餐,早一顿,晚一顿,每天也就凑合着填肚子。 只有苏轼这等不缺钱财的书生才能养的起两个五谷不识的人。 “怎么不吃啊,莲儿?”张浩慢斯条理的解决饭菜,却发现苏莲一口都没有动。 只有成为进士之后,孔圣人之文力能让人从此断五谷杂粮,饮食只为口腹之欲,可苏莲显然没到那等境界。 苏莲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这么凉的菜也就耗子哥哥吃的下了。” 原来是这事,张浩摇头苦笑,莲儿的文力还没有到自己的水平,不会以文力加热饭菜也是难免的。 于是张浩左手在饭菜上一挥,又是慢斯条理的夹着饭菜下咽了。 苏莲秀丽的双眸盯着张浩,有几分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哼的一声低头解决饭菜去了。 张浩看着苏莲气呼呼的模样,原本因看到当朝半圣欧阳修新唐书对于黄巢之乱时天下苍生的惨状而沉痛的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 黄巢乃前朝之贼,黄巢之乱几乎摧毁了唐的根基,半圣欧阳修编撰新唐书言:贼围陈郡三日,关东仍岁无耕稼,人俄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万。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大致意思就是黄巢率兵围住陈郡三四日,关东却整年没有耕种,没能收获粮食,黄巢军队就俘人而食,一日要几千万人,把人的尸体放在大石锅里煮,连骨头都一起吃下去,张浩看书中所言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饭菜吃到一半,苏莲又是放下筷子,一脸忧郁的用手拖着香腮盯着张浩。 张浩倒是不害羞,仍然继续吃菜。一点都不在乎苏莲的样子。 “耗子哥哥,爹爹说过两日就带你去户县博个秀才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不晓得,师尊说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吧,天下厉害的人这么多,我怕到时候师尊嫌我丢人让我跟着他们去县学读书了呢。”张浩边吃饭边回答道。 苏莲哭笑不得,心中暗啐一声蠢驴,八年前自己还年幼被爹爹调笑也就算了,可过了八年自己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耗子哥哥平时挺聪明的可这事怎么就那么后知后觉呢。 但是人与人幼年时的经历是不一样的,苏莲自幼含着金汤勺出生,作为一个当朝大学士的女儿,有谁见到不是奉承的?即便离了京,到了地方也没人不敢给她面子,原本就还算灵光的她一直都被人称为蔡文姬再世,而这些年来总能想明白苏轼责骂张浩的用意,与之相反的是,张浩毕竟是乞丐出身,未继承曹植天赋的时候原本也不算聪明,读书的这些日子虽然看书几乎是过目不忘可原来也没和人交流过看书的感受,加上苏轼孜孜不倦的“教导”,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中上资质的人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吃过饭随手一挥将碗筷清洗之后,张浩则整了整衣冠,徐步踏回书房。正如苏莲所说,过几天就要和师尊出去了,虽说临时抱佛脚佛也不见得佛能垂青于你,可总比不抱要好。 苏轼早早的就呆在了书房。 不同于张浩,张浩有时候看书看入迷了忘记吃饭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也会饿的慌,可苏轼已经可以辟五谷,经常连着三四天呆在书房里不出来,遇到这种情况,张浩苏莲二人吃的都靠被苏轼用文力冰藏起来的冷食,再让张浩加热一番。 张浩习惯性的喊了声师尊,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再去看当朝半圣欧阳修写的新唐书。 可苏轼这时却是放下了书,伸手让张浩过来。 张浩不敢忤逆,只好忍痛丢下书籍。 “浩儿可知为何为师让你来这边。”苏轼一脸慈祥的看着张浩,对于这个捡来的徒弟,苏轼很是满意,坐在他的身旁,都已经能感受到汹涌而出的文力了,虽然没有去测试,但是应该比自己当年要厉害点。 张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苏轼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今日唤你前来一是要你准备下行李,明天我们师徒二人便准备去京兆府的户县考试。“ 张浩的眼眸中顿时有了几分色彩,这八年来虽然好吃好住,可就没离开过无边无尽的竹林,最远也不过走了百十里罢了。 苏轼见状有些愧疚,这些年来因为自身禁令的缘故,不得随意走动,却也害苦了两个孩子。 但今日不是愧疚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是教你天下大势。“苏轼语气平淡。 张浩一跃而起,再也平复不了心中激昂的心情。自己读的书都是前朝或者古人的,压根没有当朝事迹,即便是欧阳修所编新唐书,对于本朝也是只字未提,平时询问师尊也总是避而不谈,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 可刚刚跃起张浩便发现了自己的失礼,旋即站稳坐了下来。 苏轼没有责怪张浩,换做当年的自己也许还会更加激动也说不准的,只是冷眼看着张浩,直到张浩的脸色恢复如初,不再激动。 (宋朝京兆府即长安和长安附近的几个县,本文中主角所在秦岭的位置是在京兆府的户县,县府院秀才和秀才考试都是在二月份,需到户县县学去) 第8章 芙蓉终有忧 看着张浩一脸严肃的模样,苏轼忍俊不禁的用手背赐给张浩一记板栗,这些年来自家让张浩往东绝不敢往西,在学习时这是优点,可都快成年的人了,却还是一点心机都没有。 但是大宋之所以是大宋,没有被北方的辽国所灭,就是基于一代又一代如张浩这样简单而又固执的书生们。 张浩算得上是个中典型,苦读圣贤书之后总是想着民族大义,相信别人哄骗他去死说不定都是心甘情愿。 这样的性子和自家一样,不适合在朝政,适合继续研读圣贤书,更适合去御史台烦人。 御史台是监察机构,专门从进士中挑选不怕犯错的年轻官员,只挑官员和文人毛病,每月都有绩效考核,考核内容无他,就是看上书弹劾了几个人,简而言之就是每月必须上书骂几个人,没有证据也不打紧。 因此大宋御史都如疯狗一般,只要逮着别人缺点就骂,看不顺眼也骂,道听途说也骂,天下书生就没有看见御史不头疼的,看见御史就和死了爹娘一样如丧考批。 苏轼前些年从贡田中拿了几袋贡米吃被那些御史带了个正着,被弹劾的体无完肤,至今仍在耿耿于怀。 苏轼看着一旁忙碌整理行李的张浩,揉着脑袋,有些头疼。 鬼竹林的晚饭一向准备得很快,收拾完行李之后,张浩很麻利的就能把冷藏着的食材加热好。碗筷一摆,就可以吃饭了。 苏轼坐着东边,这是上席。对面西边位置空无一人,那是留给女主人的,张浩与苏莲就只能坐在下首了,这是孔圣人定的礼,天下无人敢不从。 饭菜虽然丰盛,可临别时的晚饭终归有些心不在焉。 苏莲盯着桌上的玲琅满目的饭菜,一口都吃不下。张浩倒是夹菜夹的飞快,可是吃的都是自己面前的饭菜,显然也是在想其他事情,唯独只有苏轼一口饭菜,一口酒,时不时砸吧几声,吃的是津津有味。 苏莲终于有些忍受不住苏轼的没心没肺,抱怨道:“爹爹,耗子哥哥明天就要去县里考试了,你怎么吃的还这么开心啊。” 苏轼将口中饭菜咽了下去,释然道:“你爹爹我这些年来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不就区区一小考么,哪怕是浩儿交张白卷我也能给他个秀才身。” 苏莲美目一瞪,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爹爹你还开玩笑。” 苏轼哈哈一笑:“浩儿都快行冠了,出去考个试而已,莲儿你这么担惊受怕作甚?不就三五天的功夫么,放心,爹爹一定把莲儿的耗子哥哥带回来的。“ 苏莲白皙的脸蛋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如同晚霞一般,低着头不敢看着苏轼,声音细如蚊子般哼:“人家才没有呢……“ 苏轼哈哈大笑,转身看着张浩,却发现张浩依旧是盯着面前的一盘饭菜在解决。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相对于自己,张浩对于情感之事开窍实在是晚了一些,当年自己如他一般大的时候,就已经娶了弗儿了。本以为张浩和莲儿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朝夕相处的缘故,总能暗生情愫罢,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张浩就跟榆木头一样,自家都看出了女儿对张浩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兄妹之情了,这蠢驴却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 其实浩儿天性淳朴,幼时的乞儿生涯并没有让他沾染什么偷鸡摸狗的毛病,加上天资聪颖,自家早把他当成了亲身儿子一样看待,女儿又倾心于他,苏轼是不介意让自己唯一的弟子成为自己女婿的,如若不是张浩还没有动静,恐怕早就帮他们二人订了亲了。 有时候看这么大片竹园,只有三人,总显得冷冷清清。自己在弗儿过世后,心是已经死了,没有什么续弦的想法。浩儿和莲儿能让自己早日抱上外孙也算的上是一大乐事。 张浩还是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饭一如既往的是贡米。每天早晚两顿贡米其实对于苏轼而言也有些奢侈,不过好在三人胃口都不大,住在竹林里又没有什么开销,也还能过得去。 至于菜有来自于秦岭的呲铁兽肉,有来自于南边浩海的万年龟精肉,也有鬼竹林就有的鬼竹笋,满满三大碗看起来颜色都是白色,有些单调。 其实不然,呲铁兽的肉属金,肉质坚韧,吃下去能强身健体,磨练筋骨,龟精肉在浩海那等灵气聚集之地活了上万年,每一口肉都足以让常人血气旺盛到体爆而亡,就算是张浩吃多了都会流鼻血。至于鬼竹笋则是鬼竹林的特产了,没有什么其他功效,单纯的只是三人吃惯了,一日没有竹笋都不大能适应的过来。 张浩夹着菜一声不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碗唉声叹气起来:“唉,师父,我怕明天秀才试我会丢了您的脸啊!” 苏轼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板着脸,“平日里读书不够用功了罢?现在知道错了?!” “弟子知道错了,可是弟子已经很用功了。”张浩嘟着脸辩解道。 “扯!你看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没有?这新唐书你才看到一半!怎么和太学的那些人比?”苏轼装作气呼呼的模样怒骂道。 张浩一言不发的直起了身子,又回里屋看书去了。 苏莲待张浩进了里屋,原本装作痛心的俏脸再也装不下去了,扑哧一笑道:“爹爹,明天都块考试了,你还这么骗耗子哥哥,明日和那些常人一起考试,爹爹你就不怕耗子哥哥太厉害,那些人对比之下无心进学了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轼眯了眯眼睛道:“礼记曾言:玉不琢,不成器。”不刻苦点,再好的璞玉也会浪费的。又有方仲永那等例子在前,爹爹不敢也不愿浩儿走上歧途啊,至于那些常人,读书一事靠的是自己,如果紧紧是因为看到有人比自己厉害就不愿再读书的话,那些人原本也就没有多大前途了。” “可是终归有一天耗子哥哥会知道爹爹在骗他的呀,到时候爹爹怎么下的来台?“苏莲终于拿起筷子,想来是有些饿了。 苏轼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人不学,不知义。爹爹也是为了浩儿好,他都快行冠成年了,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总归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对的有什么事情是错的,定然不会责怪于我,反倒是到时候莲儿你不能责怪爹爹。” 苏莲眨巴着眼睛,疑惑不解道:“爹爹此话怎么讲?“ 苏轼也同样眨巴着眼睛:“本朝真宗说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的耗子哥哥读书这么用功,天资又聪颖,万一他娶了书中的颜如玉我的莲儿恐怕就要记恨爹爹一辈子喽。“ 苏莲的俏脸变的殷红如血,又是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不肯做声。 苏莲抚掌大笑,偶尔调笑下自己女儿有时候也挺有趣的,不过看莲儿的反应倒是确实是对张浩已经情根深种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莲儿你说此次帮浩儿拿了秀才功名之后,爹爹帮他入太学如何?”苏轼突然道。 “不要!”苏莲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可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家的失态,又是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苏轼笑着对着苏莲点了点手指:“你呀你,其实就是舍不得你的耗子哥哥对不对?” 苏莲没有回应。 苏轼摇摇头,叹了口气:“爹爹也是舍不得啊。可浩儿想要上进,这京兆府有什么人杰能比的上浩儿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怕他养出个目空无人的个性来才如此严厉,让他入太学三舍也是对他好的,王相公与我不合,但是设太学培养尖端学生确实是功德啊。” 苏莲抬起了头,面露犹豫。 三舍法是王安石上台之后的改革法,即用学校教育取代科举考试。“三舍法”,是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0人,内舍3000人,上舍100人。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而平民子弟需经考试合格入学。“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 大宋这些年来的进士几乎都出自于太学。 苏轼见苏莲表情,自然知道女儿心中想的是什么,安慰道:“莲儿也不用担心,爹爹在外这么久也想回京看一看,浩儿如果去了太学,我们父女二人也去京城便是了。” 苏莲如烟般的眼眸顿时绽放出十二分的色彩,连连点头道:“那莲儿听爹爹的。” 苏轼有几分尴尬,看来自家威信还不如让女儿见到浩儿来的有用些。不由哼哼两声,一整心境。 不过苏莲的犹豫之色并没有消除,片刻之后,苏莲还是说出了口:“爹爹,莲儿有一种预感,不知当不当讲。” 苏轼闻言一愣,道:“说吧,无妨。” 苏莲的犹豫之色更浓了:“莲儿有一种预感,耗子哥哥此番去县里考试会遇到一个人,很重要的一个人。” 苏轼闻言哈哈大笑,调笑道:“莫不是莲儿吃醋了罢?放心,区区一户县怎么找得出比莲儿还要好看的人呢?” 第9章 户县是非多 京兆府户县不算小县,身居前朝古都长安的西南方向,离长安只有五百里之遥,不少因为来不及赶到京兆府的商人和旅人都会现在户县住下,所以称得上是人声鼎沸,商业繁荣。加上今日又是到了县试的日子,乡间各地来的学生几乎挤满了整个衙门。 户县的城门出现了两位外地人模样的书生。 一人身穿银袍,哪怕是常人,还没看清脸都能感觉到浓烈的文力。细细看来面有长须,眼角有些皱纹,气宇非凡,看模样像是久经沧桑的模样。 另一人一件白色锦袍,只在下袍一端绣上兰花一簇,腰带随意一捆,带上方巾,面色红润,脸型方正,配以玉骨纸扇,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丝书生卷气。 此二人正是张浩与苏轼 张浩已经许久没有和他人接触了,这八年来日日夜夜都在苦读书,师尊和自己飞了半天才从鬼竹林到了户县,师父没有喘过一丝气,可是自己有些累了,好在大宋律法规定所有人不得在城内飞行,自己也可以喘口气。 户县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朝阳在远方升起,红色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张浩已经习惯了鬼竹林生活,每天除了流水声之外便再也看不到声音,所以朝时进入户县,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座安静的城池,却没有想到初初起床的户县依然是…… 无处不热闹。 满街灯火把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有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摊前或匆匆碌碌。 宋人的穿着尤其是户县里宋人的穿着都偏简单朴素,一身紧袖短衬平履显得格外利落,偶有广袖男子,袖口也截的极断,双手悬在袖外,应该是为了方便拔出他腰间鞘中的利剑。 有穿着青衫的男子佩剑而行,长须在微风中飘拂,看上去就像是个不世的剑客,然而看到街畔有杂耍,那人也会停下来和一群大姑娘挤在一处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然后拍红了手掌大声叫好,可当杂耍艺人收钱时,他又回复了不世剑客的冷酷模样,意思是说要掏铜钱那等腌?物是断断不能的。 张浩看着这篇熙熙攘攘,有种再为人的错觉。 许多人的才学可能早已超过了秀才的水平,但是不去考个功名出来则是名不正,没有被孔圣人所承认的文人,其才学虽然会和有功名的人差不多,但是文力却会差了太多,比如正常一秀才功名的书生能随意在纸上写个起字,就能抬起千斤巨石,可如果一个文采与他差不多,但是没有功名的人却只能抬起三四百斤的石头。 可以这么说,进士以下的书生,被孔圣人承认与否,加诸于身上的文力甚至比书生原本自身文力还要多,而越到后来,加诸的文力就越是渺小,越是无用。 苏轼和张浩师徒二人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户县县衙位于户县大街正中间,常人离城门步行需五个时辰。 门口竖了个牌楼,高约三丈,上写上“流芳百世”四个楷体字,倒是颇具威风。 张浩盯着牌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八年前自己连府衙都不敢靠近,知州可能不会驱逐自己,可下面的胥吏多半是会把自己打的半死的,而如今却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恍如隔世。 县衙衙门口却是不大,也就一丈高三丈宽。县衙座北面南,占地约三十亩,中轴线上排列着主体建筑大门、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两侧建有庭院和东西账房等,共十组四合院,一百八十五间房屋。整个县衙建筑,布局对称、合理、紧凑,主次分明,高低错落,井然有序,浑然一体。 可县衙门口现在却是聚集了许多书生,个个高挥手臂,呼天喊地。 “你们都回去罢,秀才考试都是知县从乡间挑的几个有前途的学子去县学学习,再来考试的,没有被选到就只能等下一次了。“一胥吏站在门前,面容严肃,对着台下书生说道。 “秀才考试并不算怎么难考,县尊若是知道我等寒门弟子寒窗苦读就是博一个能够向上的机会,定然也会答应的。“台下一带头书生嚷嚷道。 大人在古代是父母长辈的意思,大宋文人自持圣人子弟的身份哪怕遇到高位者也不会随便说大人二字,除非县学中那些受过知县教导的学生才会说上一句县尊大人。 胥吏嗤笑一声,高声喊道:“你们这些人也知道寒窗苦读?忠义礼智信,今日是孔圣人择徒之日,冒犯圣人乃不礼,围堵衙门实乃不忠,不礼不忠之人还考什么秀才?哪怕是圣人再世也不会让你们考的,都回去罢!” 这胥吏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文力,可是气若洪钟,中气十足,听起来也有几分威严,说完便是转身回了衙门,只留下几个衙役留着看门。 “此言虽然说有胡搅蛮缠之嫌,但也还有几分道理,这胥吏也还算读过书的。”苏轼在一旁点了点头。 台下众人闻言有些惭愧,但是寒窗苦读等的就是中个秀才身份,向上的最好年岁就在这一二十年,秀才三年才招两次,不夺个秀才身份过来又要等上年半,可谁能保证下次就能轮到自己当秀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不公平!秀才本就不是功名,设个考试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知县亲自去挑选的,谁知道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又有一书生大声喊道。 苏轼摇了摇头,这书生聪明是聪明了,懂的在胥吏不在的时候调动情绪,那些没读过几本书的衙役怎么可能说的过这么多学生?如果是放在乡间,同仇敌忾之下说不得还真能让他们进去,可这是哪里,这里是衙门,孔圣人像就在里边,冲撞孔圣人这罪名可大可小,等下多半会出事了。 自家可没有功夫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于是师徒二人走上衙门,踏步入内,却在门口被一衙役拦了下来。 “没听刚才说话吗?今日乃县试之日,圣人教门生的重大日子,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这衙役看起来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穿着公服,可能是看见闯衙门的俩读书人和台下那群穷酸不一样,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苏轼也不气恼,从腰间掏出一紫金玉佩。顿时风声大作,天隐有神灵之声。 户县衙门中,知县章宜正端坐在考场中,看着下面奋笔疾书的学子们,从旁边上好的龙凤团中撕下几片茶叶,用煮沸的热水烫好,喝着茶。 茶叶刚刚触碰到滚烫的沸水就自然而然的化散开来,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茶香,章宜舒惬的不由的发出了一声**。 章宜乃前届科举的进士,文力这几年也有所见涨,可是离御史怕是还要有十年的日子才能熬到。 户县读书人其实不少,每年都有几人能中个举人,可也有坏处,一个县能去考试的就那几个名额,读书人少的地方也就不在乎了,想去就去,可户县读书人实在太多了,自己就设了个县学,收了一大批学生,在县学里面苦读,每年从中选拔三百个秀才去京兆府考试。 县衙外面的学子声音很吵,但是章宜也无所谓,反正问心无愧,自己设的县学是免费的,而且当初整个户县的读书人都收到了通知,就连这样的条件都不肯来读书估计去了京兆府也考不出上举人。 章宜一边吹着茶水,一边盯着台下的学生,颇为惬意。 不是章宜不能把茶水立刻降温,实在是这样的喝茶方式最享受。 可正当章宜喝着茶,听着下面翻卷声,昏昏欲睡之际,脑海中却传来了一人的声响。 “本官乃当朝大学士苏轼苏子瞻,今日带弟子前来参加县试,望县令通融。“ 章宜双目圆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隔空传声那是大学士才有的手段,章宜是知道自己辖区内确实住着一位大学士,自家每每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南边那几乎是冲天而起的文力,也不敢妄作推测,连忙运用文力,飞一般的往衙门口赶去。 果不其然,还没感到衙门口,章宜就能感受到一股如海洋般浩瀚的文力。 与那些没有文力或者文力尚浅的人不同,章宜是进士,对于文力的感受自然是深刻的多,何况苏轼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不知大学士前来,有失远赢,失敬失敬。“章宜只看清了一件银色衣袍,便几乎可以肯定银袍人就是那大学士,此人的文力至少比自己的要高的太多。 苏轼也面露笑意,矜持道:“不必多礼,我深居鬼竹林也有十多年了,还从未找知县报道过,说来也有责任啊。“ 章宜哪敢接词,连说客气,就把苏轼往内衙里面领。 “说来苏大学士是准备替弟子求个秀才功名?“一番对话后,章宜盯着在苏轼身后的张浩,有些疑惑。 “原本是想求个功名就去京兆府考举人的,既然知县设了个规矩,那愚徒也不能例外,考了就是。“苏轼连连摆手。 章宜面露难色:“可是此地位居孔圣人像之下,如若要考,大学士可否出去避嫌?” “这又有何难,我去对面茶铺喝茶便是。”苏轼爽快的答应道。 第10章 世间蠢人多 张浩进入县衙,首先映入眼帘是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一字型建筑群,善馆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叫“犭贪”。 传说它是上古时期的怪兽,可敌亚圣,生性贪婪。画中“(犭贪)”的脚下和周围金银财宝全都被它占有,但它并不满足,张着大嘴还想吃掉太阳。因为过分贪婪,被太阳惩戒,最终落海而死。 太阳是何等至圣的存在? 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圣人出世后就如同有了太阳,太阳是和孔子一般的圣。 因此一些官宦人家在堂前门后照壁上画有这种“(犭贪)”,借此警示自己戒除贪念,清正为官,切莫贪财贪色,贪赃枉法,孔圣人已经西去,可头顶上的太阳一直还在,这等大圣若要降罪于人,谁都保不住。 其实哪怕是在读书人众多的户县,这种不正规的秀才试不是什么难的考试,只要熟背四书五经和就能考出来,考试科目是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大多都是照搬原超就能过了,就连有些字错了也不打紧,大致意思到了就即可。 所以张浩放眼望去,正在奋笔疾书靠秀才试的都是些十三四的少年。 张浩有些羞愧,师尊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是清楚了,二十一岁成进士,还是榜眼,再看自家可都块成年行冠了,却连秀才都没有拿到。 章宜让张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吩咐一衙役拿着多余的卷子递放到张浩面前,自己依旧端坐在正堂上,似乎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是就连手中茶水凉了都没有感觉。 张浩拿过试纸,不大不小,刚刚足够铺满桌子,用的纸张是上好的宣纸,估计大概要几十文钱才能买一张。 张浩忐忑的浏览了下试题,生怕让自己默写什么杂集,自家可是从来没有读过,如果说让自己默写史策,怕也不大会全对,可没想到一尘不染的纸张上斗大字样的试题却是默写“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一章和“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等三节。再用圣人亚圣半圣之言做个分析。 试题一是出自论语的公治长,原文是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这段话大概意思是楚国大儒尹子文三次为相,脸上没有开心的意思,三次被罢官也不愤怒。在罢官的时候还把从前自己所行的政事一一告诉继任者,毫无猜忌、妒怨之情。这样的为人,夫子以为如何呢?孔子回答说:凡是患得患失、妒贤忌能的人,都只顾自己,不为国家着想,都是不忠于国家的人,尹子文是忠臣。子张又问:子文能做到人所不能的事,可以说是仁者了吗?孔子回答说:仁在于心,而不在于事,子文虽然行事忠义,但还不知道他内心究竟如何,如果有一丝毫为名利之心,就是私心,就不是精纯天理之公的人。怎么能轻易就说他是仁者呢? 这句话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出处。 而第二段的原文就是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以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为舜乎!”出自于中庸一书。 意思是孔子说;舜真是具有大智能啊!他喜欢征询别人的意见,就算是浅近的话,也欢喜省察它的含意。把别人的错误和不好的意见隐藏起来,同时又表扬别人正确的好意见,最后再将众人的意见,所有过与不及之处都加以折衷,取其中道,施行于人民,这就是舜之所以为天下百姓拥戴,与津津乐道的缘故吧! 张浩有些奇怪,这些都是四书中的东西,实在是基本的不能再基本,而且都是原文,默写即可,借言借的都是亚圣半圣的理解,也很简单。 又看了看题目,也实在找不出师父说的常见的陷阱。只能挠了挠头,心念一动,却是凝化出一只毛笔,只用意念奋笔疾书,不到片刻,便放下了笔。 紧张的盯着张浩举动的章宜方才抿了一口茶,此时见状却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是哪来的妖孽? 今天让自家震惊的事情是已经够多了。 先是隐居在鬼竹林的大学士出山来县衙,再是从哪里蹦出来了个徒弟说是要求个秀才的名头,本以为秀才这种虚名自家都不会在意,却又让弟子来考试。 其实哪怕是张浩什么都不会,区区一秀才之名给了就是。 可眼下这小子却是能虚空凝笔,以灵气为墨来写字了!!!! 这不是举人的文力的手段么?打娘胎里面就在习文了么? 苏大学士当初二十一得进士,殿试得榜眼已经是天纵之才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已经西去的晏殊晏半圣,十四岁成进士亘古未有,怕是也后无来者了,但也是拿的同进士之身,可即便如此,年龄越小成进士的越容易成就大业,要不是晏半圣因故去世,成为亚圣都不是不可能。 大宋进士分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科举殿试时录取分为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的称号,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二甲在大宋约一百人,赐“进士出身”的称号,三甲约有一千多人,赐“同进士出身”的称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甲虽都是进士出身,但却还是代表了天赋的不同,年龄小的时候尚不明显,可如果说是到了后来,一般的同进士几乎就只能成为大学士,运气不好的一辈子是个进士,进士出身的二甲一般都能成为大学士,运气好点的能成大儒。 至于前三甲那都是文曲星下凡,再不济都能成为大儒,而大宋寥寥十几的亚圣几乎都是进士及第出身。 自家是三十岁得的进士出身,二甲七十一名,当初还洋洋得意许久,同样是常人眼中的文曲星,可天上的星星也有太阳这样的大圣,也有看不清的小点。 章宜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有些惆怅,有些东西是比不得的。 也就在章宜感慨之际,一坐在张浩后面不远处的少年提起了纸,准备交卷了。 这少年叫做林游,是户县大户人家陈员外的独子,今年十四岁,自幼聪颖,之前在县学中也是常年考的头名。 家境不错,又是在同龄人中算的上是文采过人,林游在家中也是万千宠爱,穿着白色上等天蚕丝做的学袍,围着镶玉腰带,就连方巾都是城南李记三十贯一尺的顶级布料。 原本林游对同学们的实力都知根知底,几乎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次大考的头名必然是自己,可没想到今日来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在县学中看到过的学生,本以为让知县亲自去接回来的人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一看年龄就已经是快行冠了,心中已经给他打了个愚笨或者懒懈的符号。 果不其然,此人来了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初到时动了下手,可才刚刚动手不到片刻,手就放下了,愈发的肯定此人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显贵之后,托了关系,走了后门想要去考举人。 这等蠢人即便拿了举人的资格去考进士又如何?大宋的举人又不是终身受用的,只要没考上进士,举人的身份就几乎作废,下次去考进士科还得重新再考一遍举人。 而进士科如何走得了后门??面拜真正的圣人像的时候,圣人就不可能让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成了进士。 想即如此,心中的不屑又是多了几分。 章宜一直盯着张浩手中的动作,文力凝笔以意念成作要比手写快的多的多,不到眨眼的功夫张浩的虚笔便消失在了空中。 张浩犹豫片刻,还是把答卷交了上去。 张浩这么快交卷并没有出乎章宜的意料,可还有一人比张浩早交卷就让章宜一惊了。 抬头看去是林游,章宜还是认得的,此人在县学中确实算的上是学霸,加上比张浩早考许久这个时间段交卷也是合情合理。 两份卷子一齐收上,章宜便眯起了眼睛对比一番。 林游心中满是期待,刚才那比自己虚长几岁的蠢材居然也交了卷,自己压根就没见他动笔,估计交的是白卷罢,有那份对比,自己卷子定能拿一个高分。 第11章 终水落石出 可章宜盯了两张纸一会儿,虚念成笔,在两张纸上画了两个圈圈。捋着胡子道:“林游虽有纰漏,但无伤大雅,尔等都过了,可以准备解试了。“ 林游脸色一黑,有些愤怒。 本来这种考试就不甚严格,只要知县看的过去的,即可当场录取,章宜在两张试卷上各画了一个圈,就算是两人都过了,那人可能是知县的子弟或者说是贬居隐居于此的文人子弟,交张白卷也过了,原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可知县却是说自己有纰漏,对于那人的作品是只字未提,未免实在太不公平了一些。 自家答卷再差也不可能比白卷还要差吧?实在是欺人太甚! “知县大人,弟子想看看这位兄台的考卷,不知可否?“ 林游宁可鱼死网破罢了,林游当即出声。 毕竟是少年心性,会斤斤计较自身得失,而且这话说出来几乎就是当众质疑知县的判罚,换做稍微年长稳重之人就算忍不住也只会独处的时候问出来。 可章宜也不愧是进士出身,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学生质疑也不失态,从容不迫的将张浩答卷摊好,放在林游面前。 “林游,张浩的答卷你虚认真看着罢。” 只见卷面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上面方方正正的小楷,气势雄伟,一丝不苟,画如夏云,钩如屈金,隐隐约约似乎字迹就要透支而出,化成生命。 张浩原本习的是师父苏轼的字体,可苏轼的类似于行书,不大适合用来考试,便于几年前特地学了前朝书圣颜真卿的书法,那是史上为数不多凭借着书法入半圣的书圣。 颜真卿的书法在三馆中备受推崇——三馆即昭文馆,史馆,集贤馆,合称崇文院。 其地位在朝中诸多馆阁中首屈一指,更重要的是进士科考官大多都是三馆大学士,拿出颜体基本上就在科考中无往不利。 章宜看了这字在旁边也不由再叹一声,苏轼教人确实是技高一筹,他的徒弟的字已经有了几分前朝颜真卿颜半圣的风采,自家都是尚有不如。 而答卷上面的回答也是处处俱到,方才章宜看了一遍,不仅仅是自家能想到的圣言张浩都写了,更有几句当朝大儒的言论,连自己都只是有所耳闻罢了,这篇文章去拿个解元都绰绰有余。 站在一旁的林游有些难堪。 其实答卷还没摊好林游就有些后悔了,既然是走后门自然是早早准备好了备份,光从答卷上自然是找不出什么纰漏来。 可自家绝不能让这等投机取巧之人坐在自己脖子之上! 于是林游探了探脖子,大声道:“禀知县大人,学生觉得这份试题过于简单,不如请大人面试。” 面试即为提个头做对子,这是考验学生文采和随机应变能力的最好办法。 章宜原本纹丝不动的神情也变的难看了。 刚才自家给他几分面子,顺着台阶下不就完事了?却又对自家丝毫不给颜面,到时候自己打自己脸很舒服么? 这等狂徒目无尊长,口出狂言,过了今日定要好好教育一番。 章宜铁着脸死死的盯着林游,而换来的却是林游坚定的眼神。 “也好也好,是时候该让这人知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章宜眼中闪过一道怒意,出题道:”少年年少少不更事。“ 这已经是直接在骂林游不知好歹了。 林游听题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强撑着脸皮对了一句“老人人老老有所依“。 少年对老人,少不更事对老有所依,勉强算是对上了,可是格韵却是差的太远,章宜摇了摇头,这等年纪能做出这对子来也还算不错了。 章宜回头看了看张浩,用带些请教的语气问道:“此作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语气间已经把张浩当成了同等进士的身份来看待。 张浩连连摆手道:“县尊客气了,学生尚未取得功名,何堪如此称呼。“ 章宜摇了摇头道:“何必如此客气,吾观张兄凝笔写作之文力已经不在我辈之下,又有苏大学士作保,得进士身份都只是时日问题罢了。“ 林游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知县居然说此人文力已经不在自己之下? 文人自有其骨气,没真本事,哪怕此人背景通天,进士出身的章宜也绝对不会用这等语气说话。 如果说此人是进士,那么刚才那么快就能交卷且卷面有了文字就能解释了,文力一到进士,以文力凝笔,以意念写字,相比提手写字何止快了百倍? 难道此人真是进士文力?林游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张浩的嘴巴,只有几点青色的胡茬,连胡须都没有。如果真是进士文力,那么此人获得去太学的资格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张浩有些错愕道:“县尊说笑了,凝笔写字不是秀才皆能的么?师尊言学生离举人都有好大的差距,实在是受不得这称呼。“ 章宜更加莫名其妙。“兄台莫不是在开玩笑罢?凝笔写字哪怕是在举人中也是极为难得的,秀才能纸上谈兵就已经不错了,兄台何必自谦?“ 张浩心念一转,虽有些疑惑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转移话题道:“可能是学生听错了罢,话说回来,县尊觉得此对能给几分?” 章宜眯着眼,也不在意张浩的突兀转折,摸了摸鼻翼道;“此对勉强算是工整,可惜意境差的太远,大约及格吧。” 这也难免,章宜原本就只是脱口而出的骂人话,本就不想着林游能对上什么工整的对子,能对上来已经算是林游急中生智了。 张浩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此对确实只能及格。 林游见了张浩的评价,丝毫没有装腔作势的意思,恐怕此人文力真是能凝笔题作的举人文力,脸色也是由从红转白了。 章宜见张浩点了点头,原本眯着的眼露出一道精光,接言道:“看来兄台是已有腹稿了,不知可否说出来让我欣赏一二,也让台下学生能够学习一下。” 张浩自谦道:“既然县尊大人如此盛情,学生也不好推辞,只是说出来若是尚不及刚才的兄台请不要嘲笑才是。” 章宜哈哈大笑;“兄台实在过谦了,但说无妨。“ 张浩沉吟片刻,道:“勤业业勤勤能补拙。“ 林游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好歹也是县学千人中的头甲,这等话意怎会听不出来?这是教训自家勤奋读书,日后不要再意气相争了。 章宜闻言也是鼓了鼓掌道:“兄台对的确实不错,对仗工整,循循善诱,林游,还不谢过?” 林游只得无奈上前作了一揖:“多谢赐教。” 张浩连将林游扶正,赶忙道:“不可不可,你我年岁相仿,兄台这是折煞我了。” 章宜心中暗赏几分,且不说此人文采如何,心性就算得上上佳,原本少年得志者多心高气傲,一般是受不了旁人三番五次的挑衅的。 林游恨不得立马挖个坑跑出去也不肯在这里丢人,可是不凑够十人交卷考场是不会放行的,只好苦挨着这些时辰,顿感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凑够了十个人,林游立马文力运转,飞一般的跑出了县衙,就连书袋忘在了考场也不知道。 章宜望着林游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皆有,不知如何阐述。 此人才学在同龄人中属于上佳,说不得能考个同进士或者进士出身,可原本心性实在太差,家境又好,天资聪颖,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毛病,就连自家都不大放的进眼里。 此次见了张浩,虽说这几日林游怕是不会再来上学了,可要是过了这道坎,能够自谦一点,日后的前途相比现在要远大很多,但倘若这道坎都越不过,此生恐怕连进士都永远不可能考上了。 故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什么事情都还是要讲究自身和运道。 第12章 世间多困扰 (4合1大章)伴随着章宜的一声收卷,堂下的几千考生同时停下了笔,一言不吭的等待收卷。这是规矩,如果有谁在章宜说停止之后还动笔,哪怕是文若飘鸿也就只有一个黜落的下场。 收几千个人的卷子其实是很废体力和时间的事情,而且难免会顾此失彼,背对着收卷人核对答案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好在章宜不愧为进士出身,虚空凝笔写了一个收字,几千张答卷便如同纸龙一般排着队不一会儿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了桌子上,这意味着考试正式结束了。 张浩甚至能听见了考场上几乎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收拾文墨,放在笔袋中,准备出场。 章宜几乎是一目十张的批阅着答卷,这等分心神之术最起码也是进士才能学会的,不到一刻,便将试卷给批阅完毕了,考卷通过了的三百份放在右侧,没有通过的则是放在左侧。 分心神之术极其消耗文力,章宜哪怕是常年批阅公文,一次性改了几千张答卷还是有些累了,额头上不时的滴落下一两滴汗珠。 接下来就是考生们退场的时间,毕竟秀才考试实在不规范,不像进士科那般每个人都有一个小隔间。当然也因为这种考试也不用写诗赋策论,只需要默写四书五经就够了,而默写的东西会就是会了,不会苦熬再长的时间也还是不会。 考生们三三两两从章宜和张浩旁边走过,每一个走过的时候都恭敬的对着章宜作了一揖以示尊敬,章宜便将答卷一一递还给学生,如果过了的学生会说一句三日之后来县衙受礼——这是要给学生秀才功名了,如果没过的则会说一句还需努力。 而在一侧的张浩也有学生在路过的时候作了一揖,张浩都一一作揖以示回应。 读过书的人多耳聪目灵,就算连秀才功名都没有拿到的人也是如此,方才章宜张浩林游三人的对话就算是最后排的学生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能虚空凝笔至少也是举人才能做的事情,理应行礼,却没想到这个举人如此客气,一一还礼。 章宜见此有也些许好奇,但依旧是闷不作神。 刚出了考场,声音就热闹起来了,考场里面讲究纪律,可出去了就没那么多讲究,加上考生都是半大的孩子,闹腾点也再所难免。 “方兄,你觉得考的怎么样?我运气好,抽到的两道试题一道是论语一道是诗经,县尊大人是给我过了。”一圆脸少年把书袋夹在了自己胳肢下,有些兴奋的问着旁边一国字脸的少年,显然是自觉考的不错。 国字脸少年的脸都快成苦瓜模样了,侧着头瞄了一眼圆脸少年又把头给转了回来。 “李兄你就别寒碜我了,我抽到的试卷一道是中庸一道是周易,几乎都不会,这两个时辰就完全是发愣,都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爹娘了。“ 圆脸少年听言显然有些替国字脸少年有些不值。“方兄节哀,运气不好罢了,再读一年半载又何妨。“ 四书之中,论语最易,中庸最难。五经之中,诗书最易,周易最难,刚才两个少年一人抽到的是上上签,一人抽到的是下下签,也只能说是时运问题了。 可国字脸少年原本还只是苦瓜着脸,听完圆脸少年的告诫现在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 “李兄,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家的情况,这些年来能养我读书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县学只是免了学费罢了,可县里面食宿钱也比乡下贵了太多。这次回去恐怕我就再也不会来读书了,我爹爹已经帮我在城南找了个算账师傅,让我跟着他去学算账去。” 圆脸少年听闻不知如何以对。读书要书钱,不贵,笔墨钱,也不贵,吃饭钱,本来就难免,可加在一起一年怎么着都要个几十贯,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还是太过于奢侈了一些。自家开的是粮店,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钱,老爹也将自己一切都打理好只要求读好书,但不是人人都有自己这样的条件的。 只是可惜了这些年一同上下学的同学了。 张浩在一旁听着也有些感慨,如若不是师尊把自己救了回来,不要说读书识字,怕是当时自己早就成了洛河畔一孤魂耳。 感慨归感慨,张浩还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刚才走过去的圆脸和国字脸少年,读书虽不易,可是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罢,四书五经和其注疏难道不是基础中的基础么?自家在三年前的时候就把注疏都背下来了,师尊也只是说了一句不错罢了,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居然敢来考试,偏偏还又过了一人。 章宜在旁边看见了张浩的神情有些不对,想起刚才张浩说的那句凝笔写字是秀才皆能,不由的轻轻咳了一声道,准备打听个究竟:“不知为何张兄台每每一听见这些学生谈论四书五经,就有些讶异?” 张浩连忙回过神来,端正颜色作揖道:“县尊实在不必用此称呼,在下年纪尚不及县尊一半,功名全无……“ “这礼是必须要的。“章宜摆了摆手打断道:”我也曾经拜读过令师苏大学士的策论,当初考上进士之前还读过苏大学士的贾谊论,说是大学士的学生也不过分,在下虚长几岁,你我二人同辈相交也是可以的。“ 古人对于自己拜读过的文章亦可把作者当成自己的长辈,自家行晚辈之礼,章宜把苏轼当成师长的话,那么和张浩亦是同辈,只不过以县尊之身自降身份的实在不多。 张浩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实不相瞒,是家师和在下说的秀才标准和今日所见所闻相差甚远,方才考试时我也觉得题目实在过于简单了罢。“ “过于简单?“章宜有些不解。”不知兄台此话怎讲?“ 张浩稍稍思忖片刻道:“家师曾言,考秀才需熟背四书五经和注疏,还须熟读公羊谷梁传及其注疏,史书也必须耳熟能详,照理来说,来考秀才的应该多会有些把握才是,可我观刚才考场内外除我之外却无一人。” 章宜闻之大骇:“令师真是这么说的?” 张浩点了点头道:“是的,在下不敢妄言。” 章宜心中苦笑一声,大宋秀才不过是最最基本的功名,有些人少点的地方甚至只要通读几遍四书五经去县衙孔圣人像面前跪拜一下就有了秀才功名,哪怕是在户县这种人口众多的上县也不过是熟背四书五经就必能成为秀才了,张浩说的那都已经是举人中水平不错的人了。 章宜面色古怪的瞅了一眼张浩,咳嗽两声:“那令师说如果要成为举人,考的又是什么呢?” 张浩回忆道:“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经史部怕是要全部熟背一遍,子集部需熟读。” 章宜震惊了。 大宋举人只需熟背四书五经和其注疏就基本上稳拿名额,史部全背去考个进士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那进士科呢?” “经史子集四部全须熟背。” 章宜的下巴已经快要合不拢了。愣了长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背完经史子集四部著作了。 “敢问兄台如今经史子集已经看了多少了。” 张浩面露愧色:“在下愚笨,十三经和注疏是背完了,史部勉强只能知晓个大概,子部只背了儒家部的《曾子》和《晏子》二书,集部只背过司马相如和楚辞。” 章宜的气差一点没捋顺,连连咳嗽不止。 张浩赶紧在章宜的背上敲击几下。把他搀扶到椅子上。有些疑惑的问道:“章兄是否有隐疾?若有的话应当去看医生了吧。” 章宜靠坐在椅子上,面色呆滞,“我不仅有疾,还是心疾啊。” …… …… 张浩终归不是蠢人,再和章宜讨论之后也总算明悟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心中对于师尊过去的责骂也不怨恨,只有感激。 毕竟是怕自己骄奢过人。 可张浩知道自家原本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是在乞讨中也是最不显眼的那个,难不成现在这样子真的是和曹植像有关? 可要是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脑海中却只是一片空白。 张浩慢悠悠的走出了县衙。抬头望着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只是北方的春天终归不是鬼竹林那样四季如春,总还是带着一丝寒意。 看着对面的茶馆,方才听师父讲过,他在这里喝茶。 茶馆外面有一蓝色角旗,上面简单的用篆书写着茶字。张浩信步踏了进去,里面也不大,除了对着正门的前台,不过二十多张桌子,其中七八张桌子上都坐着人。 或许是因为这间茶馆就在县衙对面的缘故,七八桌人中有四五桌人都是头戴方巾的书生,而其他两桌看模样也像是皂隶,看见书生模样的张浩走了进来,大多都礼仪性坐着的作了一揖,张浩也是一一还礼。 而一袭银袍的苏轼正独自一人在茶馆的西南角坐着,左手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书,面前空无一物。 张浩轻轻的走到苏轼面前,作了一揖道:“师尊,学生回来了。” 苏轼慢慢的把手中的书放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下吧。” 张浩轻道一声是,便靠坐了下去。 “二位客官,不知还要点什么东西?” 张浩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脸上带着礼节性笑意的老脸,布满着象征饱经风霜的皱纹。 “师父,您要喝点什么?”张浩不敢先言,问道。 “随便来点龙凤团茶吧。”苏轼道。 大宋的茶叶还是蒸青团饼茶,茶叶也是没经过炒制的,龙凤团茶在其中算得上是上品了。 掌柜的带些笑意的老脸顿时有些凝固了,龙凤团茶,那些寻常的平民百姓可能还不知有何等珍贵,可是开茶馆的谁能不知这等用龙和凤栖息过的茶树茶叶蒸出来的一等贡茶?这里不过区区一县的茶馆罢了,哪怕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几辆,也是偷偷珍藏起来的,怎么敢拿出来见客? “师父,您要的怕是紫阳茶吧?掌柜,来一壶紫阳茶。“张浩也发现了不对,连忙圆话。 紫阳茶是陕西名茶,价格不菲,但也不过只是凡茶罢了,常人喝下去也没有多少养身的效果,一般的茶馆都是有的。 苏轼嗯了一声。却也还是不抬头,依旧在埋头看着书。 苏轼手中拿的是一本齐民要术,是北朝北魏时期,南朝宋至梁时期,半圣贾思勰所著。写的是各类奇杂异品、珍宝的所在和用途,他们三人一直在吃的麒麟贡米就是从齐民要术中得到种植方法的。 这些东西虽然说与文人包括平民都息息相关,但还是很偏僻的一门学问,这几个月来苏轼看的都是这些东西,连圣贤书都没有看了。 “客官,茶来了。二位请慢用。”方才那掌柜才刚刚到了柜台吩咐,也就张浩看一眼苏轼手中书名的功夫,一身穿麻布的小二便是端着茶过来了。 茶盏盖还没打开,张浩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揭开盖子一看,茶叶外形如梭似毫,汤香茶靓,清香四溢。 张浩把茶水泡入苏轼面前的杯中中,茶的芽头在徐徐展开时呈现奇迹,叶片齐齐向上,倒还真的是符合了紫阳茶的紫阳毛尖的别名。 “浩儿,从考场里面出来,你是否觉得为师这些年对你过了一些?“苏轼押了一小口茶,突然问道。 苏轼毕竟是大学士,有千里闻音之能,刚才县衙内发生的一切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学生不敢也不曾有这念头。“张浩恭敬道。 “谅你小子也不敢。“苏轼哈哈大笑,就连胡子都带着些得意。 “我苏子瞻教出来的学生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那我也太失败了。“ 笑了半晌,苏轼才缓缓放了书,眼角之中有几分不舍,又摇了摇头道:“你是否觉得为师太过无聊了,这些日子看这些书,又喝着这些凡茶? 张浩摇了摇头道:“弟子不敢。“ 其实不敢已经和上面的不敢也不曾差了些许,不曾多半出自肺腑,不敢却不一定了。 苏轼叹气道:“其实文道一途,不仅仅是为了文人自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读的圣贤书虽然能提高文力,但是齐名要术这等书要是用好了就远远不止是救几人之德了。“ 张浩不置可否。 这并不出乎苏轼的意料,自家徒儿一直读的是圣贤书,经史子集中的子部也是最少读的,听惯了圣人之言瞧不起这些杂学也是情有可原。 苏轼摆正了身子,稀里哗啦的把书翻到了开头部分,指着手中的书其中一页,“浩儿,你须看看,这页中写着玉稻就是用普通稻米,不过浇灌的却是天山玉水,以前世人一直觉得天山玉水实在是太稀少了,玉稻也只能是少数人的专利,可是前不久在黄帝内经中为师看到过,河水五行属水,可玉却属金,天山玉水更是金水,这是天山玉水为何能浇灌出玉稻的根本原因。“ “为师在想,能不能用其他金水来浇灌稻米呢,比如长江上源的金水。那里也有一大块玉矿,但是玉质斑杂,没有大用,可是把那里的玉水拿来浇灌稻米,也比凡水好的太多了。“ 张浩听闻感觉似乎也有些道理,询问道:“既然如此,师尊为何不去尝试一番,一粒玉稻可以让常人十天不食五谷,可惜实在是数量太少,如果此事可为,哪怕效果只有玉稻的十分之一也好,都乃救济苍生之大功啊。“ 苏轼合上了书本,轻叹一口气:“为师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长江金水已被蜀王所占,估计是也发现了这点,蜀王自己用了罢。“ 张浩听言也有些无奈,蜀王乃大宋王室直属后裔,有王道气运加身,师尊区区一个大学士是奈何不了的。 可张浩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似乎能有点转机,兴奋道:“师尊,学生听说长江玉矿足有万里,而蜀王府中不过曲曲万人,无论怎么看都占不光那片土地的,朝廷可否……“ “浩儿你想的太天真了,毕竟还是涉世未深,哪怕是常人占了便宜都会藏着掖着,律法规定,有私田过千里者斩,可朝中都无人提起此事过,想必是蜀王已经买通朝廷内外了,强求不来的。“苏轼一眼就识破了张浩心中想法,打断道。 “可是……“张浩还心有不甘,想要辩解。 “没有什么可是的,浩儿你还未去朝政,不知文道一途,残酷的很,有些人是读书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些人读书是为了一己私欲,哪怕后者此生绝无可能称圣,哪怕是半圣都不行,但是朝政中后者却还是占了大多数啊。“ 苏轼侧眼瞥了下张浩,见张浩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抬起手中书籍,右手虚空一指,把书丢在了虚空之中,书就消失不见了。 周旁的几个文人眼睛都瞪的浑圆了,另成虚空那是大学士才有的手段啊! “你这年纪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为师当年也是如此,不怪你。” 苏轼放回书后,有几分惆怅的转过了身子,语气有些有气无力:“浩儿,你可知你师娘?“ 当年张浩被苏轼从巨石下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至今已有七八年。从来没有见师尊提起过师娘,这不代表别的任何事情,只代表师尊对于师娘至今念念不忘。 放下的东西是不会在意的,只有没有放下的东西才不敢提起。 今天师尊却要提起师娘。 “浩儿……你师娘的事,万万不可对莲儿提起,你师娘若是没死,我怕莲儿想娘。” 张浩应了声,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吹散的榆树叶,似有几分疑惑。 街上似乎吹来了一阵春风,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春风拂上苏轼已不似当年那般柔嫩的脸颊,吹进来三两片桃花,闻起来有些迷醉。 苏轼心头无来由微紧,很多年前那种心痛的感觉再次袭来,看着飘落的桃花,那十多年未见的银铃般笑容似乎就在眼前,苏轼啜了一口茶,轻叹道:“你师娘当初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至今也有十多年了,我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亮堂的茶馆内也似乎都变黯淡了几分,张浩端坐在一侧,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师娘想来一定很贤惠罢?”,…, “贤惠倒是沾不上边,不过很漂亮,和莲儿长的几乎一模一样。“苏轼似乎回忆起了那笑靥如花的面容,微微眯眼道。 “苏呆子,怎么又在这里?是不是功课没做好又被你爹爹赶出来了?” 一双朱红色的绣花鞋映入了跪坐在地面上哭泣的苏轼眼眸之中。 苏轼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有些昏黄的夕阳和摇曳在空中的一头黑发。 “才没有呢。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罢,你走开,不要管我,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苏轼用沾了些泥土的手狠狠的擦拭眼角的泪花,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喏,苏呆子,给你这个。”眼前的声音带些女孩子特有的甜糯。 “我不要,你走开啊。”苏轼挥了挥手,试图把面前的人赶走。 但是面前那双小手却纹丝不动。 “我当年初初见你师娘的时候,她才七岁,我比她大两岁。”苏轼回忆起当初的第一次邂逅,眼神有些朦胧,有些迷离。 “苏呆子,你怎么又在啊??你就这么怕你爹么”少女束着髻条,一袭白袍,双手插着腰,有些不满。, “书中自有黄金屋,你是不懂的”少年苏轼并没有将手中的书放下,装作陶醉的样子,可眼角的一丝精光还是出卖了他。 少女恨恨的一跺脚怒道:“穷措大,你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轼朗诵的声音愈发的洪亮:“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少女终于发现了苏轼的眼神中有些笑意,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哎,弗儿,你别走啊!”苏轼连忙放下手中书籍,追上前去。 “你师娘她是不识字的,一开始连为师的名字她都不会写,我每次装作不理她她都要生气。”苏轼讲起这段时,嘴角不由的向上翘了几度,微笑着道。 “苏呆子,今天我都嫁给你了,你就不表示一下?”一袭红妆的少女坐在床延,不安的玩弄着手指,俊俏的脸颊上飞上两块红晕,衣服上的鸳鸯图样有些颤抖。 “弗儿,我…”刚在外面喝过酒的苏轼浑身都是酒气,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妙人儿,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便躺在了床上。,…, 王弗脸上的如同傍晚的彩霞,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为师那晚酒喝多了,就连洞房都忘了,刚进房间就躺下去睡着了,你师娘当时可差点气哭了。”苏轼抬头看着天,自觉有些好笑。 张浩在一旁一声不吭,师父怕是真糊涂了,这些事情都和自己讲,自家却是不好做声。 张浩知道这些都是师父动情之言,在他看来,师父的诗作即便是开头高歌亢奋,可每每提及从未见过的师娘时,文风总会顿时急转直下变的忧郁起来,自家莲儿师父三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师父对于师娘用情之深,从来不看师父诗作的莲儿可能不知,自家还是知晓的。 “官人,今日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对镜贴着花黄的王弗将鬓角青丝随意拢了拢,看着苏轼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的后背问道:“今日又是怎么了?” 苏轼依旧是颤抖不已,但脸色显然已经不再愤怒,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息了声,侧着身子从王弗身侧挤了过去,低声说道:“为夫晚上累了,先歇息吧。”,…, 王弗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因为成婚多年的缘故,眼角已经有了几丝皱纹,但是肤色依然如玉,也因尚未生子的缘故,身段依旧窈窕。 “官人,妾身虽没有经历过朝政,但是也知凡事须让人三分。敬人三分,官人成进士时日尚短,和那些大学士是争不得的。” 苏轼躺在床上似乎没有听见,没有声响。 过了半晌,苏轼才闷闷不乐的发出了蚊子叫般的声响:“弗儿,为夫不是想争,是不得不争。” 王弗眨巴着和苏莲几乎一模一样的明媚双眸,一声不吭,只是白玉般的柔荑抚上了苏轼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变的有些瘦弱的胸膛。 “官人,先睡吧,明日清醒了再想。” 苏轼叹息了一声,看见张浩有些莫名的神情,似有所思的说道:“当年王安石王相公成大学士已经三十多年了,成大儒之后,深受官家赏识,没过多久便定王相公的新法为朝政根本。为夫觉得新法是与民争利,为臣所不齿,加上又年轻,在朝堂上就和王相公吵了起来。,…, 张浩不是蠢人,明白师父说此番话的用意,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儿,罕见的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若今后利与义不可得兼时,不知如何取舍。” 这几字竟仿佛也是苏轼的要害,他紧紧抿着嘴唇,明显陷入极剧烈的心理挣扎之中,很久之后她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道。 “当年为师也曾遇见过这个问题,自当取义舍利。“苏轼的语气似乎有些痛苦。 苏轼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家中,左肩上被刀剑所弄的伤口已经涌出了鲜血,就连头顶上一直不乱的头发也散开了,可是苏轼并没有在意。 他隐约有几分不祥之感,这些日子,他连番上书弹劾新法,总会造人忌恨,自家早就作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果不其然,才是上书的第三天,在京城内,在有皇家无数眼线的京城内,自家居然被人围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在自家总算是进士文力第一人,侥幸拖到了禁军到来,逃出生天,就连身上的伤都不顾就跑回家去。 “弗儿!“苏轼才刚踢开家门,心中的不详之意愈发浓厚,原本家中虽有奴仆,可大门却是不可能开着的。,…, 苏轼紧蹙着眉头,眼角有几滴清泪划过。…,“家中的奴仆全部都倒在血泊中,莲儿那时正好去了她叔叔家逃过一劫,可弗儿…………。“ 苏轼眼角的泪水已经滴落在了茶几上,混合着茶水也不知是何滋味。 “为师……为师把自家翻遍了也没找到你娘人影,只有一封信留在桌子上,那是有人假借为师的名义找你师娘去开宝寺相见。” “那师娘……”张浩皱着眉头也有些震惊。 大宋文人相争,祸不及妻子。甚至祸不及性命,将其赶出朝政就算是胜利了,而出了朝政后是继续研读还是隐居山林则是无人问津。 听师尊所言,不但有人使徒在京城内杀一个新科榜眼,还祸及家室,实在是凶残至极。 “怕是凶多吉少,为师找了几年,方才心灰意冷,贬谪后才在鬼竹林隐居。” 苏轼的声音有些哽咽。 “浩儿,并非是为师没有正义感,只是你师娘的例子在先,为师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啊,朝政,天下,非一人一日之功,依你的天赋,将来迟早是要入朝廷的,大儒虽能在野,可是若想成为圣人却是万万不能在野的。”,…, 苏轼扶着膝头站起身,不算伟岸的身躯在微凉的春风中显得有些萧瑟,他盯着张浩,用认真而没有夹杂任何其余情绪的声音细声说道:“我苏轼教出来的学生,自当是舍生取义。” “但是,浩儿,水滴也能石穿。你今后有的是时间,凡事不必操之过急,不必和为师当年一样。”(远秋恢复正常一日两更新,欠的两章过两天补回去,另外此书已经渐渐展开剧情了,眼眸第一次写小说,还有些不大连贯,望见谅) 理想与现实之间一般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幸师尊并没有放弃他自己的理想和尊严,这些年来就算是贬谪在外,他还是希望能够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故君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张浩觉得师尊没有错。自家虽然尚未经历朝政,但是对于新法也知一二,王相公本意虽好,但总归是与民夺利的,君不见青苗法名目繁多的勒索,弄的百姓苦不堪言。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他一向以为王安石王相公是即将踏入半圣的人了,心性自然是向善的,怎么会立这些祸害百姓的法规。 从刚读书的时候,张浩就知道成圣人哪怕是半圣,文力心性缺一不可,大奸大恶之人永远与圣人无缘,或许也因为如此,苏轼并没有怀疑过王安石与师娘的失踪有关,即便理论上王安石是最大的嫌疑者,他有足够的动机。,…, 但是大奸大恶之人真的成不了半圣么? 张浩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说些什么,有几分犹豫不决。 这话有些耸人听闻,说出来怕是会被整个大宋的亿万读书人唾沫给淹死。 可张浩抬起了头,却恰好与苏轼目光相对,瞥见了苏轼眼中的温和可亲甚至是鼓励的意味。 张浩还是没敢说出口,这次不是不想,是不敢。 苏轼将茶杯中有些凉了的茶水倒掉,又泡好一杯滚烫的茶水,用很慢很慢的腔调说道:“我当初也曾怀疑过王相公,但是浩儿你没有与王相公接触过,怕是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做出这些事情的。“ 张浩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师父看人一向挺准,既然师父说了不是王相公就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可除了王相公之外还能是谁呢? 苏轼将张浩的神色都看在了心里,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失望,原本是希望张浩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前面继续固执,反驳自家水滴石穿之言,怀疑王安石是幕后黑手,也好于盲目听信自己。 这是大忌。,…, 即便这些日子自家一直努力的让浩儿一人说话,无论浩儿说什么都在反驳,也不见得浩儿能坚持他自己的意见。 苏轼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从口袋中掏出一条写了字的紫金色帛书,放到了张浩面前。 但凡紫金色的东西都跟皇室与朝政有关,常人不得随意翻看,张浩有些诧异的盯着师尊,怕是师尊拿错了东西,但见师尊示意自己拿过去看,便很自然地接过丝绸,熟练的将其摊开在桌子上。 丝帛上没有其他字样,只有两个玉色大字。 太学。 “师尊,这是……“ 张浩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本就不小的眼眸愈发明亮,他知道这是入太学的凭证,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 太学是天下学子的最高学府,未达进士的精英大多入太学读书,传说中上舍一百人文力都堪比进士,仍然在太学中苦读,只等三年一次的贡举。 苏轼并没有理他,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搅拌着茶水。 茶水随着茶叶的散开,满室都溢出了茶香,茶馆中的其他人不由的转头侧目。…,苏轼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而右手却是虚点虚空,原本平滑无奇的空气中却是泛起一丝涟漪。 渐渐的,原本萦绕在张浩旁边的茶水雾气不见了,茶几不见了,桌子不见了,最后就连整个茶馆都不见踪影,整个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浩对此并不陌生,这是师尊独有的文力展现,可以屏蔽他人的窥伺,这凭证想来是挺要紧的东西,师尊怕是不想让他人轻易看见。 “浩儿,你想去太学么?“白茫茫的雾气中传来了苏轼的声响。 “弟子想。“张浩没有犹豫。 “若是为师不肯给你呢?“ “弟子还是想。“ “若是去了太学就再也回不到紫竹林了呢?” 张浩终于还是有些犹豫了。 “还能再见到莲儿妹妹么?” “不好说。” “那不去了。” 张浩下了决心。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 …… …… …… 第二日清晨醒来,张浩睡的极好,这三天还需要在户县中待上些时日,师尊给了些银两,让自己去闲逛去。,…, 苏轼站在窗口,看着下方张浩远去的背影,面色终于有些笑意:“这小子看来也不全是榆木脑袋,为了莲儿总算还是懂的拒绝了。” 太学凭证自当是会给张浩的,去了太学苏莲和自家也会过些时日就去京城,苏轼昨日只不过是恐吓张浩罢了。 而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张浩仿佛听见了苏轼的声音,却是转头对着窗口挥了挥手。 苏轼不由愕然,苦笑一声,就此作罢。 师徒二人住下的酒店是户县中最好的,章宜昨日就帮两人安排了上房,靠着窗户就能看见户县最美丽的风景。 而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轼转头盯着房门,过了片刻,似乎是看清楚了门外的人影,随机放下心来,打开了房门。 门外正是户县县令章宜。 章宜穿的是一身便服,而不是正经的官服,估计不是为了公事前来,就连嘴角的胡须微微的往上翘了几分。 章宜微微的作揖道:“苏大学士,张浩怕是去了城外的杨春湖了。” 苏轼猛然一定,眼神如炬。目光所触之处温度急剧降低,客栈房门瞬间便凝上了一层冰霜,发出了咔咔的结冰声响。,…, 这样的咔咔声持续不到片刻,房门终于悲鸣一声倒地化成了碎片。 “你在跟踪我们?“苏轼的语气带些冷意。 章宜冻的浑身都有些哆嗦起来,但还是正色道:“岂敢,只是他这方向又无其他景色,直走不到十里便能出城了,而杨春湖是我户县为数不多的景色,要是见了定然回去游玩的。 苏轼的眼神顿时缓和了下来,摆了摆手,用有些歉意的语调说道:“子瞻孟浪了,兄台莫怪。” 章宜连忙作揖道:“不敢不敢,下官字伯义,也曾拜读过苏大学士的习作,岂敢以同辈身份相交,今日前来,便是邀请苏大学士前去城南高冠瀑布游玩。“ 苏轼欣然许诺。 就在房门倒塌的同时,张浩也是一路走到了城门外。 毕竟张浩有了举人之上的文力,十里之地不过须臾的功夫罢了。 张浩不喜在城内人多的地方闲逛,声音嘈杂,太过混乱,而方才听路人说出了城门就有一湖,这才出城观看。 杨春湖不大。不过方圆百里,湖水也不甚清澈,亭台楼阁倒是一应俱全。 这两天刚下过几阵春雨,湖岸原本有些萧瑟的草地就像海绵吸尽了污垢,显出一泓清碧。浅滩上的流水净似琉璃白玉,露出浅黄或淡绿的水底卵石,每隔百十米就有个激流冲刷出的碧绿水潭。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缀着颗颗深绿色宝石的银带。 张浩踢踏着岸边石子,闻着春风,有些沉醉。 虽然昨日拒绝了太学,但是张浩并没有懊恼,心情也还算不错,莲儿和自己已经相处了近十年了,去了太学就见不到莲儿,张浩不能想象那是怎么样的日子,出于这种心态,张浩才第一次拒绝了苏轼的意见。 当然张浩也不知那只是苏轼的考验罢了。 …… …… 春风如同舞蝶一般吹散了张浩的心绪,拉着张浩的衣袖摇曳不止。 张浩盯着湖面上的一艘小船有些惘然。 小船依旧在水中荡漾,似乎和旁边的船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一船一桨一人而已,但是张浩却隐约觉得船上的人不大像是平常渔民。 倒也不是什么张浩慧眼如炬,只是单纯的觉得船上的人似乎和其他人有点不大一样。 也就在张浩有些困惑的时候,那艘小船上的人忽地起身,冲着张浩摆了摆手,示意其过来。 张浩停下了踢着石子的左脚,好奇地看了一眼船上的白色身影,又看了眼脚底的石头,停顿片刻便飘然而起,飞于半空,踏水无痕。 杨春湖已经不在户县城内了,不再有不得飞天的禁令,张浩自然是乐得方便。 张浩飘飘然的立在了船尾,整理了下被湖风吹散的头发,环顾四周,不大的船上有一白袍书生,看模样是正在钓鱼,旁边烫着一壶暖酒,旁边有两根鱼竿,用的是竹子,不算什么稀罕物。 于是双手作揖道:“在下张浩,冒然来此,望兄台见谅。 船上的人明显没有诧异张浩用飞的方式过来,施施然放下竹鱼竿,从容不迫的转过身子,颇为优雅,正了正衣冠,摆了摆手道:“无妨,张兄台实在客气了,在下王雱,字元泽,方才见兄台一人于岸边赏湖,心生向往,才邀兄台前来船上。” 王雱大约三十岁的模样,长的算是俊朗,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配上方正的国字脸,至少在面相上算的上是一等一,讲的话也是文彬彬的,可声音却很是粗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古人面相一国二甲,国字脸算是第一等,甲子脸即瓜子脸和鹅蛋脸算是第二等。其他脸型多算第三等,至于地包天等长得太丑的在某些朝代是做不了官的。 王雱提起一侧的鱼竿,冲着张浩眨了眨眼:“张兄是否也来钓上几尾?” 张浩疑惑皱了皱眉头,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一侧,看着船头几尾扑哧扑哧直跳的湖鱼,明白了对方的好意,左脸颊里酒窝隐现,笑着说道:“那就多谢王兄了。” 王雱大笑一声,将鱼竿丢掷在张浩面前,拿起烫好的热酒,狠狠的灌了一口。 烈酒原本就是至阳之物,热酒才刚入腹,王雱就发出了满足的一声叹息。 “好酒!这几两银子算是没白花,王某原本还在担心这杨春湖虽美,但是无人可与我把酒言欢,恰好有兄台在侧,我俩不如先钓上几尾湖鱼,再来品一品这美酒如何?” 也不知王雱天性自然熟还是借着酒力,很快就和张浩打起了交道。 此时正是春暖时节,湖面上浮冰是半点全无,但是湖风还是有些冰凉,不过有热酒伴身,两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冷意。 张浩曾在竹林瀑布附近钓过鱼,但是次数不多,就算是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洞察力与控制力,与时常钓鱼的王雱比起来,技术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差的太远。 张浩只能眼巴巴看着王雱面前的鱼竿又有了动静,鱼线时不时的沉浮一番,想来又是有鱼上钩了。 杨春湖的鱼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吃鱼根本不需用钓的,随便找跟竹棒,往水里面用力砸一下保证有鱼浮上来。 张浩盯着自家眼前水下几条吐着泡沫似乎在嘲弄自己的湖鱼恨恨想道。 不过二人都是来休闲的,就算是比赛张浩也早就做好了输的准备,不会这么没有耐心,用竹棒来破坏情调。他盘膝坐在渔船的左侧,拿着钓竿,纹丝不动。 可是过了许久,张浩却还是连一条都没能钓上来,倒是后侧的王雱经常发出几声欢快的声响。时不时拿起热酒猛灌一口,很是满足的模样。 “兄台,钓到了没有?”王雱的粗犷声线从背后响起。 张浩举了举钓竿,很无奈的说着:“快有了。” “这钓鱼啊,靠的是耐心和毅力,兄台莫急,鱼迟早会上钩的。“后侧的王雱哈哈大笑。 “话说见兄台已经能踏水无痕了,想来也是有功名的人,不知兄台拜师于何人之下?“ 张浩刚想作答,想了想有些不妥,便转口道:“家师隐居山间,不愿张某报名扰他清静,兄台见谅。” “无妨无妨,王某倒也向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说其他,实在惬意,如我一样,身居闹市就连像今日一般的钓鱼都没都没有什么机会。” 王雱熟练的把鱼线收回,鱼钩上又是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常人如果钓上这种鱼怕是要大费周章,运气不好连人都会给鱼拉下水去,而王雱却是只用两根手指夹着鱼线,任凭鱼怎么折腾,鱼线都没有一点回退的迹象。 “哎哟,这鱼恐怕都快是成精了啊,这么大的个儿。”张浩听见了后面鱼挣扎的声响,才刚回头就看见一条三尺有余的大鱼。 可王雱才刚刚把鱼钩从鱼嘴中拔出,就把鱼给放回了湖中。 “王兄,你这是……”张浩见状有些惋惜,这么大的鱼这辈子也只在洛河畔见过,至于吃是从来没吃过的。 “这鱼是快成精了啊,看模样活了也得有个几十年了,也太大了,肉老又不好吃,天有好生之德,畜生长这么大时月也不容易,放了就放了吧,这些鱼也是够吃了。“ 张浩顺着王雱的手指瞥了一眼船头,却是吓了一跳,已经有七八尾手臂粗细的鱼被打晕了放在船头,一动不动。 张浩先是看了一下周围,确认了没有闲杂人等,这才上前拱手道:“兄台的钓鱼技巧好生了得,实在佩服。“ 王雱哈哈一笑,麻利的拿起一条鱼掏心剖腹,把鱼在湖中洗了洗。回应道:“和醉翁说的一样,熟能生巧尔,你看旁边渔船那些渔民,别瞧他们目不识丁,若他们要是钓起鱼来,就刚才说话那点功夫指不定都能钓上七八尾了。“ 醉翁指的是当朝半圣欧阳修,写过一篇卖油翁的名作,卖油翁将钱币放在葫芦口上,把油从钱币口中倒入,油尽数入葫芦而钱币则滴油不沾,问起原因,唯手熟尔。 “王兄过谦了,反正这手艺我是学不来的”张浩打趣道:“不过这些鱼怕是去市场中卖怕都能卖个几贯钱了吧?王兄若是不读书去当渔翁想来也是能每天逍遥自在的。” 杨春湖春鱼肉质精嫩,肥而不腻。而且因为春季经常吃岸边落花的缘故,似乎也沾上了花的芬芳,吃起来格外香甜,是做鱼脍的好材料。这几尾鱼去市场中卖几贯钱确实容易的很。 “张兄就别寒碜我了,这钓鱼是幼时留下来的活计,我平日里忙的几乎没空吃饭,这不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钓鱼,比起以前还是生疏了不少,王某是真的羡慕你们,能醉心学问,能游览大好山川。” 王雱把鱼洗净,不知从哪里哪来一块砧板,心念一起,便是把鱼切成了一片片几近透明的鱼片,薄如蝉翼。甚至比刀功最好的厨师切的鱼片都要精细几分。 这简直就如同神迹一般。张浩暗叹一声,表示自愧不如。 “张兄,我看这水的动静,马上就能有鱼上钩了。“王雱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张浩旁边,盯着眼前的水面冷不丁的说道。 “借王兄吉言。“张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都快绝望了。 可正当张浩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手上一沉,鱼竿一下弯了起来。 钓竿弯的如同月牙一样,张浩一下有些心急:“咬钩了!王兄,咬钩了!”就连左手都不知道往哪边放,很是心急。 王雱听闻苦笑一声,“张兄,咬钩的是鱼,可不是我。” 可张浩显然没有听到这声玩笑话,正在聚精会神的与鱼竿较劲,没等多久,便将鱼竿拉起。 王兄,有鱼了,我钓上鱼了!”张浩兴奋的如同孩子一样,原本近十年养成的习惯顿时抛之于脑后,又蹦又跳。 王雱先是苦笑一声,侧目一眼,顿时哭笑不得。 一尾不过小拇指粗细的小鱼正在清晨的阳光下瑟瑟发抖,张浩兴奋的回过头来,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王兄,你说这鱼切片好吃不? 第13章 砧板上的鱼 “张兄,不要气馁,你已经钓上三条了。“ 王雱稳坐船尾,用有些安慰的语气冲着船头道。 手中钓钩上的鱼儿挣扎了半天,终于松了劲,被王雱瞅准了机会,双手用力,一下就扯了上来。 哗的一声响,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般粗细的鲢鱼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在钩子上上下蹦跶着,扯得钓竿一阵阵的抖动,在空中来回挣动,溅了王雱一脸的水。 这一番动静甚大,可坐在船头的张浩却不再有了动静。 王雱盯着后边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钩子上将鱼给取下来,顺手把鱼头在船尾上敲了两下,砸晕后随手放在了一侧。 也不知是张浩是不是运气真的背,连位置都和自家调换了好几次,虽说钓上了三条鱼,但是最大也不过大拇指粗细,就连张浩自己都觉得实在没法入口又给放了回去。 张浩有些心灰意冷,只觉得再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自家确实是没什么天赋。听着后边王雱时不时的几声响动,原本每次都会回过头去观看一二,现在就连搭理的功夫都没了。 “张兄,我看这些鱼也够吃了,咱们不如现在就开始动手,吃鱼脍吧。“ 王雱看着张浩的身影在春风委实显得有几分萧瑟,终究还是先说出了口。 张浩幽幽的转过身子,眼神中的怨念吓的王雱不由的往后跳了一下,差点没掉进水里。 “也好,多谢王兄。“张浩用幽幽的语气一字一字慢慢吞吞的道。 …… …… 对着砧板上已经停止了跳动的鲢鱼,王雱闭上了眼睛,原本为一体的鱼便很是自然的成了八块,切口仿佛是绝世刀客的成就一般,平整光滑,就连血水都处理的干干净净,鱼肉都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腥。 一边的小锅里开始咕嘟咕嘟的煮着鱼羹,而张浩也是开始端坐在一侧看着火炉上的热酒,望眼欲穿。 王雱做得就是刚才已经做过的鱼脍,也就是生鱼片。 这在北宋很是流行,大凡是酒家都会有这道菜。 可坐在酒店中吃和自己亲手做鱼脍又有很大的区别。 鱼脍好吃与否,基本上看两点,一点是鱼的种类。杨春湖的春鱼算是湖鱼中的上品,没有湖鱼中常见的腥味,又十分润滑。 而更重要的却是刀功。切鱼片时,都要顶丝切,即刀与鱼肉的纹理应当呈直角。这样切出的鱼片筋纹短,利于咀嚼,口感也好。切忌顺着鱼肉的纹理切,因为这样切筋纹太长,口感也不好。鱼肉的厚度以咀嚼方便、好吃为度。 以文力切割的鱼肉刀功自然是没得说,鱼片就如同最轻颖的丝绸般,吹一口气就仿佛能飞起来。 张浩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片,占了点调料放进嘴里,嫩滑的口感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张浩又端起美酒,一饮而尽,凶猛的热度顺着食道滚入胸膛,胸部就如同爆炸般火烫。 柔嫩的鱼肉夹杂着火热的烈酒,张浩不自主的发出了一阵舒爽的**,原本因为钓不上鱼的闷闷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王兄果真是好手艺,我吃过许多鱼脍,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脍。“ 张浩张大了嘴,让积累在腹部的酒气顺着呼吸而出,对于王雱的手艺是赞不绝口。 王雱原本就一直带些笑意的脸上顿时就和开花了一样,猛地把酒杯端起,敬了张浩一杯:“王某也是偷得浮生半曰闲,遇见张兄实在是有缘啊。” 张浩将酒杯与王雱相撞,发出当的一声声响,又是一口而尽,感叹道:“王兄可是大忙人啊,也不知在何处高就?” “高就不敢当,不过是在太学中读书罢了,原本不算忙,辰时上课,未时下课,倒也规律,可王某家父对我实在是严厉了一些,一直让我潜心学习,这些日子才因为有事须帮家父跑腿,回京城几日才有片刻闲暇。“ 王雱放下了酒杯,望着远方不断飘来荡去的渔船,颇有几分感慨。 张浩不由的停下了酒杯,神情不由有些黯淡。 他听见了太学二字。 王雱并没有注意到张浩的神情变化,依然自顾自的斟满一杯热酒,夹起一片生鱼片,略微抬头,一口就把生鱼片给吞入腹中。 “张兄,你怎么不吃了?”王雱吞咽着鱼片,眼神一转,发现了张浩在一侧有些不大对劲。 张浩回了回神,晃了晃脑袋,强颜笑道:“没事,只是吃的有些饱了。” 王雱有些狐疑的看了张浩一眼,放下筷子,畏缩缩的夹紧衣衫,慢慢的挪到了张浩的旁边。 张浩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扫了王雱一眼,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胆气上来了还是插科打诨多了变的无所谓了,贸贸然道:“王兄,我不过是吃饱了不想吃罢了,你若没饱还是继续吃吧。” 王雱显然没有理睬张浩,望着湖上不时冒出吞落花的几张鱼嘴,压低了声线,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女人?” 张浩愣了一愣,苦笑道:“元泽兄你这是哪跟哪啊?” 张浩本想绕开话题,突然又想起了苏莲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眸,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王雱见状,神色一肃道:“那定然就是女人了,来,和为兄说说,长的怎么样?婚配与否?” 张浩哭笑不得,摆了摆衣袖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王兄你就别瞎掺乎了。” 王雱定了定神,摸了下下巴上的胡须,正色道:“张兄此言谬以,机会是自己争取出来的,你想啊,我们这些人娶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苦啊!” 王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悲痛之色。“当年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叫欢儿,自幼青梅竹马,本来你说你情我愿的多好,可家父偏偏却要横插一手,给我找了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指着她说这就是我的人了,要我娶她。” 张浩用古怪的眼神瞄了王雱一眼,轻声问道:“王兄当时就没有抗争过么?伯父应当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啊。” “呔,张兄你有所不知,家父什么都好,就是对誓言看的太重了,贱内是家父指腹为婚的,说什么也不能毁了这婚约,我又不能真把家父给气着,不娶也得娶啊,只可惜了媚儿了,这些年来每每看到她总是郁郁寡欢,我这是耽误了她啊。” “这媚儿又是何人?” “哦,那是在下的表妹,生的是花容月貌,蛾眉曼睩,对我是倾心相许。”王雱露出了几分追忆之色。 张浩听了这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既然已经指腹为婚,王雱还出去勾三搭四。 可王雱却是没停了,从砧板上捞起一个鱼骨头,一脸苦相,摇头晃脑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桃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竟然是出口用秋波媚的词牌做了一词,估计是追思他口中说的表妹了。 张浩细细品来,这词还真是有点意思,如果不见到王雱本人,还真以为词作者是一痴情才子,若是饱经冷暖的**女子,说不得还会感动的流下几滴眼泪,谁能知道王雱本人也不过就是个**浪子罢了。 王雱作了此词,大感满意,就连热酒都不喝了,晃了晃衣袖,从中掏出一丝帛,又一念成笔,竟然是要把这词给写下来。 张浩有些好奇,探过头去问道:“王兄这词虽好,但你总不能把这词给你说的媚儿吧?” 王兄摇了摇头,很是不能理解张浩的意思,解释道:“哎呀,张兄你还是太年轻了,这词需留着记住,以后若是去**看上哪家姑娘了,掏出这丝帛赠上,你想是不是会对你死心塌地?倾心相许?话说回来,张兄,这桃花二字我觉得不应景,改成梨花如何?” “这词还可以这么用的?” 张浩瞪大了眼睛。 (《秋波媚》是王雱写的,这个可以考证,但是什么时候写的,什么地方写的远秋就查不到了,也就信手杜撰了一下,见谅) 第14章 太学乾坤多 “这有何不可?男人大丈夫还不能三妻四妾了?媚儿是我表妹,不能娶她坏她身子估计是要被我娘给砍死的,可**那些姑娘们娶个回家做妾,暖玉怀香,岂不悠哉?“ 王雱大大咧咧的在丝帛上龙飞凤舞,不到片刻,就抄好了一篇上等词作。 “其实张兄你就应该果断点,和我一样,免得到时候人家姑娘……哎,张兄你倒是说说那女人是什么模样,和你有什么进展来着? 王雱一边收起丝帛,一边吹着口气,正想说着什么,突然发现其实张浩什么都没有说过,有些尴尬。 张浩哭笑不得,初见王雱时,还觉得他一本正经,就算是交谈起来也像是饱读诗书的人,可酒一喝多,就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 其实张浩对于太学是一直满怀期待,那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学子都是举人进士,老师再不济都是大学士,全天下的精英汇集于此,有竞争才能有动力。 井底之蛙是见不到天地有多大的。 一想及于此,张浩心中也不知道自己拒绝太学凭证是对是错,可王雱说的也没错,男人是要果断点,如果再也见不到那风姿卓越的身影,张浩都不知该如何过日子了。 小火炉带起的火焰驱散了春天的冷意,杨春湖的雾气也慢慢的变的淡了,张浩直起身子,从火炉上夹起煮的烂熟的鱼肉,一口吞咽下去。 “王兄,大丈夫在世,岂能因为感情这种事所羁绊,这些事提起来也没什么乐趣,你倒是不如说说太学里面都是怎么样的人?”张浩喝了一口酒,转移了话题。 “太学啊……”王雱眯起了眼睛,斜窥了张浩一眼。 “太学无非就是一群自命不凡的读书人成天为了外内上三舍的名额争斗不休,为兄还好,一些人真是为了名额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不提也罢。” 王雱盯着远方的亭台,显然是心不在焉。 “元泽兄怕是会错意了,我只是想了解下太学的构造和太学夫子罢了。“张浩被烈酒灼的眉头皱了皱,拱手请教道。 “张兄不必客气,这点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大礼。“王雱见状连连道不敢,把张浩扶正之后,叹了一口气,有些闷闷不乐。 “太学现在分为三舍,张兄你是知道的。外内上三等,外舍两万人,内舍三千人,上舍百人。世人皆知太学上舍好,可没几个人知道上舍好在哪里,王某不才,是从外舍一步一步到达上舍的,可以这么说,每个学舍的条件几乎都是天壤之别。“ 张浩点了点头,师尊确实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太学三舍的区别,最多也只是提起三舍的构造罢了。 “外舍是太学最差的学舍,不只是因为条件差,最根本的原因是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有些纨绔子弟文力极其低下,写篇打油诗都极其费劲,进了太学也只能在外舍瞎混一辈子,只是如此也好,在外舍中浪费时间也没有几人会去,可偏偏太学中又定了这么个规矩,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你说那些官家子弟不都和狗见了骨头一样,扑上去就啃啊。“ 王雱说起也有几分生气,在外舍的时候,王雱见过了太多不学无术的人,弄的外舍乌烟瘴气,却因为太学的缘故而得了个举人身,也曾因此和人闹过矛盾,好在不久好王雱就进了内舍,不用再受气了。 张浩听着也蹙起了眉头,大宋官职与文力成正比,进士有进士所对应的官,举人有举人对应的官。太学中下等免解,也就是说入了太学就成为了举人,而举人的身份又不会被孔圣人像所核实,这功名只要是给了,孔圣人光辉之下,就有大半凭借真才实学成为举子的学生的文力,更何况就算太学内部考核极其严苛,可是举人的身份去当小官也是够格了。 王雱清了清喉咙,对于外舍他真的是嗤之以鼻,刚才的情绪颇有些激动,说的王雱喉咙都有些沙哑。 “好了,外舍两万人,一万是官宦子弟,而官宦子弟中大约有三千人是有真才实学想来上进的,其他全部就是来镀个金,混日子。外舍夫子也都是大学士,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基本上当初进士考试都只是第三等或者第二等末尾凭着机运才成为大学士的。这些夫子水平自然是要比外界要高,可是和当年嘉佑二年那群文曲星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远。” 嘉佑二年是自科举取士以来,几万年来最辉煌的一届,传说中当年发榜之时,天色骤亮,地有流水之音,梅花在盛夏开放,异象堪比半圣成为亚圣时的风采,此榜有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等诗词大家,也有张载、程颢、程颐理学之圣,更有吕惠卿、章惇、王韶等朝政脊梁。 “嘉佑二年的那群进士,现在再不济都已经是大学士中的佼佼者了,前不久张载突破成为大儒,就连天上的文昌星都变的明亮了几分,而苏轼苏子瞻的几篇诗词隐约有独立于柳永柳耆卿自成一派的模样,其他等人也各自在朝政或在文坛中享誉盛名。外舍那群大学士教教外舍的举人甚至连举人文力都不足的官宦子弟是够了,可若是让他们去教内舍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王雱言辞间对于外舍夫子很是不屑,但是对于自家师尊却满是推崇,张浩听着都觉得很是舒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张浩终归不能自夸,还是嘿嘿傻笑了两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王雱没有在意张浩的失笑,扳着手指道:“三舍每年春天有一小比,比较文力,用的是泼墨法,外舍后一千逐出太学,而前两百入内舍,内舍后两百掉入外舍。内舍前十入上舍,上舍后十掉内舍。” 泼墨法即用文力凝成最上等的松烟墨大片地洒在纸上或绢上,用文力画出物体形象的一种画法,是最常用比较文力高下的方式。 天下文力增长手段何其之多,除了那些秀才读的是基础中的基础之外,到了举人基本上都会分诗词和策论两个方向,专攻诗词的和专攻策论的若是要比试谁也不服谁,而泼墨法的文力凝墨可以比较文力程度高下,再用文力作画则可以考验控制能力。做好画后,将画卷放到孔圣人像面前,画上金光最浓郁的自然就是文力最好的学生。 张浩一边把船上火炉换了几块新煤,又把烧光了的煤拿了出来,丢在一旁,一边侧耳倾听着王雱的每一个字眼,生怕遗漏些什么。 “至于内舍则顺眼的多了。”提起内舍,王雱的眉角都舒展了开来,显然是评价远在外舍之上。 “内舍的人文力大多可以考个同进士出身,因为都是从外舍过来的佼佼者,无论是氛围还是文力都远在外舍之上,虽然说内舍免进士考,但不像外舍的那群酒囊饭袋,有免试资格就不去了,内舍的学生都会通过正规的进士考去考个进士功名出来,而且也因为上头还压着个上舍,内舍的人素来低调,向来不张扬,没有上舍的那种浮躁之气,老实说,在太学的日子,内舍是最舒坦的。” 王雱目眺远方,面露追忆之色,嘴角也开始有些笑意。 张浩转头看着船侧旁的王雱,看着他被火光照耀的有些发红的脸庞,在心里轻叹一声,离开火炉,然后坐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中舍的夫子们大多都是大学士中的精英,当年范仲淹范半圣还没成大儒的时候,也曾在中舍里教过书,他们的水平和外舍的夫子比起来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我当初还在内舍的时候。最崇拜的曾巩曾大学士却从来没能到内舍教学过,也算是遗憾吧。“ 王雱表情似乎心有不甘,但是随机释然开了。 “哈哈,反正现如今我都已经是上舍的人了,依曾大学士的天赋迟早也会来上舍指点一二的,不急不急。“ 第15章 湖中切黄瓜 张浩有些笨拙地把躺在船里面一动不动晕死过的鱼放在砧板上,手中白光一闪,鱼也就随即开膛破肚,分成八块,可是再想将其切成如同王雱那样的鱼片任凭张浩脸色直到发白都没能做到。 张浩叹了口气,自家和王元泽兄的文力看来还是有差距的。 王雱见状心里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能虚空剖鱼腹的就算不是进士文力也差的不太多了,而张浩又一直在问自己太学的情况,估计用不了多久也能在内学中再次和他碰上了。 于是王雱脸色变的平静雍容,对于太学的讲解愈发的细致起来。 “至于上舍就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天之骄子了,内舍有三千人,可每年能进上舍的不过十人,上舍学生文力再次基本上都是能有个二甲进士水平,即进士出身,而这几届的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基本上也都是出自于上舍,上舍的实力可见一斑。“ 自三舍法公布以来,不单单只是朝政,就连地方官学也推行此法,有天赋的学生无不希冀着太学中学生的风采,张浩也不例外。 “上舍中的夫子只有两位,一位教诗词一位教策论,教诗词的是当朝大儒晏几道,而教策论的原本是韩琦韩相公,可惜韩相公年岁增长,吃不消了,上个月换成了新进大儒张载,最近一直晨光中白马上的美丽公主蹙眉转身在讲气学之理,就连许多原本从上舍出去的进士学生都时常回来听课了。“ 晏几道是大宋目前不多的凭借诗词成大儒的词人。字叔原,号小山,半圣晏殊第七子,时人提到这二人时,多半称晏殊为大晏,晏几道为小晏,时称“二晏”。词风似父而造诣过之。工于言情,其小令语言清丽,感情深挚,尤负盛名。二十年前借《鹧鸪天》“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一句成为大儒。 而韩琦韩稚圭则是三朝宰相,曾在宋夏边境一人力抗西夏十万佛军,后虽不敌西夏半圣,但在朝政中威望仅次于王安石。 张载更是后起之秀,与苏轼同为嘉佑年间的进士出身,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儒,进展飞快,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振聋发聩。不知已有多少人将横渠四句作为立身之本,苏轼教训张浩时用的都是这四句话。 王雱说上舍不过两位夫子,可说出名字来那都是响当当的一等一的大儒,文力通天,乃国之脊梁,教导上舍那些进士文力的学生自然是手到擒来。 张浩很羡慕王雱所说的环境,但依旧是喜怒不惊的模样,板着脸,一边侧耳聆听一边切着鱼片。 “上舍的学生天赋和文力都没得说,可是那些人都是心比天高,傲气的很,鼻孔都能朝天上去了,有时候我是真不想和他们为伍。但是又碍不下脸面,而且真要退学家父怕是能一巴掌把我扇到墙上去。“ 王雱显然不喜欢内舍的氛围,转身抱怨道。 可他回头却发现一只正笨手笨脚试图切生鱼片的张浩,看着砧板上粗细极为不均的鱼片,不由的浮现几分喜意。 “张兄还真是……其实切鱼片考验的还是文力的控制力,光用蛮力是没用的,我来教你罢。“ 王雱说罢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黄瓜,看的一旁的张浩目瞪口呆,这王雱的衣袖是另有乾坤还是已经到达了大学士的文力,能另辟空间? “张兄,你先凝神。”王雱咬了一口黄瓜,砸吧两声,用手指点了点张浩道。 张浩闭上了眼睛。 凝神是文力最基础的运用,秀才即可,一般文人思考问题时经常用到,能让脑袋清醒一点,大多数文力的运用基础便是凝神。 “你凝神后能感受到这个黄瓜的存在么?”王雱又咬了一口黄瓜,发出嘎嘣的脆响,拿着黄瓜在闭上眼睛的张浩面前摇晃了一下。 张浩点了点头。 “那么再将文力汇于一点,集成刀状。”王雱的声线依旧很是粗犷。 这大概是举人所能做到的水准了,与虚空凝笔原理相近,但是又有点不同,凝刀是为杀敌,而凝笔是为了诛心。 张浩也如实照做了,这确实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张兄我看刚才你是凝刀之后用意念控刀切鱼片,错了!这和那些凡夫俗子拿厨刀切鱼有什么区别?你须感受到黄瓜的纹理后,用意念想象着这黄瓜切碎后该是什么模样,再在黄瓜的纹理上施加刀状文力,就算成了。“ 王雱把黄瓜一扳为二,一口将一半黄瓜塞入口中,一手摇晃着黄瓜冲着张浩说道。 张浩的脑海中出现了摇晃着的半截黄瓜,只能看见是绿色的,却是怎么都找不着纹理,不由睁开眼幽怨的叹了一口气道:“王兄你还是不要晃来晃去了,小弟看着头晕。” 空中滴下了几滴雨水,滴到了王雱的乌黑的头发上,发丝变的有些朦胧起来。 王雱讪讪的笑了一下,手不再动弹,可嘴巴却是依旧嚼的嘎巴响。 张浩再次闭上眼睛凝神,这次他总算能看清了黄瓜的面貌,深绿淡绿的纹路相间,顶端被扳成两半出的断口沁出一抹青绿,瓜皮上还有几滴青翠欲滴的水滴,也不知是不是露珠凝结成的。 张浩努力的把文力附着在纹路上,再分千万道细小的文力,摸索找准之后,心念一起,原本虚无缥缈的文力瞬间变的锋利起来,隐约似乎能听见黄瓜被切割挤压的声音,伴随着噶帮的声响,顿时整个黄瓜变的如同漫天柳絮一般,纷纷被春风吹上空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雱眯着眼看着漫天飞舞的黄瓜片,蹙起细细的眉头。任凭黄瓜片和飘雪一般降落在自己的脸上,而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收回的时候夹带着一小片黄瓜,吞咽入腹。 王雱有些惊讶,原本觉得张浩不过是个年轻而又有天赋的书生罢了,刚才切鱼片的生疏自家也看在了心里,文力尚可,勉强达到了三甲进士的水平,可控制力实在是差的紧,但是刚才自家不过随便指点一二,张浩就能如实照做,实在是超乎了王雱的意料之外。 “张兄果然天赋了得,想来不久之后我便能在太学中见到你了”。此时王雱说出张兄这二字时的口气,全然没有刚才的随便,语气很是端正。“”看张兄的模样,也不过二八左右,方才也没有报出字来,此等年纪有如此文力,恐怕平时也是苦读很久了。“ 张浩听闻不大能理解王雱话中含义,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摸了摸头发,叹息一声道: “兄台说人话吧,听着好累。“ 春雨下的淅淅沥沥,王雱和张浩二人痴站在黄瓜雨中间,隔雨相望。 王雱仰起老脸,长笑一声:“张兄说的有理,我自己都觉得累得不行,哈哈,今日有缘相见,我虚长几岁,不如你我就已兄弟相称,我做大你做小。如何?” 王雱端起酒杯,试探道。 张浩也端起了酒杯,与王雱碰撞了一下,一口灌下。 “既然兄长都如此说了,又有何不可?只是小弟不过山间野人,怕是高攀不起了。” “哎,你也别客气了,方才你还说我酸呢。“王雱装出一脸不满,眨巴着眼睛道:”为兄就想问问你何时能去太学,你我二人也好有个伴,我已经受够了那群人的鸟气了。“ 张浩神色又是一黯:“我虽心生向往,可家师不肯,怕是去不了太学了。“ “还有这等事?还有不让学生去太学的?“王雱闻言大惊,就连飘落在头上的黄瓜片都不管了,站直了身子道:“也不是为兄孟浪,只是出于好奇,不知尊师姓氏,浩弟你若是肯说也好,若实在为难也不必说了。” 张浩叹了一口气,不言不语。 第16章 瀑布多壮阔 杨春湖在户县的北侧,而与之对应的,户县的南方百里处,有一瀑布,唤作高冠瀑布。 高冠瀑布的名称源于山内的石帽峰恰似巨人头戴高帽,根据这一独特形象,便以“高冠”命名这里的峪河瀑布,深潭。在许久之前的秦汉二朝,此地都是皇家上林苑的一部分。 这里山水相映成趣,以水景为胜,滔滔的高冠河水到此收为一束,从近百丈高的石崖上,飞流直下,倾入深潭,水声雷鸣,雪浪翻滚,雾雨飞溅,阳光照射,彩虹卧波。 “苏大学士,此地就是当年唐代大儒岑参寓居之地。”一身穿常服的不惑年纪模样的中年男子冲着旁边一身穿银袍的书生介绍着高冠瀑布。 此二人正是来高冠瀑布的章宜和苏轼。 “苏大学士须抬头往右边看,这悬崖上还刻着岑参岑嘉州亲笔之作。”章宜指着瀑布一侧的山崖说道。 苏轼顺着手指抬头望去,只看见了高冠瀑布右侧的岩石矗立,刀削斧劈一般,高达六十余丈。瀑布凌空而下,盘涡飞沫,珠玉飞溅,水气弥漫。阵阵寒气掩面,沁人肌肤。听之,怒涛如雷,山鸣谷应,气势磅礴,隐约可见上面如同金刀刻石般的文字:“崖口悬布流,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 这估计就是岑参岑嘉州用文力在山崖上镌刻的诗作了。 苏轼指着那几个字笑道:“看来岑嘉州当时的心境不怎么样么,堂堂一大儒写出的诗连我都有些看不大下去,亏得他还好意思在石壁上刻字。” 章宜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也只好陪笑道:“苏大学士说的是,岑嘉州当初贬谪与此,心态自然不好,估计来到这边也无力欣赏如此美景,此诗文如今看起来确实很是一般。” 苏轼乐呵呵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去,山形陡绝,有瀑布飞下,如银河倒泻,水柱下为潭,广可数十丈,深不可测。 苏轼看着此瀑布颇有几分感慨:“不过话说回来,此瀑布确实算的上是魁丽,岑嘉州当初心不在焉没能好好领略这风景也实在有些可惜。“ 章宜老脸瞬间浮现几分喜意,在一旁附和道:“那是自然,天下九州,县何止千记,户县作为为数不多的上县,总有其过人之处才行,岑嘉州是无心在此,只要有心,说不定还能做出和蜀道难一般的旷世佳作来。“ 苏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蜀道难那是李白李亚圣的巅峰之作,岑参文力尚不及李白之万一,就算祖坟上冒青烟都绝无可能写出这等作品来,章宜这牛皮可是吹破了。 章宜在旁边有些尴尬,刚才话刚出口就想起来面前站着的是当朝大学士,而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县里乡绅,这些话哄哄那些人是够的,苏大学士点头就只是给自己几分面子罢了。 “话说回来,晚辈只知苏大学士一直在户县居住,却不知大学士居住何处,大学士能否透露一二,晚辈日后当携礼拜访。“ 不过章宜面不改色的转移了话题,毕竟是一县之主,脸皮还是有些厚度的。 只是章宜已经是不惑之年了,苏轼不过而立罢了,面相明显较之苏轼老上许多,可依旧却在苏轼面前自称晚辈,而苏轼也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这天下还是读书人的天下,章宜文力远不及苏轼,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苏轼笑着摆了摆手,盯着瀑布上空的鹰嘴石,那里有因为水花四溅折射而产生的七彩虹光。 “我原本就住在户县南边两千里的秦岭之上的鬼竹林,至于拜访就免了,我住在鬼竹林已经有十多年,而现在弟子又要去京城读太学,官家也要我回京做官,过两天章知县若是去鬼竹林怕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章宜听着暗松一口气,自己辖区内有这等文力通天之人自家压力实在太大了,干什么事情都战战兢兢,不敢肆意妄为,好在听苏大学士自己说已经要离开了,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过的舒坦点。 “苏大学士说的弟子可是张浩张兄台?”章宜假意不解,做疑问状。 苏轼把章宜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正是。” 章宜故作恍然大悟状:“张浩张兄台可是天纵奇才,还未弱冠我观其文力已在举人境界和三等同进士之间,想来用不了多久苏大学士就能有一状元弟子了。“ 苏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章宜的吹捧实在是过于明显,自家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 “章县令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三等同进士与状元郎之间相差何止千万里记,就说太学里面都有几千人在愚徒之上,他能得二甲进士出身我便是心满意足了。“ 章宜讪讪的张了张嘴,吹捧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反驳无视,老脸总算有些红晕浮现。 苏轼不再言语,徒步溯流而上,沿途只见草青林丰,野鹤孤唳,百雀齐争,珍草芬而黛峦媚,神木生而广森明。 而瀑布散落出的朦胧细小的雨丝也沾上了苏轼的脸庞,苏轼轻轻擦拭了一下,口中咀嚼着不知道从哪里摘下的野果,苏轼感叹一声道:“我算是明白为何岑参会寓居与此,确实是人杰地灵之地,比我的鬼竹林还要幽静几分。“ 章宜嘿嘿一声,这次没有附和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轼轻瞥了章宜一眼,此人文力一般,天赋一般,但是心性却是极差,老是想着溜须拍马,此生文力怕是只能在进士上原地踏步。 心性对于文道一途,格外重要,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相公说的好,不因外物的丰富、富有,个人的获得,拥有而骄傲和狂喜;也不因为外物的丢失、损坏,个人的失意潦倒而悲伤。 苏轼抬头望着有些阴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章宜在一旁侧立着,双手交叉于腹部,不敢作声。 两人就这样仰望着天空,感受着瀑布雨滴洒落在脸上的清凉。 过了半晌,苏轼才幽幽的低下头,眼中情绪变得有些茫然,对章宜轻声说道:“我有一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章宜点了点头,这岂敢不从? 苏轼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章知县家中有多少儿女?“ 章宜先是一愣,随即又是大喜,通常而言问及儿女多半接下来就是婚配与否,难道苏大学士要给张浩或者他自己的儿女找个亲家不成?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章宜忙不迭道:“家中有三子二女,除了大儿章川和小女章恬一人已经成婚,一人尚幼之外,其余二子一女皆到了成婚的年龄,而且都尚未婚配,不知……“ 苏轼听着章宜的话,神情渐渐的有些古怪起来,轻声咳嗽两声,不顾章宜的脸色,接言道:“章知县怕是会错意了,我只想知道你大儿成婚对象是谁?“ 章宜不由的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道:“是晚辈小舅子的女儿,而小舅子是城北王家酒楼的老板。“ 苏轼顿时来了兴趣:“也就是说是亲上加亲喽?“ 亲上加亲意思是原是亲戚,又再结姻亲。大宋的姑舅两姨兄弟姐妹是可以成婚的,并不违法宋律。 章宜点头称是。 “那么他俩打小是否相识?“苏轼捋了把胡须,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章宜抬头看了一眼苏轼的眼神,心中已经明白苏轼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是想为自家儿女或者子弟结姻亲,但又怕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会尴尬,故而这么打听。 “自然是大小相识,从小玩到大的青梅了,所以两人成婚之后和睦的很。“章宜暗叹一声自家儿女终究还是没有这个福分,如实说道。 苏轼听闻抚掌大笑,眼角的鱼尾纹似乎都淡了几分,连称大善。 (远秋求票求收藏啦,这周数据好难看的说) 第17章 同撑一把伞 张浩和王雱用衣袖遮着雨挤进了户县城门。 春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一个时辰,就连火炉都给雨浇灭了,实在无处躲雨的二人只能打道回府。 可才刚到城门,这雨下的愈发大了,掉在地上时不时溅起几滴水花,而城门下已经挤满了避雨的行人。 张浩挤在人群中垫着脚遥望远处的客栈,暗骂一声贼老天。看这雨一时三刻是暂时停不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师尊是否会生气。 可就在这时,他隐约感受到腰部似乎有一双手在触碰自己。 回头一看,王雱不知从何时撑起一把大黑伞,仰起脸有些得意的看了张浩一眼,四周没有打伞的普通行人则是嗡的一声散开,躲进街旁屋檐下。 张浩迅速的钻入了黑伞下方,轻声问道:“你这伞哪来的?“ 王雱一脸诧异的看着张浩:“这不是废话么,自然是从衣袖里拿出来的啊,还能偷来的不成?“ 张浩死死的盯着王雱不过两尺的衣袖,甚至感觉这伞折叠起来都不可能放得进去。狐疑道:“那你刚才在外面怎么不撑伞?偏偏要到城里面才撑?“ 王雱一愣,随即用不认识张浩的眼神道:“雨中漫步不是挺有意境的么?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这点都不知道,这雨大了才有撑伞的必要。” …… …… 张浩忍耐住了骂王雱的冲动,虽然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接触,张浩还是大致知道了王雱的性格,总体说来就是有些诡异。 既能写出痴情无比的词作,也能肆无忌惮的寻花问柳;既有一身细致入微的文力,却也能干出在雨中有伞不撑的蠢事。 但是张浩看到了王雱刻意倾斜过来的雨伞,不让自己淋湿,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暖意。 走在雨间,走在大黑伞下,张浩盯着沿路的风景,而王雱用用文力在虚空中挟着大黑伞,左手拿着块不知道从哪间小摊上买的老婆饼在吃,右手拿着准备等下吃的糕点,含糊道:“浩弟,看来你挺喜欢看热闹的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师尊一起在竹林里了。”张浩笑着回答道:“太久没见那么多人,确实感觉很新奇了,你看这棉布我小时候从来没见过呢。” 棉布是琼州特产(海南),一直数量稀少,耐寒性能极佳,是最好的蜀锦价格的三倍有余,刚才张浩看见了一家棉行正在沿街的摊位上叫卖着。 “浩弟若是喜欢,我送你几匹棉布又何妨,这等身外之物也就看着稀奇,穿上去和麻布也差不了多少。“王雱吃着老婆饼,却又没有水,有些噎着了。说话说的支支吾吾。 “王兄这倒不必了,你看我这蚕丝袍用的也是上好的苏锦呢,衣服够穿就行,不必铺张浪费了。”张浩笑着拒绝道。 “说的也是。”王雱总算把老婆饼啃了个干净,又抄起新鲜的糕点吃起来。 春雨绵延的户县,在酒家餐馆间,在亭台阁楼间,在撑着衣袖躲雨穿着蓑衣奔跑的行人间,行走着一把足有一般伞两倍大小的黑伞。大黑伞下张浩一脸好奇的盯着一切新鲜事物,而王雱依旧是在自顾自的啃着糕点。甚为奇特。 其实普天之下除了卖雨伞和农夫以及例如王雱一般无病**的书生外,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喜欢雨水充沛绵延的春天。 沿途不时闪过几个在雨中飞奔的身影和小孩大惊小怪的呼叫声,夹杂着几声妇人的怒骂,可就是在这些市井杂音之间,张浩似乎重新感受到了人间的气息。 这是太平盛世才能有的气息,至少这样的气息张浩不曾在苏轼沾血的舆图上能感受的到。 张浩和王雱毕竟都是有文力的文人,不过半刻钟不到的功夫,王雱便一路把张浩送回了客栈,就笑着离去了,说是明日再见。 张浩在客栈门口抖了抖身子,却发现身上没什么雨滴,于是跨步踏入了客栈。 而客栈里面闲坐着的几个文人看见了张浩的模样,纷纷对着张浩点头示好,张浩也一一还礼,只有掌柜匆匆忙忙的从前台跑了上来,递上一碗热姜汤。 这不是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的待遇,昨日张浩与苏轼住在这里的时候,掌柜亲眼看见了户县知县章宜一脸掐媚的模样,今日一大早等这师徒二人离去之后,就一直在前台等着他俩回来。 张浩轻声谢过之后,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方才在城外淋了些小雨,文人虽有通天之能,寿命也异于常人,可是身体却还是不见得比农夫好多少,甚至可能还略有不及,若是感染上风寒再轻都要躺在床上一些时日,就此西去也是常常有的事情。 信步慢腾腾的走在客栈的楼梯上,刚刚在雨中行走的脚步显得有些泥泞不堪,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一不留神就能从楼梯上摔下去。 张浩慢慢的走到了房间门口,刚想开门,却发现房门和出来时有些不大一样,明显要新很多,不由的蹙起了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看房门号,确认没有走错房门后,才轻轻的叩门。 而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张浩又喊了一声师父,还是没有声响。犹豫片刻,便推了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变果真里边是空无一人,想来师尊也是出去游玩了罢。 这件房间是这件酒店的天字一号房,常年备着专用来供达官显贵之用。 房间很大,足有十多丈宽,地毯用的是秦岭的花熊皮(大熊猫皮),二十两一匹见方,桌椅用的都是红木,尽显富态。 张浩把外衣袍解了下来,信手挂在了红木衣架上,换上了**,随手抄起房间客栈里面的书翻阅起来。 今日一行遇见了王雱那叫有缘,而且聊的很是投机,又学会了如何控制文力切割东西,算是收获匪浅。可日常的读书还是不能落下,什么事情都贵在持之以恒,读书也不能例外。 这书是自家带到户县来的,属于经史子集中子部的韩子一书。 韩子即韩非子。上古时期的亚圣,在亚圣之中的地位仅次于老子,尚在曾子之上,传说中当初曾与尚未成圣人的孔子在秦国相斗,二人打的日月无光,山川尽碎,结果韩非子居然还比孔子略高一筹,故秦国推崇韩非子所学,而非儒学。 而张浩看的是韩子中的说难篇。 《说难》在太史公司马迁司马亚圣所写的报任安书中提到过,是韩非被秦国所囚禁时所著,可在其成亚圣之作《史记》中,翻开《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却发现同是司马迁,对韩非之事却是这样写的:“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 大概意思是韩非当初不过一大儒,目睹战国后期的韩国积贫积弱,多次上书韩王,希望改变当时治国不务法制,养非所用,用非所养的情况,但其主张始终得不到采纳。韩非认为这是“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便退而著书,写出了《孤愤》、《说难》等著作。韩非的书流传到秦国,为秦王嬴政所赏识,秦王以派兵攻打韩国相威胁,迫使韩王让韩非到秦国为其效力。 同一作者对于同一人的历史却有截然不同的注解,张浩对此也纠结了很久,问于苏轼,苏轼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到如今已经成了一心结,所以张浩最近一有空就拿说难看,试图解开疑惑。 这无关学识,真的只是心结,张浩隐隐约约觉得若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开这个心结,文力会大有长进。 第18章 梦三雀同巢 预祝大家七夕快乐 张浩盯着说难已经入了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隐约觉得韩非子写这本书时不像太史公的两种说法那么轻巧,心情有了梗,就不大痛快。 轻轻的放下了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袋,愣了愣神,再望向窗台也还没能看见师尊的身影,于是缓缓的摇了摇书桌旁的细线,楼下就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随后一小二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满脸笑容的问着张浩需要点什么东西。 张浩现在想喝酒,但是需要淡酒。 看书其实是很费神的东西,文力一途没有什么捷径,就算是孔圣人再世,还想成为圣人,也只能努力看书,继续看书,死命看书,而每当看的厌烦的时候,张浩就想喝酒。 小二很快就送上了几坛上好的淡酒,张浩一边斟着酒一边继续看书,伴着弥漫的酒香,很快就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了。 窗外的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也不知道还要再下多久,但总归是给今年的好收成开了一个良好的先兆。 趴在桌上的张浩在春雨的声响中入眠,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似乎看见了无边无尽的金水,如同大海一般。 张浩弯下腰来想要捞点金水,才鞠了一捧,却发现金水已经在指尖化成了漫天金光散去。 他这才意识到,这些东西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 张浩直起了身子,试图眺望到无边金色海洋的尽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又低下头想看这海洋有多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他孤零一人站在这片金色的海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此时,金色海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裂口,海洋中的无尽金水顺着裂口汹涌而出,张浩挣扎着希望不要被裂口吸进去,却发现根本无须动弹,这裂口只吸金水,而自家却是纹丝不动。 只是张浩盯着那裂口,脑袋愈发的昏沉,片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 …… 苏轼摇摇晃晃的叩开了房门,有些晕眩的趴在了床上。满身酒气,像是喝多了酒的模样。 而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的湿润起来,不时有几滴酒水渗出,滴落在地毯上。 片刻之后,苏轼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逐渐变的清醒,再然后,苏轼从床上站起身子,脱掉了站满酒气的银色外袍。 苏轼苦笑着看着地摊上的一大滩酒水,颇有几分无奈。 自家今日从高冠瀑布回来之后,又被章知县硬拉着去喝了酒,用的还是让户县读书人都见见自己的名义,逃都逃不掉,晚上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好不容易才散席逃了回来。 其实自家很讨厌和这么多人喝酒,但是人在外还是身不由己,以前每次喝这么多酒先不说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第二天起来头疼的要死才是最痛苦的。好在成为大学士之后能用文力逼酒,倒也减少了许多苦恼。 苏轼摇晃了下脑袋,准备先让小二准备热水泡个澡,却发现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张浩,一身酒气,旁边还摊着一本书,苏轼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张浩唯一带着的书——韩非子。 韩非子是法家之学,不算什么正经的学问,但是苏轼并不反对张浩看这本书,因为他知道大宋不仅仅只需要一个儒教就能治国,那是不现实的。 苏轼轻轻的用文力把张浩挪到了另一张床上,然后把被褥掀开搭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张浩每次遇到看不懂的书就喜欢喝淡酒,要么喝醉要么看懂,酒虽然淡但是架不住张浩这么个喝法,基本上都会喝醉。 这有好有坏,好处是喝了酒之后张浩在似醉非罪的时候,领悟力会大幅度上升,而坏处就是自家又要累了。 不过这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比起徒儿领悟些什么东西,苏轼能明白哪个更重要些。 苏轼替张浩整理好床铺,又收拾好书籍,可见躺在床上的张浩蹙着眉头不时撇撇嘴,不知道梦里面在想什么,双脚在褥子里下意识里蹬动着。苏轼不由的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 …… 心神渐迷离,张浩在梦中再一次醒来,却早已忘记自己是在一个梦里,他发现漫天的金光早已消失不见,而环顾四周,却是变成了一只杜鹃。 他飞在高空,低头向下方望去,看见的却是无尽的云海。 他破开云海,朝着地面飞去。 不知道飞了多久,他终于飞出了云海,看见了青葱的树林和魁拔的山川。 他继续飞着,飞到了一条大河旁,低头看去,大河旁边有一高耸入云的雕像。 张浩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靠近那雕像就会死的错觉。可即便是错觉,张浩在灵魂深处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颤栗,终究是不敢靠近,随便找了片树林休息下来。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雕像忽然打破了平静,瞬间破裂开来,散出漫天金光,无数人飞天而起,试图去争夺破碎的雕像,一时间血肉横飞,不时有被斩了半截身子的人从天坠落,掉落在地上。 说来也怪,张浩所化的杜鹃距离雕像足有几百里,但是雕像附近的景象却能看的一清二楚,张浩清楚的看见了那些人狰狞的模样,也听清了还剩下半截身子的人的惨嚎。 一抹生命最深处的恐惧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占据了张浩的身体,他畏畏缩缩的用翅膀遮住了脸庞,希望能不被那些人发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浩知道那些金光和自己第一次遇见的海洋是同一种东西,但是却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而远方无数的尸骸中,出现了两个身影,冷漠地看着这方,血水从这些尸骸的身下流淌出,把整个洛水都染红了。 两个身影几乎同时冲向了雕像,将漫天金光一分为二,似乎想要把它掌握在手中。 张浩所化的杜鹃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分为二的雕像的金光一只化成了青雀,一只化成了雨燕,躲开了两个身影,朝着张浩飞来。 原本这是很诡异的事情,张浩却没有躲闪,他从心底知道这两只鸟不会害他。 果然,那两只鸟飞过来之后,只是围绕着杜鹃扑哧着翅膀,张浩只是冷眼旁观,可随后不由自主的,张浩化身的杜鹃也和他们一起筑巢飞舞。但是被鸟目光注视的感觉很奇怪,张浩潜意识之中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鸟。 张浩茫茫然的和这两只鸟一起飞舞,搭巢。 “这是梦” “这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却听见耳边似乎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张浩惊恐的回身,却只发现一道银色的衣袍,漂浮在雕像附近的空中。 纵使隔着千百里,纵使是在梦中,张浩依旧认出了那人的模样。 他冲着那个银袍背影高声喊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银袍男子缓缓的转过身,但是面部却没有五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浩能感受到他很痛苦。 于是张浩惊醒了。额头上似乎有几滴冷汗,随手擦拭了一下,站起身来。 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再是布满羽毛的翅膀,张浩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窗外已经蒙蒙亮,张浩站到了窗台,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春雨后的新鲜空气,突然感觉做人的感觉真好。 关于那个三雀同巢的诡异梦境,他不准备告诉师父,也不准备告诉莲儿。 他大概是知道自家八年前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9章 邻家有天仙 张浩看着一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苏轼,穿好衣物后,很是淡定的下了楼喝茶拿早饭走人。 户县毕竟只是一个县,没有能够如同开封府一样昼夜不息,大多数人家在天黑之后就差不多睡下歇息了。 因为睡的早,自然是要起得早,即便是户县最好的酒楼的掌柜也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着买菜买酒准备一天的活计。 张浩一手拿着油炸糯米团,一手拿着豆浆行走在春雨过后有些湿漉漉的主城干道上,一脚踩下去,脚下的泥土发出吱呀的声响。 张浩是准备去找王雱了。 在街头寻了位慈眉善目的老妈妈问清楚道路,张浩便踢踏着雨水一路向户县城北走去,走了十多里路,绕过户县内的风雨亭,终于看到了两颗在风中扬曳着的鬼杨柳树。 他闭着眼睛想了会儿,对比下昨日王雱和自己说过的舆图。信步迈上前去。 两棵鬼杨柳树中间有一条幽静的街巷,宽窄勉强可以过马车,但也只是勉强,算不上如何宽阔,街道两旁三三俩俩矗立着不知谁家的宅院,大概也因为时辰尚早的缘故,没有传出一丝声音,很多参天大树从院墙里伸出来,搭在三两行人的头顶,显得有些幽冷。 张浩慢慢挪到街巷中段,有两处府邸大门相对。两家府邸十分格局相像,只不过右手边那家阶旁肃立的石狮格外干净,上面没有显眼的灰尘落叶,朱门紧阖,铜环无声。 而左边的石狮显得稍微有点破旧了。一阵春风吹过朱门,铜环发出几声喑哑的吱呀声。 张浩盯着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宅邸,想回忆起王雱昨日说过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王雱说的是破旧的石狮子还是整洁的石狮子,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上前拿起整洁的石狮子府邸的铜环,轻轻的敲了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幽静的小巷里还是格外明显,府邸里面传来了一声甜美的女声。 “来啦。” 张浩暗忖一声不好,这明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怕是自家敲错门了,才刚想转头,面前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张浩只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边摆,颇不自在。 门开之后,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张浩的面前。 她微微抬起了头,只见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身姿却是玲珑有致,婀娜多姿。如此妩媚动人的女子但是看发髻却还未出阁。就连张浩这等已经见惯了苏莲美貌的人都为之有些惊艳。 “这位相公,你是来找谁的?”看见张浩的样子,面前女子显然是见惯不惯的模样,依旧是用甜美的声音问道。 张浩定了定神,拱手道:“在下张浩,是来找王雱王元泽兄的。” 那少女咯咯的笑了两声,声音如同春风吹过风铃一般,翠如玉笋般的手指高高扬起,点着对面的府邸道:“王相公是住在对面他大舅舅家呢。相公怕是敲错门了罢。” 张浩顺着青葱玉指瞥了眼对面那显的有些破旧的石狮子,随后又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打扰了。” “相公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少女目送张浩转身离去,随后把府邸大门关紧。 张浩摇了摇头,轻轻叩了叩略旧一些石狮子府邸的大门,想不到户县也有如此妙人儿。 北方水土大多能养出粗犷的女汉子,声音甜美的似江南女子的可不多见。 敲门之后张浩驻足不到片刻,王雱便打着哈欠开了门,一脸疲惫的模样,一边领着张浩一边抱怨道:“浩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为兄还想多睡一会儿,昨晚酒席喝太多了,困的不行。” 张浩看了看王雱眼睛附近一圈的黑眼圈,眨了眨眼,压低了声线道:“王兄这是去喝花酒了?” 王雱立马瞪圆了眼睛,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愤怒道:“为兄看起来就像那么不洁身自好的人么?昨日那是大名鼎鼎的苏子瞻苏大学士来了户县,章宜章知县带的头请客,让我们这些还在户县的学生或者游经户县的都去见一见苏大学士的风采。” “为兄昨日还被苏大学士给认了出来,怎么,在你眼中为兄就这么不堪?”王雱语气不无有几分得意。 张浩沉默不语,想不到昨日师父直到自己睡着了都没过来是却是去应酬了。 王雱见张浩不言不语,还以为被自家唬住了,把张浩领到大堂的座位上之后,又泡上一壶热茶,神秘兮兮的从衣袖中拿出一纸丝帛道:“浩弟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张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王雱脸上的得意之色更加浓了:“这是昨日苏大学士的亲笔诗文,为兄昨晚从一群疯狗模样的人之中抢出来的,准备裱起来珍藏了,话说回来,那群平日里看来一本正经的人昨日真的是变疯狗了啊,为兄抢到这丝帛真是不容易。“ 张浩看了看王雱脸上的得意之色,原本已经到了喉咙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去,只是在肚子里腹谤一句与狗夺物者不知为何物。 王雱端起一碗粥,示意张浩要不要来点,得到否定的回复后,自顾自的拨着碟中的咸菜丝,砸吧一声就喝一口稀粥,很是满足的模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浩弟,话说回来我在大舅家也住了有些时日了,这户县大大小小的风景也算是看了个遍,可昨日回家的时候为兄却是看见了这户县最好看的风景。“ 张浩正欲问什么样的风景,随即想到刚才那一抹惊鸿,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对面那家府邸的姑娘?“ 王雱有些惊讶的点点头,疑惑道:“浩弟你怎么知道?“ 张浩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方才不知道哪家府邸是王兄住的地方,随便敲了家,恰巧撞见了。“ 王雱拿起筷尖戳破碟中咸蛋,兹的一声冒出几滴金黄色的油水,啧啧两声:“你小子还真是有缘,对面那加府邸就是户县县丞的女儿,长的真的是貌若天仙,偏偏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惜就是县丞的女儿,要不是为兄已经有了家室,就凭那相貌也铁定把她娶回家里。“ 大宋只要是文人,除非是皇室,哪怕就是一县丞都不可能把自家女儿嫁给其他文人做小,嫁女儿必须要明媒正娶,王雱已经有了正妻,是不可能再娶人了。 张浩放下茶杯,下意识看了看大堂四周,压低声音说道:“王兄你也还是真敢说,女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妇容不过第三,德行才是第一,你就不怕娶个妒妇回家?“ 王雱听完放下筷子,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浩弟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你看就那姑娘那身段,啧啧,那模样,比我浑家好上太多了,娶上个这么看起来如此妩媚的未出阁姑娘,不要说是妒妇了,就凭她那相貌你舍得让她独守空房?“ 王雱端起粥来,一口吞咽而下,又道:“世人都说妇德第一,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娶个好看的才最要紧,不然每天晚上起来发现枕边人是人是鬼都不晓得,吓都给吓死了。“ 张浩沉默片刻,渐渐敛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元泽兄此言甚妙。” 王雱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是在说笑话,打趣道:“浩弟你如此在意,是不是看上那家姑娘了?反正你尚未娶亲,只要你点点头,我帮你上门说去,包管马到成功。” 张浩看着王雱拍着胸脯的模样,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得作罢。 第20章 苏莲的盼望 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窗外又开始下起了细雨,春天的雨季总是那么绵长,不像夏天的雨那么干脆利落,雨点击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筷尖蘸蛋黄就着粥,王雱很快又喝光了一碗。 张浩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王雱的脸似乎有几分困惑。 “浩弟,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看,我警告你啊,我没有什么龙阳之癖的。”王雱沾着筷子支支吾吾道。 张浩扑哧一笑,喝了一口茶,回答道:“我也没有,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情?“王雱放下筷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我刚才听说你说苏大学士认出你了,你们之前定然是认识的,而且我也听过王安石王相公有一个儿子名字和你一模一样……” “呔,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没错,家父正是王安石王介甫。”王雱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有些不以为然。 “我原本一直没听你提起,还以为你有所忌讳不肯说呢。” “你也没问啊,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 …… “其实这天下有很多人羡慕我有这样的爹,他们大多觉得我爹能帮我少走许多弯路。”王雱又用文力撑起了那把大黑伞,和张浩一起挤在雨伞下面慢慢行走。 张浩点了点头,自从知晓王雱是王安石唯一的儿子之后,其实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我自己却觉得很怪,从小开始,别人就说我是王相公的儿子,是王大学士的儿子,和别人不一样,我即便再怎么努力,却一直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因为我是王相公的儿子,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而十多年前我爹变成大儒之后,这种情况愈发的明显了。” 王雱摊开了双手抱怨道。 张浩不难体会那种感受,虽然他被苏轼收为徒弟之后与他人接触的时间无多,但是就这几日的时间,就算自己展现出再怎么厉害的文采和文力,别人原本惊讶的面容在听说他是苏大学士的唯一弟子之后,都变了模样。 张浩知道因为自己是老师的学生,有这么个老师在,教出什么样的学生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王雱,因为自己也没有什么经验。 张浩和王雱顺着户县主道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然后在一条偏街安静的檐下站立,收起了黑伞,看着眼前的密织雨丝和靴前不远处的点点水花完全无语。 “我好歹也是上舍中人。”王雱说出这话时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可即便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入了上舍,那些同学总还是没把我当一个正常人来看,就连张载张大儒前不久称呼我都还是说王相公的独子而不是称呼我王元泽。” 张浩低着脸看着青石板上的水花:“这是难免之事,除非你做的和小晏相公一样。” 晏殊大晏相公曾做一首油壁香车不再逢,即便过世许久,生平的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至今仍然被世人称道,而晏几道小晏相公刚出道的时候,世人都说他是晏相公的儿子,直到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一词成为大儒之后,世人才称呼他为小晏相公。 “可我不想被人称呼为小王相公。”王雱沉默片刻,回应道。 张浩闻言一窒,想不到王雱的野心如此之大。 春雨淅淅沥沥,雨丝洒落在大黑伞厚实的伞面上发出噗噗闷响,就像是水珠坠入灰尘一般。 张浩看着伞面上溅起的雨花,看着王雱认真说道:“我们打一架吧。” 王雱沉默片刻,随即笑道:“你是皮痒了么?” …… …… 距离户县千百里处的鬼竹林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滴滴嗒嗒的顺着竹叶慢慢的滴到竹屋的房檐,又通过空心的竹管汇集到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瀑布。 苏莲从竹屋内走了出来,今天她没有穿那件汉服样的白袍,腰间也没有那紫色细带,就穿着农家少女常见的蓝色衣袍,只是稍稍用帷巾遮住了好看的脸蛋。 她手中拿着一点干粮,那是苏轼临走之前准备好的。是用上等的龙麦磨成的大饼,只要咬上一口就足以让自己几天都不会感到肚子饿。 苏莲记忆中龙麦有着浓郁的芬芳,做成面条吃到肚子里是暖烘烘的,可是现在苏莲抿着小嘴轻轻的咬了一口有些冰冷的大饼,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温暖。 她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沉的天空,感受着触及脸庞几丝细小雨滴,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耗子哥哥和爹爹已经去了好几天了,他们说后天就能回来了呢。”苏莲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糯,喃喃细语道。 苏莲觉得有些饱了,便把大饼放好,从一旁拿起一张纸,柔若无骨的柔荑提起了狼毫笔,吸满了墨汁,端坐着用标标准准的姿势写着什么东西。 春雨滴滴嗒嗒的还在下着,连苏莲的脸庞都抚上了朦胧的雨丝,可是纸张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一层白光,将雨滴和纸张隔离开来。 苏莲认真的提着笔写着字,直到万千青丝在万千雨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铺落在宣纸上,成了山河画卷,这才停下笔把头发束在一侧。 侧着头盯着困扰自己功课的头发,苏莲蹙了蹙眉头,觉得很不自在,以往有爹爹在,就算是下雨的时候也不会打扰到自己写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还有傻傻的耗子哥哥,苏莲不由的回想起了那个有青涩笑容的少年,很是怀念。 可现在回头看着空荡荡的竹屋,苏莲不由的嘟起了小嘴,心中有些孤寂。 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苏莲放了下笔,轻轻的吹干了墨迹,这是爹爹布置下的功课,说是回来要检查,不敢不做。 明明自己对功课很讨厌的,耗子哥哥都经常责骂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却每天都早早的起来完成了。 苏莲用右手拖着下巴,左手转动着毛笔,看着漫天飞舞的竹叶,想起那熟悉的声音:“莲儿其实不笨,只是懒了点罢了,师父你就别说她了。” 苏莲完美无暇的脸庞上闪现一片红晕,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似乎是在和别人撒娇道:“耗子哥哥瞎说什么实话呢,莲儿一直都不笨,很聪明哒。” 可是等了片刻,右侧并没有回答的声音。 苏莲咬了咬嘴唇,眼角似乎有些朦胧,却又不像是雨丝。 她一个人写字,提笔的时候却没有了一旁永远认真一丝不苟的身影; 她功课没完成,躺在床上睡觉,翻来覆去,不用担心张浩的劝导声。 她又爬起来看书,也听不见爹爹严厉训斥的声音。 一个人的日子过的很不自在。 苏莲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孤零零的落叶,听着孤零零滴答的雨滴,终于哽咽起来,趴在桌子上呜呜啜泣道:“耗子哥哥,爹爹,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莲儿想你们了。” (在七夕节远秋祝有**终成眷属吧,话说回来远秋还从来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一起过过七夕呢,一想及此,忍不住吐槽一句,炫感情的你们够了!人类为何要互相伤害tt) 第21章 雨中大黑伞 刚起床的苏轼伸了个懒腰,惺忪的睡眼彰显着他疲惫的模样,望着窗外的春雨,苏轼砸吧了下嘴,似乎有几分抱怨。 这雨淅淅沥沥的已经是下个没完没了了,本来还挺喜欢这些雨的,至少听起来舒坦,但一直这么下谁也受不了。 苏轼盯着窗外,直起了身子,穿好衣物,准备出门去。 可就在踏出门口的一霎那,苏轼突然往南边看去,眼神如炬,似乎穿越了千百里的虚空,看见了趴在桌子上啜泣的苏莲。 随后苏轼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 …… 张浩与王雱二人行走在前去县衙的路上,转过几个弯,远远的就看见了县衙门口茶馆的角旗。 角旗在雨中显得有几分萧瑟,旗子的一角在风中飘来荡去,格外渗人。 不论是什么原因,张浩想要讨打,想与王雱打一架,王雱也是不客气,找上来的沙包岂有不要之理?而县衙里面正好有个擂台,可以用来切磋一二。 雨中的县衙显得颇为庄重,守在门外的衙役本来张开嘴想要拦下妄图闯入县衙的狂徒,可是在看清了张浩的模样之后,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眼睁睁的看着张浩走进了县衙。 直到张浩与王雱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衙役才不满的啐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不过是有个好师傅罢了,有什么好装的。” …… …… 王雱盯着面前的张浩,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张嘴道:“你真要和我比试?真的不是睡糊涂了?” 张浩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是睡昏了头,只是想知道我距离太学有多远。” “依你现在的文力入太学肯定是没问题的,就算是内舍也未尝不可,若是再苦读几年上舍也只是时间问题,何必呢一身伤回去呢?真的比试可不是泼墨画法比试,是要见血的。“ “你就这么肯定不是你见血么?“ 王雱微讽说道:“我好歹也是在上舍中常年前十的人物,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看不出来么?” 张浩一脸平静道:“试试看吧。” 王雱眼眸微亮,其实自家这些天好久没有比试,手已经痒的很了,晃动了下身体,说道:“那就开始准备吧” 张浩先顿了顿,然后很诚实地说道:“王兄你等下下手轻点,我怕疼。” 王雱放下了手,静静看着张浩的眼睛,说道:“那样不妥,要不你先出招吧,我让你三招。” …… …… 漫天的纸张飞舞在不大的比武场里,看起来轻飘飘毫无杀伤力可言的纸张才碰到地面,瞬间变的如同埋在地面上的火药桶一般,将比武场内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张浩用文力凝化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毛笔,费劲的在虚空中写着两个字。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 比武场附近的柳树一阵摇晃,时不时的有几片树叶被吹落在地,县衙的房门也被吹的呼呼作响。 这两个字带些蓝光,在虚空中的墨迹似乎有些闪耀,王雱也不由的眯起了双眼,微微的弯下腰来,准备暂时躲掉这一击。 可是王雱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张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着王雱的轮廓,而王雱身影的旁边,有着只有张浩才能看见的一根又一根由文力搭织而成的细线,将王雱死死的定在了原地。 王雱费力的挣扎着,却发现暂时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看着不远处张浩笔下越来越浓的蓝色字迹,脸上终于有几分凝重。 这丝线正是前几日王雱交给张浩的手段,王雱却不想张浩把杀敌的手段变成了束缚的丝线,自家却成为了第一个试练者。 张浩终于完成了蓝色字迹的最后一笔,斗大的霹雳二字慢慢的从空中飘荡到王雱的眼前。 天空中的春雨似乎下的越来越大了,一滴一滴的敲击在瓦片上,亭台上,杨春湖中。 虚空之上也隐约传来了几声闷雷声,似乎是在呼唤着万物的复苏。 王雱脸上的凝重终于变成了慌张。 万千道雷电劈到了王雱的脸上。 …… …… 电闪雷鸣过后,院中的柳树已经变成了一堆焦炭,用青石板做成的石头也龟裂成了碎石,张浩弯下腰来,费力的喘着气,脸色愈发苍白,眼眸里却多了些喜悦。 张浩抬起手臂,大笑着指着面前的王雱。 浑身乌黑模样的王雱眼中有几丝愤怒,原本不过是想承让一下,可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束缚之法,雷霆之术又恰巧呼应了天上的雷霆,让自家吃了好大的一个闷亏。 张浩的脸上却满是笑容,即便是因为文力透支的缘故,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是在哈哈大笑,因为他很满意这场战斗的结果。 至少自己能够伤害到太学上舍的学生。 伴随着王雱四周的几道丝线断裂的声音,王雱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跳到了张浩面前,右手挥舞着拳头,直冲张浩的脸庞而去,眼见就要将已经虚弱的几乎要脱力的张浩给打倒在地。 这拳头夹杂着文力,听起来似乎一声不响,可是王雱知道这一拳下去,巨石都会四分五裂,张浩的身板要是挨上一拳基本上就会晕死过去。 拳头还是在半空中停滞了下来。 王雱黝黑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苦笑,收回了拳头,看着张浩,摇了摇头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说让你三招?“ 张浩露出了白洁的牙齿,勉强笑道:“你猜?“ “你这贱人。“ 王雱恨恨的一拳把张浩击倒在地。 张浩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似乎很受伤的模样,渐渐下大了的春雨慢慢的淋湿了两人的衣衫。 王雱伸出了手一把把张浩拉起,骂道:“别装死了,我根本没用力气。” 张浩讪讪的直起了身子。 王雱把他扶到了屋檐下,面无表情的说:“你想不想见识下太学上舍前十学生的最强实力?“ 张浩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是点了点头。 王雱一脸无奈的模样:“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张浩终于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说想就不就成了,偏偏还摇什么头啊?“王雱很是不满。 张浩却盯着王雱默不作声,期待着王雱能变出怎么样的花来。 王雱变不出花来,却能变出一顶大黑伞 王雱抬头看着天空渐渐飘落的雨滴,拿出了衣袖中的大黑伞,拿起大黑伞来转了一圈。 张浩惊讶的看见了这几日里一直用来遮风挡雨的大黑伞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墨线。 然后他看到了一把边缘锋利到了极点、强大到了极点的大黑伞。 似乎像是万千尖刀在切割雨点一般,大黑伞将雨幕切割成了两半,高速转动着的伞翼与潮湿的空气之间剧烈的摩擦,甚至能闻到一丝焦灼的气息。 那大黑伞骄傲地横亘在比武场里,就如同黑色的莲花绽放开来,只是绽开的不是花瓣,是一滴滴如同石子般坚硬的雨滴。 碰触到大黑伞的雨滴碰到了坚硬的青石板,就如同一把把刀片一般深深的切入到青石板的最里边,不到眨眼的功夫,整个比武场所有的青石板就变成了青色的碾粉,漫天飞舞。 而大黑伞也慢慢停止了转动,王雱只是竖起中指与食指,大黑伞就如同浪涛涛直接拍在了地上,只听见轰的一声,蕴藏的巨大力量将整个县衙都震动的摇晃了一下,如同地震一般。 比武场旁边的新刷的墙灰簌簌然落下,露出里面的青砖。 张浩勉强用手遮住了灰尘,用残余的文力挡住了碎石,看着比武场里面深约数十丈深,数丈宽的巨大坑洞,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浩明白了自己与太学内舍学生之间的差距,明白了与王雱的差距,若不是王雱大意,自己全力一击甚至不能撼动王雱的一根手指。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指着王雱的那个大黑伞问道:“这是你的武器?” 王雱骄傲的点了点头。 “什么名字?” “就叫大黑伞” 第22章 继续来打吧 施展出自己最强的霹雳字之后,张浩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能躲在屋檐下,看着王雱在雨中转动着他那顶大黑伞。 原本王雱也觉得今日可能便是在这无聊的时光中度过了,可没等到半个时辰,张浩就一跃而起,似乎恢复了文力,高呼再来。 王雱的眼眸中也似有一道金光闪过。 只不过在后面这些场战斗中,张浩再也没能把王雱困在原地,自然最厉害的霹雳字也施展不出来,而王雱显然也没有动用全力,大黑伞大多也只用于遮挡之用,但也好在如此,如果说王雱用尽全力,张浩不死也会脱层皮。 张浩并没有合手的武器,缺一枝上好的笔。他走的其实是笔力路线,即用文力凝笔写字,借字附文力而伤人,王雱走的却是将文力附着在武器之上,再用武器去伤人的附文路线。 这两种路线无分谁好谁差,各有优点,笔力路线需要大量的准备时间去用文力凝字,而附文路线消耗的文力远比直接用文力去伤人要多得多,而在边境与辽国的战斗中,两者路线之人能够搭配是最好,附文路线的文人负责第一波攻击,撑到笔力路线的人将字凝好,第二波攻击完结战斗。 自从见了大黑伞的漫天雨花之后,张浩很想看看师尊苏轼的手段,师尊从来没有在自家面前展现过什么,可毕竟是大学士中的佼佼者,只要能展现一二就足够自家瞻仰许久了。 但他现在对王雱战斗中的变化更是敬佩,为了防止自己锁定他,他一直在以微不可见的高速频率抖动着身体,看起来和常人站着没什么区别,但是始终却不能动用文力锁定,而每每想要凝字的时候,王雱总能很快的贴近自家的身子,一掌将自己击倒。 张浩在接近一天的战斗中使尽了手段,甚至故意暴露破绽来试图引诱王雱上钩,换来的却始终是一掌被王雱击倒。 此时再想起前几日对于太学学生的不服气,张浩确定自己只是太过天真了,这根本无关文力,而是单纯的意识差距,哪怕王雱和自己文力相差无几,自己在他手下也走不过十招。 再一次被王雱贴近身子一掌击倒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张浩,看着一脸惬意模样的王雱,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困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王雱笑了一笑道:“你还记得前几日我在切生鱼片的时候回答过你的答案么。“ 张浩思忖片刻,用不自信的语气问道:“熟能生巧尔?“ 王雱点了点头。 “那好,再来。”张浩从地上一跃而起,恢复了斗志。 王雱他确认了一个事实,张浩不是她所遇见过文力最高的对手,文力甚至不如上舍学生的一半,可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和恢复力都是极其可怕,而且懂的什么叫做战斗。 懂战斗不是说两个书生傻愣愣的在那边互相凝字,看谁文力高谁就能赢,张浩懂的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击倒对手,所以王雱对于张浩师尊的猜测愈加肯定了几分。 天底下能够教出这么年轻的进士文力的人不多,加上昨日才在宴席上遇见了苏大学士,时间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你知道什么同样是进士文力,为什么进士三甲和一甲差那么多吗?“王雱收起了大黑伞,问道。 细雨润湿了两人的头发,但是张浩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怔怔的在原处考虑这个问题。 从识字以来,张浩一直听说的是一甲进士要比三甲厉害许多,但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何。 “差距自然是文力,这毋庸置疑,但是文力的差距也分很多种,一踏入进士,哪怕是三甲,便算是进入了读书人中高端的行列,要知道,在读书人中,进士万中无一。” 王雱说道:“在进士之前,文人和别人争斗哪怕是凡人,大多靠的就是文力碾压,比如举人能力扛万斤,凡人自然是有所不及,可成为进士之后,能感知凡人感受不到的最细微的变化,那么在战斗当中,无论凡人施展怎样的手段都无法超越他们的经验和感知,所以就算是进士不用文力,凡人永远无法和进士相斗。” 张浩看着收起来的大黑伞,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王兄的意思是进士三甲和一甲的区别就在于文力中的感知?那种东西也太虚无缥缈了罢?” 王雱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感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文力展现而已罢了,你看百米之外的树叶,能看清上面的脉络,而常人放在眼前都不一定看得清。同样的,一甲进士能感知到三甲进士文力运转的细节,你想你才刚运转文力,还没出手就被我知道你要出什么招式了,怎么打?“ 雨渐渐的小了下去,却忽然刮起了风来,夹杂着片片杏花,随风零落成泥,而张浩和王雱就凭着那把大黑伞,躲过了一阵潇潇的冷风。 张浩看着杏花春雨,声音微低问道:“如此说来,我想要战胜你,就必须要能感受的到你文力的运转风向?” “理论上是这么讲,毕竟我文力比你高。而提高感知最好的方法又是提高文力,所以三甲进士想要越境挑战一甲进士,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基本上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说的只是基本上很难发生,也就是说还有特例喽?“张浩敏锐的抓住了王雱语气中的不确切,问道。 “天下哪有绝对的事情,三甲文力战胜一甲的例子肯定是有的,比如你创作出大学士甚至大儒才能写出的诗赋策论,那么你的感知绝对不会比一甲进士还差,机缘巧合之下也是有可能的。“ “但文力增长乃是循序渐进的过程,除非文曲星降世,已脱尘俗,进士中人写出大学士的东西何其之难?就算是大学士肯把自己的著作给你,或者从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抄出一句诗词来,可剽窃来的东西毕竟不是你的,抄袭怎么能成圣人?每次抄袭一次著作心性都会大降,更何况写出大学士水准的著作后又想要越阶战斗是难上加难。” 张浩一口将飞舞在空中的杏花咬住,吞咽入腹,平静问道:“我还是想要知道,有谁曾经越阶过?” “我爹和我娘,我娘文力不过是举人,甚至还略有不及,我爹说起来也是要成为半圣的人了,可是每次我娘打我爹的时候,我爹从来都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王雱一脸严肃的说道,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调笑之意。 “除此之外呢?” “只有当年的孔圣人。” 张浩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王雱看着他的神情,有几分犹豫道:“浩弟你何必如此苦苦执着于越阶战斗?就算入了太学也不会有什么人涨着文力比你高一阶和你争斗的,哪怕是你主动邀请也不大会,那也太无耻了。” 张浩默默的盯了一眼王雱,没有说话。 …… …… 直到张浩的目光把王雱盯得满面羞红之后,才缓缓的转移了视线说道:“那辽国的武人和吐蕃西夏大理的和尚呢?” “也只有长生天和释迦牟尼做到过。“ 王雱说道:“这种境界的差距是根本性的差距,文力上的差距几乎不是感知所能弥补的,越阶挑战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张浩愣在原地不想言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的举起手中虚化的毛笔:“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击败了你,那么我就有可能成为圣人?那么继续来打吧。” 王雱一窒。 第23章 夜宴寂有声 其实苏轼和王雱两人一个是新党领袖王安石的独子,一个是旧党核心新锐苏轼的弟子,一个是太学上舍前十的学生,一个是乡间还未获得孔圣人恩赐的秀才文力,无论是立场理念还是地位,今后两人都不大可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比试文力了。 可是现在毕竟是现在,张浩即便是被王雱一次又一次的击倒在地上,眉目之间也总还是洋溢着喜悦的,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在夕阳终于落入山下之后,王雱与张浩两人一人回到了客栈,一人回到了暂住的大舅家,只留下比武场上那个深不可见的巨坑和一地的粉末。 …… …… 告别了王雱之后,刻意的躲开了热情的有些过分的掌柜,张浩慢慢的走进了客栈,顺着楼梯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苏轼坐在红木椅上上,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执笔正在不停地抄写什么。 张浩侧目一看书名,却还是齐名要术。不由暗叹一声,但还是没有什么言语。 齐名要术已经从卷一的耕田篇翻到了卷三的种葵篇(蔬菜),苏轼看书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张浩先是作揖道了一声师尊,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拿起韩非子准备细细翻阅。 “你这几天是和王相公的儿子在一起吧?“ 苏轼把左手那卷发黄微旧的书卷很随意扔到案上,把笔搁到砚上,转了转了手腕,又伸了一个懒腰。 张浩放下拿到半空的韩非子,点了点头称是。 “县丞家的那姑娘好看吧?“苏轼将泡好的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看着张浩头上的汗渍,又给张浩给倒上了。 张浩也点了点头称是。 “连你这个木呆子都说好看了,那是真的好看了。”苏轼喝了一口茶打趣道。 张浩却很是不满师父说自己木呆子,也喝了一口茶,慢慢的吞咽下去道:“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师父这怎么能说我呆呢?” “那你觉得她和莲儿哪个好看点?”苏轼突然低下了头,眼神之中罕见的露出了狡黠之色。 张浩沉思了很久,认真的回答道:“莲儿妹妹清纯点,那家姑娘妩媚点,风格不同,但若真说个高下,弟子是说不出来的。” 苏轼哈哈大笑:“说你呆还不信,要是换个稍微聪明点的人肯定说是莲儿好看了。” 张浩侧着头想了一会儿,也觉得师父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没有争辩。 苏轼拿起毛巾把手擦了擦,端起微烫的茶杯,轻轻吹着面上的细沫,说道:“你就不想知道为师是怎么知道你和王家小子这几天在一起玩的?” 张浩闻言突然感觉师父这话问的更有道理,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问道:“师父,你大概不是在跟踪我吧?” 苏轼原本笑着的脸顿时一滞,缓缓的放下茶杯,很是不满意的说道:“怎么说话的呢,整个县衙就你和王家小子以及那知县,县丞有进士文力,为师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你在哪里,更何况今天你们两个在县衙闹的动静还不够大?章知县怕你们俩打起来,都跑来我这里告状了。” 张浩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自觉自己不应该怀疑师尊的,实在是太不敬了。 “不过你俩的动静还真是有点大啊,好家伙,在县衙弄了个这么大的坑,以后县衙恐怕就没有比武场只有比武湖了。” 苏轼笑着说道:“那王家小子文力怎么样,和你比起来如何?” “文力远在我之上,弟子打不过他。”张浩很是惭愧自己说了实话。 “这也正常,王家小子其实也没比为师小几岁,毕竟王相公的独子嘛,这肯定是什么好老师都给他找了。”苏轼满不在乎道。 其实苏轼心里还是想起了八年前的洛神赋,王家小子继承了曹植三分之一金光的一幕,当时看那金光像是曹子建的知识,也不知道王家小子现在为何还迟迟不能考出个一甲进士出来。 “师尊,他不叫王家小子,叫王雱,字元泽。”一旁的张浩冷不丁的打断了苏轼的回忆。 “你小子才认识别人几天啊?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师父和王相公是忘年交,叫他儿子一声小子又如何?”苏轼不满的拿着茶杯敲了敲桌子道。 “明日就是去朝拜圣人像的日子了,朝拜完就回鬼竹林,莲儿想你想的都哭了,你今日早点歇息,不要太累了。” 张浩哦了一声,又端起书来看起韩非子。 毕竟现在不过太阳刚下山,晚饭都还没吃,这么早睡觉也是不可能的。 …… …… 可书才刚刚看了几分钟,店小二就敲了敲房门,说是晚饭给送上来了。 在客栈吃的东西自然没有鬼竹林的时候苏轼精挑细选的食物来的好,大宋的饮食一向清淡,而炒菜又没流传开来,油水少的很,就连户县最好的客栈天字一号房的食物都是各种各样的快餐食品,清淡简单,端上来的肉类有连骨熟肉、爆肉、肉脯和干肉和一大碗羊肉羹汤。 大宋认为猪肉是浊肉,因为吃起来总有股异味,所以客栈中的肉菜都是用羊肉做的。 张浩用筷子夹起了一块连骨熟肉,很快就啃了个干净,又盛满了羊肉汤,喝了一口。 鲜这个字就是鱼和羊构成的,自古以来,鱼羊二字就代表着鲜,而不加任何佐料,就用白水熬煮几个时辰,羊肉炖的烂熟的羊肉羹更是个中极品。 苏轼也挑起一块骨头,咬了一口,又放了下去,摇头说道:“吃惯了那些灵兽的肉,这等凡肉做得再好也吃不下去了。” 张浩很是不满苏轼的这等浪费行为,于是把苏轼只咬了一口的骨头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准备等下吃掉。 “昨日那县丞和我提起想要把她女儿嫁给你,就是那个你觉得很好看的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苏轼看着张浩的举动,用很是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张浩险些被这话给噎到,连忙喝了两杯茶才喘过气来:“师父你不是答应了罢?“ 苏轼眯起了眼,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答应了如何,没答应又如何?“ 张浩抬起了一脸疑惑的脸庞,道:“师父你说什么?” 苏轼转身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是在问你如果你自己做决定,你是娶还是不娶?” “师父你莫要逗我了,咱们说正经事呢!”张浩反映了过来,一脸悲愤的模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浩即便是个乞儿出身,没有父母,但是有苏轼在,这种事情岂敢自家一人做决定? “这不废话么,自然是没答应,为师又没见过县丞女儿,他说好看就好看,那说头母猪好看你岂不是就要娶头母猪当老婆了,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父?”苏轼捋了捋胡须,很是惬意的喝了碗羊肉羹,随后有点惊讶的说道。 “这羊肉羹委实不错,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浩有些无法适应苏轼语气的转折,他犹豫片刻后问道:“可今日弟子见过了,她女儿确实长的挺好看的。” 苏轼拿起筷子狠狠的敲了下张浩的脑袋,骂道:“蠢驴,你还想见异思迁不成?” 张浩捂着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苏轼。 自家还尚未成亲呐,何来见异思迁一说? (北宋吃饭的方式是分食制,看名画《韩熙载夜宴图》,画的是人各一份,不像现在大家合坐一桌,大盘大碗,筷子勺子一起来。远秋疏忽了这一点,又懒得改前文了,就这样写吧,大家见谅) 第24章 县衙有湖泊 一夜无言。 第二日。 梳洗好一切的张浩穿上了正经的衣袍,又随手拿了块方巾,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头上,就忙不迭的跑下楼去。 苏轼在楼下显然已经等的有些不大耐烦了,很是不满的把早餐丢在了张浩的怀里,抱怨道:“昨日为师叫你早点睡,偏偏又看书入了迷,今早又起不来了,若要是在祭拜圣人像的时候迟到了,你说你是不是自作孽?” 张浩有些惭愧,但还没有来得及道歉就被苏轼一把拉着冲出了客栈。 “文力附着在脚下,我们需快点才能赶上了。”苏轼拉着张浩在大街上走着,看起来速度不快,但是两侧的事物却如同奔马一般飞速的往后退。 张浩丢下叼在口中的肉饼,喘了喘气道:“师父稍微慢点,我有些不大跟得上。” “跟不上也得跟上。”苏轼头也没有回的说道。 张浩只得把手中的豆浆也一并丢掉,跟着苏轼一齐往前飞奔而去。 尘土飞扬之中,二人飞一般的来到了户县大道,这才停下了脚步。 被雨水冲洗了好几日的县衙楼牌,在湛蓝天空下,显得格外巍峨壮丽。 张浩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皮,着实有些委屈。 苏轼看了一眼张浩,叹息了一声便转过头去死死的盯着县衙大门,仿佛这样就能看清里面的一切似的。 但是张浩知道,师父真能“看”的清楚。 苏轼迈步走上前去,看着挤满了县衙门口的三百学生,想排队又似乎有些嫌挤,想插队又有些仗势欺人的感觉,眉头都皱了起来。 好在一直等在县衙门口左顾右盼的章宜一眼就看见了苏轼,忙不迭的踩着小碎步一脸掐媚的领着苏轼师徒二人绕开了县衙正门口,从侧门走了进去。 看着师父大摇大摆进门一点也不内敛的模样,张浩在后头吭了一声,用很是不满的语气说道:“敬人者人恒敬之。” 苏轼闻言转过了头看着张浩,问道:“什么意思?” 张浩压低了声线道:“师父你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耻高气扬的进来有些失礼了。“ 苏轼点了点头,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然后随即狠狠的给了张浩一板栗,瞪着眼睛道:“你小子不也跟进来了?还装啥清高?” 章宜在一旁看着抹了一把冷汗。 …… 鬼杨柳巷,府邸中。 王雱如没有如同以前那样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天才初初有了一层光晕,便穿好了衣物,准备洗漱了。 今日早上吃的又是一碗粥,配菜一如既往的也是咸菜和咸鸭蛋,只是因为这两样菜便宜好吃又能下饭。 吃完两碗粥后,王雱回到了里屋,从自己的包裹最里边掏出一块紫金色玉帛,看着它叹息了一声,折叠好,放进一块蓝白色相见的棉布里边,然后细细的打包好,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王雱走出了鬼杨柳巷,在晨光中登上昨日让大舅给自己安排好的马车,朝着户县南门奔去。 …… …… 回到县衙。 前几日的春雨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也悄无声息,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天就没了踪迹,化作了县衙无数黑瓦白墙上的茸茸湿意,也没有传说中的一场春雨一场暖那么玄乎,只是替尚未抽芽的冬树洗了洗颜面,润了润身躯。 大宋县衙的孔圣人像基本上就位于县衙的正后方,不高也不矮,十余丈左右,在县衙中抬头就能找到方位,绕开几座学舍,穿过几条走廊。师徒加上章宜三人就来到了圣人像旁。 虽说是圣人,但孔圣人长的不算好看,甚至有些丑陋,太史公的史记上记载:当时不过半圣的孔子到郑国去,不慎与弟子走散。孔子便于城池东门外,等他的学生。 而孔子的亚圣弟子子贡就到处向人打听,你们看到我老师没有?这时候,有一个郑国人就问他,说“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这其实是一种对于孔圣人相貌的极大侮辱了。 “其颡似尧”,说他额头啊和尧一个样子。 尧的相貌是“河目隆颡”,就是说他额头很高,比较凸出,相当于“奔头”。 而“其项类皋陶”的意思是“皋陶之状,色如削瓜”皮肤泛着青色,象瓜的颜色,反正不大好看的一种颜色。 又说孔子“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禹的身高据史载是九尺二寸,比孔子要矮一点,但他却说孔子自腰以下,也就是说他的腿比禹还矮三寸,大概是说孔子上身长、下身短,身体不大成比例。 那郑国人的嘴确实是伶牙俐齿,这也就算了,偏偏还补了个刀,累累若丧家之狗。 孔子累的就如条狗一样。 子贡按照那人的指点,果然就找到了孔子,找到以后自然是很高兴,就把那个郑国人的话当笑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师,孔子听后不但没生气,反而高兴地笑着说:“他说我的外貌倒还在其次,倒是说我象‘丧家之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太对了!” 孔圣人毕竟是孔圣人,能成为圣人,必有其过人之处,至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不过苏轼和章宜显然是见惯不惯的模样。才刚领着苏轼和张浩二人来到了圣人像前,章宜便吩咐一旁的衙役搬来了三把椅子,一把背对圣人像,两把分列一左一右侧对着圣人像。 章宜用袖口擦拭了下最上方背对圣人像的椅子,满面笑容的冲着苏轼道:“苏大学士,您请先坐。” 苏轼看着章宜的老脸,很想打他一拳,但是苦于没有什么借口,只得作罢。 悻悻的坐在了圣人像前的左侧椅子上,苏轼指着章宜,示意他不要再客气了,正对着圣人像的位置他必须也必须是他才能坐着。 这是在圣人像面前的第一个位置,是秀才们的师长才能做的位置,苏轼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坐在一群从来没有交过的学生的位置之上。 而张浩把椅子又是往后挪了挪,才一屁股坐了上去。 与师尊坐在同一行为不礼,大宋左为尊,右为卑。张浩不敢不这么做。 章宜这次并没推诿,靠着椅子坐了下去,原本刚才也不过只是礼节性的邀请罢了,自己在县学也当了许久的夫子,今日这等能够在县学精英学子中大露风头的事情,是不可能屈居于别人之下的。 章宜接过衙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苏轼说道:“苏大学士,看天色还须再等等。” 苏轼也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点头称是,随后有些无聊的四目张望。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圣人像左侧有一个小湖泊,两侧有着几颗新栽的柳树,湖面上微波荡漾,甚是美妙。 于是苏轼指着这个小湖泊压低了声线问着旁边的章宜:“章知县,这小湖虽美,可是在县衙中挖湖怕是不合规矩罢?” 章宜也压低了声线回答道:“不瞒苏大学士,这湖是昨日挖好的,树是清晨才种上的。” 苏轼老脸一黑,先是狠狠的盯了张浩一眼,又赏了他一记板栗,随后转过身子来朝着章宜哈哈大笑道:“这湖风景甚好,甚好。” 张浩捂着头,有些尴尬的瞟了眼师父的表情,于是也在一旁强笑附和道:“这湖风景甚好,甚好。” 第25章 圣像显神威 随着太阳至圣渐渐的往西移去,到了午时,三百秀才也都鱼贯而入。 春风柔和,新晋秀才们的衣阙翩翩,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洋溢着些笑容。 带着头的,则是县丞,主簿以及居住在户县的几位举人,而旁边,则是县衙数以千计的衙役,胥吏,浩浩荡荡数千人,组成了小小的仪仗。 数千人在圣人像前各就其位,站得分毫不乱。胥吏衙役把秀才夹在中间,隐约有保护之意。 前几日这些学生们过了县试,成了秀才,就有资格穿上青衫,即所谓蒙蒙绿水,褭褭青衫。 而苏轼身上所穿也不知道从何时换下了银袍方巾,而是换上了以铁为内框,上方缀有两枚珍珠,凸起仿佛尖角的方形冠冕——獬豸冠,也称法冠。 獬豸是传说中跟随在上古刑官皋陶亚圣身边,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的神兽,力敌半圣。皋陶在刑狱中被供奉,而獬豸的图案也是贴在监狱大门上的。自孔圣人开文道以来,獬豸都是刑法的代表,獬豸冠也就成了言官、谏官、刑法官们的装束。 张浩坐在椅子上向后挪了挪,靠在棉垫上,原本有些乏力的身躯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随后探过脑袋,对着苏轼笑道:“师父原来是个御史啊。” 苏轼就如同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脸色变得极为的不好看,板着脸说道:“就算是御史也是你师父。” 张浩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苏轼觉得这话说的还不够用威慑力,于是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用龙象牙做成的玉色笏板,习惯性去捋了下腮前胡须,随后拿着笏板在张浩的面前摇了摇。很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笏板将来你是定然要拿上的。” 张浩盯着笏板,眼睛被正午太阳的刺的微微眯起,眼角似有微光,打破了沉默之后说道:“师父我错了。” 玉色笏板是御史们的专利,而自从拿起笏板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变的孤独。 因为谁都知道御史都是会咬人的狗。 听了张浩的道歉,苏轼两道蹙起的浓眉缓缓的放了下来,谅解道:“放你小子一马。” 数声净鞭响过,圣人像前鼓乐合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原本在插科打诨的师徒二人神色刹那间变得肃穆庄严,犹如变魔术一般。 章宜从椅子上直直站起,宣布大礼拜开始,像前数千学生衙役和胥吏以及达官显贵齐刷刷的站直了身子,就如同看起来最精良的军队一般。 随着章宜踏上,蹄声、脚步声和鼓乐声便响了起来。 两匹骏马昂首踏步拖着用红布包起来的一车东西的走在了数千人的最前边,而习过六艺中的乐的学生们纷纷从队伍里站了出来,拿起乐器,顿时笙箫声不绝于耳。 随后就是浩浩荡荡的数千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进。 而贡台之上,孔圣人长的有几分委婉的脸依旧是庄严肃穆的直视着远方。 春天的太阳不算毒辣,可是在晴空上干等了一上午,张浩还是觉得有些热了,拿衣袖随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而侧目一看,章宜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张浩在心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正视着前方的秀才们,根据礼仪,这一年一次的大礼拜怕是还要好几个时辰才行,这下可有的熬了。 就在此时,章宜和张浩突然感觉降了几分温度,甚是凉爽,随后两人都颌首看了一眼苏轼,表示感谢。 等两架马车慢慢的来到了圣人像之前后,章宜接过一侧衙役奉上来的丝巾擦了擦手,下台去。 他慢慢的把红布揭开,整个圣人像面前就顿时弥漫着芬芳的肉香,红布下面正是祭祀用的已经烤的喷香的九头羊。 九羊谐音九阳,有九九消寒,春回启泰之意,若是在开封府皇帝祭天是须新鲜的宰杀祭祀,但只是在小小的户县也就无须如此拖沓。 章宜动用了文力,将九头羊从马架上搬运到贡台之上,点燃积柴,随后号召台下书生下跪拜天地君师。 孔圣人与天同级。方才章宜点火不到片刻,烟火便高高地升腾于天,让圣人和天两者都嗅到气味。 这就是所谓的燔燎,《礼记·郊特性》曾言:取膟膋燔燎升首,报阳也,阳,天也。这是取阴阳对等之意。 而地属阴。孔圣人曾言:魂气归于天,刑魄归于地。“祭黍稷加肺,祭齐加明水。”户县条件有限,不可能如此阔绰,祭地只能作罢。 接下来就是拜君。 孔传曰:‘重即羲,黎即和。尧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 帝尧任命羲、和世代执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间与神明互不干扰,各守其序。自尧之后,天神无有降地,地只不至于天,明不相干,至中唯有人皇。 前有三皇,后有五帝。当始皇将皇、帝的称号融二者为一,理论上,其在人间的地位,就是唯一能够沟通天地的神明,亦是使人间不受天地干扰的至尊。 这是自三皇五帝时期流传来下的圣言,三皇五帝合一足以与孔圣人抗衡,故历朝历代的皇帝就算没有考过什么出身,只要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开始,就至少有着半圣的文力。 待众人三拜之后,章宜的脸上洋溢着些许笑容,原本这几天积留下来的懈怠和疲惫从章宜的脸上顿时不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拜的最后一部便是拜师,这些时日来,自家在县学上教学图的是啥?不就是今日在这些精英学子面前涨把脸?拜了之后,这些学生今后无论如何飞黄腾达,说出去都是自己章宜的学生。 随着数百学生的三叩首,章宜的脸上就如同笑开了花,而原本看着章宜颇为不顺眼的苏轼此时都有几分羡慕和赞赏之意。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有开教化之功德。开万民之教化,其文力不亚于圣人。 孔圣人曾言:“敬鬼神而远之。”故大宋无鬼神一说,道佛二教一直在大宋伸展不开,但礼天地、敬祖先,就是大宋文人的信仰,只礼天地,敬祖先,这是从骨子里的骄傲。 天色突然一暗。 苏轼抬头望向天空,五枚杏花瓣随风飞舞,在肃穆的祭祀乐中飘摇的格外动人,渐渐的坠落在圣人像的肩膀上,瞬时化成了灰烬。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阳气正旺,能拥有把天气从阳到阴的力量,除了头顶的昊天就只有面前的圣人。 杏花的灰烬落下,孔圣人像不知从何时已经发出了淡淡金光,原本有些丑陋的脸庞突然变的庄重。 金光愈发浓厚,无数道金的光线,从圣人像的眼中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金光线缠绕住了台下众人,张浩也不例外。 这些金线有粗细之分,粗如水桶,细如蚕丝,而张浩身上就如同亭柱一般金光发亮。张浩在金光中张开了手臂,只能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全身上下如同泡在了琼浆玉液中一般,无比舒畅。 就在张浩闭上了双眼,享受这快感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这只是梦。” “我说过了,这只是梦!” 似有一个人用叹息的口吻在张浩耳边说道。 张浩的心里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响,缓缓的伸回了双手。 “这只是一场梦!” 他突然想起了梦里的无边金光海,和此时的金光如出一辙,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他此时的脑海里中,无边金光似锦海洋一样将要占领整片苍穹,在那声声响传来之后,又似乎出现了一个黑洞,将所有的金光都吸入了洞中之后,黑洞呈现一抹亮金之色。 …… …… 章宜盯着张浩远比其他新晋秀才们要粗上几十倍的金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对着一旁的苏轼道:“苏大学士,张兄台的文力怕是已经到了二甲了吧?“ 苏轼抬着的头微微的点了一下,不想让章宜看见他眼神之中的骄傲。 第26章 三箭透青衫 金光消散。 众书生跪的愈发虔诚,就连苏轼都没有例外,看着不算伟岸的圣人像都有些痴了。 可张浩隐隐约约还在记着那声音。 “这不过是一场梦。“ 张浩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疑惑,随后又摇了摇头,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抛在脑后。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看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场梦呢?只是自己想太多了罢。 苏轼一脸严肃的把有些迷离的张浩拉到身旁,但是眼神中的喜悦还是怎么遮都遮掩不住。 整个天下除了太学之外,大概就没有几位二甲进士了,原本只是来给张浩拿个功名的,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浩的文力原本就快要到二甲进士了,这一次孔圣人恩赐的一丁点儿秀才文力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八岁的二甲进士,虽然是二甲中的垫底,但是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赶超自家当初,这不由让人愈发感慨曹子建的文力有何等雄厚。 苏轼拉着张浩走出了县衙,微微皱眉望着衙门渐渐阖拢的大门,转过身来说道:“浩儿,先回客栈准备下行李吧,我们要回家了。” 张浩点了点头。 …… …… 客栈之内苏轼张浩二人借着午后明亮的**开始整理行李,本来就没带太多东西,除了整理东西发出的声响,更多的时候却是沉默。 张浩看着书桌上犹豫了半天,最后捡起那只看起来合适普通的狼毫笔,朝着一旁正在整理行李的苏轼问道:“师父,这笔能不能让我带回去?“ 苏轼有些诧异的转过身子,将笔放在手中观看了一番,又把笔放在窗台上对着太阳,眯起眼睛盯了一会儿。把笔递了回去,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笔在鬼竹林要多少有多少,你为何偏偏要把这支给带回去?” “我感觉比鬼竹林的那些用的顺手。”张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是他大概觉得的最好的理由。 “那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先凑合着用,改天为师给你弄支好点的银尾狼毫笔,免得别人说我苏子瞻实在是太抠了一点。”苏轼在后天继续忙着叠衣物说道。 张浩把这支笔放在了包裹中,又从书桌上拿起翻到一半的韩非子,做了个标记再把书也丢入了包裹中。然后提起一把收拢好的灰色雨伞。 回家的行李原本就不多,准备做好之后,苏轼和张浩就迈出了呆了三日的客栈的房门,可还没出去片刻,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呼声。 “两位客观,先别慢走。”客栈掌柜气喘吁吁的从后头追了上来。 “掌柜,有什么事么?房费我们可是都交了的。”苏轼转过身子,有些不解。 掌柜喘了喘气,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小铁牌,递给了苏轼道:“客官您就别打笑了,这是一位姓王的客人叫我在你们离去的时候给你们的,我都差点给忘了。” 苏轼好奇的拿过铁牌,没有什么很复杂的花纹,就是那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铁牌,上面写着一个王字,心念一转,就把铁牌丢给了张浩。 张浩拿过铁牌,就看了一眼,也转过身子问道:“王雱,就是那位王姓的客人还说了其他没有?” 掌柜沉思了一会儿,道:“他叫我把这牌子给你之后说了一句南门见。“ 张浩瞟了眼苏轼的神态,没有回应。 苏轼看了一眼天色,回了一句:“我在城外十里等你。“ 张浩大喜:“多谢师父。” …… …… 张浩拿着铁牌悄无声息的沿着户县南街道前行,看着沿街那排黑瓦白墙的小筑,又看着那些似疏离无则却又暗含古意的竹墙草舍,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妙之感。 因为这片小筑太过清幽。 此时正是初春的午后,正是宜人的气候,刚才走在客栈门口还觉得人烟气十足,可走到这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沿街的黑瓦泛着些微的幽光,宁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隔着疏离的竹墙,他隐约感觉到了微微杀气。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转身踏步逃离。 可是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箭声,张浩侧身试图躲掉这一击。 噗的一声闷响,一根羽箭扎进张浩的左臂,箭头很诡异的高速旋转着,比普通的羽箭旋转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锋利的簇锋瞬间撕裂青衫,挤进了手臂骨肉之间的缝隙之中。 羽箭入肉三分,鲜血初现。 张浩强忍着痛意,转过身来直起了身子,羽箭入体很痛,但是如果继续背对着敌人只会死的更痛 第二根羽箭闪电般接连而至,伴着令人心悸的入肉声,射中了张浩的左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张浩瞬间半跪在地上。 而第三根箭仿佛没有先后,瞬间再至,只能看见右大腿上羽箭的羽毛颤颤巍巍,竟然是整根羽箭都射入其中。 这三根箭几乎是有预谋一般,一箭伤左臂,二三箭伤大腿,张浩此时是想走都没有办法走了。 张浩想挣扎着逃脱险境,可此时才刚想站起来,左右腿上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张浩的意识,几乎疼晕过去。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又看见一张黑色巨网从天而降,死死的把他困在了原地。 张浩颓然无力的跌坐在青石板上。 这是针对自己的早有预谋的刺杀。 也不能说是刺杀,至少现在他们是想活捉自己的。张浩很清楚这一点,既然能够准确的把自己的左右腿都射穿,那一箭对准自己的脑袋就不算什么难事,他痛苦看了眼左手的箭羽,艰难抬起头来,似乎想要知道是谁抓了自己。 伴随着稀稀落落的声音,几道黑色身影从黑瓦上而降,相互对视了一眼,就从身上拿出一个麻袋,试图想把张浩装进麻袋中。 张浩没有反抗,箭上有毒,自己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祈祷这些黑衣人只是为了财物。 可这几乎不可能,张浩明白自家刚刚踏入进士阶,常人的箭是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的,方才那些箭羽上分明是有着浓郁的文力,至少不在自己之下,进士文力的人说只是为了钱财,小孩子都不会信。 就在张浩的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提着不知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走来。 张浩的眼神突然瞪的滚圆,这个少女他认得,就是那日在县丞家遇见的女儿。 真是相见甚巧啊,可惜巧的不是时候! “不要过来!” 张浩费力的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双手无力的在青砖上拍动,似乎以此来吸引少女的注意。 而少女显然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会穿着夜行衣的,而且看那麻袋似乎是像人贩子常用的手段,不禁尖叫一声,慢慢的退后了几步,扭头就跑。 只留下几个被丢下的几个瓜果咕噜咕噜的在青石板上滚动,沾染上了张浩的血迹,格外妖艳。 领头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将瓜果一脚踢开,又低下头看见张浩惊慌的神色。于是打了个手势,两侧的两位黑衣人就匆匆跑上前去。 “不要杀她!”张浩使出了全身气力,可是麻药的威力实在过于显著,只能听见含糊的几声声响。张浩在户县听到的最后声音就是自己和那少女装入麻袋发出的挣扎声。 天地间原本充斥着的文力,就在他昏迷的那一刻戛然消失 …… …… 户县南门城墙上。 王雱放下了酒杯,下意识的看了看城墙四周,看了看城墙外的景色,他刚才感受到了张浩文力突然消失了,隐约有一阵不妙的感觉。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大黑伞,把包裹交给在城门上巡逻的将士,举着黑伞,从十余丈高的城门直接飘落下去,随后迈开步伐,化作一道烟尘,直奔张浩文力消失的地点而去。 第27章 悲插翅难逃 王雱拖着大黑伞一路奔驰来到了张浩文力消失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 王雱微一挑眉,盯着地上的一滩血迹。 这摊血迹里还未凝结,显然是有着文力。 王雱嗅了嗅空气中的残留的气息,又用手指沾了点血放在鼻尖上闻了一下。 他收起了大黑伞,脸上面露凝重,紧握着伞把,环顾四周。 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这样做,看起来似乎很蠢。 但王雱不是一个蠢人,在太学中能够稳居前十的人不可能是蠢人,他只是在警惕,从空气中残存的气息基本上就能判断出这是张浩的血迹,这不得不让王雱警惕伤害了张浩的人是不是会杀个回马枪。 就这样过了很久,寂静的大街上依旧是寂静的,平静的令人感到心悸。王雱的身形悬停在街道口,脚未沾地,然后缓缓落下,青衫渐静,不再轻颤,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看着街边偶尔的一两个路人经过,王雱叹息一声,于是又撑起了大黑伞,寻着整个户县文力最高深的人而去。 他寻找的自然也只能是苏轼。 …… …… 张浩在鬼杨柳前停下了脚步,有些震惊的朝着里边探了一眼。 幽静的鬼杨柳巷道里满是血腥的味道,杀声震天,人头落地就像西瓜落地般迸迸直响,无尽的尸体血液汇集到一起,顺着巷道汹涌而出。 残肢断臂在充满血腥味的风中颤抖,然后拖出道道残影,一群黑衣人手持弯刀,在小巷里上横冲直撞,一刀就将一个少年劈成了两半,血水冲天而起,像瀑布一般。 在巷道的门口,张浩抬起头来,看着发狂逃奔的男女老少从自己的身侧而过,看着杀红了双眼的黑衣人追袭而来,想躲闪,但是浑身上下却动也不能动一下。 随着喀嚓一声,张浩的大好头颅飞天而起,滚落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在这个蒙着血水的地上,张浩的头颅似乎看清了那位很是让人惊艳的女子,**着身躯,在这群黑衣人的**中苦苦哀求……… “不,不要!” 张浩在梦中惊醒了。 张浩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梦。 看着已经完全湿透的枕头,随后他试图用手拍拍自己的脸蛋,想让自己清醒一会儿,但随即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股疼痛像是从骨头最深处传来的,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张浩疼的几乎差点又晕死过去。 “公子,你先别动。”耳畔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 张浩勉强将头转了过去,疼的他一咧牙,但还是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果然是上次在鬼杨柳巷里边遇到的那个女子。 还是如同上次见到的一般眉如春山,眼如秋水,像月宫里的嫦娥下了凡尘,尽管脸颊上被不知道从来的泥土弄的黑不溜秋的,但一颦一笑之间还是让人能感受到第一次见面时的绝代风华。 “姑娘如何称呼?”张浩想虚空凝笔,凝了半天,却丝毫感受不到体内哪怕一点点的文力,看来也是被下了什么药了。 “公子你先别动,你伤的太重了。”少女在一旁看着张浩的举动劝阻道。 “叫我烟葭就可以了。“ 张浩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像是密室,两丈方圆,四处没有一处缝隙,只有最上方有着用铁锁锁住的出口,有一个悬浮在半空的铁盘,上面呈着点食物,看着是用来送食物用的。 张浩不由的苦笑了一声,这布置几乎是缜密到了极点,先是重伤自己,再下药让自己凝不出文力来,自然就爬不到上面的唯一出口,而就算万一凝出了文力,也不知上面的情况如何,想逃出去几乎是千难万难。 “姑娘,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张浩看着烟葭的俏丽脸蛋,试探性的问道。 “暂时没有。“烟葭叹息了一口气道。 她知道自己的面容对于男人的**力,原本被绑架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自尽的准备,好在这些黑衣人不知为何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反而让自己下来照料这位公子。 她听说过此人的名字,是苏大学士的弟子,也曾见过一面,至少看起来风度翩翩,又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远比在上面的狼窝虎穴要好上许多,也就没有拒绝。 张浩看着密室岩壁上摇曳的烛光,带些道歉的语气说道:“这次怕是我牵累你了。” “是祸躲不过,冥冥之间自有定数,烟葭可能命中就有这一劫,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烟葭淡然道。 “烟葭姑娘说的有理,倒是我落了俗套了。”张浩哈哈一笑,但眼神中却尽是苦涩。 “听你这口气,姑娘像是精通佛法?” “精通算不上,只是家母经常去佛寺上香,也经常在家里面唠嗑佛法,小女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一点罢了。” 张浩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兴趣继续谈下去了。 大宋儒学才是正道,读书人以其他学问为偏学,虽说佛学在大宋有一定信徒,但是在儒学的压制下始终成不了气候,反倒是西夏吐蕃大理三国佛学昌盛,但是西夏与大宋已经打了数千年,无定河边的骸骨怕是已经化成了沙子了。 昏黄的油灯灯火拖出两个长长的影子,映射在烟葭和张浩的脸上,不由让人心生烦躁。 沉默许久,烟葭抬起了俏脸,朱唇微翘,问道:“小女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为何会被这些人生擒?是得罪了人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浩盯着烟葭的俏脸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大礼貌,于是转过头来,又是疼的发出了一阵呻,吟。苦恼道:“我也不知,在下从小一直和师父在山间隐居,只是受友人之邀,拿着信物去户县南蛮一叙,却没想到被人暗箭偷袭,连一招都没放出来就被生擒了。“ “何人给的信物?” “客栈的掌柜。” 烟葭眨了眨如秋水一般的眼眸,好奇的问道:“可能是小女子想的太多了,不知公子是否真的“认识”那位友人,或者说那信物是不是真的? 张浩听出了烟葭语气中的其他含义,摇了摇头。 “那友人和在下独处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而且文力远在在下之上,若是想抓我早就有机会了,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他身份尊贵,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至于那信物,在下能感受的到是友人的文力,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烟葭见张浩毫不留情的否决了两种可能性,也没有气馁,只是直起身子来,隐约露出粉色长裙下白生生的小腿,走到一旁将已经快要燃烧干净的油灯续满了油。 张浩知道现在的关键是自家根本不清楚到底做了何事就被若说得罪人,在县衙倒是得罪过那个现在连名字都记不得的秀才,可张浩不觉得他有这么大的能量来调动至少二甲进士以上的人来生擒自己。 望着周边严严实实的墙壁,又看着自己左臂和大腿上的纱布,张浩又是苦笑一声,这不由让自己回想起了八年前的时光,自己也是这么躺在床上的。 而且都是好看的女子在照顾自己,这不禁让张浩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切实际的联想抛在脑后,张浩安静片刻,才又说出一句话:“姑娘,我来到这里大概有几天了?” 烟葭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笑了起来,声音宛如春风一般:“公子您莫非是糊涂了罢,这里暗不见光的,小女子也看不见太阳,怎能知道现在过了几日呢?” 张浩摇了摇头,盯着烟葭好看的眉眼道: “这也未必,现在他们大约送了几次饭了?” 烟葭先是一愣,随机恍然大悟。 “若是一日两餐,现在已经过了十日了,若是三餐,则是七日。“ 张浩长叹一声,没有言语。 第28章 烟雨与蒹葭 苏轼望着下方波光粼粼的山河,微微蹙起了眉头,慢慢的降落在一个小湖边,而旋即,王雱也喘着粗气降落在了苏轼的旁边。 从七日之前开始听到王雱阐述之后,苏轼和王雱加上户县一半的官吏衙役都在寻找张浩和县丞女儿的踪迹,两人已经是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即便都是文力高深之人,可俩人的脸上都显露着几分疲惫。 苏轼的文力远在王雱之上,大学士与进士的差距说是万倍那是高估了苏轼,而说百倍那显然也是太小瞧了大学士。七日前他来到事发的小巷中的第一刻,他几乎就能完整的把张浩身中三箭的情形完美的模拟出来。 张浩确实是被人掳走了。 苏轼眉眼之中有几分懊悔,本来是觉得偷窥小辈们的聊天有点不大道德,可来户县才三天,自家的唯一弟子就被人掳走了。 王雱在一侧沉默片刻后向前踏了一步,布鞋落处,一道极淡的气流喷溅而起,如石子落入静湖,荡起圈圈涟漪。 “这些千杀的贼子,竟然在半途截杀浩弟,若是落在我的手中,定当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轼的目光落在他向前踏出的右脚之上,侧目看着他,问道:“那个掌柜调查清楚了没有?” 王雱点了点头道:“调查清楚了,和他没什么关系,那铁牌确实是我让他给浩弟的,而且那一整天他没有和其他人有过来往。“ 苏轼闻言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将衣袖挽起道:“那个县丞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姓谈,名字叫烟葭。烟雨的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葭。“ 王雱似乎想起了如花似玉的脸庞,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同情之色。 “可惜了,烟葭,烟雨蒹葭,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就是长的漂亮了点,运气也差了点。“ 苏轼惋惜道。 他露在袖外的右手臂非常秀气,肤色白皙,与他脸庞上这几日因为一直在外二被晒成的小麦色不太一样。 王雱明白苏轼的意思,谈烟葭这么漂亮的女子要是被人掳走,多半是贞洁不保了。 “事到如今,不知苏大学士如何应对?“王雱往湖中再踏了一小步,脚下的石块噼里啪啦的掉入水中,溅起丝丝水花。 苏轼没有回答,只是左手慢慢的靠近了右手臂,左手手腕一转,刀锋画出两道雪白的光线,然后鲜血乍现。 一滴滴鲜血顺着苏轼的手腕渗到了地面上,染成雪花般的模样,有几分诡异。 王雱盯着苏轼的动作,瞳孔猛然放大,眼神间有一丝震惊。 “苏大学士,你这是……“ “不过是二十年阳寿罢了,我至少还能活个几百年,没什么大不了的。“苏轼平淡的将鲜血抹到了张浩留下来的毛笔上,两手搭了个塔桥,结成了个手印,眼敛微垂,合上双目,似乎要将自己融入身周的天地之息一般。 王雱脚下的湖水忽然微微荡漾起来,刚才踢落在水中的那些碎石四周似乎有极细的气流喷溅而出,扰的水草轻轻摇摆,似平要走却始终没有移动,只在身旁徒劳地挣扎出了些小小的漩流,然后升起,穿过细密的水草,带着草叶底部附着的气泡。 苏轼有些疲惫的睁开了眼睛,原本小麦色的脸庞现在却苍白见底,隐隐约约能看见脸上的青色血丝,缓缓道:“东南方向五百里左右,元泽你去把和章知县和谈县丞打声招呼,请他们让衙役们做好准备,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王雱盯着苏轼苍白的脸色,突然有些羡慕张浩有这么个师父了。 …… …… 张浩缓缓的撑起身子,掀起被褥,口中咬上一块折叠好的毛巾,在灯火昏暗的密室内,忍着痛给自己的伤口拆下纱布,将大腿上又有些腐烂的坏肉用刀踢掉,再换上新的纱布,细细包好。 做好这些之后,张浩满头大汉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 张浩深深的反省着,此次之事,说到底还是自家的警惕心实在太差了。 那日其实看到几乎没人的巷口就应该有所觉悟,而自家却傻愣愣的直接走到了最易埋伏的巷道里面,如果觉得情况不对也不应当转身跑,正对着前方后退才是最好的方法,转身跑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一支箭飞过来的时候自家根本没有什么反映时间。 而箭上是有麻药的,其实在种了第一箭之后,接下来自己被俘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张浩侧眼看着一旁细细整理密室的谈烟葭,如瀑般青丝在一侧倾泻而下,哪怕就是一个背影,也有万千风采。眼神之中不由的有些愧疚。 现在自家身处危境之中,伤口未愈,还搭上了素不相识的路人。只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感兴趣呢? 可还是那句话,自己根本没有结什么仇家啊…… 想到这里,张浩有些头疼,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谈烟葭整理好了东西,转过身子,她现在被囚室中,枯坐无聊,除了整理房间之外,别无他事可做,而且若是不时常整理,用不了几天,这个通风**的密室就会臭气熏天,谈烟葭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 “公子,你在想什么?”谈烟葭侧坐在一旁问道。 张浩一笑道:“小姐你就叫我张浩好了,老是叫我公子相公什么的听着不大习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谈烟葭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谈姑娘很少见到外人吧?“张浩看着侧坐在一旁的姣好身姿,映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这才发现谈烟葭虽然还尚未出阁,可是胸部已经颇具规模,前凸后翘,动人之极,顿感口干舌燥,于是心中连忙默念了几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以正神色。 谈烟葭沉默良久方才道:“的确,除了爹爹我很少和别的男人接触过。” 谈烟葭自幼生长在官宦人家,家风甚严,读的书除了女诫就是诗经,偶尔才有一次出门的机会,可却不巧让她撞上了张浩被劫持的关头。 这也真算是时运不济。 张浩忽然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听过那些黑衣人开口说话?” 烟葭摇了摇头。这些黑衣人从来都是靠手势交流,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张浩刻意绕开了烟葭没有刻意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男人魂魄的媚眼,低头说道:“看来这些人是真的有组织有纪律的,不像是与我结仇的人能做出的事情。” “张公子何以见得?“ 谈烟葭疑惑的抬起了那张羞花闭月的脸蛋,俏生生的问道。 “我自从隐居在鬼竹林之后没有什么仇家。“张浩这次绕开了谈烟葭的脸蛋,暗叹一声红颜祸水。 “那你隐居之前呢?“谈烟葭仰着头,隐约有几分期待。 “当乞丐呢,当初因为抢狗食结的仇家现在有没有活着都还不知道”张浩叹了一口气。 烟葭捂住了嘴咯咯直笑:“张公子你莫要开玩笑了。“ “我这人从来不开玩笑的。“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谈烟葭,张浩一脸严肃。 “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张公子你觉得他们抓你的目的是什么呢?“烟葭瞥见了张浩的神色,也不再发出放肆的笑声,捋了下眉角的一缕发丝,放在耳畔。 青丝总多万般风情。 张浩看的脸色一红,低着头抿着薄唇,轻声道:“或许是看谈小姐太好看了罢,他们是人贩子,我只不过是被顺手抓上的。” …… …… 谈烟葭正了正神色,皓齿微露,满怀期待道:“我们还是来讲讲你隐居前当乞丐的时候结的仇家吧。“(第一个小**开始了,大家来猜测下为什么张浩会被抓起来) 第29章 偶遇老樵夫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一个十岁的小乞丐和那群在洛阳城内称霸的老乞丐抢口饭吃还没有成功被赶出去的案例。你还要听吗?“张浩用唯一没有被伤到的右手把掀开的被褥重新盖上。 “自然是要听的。“烟葭用双手托着下巴,撑在了张浩的床前,一汪妩媚的眼睛让张浩看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还从来听过别人讲乞丐的故事呢。“ “我这下子倒是不想讲了,没事揭自己伤疤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张浩眉头一皱,黑色的眼珠子先向上,再向左转动,回忆片刻道:“你不懂那种永远在死亡线上挣扎,为了填饱独自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痛苦,所以和你说了也没用,我也不想再提那些人吃人的日子。” 烟葭美目流盼,嘟囔道:“说的好像和真的一样。” 张浩装作没有听见,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老实说,谈姑娘,就算当初我的那些仇人和我一样鲤鱼跃了龙门,四五十岁的人了突然发了笔大财,然后雇凶杀我,何必把我们两个关在这里,却又每日好吃的伺候着?想要杀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而你……” 张浩盯着烟葭绝美的脸庞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谈烟葭心里清楚张浩没说完的东西,其实自家心里隐约有些恐惧,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在自己脸上抹了几点泥土。 “所以说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会抓我进来,我不可能会隐瞒于你的。”张浩接着说道。 “这个……张公子,我们就不说这些了吧。现在我们身陷围圈,说这些败了兴致。”谈烟葭软弱无力的道。 “其实不仅是身陷囹圄,还是插翅难逃。”张浩抬起头来,看着上方足有三丈多高的天花板已经勉强能让一人钻过的用来运送食物的小通风口,有几分悲观。 自家刚刚已经看过了那些黑衣人给这密室运送食物的流程,先是将食物与纱布药物放在铁盘上,然后用铁链把铁盘放下来等张浩二人全部拿走之后,就收回铁盘。 这期间唯一能让自家上去的办法就是乘着不注意,通过铁链爬上天花板。 可一来自家现在使不出一分气力,二来就算能拉着铁链,上面的人肯定会感觉到铁链的重量不对,若是还有文力就好了,随便凝笔就能把这块密室全部炸个干净,而一旦让自己凝出了笔,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张浩拿起一侧的肉饼,咬了一口又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小口道:“这饼里面有毒,就是那种让我文力尽散的毒,大概能持续五天左右,依我这身体,不吃估计要饿死渴死,吃了就没有文力,他们手段倒是精细。只能等着看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了。” 谈烟葭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颤,有些沮丧。 …… …… 囚室之上,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通道,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都在一丝不苟的巡逻着,墙角四处也都点着油灯,照的整个通道灯火通明。而在通道的尽头,有一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桌子,两把椅子。 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一位黑衣人。 不知为何,即便在这个场合,两位黑衣人依旧带着头罩,似乎是连坐在对面的人的相貌都不能见到的模样,只是却没有如同在通道上四处巡逻的黑衣人那般,连话都不能说上一句。 坐在里头的黑衣人张了张嘴,说的却不是大宋的官言,而像是党项语(西夏语言)。 “听说你抓到了王介甫的独子?” 靠坐在外侧椅子上的黑衣人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用的是当初在边界缴获附着了宋狗文力的箭枝,箭头还加了点消文散,现在此人文力尽散,和普通人都没什么区别“ “可有依据?“ 外侧的黑衣人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上面刻着一个王字,站起身子,弯下腰来,双手递给了坐在内侧的黑衣人。 内侧的黑衣人一把夺过铁牌,两眼微微眯起,细细抚摸了片刻,把铁牌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铁牌确实是王家嫡子独有的凭证,算你一大功,这铁牌我先拿回去好报给朝廷。“ “梁将军要不要去看一下王家那小子?那小子就在下面,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貌若天仙,大人若是需要的话……” 外侧黑衣人的脸庞即便被黑布遮掩住了,也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丝丝淫邪之气。 被称呼为梁将军的内侧黑衣人站了起来,似乎意有所动,但随即摇了摇头道:“事关重大,他毕竟是宋人太学前十之人,实力远在你我之上,万一我下去出了什么纰漏,万死难辞其咎,而且又是宋人首相独子,利用的好了能缓解横山之急,我需禀报上级才行。” 说罢,坐在内侧的黑衣人匆忙往外走了出去。 可刚走到门口,他又返了回来,如猛虎般重重一拍桌案警告道:“那个宋人女子现在和王家小子独处了不少时间了,不管有没有气力做苟且之事,都可以说是他的女人,我在这里警告你,在我下次回来之前,你必须要把王家小子和你们这些人的裤裆管好。若要发泄,找其他关起来的女人去。“ “王家小子上不上那女人无所谓,可你们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回音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另一黑衣人听见了回音酷刑就如同听见了世界上最狠毒的手段,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一般,连忙正直了身子,放下了原本心中的一丝**,连声说是。 …… …… 苏轼缓缓的停留在了这片荒野之上,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模样,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的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可真来到这里的时候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可片刻之后,或有意或无意,苏轼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 那边有一位樵夫背着背篓正在朝自己走来。 这位樵夫唱着山歌,悱恻悠长,缓缓飘入耳膜,与那这里一眼望不尽的荒野相印成趣,但隐约也能听出几分凄凉之意。 苏轼缓缓的走上前去,拦住了这位樵夫。 “这位老丈人,这些时日是不是有人带着一男一女或者是两个**袋来到过这附近?” 苏轼摆出一副笑脸,笑吟吟的问道。 这位樵夫七尺有余,身材还算硬板,脸上有意味着饱经风霜的皱纹,穿着一身粗布衬衣,头顶上有一块卷成团的黑色纱布,背篓里有几捆像是刚刚看好的柴火。 这位樵夫冲着苏轼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就如同菊花绽放一般灿烂。 “官人客气了,老朽在这里砍柴十多年了,一直是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人烟啊?至少这几个月来老朽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老丈人您说会不会是晚上通过的?苏轼依旧是堆满了笑容。 樵夫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是老朽所能知道的了,对了,前天晚上老朽曾经听到过女人的尖叫声。“ “老丈人知不知道在什么方向?“苏轼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樵夫笑吟吟的看着苏轼没有说话。 “老丈人?“苏轼有些不解。 樵夫依旧是笑吟吟的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了虎口布满了老茧的右手,上下摇晃了一下。 苏轼恍然大悟,连忙凑上前去,从口袋中掏出一些银两,塞到樵夫的手中。 樵夫掂量了一下手中银两的分量,眼神之中似乎很是满意,于是伸出手指,朝着东南方向的山岭一点。 “老朽听到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苏轼看了一眼樵夫所指的山岭,倒吸一口凉气。 整座山岭高不可见顶,足有千丈于高,巍巍峨峨,山腹有几缕云朵飘过,竟然要比鬼竹林还要险峻上几分。 第30章 柳暗又花明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一个十岁的小乞丐和那群在洛阳城内称霸的老乞丐抢口饭吃还没有成功被赶出去的案例。你还要听吗?“张浩用唯一没有被伤到的右手把掀开的被褥重新盖上。 “自然是要听的。“烟葭用双手托着下巴,撑在了张浩的床前,一汪妩媚的眼睛让张浩看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还从来听过别人讲乞丐的故事呢。“ “我这下子倒是不想讲了,没事揭自己伤疤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张浩眉头一皱,黑色的眼珠子先向上,再向左转动,回忆片刻道:“你不懂那种永远在死亡线上挣扎,为了填饱独自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痛苦,所以和你说了也没用,我也不想再提那些人吃人的日子。” 烟葭美目流盼,嘟囔道:“说的好像和真的一样。” 张浩装作没有听见,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老实说,谈姑娘,就算当初我的那些仇人和我一样鲤鱼跃了龙门,四五十岁的人了突然发了笔大财,然后雇凶杀我,何必把我们两个关在这里,却又每日好吃的伺候着?想要杀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而你……” 张浩盯着烟葭绝美的脸庞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谈烟葭心里清楚张浩没说完的东西,其实自家心里隐约有些恐惧,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在自己脸上抹了几点泥土。 “所以说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会抓我进来,我不可能会隐瞒于你的。”张浩接着说道。 “这个……张公子,我们就不说这些了吧。现在我们身陷围圈,说这些败了兴致。”谈烟葭软弱无力的道。 “其实不仅是身陷囹圄,还是插翅难逃。”张浩抬起头来,看着上方足有三丈多高的天花板已经勉强能让一人钻过的用来运送食物的小通风口,有几分悲观。 自家刚刚已经看过了那些黑衣人给这密室运送食物的流程,先是将食物与纱布药物放在铁盘上,然后用铁链把铁盘放下来等张浩二人全部拿走之后,就收回铁盘。 这期间唯一能让自家上去的办法就是乘着不注意,通过铁链爬上天花板。 可一来自家现在使不出一分气力,二来就算能拉着铁链,上面的人肯定会感觉到铁链的重量不对,若是还有文力就好了,随便凝笔就能把这块密室全部炸个干净,而一旦让自己凝出了笔,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张浩拿起一侧的肉饼,咬了一口又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小口道:“这饼里面有毒,就是那种让我文力尽散的毒,大概能持续五天左右,依我这身体,不吃估计要饿死渴死,吃了就没有文力,他们手段倒是精细。只能等着看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了。” 谈烟葭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颤,有些沮丧。 …… …… 囚室之上,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通道,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都在一丝不苟的巡逻着,墙角四处也都点着油灯,照的整个通道灯火通明。而在通道的尽头,有一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桌子,两把椅子。 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一位黑衣人。 不知为何,即便在这个场合,两位黑衣人依旧带着头罩,似乎是连坐在对面的人的相貌都不能见到的模样,只是却没有如同在通道上四处巡逻的黑衣人那般,连话都不能说上一句。 坐在里头的黑衣人张了张嘴,说的却不是大宋的官言,而像是党项语(西夏语言)。 “听说你抓到了王介甫的独子?” 靠坐在外侧椅子上的黑衣人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用的是当初在边界缴获附着了宋狗文力的箭枝,箭头还加了点消文散,现在此人文力尽散,和普通人都没什么区别“ “可有依据?“ 外侧的黑衣人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上面刻着一个王字,站起身子,弯下腰来,双手递给了坐在内侧的黑衣人。 内侧的黑衣人一把夺过铁牌,两眼微微眯起,细细抚摸了片刻,把铁牌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铁牌确实是王家嫡子独有的凭证,算你一大功,这铁牌我先拿回去好报给朝廷。“ “梁将军要不要去看一下王家那小子?那小子就在下面,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貌若天仙,大人若是需要的话……” 外侧黑衣人的脸庞即便被黑布遮掩住了,也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丝丝淫邪之气。 被称呼为梁将军的内侧黑衣人站了起来,似乎意有所动,但随即摇了摇头道:“事关重大,他毕竟是宋人太学前十之人,实力远在你我之上,万一我下去出了什么纰漏,万死难辞其咎,而且又是宋人首相独子,利用的好了能缓解横山之急,我需禀报上级才行。” 说罢,坐在内侧的黑衣人匆忙往外走了出去。 可刚走到门口,他又返了回来,如猛虎般重重一拍桌案警告道:“那个宋人女子现在和王家小子独处了不少时间了,不管有没有气力做苟且之事,都可以说是他的女人,我在这里警告你,在我下次回来之前,你必须要把王家小子和你们这些人的裤裆管好。若要发泄,找其他关起来的女人去。“ “王家小子上不上那女人无所谓,可你们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回音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黑衣人听见了回音酷刑就如同听见了世界上最狠毒的手段,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一般,连忙正直了身子,放下了原本心中的一丝**,连声说是。 …… …… 苏轼缓缓的停留在了这片荒野之上,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模样,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的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可真来到这里的时候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可片刻之后,或有意或无意,苏轼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 那边有一位樵夫背着背篓正在朝自己走来。 这位樵夫唱着山歌,悱恻悠长,缓缓飘入耳膜,与那这里一眼望不尽的荒野相印成趣,但隐约也能听出几分凄凉之意。 苏轼缓缓的走上前去,拦住了这位樵夫。 “这位老丈人,这些时日是不是有人带着一男一女或者是两个**袋来到过这附近?” 苏轼摆出一副笑脸,笑吟吟的问道。 这位樵夫七尺有余,身材还算硬板,脸上有意味着饱经风霜的皱纹,穿着一身粗布衬衣,头顶上有一块卷成团的黑色纱布,背篓里有几捆像是刚刚看好的柴火。 这位樵夫冲着苏轼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就如同菊花绽放一般灿烂。 “官人客气了,老朽在这里砍柴十多年了,一直是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人烟啊?至少这几个月来老朽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老丈人您说会不会是晚上通过的?苏轼依旧是堆满了笑容。 樵夫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是老朽所能知道的了,对了,前天晚上老朽曾经听到过女人的尖叫声。“ “老丈人知不知道在什么方向?“苏轼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樵夫笑吟吟的看着苏轼没有说话。 “老丈人?“苏轼有些不解。 樵夫依旧是笑吟吟的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了虎口布满了老茧的右手,上下摇晃了一下。 苏轼恍然大悟,连忙凑上前去,从口袋中掏出一些银两,塞到樵夫的手中。 樵夫掂量了一下手中银两的分量,眼神之中似乎很是满意,于是伸出手指,朝着东南方向的山岭一点。 “老朽听到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苏轼看了一眼樵夫所指的山岭,倒吸一口凉气。 整座山岭高不可见顶,足有千丈于高,巍巍峨峨,山腹有几缕云朵飘过,竟然要比鬼竹林还要险峻上几分。 第31章 原来是诗痴 “烟葭姑娘,这些日子你我需好好呆着,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 张浩听着头顶上锁链放下而产生的吱嘎声,低声对着谈烟葭说道。 而谈烟葭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羞怯中回过神来,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一声嗯之后就用手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一动不动了。 张浩叹了一口气,没有作声,只是走到锁链下方,把铁盘里的肉饼给拿了出来,然后慢慢的走到了谈烟葭的面前,蹲下身子,把肉饼递给了她。 “谈姑娘,刚才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是事发紧急,我……“张浩面有愧疚。 大宋男女之防较之先唐时期要严格了许多,刚才张浩的举动说出去算得上是轻薄了。 “张公子,这不怪你,是烟葭自己太不小心了。“谈烟葭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 虽然从言语之中,烟葭似乎原谅了自家,但是张浩分明看见了她水汪汪的眼睛中带些委屈,竟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好劝解道:“谈姑娘你先吃了这个饼吧,一直不吃东西这不好。” “张公子这不也没吃过东西么,烟葭没事的,这不打紧。”谈烟葭收回目光,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分明就是小女子和自家斗气的话,张浩急的挠了挠脑袋道:“烟葭姑娘,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读书人又是男人,虽然没了文力,但是好歹也还算健壮,而且那金创药就算难吃点,可毕竟也是能让人填饱肚子的,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不吃饭呢。” 谈烟葭又抬起了头,目光间有些清冷:“张浩你也知道你是读书人,既然是读过圣贤书的,那何必刚才这样轻薄于我?” 果然烟葭还是在耿耿于怀先前的事情,就连称呼都变的严厉起来,从张公子变成了张浩,直呼其名在大宋可是大忌。 张浩愣了一愣,方才她才说原谅了自己,可这就眨眼的功夫又在生闷气了………… 师父说的果真不错,女人心海底针,自家最好不要试图去揣测女子心里的什么纠葛,这只能自讨没趣。 张浩讪讪的坐在了谈烟葭的左侧,把肉饼放在自己的手里,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搬动着碎屑的几只蚂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个女子都有每个的风格,以前在鬼竹林,莲儿生气的时候,只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几句就能让她静下心来。王雱兄也提起过他娘要是生气的时候,天下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王相公只要硬着头皮被她娘打一顿就算出气了,可旁边的谈姑娘这生气起来就跟闷葫芦一样,油盐不进。 张浩不禁叹了一口气,呆坐原地,任凭蚂蚁爬上了自己的手心,把一小块肥的流油的肉给叼走。 托两人的福,这些蚂蚁在这个密室里面已经吃过三十余顿肉饼了。 “其实我们现在就和这些蚂蚁一样,想要生存,等着的就是别人的施舍,所以有些时候,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张浩拨弄着脚下的蚂蚁,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解释给旁边的烟葭听。 烟葭长长的睫毛眨了一眨,没有什么动静,这种解释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一点。 张浩抬起头来盯着烟葭的倾国倾城的侧脸,继续说道:“我十多年前曾经在洛阳乞讨的时候,洛阳城内的乞丐分为东城与西城两大帮派,西城的头子一个叫铁拐李,东城的头子叫做癞头刘。铁拐李虽然是个跛子,但是打起架来毫不含糊,癞头刘本身就身强力壮,这俩人有过命的交情,因此在洛阳城内一分为二,彼此也相安无事。” 烟葭依旧是一声不吭,但是被长发遮掩住的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动弹了一下。 “后来从开封来了个老乞丐,想要在西城占个地盘,差点没被铁拐李打死,又跑到东城区,被癞头刘断了几只手指,眼看是在洛阳混不下去了。” “有一日,我躲在平时用来遮风挡雨的木桶里面睡觉,恰巧看见了那个断指的老乞丐给了铁拐李的一个下属一样花色的东西,在我那时还年幼,就六七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在想想估计就是癞头刘的一房小妾的**。” 话音刚落,谈烟葭脸色又浮现一抹红晕,心中暗淬一声下流,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的却愈发的细致了。 “就在此不久之后,东城和西城的乞丐就打起架来了,我找别人问了原因,说是铁拐李先是夸癞头刘的小妾好看,接着癞头刘又在铁拐李的府院里看见了自家小妾的**,这下就成浆糊了,谁都分不清谁对谁错。” 张浩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 “再后来就是新来的老乞丐接着这个机会统一了整个洛阳城,铁拐李被打断了另外一条腿,赶出了洛阳,而癞头刘则是被丢到洛河里边喂鱼去了。” “其实说到底,虽然那老乞丐是有陷害的意图,可若不是铁拐李嘴欠说了一句癞头刘的小妾好看,这俩人毕竟是过命的交情,哪怕是心有隔阂也不会有那么多事端。” “听张公子所言,铁拐李其实这只是无心之过?”一旁的烟葭终于发出了声音,有些疑惑。 “是啊,就这点无心之过却让别人趁机而入,若要是癞头刘心胸开阔点,也就没老乞丐什么事了。”张浩点了点头,似有他意。 谈烟葭终归是不算蠢笨的女子,听出了张浩话中有话,笑了一笑,好看的眉头就如同盛开的百合一般,轻声道:“张公子怕是胡乱编了个故事来糊弄小女子的吧?算是有心,不过这故事也就一般,你若不能再说点其他东西,还是不能让小女子满意。” 张浩紧锁着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说的其实不是自己瞎编的,铁拐李和癞子刘都是确有其事,而老乞丐后来也的确赢了,只是故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罢了。 “那谈姑娘,你想听些什么东西呢?“张浩苦巴着脸问道。 谈烟葭的眉间隐约有了几分神采,如翠羽般的修眉就像从画中蹦出来一样,柔声道:“张公子既然是苏大学士的得意门生,又是进士文力,想必定然是才高八斗,不如就做一首诗词如何?“ 张浩的脸愈发的苦巴了,愁眉苦脸道:“烟葭姑娘,这诗词好做,可做诗词也是要有灵感的,现在兴致全无,为赋新词强说愁怕是入不了烟葭姑娘的慧眼。” 谈烟葭见张浩没有拒绝,连连摆手,眼角之间已经有了几分喜意,道:“不打紧的,小女子要求低得很,而且我相信张公子不是沽名钓誉之人,随便作个一两首就可以了。” 张浩这下倒是有些惊诧的看了谈烟葭一眼,想不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却是个小诗迷,一提到诗词就立马来了精神,若是柳永柳耆卿或者哪怕是师父在此,都怕是能把她忽悠的神魂颠倒,心生向往,自家怕是实力有些不大够。 “那谈姑娘想要在下做什么样的诗词呢?”张浩摸着脑袋问道。 谈烟葭羞红了脸,怯生生的转过了头问道:“公子能不能就依小女子做一首诗词呢?“ 张浩看着谈烟葭如梦似幻的脸庞有些痴了。 若说是其他,张浩可能不能马上作出诗词来,可见了烟葭霞飞双靥模样后,这几日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她的身影,用她来做一首诗词并不算难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曹植曹子建的也是因为他见到了洛神这等天下第一等美女才萌发了灵感,从而一举做出了天下都为之震颤的洛神赋来。 张浩毕竟是继承的曹子建的文力。 于是他望了一眼期待无比模样的谈烟葭,看着她如瀑的青丝,又想起几日前在鬼杨柳巷的惊鸿一瞥,眼中闪过一丝爱慕之色。 ps:古代官宦家庭女子在待出阁时多半无事可做,宋朝时期虽然没有像明清时节有了宋明理学之后大门迈不出一步那么夸张,但是还是对于男女之防很是看重的,谈烟葭的行为不算是过分。 还有就是在古代,女子就算识字看书基本也是看诗经这些诗词书籍,所以对于诗词基本上都特别感兴趣,柳永在历史上去世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支女都为他流了眼泪,古代女子对于诗词的喜爱可见一斑,当然这是玄幻小说,远秋不会扯太多这方面的东西,写这段就是用来塑造谈烟葭这个人物的形象,张浩毕竟还是要靠文力去挽救大宋的。 第32章 矛与盾之争 几百里之外的秦岭之上,苏轼用文力扫过了一片树丛,却还是意料之内的毫无所获。 苏轼愈发觉得不大对劲,这些天来,自己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搜索着张浩的下落,可就连个脚印都没能发现,如果说是被奸人所害也就算了,可苏轼却还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张浩生命的迹象。 这是很诡异的事情,除非那些人的文力都和自己不相上下才能让张浩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当初南街上留下的文力来看掳走张浩的黑衣人文力也不过就是一甲进士中游的水准,没有道理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苏轼努力的回忆着当初那个老樵夫说过的每一句话,却想不出什么破绽。 “他说过砍了十几年柴,又在某日的晚上听见女子的叫声,没有什么问题……而收钱的时候神态也不似作伪。“可苏轼觉得那老樵夫就是不对,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苏轼又回忆起老樵夫的相貌,也是标标准准的樵夫装扮,身材健壮挺拔,不算高也不算矮。这似乎也就和常人无异,樵夫健壮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苏轼突然回忆起了一个细节,不对! “那樵夫有问题!“苏轼回想起了那个樵夫的身材,实在是太过于挺拔了,这绝对不是一个砍了十几年柴火的老樵夫的身材,樵夫哪个不是被柴火压驼背的?哪有这么挺拔的樵夫? 苏轼又回想起那个樵夫的虎口上的老茧,原本只是觉得砍柴也会用刀,只是砍的柴时间久罢了,有老茧不足为奇,可是配上那个樵夫的身材,那就绝对不对了! 那老樵夫绝对是在骗自己! 苏轼想到这里,连忙用尽全身文力在秦岭大喊一声,声音如同虎啸龙吟一般,在方圆百里之内回荡。 “速出秦岭,跟着我一起走!“ …… 一个时辰之后,苏轼带着数百人姗姗来迟的回到了原先遇见老樵夫的荒野之上。 苏轼看着似乎和原先几乎没有差别的荒野,微微眯起了眼睛,眉头微蹙,闭上眼睛的一瞬就从虚空中拿出了一把剑来。 这剑长二尺左右,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青色鹰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 苏轼才刚拔出剑鞘,就隐隐约约能听到鹰啸之声,又有一道白虹贯日,剑气迫人。 他把这把剑向脚下地面一插,这块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的地面就出现了十几道深不可见的裂痕,而苏轼又是用力了几分,整块地面立刻显露出龟裂的痕迹。 苏轼蹙了蹙眉头,这块地面并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般立刻爆炸,果然有古怪,于是又是加了几分力道。 天空一道炸雷响起,轰的一声巨响! 这数十里的地面瞬间爆裂开来! 无数片泥土碎屑激射而出,发出极恐怖的嗤嗤挺利响,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铁片,射向苏轼一干人等。 苏轼不愧是大学士的巅峰,于极短的时间内,于心中默划九道笔墨,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墨网,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碎石不停的敲打着墨网,但却没有能够撼动分毫,苏轼一脸凝重的盯着烟土弥漫的地面,若有所思。 硝烟渐渐散去,深不可见的地底,显露出来的却是一个参杂着玄铁而打造成的囚笼!这个参杂着玄铁的囚笼全体黑色,正方形模样,居然有数百丈大小,整个囚笼四周布满着尖刺,泛着紫青的光芒,一看就有剧毒,如同刺猬一样让人无从下手。 玄铁是天下奇物,只有在大铁矿中最核心的部分才能挖出来,整个大宋一年只产数百斤,一把寻常的刀剑只要夹杂上半两,就能够硬抗大学士全力一击,而眼前的玄铁牢笼体积如此巨大,更是不知道是何等人有如此财力在这种地方埋下了如此可怕的囚笼。 这绝对不是一人之力或一家之力所能做到的,就算是把数十万斤的铁神不知鬼不觉的搬到此地,苏轼想要一次搬运光都有些勉强。 苏轼狠狠的瞪了一旁的章宜一眼,暂且不说这些铁是如何搬运过来的,这等囚笼当初在建造的时候一定是声响巨大,绝无可能在没有一人发现的情况下就能把眼前数十万斤的铁笼埋在这个地方,依这罪名,再不济也可以告章宜一个失职之罪。 章宜面如死灰的死死盯着眼前的牢笼,汗如雨下。 几年前确实是有人送上了几百两钱财,说是要在荒地上建造庭院,自家虽然明知此言定然是有诈,但是看在白银的份上也就没有追究,可谁能想到,居然是在自家辖区之内建造了这么个大杀器。 还好这块地是用来建造囚笼的,若要是用来建造军器,这里可是大宋的腹地,如果这里一旦冒出叛乱,章宜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幸好如今发现了这片土地的诡异之处,可这毕竟是玄铁囚笼,并不是说看见了就能攻破的,更何况这么大的牢笼里面还有着人质,恐怕还不止张浩和谈烟葭二人。 左右为难之下,众人看着地下的玄铁囚笼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王雱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取出了大黑伞道:“我先来试试吧,看看这玄铁牢笼究竟有多硬。“ 苏轼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于是王雱往前走到了玄铁牢笼的上方,撑开了大黑伞,仿佛撑开了一片夜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黑伞旋转着从王雱的手中脱落而出,晃晃悠悠的往玄铁牢笼飞去,虽然看起来速度极慢,但还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玄铁牢笼之上,慢慢的停在了牢笼的上方,就如同盛夏盛开的黑莲花一样,有些妖艳。 它慢慢的在玄铁牢笼上面旋转着,越转越快,夹杂着沙土,倾泻出一粒粒黑色的光芒,慢慢的掉落在玄铁牢笼之上。 顿时玄铁牢笼上方如同千万匹野马奔踏一般,沙尘四处飞扬,摇摇欲坠、 王雱的额头渗出了丝丝汗珠,但是嘴角却渐渐的浮现了一抹微笑,看着情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攻破这个铁疙瘩了。 可就在这时,玄铁牢笼的尖刺却开始动了起来,瞬息之间尽数发泄而出。 数百根尖刺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眼帘中似乎全是紫青色的光芒。 一根尖刺裹着沙土扑面而至,吹的王雱脸颊生痛。 王雱瞳孔一缩,身体猛地侧后一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根尖刺,呼啸而起的风吹散了他的发髻。 尖刺速度不减,就如同极速射出去的利箭一样,轰的一声插在了远方的石山之上。 听着后面传来的巨大声响,王雱浑身都吓出了冷汗,他连忙把大黑伞收了回来,如同战士捡回自己盾一样。 尖刺继续倾泻不停,王雱躲无可躲,只好蹲了下来,紧紧地抱着伞柄,拼命地缩着身子,让大黑伞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遮住。 旷野上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声响,就如同鼓槌重重地落在一张破鼓上,数十根尖刺狠狠地扎进大黑伞,在与铁枪接触的地方,急剧下陷,黑布嘶啦作响,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尖刺始终……没能穿过伞面! 疾风暴雨般的尖刺倾泻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瑟瑟躲在伞下的王雱身体重重一震,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哇的一声,鲜血从唇里喷出,勉强直起身子,却显得摇摇欲坠。 “你先退下,带着他们后退几里,我来试试。” 苏轼盯着这玄铁囚笼,又看着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的王雱,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 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每个人的耳畔,就只有这两个字在不停地回荡。 于是伴随着稀稀疏疏的声音,数百人开始快速的撤离,王雱也没有例外。 片刻之后,苏轼的眉梢微扬,手腕如云袖般轻飘,将插在泥土之中的古剑拔起。 他接下来没有再念叨着什么,没有再虚空凝墨成笔,也没有看如同刚才那样看着地面,他只是专注而认真地闭着眼。 他的手指渐渐的离开了古剑,剑身开始颤动,于是便有了铮的一声。 他从来没有动过的左手抬了起来,一如既往的细腻嫩白,平静地落下,食指与拇指的边缘,紧紧的握住了衣衫。 这是他真正的战斗方式,三十几年来,无论是面对灵兽,面对辽狗,还是面对朝政上的豺狼野豹,凡是看见过苏轼的人,当他做出这动作的时候,浑身都会颤栗起来。 这是大学士的力量。 这不过是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上拥有无限丰富的细节,除了苏轼外,没有人能够知道这动作之内蕴含着怎么样的杀气。 苏轼蹙了蹙眉头。 剑身的颤抖骤然加剧,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剑吟之声,虽然也是鹰啸之声,但是刚才的声音不过是雏鹰嗷嗷待哺的声音,此时却如同猛鹰扑兔一般。剑上传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高亢,越来越锐利。 唳! 迎面春风吹过,地面上的小石砾不停地颤抖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古剑冲天而起,重重的砸在了玄铁囚笼上,便敛没无声。 地面上的小石砾平静沉默。 玄铁囚笼上于是便形成了一道,以古剑为中心,十余丈方圆的圆圈,发出了刺骨的古剑与玄铁摩擦的声音,声波伴随着滚滚浓烟而来。 王雱的听觉最为敏锐,脸色瞬间苍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大吼一声,捂住耳朵! 章宜原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显得脸色发白起来。 片刻之后,几里之外的所有衙役都有些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古剑与玄铁的摩擦声在这个区域,高亢尖锐,令人闻之痛苦。 古剑依旧在苏轼的掌控之下一点点的往下压去,原本视数十万斤重量与无物的玄铁囚笼竟然开始出现了扭曲的痕迹。 而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更加尖锐起来。 沙土与树木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烟尘微作。 砰的一声,在苏轼右侧高达数十丈的铁树竟然整个暴裂开来。 紧接着,又有几颗树木爆裂开来,无数的木刺铺天盖地的冲着四面八方而去,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已方圆十丈为界,漂浮在了空中,甚是诡异。 终于,在玄铁牢笼与古剑剑尖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细不可查的小洞,堪堪能让蚂蚁进出的模样。 …… …… 密室之中,正在熟睡的张浩被剧烈的摇晃声给惊醒了,猛然间睁开了眼睛,而趴在床头睡觉的烟葭也是抬起了脑袋,有些惊慌的看着头顶上颤动的天花板。 张浩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喜意, “这是师尊的文力,我能感受的到,烟葭,我们能出去了!“ 第33章 囚笼显慌乱 (原先的第八章诗痴的举动远秋给删掉了,因为9号系统出错的缘故。。。远秋把根本没有准备好的章节上传来上去,很突兀很怪,索性就直接去掉了,老书友不要介意)而就在张浩头顶上的灯火通明的房间中,黑衣人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惧之色。 “玄铁牢笼居然被破了,这怎么可能?在上面的是何人?难道是王介甫来了不成?“ 他一把推开了旁边浑身**,面无表情的艳丽女子,直起身子,穿好衣服,飞也似的跑出房间。 他从来没有想到,用玄铁鞣制成的囚笼也有被攻破的一天。 这玄铁囚笼是在西夏国内制作好各个部件,足足花费了九道戒疤长老数天的功夫,又让一位九疤长老冒着生命危险,花费银两无数,才堪堪把这些部件运到荒野之上,组装好之后,藏在地下。 这玄铁囚笼几乎就是西夏在京兆府的飞地,刺杀生擒打探,但凡是能做的事情全部做了,数年来在京兆府稍微有些名气的书生一旦被他们找到机会,都会被寻上门来。 这次寻到宋狗首相王安石的儿子也算是运气使然,原本以为凭着这次功劳,不用再在这个地方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可万万没想到,宋狗居然有如此大能,居然刺穿了玄铁囚笼。 他跑到了囚笼的另一端,一把揪住淋漓大汗的瘦弱男子的衣领,对着他黑色的面罩恶狠狠的问道:“现在囚笼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瘦弱的黑衣人显然胆子不大,被揪住衣领之后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禀……禀告李将军,囚笼……囚笼破了一个小洞,不……不大,宋人暂时还进不来。” “我草你丫的,老子问的是外面情况怎么样,**跟老子说囚笼的问题?!”被称呼为李将军的黑衣人几乎吐了瘦弱男子一脸唾沫,暗骂一声这些做所谓的技术活的人简直他妈不配当军人,宋狗还没攻破看见自己他妈就吓掉了半条命。 瘦弱黑衣人的声音更加紧张了,吞咽了一下口水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外……外面现在有五百多人,其……其中一个好像……好像……” “好像,好像什么?”李将军的语气已经带些愤怒。 瘦弱黑衣人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逼的,说话他妈就不能别给老子吞吞吐吐,逼娘养的老子她妈留你何用?”李将军怒极反笑,抽出腰间短剑,一刀捅在了瘦弱黑衣人的腹部,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缓缓的回过头来,巡视着这个不大房间的每一个人,用有些阴寒的声音问道:“谁能和老子讲明白外面什么情况的,无官入官籍,有官升三级,赏白银五百两,可他妈谁要是说的有一点不对或者和刚才那个蠢材一样,老子让你全家都后悔为什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 李将军那双眼睛四方一扫,神光如电,竟然无人敢与他对视,,众人噤若寒蝉。 他看着连他目光都不敢对视的这些黑衣人,咬着牙怒吼道:“你们他妈每天拿着大夏最好的俸禄,操着宋狗最好的女人,现在紧要关头了,连句话都不敢说?不说也好,那全部都他妈给老子去死!” 说罢他就掏出刀来,寒光一闪而过,对着人最多的地方作势欲砍。 “将军且慢。”终于有一个黑衣人站了出来。 李将军砍到一半的刀浮在了半空。 “禀告将军,外面大约有五百人的模样,带头的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户县知县章宜,另外两人认不出是谁。“那个黑衣人踏步上前,颤抖着双脚作揖道。 李将军盯着面前的黑衣人,似乎想要看穿他遮在层层黑布下面的脸,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似乎又严厉了几分道:“不对,章宜那人老子见过,区区一个几百两银两就能收买的二甲进士,放在我大夏也就一七疤长老的佛力,这种人再来几十个都不可能破的掉玄铁囚笼。“ “囚笼并不是章宜破的,先是一个看起来不在章宜之下的书生拿着大黑伞没能攻破玄铁牢笼,后来是被一银袍书生用一把剑给破的。“黑衣人的双脚依然止不住的颤抖,但总算还是把话给说完了。 李将军在房间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那急促地声响,似是击在众人心上.良久,他才停下步伐,问道:“暴雨梨花针用过没有?“ “那撑着黑伞的人上来的时候用过了,全被他那黑伞挡了下来,看样子是没受什么伤。“ “那银袍人呢?“ “银袍人用剑攻击的时候,暴雨梨花针用不出来,像是失灵了。“黑衣人的声音渐渐趋向平静,慢慢回答道。 李将军哼了一声,冷道:“失灵?大概是你们平时玩忽职守了罢?“ “将军冤枉了,暴雨梨花针在那人攻击之后就又能用了,如若不信将军现在可以一试。“ 黑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有些害怕自己这些人被扣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当成替罪羊。 李将军缓步行到黑衣人的身前仔细打量一番,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但对应的却是一眼的清澈,对视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长叹:“算了算了,怪不得你们,这是有大文力之人才能做出的事,怕是宋人的大学士过来了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知大学士是何等修为,有我大夏八疤长老厉害么?“ 李将军冷哼一声:“八疤?往少了算九疤。“ 室内众人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玄铁牢笼照这趋势,还要多久会被那些人给打通?“李将军来回挪了几步,又问道。 “李将军这请放心,方才那人用尽全力一刺,玄铁牢笼不过才被戳穿了蚂蚁大小的洞来,即便他能无视所有陷阱,想要打通整个玄铁牢笼,怕是还需几个月才行。“黑衣人听到面前的人问了这句话,才缓缓的定下心道。 李将军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些喜意,道:“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卑职不敢有一丝谎言。“ 李将军仰天长笑一声,整个房间内都似乎颤抖了一下,缓缓道:“甚好甚好,既然有几个月的功夫,那我们就有九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 …… 囚笼外,苏轼盯着蚂蚁大小的洞来,有些惊讶。 他捡起一块玄铁,看了看断口,从这玄铁的材质上,苏轼已经知晓这是西夏的玄铁。 一直听闻西夏玄铁如何如何坚硬,大儒都不能将之如何,原本自家对此是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那些人以讹传讹罢了,可现在看来这玄铁牢笼不过就掺了一点玄铁而已,几乎是用尽底牌也不过就刺了这么个小洞来,倒是真对玄铁产生了一些好奇心。 于是苏轼挑出一个自己最满意的玄铁放进怀里,凌空在春风中飞舞,飞到了几里之外王雱所在的地方。 王雱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刚才其实所有的伤害都是被大黑伞给挡了下来,理因无恙才对,可看王雱现在的脸色,苏轼知晓,那大黑伞估计就是王雱的本命文物了。 伞在人在,伞亡人亡。 苏轼摆了摆手,把站在一旁焦虑不安的章宜给叫了过来,指着远处的玄铁囚笼道: “你找个人去洛阳府把司马光司马相公叫过来,说明此地情况,让司马相公稍微快点。” 章宜的脸上浮现几分震惊,眼珠子一转,畏畏缩缩的道:“苏大学士说的可是司马君实司马大儒?” 苏轼很是不满章宜现在的表现,嗯了一声又道:“你现在再派些人手把这个玄铁牢笼给我看好,一只蚂蚁都别给我跑出来,再安排些帐篷,给衙役胥吏们居住,这玄铁牢笼想要攻破绝非一日之功,这些事情要是做好了,不但玩忽职守之罪一笔勾销,我还会替你向圣上邀功,如果没做好,按照宋律,不要说你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就连文力是否被废也是说不准的。” 大宋文人最怕的莫过于文力被废,那基本上从此就会从云霄直接跌入凡间,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文人而言那就是生不如死。 章宜浑身一颤,头点的如同小鸡一般。 ps:另外一个高手司马光出来了,写资治通鉴的那个,额,通俗点,就是砸缸的那个 第34章 司马光之怒 就在苏轼对着面前的铁疙瘩发愁的时候,洛阳**正好。 牡丹花开正艳。 这一富贵雍容的花卉,开遍了洛阳城的城里城外。 花开富贵,洛阳人嗜好牡丹天下出名。 寻常点的凡花姚黄、魏紫,处处可见。再好一点就是能让凡人闻到花香就精神抖擞的金带围。至于更好点的花种,却不是凡人能见到的了。 而此时也正是出城踏青的时节。 洛水岸边,一片青布围起的帐次中,丝竹之声徐徐而出。引得来往的游人为之驻足,但隔着春风也吹不开的布帘,还有虎视眈眈的一圈家丁,也只能在外面过一过耳瘾。 闲居在洛阳城中的前任宰相富弼富大儒就在帐次之中。 富弼几任宰相,又是大儒出身,正如牡丹一般,端的是富丽堂皇。家里养的乐班,在洛阳城中,也是极有名气。伴着煦日春风,看着舞姿娉婷,斜倚在软塌上的宰相悠然自得,已经是超脱于滚滚红尘之外,带着几分逸气。 “大人。”帐帘一动,富弼的儿子富绍庭走了进来。 “什么事?”富弼一边问着,一边一挥手,示意乐班退到外面去。 “户县那边的天地元气有些不大对劲。” 富弼没吭声,这点小事不至于忙着来通知他。必有他事,就等着儿子自己说出来。 “是苏子瞻苏大学士的文力,似乎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但是接下来就没了动静。” 富弼眯起了双眼。 现在朝政之上一分为二,一边是以王安石王介甫为首的新党,一边是以文彦博司马光为首的旧党,而苏轼苏子瞻是旧党的新锐,十年前被贬谪出庭,堂堂一个大学士又不肯屈居在州县之地,就在京兆府的户县鬼竹林隐居。这些事情富弼都是一清二楚的。 自家已经在颐养天年了,不愿再搀和朝政上的那档子破事,他们爱干啥干啥,与自家无关,但是既然是送上门来的顺水人情,送了也罢。 于是他摆了摆手,让富绍庭侧过身来。 “司马光司马君实最近在独乐园里挖了个地窖,躲在里面写书。多半还不知道户县的事。你把这事告诉他,让他出马来摆平。” 富绍庭顿时眼前一亮:“爹爹你的意思是咱家要和旧党靠拢?”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富弼抬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苏子瞻与司马君实私交甚密,在户县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声响,估计现在送口信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趁着时间尚早,我们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都不会?” 富弼训着儿子,忧怒于心。 他这个儿子,考虑事情就不会转个弯!文力文力不行,政治政治不行,日后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自己死后,又有谁来保富家家门?! 甜中带糯的江米酒,富弼喝到嘴却是满口发苦。 …… …… 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投在地窖墙壁上的人影也是晃来晃去。 长宽皆不及一丈,高仅七尺,狭小的地窖中,只有一人一桌和排满墙壁的书架。 那人身穿水墨色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只是原本颇有书卷气质的脸庞因为长时间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的缘故,显得有些发白。 此人正是贬谪在洛阳编纂《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司马大儒。 《资治通鉴》已经不知编纂多少年月,从一部部经史子集中翻出要领,再一步步对着修订。 这种日子其实很是枯燥,但是司马光清楚,只要《资治通鉴》一旦问世,自家的文力再不济也能成个半圣。 他甚至有自信,这本书能够媲美太史公的《史记》。 这地窖是他亲手挖建的,然后把自家喜欢的书籍和编撰所需要的书籍全部给搬了进去,他不喜欢和洛阳的这些人打交道,太过杂闹。 从地窖中拾级而上,推开一扇低矮的小木门,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人为之一振。尽管下面的地窖不是没有开辟通风的出口,但在里面待得久了照样还是憋闷。 “君实,今天这么早就上来了?” 和司马光做了几十年夫妻的张氏见司马君实从地窖中走了上来,很是开心的打着招呼 “早?”司马光抬头看着天色,在阴暗的地窖里坐得久了,夕阳的阳光依然显得分外刺眼。现在鲜红的落日还没有完全沉到西面的群山下,“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张氏立刻回道,“君实你下去三个时辰了。” 比起预计得还要早,司马光心情差了一点:“有没有客人来?” 张氏低头回道:“富相公的儿子富绍庭来了,正在见山台那边喝着茶。” “富绍庭?他来作甚?”司马光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形。 司马光在洛阳的宅院名字叫做独乐园,面积不大,其中所谓“读书堂”,就是用数十根放在檩上架着屋顶的木条随意搭建而成,所谓“浇花亭”,较之读书堂都还要小一点,而“弄水”、 “种竹”轩比浇花亭还小。 方才张氏所言的“见山台“,听起来威武霸气,站在台上就能看见山一样,其实就是高不逾寻丈的小阁楼。 见山台在司马家宅院的东侧,司马光原本是要去午睡的,不过他听说了富绍庭来访,便转头向着东走。 不大的见山台里面端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司马光一眼就认出了是富相公的儿子富绍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德先,你怎么过来了?“司马光飞上了见山台。 司马光身为大儒,拥有在城池内可以飞行的特权。 富绍庭的眼神姗姗的从独乐园一角那盆盛开着的牡丹中回过神来,只是恭敬的作揖道:“司马相公,户县天地元气波动的厉害,怕是苏子瞻出了些事情。“ 司马光有些好奇,开口问道:“苏子瞻?” 富绍庭点点头道:“正是。“ 司马光蹙起了眉头,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动,从他的身体散发,向着各处传去,传到开封传到户县,直至传到最遥远的北海。 “这是……“ 司马光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带着铁刺的囚笼,黝黑而又有些诡异,但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能感受到这个囚笼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以及凄厉的哀嚎声。 那是死在这个囚笼里的冤魂发出的最凄厉的声响。 一声愤怒的暴喝从见山台里响起,炸响在独乐园之内。音波震的整个独乐园都颤了一颤。。 “西夏贼人好生大胆,在我大宋之内竟然造出这等伤天害理之物来。“ 这声暴喝回想,仿佛就像一把尖刀,震的富绍庭半天回不过神来。 司马光勉强定了定心,脸色铁青的对着富绍庭说了一句谢谢,缓慢摘下投下的方巾,郑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步离去,他的步履沉重而稳定,看似极慢,但不过刹那便已经身影模糊将要消失在远处。 亭内再没有别的人,富绍庭脸上所有的情绪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他望着司马光有些萧瑟的背影,心中暗暗已经给户县的那些宵小判了死刑。 “大儒一怒。学士不为足道也。” 富绍庭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更何况司马君实已经快要成为半圣了。(司马光要过来砸缸了。。。不对,是来砸笼了,另外推荐下好友的小说灵战浩宇,4万字了,凌晨还有一更,求推荐各种求) 第35章 大黑伞之威 (原先的第八章诗痴的举动远秋给删掉了,因为9号系统出错的缘故。。。远秋把根本没有准备好的章节上传来上去,很突兀很怪,索性就直接去掉了,老书友不要介意) 密室中的张浩认真的看了一眼烟葭挽着头发的媚态,却怎么都憋不出半个字来。。。 自家不是师父苏轼,师尊不说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文采是肯定有的,就算在这个禁闭的密室之中,哪怕是空无一物,也能想出几句应景之诗词。 张浩叹了一口气,没能做声。 “张公子怎么了?方才我觉得你说的那句为赋新词强说愁不是挺好的么?为何不做下去呢?”烟葭疑惑的抬起了俏脸问道,小巧的嘴角微微敲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我方才有说那句话么。。。”张浩困惑的挠了挠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方才说过的话。 “张公子过谦了吧,也罢也罢,如若不愿,烟葭既然没这福分,也不强求了。”谈烟葭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又呆呆的坐在了一边,似乎又恢复了清冷的神态。 张浩自觉怕是烟葭姑娘误会了自己的意图,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心中一直在思忖着方才为何会说出自家从来未听闻过但是一听烟葭提起这诗词却又很舒服的诗句来。 或许是自己无意之间瞎扯的吧。 张浩缓缓的看着恢复清冷神态的谈烟葭,却发现她理着长发,修长的玉颈上,盘上了丝丝发缕,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万千青丝也在无声的妖娆着,发出动人的媚情。 张浩看得有些痴了,看的烟葭脸颊绯红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才缓缓的转移了目光。 他不禁苦笑一声,谈烟葭还真是个尤物,这些日子来,张浩已经发现是越来越难控制自家了。 他不知道现在每每看着烟葭都转不过头来那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有些温暖,有些麻痒,有些不安,有些心慌,有些宁静,有些烦躁,有些湿润,有些干渴,有些欢喜,有些恐惧。 大宋的每个人在成婚前多半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直到成婚后,却又都知道了那种感觉是什么。 让人食不知味。 …… …… 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随着一股股的春风袭来,花草都变绿了几分,原野上仿佛有无形的清水淌过,洗去所有尘埃,而远处的高山之颠那层皑皑白雪似乎也已经烟消云散。 只是王雱的心态并没有春风那般温暖。 王雱握住了大黑伞的伞柄,一道清静至纯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散出,来到足下,绿了旧草,化了晨霜,延伸至小小的积水谭内,荡起涟漪,春意渐生。 他死死的握住伞柄用力一转,裹在伞外的粗布骤然变形,坚实的硬织布料在刹那时间内拱起然后撕裂,露出里面的几抹黑色,那几抹黑色旋转着撕裂布料就像是蛰伏已久的苍龙从地底暴戾的抬起头来撕裂越来越多的粗布,露出越来多的黑色逐渐连绵成面,连绵成一片黑色的伞面。 王雱将黑伞置在身体前端,如同西方佩剑的骑士一样踏步向前。 黑伞之中有一道黑光闪起,准确无误的击打在了玄铁囚笼那几乎微不足道的洞口上。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更没有上次苏轼刺穿玄铁囚笼那刺耳的嘎吱之声。 黑光刺中了黝黑的玄铁囚笼表面,就像是一道黑光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沼,又像是一只黑色的豹子在奔跑的路上遇见了无边的黑暗。 黑光石沉大海,周边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堕入无边无际黑色泥沼的落叶缓缓沉没无踪,黑豹像是死去一般。 可是王雱的嘴角却是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罕见的微笑。春风拂过他方正的脸庞,带些温暖。 几乎就要湮灭的黑光在玄铁牢笼上爆炸了。 如同世间最黑漆漆的烟火一般,没有缤纷的颜色,没有绚烂的花火,有的只是一片片,一抹抹无边的黑色火光。 黑色的火光在玄铁牢笼上跳跃着,舞蹈着,终于让王雱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音乐。 那是玄铁牢笼裂口破碎的声音。 王雱原本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瞬间又变的苍白起来,身形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刚才那一抹黑光用尽了他全身的文力。 身后几里的帐篷内,苏轼端着几碟小菜,一碗青菜粥,眉头微蹙。 他感受着不远处有些混乱的天地元气,又察觉到了玄铁牢笼裂口破碎的声音,嘴角浮现几分微笑。 就算是司马君实不来,破这囚笼也用不了多久了。 …… 李将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一缕阳光,如同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原本蚂蚁大小的洞口现在已经有拳头大小,透出来的光亮如同地狱中的恶魔,将李将军的灵魂一步步的勾往地狱深渊。 他一把揪住了呆在一旁的黑衣人,恶狠狠的问道:“你们方才不是说外面的人攻不进来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黑衣人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愣愣的道:“将军莫慌,他们用了两日方才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想要让所有人都出入自如,再快也还要两个星期之久。“ 李将军啐了一口唾沫到黑衣人的黑色面纱之上。 “几个月变成两星期,如果说要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们是不是会和老子说他们还要一星期才能突破?“ “现在想想,当初为何会把这玄铁囚笼里边的一百多号弟兄们身家性命就全寄托在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手中?老子真是她妈瞎了眼了“ 一侧的几个黑衣人看了李将军一眼,心中隐隐约约有几分不忿之意,这么多兄弟这两日来已经是废寝忘食,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睡,反而这李将军依旧是醉生梦死,根本不想想如何逃脱的计策。,整日还在睡宋狗最漂亮的女人,听说还是上个月从长安城虏过来的宋人雏儿。 男人本色,上女人无可厚非,自家也上过,如果说仗义一些自家也没有什么怨言,可偏偏现在遇到这些凭自己这些工匠们根本不可抗拒的力量,这黑锅立马就强行从自己身上给丢了出去,待下之道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李将军来回挪了几步,原本还有数月的功夫,囚笼之中的储备干粮也还算充足,派些人在囚笼下方花一个月的功夫挖个密道也就出去了,可现在半个月的时间又该如何是好? 想起自家还在大夏的儿女和几房新纳的娇妾,他们还在期待着自己的归来,而现在自家却怕是要客死异乡,李将军心头很是烦躁。 片刻后,柳亦青终于从烦躁的精神神状态中醒了过来,唯其清醒,便开始恐惧,因为恐惧至极,便开始疯狂。 他其实不想死。 他两眼无神望着黑黝黝的玄铁天花板,可就在此时,他想起了关押在囚笼最下方的那个王家小子。 李将军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自家还有这等救命稻草,为何不用? 于是他声嘶力竭吼道:“把王家小子和那女人给老子带上来。” (远秋求下推荐和收藏吧) 第36章 汉贼不两立 张浩正盯着头顶上的黑色天花板和摇曳不停的烛光发呆之际,头上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音,有拦阻声有训斥声,竟似有人正在向这边直闯。 这是张浩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听到头顶上黑衣人杂乱的声音,以往一直是有条不紊的。 张浩的眉尖微微蹙了起来,但是心中却有一阵窃喜。 静不一定意味着淡定,可杂乱一定意味着慌乱,原本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都有些慌忙,那么师尊在外面给予他们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之。 而在慌乱之中自家说不定就有了机会。 可头上的嘈杂声极为迅速地转为依然凌乱却代表截然不同意味的声音,隐隐夹着男人震惊的呼喊和抽刀的声音,然后这些声音在下一刻通通消失。 寂静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声音,变得寂静一片,安静地令人心悸,除了那些踏在张浩头上又仿佛落在人心脏上的脚步声。 从上面缓慢行来的脚步声并不只属于一人,并不整齐,但张浩的耳朵却仿佛只听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异常稳定,竟仅仅从听觉上便能释放出极浓郁的杀气。 张浩放下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叹息一声,自家作为人质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要么是活着被人用来要挟师尊,要么是被干掉用来气死师尊,反正自家是生是死都不会让师尊好过。 但是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来到密室的却只有一人。 张浩有些惊讶。 依旧是位穿着夜行衣,腰间佩着细剑的黑衣人,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只是眼神之中极为浓郁的杀气看的张浩有些颤颤然。 这人很可怕……张浩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打不过他。 其实若是只要一天,只要再过一天,自家的文力就能恢复如初,哪怕是打不过眼前的黑衣人,可至少还算是有一拼之力。 可是现在还是最好不要干蠢事的为好。 张浩默默的凝了一只笔,放在了胸口。 又偷偷用文力把烟葭的头发给弄的如同鸡窝一般。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张浩的小动作,只是掏出了手中的剑,点了点张浩,又点了点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谈烟葭,示意让他俩跟着自己走。 这剑看起来不算尖锐,有一些缝隙线条,像是放血用的,只是剑芒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的张浩眼睛生疼。。 …… 张浩和谈烟葭跟着黑衣剑客走在被烛火点亮的走廊上。 烟葭俏美的脸蛋这时候变得有些污浊,配上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一眼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是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低着脑袋,似乎不想让别人看清她的脸蛋。 “要不要我来帮你。”张浩在一旁沉默了许久,发声道。 谈烟葭侧过身子,没有言语,但是妩媚的眼睛似乎说明了她想问的一切。 张浩将手比成了刀状,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划道:“我帮你划几道就可以了,至少让他们提不起**。” 烟葭将脑袋转了回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张浩见状挠了挠脑袋,虽然许久没有出世,可就这几日的情况来看与幼时在洛阳的见闻似乎无多大差别,大概世间上的女人不到最后关头是不肯毁自己容的,丑陋的女子定然不愿意丑上加丑,可漂亮的女子如谈烟葭这样的也不能幸免。 三人就这样静静的走着,没有再发出一声声响,如同在黑夜中行走的耗子一样。 张浩盯着前面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衣剑客,原本想着偷袭的心绪也放了下来。 不是因为他觉得打不打的过他,而是就因为他还记得师尊说过的一句话。 咬人的狗不会叫。 …… 三人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走廊的尽头,那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正是李将军。黑衣剑客作了一揖,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压低了声线轻声说了什么,就走到了一旁的黑暗之中,仿佛如黑夜一般。 李将军盯着张浩和谈烟葭看了许久。 站在前方的是王介甫王安石的独子,长的也颇为不俗,按道理论,注定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而事实上,李将军的目光都落在谈烟葭的身上。 世间有一种人天然便具有某种魅力,即便她满脸污垢,即便她的头发凌乱的不成样子,无论她如何低调沉默地低下头,无论她身周有多少光彩压目的大人物,只要她那幅画面中,那么当你望去时,绝对会第一眼看到她,然后再也无法挪移开目光。 谈烟葭中便是这样的人。虽然蓬头垢面,虽然头发如同鸡窝一般,但是她俏生生的站在张浩后面的那一瞬间,便夺走了李将军的所有目光。 谈烟葭虽然才刚刚抬起头来,但是眼睛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一般,魅意荡漾,她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她的身子因为紧张而在不住的颤抖,如同见到了老鹰的小鸡一般。这种柔弱感更加升起了男人的保护**。 短暂的安静,空旷清幽的走廊中的李将军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即便是蒙着面纱,这声音也清晰可闻。 谈烟葭听着这声音,有些污浊的脸上流露出惘然无措,目光里略带不安,情绪显得极为复杂。 站在一侧的张浩微垂眼帘,眼中的惊讶寒冷警惕神色一闪即逝,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不知李将军找我夫妻二人有何意?” 听闻此言谈烟葭颀长的脖颈上浮现了一抹红晕。 明白归明白张浩的用心,但是尚未婚配的处子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妻子,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时一直盯着谈烟葭目不转睛的李将军,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卓尔不凡的书生,微微张开了嘴道:“王公子你猜我叫你来有何意?” 张浩正想疑惑道王公子为何人时,盯着李将军怔怔看了很久,听到那声王公子之后他忽然明白了。 他此刻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把自己抓起来,为什么抓起来又好吃好住的伺候着,为什么连谈烟葭这样美丽的女子都纹丝未动,为什么就连现在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原来他们把自己误会成了王雱。 看着旁边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黑衣剑客,张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开始思忖着黑衣人的用心。 片刻之后,张浩抬起头对着李将军的眼神很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 李将军哑然。 沉默片刻之后他咳嗽了一声,用似乎看透了眼前书生心思的眼神盯了张浩一眼,方才张开嘴道:“不,王公子你应该明白我请你来这边是何用意。” 张浩装作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钱财?” 李将军摇了摇头。 “我浑家?” 张浩指了指身侧俏生生站在一旁但是却又沉默着的的谈烟葭。 李将军还是摇了摇头,但有些费解的开口问道:“王公子见笑了,虽然在下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是也不会强纳他人之妻,只不过王公子不是已经有了妻子么,而这位姑娘怕是和你之前素不相识吧?” “我与烟葭一见钟情,在密室之中已私定终身,既然有了夫妻之实,多纳一家平妻而已,李将军怕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李将军笑了一声,但是张浩从他的眼神之中却是看不见哪怕一丝暖意。 “怎么敢?既然王公子愿意,而烟葭姑娘又生的如此美丽,金玉良缘,在下应该道一声可喜可贺才是啊。” “那么想来李将军找我夫妻二人怕是用来威胁在外边的救兵罢?“张浩终于说出了心底话。 李将军面色一变,勉强笑道:“在下也是逼不得已,如若王公子……“ “将军不必多言,我大宋与你夏人誓不两立,既然如此,那我也送李将军一点东西如何?” (古人称三妻四妾,三妻指的是一正妻二平妻,平妻遇正妻不用行妾礼。地位只比妻子低一点点,比妾这种能够随意赠送的类似于奴隶身份的人不一样。不过宋朝是不承认平妻的,清末才承认,这里远秋随手杜撰了一下,勿怪,另外张浩子终于要开打了,来点收藏什么的涨点战斗力呗) 第37章 再而三的剑 张浩掏出了怀中的毛笔,在空中挥舞。 这是张浩最好的时机,因为面前的李将军似乎全无防备,更何况他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张浩。 自家能杀他。 只要黑衣剑客没来得及出手。 张浩抬起右臂,举起毛笔的笔端,隔着静谧的走廊,隔着摇摇欲坠的烛光,指向走廊尽头的李将军。 笔端之上似乎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雷电的气息,蓝光乍现,张浩一出手竟然就是搏命的霹雳字。 随着毛笔的挥舞,静谧的走廊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极为凄厉的雷鸣声,张浩浓浓的杀意终于显露出了痕迹,蓝色的闪电瞬息之间破空而至! 李将军眼瞳剧缩,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浩在那等环境之下居然能够恢复文力,措不及防之下,勉强用右手于虚空做了个手势,腰间剑鞘中那柄已经跃跃欲出的短剑一声清呤震鞘而出,化作一道清光护在自己身前。 但是张浩说过了,既然有东西要送给李将军,那么就不能不送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霹雳字如在原野上扑食的猛兽一般,夹杂着丝丝雷电呼啸而至,而李将军就如同那只兔子,在猛兽的淫威之下瑟瑟发抖。 可就在这道蓝光快要打到李将军之时,霹雳字突然转了个弯,以更快的速度飞向了一侧的黑暗之中。 这竟然是张浩的欲擒故纵之计! 张浩的目标不是李将军,是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黑衣剑客! 那位黑衣剑客虽然始终沉默,但却一直警惕注视着周遭的动静,张浩才刚掏出笔来,他便知道他已然动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这霹雳字的目标,然而剑客的本能已经让他抽出了短剑,古朴无华的短剑看起来不甚锋利,却在黑暗之中悠悠飘过了一道反光。 呼啸的蓝光破空而至,撞击在了那把短剑之上,发出一声令人耳膜欲裂的雷电轰鸣之声。 黑衣剑客的面纱已经完全被烧光,而露出的样貌却远远超乎了张浩的意料之外。 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神态天真,双颊晕红,肤色白腻,一双眼灿然晶亮,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 这黑衣剑客居然是个美貌的女子! 她在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明显吃了些亏。 张浩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下手。 因为师尊曾经说过,男人不打女人。 可就在这时,那黑衣女剑客恼羞的俏脸上双眉一挑,见机奇快地手腕一翻,中食二指并为剑决指向呆愣在了原地的张浩,在她身周刚飞舞半圈的短剑呼啸一声,化为一道青光直刺张浩的面门而去。 张浩脸色大骇,这下已经来不及拿出毛笔防御了。 他用尽全身文力,死死的盯着飞过来的短剑,在他的视线之中,短剑周旁已经有了千万道细丝,将那短剑困住。 无论那短剑如何锋利,刀光多寒,挣脱了百万道细丝还有百万道细丝。伴随着一声极为难听的声响,就好似布料被裁刀剪成两半的声音,那短剑终于在距离张浩脸庞不足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张浩的额角有一滴冷汗滴落。 黑衣女剑客收回了短剑,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愤然之色,剑诀再次变幻,那短剑上面不知意味的缝隙线条,在那一瞬间骤然放大脱离,极为奇妙地在空中化作了三片极薄的剑片疾飞而射! 无中能生有,一而再,再而三。短剑势如破竹的挣脱了万千道细丝。 一剑化三。 三枚剑片嗤嗤作响,一枚剑片挡在黑衣女剑客的自家面前,其余两枚剑片没有回援己身,而是根本无视张浩的文力细丝,犀利一掠斜斜刺向他的面门! 看着飘忽而至的剑片,张浩出生十八年来第一懂得了什么叫做死亡的威胁。 张浩怕死,面色微白的他不顾体内文力的枯竭,挥舞着毛笔,在最危险的那一瞬间,化作了一道墨网,击飞了两枚袭向自己眼睛的剑片,就这一个动作便让他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那位黑衣女剑客神情凝重看着掉落在地上三枚剑片,有些讶异。 只见她拙喝了一个意味含糊的字眼,剑影再次合一,破空而至,青光短剑直刺张浩咽喉,竟然是想就此结果了张浩的性命。 “已经撑不下去了!“张浩感受着体内荡然无存的文力,苦笑一声,仰着脖子,引颈受戮。 强者的世界里时间尺度本就不一样,这看似繁复凶险漫长的过程,在真实的世界里只是极短的一瞬间,烟葭的惊讶的红唇还没有张开,李将军那剑也只不过刚刚化盾,张浩已经放下了抵抗。 那直奔喉咙去的剑锋戛然而止。 黑衣女剑客看着张浩垂下的手,放弃了追杀。 “你体内还有毒,我胜之不武。“她的声音有些清冷。 张浩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先前他的文力本就没有恢复,这次又是偷袭未果,文力枯竭又强行放了招式,心神激荡之下,唇角又有血溢了出来。 他已经力竭了。 …… 李将军看到了张浩的模样,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他走到了张浩的面前,却自然有股居高临下俯瞰的感觉,就像是上帝看着人间的蝼蚁,就像看着一只狗。 他的笑声有些癫狂,有些疯狂,有些色厉内茬,却又充满了狂妄的杀意,情绪十分复杂,复杂到再精致的语言都很难形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被自己囚禁的人居然方才差点杀了自己,若不是恰巧来了剑客,岂不是自家现在已经死于非命?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被自己囚禁的奴隶罢了,对,就是一个奴隶。 就连一个奴隶也要杀了自家! 既然王家小子连死都不肯救自家,那么就一起死吧。 李将军现在都变成了近乎疯狂的快意与凌虐渴望。 他要杀了王家小子。 目光一转,他又看见了那个俏生生颤栗着的靓影,他也要这个女人,想到马上这一切都会变成真实的,他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他大声笑着,甚至笑出泪来,声音依旧很粗犷,仿佛像是遇见了最好的朋友又喝醉了一样。 疯狂的笑声里,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剑,猛地向张浩刺了过去。 老子要他死! 张浩无力的看着不算如何有力量的剑尖,如同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其实这种力量,平时自家一只拇指都能挡得下来的…… 噗哧一声。 李将军的剑,刺进了张浩的小腹。 就像锋利的杀猪刀一刀捅入了猪肉一样。 张浩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看着那把锋利的剑,看着那里缓缓渗出的血水,有些熟悉。 就像是八年前自家在曹植像面前快要死去一样。 张浩缓缓的垂下身子。 李将军放肆的大笑一声,抽出到来,把张浩甩到一侧,如同甩死人一般,随即用带些淫邪的目光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的谈烟葭。 他要把这样子的美人压在身下,狠狠的**,就像之前那个从长安虏过来的美艳女子一样,**到这个囚笼被破了为止。 他要让那些想要杀掉自己的宋人看看杀掉自己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看着谈烟葭满含泪水的眼眸,如同一汪秋水一般,从心底,从下腹,生长出了最强烈的**。 李将军没有发现,一脸惊恐的谈烟葭没有发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女剑客没有发现,就连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张浩也没有发现。 自家被洞穿的腹部,出现了零零散散的金光。 第38章 黑暗中的弩 张浩醒了过来,却有些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记得一个有些荒唐的春,梦。 他茫然望向幽暗的走廊四周,发现那个原本已经要将自己捅死的李将军,现在只有无头的身子,以及孤零零的滚在一侧满是血液的头颅,一双瞪圆的眼睛中还有一丝愤恨,一丝不解。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个女剑客却也是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的鲜血顺着地面汇集成了一道小小的溪流。 张浩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又看着自家原本应该被捅穿的腹部,如今却已经完好无损。 张浩开始有些迷惘。 他望向自己黑黑脏脏的双手,看不出与原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握手成拳用力,也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至少手臂还是那般粗细。 他知道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多了两具尸首,而自己原本被刺穿的身子现在却恢复如初。 张浩有些害怕了,不是害怕这些尸体,子不语怪力乱神,死去了就是死去了。 他怕而的自家还没有发现的事情。 可最令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走了两步,发现了在墙角嘤嘤啜泣着的烟葭。 烟葭衣衫不整的抬着脑袋,眼角带着泪花,精巧的鼻翼时不时的啜泣一声,梨花带雨一般的眼睛呆愣愣的直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东西。 张浩不由的有些心疼。 “烟葭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张浩慢慢的靠近了烟葭的身子,蹲下身子来问道。 烟葭缓缓的仰起脸来,抬袖擦掉脸上的泪痕,被撕扯破的衣衫露出了肩膀上的一抹白腻,她清冷的抬起头来,眼神之中带点恨意:“张浩,我警告你,你不要靠近我。” 张浩愕然看着她的绝美的脸蛋,不似在开玩笑的模样,不解问道:“烟葭姑娘……我做错了什么么?“ 烟葭的声音变得愤怒起来:“张浩,你方才才坏了我身子,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不要我就直说罢。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我看着恶心!“ 张浩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看起来,细细的观察了谈烟葭的全身,突然发现她的裙摆上有着一滩血迹。 然后他想起了昏睡时所做的**,身体骤然一紧。 他万万没有想到,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再也不敢抬头盯着烟葭的脸庞,只是讪讪的坐在了她的左侧,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谈烟葭厌恶的看了一眼坐在右侧的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将身子往左挪了挪,就如同看见了狗屎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但是既然做了,就应该负责。 师尊告诉过自家,这是男人的底线。 “我娶你吧。”张浩沉默了很久,抬起头来。 “不要,你快点滚!“谈烟葭回绝的很是彻底。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是那么动人,那么美妙,如同黄鹂鸣翠柳一般,只是在声音的深处夹杂着一些凛冽的寒风。 冻的刺骨。 “可是……“张浩神色黯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自己的女人,犹豫再三,方想开口,却听见了几声不该有的声音。 嗖…… 嗖。 嗖! 三道极细微的机簧声从黑暗中响起,一支箭弩贴近着坚硬的玄铁呼啸而至,竟然发出了雷鸣般的声响。 好在张浩一直专心凝听着走廊里的任何声音,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内捕捉到那三声极细微的机簧声,同时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床子弩! 这是弩箭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是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箭射出,需要数十个秀才拼尽全力才能将弩弦拉满,射程可达万丈,弩箭如长矛一般,就算是没射中人,光是弩箭带起的风都可以让凡人受伤。这种武器曾经在大宋征战天下的历史中创造无数辉煌,只可惜由于制造床子弩所需的鸢铁木越来越少,就连大宋近几年都没有制作了,没想到今夜居然会在这个密室中出现。 埋伏在黑暗中里的黑衣人在半个时辰刻前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向,却又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没有信心能够用刀剑击毙杀了女剑客的王家小子,方才搬过了床子弩,但是光是上弦就是用了一刻多钟。 一颗黄豆大小的汗珠从张浩的额头渗出,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想明白了这么多事情,而同时他的左手早已悄然无声凝出了一只比先前要大的多的毛笔。 金光熠熠。 他不是王雱,更不是师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进士,虽然刚才的血腥厮杀让他对于战斗有所明悟,但他终究没有信心就靠带毒之躯去硬抗曾经一箭射杀堪比大学士文力的辽人大将萧达览的床子弩。 他默默运转文力查看着身体里的动静,却惊喜的发现漫天金光依然存在,甚至比原先还要浓郁了不少,那道内腑间的通道下端直抵小腹某处,随着文力激荡,便有数百道金光从那处经放出来,依循着每条经脉的轨迹,散入每块骨髅每个毛孔。 自家的文力已经恢复如初! 张浩不顾谈烟葭的反抗,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来不及感触手上的细嫩柔滑,就抱着她飞到了半空之中,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贴着地面飞行的第一根弩箭。 那支弩箭拉枯摧朽般毁灭了沿途的一切风景,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冲向了张浩背后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金石相撞的轰鸣声。 可没有什么时间让张浩去品味刚才的战果,第二支弩箭已经从半空中窜了过来,发出尖锐的鸣啸。 这鸣啸声代表着锋不可阻,代表着死亡,所有人在这箭面前都只能暂避其锋芒。 张浩运转了全身文力,尽力向左飘去,可正要躲闪之时,肩头有一阵疼痛传来。 他不顾痛意,费尽全力的往右飘去,躲开了那支死神之箭,待身后又是传来一阵轰鸣之声后,方有片刻的功夫转过脑袋,却发现谈烟葭一口银牙正愤愤的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毫不掩饰清亮眼眸里的恨意,看的张浩心有戚戚然。 张浩不愿看,也不敢再看着谈烟葭,回过头寻找第三支弩箭的踪迹。 他的瞳孔微缩。 第三支弩箭已经到了他面前不余丈的地方…… 他明白了!前面的两支弩箭只不过是陷阱!贴着地面飞行的弩箭让自家飞在空中,第二支弩箭让自家只能朝着右方飞行,而第三只箭就是要夺自家的性命! 那些黑衣人好狡猾的计谋! 现在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张浩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觉悟般的笑容,放开了手中的烟葭,用大毛笔化成了漫天墨网。 这是他这辈子以来用的最完整的一次墨网。 片刻之后嗤的一声轻响,弩箭刺入了网中。 又是嗤的一声轻响,弩箭穿破了墨网。 几乎毫无阻碍。 但是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烟葭下降到一个安全的高度。 在烟葭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锋利的弩箭,刺进了宁缺的左胸,刺进了肺叶。 似乎即将穿出一个碗大的洞来…… 烟葭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见这个男人死去的情形。 尽管他救了自己很多次。 …… …… 弩箭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张浩痛苦咳着,喷出血沫。 他却很快活。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个人的文力,虽然不认识,不熟悉。 但是很温暖。 在那个人的文力下,巨大如矛一般的弩箭停在了张浩的肺叶上。 一动不动,杳无声息。 一个身穿着水墨色衣衫的中年书生从黑暗中出现。 天亮了。 第39章 铁锅般的拳头 中年书生站在了张浩面前。 他站在那里就如同站在了水墨画之中。 头发如水墨画中的流水,胡须如青松,眼睛如皓月,鼻梁如衡山,只是这幅水墨画现在看着张浩的眼神有些歉意。 他是司马光,当世大儒。 片刻之后,张浩胸前的弩箭——与其说是弩,不如说是矛更恰当些消失不见,又是片刻之后,张浩左胸上的伤痕渐渐的开始愈合,不久就长出了一层粉嫩的新肉来。 这是大儒才有的肉白骨的通天手段,如梦一般。 他转过身子,眼神之中的歉意转向愤怒,看着远处的黑暗,轻声的说了一个字。 “死。” 一个虚无缥缈的死字于空中生成,三尺大小,然后便以电闪雷鸣一般的速度在狭窄通道里穿梭而过,甚至连风都来不及鼓荡,而是被压缩贴到光滑的墙壁之上。 于是片刻之后,随着几声闷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他又说了一个光字。 整个走廊瞬间如同白昼一般。 烟葭震惊错愕看着远处几个人的尸体,根本不明白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开始揉自已的眼睛,以为自已产生了幻觉。 张浩看着场间那名书生,脸上也写满了震惊的神情,继而流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烟葭不知这是什么手段,但是张浩知道,这名书生一言出,便能言出法随,这已经足以震惊世间。 张浩恭敬的作了一揖,想要开口询问这个救命恩人的名讳,却见那人抬起右臂,随手摇了一摇,张浩便直起了身子,如同竹子一般立着。 “你既然是苏子瞻的学生,以后就不要随意弯腰。” 张浩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似有所悟,身子骨似乎也挺直了一些,再也弯不下去了。 “我是司马光,字君实。”他转过了脑袋,原本如皓月一样的眼睛现在却是璀璨如星辰,似乎透过这双眼,就能看见天上与人间的一切。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的介绍却在张浩的脑海中炸响。 张浩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甚至有些隐隐生痛,他是借此来发泄自家心中的惊讶之情。 司马光是何人? 作为当朝首相王安石王相公一辈子的对手,在史学上的修为可以说是自欧阳修醉翁之后的第一人,听说日前一直在洛阳编撰旷世大典《资治通鉴》,日力不足,继之以夜,痴迷到了这种程度。 醉翁半圣甚至说过,如果司马光一本书出世,他将成为太史公司马迁后第二个凭着史书成为亚圣的人,也是大宋国祚数千年来的第一个亚圣。 而现在,完成了一小半资治通鉴的他距离半圣也只有半步之遥。 司马光的璀璨双眼盯着张浩看了一眼,又盯着眼角还有泪花的谈烟葭,眉头蹙起,眼睛似乎又变成了皓月一样,对着谈烟葭开口问道:“这小子欺侮你了?” 谈烟葭沉默了,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 司马光如皓月一般的瞳孔突然变成了完整的圆形,从金黄色变成了火红色,竟像是和太阳一样,就连声音都变了几分: “姑娘你照说无妨,这小子如果欺侮了你,我帮你杀了他。“ 张浩脸色大变,司马光方才还一脸温和的和自己说话,现在却是说要杀了自家,这转折之快让自家有些接受不能。 他万万没想到司马光的性子转变竟然是根据着瞳孔颜色形状的变化而变化的,开心温和的时候,瞳孔是紫色的星辰,平常不冷不淡的时候,瞳孔是金黄色的皓月,而愤怒暴躁的时候,瞳孔是火红的太阳。 瞳孔变则性格变。 “他是欺侮我了。“谈烟葭看着张浩眼眸里那股不解却又有些震惊的意味,冷冷说道。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极轻,但在这幽寂无人除了死人便只有他们三个的世界里,却是清晰无比。 司马光瞥了张浩一眼,火红的瞳孔竟然像是火焰一样灼烧开来,抬起右手,送给了张浩一个拳头,一个看起来比王雱那大黑伞还要大的拳头。 那个拳头光明正大,判人生死。 张浩顿时感受到强烈的死亡威胁,甚至比刚才被弩箭射中了肺叶还要强烈一些,被死亡阴影刺激地颤栗肌肤已经支起了汗毛。 张浩看到了那个拳头,也看懂了那个拳头。眼眸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但是张浩没有反抗,一是无力反抗,而是无法反抗。 无力反抗是因为张浩很清楚,哪怕是拼尽全力也真的抵挡不住那拳头,他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很多和应对的手段,那些手段是那样的奇妙而匪夷所思,然而……那些手段所需要的境界却是现在的他无法触及的地域! 无法反抗是因为那拳头名正言顺,自家坏了烟葭姑娘的清白,理因至死。 于是他必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 …… …… “但是请恩公不要杀他。“烟葭清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那个拳头改变了方向,击打在了玄铁牢笼之上。 玄铁牢笼没有破,世界上除非是半圣,没有能够用拳头打破它。只是黝黑的外表却在那瞬间深深地陷了下去,出现一个非常夸张的变形,那拳头竟然整个陷入在了玄铁牢笼之中,可以想像那个拳头上挟带着怎样的力量。 司马光看着自己有些通红的拳头,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瞳孔已经从太阳重新变回了皓月,带些金黄,他有些不解的冲着烟葭问道:“姑娘为何又不要我杀他了?“ “他救了我。“ 烟葭的语气很平淡,理由也很平淡,但是却很充分,充分的让司马光的瞳孔再一次变成了火红色的太阳。 “姑娘的意思是这小子挟恩图报,侮辱了你?那还是杀了吧。“ 司马光再次扬起了铁锅般大的拳头。 “我不想欠他一条命。“尽管烟葭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是俏丽的脸上还是浮现了一抹红晕,如同最美的朝阳,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 这次的理由不复杂,却很微妙,非常干净,干净的让人生不出一丝火气。 谈烟葭长而疏的睫毛轻轻眨动,就像想要覆住白皙肌肤上的红晕。 张浩皱了皱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了一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在光明之中的脸,没有说话。 然后张浩发现烟葭她在有光的地方比在黑暗中要美。 (远秋真是要死掉了,我这种一小时一千字的龟速一天要码七八千字真是吃不消。。。不过都立了g我还是不自打脸了,凌晨三点还有一章) 第40章 请师尊赐婚 司马光静静看着张浩,眼眸已经恢复成了璀璨星光,摸索着脑袋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浩被他漫天星光的眼眸照耀的有些心慌,说道:“我叫张浩,弓长张,浩然正气的浩。” “名字不错。“司马光瞥了张浩一眼:“没有字么?” 张浩有些紧张,说道:“还未到弱冠之年,师尊尚未赐字。” 司马光沉默片刻,打量了张浩的全身,又瞄了一眼站在一侧亭亭玉立的谈烟葭,压低了声线说道:“我替苏子瞻那小子赐你一字如何?” 张浩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像是脑子有毛病的人,于是摇摇头说道:“司马先生,这怕是不妥吧?” 司马光听见此语,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给张浩的字他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登徒子。 看模样是浪费了。 …… …… 片刻之后,司马光抬头看着头顶上泛着黑光的玄铁。 他又是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着张浩问了一句:“你还没有到大儒境界吧?“ 张浩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于是司马光暗骂一声晦气,神情骤然一肃,提起右拳,沉腰吸气,就这样一拳对着头顶上的玄铁击了过去。 砂锅一般大的拳头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却是泛着紫光,也没有什么呼啸的声音,就像是普通人最最单纯的一拳。 看起来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因为是司马光打出的一拳,看上去再软弱,事实上也很坚硬。 这个拳头很可怕。 这是司马光是将一身所有的文力都凝在了拳头上的一拳! 看似平实无奇的一拳,却仿佛要把整个走廊上的所有空气全部凝聚过来,指缝之间,更是散溢着紫色的光芒,甚是诡异! 拳头如星。 头上完好无损的玄铁泛起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然又是被这一拳打出了惊人的弧度,向外突出着。 但是司马光不满足。 于是他眼中璀璨的星光化成了十五的皓月,全身扭成了凡人几乎不可能想象出来的麻花状,左手指骨上飘散出了一粒粒金色的粉末。 然后他左手挥出。 这是夹杂着身体扭曲力量的一圈。 走廊中的青石板,像纸片一样被掀开,飞出极远。瑟瑟冷风吹的张浩有些睁不开眼。 拳头如月。 已经向外突出的玄铁再次遭此重击,就如同一个稚童遭受到了成年男子的踢腿一样,竟然被直接轰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来! 司马光的眼眸再次一变,化成了火红的太阳,左右手上的紫光与白光尽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像火焰一般灼烧着的红色光芒。 司马光双拳击打在了已经破开的玄铁牢笼的洞口之上。 张浩终于感受到了那个拳头所挟杂着的恐怖的力量,感受到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如太阳一般火热远远比自己师尊还要强大的气息,强烈的拳意在通道里凝结,强大的气流在此间蒸腾。 那个火红色的拳头没有任何犹豫。 打出了一个人大小的豁口。 …… …… 春燕还在鸣叫着,春风也还在呼啸着。 风萧萧的旷野之中,苏轼傲然挺立,任凭春风吹拂起他的衣衫,掠过他的脸庞。 只是他的眉角并没有他的身子那样轻松,一个时辰前,他感觉到了自家徒弟的文力。 每个人的文力特征都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读书人,有些人在论语上的天赋高些,有些人在周易上的造诣高些,还有些人两者都很平庸。 论语读的多的人,文力多半是浩浩荡荡如巨石一般,要么碾压死敌人,要么是被碾压死,而周易造诣高些的人,文力基本上是诡谲不定的,一旦战斗起来,并不会太在乎获胜的过程,他们要的只是结果,平庸的人浩荡中带些诡谲,诡谲中带些浩荡。 可是浩荡就是浩荡,哪来的诡谲?诡谲就是诡谲,哪来的浩荡? 而张浩的文力属于前者,他的文力就如最坦荡的正人君子,而文力一旦消逝,很有可能就是遭遇不测了。 哪怕方才司马君实凭借缩骨之术从那小小的豁口下去,但是如果浩儿已经死去,他也不过是去帮浩儿报仇罢了。 王雱眯着双眼,也在观望着眼前的囚笼。 自从张浩的文力消逝之后,他微感慌乱,又有些黯然,这大概不是自家想要看见的结果。 他有些想要从自家的衣袖中抽出那把大黑伞,去囚笼中一探究竟。 但是被苏轼伸手拦住了。 …… 苏轼死死的盯着玄铁牢笼,脸上的神情变的有些揣测不安。 他刚才感受到了司马光惊天的文力。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力量,哪怕是在王安石的身上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文力竟然像是要开天辟地一般。 玄铁牢笼发出了一声闷响。 苏轼脸色变的有些不大好看。 接着是碎片掉落在地面上清脆的声音。 他的脸色变的又有些揣测不安。 最后苏轼看见了三道身影。 他变的欣喜若狂。 …… 烟葭是不会飞的,是被张浩抱着上来的。 令司马光有些费解的是,她并没有反抗。 烟葭缓缓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如瀑般的黑发自张浩胸前倾泻而下,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仿佛睡着一般。 张浩也没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一切都像是最正人君子的柳下惠一般,到了地面上之后,轻轻的把烟葭平躺着放在了地上。 很和谐,也很诡异。 烟葭是真睡着了,这些日子,她太累了。 苏轼看着张浩怀中的女子,原本欣喜若狂的脸色变的有些错愕,继而有些震惊,最后变的有些愤怒,他不相信张浩这样子的人会做出这些事来,但是眼前的一切又让他不得不相信张浩做出了那些事来。 他拔出了古剑,指着张浩,嗡嗡作响。 看着苏轼的举动,司马光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怪异,震惊错愕里开始生出极以抑止的荒谬感受。 这似乎似曾相识,就在不久之前。 张浩并没有在乎那把古剑,他知道师尊不可能对自己下狠手。 于是他缓缓的走在了苏轼的面前,双膝跪下,以头抢地,很是诚恳的道: “弟子恳请师尊赐婚。“ (远秋决定大修前文了。。。每天攒1000字,攒一个月我就能把前面看着不顺眼的东西全部改掉了) 第41章 失落的春雨 方寒冷的冷风与来自南方温暖的春风,渐渐在旷野中汇集,进入所有人的耳中,天地之间的气息随着风声而起舞。但是苏轼的眼眸之中却有了一层肃杀之意。 他看了看张浩,忽然笑了起来。 “她是谁?” “谈烟葭。” “是县丞的女儿么?” 张浩有些犹豫的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直到看见了一张脸色有些复杂的中年男子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为何要娶她?”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在大宋,有人结婚是因为父母之命,有人是因为媒妁之言,有人是因为水到渠成,当然也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因为奉子成婚。 张浩更像是最后一者。 此时场间气氛紧张而压抑,寂静的如同那个密室,所有人都看着张浩,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在思考一些极复杂的问题。 张浩撇过了脑袋,盯着躺在旷野之中昏睡的谈烟葭。 少女清减了不少,但依然美丽动人,细长而疏的睫毛,薄而红亮紧紧抿着的双唇,如瀑般披在肩上的黑发,像蒲公英般的白色长裙,在春风中,在旷野上,就像一片飘零的叶子找回了自己的安居之地,睡的很是安详。 张浩的心中再一次有了一丝悸动。 于是他静静的转过脑袋。 他给出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喜欢她。“ …… …… “我喜欢她。“ 这在大宋大概不是一个容易说出口的话语。 师尊方才留给了自己一道题目,而且这大概是张浩这辈所遇到的最难回答的一道问题,所以方才他才需要认真地思考,并且在脑海里反复放映某些画面,以来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鬼杨柳巷中的惊鸿一瞥,在清晨的枝头上看见那个一脸矜持的少女,还有她腰间的那抹碧蓝。在密室之中的相互扶持,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听着她清冷的语气。看着她说让自家做诗词的时候那副痴迷的表情,和醒来时梨花带雨的啜泣声。垂泪也好,欢笑也好,伤心也好,痛苦也好,她那一颦一笑已经不知何时渐渐的扎根在了张浩的心里。 遍地开花。 这些画面在张浩脑海里、在他眼前的旷野上快速掠过,那些他曾经触碰过的感觉。那些他曾经偶尔想过的事情,再次出现,他无法确认更多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情现在他是完全可以确认的。 他喜欢她。 也许只是喜欢她的面容,喜欢她呼吸空气时的笑容,喜欢她看见诗词时的热忱,就算喜欢的只是她绝美的外表,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轼的身体微僵。 他用很是复杂的眼神看了张浩一眼。 眼神之中或有愤怒,或有忧虑,或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在眼神的最深处,还有一丝替莲儿不值的惋惜。 他又看了一眼烟葭裙摆上的一滩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抬起头来看着张浩,而是环顾四周,他这时候很想念一个人。 …… …… 鬼竹林。 不知从从何而来的柳絮在鬼竹林之间飘来荡去,惹人心烦。 苏莲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肉饼,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白水,粉红色的嘴唇沾上了水,看起来如粉玉一般。 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发泄更加合适一些。 苏莲愣愣的盯着手中的肉饼,有些苦恼。 肉饼已经只剩下一半了,虽然一口就能让自家吃饱,但是已经吃了都快一个月了,已经有些厌烦。 而且,耗子哥哥和爹爹还没有回来。 她清澈的眼神之中有些隐忧。 她走进里屋,跪在床上挪着膝头,麻利快速的摊平被褥,然后跳下床走到屋角,拿起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她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把纸张摊开在书桌上,又开始磨墨写字。 爹爹布置的功课已经做完了,莲儿现在这是在学一些原本不大愿意去搭理的东西。 苏莲就着春风开始磨墨,不时有片片柳絮飘进墨汁里,苏莲蹙着秀眉认真的把一片片柳絮挑了出来,再用青葱玉指捉起自家惯用的秀气细笔,在那张纸的正面潇潇洒洒一促而就默出了好大的一篇文章,与她的狡黠的性格有些不大相似的是,纸上那些蝇虫般的细微小楷竟是秀气细致到了极点。 她默写的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一段。 耗子哥哥曾经和莲儿提起过这段话的意思。 表面的意思呢是想要追求上等的成绩,那么多半只能取得中等的成绩;想要取得中等的成绩,那么多半只能取得下等的成绩;如果说只想要取得下等的成绩,那么就一事无成。 至于内层涵义呢耗子哥哥也曾经提起过。 如果莲儿想要读好书,那么就最好和耗子哥哥一样用功,如果说想要读书读的和耗子哥哥一样,那么就要做的比他还努力才行。 儒学一道,交的是入世的道理,交的是如何为人处事。 默写完这一段文字,苏莲把笔墨搁在书桌上,然后走到了里屋,拿出了一个盆来,走到溪涧旁,舀满整盆水,将发髻揭开,开始梳洗着自己的乌黑长发,仿佛和过去的这一个月没有什么区别。 今年春天的雨水很多,连带着溪涧的水也有些充溢,苏莲看着自己飘荡在水中的发丝和水中倒映着自家的俏脸,觉得有些无趣。 于是她伸出手指来,浸到水中努力的搅拌了一下,顿时清澈见底的溪涧中开始有了一层层的涟漪,过了片刻,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苏莲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指,却听见有一声春雷鸣于云间。 她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却没有下雨。 光打雷不下雨,这事情透着诡异,苏莲站在鬼竹林的溪涧旁,看着天空里越来越密集阴沉的云层,觉得有些不解。 忽然间,厚重的阴云里生出一道极粗的闪电,轰鸣声中向着鬼竹林的某处劈落,苏轼布下的迷阵自然生出感应,散发清光。 苏莲身慢慢的走到了雷电下落的地方,看着眼前被这道闪电劈垮的几根竹子,看着浑身漆黑的地面,心中的不解之意愈发浓厚了。 她向四野望去,只见云层仿佛要遮盖整片鬼竹林,不时有闪电落下,让鬼竹林的某处竹子冒出黑烟。 春雷降春雨,但是今日却没有。 苏莲慢慢的挪回了小竹屋,心中空荡荡的,觉得似乎自己从现在开始,失去了一样东西,她感觉的出来那样东西很宝贵。 但是她不知道她到底失去了些什么。 (苏莲和烟葭这两个远秋都会努力的描写,尽量把她们写活吧) 第42章 自己的巴掌 旷野中依旧吹着春风,张浩依旧跪在地上。 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张浩而言,苏轼与其说是师长,不如说是父亲。 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司马光的嘲讽,但是他不能不在乎苏轼的意见。 这是儒道中的孝,是文人立身之本,做不得假。 春风微作,细柳摇曳。 苏轼终于动了下身子,叹了一口气,踏步走到了身后人群之中,他没有想到那个县丞的女儿没有被西夏贼人凌辱,反而是被自家徒弟坏了身子。 所以他要寻找一个人。 县丞,谈方,谈烟葭的父亲。 谈方在苏轼眼中不算是什么有出息的男人,已经年过四十,文力却一直在三甲进士上踏步,天赋有限,认真程度显然也是有限。 但是他长的很好看。 大宋形容男人好看不是什么褒义的称呼,那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因为国字脸才是男人的标配,谈方的脸型却是瓜子脸,眼睛是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翘起,就连眉毛都是女人样的罥烟眉。年过不惑,肤色依旧白皙,连皱纹都没有几丝,唯独只有下巴上的几根稀稀疏疏的胡须才能表明谈方男人的身份。 他很好看,但不英俊,可也只有长成这样的父亲才能生出谈烟葭这样的女儿。 苏轼站在了谈方的面前,端详片刻,再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手掌,然后作了一揖,声音微涩的道:“在下苏轼,字子瞻。“ 苏轼的动作很庄重,声音也很庄重。 庄重的让谈方差点停止了呼吸。 谈方的眼神从复杂渐渐的变成了疑惑,继而转向狂喜。 苏轼何等地位? 大学士。 一般情况下大学士会用这等礼仪来对待一个三甲进士么?苏轼介绍时用的可是在下这二字! 除非是天塌下来。 或者是大学士要替自己的徒弟求亲了。 谈方的内心已然乐开了花。 寻常进士的儿子甚至是其他大学士的弟子,若说要娶自己的女儿,那也顶多算是门当户对罢了,可苏轼毕竟是大学士中的第一人,与大儒之间的差距不过是一线之隔罢了,况且现在天下谁人不知他把唯一的弟子已经当成了儿子来看。 自家的女儿曾经的未婚夫死于痘疮,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克夫命,门当户对的嫌弃她曾经有过的婚约,条件差的自己又看不上,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来为了她的婚事是操碎了心,谁能想到居然有金龟婿上门来提亲? 这怎么能让他不开心,不激动? …… …… 苏轼其实不想这样。 这是无可奈何之举,打心眼里他是更希望浩儿能和莲儿成婚,毕竟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基础一直都在,再过两年,就能安排他俩的婚事了。 可是人算毕竟不如天算,苏轼不是圣人,没法未卜先知,他更没有想到来到户县考个秀才试就让浩儿遇见了这么个长的祸国殃民的媚女子。 苏轼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的少女,看着她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的样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要比莲儿好看。 继而他又想起十几天前的浩儿说过两人长的差不多。 当时他觉得浩儿不够聪明,现在看起来,他已经是很聪明了。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是浩儿趁人之危也好,两情相悦也好,亦或者是那女子**浩儿也罢,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女子原来是个处子,是县丞的女儿,是大宋文人的一部分! 这理由很无奈,也很充分。 充分到没有哪个文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凭借着文力上的差距强行让一个县丞的女儿嫁个他人做妾,欧阳修不敢,范仲淹不敢,柳永不敢,这三位半圣都不敢,苏轼更加不敢。 浩儿已经玷污了人家的清白,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来让自家同意他俩的婚事,哪怕是账面功夫,苏轼也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谈方一个交代。 这是儒道中的礼,也是天下文人立身之本。 这是他站在了谈方的面前的原因。 …… …… 看着面前的苏轼,也极有可能是自家接下来的亲家公,谈方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也很是平静的回了一礼道:“在下谈方,字太虚。“ 他开始等待着苏轼的下一句话。 “不知令嫒婚配与否?“ 果不其然,苏轼还是张开了有些干涩的嘴唇说出了这句在谈方耳中如同天籁的一句话。 “小女年方十六,尚未婚配,只是曾经有过口头婚约,可还没拿到彩礼男方就得了重病去世了。“ 谈方一向是严肃守礼之人,讲究顺孝友悌,对待上官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同僚像夏天般势情,对待浑家像秋天一般肃杀,对待下人像冬天一般冷酷,苏轼才问了一句话,谈方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几乎把所有的东西给暴露了出来。 见了此人说起前亲家的去世眼神之中居然带着一些庆幸之意,苏轼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满,他由衷不喜这样的势利之人,所以他又蹙了蹙眉头。 沉默片刻后,苏轼决定向谈方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想再与他客套什么,所以他接下来的话语很是简洁。 “在下想替在下的徒弟张浩向令嫒提亲,如何?” 苏轼的声音不大,周旁也呼啸着春风,可是在场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站在一侧的司马光眼眸化为十五皓月,举着大黑伞的王雱呆若木鸡,章宜也捋了捋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连跪在地面上的张浩眼神之中也浮现了一丝喜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有谈方没有想到苏轼说话说的如此直接,一时间竟是没有缓过神来,片刻之后,白皙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支支吾吾的说道:“既然是苏大学士的提议,如此甚好,甚好。” 苏轼看见了谈方的反映,原本就有些不耐的眉头蹙的愈发紧了, 原本只是觉得此人势利而已,如今看来连说话都不大对劲。 所以现在苏轼只想早些结束这样无趣的对话。 其实他也不知现在这般不耐烦到底是因为看不惯谈方的举动,还是因为张浩的事情而导致心烦意乱。 或者是兼而有之。 苏轼左右手一挥,便与虚空之中掏出了一只玉如意,递到了谈方的手中,轻声说道: “这是彩礼。” 这玉如意大概一尺长宽,以紫檀木金银为柄作手指之形,柄首、腰、尾均作椭圆,这些东西虽也算是珍贵,但是对于文人而言也就一般,可这玉如意的中央却是镶嵌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淡绿色,竟然在阳光之下都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谈方一眼甚至看不出是用何等材质做的。 不过至少这颗珠子与玉如意完美镶嵌,寓意珠联璧合倒是极妙的。 苏轼瞅了一眼玉如意上的珠子,有点心痛。 这是竹珠,是万亩竹林中最高最大的那一颗竹子开花后结出的竹子,极为珍贵,鬼竹林这百年来,都只有产出一颗。 这原本是想在张浩和莲儿成婚时送给他们的…… 可惜了。 没有再去理会谈方一脸捡到宝的表情和毫无新意的客套语气,苏轼缓缓的走到了张浩的面前。 他沉默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张浩,突然觉得很想打他一顿。 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 于是他伸手至身畔空中,变化了一个手型。 “啪”的一声。 张浩的左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苏轼淡然道:“这是替烟葭姑娘给你的。” 又是“啪“的一声。 张浩的右脸上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苏轼惋惜道:“这是替莲儿给你的。“ 最后“啪”的一声。 苏轼举在半空中的手掌戛然而止,面露古怪之色。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张浩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掌,这手掌的手指很修长,手掌很宽厚,也很白皙,一切都很正常,但这手掌贴在张浩的脸上就有些不大自然。 因为这是张浩的手掌。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43章 同床也异梦 这巴掌没有多重,也没有多响,但是足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这是一种态度。 这至少代表着张浩认错了。 听见张浩给自己的那个巴掌声,苏轼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这种感觉大概和天下所有的爹娘意识到了自己孩子长大时的一瞬有些相似。 他摆了摆手,示意张浩站起来。 在几百双目光的注视下,张浩慢慢的直起身子,对着苏轼鞠了个躬。 苏轼看着张浩因为十几日没见天日而变得有些白皙的脸庞,忽然笑了一下。 笑的很开心。 …… …… 十日之后的户县客栈。 已经是深夜了。 漫天星光从天顶上洒落,瓦片泛着银晖,显得格外静谧,春风也依旧呼啸着,只是在距离客栈还有一步之遥的再也没有办法靠近。 天字一号房内依旧亮着一点灯光,在漆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醒目,那盏灯光,照亮了客栈前的大道,片刻后有脚步声响起,一名书生提着酒壶走在路上。 户县春天的深夜不像江南,是带些冷意的。 那书生扶着腰慢慢走着,显得有些笨拙,行走间洒了很多酒出来,洒出桶沿,一路顺着大道滴落成了一道痕迹,甚至还冒着热气,将昏黄的灯光都氲开了。 更令人觉得惊奇的是,那书生穿的衣裳也很单薄,有些陈旧的青衣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湿意,他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寒意,就这样行走着。 客栈的灯光映射在了他的脸上,有着一抹酒后的红晕,他一脸醉意的冲着客栈大喊道:“浩弟,出来喝酒啦!” …… …… 天字一号房内,还拿着那本《韩非子》的张浩轻轻的放下了书,轻轻的打开窗子,身子被冷风吹的猛地一哆嗦,往外探了一眼,果不其然,正是王雱。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客栈另一张床上的人,尽量压低了声线,对着外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烟葭她睡着了,元泽兄,你明日再来吧。” 然后他就关上了窗。 喝醉了的王雱显然有些不满张浩的举动,嘟囔了一声重色亲友,用左脚将脚下的石头准确的踢到了客栈的窗户上,发出一声啪嗒的声响。 窗户依旧纹丝不动。 有些喝醉了的王雱无可奈何,摇晃着身子离去了。 …… 张浩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苦笑一声,颇为感慨。 师尊和司马先生都走了。 师尊在回到户县的第二天就去了鬼竹林,却不肯带自己回去。说是让自家好好的在户县陪着烟葭,又给了自己入太学的凭证,让自家在夏日之前赶到京城,到时候再见面。 张浩明白师尊的举动,他是不想让自己见了莲儿再让莲儿伤心,也省的到时候尴尬。 他原本不懂得莲儿平时对自己的眼神,可自从从玄铁牢笼之中出来了,他就明白了那种感受是怎样的复杂。 最烦人是心愁。 至于司马相公是因为那玄铁牢笼之中还有许多被他的文力困着的黑衣人,而牢笼之中也有不少以前神秘失踪的女子和书生。 他提起过那牢笼是西夏的杰作,若能从那些黑衣人的口中逼问出点什么,于大宋也是福分。 所以他提着不知道有多重的玄铁牢笼奔赴了长安。 唯有王雱还因为为数不多的假日一直留在户县,说到时候和自家一起去开封。 …… 张浩没有再次拿起书,哪怕自己想补上前几日因为被困而拉下的功课,现在也已经实在太晚了。 他走到了蜡烛旁边,轻轻的呼了一口。 烛灭,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 张浩脱掉了外套,搁在了桌子上,又把水碗搁在窗台上,借着星光钻进被窝,双手搭在被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发出一声极为满足的叹息声,他闭上眼睛,闻到了身侧的芬芳。 他已经和烟葭同床了。 但是张浩没有碰过烟葭的身子。 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了关系,又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怕烟葭遭人闲话,更有可能是谈方怕张浩反悔的种种顾虑,自从回到户县之后的第一天,在苏轼与谈方的见证下,他俩成了亲。 这成婚很草率,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她俩成亲的契机就很草率,可入了洞房,凤冠霞帔的烟葭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涂抹着胭脂与水粉的俏脸都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红唇都死死的抿着。显然是没有原谅张浩当初的作为,也有可能是为自己爹爹极为不负责任,极为势利的举动而感到愤怒。 所以张浩也就不打算再做当日那种**之事。 其实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为何自己会兽性大发,甚至张浩都不敢肯定那还是不是自己。 张浩以为自己会如同往日一样沉沉睡去,然而真实的情况时,他闻着烟葭身上散发着迷人味道的芬芳,呼吸声迟迟未能缓慢下来。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浩缓缓的睁开双眼,开始盯着一侧的烟葭紧闭着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让张浩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不管如何,烟葭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且还娶了她,终有一天,他会让烟葭明白她没有嫁错人,而自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混账。 他轻轻的把被子往烟葭那边挪了一挪,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睡去。 但是里侧的烟葭却有了动静。 张浩隐约感受到她似乎是摇了摇头,然后看见了她紧紧攥着被角,双眼紧闭,继而很是不安的踢着被子。 张浩慢慢的把踢到一侧的被子重新给她铺了回去,现在的天气还冷,客栈远没有密室那般温暖,烟葭毕竟只是个普通女子,他不想让烟葭着凉。 他的手背无意间触碰到了烟葭的睫毛,所以收回手的时候张浩发现手背有些湿意。 她哭了。 张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烟葭,用了文力观察着一切,于是又隐约听见了烟葭呢喃着的梦话。 当张浩听清楚她说的是不要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被子烟葭的身上永远都没有被子,是被她踢掉的。 是因为她一直在做噩梦。 张浩目光落在炕边地面像白霜般的月色上,心头无来由微紧,许久没有过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来,回头望向窗外深青色的夜空,看了眼满天星光。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对烟葭的伤害有多大了。 (凌晨三点的更新,远秋求推荐求收藏,读者大大求赐票) 第44章 此日非彼日 翌日清晨,张浩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睁开了眼睛。 他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烟葭,依旧是烈焰红唇,依旧是青丝万千,只是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渗出了一抹汗珠。 于是张浩用手抹去了她额头上的汗水。 再是穿好了衣服,下了楼去。 …… 现在的时节是愈来愈温暖,尽管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意,可窗外的风景是鲜活青葱,已经渐渐崭露出几分春天的色彩。户县道路两侧的青草渐隐,种满着夹道相迎的高树,虽然树叶尚未完全青绿招展,但是也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张浩慢慢的走到了鬼杨柳巷中,挪到了两间府邸之间,轻轻的扣了下老旧石狮子府邸的大门。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王雱有些困倦的哈欠声。 随后门打了开来,露出的正是王雱带着浓浓黑眼圈的脸蛋。 王雱发现门外站的是张浩,没是什么诧异的神色,只是象征性的把他往大堂上领去,到了大堂之后,又递给他一双筷子,一碗盛满了金黄色的小米粥的碗。 看着面前的配菜依旧是腐乳和鸭蛋,张浩先是用筷子戳破了鸭蛋,看着金黄色的油水渗透而出,然后又夹了一小块腐乳放在粥里,苦笑了一声道:“元泽兄为何如此喜欢鸭蛋和腐乳,难道就不会吃腻么?” 王雱满不在乎的呼噜了一大口小米粥,然后用有些不屑的语气说道:“食者,性也,你小子什么时候看烟葭姑娘看腻了,我吃这些东西也就吃腻了,况且你每天早上都来我大舅府上蹭吃蹭喝,还抱怨这么多废话,懂不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 张浩竟无言以对。 …… 默默的喝光了一碗小米粥,又盯着王雱再盛满了一碗,张浩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待王雱三俩下扒完了小米粥,听见了他放下碗筷的声音,张浩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态度温和的对王雱说道:“我今日前来是问元泽兄一个问题的。” 这小子要问自己问题,这可不多见。 王雱不由捋须微微一笑,收敛心神,阖起双目,故作沉思,片刻后,他开了嘴。 “是来问我如何讨女人欢欣的罢?” 大堂的暖融油灯光线不知因何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灰粒在光线中飞舞弥漫。 张浩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感叹道:“元泽兄果真料事如神,这点旁枝末节居然也能猜测到。” 王雱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张浩的脑门道:“不是我猜测的,是你脸上压根就写着为情所困四个字。” 张浩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随即发现王雱这是拿自己打趣,为自己的蠢笨行为而感到羞愧。 “要不要我来帮你一二?说到底,我在京城那也还算是**倜傥的人物,对于男女之事虽然不敢说是情圣,但也比你这种榆木脑袋要好上一点。“王雱笑了一笑,从一侧的锦盒中拿起龙凤团茶撕扯了一点茶叶下来,放进两人面前的茶杯中。 张浩点了点头道:“也好。“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要我当大夫,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来来来,说说你和弟媳现在的情况如何?”王雱端起一壶热水,给俩人都满满的冲泡好了一杯热茶。 听到这句话,张浩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头望向王雱:“有哪些情况?” 王雱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热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张浩一眼,他没有想到张浩对于男女之事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单纯,于是放下了杯子缓声说道:“情况就是……额……你俩同房的时候,弟媳有没有不愉快的表情?” 其实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有些不大礼貌,但是王雱还是问了出来,就像是大哥问小弟的私事一样,觉得理所当然。 张浩直愣愣的盯着王雱的脸,抿了一口热茶,又被烫的差点没吐出来,苦巴着脸道:“烟葭她那事还有点心理阴影,有些耿耿于怀,所以……“ 王雱的脸色瞬间变的不大自然,扫视了一眼张浩的脸色,果不其然并没有凡人初娶了**之后的那种虚浮苍白,随即用更不自然的语气说道:“你俩该不会还没圆房吧?“ 张浩点了点头。 但是还没等王雱反应过来,张浩不想再在这个丢人的问题上过多纠缠,转移了话题道:“烟葭每晚都要做噩梦,而且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和杀父之仇一样,老实说,小弟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王雱并没有理会张浩的强行扭转话题,先是嘴角咧开了一丝缝隙,再是哧哧一笑,继而捧腹大笑。 笑的很大声,就连眼泪都笑出了几滴。 过了许久之后,王雱才从张浩羞怒的眼神中缓过劲来,摇了摇头道:“哎哟,我说浩弟,看你平时也不像是个蠢人啊,对于你这种情况,四个字就能解决。“ 张浩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问道:“哪四个字?“ “日后再说呗。“ 王雱抿了一口茶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 “元泽兄别瞎扯了,小弟和你说正经事呢。”张浩过了许久之后才明白此日非彼日,对于王雱一上午一直在**自己的行为表示极度不满。 听闻此言,王雱装作一脸疑惑的说道:“日后再说有错么?你和烟葭姑娘现在都已经结了婚拜了堂,连身子都是你的了,她还能跑到哪里去不成?现在她只是生你的闷气,女人啊,哄一哄就可以了,等到孩子生出来,你再给她多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还不对你死心塌地?” 没等张浩开口反驳,王雱缓了口气又连忙说道: “浩弟,你需有些自信,凭你这天赋,这文采,这学识,这家室,这相貌,就算去了京城那也是一等一的金龟婿,只要你考上进士,我敢保证整个京城还没有嫁出去的女人都会为你疯狂。” “那谈烟葭毕竟只是一个县丞的女儿,老实说和你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能娶她那是她谈家几世修来的福分,要不然那谈县丞用的着这么快就让你俩成亲?还不是怕你反悔了?” “现在主动权把握在你的手里,女人是不能太宠的,就算是不做那等强盗之事,我还听你说过她是个诗痴,随便写个两首绝句诗词啥的不就能把她的芳心牢牢掳获到你的手上?还有……“ “先打住先打住,王兄你先别说那么多,让我好好消化消化,小弟我是真的喜欢烟葭,我不只是想要她的人,我还要她的心,胭脂水粉什么的只是身外之物,不打开她的心结,我怕她一辈子都郁郁寡欢,能不能换个方法?“ 张浩听着王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方案,其中固然有一些不错的点子,但是这并不是自家真的想要的结果。 王雱听见那句要她的心有些哭笑不得,堂堂大宋男儿遇见这档子事却跟那些穷酸一模一样,思忖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给出了另外一个提议。“ “日久生情?元泽兄你就别打趣我了,说正事呢。”张浩听见了王雱的另一个提议,和之前的提议几乎一模一样,神色隐约有些不满。 “此日非彼日了,天下谁人不知日久生情?呸,我跟你说你别想歪了啊,我说的是你和弟媳之间相处的时间多一点,你我明日不就准备动身去开封京城了么?这么几万里的路,她身边又没其他男人,再把你的才华崭露一二,这不就完了么?” 张浩点了点头,似有所悟,然后仔细想了一想,觉得此计可行。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计谋上的一个纰漏,用有些敌意的目光扫视了王雱一眼,幽幽的道:“元泽兄,这次小弟可就不和你一起去长安了啊。” 王雱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一声,竟不知何言以对。 第45章 论文力之本 “不行不行,愚兄还是发现此计有些问题,最好还是带上愚兄为妙。” 王雱连连摆了摆手,示意不妥。 “有何问题?小弟是觉得此计甚妙,孤男寡女同处几个月,又一直游山玩水,小弟就算是头猪也能把鲜花拱了啊。” 张浩不解的抬起了头问道。 “非也非也,所谓有对比才能有差距,有差距才能让弟妹更加中意于你啊,几月之行只要带上愚兄就能事半功倍,也可以让愚兄一解旅途劳累孤寂之苦,你看,一举多得,何不为之?” 王雱挤眉弄眼之下,连说话都有些文绉绉的了。 “可是元泽兄比小弟文力高出太多了吧?若是带上你不是反而会彰显小弟文采远不及你?” 张浩面露忧色,说出了难处。 “我装一下不就成了?真是蠢笨的不行。”王雱见张浩脸色还有一丝犹豫之色,连忙又说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子吧,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次去京城你夫妻俩一定要拉上我,不然一个人几个月的旅途实在是太无聊了。” 张浩木然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蓦地升起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 日头渐渐升起,大堂之中一片死寂般的安静,时间不知快慢的流逝着。 浑浊的油灯光渐渐变得透亮清明,突然找不到话题的王雱看着张浩的肩膀好似发现了什么,好奇的盯着看了许久。 “浩弟啊,我发现你的肩膀有些宽厚啊,比我要宽上不少。“王雱侧目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又凑到张浩面前,对比了一下,果不其然,张浩的肩膀要比王雱宽上一尺左右。 “照理来说你我身高相仿,肩宽应当没那么大差距才是……“王雱的神情颇有一些费解。 “元泽兄是在搞怪吧……人各有各的不同,小弟不过就是肩宽了一些嘛,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的。“ 张浩对于王雱的一惊一乍已经见惯不惯了,满不在乎的转移了话题道: “明日就要出发去京城了,元泽兄自幼在京城长大,不如和小弟讲讲一些京城的轶事,免得小弟到时候去了京城一问三不知,出了洋相。“ “那你想听什么?”王雱低头温和的问道。 “司马光。” 张浩的语气有些坚定。 …… …… “司马光的那双日月星辰眼?” 王雱不是很肯定张浩的意图,故而问道。 张浩点了点头。 王雱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放开来,接着他问了张浩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什么是文力?” 张浩听完此语微怔,不知该怎样回答王雱的这句反问,此时细细想来,似乎自己真的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虽然苏轼也曾经和张浩提起过,无非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具体展现加上孔圣人的恩赐罢了。 所以张浩的语气不是很确切:“学以致用。” 王雱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人本乃万物之一属,文力是孔圣人福佑后代书生之力,孔圣人未出世之前,如周朝,每个人出生时都已经定了型,奴隶就是奴隶,官人就是官人,平民布衣就是平民布衣,常人一生庸庸碌碌,毫无作为可言。可自孔圣人开文道以来,这一途教的便是如何让人在青年甚至是幼年时明悟自然造化之理,以天地之理控天地元气,行种种玄妙之事,让我等有了向上的机遇。 “孔圣人之恩赐是用于赏赐文力低下之人,学以致用一说也是未到登峰造极之人说说的,想要成为半圣,则需学会另外一些东西。“ “文道之路漫漫修远,繁复艰辛最考意志,第一境界称之为秀才,他们初学四书五经。书生能够从四书五经中有所感触,明悟天地之理的存在,所以他们能够掌握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比如举数百数千斤巨石。” “第二个境界称为举人。他们四书五经已经能够理顺了,因为懂得了天地之理,所以他们能够并且能够与之和谐相处,甚至进行一些感觉上的交流接触,故而他们能够虚空凝笔,其实不过是把天地元气凝成一团罢了。” “第三个境界称为进士。即我等现在所处的境界,算是勉强通读得了前人之作,而不仅仅是孔圣人的,所以我等能知晓天地间元气流动的规律并且加以利用,能够让就凭着意识,弄出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你之前用来困住我的文力丝线,老实说,到了我们这些境界,使用的才算是真正的文力。 “第四个境界称为大学士。在这个境界中最为出名的是你的师尊,进入这个境界的书生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所以你师尊苏大学士可以从虚空中取出那把古剑,当然只要他想他也可以虚空藏身,更可以光凭借着意识来伤害别人。” 一听见王雱提起师尊,张浩的精神立马抖擞了几分,有些好奇的问着关于师尊出手的事情。 “浩弟你也不要问那么多……我就看见过苏大学士出手过一次,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结束了,你还是自己抽个空自己去问你师尊吧。” …… 大堂内因为天色渐明而吹熄了蜡烛,而阳光还没有完全照射进来的缘故,有些昏暗,王雱听着张浩如同连珠串一样的提问,苦笑着拒绝道。 他没有再顾及张浩脸上的失落,继续讲道:“第五个境界称作大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境界其实我不大清楚,因为每个大儒都有自己独特的路线,我爹是新学之术,张载是气学之术,每个人都不大一样,但是本质上还是一脉相承的,承的就是儒家之学。“ “司马相公那双日月星辰眼你也接触过,化为星辰时的力量是过去之力,为过去史,化为皓月的时候是现在之力,是现在史,化为炎日的时候是将来之力,乃将来史,听起来很悬乎,其实就是本质上还是司马相公最擅长的史学之术罢了。 “再之上的圣人之境虽有耳闻,但没有真的接触过,也不敢胡言乱语,刚才我所言也是听家父说的,我离那境界还差着个十万八千里呢。“ 一口气费了这么多口舌,王雱也有些累了,拿起茶杯押了一口茶,继而又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当年辽人南下,寇准寇相公作为半圣,瞬息时间从京城之内赶赴到了边境…………那些圣人意念所至大概就便能抵万里之外。“ 张浩有些震惊。 一念行万里? 这是怎样的通天之能? 隐约间张浩似乎感受到了圣人的气魄与他们所能见识到的世界是如何的波澜壮阔。 王雱看着张浩颇为震惊的表情,感慨说道“这些东西……你以后去了太学,去了京城,让你师尊带你去见识下醉翁可能就会明白了,这都不是我们所能想象到的境界。我大宋国祚数千年,出现过的半圣到现在也就那一巴掌能数的过来,听听便罢了,苦想多无益。“ 张浩作了一揖表示受教。 王雱见状笑了一声,又是叹息一声仰望着天空道:““其实那些大儒也好,半圣也罢,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我们只能仰着着头顶上的一片天空,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大,似乎遥不可及,而半圣眼中的世界是自己心中的世界,心有多广,世界就有多宽广,境界差的太远了。” 张浩看了一眼王雱有些迷离的眼神,心想其实你也没有表面那般淡然。 “话说回来,浩弟你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信就是用来长见识用的。“ 张浩低头微笑,然后抬头平静应道:“我说我要成为圣人,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你信不信?” 这个回答很怪。 理由也很傻。 但是很符合张浩的性子。 王雱盯着张浩的眼睛,忽然间他的眉毛颤抖了起来,随后暴发出一阵极欢愉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渐渐停歇,王雱看着渐露尴尬之色的张浩,微笑说道:“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你小子是蠢的不行。” 第46章 难测女人心 王雱其实不是一个有太多闲暇时间的人。 可今日,应该说这些天来,他很愿意花去一两夜甚至更多的时间和张浩闲聊,讲些看似很琐碎无谓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投缘,也大概是因为他很喜欢张浩那种犯傻的劲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劲头,这在大宋的朝廷甚至是在太学之中都已经很罕见了。 正如苏轼之前说过的,现在大宋朝政上多的是升官发财之人,多的是庸庸碌碌之人,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绞尽脑汁,呕心利益,却唯独没有几个一心一意想为天下苍生,为了大宋社稷废寝忘食之人。 那些都是圣人干的事,落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王雱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朝政而整日忙碌的变的有些沧桑的背影,而对于苏轼,司马光这等与自己父亲完全是对立的政敌王雱也没有敌意。 毕竟政治是政治,苏轼与司马光这些人还是在为朝廷做实事的,对于他们的人品和才学,王雱从来没有怀疑过。 张浩给他的第一直觉就是可交之人,所以他才会在几次见面之后送给他一张太学凭证——不过张浩不幸的被西夏贼人掳走也是超乎了王雱的意料之外就是了。 这些天来他告诉宁缺的事情,有些是朝政之事,有些是学问之事,有些是太学的不传之秘,若是被人发现怕是会被追究责任,可他还是说了。 只因为他相信一件事情: “张浩会成为下一个大儒。” 世间没有人敢说一定可以入圣,即便是最低级的半圣,因为那些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力,大宋目前的三个半圣,柳永是天下第一词人,醉翁欧阳修为大宋文坛领袖,编撰新唐书时入的圣,范仲淹则是凭借着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入的半圣。 即便是天纵之才也不一定能成为圣人,圣人需要有旷世奇才加上旷世奇缘才行。 而他笃信张浩一定能成为大儒。 这大概是极高的评价吧。 …… …… 夜深了。 与王雱聊了一天的张浩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客栈之中。 烟葭一如既往的在绣着女红,看着模样像是手帕又或者像是香囊,反正是大宋女儿家最为常见也最为普通的东西。 张浩把外袍放在了书桌上,又拿起毛巾擦了下手,继而坐在椅子上捧起了那本《韩非子》。 烟葭依旧在绣着女红,就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房间内的几盏烛火照耀着案几与屏风,透过蚕丝做的灯罩,有些明亮。 一切都像是最为平淡也最为普通的老夫老妻之间的生活。 因为太过于长久的相处而到了相视无睹的地步。 可这放在新婚才不足十天的新人间这就是极为不正常的事情了。 张浩想打破这种让人压抑的平静。 于是他先用茶水润了润嘴唇,张嘴道:“烟葭,明日我们就准备出发去京城了,晚上你早点歇息吧。” 烟葭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有了动静,依旧全神贯注的织着手上的东西, 张浩见状叹了一口气,烟葭成了婚之后,对于自己的话虽说一直是有在听的,但是就像是简单的应付一样,让自家觉得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是那种每每看见烟葭冷淡的话语的时候,心中的那种不舒坦。 他不想一辈子这样子,很不自在。 所以张浩缓缓的放下了书,走到了烟葭的面前,看着她一针一线的在蚕丝上勾勒着轮廓,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蒹葭。”烟葭的声音依旧委婉动人,依旧冰冷刺骨。 蒹葭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在河边到处都是,名字挺好听,加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为它长了不少名气,有些从来没见过的人说不定还会为它吟诗作赋,可其实说到底就是没有长穗的芦苇,不是很好看。 谈烟葭这个名字中就有蒹葭之意,她这是给自己刺绣了。 张浩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她的身侧,凝视着她的侧脸,有些苦涩的道:“烟葭,不管如何,你我二人都已经成了夫妻了,我承认我当初是做了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可那真的不是我所愿。” 烟葭还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用的是鼻音。 从张浩回来之后,烟葭说的话没有超过两个字,这让张浩感觉到很沮丧。 也很无奈。 “烟葭你老实说,你心中有没有我这个丈夫?”张浩的语气开始有些不满。 烟葭放下了手中的刺绣,侧过脸来望了一眼张浩,端详片刻道:“你毕竟是我的官人,怎么会没有?” 这话乍听之下很是温暖,可言外之意就是说如果张浩不是她的官人,哪怕是占了她的身子,烟葭也绝对不会承认有这样的丈夫。 张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鼻翼微酸。 他有些颓然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烟葭没有在意他的举动,而是转过身子,拿起那块丝绸,开始刺了起来。 看着烟葭自顾自的在那里穿针引线,片刻之后,张浩幽幽的直起了身子,他想转移个话题。 “你去过京城么?” 烟葭摇了摇头。 “我也没去过,但是我毕竟在洛阳呆了许久,听我师尊说过那里没有比京城小多少。” “洛阳是要比户县大很多,方圆数千里之遥,在洛阳面前,户县可以不计道理计。” 烟葭哦了一声,但是声音总算不再是冷意,而是有些不满。 张浩苦笑一声,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烟葭从来没有离开过户县,自家却当着她的面说户县很小。 张浩突然觉得自己连说话都不会说,说什么都会讨人厌,可不说又不舒服。 说到底还是嘴欠。 今夜再无言。 …… …… 灯熄之后,张浩看了眼窗外的漫天星辰,又静静的给烟葭铺好了被子,又在她的身下用了一丝文力,好让她万一今晚还踢被子的话,也睡的舒服一些。 (每个人的十八岁应该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远秋在十八岁的时候也干了很多蠢事,说了很多蠢话,让她很不愉快,很想说声抱歉,但是一直说不出口,有些无奈吧) 第47章 户县难别离 清晨,张浩夫妻二人醒来,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开始整理行李,但是依旧一片沉寂。 张浩的行李不多,只有十几本书和一些衣物,而烟葭要带的东西却有不少。 毕竟有许多的嫁妆。 她对着镜子将耳朵上的玉环轻轻摘下,放在了桌上的锦盒之内,又将零零碎碎的几件珠宝用丝帛包好,一并放在了包裹内,然后打开了胭脂盒,拈起一片来自杭州的胭脂饼,浅浅的在掌心抹了一层,白玉一般细腻的掌心因胭脂而染上了晕红,这样的红,就像是窗外刚刚升起的朝阳。 烟葭的眼神有些迷离。 虽然新磨的铜镜光可鉴人,镜中的一张如花俏脸有着倾城之姿,却是略显憔悴。修长的双眉微蹙,眼波流光,笼罩着愁云。 这是烟葭第一次离开户县。 前往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官人要去京城,虽然很不喜他的人品与作风,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丈夫,自家不得不去也不能不去。 一想及此,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车轮碾压湿软的泥地,马车缓缓启程,向户县外驶去。 马车很普通,拉车的马也不过如此,虽说称呼也是龙马,但是和龙之间的关系显然不大,就比最常见的凡马稍微高壮一些,速度快个几倍罢了,远没有传说中的龙马日行百万里那么夸张。而车夫是章宜从官驿找来的老车夫,五十多岁,一辈子都在驾驶着马车,技术稳当,为人老实,看起来很让人放心。 车子缓缓的往东门开去,张浩尽量的让车夫压低了声音,他不想让自己打扰到还在睡眠之中的小城。 马车平平稳稳的开到了户县东门口,随着车夫手上缰绳一紧,就连常听的”吁”的一声都没有,龙马就没有一丝晃动的停了下来。 停下车的原因无他,只因为东门口站着王雱和谈方夫妇与谈家唯一的男丁谈昆。 谈昆今年不过七岁,算是谈方晚来得子,现在正抱着谈方的大腿,躲在了他的身后,一双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马车。 谈烟葭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此去京城又不知需多长时间才能再见一面,所以谈家三人早早的就来到了东门特地来给女儿和姑爷送行。 “昆儿,还不上去给姊夫和姊姊送行?”见谈昆有些畏缩的躲在自己的身后,谈方有些不满的蹙了蹙眉头。 谈昆听闻此言,才有些不大情愿的嘟着嘴从谈方身后钻了出来对着张浩行了一揖。 谈昆长得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甚是讨喜,身上的穿戴也是上等的丝缎上缀着珠宝,礼节动作也很是标准,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 只是张浩看清了谈昆的脸上还有一丝遮掩不住的厌恶。 这表情看的张浩有些错愕,自家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舅子吧?这厌恶之感是从何而来? …… 烟葭一手固定着裙摆,一边踏下马车,然后走到谈昆面前,将谈昆抱在怀中,笑着用玉指勾了勾他很小巧的鼻子,然后轻声问道:“昆儿,怎么又不听爹爹话了?” 谈昆脸上的厌恶之情瞬间烟消云散,看着自家姊姊的面容,他苦巴着道:“烟葭姊姊,你能不能别走了啊?” “为什么啊?姊姊这是和昆儿的姊夫一起去京城呢。”烟葭的语气有些不解,但是更像是一种解释。 谈昆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在烟葭身后的张浩,脸上再一次泛起了厌恶之情:“姊夫他不是好人,他欺负烟葭姊姊,姊姊你不要走好不好?“ 张浩哑然。 王雱哑然。 谈方夫妻脸上瞬间如同开满了鲜花,一片红一片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唯独只有谈烟葭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容就如同雪后的暖阳一样。 …… 王雱已经背着一个整理好的包裹,礼节性的和谈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张浩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几颗糖果正试图讨谈昆的欢心。 而谈方的妻子李氏则拉过了烟葭,走到角落之中,低声斥责道:“烟葭你是怎么回事?昆儿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也就算了,可姑爷毕竟是你官人,天底下哪有女人还会笑自己丈夫的?“ 烟葭轻声笑了一声,风轻云淡的撩起自己额头的长发,用很是认真的声音说道:“烟葭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李氏看着烟葭的眼神,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女儿有几多不情愿,自己也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登徒子,但是没有办法,自己官人却一口咬定了这个婚事,而且烟葭已经被姑爷坏了身子,除了他还能嫁谁能? 李氏缓缓的伸出左手,抚摸着烟葭白皙的俏脸,蓦地感觉到她有一些瘦了。 “他对你如何?“ 虽然李氏对于女儿的相貌有绝对的自信,但还是有些担心姑爷会不会将烟葭照顾好。 “很好。” 烟葭说出这句很好的时候没有什么犹豫,因为张浩对自己真的很好。 李氏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烟葭眼神之中的一丝疲惫之意,心中一颤,继而给出了她的建议; “到了京城,就快点给他生个儿子吧,有了儿子你们两个都会好过一些。“ 烟葭的瓜子小脸热得发烫,染上一层绯红。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其实不介意和张浩同房,毕竟已经成了婚,若是不生出个一男半女的自己爹娘的压力也会很大,但是张浩这几日来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正人君子,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李氏缓缓的伸回左手,用有些期待的眼神扫视了烟葭一眼,停留在了她的肚子上。 那里依旧平坦,但是李氏希望不用太久这里就能隆起来。 烟葭羞红着脸四处张望着,不敢直视着亲娘的目光。 …… 回头望去,谈昆已经喜笑颜开的和张浩打成了一片,口中含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开心的拉着张浩的衣角在做些什么,王雱也是撑起了大黑伞,把自己的行李往马车上扔。 烟葭忽然有些心慌意乱。 第48章 耳畔春风过 马车缓缓的驶出了户县。马蹄践踏在了有些湿润的泥地上,溅起片片软泥。 马车不算小,身长两丈左右,大约可以让七八人乘坐,看起来很重,其实也很重。 但是就算是伪劣的龙马那也是加了龙这个传说中的大圣的马,区区三个人加上车本身实在不能让龙马感觉到什么重量。 张浩与烟葭坐在了车厢的最后面,而王雱则是坐在车厢的最前边,紧紧的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事物,欣赏着大宋的江山美景。 龙马奔驰在草甸与丘陵之间,软索时而紧绷如铁时而绵软如蚓,张浩的呼吸也随着车身的跳跃而变化着。 时而急促,时而平静。 烟葭自从出了东门之后就一直怔怔望着马车后面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户县,直到县中最为高大的风雨亭的亭尖也看不见之后,才依依不舍的转过头来,但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莫名的遗憾与怀念。 “后悔跟着我出来么?“ 身侧一直沉默着的张浩忽然发出声来,可却被窗外呼啸的风声所覆盖。 于是烟葭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声没有听清。 张浩不同于烟葭,再小的声音也能听的很真切,所以张浩的声音比刚才要高上了不少。 “你后悔跟着我出来么!”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春风拂上烟葭柔嫩的脸颊,她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了许久,接着深呼吸了一口原野上的空气,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张浩笑道: “没有哪只金丝雀不想看看外边的世界的。“ 她的语气中只有欢喜。 “烟葭的意思是为夫把你当金丝雀来看待喽?“可张浩偏偏觉得这句话中似乎夹杂着其他含义,徒然叹息一声。 烟葭盯着张浩苦巴着的脸,忽然扑哧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官人你想的太多了罢,只是烟葭从小就没离开过户县,今天第一次出城,感到新鲜而已。“ 张浩讪讪的陪了一笑。 只是张浩看见了她自从嫁给自己之后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笑容,忽然有了一种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但是他没有贸然出手,只是看着烟葭的琼鼻,就如同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马车继续奔驰着,窗外的风景继续呼啸而过。 大概是王雱坐在车门口的时间太久了,亦或者是王雱察觉到了后面的不大对劲,他慢慢的回过了头。 他先是瞄了一眼张浩,脸上浮现一丝古怪之色,然后看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烟葭的表情,继而微微一笑,随后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春风继续呼啸,马儿继续奔驰,或许是因为起的太早的缘故,张浩朦朦胧胧产生了一些睡意。 所以他稍稍靠在了车厢的厢壁上,准备闭目养神,休憩一会儿。 不一会儿,张浩就沉沉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浩被车身的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吵醒了,悚然一惊,瞬间睁开了双眼。 好好的马车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晃动? 张浩正要虚空凝笔做好准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鼻尖闻到的芬芳。 这是烟葭的味道。 张浩苦笑一声,缓缓的把躺在自己怀中已经沉沉入睡的烟葭扶了起来,然后又揉了揉眼睛,用文力仔细搜寻了四处有无什么不妥的痕迹,却发现王雱依旧坐在车厢口和车夫开心的聊着天,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元泽兄,出了什么状况了?“ “没啥事,就是今日怕是赶不到长安了,老王叫我们就在这溪涧旁先凑合一晚。“王雱侧过了身子回答道。 张浩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天色,惊觉这一觉居然睡到了黄昏,不由感慨了一声时间飞逝。 而侧躺着的烟葭大概是因为突然没有了枕头的缘故,长长的双睫轻颤,吃力的张开沉重的眼睑,竟是也醒了过来。 老王就是那个马车夫,毕竟已经有了几十年驾驶龙马车的经验,在这条道路上也不知行驶了多久,他说天黑之前到不了长安,那就是到不了长安,张浩和王雱不会对他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 张浩和王雱缓缓的坐在了溪畔的草地上开始运用文力安营扎寨,而烟葭也走下那辆龙马车。她看着不远处像郊游般惬意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大瓶美酒,又从溪畔里捞了几条河鱼架起的二人,又看着枯坐在一旁啃着带来的干粮的车夫,眉梢忽然间皱的很厉害。 她沿着溪畔穿过炊烟走到了车夫的身旁,温和的笑了笑。 车夫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掸掉身上的草屑,抹掉棉衫外的绿色草汁,有些不安的行了个礼。 烟葭没有受此大理,将他扶了起来,轻声的问道:“为何不和我官人与王相公一同前去喝酒吃鱼呢?” 烟葭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问题也没有显得有什么过分的,但或许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一抹芳华,让车夫显得更加的拘谨。 他勉强的摇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不吃活食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就吃干粮,味道还行又管饱。“ 烟葭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有些不解的问道:“这是何故?“ 车夫看了看烟葭如花似玉的面容,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道:“怕贼人下毒。“ “现在快到长安城了,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如果到时候要从长安到洛阳,数万里的路,几个月的时间难保会不会冒出些强盗劫匪和流民来,他们最喜欢的手段就是在食物里下毒,防不胜防。“ 车夫的解释很合理,但是烟葭还是被这理由弄的有些诧异。 “老人家您的意思是沿途会有流民和劫匪么?我怎么没有听过?“ “夫人从来没离开过县城,自然是没听过流民,这天下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般太平了,王相公上台后流民强盗就多了太多,天地下干我们这行就没有不怕的,不过就算你们被药倒了,只要老头没中毒,驾着龙马,他们是追不上的。“ 烟葭正想要解释道自家官人与王雱都是文力高深之人,断不可能让那些贼人得逞,可是她旋即想起那种让官人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气力的消文散,欲言又止。 第49章 夜空中的星 落日将沉之时,烟葭左手中拿着一个白馒头踏着小碎步走到了溪涧旁,看着张浩和王雱手中已经被烤的面目全非的鱼,莞尔一笑。 “弟妹,这馒头你是从哪里来的?“ 王雱用很是自然的语气指着烟葭手中的馒头问道。 “这个啊,我娘让我带过来吃的。“烟葭慢慢的撕下了一小片满头,放入了粉唇之中,显得格外诱惑。 “大哥若是想要的话,车厢中还有不少,不要客气,想吃就拿去吃吧。“ “那多谢弟妹了。“王雱一把丢掉烤成黑炭的鱼,对着张浩挤眉弄眼一番,飞也似的去车厢内找馒头去了。 张浩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王雱离去的身影,指了指烟葭手中的馒头道: “我也去拿馒头了。” “等等。“ 张浩才刚转过身子,背后就传来了烟葭清冷的声音,他略带疑惑的转过头去,却发现烟葭的右手上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个馒头。 “接着。“烟葭的声音依旧很清冷。 但是张浩看着在半空中的馒头,心中蓦地有了一丝暖意。 溪水潺潺,沿着迤逦的河道顺势东去,一辆马车在水畔驻扎了个帐篷。龙马颈下一串串铃声清脆,随着忽起忽落的马蹄,在溪畔间回响。铃声中,迎面而来的夜风带着些许冷意。 溪涧旁,二人行。 张浩看着在赤着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在溪涧旁玩耍的不亦乐乎的烟葭,边咀嚼着馒头边含糊的问道:“烟葭你没见过溪流么?” “没有啊,我爹管的严,户县中又没有什么溪流,这是第一次看见呢。“ 烟葭将玉足浸入了水中,却被春天还有些冰冷的溪水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的收起了双脚,再也不敢踏入水中。 张浩被她的举动逗的有些乐了,咧开嘴笑了一笑道:“区区溪涧而已,若是等我们到了黄河,到时候烟葭你该不会不敢过河吧?“ “如果到时候我不肯过河,你会怎么办?“ 烟葭轻轻的掏出手绢擦拭了一下脚上的水渍,有些不满张浩的语气。 张浩看着她几近无暇的玉腿,忽然升起了开玩笑的念头,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 “你若不敢,那为夫就背你飞过去。“ 黄河之上凶猛的水兽何其之多,不要说是张浩,就是苏轼都不大敢从上面飞过去,这句话算是调笑之语了。 烟葭思忖了片刻抬起头道: “烟葭可是听说过黄河宽不知几千里,官人你能背我过去么?” 烟葭并没有质疑张浩的文力深厚与否,这太不给他面子了。而是换了个角度从张浩文力的量上去回敬了张浩方才所说的话。 “若有你在,天下何处不可去?”张浩突然壮起了胆子说出了一句平时怎么也不敢说出的话。 烟葭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些天来一直一本正经的张浩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俏脸瞬间红得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热得发烫。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而远处似乎正在和车夫聊着天的王雱的眼神偷偷瞄了一眼这边的情况,突兀的笑了一下,又继续的和车夫谈天说地。 还好张浩这小子总算还没有辜负我用心良苦给你创造出来的浪漫机会。 …… 入夜。 张浩用溪水浇熄灶火,仔细确认没有烟火之后,看了一眼在草地上打起的小帐篷里呼呼睡去的车夫和王雱二人,蹲下身子,横抱着躺在草地上已经睡去了的烟葭进了车厢,烟葭毕竟是女人,受不得冷,车厢里边会暖一些。 入了车厢,张浩端来了枕头,将烟葭轻轻的放下,试图脱下她的衣袍,只是手指不慎摩挲到了白皙的颈项,落指处传来了一抹细腻的触感,引得张浩一阵心神荡漾。 于是他愈发慌忙的把烟葭的外袍脱下,拿起羊毛褥子,给她盖上,又匆匆的脱下自己的衣服,也钻了进去。 可才刚钻进被褥,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紧紧靠着自己的身子,仔细一看,却是发现烟葭的身子都有些冰冷。 张浩叹息一声,伸出双手,将烟葭紧紧的搂进自己怀里,打了两声呵欠,便沉沉睡去了。 …… …… 烟葭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双眼,目光穿透了被打开了的车厢上沿,落在星空之上。 满天星斗闪烁着光芒,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银河像一条淡淡发光的白带,横跨繁星密布的天空。 看着隔着银河相望的织女与牵牛二星,她忽然想起了娘曾经在自己年幼时曾经和自己说过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美妙很动人也很让人悲伤的故事。 她又低下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身子的双手,没有挣扎。 她忽然觉得这双手很温暖。 看着车厢顶的浩瀚星光,烟葭的脑中浮现出认识张浩的点滴痕迹。 第一次邂逅是在鬼杨柳巷中,原本还以为他是那些时常能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不过是又找了个借口登门罢了,都不想搭理他,可随后听他的口音又不像是本地人,继而开始相信他是真找错了人。 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不赖。 第二次遇见就是在户县的那条巷子之中,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是浑身鲜血,连站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却依旧在死命的叩击着地面,想让自己离开。 哪怕是现在想想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再接下来的见面,在密室中,在走廊中,张浩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一直是挺正人君子的,大概柳下惠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这大概是一个女人所能遭受到的最痛苦的不幸了。 张浩是杀死了那个李将军,也是救了自家,可最后他却还是没有管住下半身,非礼了自己。所以这几日来,即便被迫成了婚,自己一直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 只是现在自己突然的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说没有了他,那么自己会变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烟葭低头看了看两侧帘帷紧闭的车厢,想起了在户县的那十六年,如果没有他,爹娘大概会再找个寻常的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吧,凭着自己的相貌也不会受到什么冷落,一辈子相夫教子,平平安安。 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生活。 烟葭又看了看张浩紧闭着的眼睛和唇上的几根绒毛,泛泛一笑。 管它呢,现在他是自己的丈夫, 而且是一辈子的。 (远秋不出意外的下个星期裸奔啦,求安慰) 第50章 初初入长安 第二日清晨醒来,张浩从一片芬芳之中醒来。 烟葭的嘴上还带着一丝美得让人心悸的笑容,没有梳理的一头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笼在白色的小衣上。被褥向下拖了一点,堪堪露出一抹白腻。 她就像是百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妖冶而又轻灵。 张浩把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柔荑摆放到了一侧,又给烟葭盖好了被褥,继而走出了车厢,呼吸了一口溪畔旁的新鲜空气。 他看着面前忙碌的收着帐篷的王雱与车夫,会心一笑,于是也上前去搭了把手。 “老王,什么时候能到长安?” 王雱将帐篷的最后一角严严实实的包裹在了布袋里,靠坐在车厢上,拿起一个白馒头三两下吞咽入腹。 车夫抬起有些沧桑的脸,看了看天色,发现晴朗的万里无云,于是露出了一丝微笑,眼角的皱纹显露的愈发明显。 “午后能到。” …… …… 户县距离长安本就没多大距离,原本是一天就能到的距离,因为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春雨的缘故,道路变成了泥地,所以直到了出发后的第二天午后,张浩等人一路打望前行,终于见到了一片黑色城墙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这片城墙极高高到仿佛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空也遮住了还未落的烈阳,定睛望去,隐约可以凸起于城墙墙体的马面,那是战时用来侦查和放箭用的,而平常时期,则放了几张茶几,用来给来城墙上游玩的旅人喝茶休憩。 向左望去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向右望去也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这座巨大的城廓竟是看不出方圆有多少里,煌煌然沉默无言立于天地之间,烟葭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座雄城,看着不远处官道上拥挤的人群,问道:“这就是长安城吗?” 张浩仰着头看了一眼这座雄立于天地之间的城池,点了点头。 距离长安城池越来越近,张浩发现就在城壕内侧,城墙根下,有一圈五丈高的矮墙——当然这是相比少说也有百余丈高的长安城墙而言的,这等拦在城墙前的围墙被称为羊马墙。羊马墙与城墙之间的狭窄空间中,拥挤着一群群的羊、马还有猪等牲畜,这是羊马墙得名的由来。这些牲畜的主人都是远远的从长安城附近一两百里的州县把牲畜赶来,就在城下贩卖交割。 平日里,羊马墙只是放置要贩卖的牲畜,充作市场。如果到了战时,那就是城墙之前最后的一道屏障。 马车立在护城河边,张浩四面顾望。宽阔的城濠有三十丈之宽,岸边树干上千条万枝摇曳,翠柳如锦。 十三朝古都长安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座前朝故都处处透着古意。没有户县的那种小家子气,但有着关中特有的厚重,以及不知多少年月的雍容。 世间有许多的东西户县是买不到的,而长安有,所以需要在这里停留几日采办几个月旅行的必需之物。 这里是张浩前往开封京城一行最后停驻的城池,至此之后,山川万里,雨雪迢迢,都不会再在城池中停留。 马车排着漫长的队,一直等到时间真的快到黄昏才挤到了城门洞处,看着那些满脸严肃仔细翻检行李包裹的人,在车厢内捧着书在看的张浩都忍不住感慨下人未免也太多了。 终于轮到了张浩一行。那士卒先是瞄了一眼王雱与张浩,看着像是书生模样,继而再接过两人的太学凭证,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变得温和了很多,指着城门,挥了挥手道:“两位相公请进城吧。“ 张浩作了一揖以示谢意,继而让车夫拉着车厢入了长安。 大概是全天下曾经所有的财富权势都集中在这座城里的缘故,尽管如今已经不再是都城,但是长安人心中还有一份对于自己的骄傲。 他们笃信终有一天,将会有其他的皇帝再次把这儿当成都城,这也是一种自信。 所以张浩看见在走在路上的长安人都是挺着胸膛的。 街道上,袒着胸口的辽人系着酒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辽人能入宋境那是檀渊之盟的功绩,青衫书生捋着胡须,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酒肆**之间,商人在楼上倚栏观星饮酒,不时将故作豪迈的笑声传到街上,不知何家宅院又传来一阵丝竹,旋律悠扬。 似乎整个大宋的气度仿佛都集中到了长安城中,热烈地令人兴奋,浓郁的令陶醉,壮阔和温柔依偎并存,刀剑与美人儿相互辉映。 马车继续踢踏踢踏的走在了长安的街上,如同踩在了世间最反华的街道。 张浩开始有些向往整个大宋真正的第一城池,开封是怎么样的一种风情。 拉开窗帘窥探着长安的一切的烟葭,也瞪大了那双妩媚的眼睛,如同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张浩的声音打破了她的震惊。 他指着前方街边某幢建筑道“烟葭,你说我们住这间客栈可好?“ 那是一幢高约十余丈的建筑,楼台园囿皆备,单是门厅就仿佛比户县最高的风雨亭还要高上不少,烟葭看着这酒楼自然很是欢喜,点了点头。 张浩牵着烟葭的手慢慢的走下了马车,看着周围一重重飞檐坡顶的楼阁屋舍,忽然想起了幼时曾经的岁月。 长安其实和洛阳很像。 都曾是前朝故都,都曾是盛世繁华,但都化成了过往烟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烟葭并没有在意现在被张浩牵着的手,只是怔怔的看着这家酒楼心中想着这费用一定很贵吧。 可王雱和车夫显然不知道张浩和烟葭正在想着事情,他们拖沓的脚步声踩碎了张浩烟葭一时的恍惚。 张浩轻叹一声,侧过身子问着王雱:“我夫妻二人见这家客栈不错,元泽兄和王伯意下如何?” “只要有好酒好菜,其他都随意。”王雱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 而车夫则是笑了一声道:“我须去长安驿站登记个姓名,还要买这几个旅行所用的干粮和马车的备用零件,就不奉陪了,你们若是在长安准备的差不多了,去城南驿站中找我便是。” “那就再会吧。”张浩也笑道。 目送着车夫远去之后,张浩烟葭王雱三人迈过了门栏,走进了这家酒楼之中。 见着有客人进门,楼中跑堂的小二就迎了上来。 “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小儿露出一脸微笑,但是笑容有些僵硬,看来是训练过的。 “住店吧,你这家客栈可还有上房?”张浩唤了一声。 “有有有,客观您要几间上房?” “两间。“张浩不假思索道。 “不知你们这边住费几何?“或许是出于担心,又或者是出于种种考虑,被张浩牵着手的烟葭忽然发声道。 小二听见了张浩那个让人见到无不为之相貌而惊叹出声的女子的询问,压了压心中的悸动,用很是低调的声音道:“上房一日三两。“ 这个价格比户县的天字一号房要贵了三倍有余,烟葭先是蹙了蹙眉,再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张浩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眼波流媚,声音宛然如歌,方才施施然道:“那有劳店家了。“ 烟葭动人的媚态一瞬间绽放开来。 小二看的都有些痴了。 第51章 逃离鬼竹林 张浩不缺钱,准确的来说是文人都不大缺钱。 有钱有权者为何有钱有权?因为他们可以一个人在一瞬之间干平民百姓一辈子都干不了的事情,这是他们获得财富的根本原因。 看着小二**裸盯着烟葭的眼神,张浩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咳嗽一声才算是把那小儿从梦游之中拉了回神。 “小哥先带路吧,我们先看看房间。”王雱发出了声。 小二听了,忙答应着。找了人过来吩咐了几句,自己则引着张浩他们往楼上走去。 上了二楼,张浩与蒹葭被领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这上房算的上是素雅清净,空间也不小,而且处处都能看到菖蒲的花纹,无论家具摆设还是门窗墙壁,窗户面朝着幽静的庭院,没有沿街房间的那种杂闹之声。 “还行,烟葭,要不我们就这么住下吧?“张浩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件客房的环境,又用手压了压被褥,很是柔软,觉得还算满意。 烟葭点了点头,继而将小小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那我就先去楼下付押金去了,你在这边等着,莫要乱走。“ …… …… 夕阳早已落下。 张浩与烟葭二人走在了长安城的大街上,如同最平常的夫妻一般。 户县的夜晚虽仍有灯火,但是哪有长安热闹? 放眼放去,遍地都是烟火,大街上,彩楼、彩坊不断,灯坊、灯楼、灯廊、灯棚连缀数里,不管百姓人家还是诸般商铺,亦或达官贵人家里,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是灯火通明。 长安城的居民有他们自己的骄傲,哪怕是街上耍把戏的、卖小吃的,只要提起前朝旧事,无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烟葭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踏着莲步,东张西望,好像什么东西都很新鲜,就连做小糖人的摊位面前,她都驻足观望了许久,或许是光看着不过瘾,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边包着十几文钱,小手摸出几文钱,递给了那摊主。 “烟葭,你觉得长安和开封比起来如何?” 张浩看着漫天灯火,若有所思。 “我还没去过开封呢……“烟葭小口小口地咬着糖人,含糊道。 看着烟葭唇角沾染上的一些糖渣,张浩莞尔一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吃这些东西。“ “什么叫做这些东西,喜欢就是喜欢嘛。“烟葭的红唇舔干净了糖人上的最后一点糖渣,有些不满张浩的语气。 张浩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那你觉得长安和户县比起来又是如何呢?“ “这有什么好比的呢,户县依托长安而生,估计也会为长安而死,长安破户县破,长安如户县与爹娘于儿女,烟葭不想比较。“ 烟葭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擦拭掉了嘴角的糖渍道。 这次倒是一反几日前张浩提起洛阳繁华时的冷淡,看来她对于长安的印象很好。 “说得有理,不过见到了长安之后,我愈发的期待开封是怎么样的情形了。“ “为何?”烟葭抬起了俏脸,有些不解。 “都说世间若有十分壮阔,九分尽在开封京城,洛阳和长安毕竟只是前朝旧都,凭借着前朝的气运还能如此恢宏浩大,那我大宋都城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张浩目眺东方,似有期待之色。 烟葭却似无所动,转过身子又开始好奇的打量着周边从未见过的风景。 张浩与烟葭,毕竟男女有别,张浩是读书人,学的是心怀天下,学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而烟葭从小学的是诗赋,学的是相夫教子。 她是户县小巷古墙头上的一丛小草,见到的最远的风景,也超不过自家的那个屋檐,而张浩是鬼竹林上最挺拔的翠竹,看见的是整个郁郁葱葱的秦岭,看见的是天下苍生。 这无所谓谁上谁下,不过是天下阴阳,各司其职罢了。 …… …… 千里之外的鬼竹林的夜晚没有长安城那么热闹。 更没有长安城那么繁华。 有的只是簌簌的落叶声和苏轼躺在床上睡去的鼾声。 在一片漆黑的里屋之中,苏莲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探头探脑的触碰了一下苏轼的身子,没有什么反映,又轻轻的敲了敲床板,发出噔噔的声音,发现苏轼依旧在熟睡之后,才蹑手蹑脚的爬起床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窜了出去。 苏莲走到竹屋旁边的书桌上,弯下腰来在书桌下面掏了半天,掏出一个不小的包裹,拿起书桌上的笔墨,先是用鼻尖闻了一闻,确认是自家常用的那只笔之后,塞进包裹里。 又从篱笆架下面拿下几件挂在上面换洗的衣服,很是用心的铺平叠好,迎着月色看了看小屋的房门,发现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再悄悄的放进了包裹之中,然后又从自己下午临摹的尚书中翻出了一张像是信一样的东西,用砚台压在了书桌上。 她开始敲击着脑门思忖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了,终于想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她偷偷的又回到里屋,从紫色琉璃中间拿下了那个紫色锦囊,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又摘下了几块琉璃,放在手中,准备当掉当作盘缠再偷偷的钻出了里屋,把这一切都放在了包裹之中。 做好了一切准备,莲儿悄悄的迈过破烂的篱笆墙,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寂静的竹屋和一直在发出流水声的溪涧,幽丽双眸的似悲似喜,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喃喃自语。 “爹爹,莲儿去找耗子哥哥了,莲儿要亲口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要莲儿了,问明白了莲儿就回来,爹爹你不要担心。” 她紧紧的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锦囊,那是娘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娘,你也要保佑莲儿能够找到耗子哥哥,平平安安的。” 随后苏莲在有些萧瑟的风声中转过了脑袋,眼眸中有些泪花。 …… 黑夜之中,躺在床上的苏轼幽幽叹了一口气。 傻莲儿以为她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这点小动作怎么能瞒过自己的眼睛? 只是这些天来和她说起浩儿已经成了婚,莲儿却一直不敢相信,好不容易相信了却一直吵着要去见浩儿,今晚做出这些事儿来苏轼也不奇怪。 这是迟早的事情,今日不做明日也会做,明日不做总有一天要做。 不过苏轼并不想阻止苏莲出去找浩儿,既然拿了那个紫色锦囊就不用担心莲儿的安全,而且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过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即便这些事情多半会失败了,可是至少到了年老的时候不会因为遗憾而哭泣。 第52章 夜市那一吻 不晓鬼竹林那边的风情。张浩与烟葭继续在长安街道上踏着步伐,看着夜色,谈着天。 长安的街道上货物确实是鳞次栉比,但凡是张浩和烟葭原先看到过的,应有尽有,而原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家当街卖艺的铺子,胸口碎巨石的这等杂戏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张浩盯着街道边的一家家摊位,繁多的有些看不过来,却忽然发现烟葭驻足在了一家摊位面前不再走动,而那家摊位之前也围着一群妇女,皓首老妇有之,新婚少妇有之,青葱少女也有之。 于是张浩好奇的顺着烟葭的眼神望去,看见的却是满目的珠玉之色,耀眼的光芒闪的张浩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大概是女子大概就没有不爱这些粉粉绿绿金光闪闪的东西吧,烟葭直愣愣的眼神居然隐约也有一丝向往之意。 张浩顿时哭笑不得。 那家摊位大概是后边宝玉斋夜晚摆放在外边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金发碧眼,头发蜷曲,居然是一个蕃商,这在户县可从来没有遇见过。 似乎是因为看烟葭长的很好看的缘故,又或者是看着张浩的穿着像是财大气粗的模样,那位摊主离开了摊位,从店铺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走到了烟葭的面前。 他悄悄的打开了盒子,里面露出的却是串用蓝色细线串起来的琉璃项链,这琉璃项链通体碧蓝,如同最深邃的海洋中的一滴海水,琉璃之间夹杂着蓝色的宝石,醉人心扉。 蕃商似乎不大懂得汉语,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烟葭把这项链给带上去。 烟葭用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浩,见张浩点了点头,便伸出手接过项链,小心翼翼的将那串项链挂在胸前,然后侧过身子,冲着张浩笑了一笑,轻声问道:“官人,你看烟葭好看不?” 看着烟葭的笑容,张浩的心脏忽然扑通的跳了一跳。 张浩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的女子如此痴迷珠宝也不无道理,因为珠宝确实能更加体现女子的魅力。 烟葭一张俏脸光洁腻滑,白皙的颈项此时却是殷红色的,上边牵挂着的碧蓝色的细线从脖颈上穿过,细致的锁骨勾勒出完美的线条。而且身材高挑窈窕,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又稍稍画了点妆,只是略略描了眉,抹了口红,配上那根碧蓝项链,就让她如同从画中出来一样。 很好看。 张浩很是诚恳的点了点头。 继而转过头去想问着那个老板价格几何。 但是他的举动却被烟葭伸出的玉手给拦住了。 “琉璃很贵的,官人还是省点钱到时候去京城读书时买宅子用吧,听说那里房价贵的很,过过瘾也就算了,烟葭不缺首饰的。“ 烟葭有些不舍的将项链递还给了摊主,拉着张浩准备离去。 张浩心头一暖。 他拉住了烟葭的手,微微的弯下腰来,盯着烟葭的眼睛很认真的道:“从成婚之后我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吧。” …… …… 片刻之后,烟葭和张浩手中提着一个檀木盒子走在了回去客栈的路上。 “都怪你,这么贵的项链你偏生要买,到时候我们去了京城住哪儿啊?” 烟葭用有些责怪的语气对着张浩说道。 “一千多两的银子,就算是在京城的最最最好的地段也能买一个两进的宅子了,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可又不能当饭吃。” 烟葭提起了那个檀木盒子,眉头微蹙。 张浩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平心而论,一千多两银子买件饰品放在以前,张浩是肯定不乐意的。可是现在的心态和原本不一样了。 他乐呵呵的把檀木盒子打开,拿出项链挂在烟葭的脖子上,端详片刻道:“我乐意。” 烟葭心头一堵,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响。 是铃铛的声音。 一队骆驼沿着长街一路走过来,带头的汉子半身**,显露出精壮的肌肉来,可是脸上却笑得一团和气,手上摇着铃铛,满面春风:“各位让让,各位让让!承让承让,请让一下!” 他一路打躬作揖,眉开眼笑地开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座金山正在亲切地向他招手。 这大概是从辽国西部刚回来的车队,听说那边全是沙漠,马根本没法用于运输货物,挑的都是最好的骆驼,每只骆驼所能搭载的货物都是凡马的两倍有余。 从无垠的沙漠之中搭载回了满满一骆驼车队的货物,就算是在长安也显然能发一大笔横财,也难怪那个男子笑的如此开心。 路边众人纷纷让开一条小道来,用于让这个骆驼车队通过,反正只是举腿之劳,犯不着为难人家,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买他的东西呢。 那车队晃晃悠悠的穿过人群,时不时有孩童上前好奇的摸着骆驼的身子,精瘦男子也不生气,只是奉劝他们最好小心一些,这些骆驼才刚从外边回来,万一惹急了咬着人就不好了。 可就在车队快要经过张浩二人的时候,不远处那家卖艺的铺子正好演在**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汗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含在最终,然后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着的火把,将酒吐了出来。 “嗤”的一声,一丈有余长的火焰顺着大汉的嘴而出,围观人群纷纷叫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一切都很正常。 唯独不正常的是骆驼怕火。 随着一声嗡鸣,整个骆驼群瞬间散了开来,踩踏的声音如同地震一般,继而开始冲撞人群,那个精瘦男子怎么拦都拦不住,急得满头大汗,再过了片刻,所有人都以袖掩头,抱头鼠窜,就连那个精瘦男子和他的伙计们看着四处乱窜的骆驼都只能丢下车子,逃之夭夭。 张浩目瞪口呆,连逛个夜市都能遇见这档子奇事。 只是这些骆驼再这么四处冲撞下去终归不是什么办法,于是他默默的运转了文力,将那些骆驼死死的困在了原地。 骆驼毕竟只是畜生,气力再大也不过千百斤之力,在张浩的文力束缚之下,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有些不甘的发出了一声悲鸣。 但是终有落网之骆。 一只藏匿于人群之中的小骆驼似乎发现了源泉,趁着张浩的不注意,一头向着张浩的后背撞了过来。 张浩感受到了,故而眼神微瞪。 他急忙运转文力,想要将那只小骆驼困住。 可还没来得及他转身,那只小骆驼轰的一声就撞在了张浩的怀里。 张浩的身躯瞬间被撞飞了起来,压在了烟葭的身上,嘴唇不偏不倚,正好印在她柔软的红唇上。 张浩只觉唇上先是一痛,想是磕得重了,随即却觉一双软软薄薄的唇正印在自己唇上,一时间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磕碰的那一下,嘴唇碰到了牙齿,唇上一疼,嘴里便微微有些腥味儿,张浩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唇是否磕破了,但此刻唇上传来的,却只有软软滑滑的感觉,似乎……还有一些甜香? 张浩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此段远秋向某关致敬) 第53章 强抢民女啦 这是一种柔滑到了极致的触感,有点甜甜的。 这是张浩的初吻,也是烟葭的初吻。 躺在地上的烟葭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把将张浩推开,胸膛急剧起伏着,脸上一片红霞。 然后她又忿忿的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给张浩一巴掌。 但是片刻犹豫之后烟葭终归没有落下手,继而有些不知所措。 张浩直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任凭身后的那只小骆驼继续拱着自己的背,却怎么也都无法再让张浩再动一步。 张浩苦笑一声,用手摸了摸骆驼的脑袋,也不知道要不要感谢它。 可就在此时,张浩突然感觉到了脑后有什么东西飞来。 他连忙转过身子,放眼望去,却是一个飞在空中的铁锅,赶紧用文力将那铁锅定住,又把依旧在不折不挠的拱着自己的小骆驼端到了身侧,好让它拱的舒服一些。 只见一个七老八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双手叉着腰,对着他怒目而视。 张浩有些错愕,拱了拱手道:“在下张浩,见过老夫人,不知有何见教?” 老妇人的脸色变的愈发难看了,似乎“老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刺耳,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浩的穿着,用有些不满的语气问道:“你是读书人?” “在下不才,确实读过几年诗书,只是……”张浩继续拱了拱手,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那个老妇人信手抄起旁边散落的硬物对着张浩丢了过来。 张浩连忙接过那硬物,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瓷娃娃,不由苦笑一声道:“老夫人,在下愚笨,不知有何得罪之处?“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的缘故,那老妇人丢了两个东西,已经是气喘吁吁,只是她的眉目之间的那份憎恶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我看这边起了慌乱,跑过来就看见你趁乱在非礼这个姑娘,你读的哪本圣贤书中是这样教你做人的?” 听闻此言,站在一侧的烟葭俏脸微红,不知作何解释。 那老妇人一瞥烟葭的俏脸,先是为之相貌一惊,想不到这洛阳城内还有这等俊俏的人物,说不准是哪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又看见了烟葭脸上的颜色,还以为那姑娘是被非礼了又不好意思声张出来,声线更是高亢了几分,几乎是用怒吼的声音道:“看见没有,人家姑娘都站在这边了,你这登徒子还不速速过来道歉?” “老夫人您误会了,她是我娘子。“张浩明白了这老夫人是错解了自己的意图,用微涩的语气道。 “放屁。“老夫人的脸色几近通红,怒不可遏,就连粗俗不堪的话语都骂了出来:”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夫妻?你在欺老娘年纪大了,看不清东西是不是?老娘告诉你,我刚才才看见那姑娘伸手想打你,但是不知道被你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力给阻止了。“ 长安城果真不愧是长安城,就连市井女子都知道读书人的文力的用途,在户县,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读书人的力量唤做文力。 可那老妇人又走到张浩的面前,开始拉扯张浩的衣服道:“走走走,不肯承认也好,老娘带你去见官,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读书人敢在长安城这样欺负人的。“ 她又侧目看了烟葭一眼,越看越觉得这个姑娘委实好看,用安抚的声音道:“姑娘你别害怕,一并跟着去,到了长安府老娘替你作证,让这个伪君子去大牢里吃几天苦头。“ “对,把这登徒子关起来!“ “姑娘你别害怕,我们都替你作证!“ 或许是这边的声势过于浩大,又或者是不远处刚刚赶来的衙役给了他们勇气的缘故,在张浩与烟葭的周边竟已围起了一圈围观的群众,开始声讨着张浩的所作所为。 烟葭听着周旁的声音,开始有些慌乱,连忙解围道:“大家误会了,他确实是我官人。“ 可是这次烟葭的声音却瞬间被湮灭在了人群的议论声之中。 “姑娘你别替这种人说话了,也不要害怕,大家伙都看见了,能帮你作证,抓到府衙中关个几天绝对就老实了。“ “姑娘不要担心报复,你越是害怕这种人就越是嚣张。“ 张浩实在有些受不了旁边的几个中年妇女的指指点点,走到烟葭的身侧,准备和她一起离开。 周边群众的怒意顿时凝在脸上,他们根本不曾想过张浩居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过于意外,竟然怔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张浩拉着烟葭走了几步,背后才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张浩微微止步,稍稍转了身子,却发现已有两位衙役手持刀剑冲到了人群之中,拿着刀尖指着张浩让他停下。 这两位衙役估计是看见了这边的热闹,又或者是被好事的围观群众叫过来的。 于是张浩不卑不亢的问了一句:“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这两位衙役先是扫视了一下张浩的身子,发觉全身上下绫罗绸缎,又是个读书人,有些头疼,天地下的衙役最怕的就是遇见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说背景,打也打不过,说是更加说不过的,说出来的语气就先软了三分: “这位相公,这边是怎么一回事?” 张浩摆了摆手道:“没事,我和我加娘子出来闲逛,一场误会罢了。” “谁说是误会?我们才看见这个登徒子见那姑娘好看,欺负人家姑娘呢,现在倒是说是自己的娘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继而整个围观人群都有些义愤填膺。 这两个衙役瞥见了张浩旁边的烟葭倾城之姿后,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也不是什么平民之女,开始有些犹豫。 老实说衙役是不愿意和这些读书人打交道的,但是有这么多人愿当人证,而且这姑娘看模样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若眼前这个读书人真的是个登徒子,追究下来也是难辞其咎。 于是带头的高个衙役往前踏了一步,作了一揖道:“既然这位相公说这姑娘是你的娘子,可有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