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大人系列》 登场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碰友,和风祭道场关系匪浅。目前正努力走向菁英之路。 序 契机之月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咦!什么声音!?」 在气息为之冻结的黑夜中,传来一阵宛如破笛音般的尖叫声。 声音是来自于女人、婴儿或是猫狗?虽然状况不明,但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风祭桐绪旋即以冻僵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直奔传出悲鸣的方向。她刚看完阿佐草歌舞伎町的仲村座三月公演,本来正在返家途中。 「别拖拖拉拉的,快抓住它!」 沿着澄田川的支流山谷渠一路看去,可以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正从轿中探身出来尖声吆喝。 这条沿岸道路称为日本堤,是通往色里芳原的玄关口。从轿中男子那一身整洁的穿著看来,应该是个大店铺少东。他那精心打扮出来的行头。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好色模样,让人不注意也难。 「快点,快点!」 少东一声怒骂之下,一名家丁和两名轿夫三面包抄,逐渐逼近目标。蹲在正中央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痛苦女子……才怪。 将手中的灯笼拿高一看,桐绪的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 主角原来是一只猫!一只在黑暗中依然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色光芒的猫,被男子们的追赶弄得怒气冲天、毛发直竖。 「快活捉它!君菊喜欢猫!」 「可是,这只臭猫太敏捷了……」 「你们不会用石头砸它啊!丢别的也行!」 居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人竟想活捉野猫献给花魁当礼物,真是粗俗极了。 看着看着,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男丁就这样拾起了石子,这下连桐绪也无法置之不理了。桐绪抢先一步将石子丢到男子们的跟前,在黑暗中的某处留下「咯」的一声。 「哇!?」 三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弹了起来。看来,当人类在为非作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吓到他们。 「刚刚刚刚刚、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在哪里!?男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桐绪只好幽幽地喊了声: 「快住手吧,真难看。欺负小动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唔……」 桐绪脚踏花之江都近来流行的「靴子」翩然现身,吓得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若指责他们的是个强壮如熊的彪形大汉也就算了,偏偏来者是个腰挂刀刃,却身着领口和衣摆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袍的娇小姑娘,难怪他们大吃一惊。这个称作「蕾丝」的布料,本来是来自欧罗巴杏的舶来品,但日之本现在也已蔚为流行,江都姑娘们便将之收集来作为衣袍或随身用品的装饰。 「听不懂吗?我叫你们住手呀!猫之所以会逃,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抓到嘛!」 听到这姑娘简单易懂的话语,每个人都尴尬地哑口无言。或许是他们自知理亏,所以无言反驳吧?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直视着这些男子,结果…… 「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要太嚣张!」 有人恼羞成怒了。这个人就是命令哑口无言的男子们抓猫的主使者——轿中的少东。 「多管闲事,你少鸡婆了!」 「啥!?你说谁鸡婆啊!?」 这时,少东竟跳下轿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桐绪只好缓缓将右手伸向刀柄。她并不想砍伤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小角色,只要装出拔刀的样子,就足以吓得他退避三舍。 「又来了~~你装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反正又是竹刀吧?」 「竹、竹刀?」 所谓的竹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以竹子做成的刀子。持有者多为因生活困顿而卖掉代表武士之魂的贫穷武士。 「在这种太平盛世习剑,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这年头啊,钱可比刀剑锋利多啦,啊哈哈!」 啪呲!「好兴致」这三个字,使得桐绪的理智断线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这年头钱比刀剑有用,但商人有商人的尊严,习武之人也有习武之人的尊严——桐绪如此深信着。 「你可以仔细瞧瞧,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竹刀。」 桐绪往后退了一步,快速朝少东肩头斜砍下去。尖锐的刀响使得少东紧闭双眼,等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桐绪的刀已经收回刀鞘里了。看到这幅光景,少东大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嘛,原来只是吓唬我而已嘛。」 「给我滚!蠢少爷!」 「你说啥……呜啊啊啊啊!?」 少东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不自觉睁大眼睛、惊叫出声。外袍绑绳从少东胸前滑了下来,不止如此,衣袍还被砍出一个x字形;纯绢衣袍像破掉的纸拉门般掀了开来,少东的凸肚脐就在那当中若隐若现,十分丢人。 「肚肚肚、肚子中刀了!好痛!好冷!」 「只不过肚子被划开一层皮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吵死人了!」 有试刀手(注:泛指江户时代时武士乱砍过路者的行为,理由多半为试刀、抢夺钱财或解闷。)啊啊啊啊!——少东开始尖声怪叫,惹得围观民众为之失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几个家丁赶紧强行将大声哭喊的少东推回轿上,对桐绪不停鞠躬道歉。真可怜,难为他们这些侍奉笨主人的家仆了。 少东在轿子的垂帘后面依然不安分,不过轿夫也不予理会,快速扛起轿子,飞也似地逃走,一行人的灯火一晃眼就消失在日本堤的远方。 「哇!逃的还真快!」 桐绪将黑色长发甩到后方,对着那群男子扮了个鬼脸。桐绪最讨厌这种靠着金钱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的人了。 「讨厌,人家本来沉浸在松下染藏大人的美貌之中的说!」 ——一口气把我拉回现实,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看你们怎么赔我! 这时桐绪想起来了。 「啊,对了,猫呢?」 白猫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一片黑暗,芒草又茂密地围绕着桐绪,但她依然眼尖地发现护城河边的码头停着一艘窄船,尖尖的船头上有对炯炯有神的金色凤眼。 「有了有了。小猫咪,过来这边,已经没事啰。」 桐绪连声叫唤了好几次,但白猫已经提高了戒备,怎么样都不肯出来。不止如此,牠甚至默不吭声。 「也难怪,毕竟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桐绪蹲了下来,将在剧场茶店买来的土产餐盒打开,放在泥泞不堪的码头上。 「其实这本来是要买给我哥吃的,我就破例送给你吧!」 餐盒里装的是看来极为美味的鱼板和红烧鱼,桐绪看了后肚子不禁咕噜响了几声。 「讨厌,丢死人了。」 桐绪害羞地笑了笑。她祈祷着白猫毫发无伤,一边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污泥,迈步离开。寒冷的晚风,抚动着桐绪的衣领。 抬头一看,东方天空的满月恰巧被云层遮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满月呀……」 据说满月的夜晚会使人变得凶暴。 月亮具有支配黑暗的力量。假如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月光下,人们是否会失去理智,连心灵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黑暗的色彩呢…… 那位少东或许也是被今晚的满月迷惑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想,桐绪总觉得寒气变得更加冷冽了。 「月亮」等同于「跟随」。(注: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这句话仿佛初冬的冷风般吹过桐绪的脑中。 一 家有狐仙 时间是德河三百零一年—— 天守阁金鯱瓦正高高地散发着光辉,在这江都城大街上,不论男女老幼、飞禽走兽都歌颂着现今的太平盛世。 风祭桐绪出生于远在江都城西南边、人称花之江都的阿佐草新鸟越町中的一间平凡剑术道场, 「喔,桐绪,你今天一样睡得很香嘛。」 品尝着既不宽裕又平凡的幸福, 「是不是梦见在吃东西啦?你笑什么啊?」 同时也正如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般,经常梦见漂亮的衣裳和美味的食物, 「我也不忍心破坏你的美梦,不过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过着非常平凡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仅止于半个月前救了那只白猫的满月之夜。 「我要收走你的枕头啰,喝呀!」 枕头被抽了开来,桐绪的右头部今早又扎实地敲了棉被一下,醒了过来。 「好痛!讨厌,又是反枕干的好事对吧!?」 「早啊,桐绪。」 「早什么早啊,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早上都这样对我!?」 一个额头异常巨大的二头身老人,正笑着抱住桐绪的枕头——它是一种以抽走睡眠者的枕头藏在脚边为业的调皮妖怪。 桐绪感到有些头昏眼花,真不知是敲到头还是朝阳太刺眼的关系。 前天跟昨天一直阴雨不断,途中甚至还下了点雪,但一到今早却意外地放晴了。人说「春眠不觉晓」,如此晴朗的早晨只会使人睡得更熟。 「人家难得梦到江都名产——金鯱瓦馒头我在我的手里,让我多睡一会儿嘛!不管了,我非睡不可,我要继续回去梦里把金鯱瓦馒头吃掉。晚安。」 桐绪钻回棉被里去,但这回她的头上却响起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估计约有好几人——不,约有好几只东西正在那儿跑来跑去。 「吵死了!安静点,家鸣!」 桐绪从棉被里伸出手来拍了拍榻榻米,引得三只长着独角、约手掌大小的小妖怪露出白牙,嘻嘻地笑了。 这些小妖怪是以在地板或天花板制造吓人的脚步声为业,因此相当吵闹。它们本想借由本来跑去来捉弄桐绪,结果却不小心直奔拉门,踢掉了雕有沙罗双树花的栏间(注:位在天花板跟拉门之间的换气窗。)。 「家鸣,这些我可帮不了你们啰。我哥还算好应付,即使有个五人演奏团在我哥耳边敲锣打鼓也吵不醒他,但纱那王的耳朵可是很灵的,小心他大发雷霆喔。」 反枕伸出他那布满青筋的手指,搔了搔巨大的额头。 「我想,纱那王大人应该早就醒来了。」 「咦,为什么!?纱那王不是很讨厌早起吗!?」 这下不妙!桐绪弹起身子,同时听到有阵优雅的衣物摩擦声正从庭院那边的走廊逐渐靠近这里。 「啊,这脚步声是……」 当桐绪和哥哥相依为命时,她并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脚步声有什么不同,但最近她终于发现,根据走路的姿势和上半身的挪动方式不同,脚步声也会有微妙的差异。 如果说桐绪的哥哥的脚步声听来像是个不懂事的黄口小儿,那么像这种衣物摩擦声大于脚步声的就是…… 就在优雅的衣服摩擦声逐渐逼近的当头,反枕赶紧缩着脖子逃之夭夭,而家鸣们也纷纷以双手遮住犄角,从栏间逃到天花板里去。 闹哄哄的室内,转眼间便仿佛森林深处的湖畔般寂静无声。就连院子里的麻雀们也不再叽叽喳喳,似乎敬畏着纱那王。 漫步在走廊上的那名男子,拥有着可号令任何人的神秘力量。 衣物摩擦声在桐绪耳边回荡的越来越大声,有人拉开了拉门。 「你醒来啦?桐绪。」 探头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桐绪脑中所料想的人物——拥有一头如皑皑白雪般亮泽动人银发的纱那王。 纱那王的衣着既高贵又富有王室之气,他才踏入房间一步,室内就充满着神清气爽氛围,使桐绪不禁挺直腰杆。 「早啊,纱那王。你不是讨厌早起吗?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啊?」 「我被佐保姬叫醒了。」 「啥?什么姬?」 这间鬼屋——不对,风祭道场原来还有我不认识的妖怪住在这儿啊?——桐绪偏了偏头,这才发觉纱那王那柳叶般的凤眼正凝视着自己。 「干、干吗?你那什么眼神啊?我还认得织姬啦。」 看着桐绪理直气壮的胡诌出一个名字,纱那王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这时,空中传来了丛树莺的啼叫声,让这名板着脸孔的男子抬起标致的下颌指向庭院,说了句: 「花开了呢。」 他的一头银发在朝阳中闪耀出光芒,微风吹来他袖中的伽罗香味。 「花开了?」 「今天是春至。」 纱那王呢喃着,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朵乳白色的花已经宛如摊开的手指般绽放开来,那扑鼻的香味证明了它正是春季之花。 「喔,你是说辛夷花啊。」 「佐保姬是为凡间带来春意的女神,她今早已经来拜会过我了。」 纱那王无意中瞥着桐绪露出了笑容,使桐绪不禁双颊泛红。 纱那王明明是男儿身,却拥有如此惊人的美貌。肤如白云、唇如珊瑚、眼眸如明月,而睫毛则是仙女的羽衣做成的——大概吧?反正肯定是那一类的东西。 他如此美丽,美得有如天仙下凡。 话说回来,纱那王也的确不是凡人…… 「我饿了,快准备早膳给我。」 俊丽的郎君骄傲地对沉浸在自己美貌中的桐绪下了命令。 「你有求于人,口气还这么嚣张?」 「我不是请求你,而是命令你。」 「那就叫『嚣张』!凭什么我要听命于你呀?」 桐绪边后悔自己刚才竟看他看得入迷边反驳纱那王,但纱那王的俊俏脸庞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桐绪,你不想听命于我?」 「当然啊,因为这很奇怪嘛!你跟着我,那照理说我应该是你的主人,发号施令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是吗?」 「咦?不是吗?」 「这个嘛……」 纱那王摊开色泽鲜艳、挂着串装饰绳的桧扇,有意无意地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个举动是如此的充满魅力,也难怪桐绪讨厌他这样做。 「桐绪。」 「干、干嘛?我可没有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喔!」 「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自己的立场。」 纱那王的双眸透过桧扇盯着桐绪不放,冒出一团银色的火焰。 (啊,这眼神!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桐绪的身子不住颤抖,一下子变得动弹不得。纱那王的银色眼眸散发出来的妖气夺走了她的行动能力。 纱那王悄悄地依近动弹不得的桐绪,靠近她的脸颊,仿佛要跟她诉说什么秘密。 「桐绪,你说说看,我是谁?」 纱那王的气息吹抚着桐绪的耳朵,桐绪只好拼命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狐仙大人。」 才刚说完, 「九尾狐仙大人。」 纱那王便随即如此补充。 没错,纱那王的真面目便是九尾狐仙。 自古以来,人们便传闻狐狸是种拥有灵力或神通力等妖力的动物,而且会跟随着人类。其中妖力只有最强的灵狐可以成为天狐——也就是拥有九条尾巴的狐狸,亦称九尾狐。 「 桐绪,不要把我跟供人使唤的下等妖怪相提并论。」 「……我知道啦。」 「我们天狐贵为神兽,知晓万物的真理,能为我们跟随的凡人带来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来可是相当高贵的种族。」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在长长的睫毛下闪耀出神秘的光辉,桐绪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如果纱那王是跟随人类的九尾狐,那么被跟随的桐绪毫无疑问是纱那王的主人。本来发号施令的权利应该在桐绪手上才对,但对手实在太难以控制了。 跟随者跟被跟随者的主从关系,在这两人身上完全反了过来。 「如果你想要我听命于你,桐绪,你就得显示自己够资格当个主人。」 「够格?怎样才算够格?」 「自己想。如果你是个连这点都想不透的愚妇,那么此处多留无益,我只好将好运跟钱财都带走。」 「好运和钱财!?这怎么行!」 才刚叫出声,桐绪的身体就恢复自由了。她不在意这只嚣张的狐狸要何去何从,但若好运跟钱财被带走,那可就真的伤脑筋了。 「那你就努力奋发向上,直到能驯服我为止吧。」 纱那王以他那从未做过粗活的白皙、美丽的手指快速划过桐绪的脸颊,露出满脸得意的笑容。 ——只要奋发向上,这只高傲的狐狸就能对我言听计从吗?这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该朝哪方面努力,怎么努力?桐绪一点头绪都没有。 「桐绪,受到驯服的狐狸为了替主人带来荣华富贵,做什么都在所不惜喔!不论你是要金山、银山还是尸体山,我都会尽力达成,就算要我偷窃、杀人,我也绝对服从。」 「纱那王,别这样!绝对不可以偷窃和杀人啦!」 这句话非同小可,桐绪马上严肃地瞪回那对闪着银色光辉的眼眸。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是,我只是希望跟你约法三章。」 「你不想要荣华富贵吗?」 「当然想要呀!不过,荣华富贵应该是要自己追求才对吧?这不是别人能给的东西。」 没错,现在的风祭道场的确经济不宽裕,甚至最后一个门生也在几天前领悟到「太平盛世不需要剑术」,离开了这家道场。坦白说,道场的经济状况已经拮据到连下个月的生活都没了着落。 即使如此,即使桐绪必须忍着不买渴望已久的胭脂跟发簪,也不愿意欠人家人情。人情是用来施予的,不是用来亏欠的。 习武之人的尊严不只在于刀剑之术,也包含着荣耀与坚忍不拔的定力——如果这句话让桐绪的哥哥听到了,大概只会笑她爱逞强吧? 「真无聊,无欲无求的。」 「纱那王,做坏事一定会有报应的,绝对不可以偷窃、杀人喔!」 「……我会铭记在心的。」 真不知道他是真懂还是假懂,纱那王无趣地大声阖起了扇子。 这时,想不到纱那王他—— 「桐绪,既然你不要钱财,那我就给你别的东西吧。」 「别的东西?」 是啊——纱那王极富挑逗地送了桐绪一个秋波,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如何?想不想乐一乐?」 (插图) 「咦?咦咦!?」 ——为什么话题会从钱财转到这儿来啊!桐绪的身子转眼间就被高大的纱那王拥入怀中。 「放开我!笨蛋!你这只色狐!」 「春天是繁殖期嘛。」 「讨厌,你在说什么啊!」 「为何要反抗呢?你不希望我这样对你吗?」 「你以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啊!?」 ——不对,应该叫狐生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桐绪卯足了劲奋力抵抗,这时—— 「喂——桐绪,我肚子饿了~~」 不幸中的大幸,哥哥鹰一郎的呼唤声从庭院那边的走廊传了过来。 「哥哥!?太好了,快来救我!」 「啊?救你?」 鹰一郎一派轻松地在肚子搔了搔痒,睡眼惺忪地探进头来。 他的相貌温和老实,完全看不出是个剑术道场的主人。当桐绪看到他时,仿佛在兄长头上的睡痕后方看到圣光——她觉得自己总算得救了。 「唉呀!?不好意思啊,纱那王!打扰到您寻欢作乐了!」 「咦!」 鹰一郎的反应完全出乎桐绪的意料之外。他故意两手遮住眼睛,再贼笑着从宽宽的指缝间窥伺桐绪和纱那王。 「哥!?你可爱的妹妹正被人吃豆腐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妹子,你在说什么啊。有人愿意吃你这毫无姿色的豆腐干,你就该偷笑了。」 「啥!」 鹰一郎转过身去。在离去之际,他透过那在练剑中锻炼出来的宽厚肩膀对纱那王眨了眨眼。 「鹰一郎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纱那王嗤嗤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好笑。过了好一会儿桐绪才发现,原来他是在取笑自己。 「纱那王大人,玩到这儿就够了吧。」 屋瓦上蜷缩着一只白猫,在纱那王的兴头上浇下一头冷水。 「是化丸吗?」 「是的,纱那王大人。」 白猫跳下屋瓦,消失在烟雾之中,着地时同时幻化为一名眼神桀骜不驯、身着水干(注:平安时代的男子服装之一。)的少年。他的右领口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绳结,在那儿轻轻晃动着。 他是纱那王的随从,猫妖化丸。 「纱那王大人,不挑嘴也该有个限度。如果您和桐绪这种穷酸的女人同床共枕,会坏了您的身体的。」 「化丸,你想说的应该是『身价』吧?」 「反正意思都一样。」 ——根本就不一样吧!化丸无视桐绪的吐槽,拉了拉纱那王的袖子。 「来来,纱那王大人,请往这边走。不能太常接触桐绪,否则您那白皙的手指会烂掉长香菇喔!」 「化丸,你别老是学些无聊的人间用语!」 「住口,男人婆!就凭你也想色诱纱那王大人,还早一百年呢!」 「这是我想说的吧!是他吃我豆腐耶!」 「哼,肯吃你豆腐你就该偷笑了。」 「好过分,怎么连你都这么说!」 化丸鼓起他那如剥壳水煮蛋般光滑细嫩的腮帮子。 有谁会相信,这孩子就是半个月前桐绪所救的那只白猫呢? 打从那个满月之夜以来,桐绪每天的生活都像祭典般热闹无比。不过,每当桐绪这么一说,化丸总会回一句: 「总比每天都过得像丧礼好吧?还不快跪下来感谢纱那王大人。」 在山谷堀救了白猫之后,隔天桐绪如常地和哥哥在道场练剑,而一名满头银发、美得出奇的男子就这样带着一名嚣张的男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男孩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桐绪,男子指着他说:他就是昨晚的白猫。 「这只白猫是我的随从,他叫做化丸。」 「咦?你说谁是白猫?」 他身旁只有一个男孩。 「狐狸是有恩必报的。为了感谢你救了白猫,我跟定你了。」 「啥?狐狸?呃,你们是什么新形态的强盗集团吗?」 「别担心,从今天起我会跟着你,你们风祭家也会兴旺起来。」 白猫、狐狸、狐狸缠身。 桐绪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在是春天,据说很多人都会在这种季节 交替的时节脑中开满小花。 从这名男子的举止跟衣着看来,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吧?没想到患有心病,真是可怜。看他长得如此俊俏,发生这样的憾事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然而,正当桐绪想将江都名产——鯱瓦馒头放在男孩小小的手掌上打发他回去时,他却不赏脸地马上变成一只白猫。无礼之徒!——他说了一些类似这样的话,还抓了桐绪的手背。 「你第一次看到猫妖吗?」 看到桐绪吓得腿软的模样,男子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 「这还用说!一般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猫妖吧!」 「等到我住在这个家之后,你还会看到更多妖怪喔。」 这怎么行!——桐绪打从心底这么想,正当她想开口请他们打道回府时…… 桐绪的哥哥果然又从旁插嘴了,每次都是他。 「桐绪,站在这儿不好说话,请他们进来吧。泡个茶出来招待客人……啊!既然是狐仙,想必比较喜欢吃油豆腐吧?」 一想起以前的事情,就让桐绪颓丧不已。不乱世方才向他求救时或是纱那王初来乍到时,她的哥哥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对牛弹琴。 「桐绪,快去煮饭。」 纱那王如此命令着抱头苦思的桐绪。桐绪已经无力反抗他了。 那天幻化成白猫的男孩就是化丸,而带着化丸前来的男子—— 「我是九尾狐仙纱那王。从今天起,我要住在你家。」 就凭桐绪这一介凡人,是不可能驱逐高傲的天狐的。 桐绪和纱那王颠倒的主从关系,就这样子开始了。 * 「卖花蛤——卖蚬喔——」 桐绪洗了把脸走出家门,来到连接江都五条主要道路之一——北奥街道的大马路上。或许是因为现在还是买早饭材料的尖峰时段吧?街道上四处都是挑着扁担的小贩们热情吆喝的声音。 风祭道场就位于大马路的第一条东向道路,再往东走几条路,就是宽广的澄田川。 而说到大马路的西边,在穿越商家林立地段后便是一片广大的褐色田地,正等待春天的到来。这一带已算是江都之外,有许多田地和寺庙,商家也不多,是个怡人宜居的宁静场所。 「大叔,我要买萝卜。」 桐绪对身旁堆着一座沾着泥巴的蔬菜山的菜贩说道。 「啥——又是萝卜味噌汤……?煮个好一点的东西行不行!」 化丸嘟起嘴来。这时的化丸,就像个爱耍任性的孩子。 「不吃就拉倒。现在家里多了两张嘴吃饭,哪有闲钱让你讨价还价!能白吃白喝你就该偷笑了!」 「没礼貌,你说谁白吃白喝!」 菜贩就在眼前,化丸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但才迈出一步,他随即又回来挑衅桐绪。 「欸,桐绪!你别忘了纱那王大人可是能为凡人带来荣华富贵的天狐!」 「什么荣华富贵,他连一粒米也没给过我。」 桐绪卯足了劲出言反讽。她对荣华富贵没什么眷恋,但多少也期待过纱那王可以替他们多招来些门生。 「不止如此,他还只会替我们家招来妖魔鬼怪!」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格成为纱那王大人的主人吧?不要把自己的错推到纱那王大人头上!」 「还不都是他自己开口说要跟着我的?结果看看你们那什么自以为是的态度!」 「不是自以为是,纱那王大人是真的很伟大!他可是荼枳尼天大人的公子呢!」 化丸骄傲地挺起胸膛,仿佛在夸耀自己的事迹一般。打从纱那王现身以来,桐绪不知这样和他周旋多少回了。 荼枳尼天就是稻荷神本尊,是稻荷信仰的主要神袛。桐绪多少能了解,纱那王并非普通的狐仙。 不过,她所能想透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能被纱那王大人这样的九尾狐跟随,你应该多抱着一点感恩的心才对!」 「我就是这一点不懂——被狐狸这种玩意儿缠上,照理说不是该请高人驱除、消灾解厄吗?」 被狐狸缠身的人类只要能驯化狐狸,就能得到荣华富贵。 但是相对的,家里有了狐仙便会招来厄运,万一事情传了开来,左邻右舍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世人对狐狸的评价,可说是相当矛盾。 「而且,九尾狐不就是恶狐狸的代名词吗?从前有只金毛九尾狐化身为绝世美女意图谋害上皇(注:天皇退位后称之为「上皇」。)呢!我曾经在仲村座看过这类戏码。」 它的名字叫玉藻前,本来是大陆一带的恶狐,差点就灭了一个国家;之后它到了本国幻化成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服侍当时的掌权者鸟叶上皇。 然而,不知为何,上皇越是宠爱玉藻前,就越是为奇妙的疾病所苦;上皇怀疑是妖怪作祟,于是召来了阴阳师作法,最后美女先出狐狸的原形,逃出宫外。 「玉藻前最后虽然死在八万士兵的弓箭下,但它断气后马上变成了一颗石头。那颗石头很可怕喔,它杀光了周遭的一草一木和生物,人称杀生石。真是阴魂不散啊。」 在民间故事和相声桥段中,狐狸一直都是反派。 「蠢死了,你们人族误会狐狸了啦。还说什么九尾狐是恶狐的代名词,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你的意思是狐狸很正派?」 「因人而异吧。如果主人命令狐狸做坏事,低等狐狸可能会照做,但高傲的天狐可不同,他们只会依照自己的意志做事。」 化丸说九尾狐的力量是绝对的,只要被狐狸跟上,甚至可影响一国的盛衰。 因此,依靠狐狸之力得到荣华富贵的人为了独占狐狸,绝不会让狐狸的存在曝光;只要散布谣言说狐狸是可怕、不祥的动物,就不会有人跟他们抢了。 「说到底,如果狐狸真的那么坏,为什么江都到处都有稻荷神社?为了自己的利益,人族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经你这么一说,真的是这样耶!为什么江都这么多稻荷神?」 无论是狭窄的小路尽头或是十字路口一带、武家、商家的庭院都供奉着稻荷神,只要有心,到处都看得到供奉稻荷神的红色祠堂。 「喂,你说纱那王是荼枳尼天的公子,意思是说……他是神?」 「天狐是一种神兽,荼枳尼天大人是狐狸之王。」 喔——桐绪漫不经心地回应着,越听越弄不清狐狸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问你喔,纱那王在到我家之前都在哪里?他说住在我家是为了感谢我救了你,但该不会其实是前一户人家请高人作法将他赶了出来吧?谁叫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礼之徒耶。纱那王大人是出于自身意愿放弃柳羽的。」 「柳羽?……呃,你说的该不会是将军家的剑术指导吧!?」 化丸说出来的名号吓得桐绪将食材掉落一地。 「纱那王大人聪明一世,怎能因一时心血来潮就乱跟主人呢?像你这种男人婆,根本不值得纱那王大人放弃柳羽嘛。」 「意思是说……柳羽家能当上剑术指导,全是纱那王的恩惠?」 「不光是柳羽,在这江都出人头地的人几乎都是被狐狸跟上的人。不过呢,狐狸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如果只是没什么妖力的小角色,当事人也难成气候。」 「哇——」 桐绪不自觉又惊又叹。前方的工匠一脸讶异地回头盯着她瞧,桐绪于是赶紧低下头来噤声。 狐狸——不对,纱那王的神通力到底有多么强大,桐绪 总算了解了一、两成了。 「桐绪,千万别大意喔。纱那王大人可是很难对付的,连柳羽拼了老命都无法驯服他呢。」 「我可是江都子女,管他是狐狸还是金鱼,我都要驯服给你看!」 「蠢蛋,别将金鱼和天狐相提并论!」 「不要小看狐狸的主人!」 不服输的桐绪对空挥出一拳。有人来找碴绝对要加倍奉还,这就是桐绪的武士道(?)精神。 * 「啊!」 正当桐绪买完食材想要返回道场的途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忘了买吗?」 「化丸,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先回家等我?来,把萝卜带回去。」 「啥!?凭什么要本大爷当你的搬运工啊!」 「别说这么多了!记得顺便帮我削掉萝卜皮、准备早餐!」 桐绪硬是将食材推给化丸,接着便雀跃地跑向道场的反方向。 原来,有个高大优雅的男子正抱着满怀的行囊朝着桐绪笔直地走过来。早上的购物人潮虽多,但桐绪绝不会认错他的脸。 「藤真公子,藤真公子!」 「你好啊,小桐!」 泽木藤真身上的衣着虽不算华丽,但浆烫得什么高雅。他看到桐绪后开始三步并作两步走,最上层的粉红色包袱还差点掉了下来。 「藤真公子,您还好吧?您带了好多行囊喔。」 「真巧,在这里遇见你!我正想去道场露个脸呢。」 「那今天早上我们就能来个久违的聚餐啰!」 「恐怕不行,我无法在此久留。我必须马上去拜会太田大人,最近除了指导剑术之外,太田大人还给了我一些其他的机会。」 「是工作吗?什么样的工作?」 这阵子藤真忙于公事,很少到风祭道场露面,而桐绪对此感到有些不满。 藤真看到桐绪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不禁面露难色。桐绪并不想害藤真为难,于是赶紧堆起笑容。 「呃,话说回来,想不到老中(注:负责统领全国政务,是江户幕府的最高官职。)大人这么看重您,真不愧是藤真公子!您可是风祭道场最有出息的人呢,我会一直支持您的!」 「哈哈,就只有小桐你会这么夸我。」 藤真一笑,就成了个眯眯眼。下垂眼使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但其实他和鹰一郎同为二十二岁,比桐绪足足长了六岁。 藤真从桐绪的父亲在世时就是风祭道场的门生,对桐绪来说,他就像是另一位兄长,具有难以取代的地位。 现在他是老中太田大人的剑术指导,每隔三天会由位于风祭道场周边的阿佐草住处前往宵谷麴町的中屋敷(注:江户时代的官邸之一。)指导剑术。 「我今天之所以想去道场,是为了想把这样东西交给你。」 藤真边说边将刚才差点从怀中掉落的粉红色包袱递给桐绪。 「这是给我的?」 「嗯,你打开来看看。」 桐绪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条红色首饰,上头系着日之本国所没有的舶来品宝石。 「哇~好漂亮!」 「这颗石头很美吧?前阵子太田大人派我去横波间办事,我是在那儿买来的。如何?喜欢吗?」 「嗯,可是……」 「你觉得太俗艳了?真可惜,我觉得小桐你很适合红色呢。」 「不,我很喜欢,只是,舶来品宝石……应该很昂贵吧……」 现今的江都对于他国政策并非加强排他性军力,而是想借由兴盛的国际贸易来提高经济力,以及增强国力。 因此,日之国坊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舶来品,但它们对桐绪来说大多贵得惊人。 「价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 藤真的笑靥宛如树影间的阳光一般温暖。而这位笑容满面的人,总是为桐绪带来许多美丽、可爱的物品。 「谢谢您,藤真公子。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一想到藤真在不能见面的这段时间里依然如此为自己设想,桐绪不由得开心地羞红了脸。 不过,藤真那高贵的穿着和礼物,也常常使桐绪感到五味杂陈。桐绪明白身为老中大人的部下想必薪俸优渥,但她总觉得藤真会就此离她越来越远,甚至弃她而去,这又是为什么呢? 「还有啊,这是之前你很想要的珊瑚耳环和春季的新款胭脂,这边的则是……」 藤真不断从怀中的行囊掏出各式各样的礼物。 「慢着、慢着,藤真公子!我怎么好意思收您这么多礼物呢!?」 「别在意,我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要让你开心嘛,你就别跟我见外了。」 桐绪手上这座藤真给予的礼物山,比外观看起来还重上许多。 「藤真公子,听我说。我只有能见到藤真公子,就会开心得像要飞上天一样,所以……空手来就行了,请您多到道场露露脸吧。」 「也是,我太久没出现了,真抱歉。」 藤真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桐绪对这种表情最没辙了,她比较喜欢藤真的笑容。 「呃,藤真公子。我下回会做些拿手好菜来回报您,请一定要来玩喔。我也会做些女红,只要是为了藤真公子,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嗯。小桐,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妻子。」 「没错!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 两人羞涩地相视而笑,鱼贩缓缓地走过他俩身旁。 接着,他们只短短闲聊了几句,藤真便匆匆循原路回去工作了。桐绪痴痴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无法自已。 化丸的冷言冷语,化为一盆冷水浇醒了桐绪。 「喂喂喂,男人婆,刚才那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是谁啊?」 「呃,化丸!?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化丸用萝卜戳着狼狈的桐绪侧腹,边摆出架子兴师问罪。 「刚才那家伙是你的老相好?」 「小孩子不要说出这么老成的话!」 「你还真没眼光耶,纱那王大人不是很明显比他好上千百倍吗?」 「藤真公子已经够好了!」 桐绪气得白了化丸一眼。 「我说啊,桐绪。足以让你鞠躬尽瘁的对象就只有纱那王大人一个人,为那种男人做牛做马,根本得不到什么屁好处啦。」 「不要说什么好处坏处的!」 「给你个忠告,别忘了纱那王大人正跟随着你。」 化丸撇着头漫不经心地说着,但眼神已经变成神秘的猫眼。 (糟糕,不该让他看到这一幕的。) 桐绪并不想让纱那王和化丸抓到自己的把柄。 同时,桐绪也唯独不想让藤真知道自己被狐狸缠上了。 据说会缠上人类的鬼神会一直跟着女方不放。意思是说,即使桐绪嫁人,纱那王也会跟着去夫家?如真是如此, (我……) 我才不要呢——桐绪心想。 「欸,化丸。拜托你,千万别跟纱那王提到藤真公子,要帮我保密喔。」 「干嘛要保密?」 「我会在你的饭上面撒些柴鱼片报答你的。对了,顺便帮你烤条柳叶鱼好了。」 「居然想用是我诱惑我,太卑鄙了!」 说着说着,化丸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声。 * 就在这同一天里,风祭道场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事件。 「喂,桐绪。有个奇怪的家伙从刚才就一直守在门前 。」 化为人形的化丸走到桐绪房里通知她这件事。当时桐绪正在为衣袍缝制春意盎然的蕾丝。 附带一提,化丸在今早足足吃了三大碗柴鱼饭。 「奇怪的家伙?」 桐绪以为是有人来踢馆了,于是赶紧将针插在针包上走出玄关,发现的确有个怪人在大门前徘徊。对面杂货店的深蓝色门帘旁堆满了天水桶(注:江户时期用来接雨水以做消防用途的水桶。),而那个人就站在天水桶旁边,偷偷窥伺着风祭道场。 她是一名女子。 「你认识她吗?」 「不——我在这一带没见过她。」 她是个气质高雅的美女。从她的衣着看来,她绝不是出身于武家,而是商家千金,而且家里一定是相当富裕的大商号。这样的千金小姐和既臭酸又穷酸——应该说和一贫如洗的风祭道场可说是天差地别、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莫非—— 「化丸、化丸,你来这儿躲起来。」 「为什么?」 「告诉你喔,那个人啊,可能是讨债的。」 桐绪蹑手蹑脚地将化丸拉进门柱的阴影里。 「听说啊,有些讨债人会故意派美女去装哭博取同情,借此讨回债务呢。」 「喂喂,你们两兄妹没听过『不用白不用』这句话吗?」 「化丸,你还是多学学人类的语言吧。」 桐绪说那句话应该是「量力而为」才对,不过化丸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还不都一样」。 「居然跑去借钱,纱那王大人听了一定会摇头叹气。」 「我是没借啦,但我哥说不定去借了高利贷。我哥他啊,最喜欢收集那些叫做『古董』的破铜烂铁了。」 若非如此,那样的美女怎么可能会来这儿呢? 「请问……二位是这间道场的人吗?」 这两人以为躲得完美无缺,但其实非常显眼,于是马上就被发现了。 在回头的这一瞬间,桐绪想了很多事情。 (怎么办?她看起来不像坏人啦……) 但这世上的坏事,大多都是一些长得人畜无伤的人干的。万一这个人真的是穷凶恶极讨债人,那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桐绪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时,化丸天真无邪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桐绪,要是没办法还钱,会有什么下场?」 「那还用说,我一定会被推入火坑啦。」 「火坑?」 「意思就是说被卖到青楼卖身赚钱!」 「啥~!?你这个空有梦幻的穿着却没胸又没姿色的男人婆,哪有什么卖身的本钱啊!?」 「没礼貌!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嘛!」 「你想试啊!?」 这两人无视面前的美女,话题越扯越开;这时纱那王板起脸来丢下一句:想试的话就试啊,打断了他们两人。 「吵死了。你们两个为什么总是如此烦人。」 「纱那王!我绝对不要去青楼!死也不去!」 「纱那王大人,不用对她心软,就让这个男人婆求仁得仁,杀了她吧!反正她就算去青楼也没有卖身的本钱。」 桐绪和化丸左一言右一句地对纱那王说个不停,使他烦躁地锁起眉头。 「……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我这就去找腌酱菜的石头把这个男人婆沉到井里去!」 「给我安静点。」 纱那王瞪向化丸,吓得化丸喵了一声,赶紧掩住自己的嘴;而桐绪也同样双手掩嘴、不再吭声。如果惹火纱那王,就休想得到他的帮助。 纱那王冷冷地瞥了桐绪一眼,接着旋即和美女四目相交。 「女人,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是,呃……真不好意思。」 「你想要的应该不是钱财吧?」 「咦!你不是来讨债的?」 才一插嘴就被化丸戳了一下,桐绪只好再度掩嘴噤声。 美女的洁白双手放在腰带上,宛如蝴蝶般地不住颤抖,似乎犹豫着该如何回应;最后,她依旧臣服于纱那王的无形压力,没多久就慎重地低下了头。 「不瞒您说,我前来此处……是为了想进入贵道场习剑。」 「习剑!?你!?」 桐绪和化丸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唯有纱那王依旧面不改色,相当冷静,仿佛他早就料到这位美女会口出此言。 「你为什么想习剑?」 「我……我想要报仇。」 「报仇!?」 纱那王和美女的这席对话,吓得桐绪惊呼连连。 * 风祭道场的会客室正对着庭院,日照相当良好;桐绪的哥哥鹰一郎背对着壁龛,抱着胳膊倾听美人解释来龙去脉。 「我明白了。千代小姐想替令妹报仇,所以想来此习剑。我没说错吧?」 鹰一郎小心翼翼地确认千代的来意。这位自称千代的美女闻言后,表情凝重地垂下了头。 这位不速之客为门可罗雀的风祭道场带来了始料未及的春季风暴。千代似乎想为去年春天死于意外的妹妹报仇。 「那么,能否请您再多谈一下令妹呢?所谓的意外,是什么样的意外?」 「……恕难回答。」 「是遇上了试刀手?还是有强盗闯入家中?」 「……恕难回答。」 (插图) 「有没有什么关于凶手的线索?」 「……恕难回答。」 接连被拒绝三次,鹰一郎不由得呼——地叹了口气。每当鹰一郎想深入追问,千代就会摇着细细的颈子连声道歉,根本无从问起。除了「想报仇」这句话以外,其他细节她一概不透露。 「哥哥,你就别再追问了。我们就先让千代小姐成为我们的门生嘛,我会好好教导她的,好吗?」 坐在鹰一郎对面和千代并肩而坐的桐绪听了这番话后,觉得手无缚鸡之力却想习剑报仇的千代非常了不起,因此甚是感动。这就是武士道!——桐绪希望整个风祭道场都能支援千代。 然而—— 「你也太性急了吧?想等我说完嘛。」 像个老头般双手捧着茶杯的鹰一郎,转眼间就让扯开话题的同学碰了一鼻子灰。 「依照习俗,报仇这种行为只有武家才能做。这点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啊……」 「没错。」 我们在民间故事和戏剧中常常见到「报仇」这类剧情,但在现实生活中,报仇是必须经过许多繁杂手续的。首先,欲报仇者必须先拿到「报仇许可证」(注:仇討ち免狀,发行于江户时期。);报仇者须向当地町奉行(注:江户幕府的职称,掌管领地内都市的行政、司法。)申请,若官府认为你的理由值得报仇雪恨,便会授予这种证书,以保证持有者报仇杀人后不会吃上官司。 相反的,若当事人没有报仇许可证,那么报仇的行为就会被视为私斗,遭到逮捕。 「恕我直言,千代小姐并非出身武家,对吧?这就伤脑筋了,这样您是拿不到报仇许可证的。」 也就是说,即使千代的仇人正背对她坐着,她也无法斩杀他。 「千代小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您还会因此被枭首示众呢。」 「只要能达成目的,一条小命算不了什么。」 听到她说得如此坚决,鹰一郎又呼——地叹了口气。 千代那紧闭的双唇、挺直的背脊,在传达出她坚不可摧的决心,令人心痛。 现场一阵沉默。 「纱那王 ,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鹰一郎话锋一转,转向了一旁一脸无趣的纱那王。纱那王并不喜欢出来露面,很难得看到他愿意像今天这样与别人同席而坐。 「你的意思是?」 纱那王用桧扇敲打着手掌,发出啪哩啪哩的声响。 「我是问你,改不改尽全力帮这位小姐报仇。」 「你的问题真奇怪。」 不知为何,纱那王开始含笑望着千代,而后方的化丸也贼贼地笑了起来。这两人的目光似乎让千代感到浑身不自在。 (纱那王这家伙!) 桐绪白了这两只无礼的狐狸和猫一眼。报仇到底哪里好笑了?真搞不懂他们。 不知是否败给了桐绪那凶狠的目光,纱那王徐徐地站起身来。 「看来我打扰到各位了。有我这样的人在场,千代应该很难畅所欲言吧?」 「不,绝对没这回事……」 被纱那王嘲笑的千代,反而出言劝留正欲走出门外的纱那王。 「走吧,化丸。」 就在这时,纱那王那优雅的衣物摩擦声经过了千代面前—— (嗯?刚才好像……) 一瞬间,桐绪似乎看到这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望地将视线交会在一起。 「唉——居然走掉了。」 鹰一郎的这句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纱那王和化丸早已消失在走廊上,千代却依然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那里。 「真不好意思啊,千代小姐。他虽然很难相处,但脸蛋可是有口皆碑。」 「哥哥,后面那一句是多余的。」 桐绪瞪着鹰一郎,仿佛说着:别老说些废话!——鹰一郎清咳了几声。 「请容我在此介绍,那位名叫纱那王的男子是我们的……对了,是我们家的表兄弟。」 即使是鹰一郎这么粗神经的人,也不可能说出「他是住在我们家的银毛九尾狐」这种话,于是便急中生智,掰了个借口。 「我们长得很像吧?我和纱那王可都是绝世美男子呢。」 「哥哥。」 你们哪里像了?——桐绪再度瞪向鹰一郎,要他别毁了这个蒙混过关的好机会。 「……呃,咳咳。我们言归正传吧。」 「啊,好的。」 千代似乎依然挂念着纱那王的去向。 鹰一郎只好加重音量,温柔地向千代搭话。 「千代小姐应该也很清楚,现今的江都已经延续了德河之世约三百零一年之久,也就是说,这三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战争。」 怎么没头没脑地开始讲起江都了?——千代困惑地看着鹰一郎。 「太平盛世之所以能持续这么久,应该全仰赖于朝廷的威信吧?真是谢天谢地。」 「是……」 「太平盛世是不需要剑术的。既然没有战争,那么不管剑技多么高超都无用武之地。时下的武士们对充满汗臭味的剑术没什么兴趣,只想拼命学习茶道、能剧、俳句、绘画等人文素养,甚至也不认为腰间挂着竹刀逛大街是什么可耻的事。」 「真令人叹息啊。」鹰一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啜饮茶水。 「因为这个缘故,很惭愧地,我们风祭道场到现在依然没有半个门生,只有我和桐绪两个男人……嗯,算是很随性地以剑糊口的剑客。」 「哥哥,人家是女的啦。」 「是吗?」 桐绪冷冷地吐槽了鹰一郎,不过他只是耸了耸肩。 「呃——总而言之,我想说的就是——千代小姐,想报仇就得一举成功,而如果您想学到必杀剑法,就必须在这间破烂道场修行……这样您愿意吗?」 「咦!?哥哥,你想鼓吹千代小姐报仇!?」 桐绪对于兄长方才说出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桐绪,干嘛?你一开始不也是这么打算吗?」 「可是!没有报仇许可证的话,千代小姐她……」 就会吃上杀人罪名,惨遭法律制裁。这样就太令人痛心了。 「我愿意住在贵道场。谢谢您的帮忙,请多指教。」 「好的,请多指教。」 「哥哥!」 就这样,风祭道场多了一名门生。 到了夜晚,桐绪依然在鹰一郎的房间铺着棉被,一面叨叨絮絮地抱怨着。 「你确定要让千代小姐住在这儿吗?到时后悔我可不管。」 「你别这么生气嘛,学费跟房租我会按时跟她收的。有什么不好?这样我们的生活就暂时有着落了。」 「我不是在跟你谈钱!我的重点是:没有报仇许可证,我们这样帮她真的没问题吗!?」 喔,你说这个啊——鹰一郎抱着火钵(注:日本的一种陶瓷制品,内置烧炭以温暖室内。),打了个大呵欠。鹰一郎这个哥哥对桐绪来说,就像难以用筷子夹取的芋头一样难以捉摸。 「对了,你房间的行李搬好了吗?」 「搬好了啦。从今晚起我就会睡在那只不知道脑袋里装啥的嚣张狐狸的隔壁房,整晚被反枕、家鸣那些妖怪捉弄,搞得连做梦都梦到油豆腐还得边说梦话边发抖,我真可怜!」 「纱那王不是说过,像他那种地位的九尾狐是不吃什么油豆腐的吗?」 「我只是举例罢了,举例!」 两人的对话完全没有交集,加上桐绪又唠叨个不停,鹰一郎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纱那王是个好男人耶,你应该对他好一点才对啊。」 「哥哥,狐狸这种生物本来就很擅长变身为俊男美女,就只是这样罢了。你要在眉毛涂口水(注:日本相传只要在眉毛涂口水就不会被狐狸的幻术所骗。),别被他骗了。」 风祭道场以前曾风光一时,所以道场内的房间多不胜数,不会因为多了千代一个人就变得拥挤。不过,哪个人要住哪间房间,就不是可以随便决定的事了。 主屋位于南侧,环绕着整个庭院;从最后面开始算起,房间使用状态为纱那王与化丸、空房间、桐绪、鹰一郎、空房间,往东转个弯过去则是佛厅、会客室等等。 本来千代只要住进两间空房间的其中一间即可,但鹰一郎父母生前曾住在他房间隔壁的空房,因此遗物多得像山一样,清都清不完。 这样一来,能住的就只有纱那王隔壁的空房了。桐绪思考了很多,觉得叫千代住在来路不明的男人(狐狸)隔壁也太可怜了,因此决定自己搬进后面的空房,让千代住进桐绪原本的房间。桐绪对这种房间配置方式感到大大的不满。 「那么,千代小姐已经在隔壁房就寝了吗?」 鹰一郎压低音量。 「不,她在厨房帮我们洗碗。」 「是喔。」 「哥哥,我不想让她成为杀人犯。我绝不会教她什么必杀剑法,要教你自己教吧。」 「你别这么顽固嘛。桐绪,强迫别人接受你的正义不是件好事喔。这世界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着蛮干解决。」 你说的我懂,可是——桐绪正想辩解,鹰一郎举手制止了她。 「那我问你,如果你哥哥被人杀了,你会怎么做?」 「别说了,真不吉利。」 「我是说『如果』。」 「我出身于武家,当然要报仇雪恨呀。虽然你傻愣愣的,但好歹是我唯一的亲人。」 「『傻愣愣』那三个字是多余的。」 鹰一郎抹了摸了摸妹妹的头,欣慰地笑了。鹰一郎长相平庸,和英俊一词丝毫沾不上边,但这副亲切的笑容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纱那王曾说过,桐绪和鹰一郎有着相同的笑容。 「我也是啊。如果你有了万一,我绝对会报仇,至死方休。」 「哥哥……」 「现在的千代小姐是靠着报仇的强烈意念生存下来的。如果我们夺去了她的希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她的眼神给了我这种感觉。」 身为女儿身却敢敲响剑术道场的大门,足见她的决心非比寻常。 鹰一郎用火筷翻动着木炭,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虽然借由憎恨他人来维持生存意志是件可悲的事,但有些时候,人也只能靠着这样的方式前进。我想让她借着憎恨仇家来产生求生意志,直到她认为『活下去』也是一个选择为止。」 ——活下去也是一个选择。 桐绪反复地咀嚼这句话。桐绪自己也曾在父母相继过世时丧失了生存的动机。 「我之所以要她住下来,是因为觉得假如放着她不管,难保她不会冲动犯案。总之呢,我们就先观察一下状况吧。」 「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考虑得这么周详……」 桐绪在心中感叹道:我跟哥哥还差得远呢。对不起,说你傻愣愣的。 灯火在晚风中摇曳不定。白猫姿态的化丸走了过来,颈子上的铃铛铃铃作响。他熟练地拉开拉门,走入室内。 「喂,男人婆。纱那王大人要你帮他送睡前酒过去喵。」 「喵?你那什么可爱兮兮的说话方式啊,真让人火大。」 「啰嗦!快去送酒!」 「他不会自己去厨房喝啊?我啊,现在正在跟我哥谈论重要的事情呢。」 「我们已经谈完了。过来吧,化丸。」 鹰一郎笑盈盈地快速将化丸抱到膝上。尾巴长长的白猫乖顺地窝在鹰一郎的膝上,舒服地眯起眼来。 「你好温暖喔。虽说现在是春天,但气候也还冷得很,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啊?」 「我才不要呢。你会说梦话,吵死了。」 什么话——鹰一郎拍了拍化丸的屁股,逼得他喵了一声。 「化丸,你可千万别在千代小姐面前随便变身喔,会吓到她的。」 「我知道啦。」 「反枕和家鸣也是,绝对不可以吓到那位小姐喔。」 鹰一郎对着天花板说完后,大额头老人和三只独角小妖便接连从天花板探出头来,接着又消失无踪。大家都很听鹰一郎的话。 桐绪这才注意到,化丸总是趴在鹰一郎的膝上,甚至现在也乖乖地让鹰一郎抚摸他的喉头。就像桐绪喜欢哥哥一样,化丸也肯定很喜欢鹰一郎。 「男人婆!不要在那儿发呆,快帮纱那王大人送酒去喵!」 桐绪再度体认到,兄长的胸襟有多宽阔。 二 天尾移之刀 桐绪将木刀架在上段,而鹰一郎则守着下段。 鹰一郎总是如此,绝不摆出攻击的架势,只让桐绪自由进攻。 千代认真地看着这两人比剑。 「只要一想到千代小姐正看着我们,我就好紧张喔。」 害羞地说出这句话的桐绪,在这天的练习中输得一败涂地。在受到鹰一郎强攻小手(注:剑道术语,指手腕到手肘的部分。)时,桐绪甚至还掉了木刀,在千代面前大为出糗。 「桐绪阁下,您的手臂还好吗?看得我好担心啊。」 当桐绪在休息时间坐在缘廊上失落地晃动双脚时,千代一脸担忧地递出了沾湿的毛巾。 「我觉得凉凉的毛巾会比较好,所以……」 「啊,谢谢您。」 桐绪挽起深蓝色木棉道服一看,被打到的部位已经红肿得让她无法强装镇定了。 「这……应该很痛吧?」 「嘿嘿,我早就习惯了。」 今天才初次接触到木刀的千代不禁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轻言放弃。桐绪再度了解到千代的心意之坚定,想说些话鼓励她。 「千代小姐,我问你喔。你知道该如何才能避免在练习中挨打吗?」 「……该怎么做呢?」 「由自己展开进攻,就这么简单。只要比对手还强,就不会挨打了。」 桐绪充满自信地笑了笑。千代先是睁大了眼,接着马上跟着笑了。 「原来如此,我会努力的。」 「嗯,加油吧。」 昨晚千代似乎还不习惯睡在这儿,因此睡得并不好。桐绪好几次都听到千代频繁地来回房间与茅房发出的声响。 而一到早上,她却又比任何人都早起。当桐绪来到厨房时,千代已经烧好了活,利落地做着早饭了。转眼间,千代就做出了两三道菜,烹饪功力不在话下。 如此贤淑的千代,怎么会怨恨他人,甚至还想杀人呢?桐绪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桐绪阁下,怎么了吗?」 「啊,没事。话说回来,不要叫我桐绪阁下啦。」 「那,桐绪小姐?」 「对对,就这么办。我从以前就很想要有个姊姊,所以很想跟你亲近些。」 话才刚说完,桐绪就想到千代的妹妹才刚过世,因此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呃,我……我的意思不是说想取代令妹,我——」 真是越描越黑。 千代对桐绪温柔地微微一笑。 「桐绪小姐,那棵树是樱花树吧?」 千代指着一棵含苞待放的樱花树。 「是啊,它的枝叶很茂密吧?再过一阵子,它就可以开出美丽的花了。」 桐绪最喜欢樱花了。 「好怀念喔~小时候我爹在树上用绳子绑了块木头,常逼我打木头练习呢。当时我可是边哭边练喔。」 「唉呀,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想玩娃娃跟扮家家酒呀。我常跟我爹吵着『我不想再练剑了』呢。」 而作为母亲的这时一定会说:那就别再练剑了。 「可是呢,很奇妙的,当他们逼我练时我不想练,而他们叫我别练时我反而想练了。我哥还笑我『爱作对』呢。」 那棵樱花树蕴藏着桐绪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虽然风祭道场穷酸到风一吹就会倒,但这儿有着许多桐绪的珍宝。 千代静静地听着桐绪说完后先是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问道: 「……请问,令尊令堂现在……?」 「他们啊,他们在两年前的一场传染病中相继过世了。」 「这样啊。」 千代小姐,那你呢?——现在的桐绪还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就算问了,千代也只会一脸悲伤地说声抱歉,闭口不谈吧? 没必要着急,只有慢慢接近千代那寂寞的心就行了——桐绪心想。 没多久,有个人适时地打破了沉默。 「千代小姐——光是看着也很无聊,你要不要先从练习挥刀开始?」 鹰一郎对千代开了口,于是桐绪不再说话,推着千代的背将她送了过去。 千代挥舞木刀的模样,让桐绪看得冷汗直流。每当她挥下刀去,总是重心不稳地歪到一边去,证明了千代的身子完全输给了木刀的重量。 面对一个这样的初学者,鹰一郎发挥了他与生俱来的芋头精神,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是这样啦,千代小姐,您这是在跳中元节舞蹈吧?听好了,要把力量集中在丹田,像这样挥下去,这样。」 「这、这样吗?」 千代照着鹰一郎的吩咐用力挥下去,怎料用力过猛,打到了地板。 「哇!不行,不能敲地板!万一破了就得花大钱修理了!」 「啊!对、对不起!」 这幅令人莞尔的光景,真的是在练剑吗? 一开始冷汗直冒的桐绪,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嘴角。她渐渐觉得:只要把千代交给哥哥,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桐绪看着这两人看得出神,忽然—— 「桐绪。」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对流汗毫无兴趣的纱那王正板着张脸俯视桐绪。 「真难得,想不到纱那王居然会来道场。如果你对剑术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喔。」 「不用了。」 纱那王回绝他人时,口气总是很冷淡。 「不说这个了,我有话跟你说。过来。」 「咦?咦~!?」 一晃眼,正襟危坐的桐绪忽然缓缓飘离了冰冷的地板——原来是纱那王将她扛上了肩膀。 「喂!放我下来啦!!你干什么嘛!?」 看到桐绪奋力挣扎,纱那王说了声「吵死了」,还拍了拍桐绪的屁股。 「笨蛋!你打哪里啊!?我又不是鼓!」 「你的手臂很痛吧?我帮你治疗。」 「咦,手臂?」 桐绪看了看方才被鹰一郎打过的手臂,接着再望向纱那王的背影。 纱那王的衣袍是不是造成了一种身体纤瘦的假象?桐绪靠着他的肩膀与背部,想不到他竟然体格颇佳。 「那个……我的手痛归痛,还是走得动的,能不能放我下来?」 「没错,你这蠢才!快点给我下来,无礼之徒!」 化成人形的化丸紧紧地跟着纱那王走向连接道场与主屋的走廊,不停地大吼大叫。 最后,桐绪仿佛米袋般地被纱那王一路扛到主屋的起居室。千代满脸惊慌地目送桐绪被扛走,而鹰一郎则一如往常地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使桐绪相当火大。 纱那王的房间位于桐绪的隔壁房,室内满布着新榻榻米的香味,是间采光良好的西南侧边间。房内除了五斗柜、火钵、衣架之外,只有一座六曲半双(注:屏风的折叠处称为「曲」,六曲指该屏风有六折;又屏风通常为两座一组,一组称作一双,半双即只有一座。)的六尺金屏风;上头描绘着层层白云。地下还有座王朝风格的建筑物。 这座金屏风是纱那王来到风祭道场时为一些带的私人物品。它看起来相当昂贵,纱那王相当喜爱它。 「别碰那座屏风。」 纱那王边将桐绪放下边叮咛道。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碰。我又不是小孩子。」 「纱那王大人!您就算治好这个男人婆的手臂,她也只会在晚膳多放一片难吃的酱菜回报您喔!」 一同进到室内的化丸,马上如连珠炮般地说个不停。 「不如将她活埋在后面的竹林中吧?反正这女的活着也没什么用处,埋在那儿说不定可以变成竹笋的肥料喔!毕竟竹笋季快到了嘛!」 「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小的这就去找石灰,好帮助她在泥土中腐化!」 「你去外面玩,在我叫你之前都别进来。」 「什么喵?」 化丸转眼间就变成了猫形。 「喵——!!!」 白猫画出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飞向被春风吹得满地尘埃的庭院。 「咦,化丸!?」 「他在旁边我会分心,就让他暂时当只猫吧。」 虽然桐绪心中爽快了不少,但也觉得化丸有点可怜。纱那王看桐绪老是频频瞥向庭院,遍唰地拉起了一面拉门叫她别看。桐绪看向纱那王,他只是满不在乎地倚着扶手。 或许是惧怕纱那王吧?反枕、家鸣不太接近这间房间。鸦雀无声的室内,只听得到附近的新内节(注:净瑠璃的流派之一。净瑠璃是日本传统戏曲的一种。)师傅那断断续续的美声。 「桐绪,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嗳——没事啦,放心放心。」 「快给我看。」 桐绪心不甘情不愿地挽起袖子,这才下了一跳。手臂患处比方才更肿了。 「哇!怎么回事?怎么肿得跟竹轮麸(注:类似竹轮,不过表面像齿轮般凹凸不平。)一样!」 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但桐绪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纱那王皱起眉头,拉着桐绪的手臂。 「鹰一郎还真狠。」 「当然啊!我们是在练剑耶。」 「真令人难以理解。人族老是喜欢拘泥一些无聊的事情。」 说着说着,纱那王双手握住了红肿的竹轮麸。他的眼中散发出银色的光芒,手心也开始逐渐发热…… 接着,你猜怎么了? 「奇怪,不痛了!」 纱那王一松开手,桐绪手上的伤痕就不见了,有句话叫「被狐狸抓了一把(注:比喻因事出突然而茫然不知所措。)」,桐绪现在就是那种心情。 「好厉害,光是被你用手接触就治好了?就这么一瞬间?」 「返老还童罢了,这没什么。」 「返老还童?喔,你是说不死身之力吗?」 传闻中,众神靠着这股力量来治愈伤口,永保不死不老之身。 纱那王缓缓地倚回扶手,威严十足地说道:「真是的,你这主人还真麻烦。」 「我第一次看到纱那王你展现神通力耶!原来这就是天狐的力量呀?谢谢你。」 「无须多礼。只要你受伤,我随时都可以帮助你疗伤;不过,千代我可不管。」 丢下这句话后,纱那王的凤眼直直望向道场那头。 「你们收那名女子为徒,这样真的好吗?想教她学会剑术,就像用水画图一样困难。」 「啊……嗯,我也这么想,不过我哥他——」 桐绪放下袖子,将昨晚鹰一郎告诉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他们将千代安置在这道场是有理由的,墓地是为了好好看住千代,直到她明白「活下去」也是一个选择。 「真像鹰一郎会说的话。当滥好人也该有个限度。」 「总而言之,我们想先观察她的状况。我们会小心不让她受伤的。」 纱那王没有回话。他只是用靠在扶手上的右手托着腮,一脸严肃地望着道场。 「纱那王?你是不是不赞成我们留下千代?」 「……不。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 说完后,他再度沉默不语。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桐绪尴尬地摩挲自己那双已经痊愈的手臂,这时候纱那王突然说道: 「桐绪。」 「是,是!」 「把你的佩刀拿来。」 「刀?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拿来就是了。你想害我改变心意吗?」 桐绪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先暂且照着纱那王的话做。桐绪的房间就在纱那王房间的隔壁,因此马上就将它拿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 她虽然内心忐忑不安,依然乖乖地将这把刀连同黑漆漆的刀鞘交给了纱那王。 「这东西你是不是寸步不离身?」 「是啊。」 纱那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抽到试挥了一下,仿佛严冬的冰柱般锐利清冽的刀身,反射出洒进屋内的阳光。 「这把刀很棒吧?它是我爹的遗物。我爹生前是江都小有名气的剑客。别看我这样,为了保住父亲的掩面和风祭道场的招牌,我可是在剑术上堵上了我这条命。」 「是这样啊。幸好你不是单纯的男人婆。」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难不成你是为了说这句话才特意要我把这把刀带来的?真是善变的狐仙大人——桐绪鼓起了腮帮子。 「桐绪,我要赋予你九尾的加持。」 「九尾?」 纱那王点了点头,用他那浓纤合度的美唇深深吐了一口气。 「狐火!?」 从狐狸口中吐出来的鬼火成为狐火,大小约只有手掌大。蓝色的火焰如梦似幻地晃动着,差点要让人误以为现在是深夜。 「好漂亮……」 「这是特别为你做的天尾移,看清楚了。」 「咦?天……什么?」 纱那王没有答腔,径自将左手掌上的狐火移近右手的刀身。 狐火一瞬间就由块状变化为长条形,转呀转地绕成螺旋状,宛如盘旋而上的蛇或龙般。传闻中不动明王的右手所持的降魔剑上有个俱利伽罗龙王缠绕在上,而桐绪的刀也一样,被狐火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层。 「这是……怎么回事?」 桐绪看了看自己的爱刀,又看了看纱那王,纱那王凝视着狐火,眼眸中透露出白雪般的银色光辉:看来他相当享受于狐火缠绕刀身的过程。 过了好一会儿,狐火俨然露水消失在朝阳中般无声无息地串进刀身里,桐绪不禁放声大叫。 「我将自己的九条尾巴中的其中一条移进了这玩意里。」 「九条尾巴的……呃!你说尾巴!?」 桐绪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爱刀,但锋利光辉的刀刃静悄悄的,丝毫看不出银毛九尾的踪迹,甚至也没有发出狐火那蓝白色的光芒。 「你是说……纱那王,你的尾巴在这里面?」 「没错。」 「这么做不会痛吗?你的身子还好吧?」 桐绪从未见过纱那王的银毛九尾,因此压根不知道长着九条尾巴是什么样子。 无论是哪种狐狸,一开始就只有一条尾巴,当妖力随着时间逐渐增长,尾巴也会增加为两条、三条,也就是说——尾巴的数量等同于妖力的强弱。 「这尾巴对纱那王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即使少了一条,我也还有八条尾巴。」 「你不要说得好像在数竹夹鱼或沙丁鱼一样。」 桐绪是真心为纱那王担忧,但他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桐绪,这是九尾的加持。我的妖力已经分给了这把刀,今后这把刀一定会保护你的。」 「保护……不用担心我啦,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我的剑术不会输给任何人。」 「话不能这么说,我跟着你,就表示你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妖魔的世界,很容易就会被妖魔缠上。」 纱那王说,反枕和家鸣之所以 会出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桐绪现在已经看得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也听得见以前听不见的声音了。 「听清楚了,桐绪。不管那些东西怎么呼唤你,都千万别靠近。」 「反枕跟家鸣也不能靠近?」 「可以。他们是得到了我的同意才住在这儿的。」 「打开心眼吧,桐绪。不能靠眼睛,要靠心来看穿真相才行。妖魔随时都潜藏在你身边。」 纱那王的颜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 「……纱那王,你的心眼现在看到了什么?」 「你。」 纱那王露出性感十足的笑容,抚摸着桐绪的黑发。 「总觉得好奇怪哦。纱那王,你今天真温柔。」 「我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事后想想,这时的桐绪依然没有听出纱那王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依然只懂得用眼睛观察事物。 这时纱那王的心眼,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 千代拜师已经过了七天了。 老实说,桐绪本以为千代应该已经对剑术感到厌烦了,但千代却咬紧牙关,认真地跟上了鹰一郎的训练。 一想到千代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报仇雪恨—— (总觉得有点难过……) 不过,尽管千代意志坚定,依然抵挡不了连日来累积的疲累。一天的练习结束后,千代会在厨房准备晚餐,而她摇动笳籬时发出吆喝声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不少,每当千代说出「嘿咻」,桐绪便会和千代相视而笑,说她像个老婆婆。 比起道场,千代更适合待在厨房,无论桐绪问的是杀鱼的方法或火候,千代都是有问必答;而千代虽然沉默寡言,但一出口都是既诚恳又富有魅力。 ——如果我有千代这样的姐姐,一定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快乐。千代的妹妹相比在世时和千代感情很好吧? 桐绪打从心底替千代两姐妹感到忧伤。真是太可怜了。不知千代的妹妹,是如何咽下那最后一口气的? (是遇到了试刀手吗?还是说有强盗闯进家中……) 桐绪一边思考着这类问题一边在厨房准备晚餐。当她切着用来炖煮的鲫鱼时,玄关那头传来了招呼声。 「晚安,小桐。」 出去一看,原来是泽木藤真。他笑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树叶间的阳光般光彩夺目。 「哇!藤真公子!快进来、快进来。」 「没关系,我站在这儿就好。鹰一郎在吗?」 「在啊,他刚才出去水井那边洗澡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懒惰,明明家里就有浴室,偏偏不用。」 「那家伙从小就讨厌洗澡,还真是意志坚定啊。」 「就是这样他才会讨不到老婆。」 「妹子,后面那一句是多余的。」 桐绪回头过去,看到鹰一郎只穿着条兜裆布站在活动拉门的后方,肩膀和胸膛上的水珠正闪着光芒。 「说人坏话的人要遭受天罚!」 「呜!」鹰一郎大喝一声,用湿漉的毛巾猛打桐绪和藤真的头。 「哥!你这样成何体统呀!万一被外头的人看到怎么办!」 「我正想让大家瞧瞧我这副美丽的躯体呢。怎么样啊?各位!」 「不怎么样!」桐绪答道。藤真站在板着脸孔的桐绪旁边,不自觉笑了出来。 「哈哈,鹰一郎,小心感冒哦。」 「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你自己都说了,那我也不需多言了,对了,今晚要不要来喝一杯?阿佐草氏隔壁有家好店哦。」 听到这句话,鹰一郎二话不说便直奔出去。 「藤真,等等我!我衣服穿好就过来!」 鹰一郎啪嗒啪嗒地跑到走廊,消失在主屋尽头。 「小桐,你也一起来吧,今晚我们三人一起吃点好东西吧。」 「啊……抱歉,我今晚有正事要办。」 藤真难得邀请桐绪,但她却推辞了。 「正事?很重要的事吗?」 「嗯……算是吧。」 「一个人看家也太寂寞了吧。」 这句话虽然听在桐绪耳里甚是高兴,但藤真并不知道风祭道场现在其实已经是个大家庭了。 就在这时,纱那王和化丸进入了浴室一同入浴。万一他们两人洗完后知道桐绪外出饮酒,这两个将桐绪视为仆人的人不知会如何处罚桐绪。 况且现在也还不能留千代一个人在家。 「对不起,我今晚要看家。」 「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 藤真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看到这样的藤真,桐绪不禁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孩。 「不然这样吧。改天我们俩瞒着鹰一郎一起出游,好好吗?」 「真的吗!」 「嗯。」 整装完毕的鹰一郎回来了。」来,走吧」正当鹰一郎往前迈步时,藤真悄悄地递给了桐绪一个布包,接着才转头离去。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三十两银子。 (藤真公子……又来了。) 前阵子收到藤真给的首饰也是如此。那时直到桐绪回房打开包袱巾,才发现最下面垫了约十两银子。 桐绪并没有将藤真三不五时给钱的事情告诉鹰一郎。因为她认为,藤真应该是为了不想让鹰一郎知道,才故意偷偷将钱藏在下面交给桐绪。 鹰一郎是个直肠子,假如他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定会觉得有所亏欠,而他们两人的友情就会变得不对等了。 然而,桐绪也无法瞒着哥哥偷偷把钱花掉,于是只好将迄今收到的钱都放在一个地方。 「桐绪小姐,方才的那位公子是?」 千代边以围裙擦手,边从厨房探出头来望着站在玄关发愣的桐绪,表情甚为不安。桐绪赶忙将装有银两的布包藏到袖袋里。 「啊,不好意思,把厨房丢给你一个人。他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朋友?」 「是的,他是泽木藤真公子,以前是我爹的弟子,算是我们的师兄弟。」 这时,不知怎的,千代瞪了门外一眼,表情有些可怕。 「千代小姐?别担心,他不是讨债的。他是个大好人哦。」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哥哥抛下我们去外面饮酒作乐了。真拿他没办法,这个人眼中只有酒。」 桐绪笑了笑,但千代依然一脸严肃地握紧两手。 「呃……桐绪小姐。」 「怎么了?」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咦?为什么?」 「喂!男人婆!你在玄关干嘛?害我在厨房找不到你!我洗完澡后觉得好饿哦!」 好巧不巧,化丸偏偏在这时候洗完了澡,面颊红通通地嚷着要吃饭,打断了桐绪和千代的对话。桐绪很想知道千代话中含义,但现在似乎不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 「怎么了?」 纱那王从化丸的背后现身,率先开口了。他或许是察觉了现场气氛不对劲吧?敏锐的男人还真有点难缠。 「……没什么。我哥的朋友将我哥约出去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朋友?」 「对,朋友。」 桐绪隐藏了藤真的身份,心虚地避开了纱那王的目光。 纱那王的银色长发在水光下显得比往常更美丽,如白雪般闪耀着光辉。 * 当晚鹰一郎 喝得酩酊大醉,直到隔天早上的早饭时间都还起不了床。 「呜哇,这房间的酒臭味好重哦!」 桐绪探头一看,自己的哥哥正跟只蠋一样地蜷缩在寝具上。 反枕在鹰一郎脚边抱着枕头笑道:「这个鹰一郎醉的真厉害啊。」 「呜呜,好刺眼……关起来,把拉门关起来……」 「哥,昨晚你到底喝到几点才回来呀?千代小姐可是等你等到很晚才睡呢。」 「头好痛,别这么大声啦~家鸣。不要在天花板乱跑」 抬头一看,三只家鸣正倒立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 鹰一郎跟着藤真都是酒桶,照这样子看来,说不定他喝到天亮才回来。 「真是的!我们都已经先吃过早饭了耶。」 「我不吃……吃了一定会吐……我喝不下去了啦,藤真~」 「桐绪懒得理这个醉鬼,于是径自走出房门,在走廊和千代不期而遇。 「桐绪小姐,鹰一郎公子还好吗?」 「只是宿醉罢了,别理他,瞧他那副德行,今天一整天都不必指望他了。」 「嗯——也是。千代小姐,您就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我就出门买豆渣来煮个云花菜汤吧,人家说这道菜治宿醉很有效哦。」 说着说着,千代便匆匆忙忙地掉头离去了,桐绪目送着千代的背影,心中觉得似乎有股桃色的预感。 「哎呀呀,不会吧~居然会有这等美女看上我哥~?」 「千代跟鹰一郎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了桐绪和千代的对话吧?耳朵灵敏的纱那王从最后面的边间探出了头来。桐绪见状,赶紧奔过去拉着他的衣袖。 「嘘!我哥会听到啦!来这儿讲!」 「要讲什么?」 桐绪拉着一脸讶异的纱那王,将他带到春暖花开的庭院,接着像额三姑六婆般摇着手,滔滔不绝地道出鹰一郎和千代的事情。 「不知道千代小姐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家大哥的?明明就不必理会那个宿醉的酒鬼,她却好像很为他担心耶。」 「你是说……鹰一郎的春天来了?」 「嗯,说不定哦。呵呵呵,搞不好真的是这样呢。」 自己的哥哥和千代——假如这两人真的可以凑成对,那对桐绪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 「你好像一直都心情很好嘛。」 纱那王按着被春风吹拂而上的银色长发,难得地一早就露出会心的微笑。 院中的辛夷花已经凋谢,换成满地盛开的沈丁花。家中里里外外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桐绪也一早就精神十足。 「纱那王,你也来帮忙,促成这桩良缘吧。」 「只要让鹰一郎多喝酒就好了吗?」 「不对呀!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制造机会让他们俩独处吧?这对千代小姐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呀!」 如果他们两人能够结成良缘,千代或许就能感受到生存的喜悦。不必强求她用时间来遗忘想报仇的情绪,只要以情感来填补空虚就行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只是你个人的想法。找我来看,千代报仇的信念可不是半吊子。」 「你说的也没错……」 桐绪语露失望。」好吧」纱那王打开桧扇,美艳地笑了笑。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会照办的。」 「嗯,谢谢你。」 「桐绪,你和千代感情不错嘛。」 「是啊,我喜欢她,总觉得我可以放心将各个交给她。有了这样的人待在各个身边,我也可以安心出嫁了。」 听到这句话,纱那王突然脸色一变。 「出嫁?你要嫁人?」 「没礼貌,你的意思是『像你这种男人婆根本嫁不出去』吗?」 纱那王板起脸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桐绪丝毫没有察觉。如果纱那王能面露怒意,对桐绪来说应该会好懂许多吧—— 「桐绪。」 桐绪转过头去,看到正满面笑容的纱那王,不过,看得出来他皮笑肉不笑。 桐绪此时初次体会到不寒而栗的滋味。 「桐绪,既然你今早告诉了我一个这么有趣的消息,那我也该回报你一下,你想要什么东西?」 「我……想要什么东西?」 是错觉吗?纱那王的眼中闪出了银光,不,或许这不是错觉,只是桐绪不愿相信罢了。 当他的眼中闪出白雪般的银光时,就代表天狐要开始施展神通力,有某些时期将要发生了。 「之前化丸说过你有个喜欢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咦?」 纱那王很明显是暗指藤真。 「不是有个男人让你喜欢到想嫁给他吗?」 「不对……我,我只是……」 「你想要哪个男人的心吗?桐绪?」 一回神,纱那王的四周已经漂浮着几团鬼火。冰冷的寒风吹拂着桐绪的脸颊,令人无法相信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想要的话就说吧,只要你想要,我什么东西都给你;不管要我抢劫、杀人都无所谓。」 纱那王露出神秘的笑容,将右手伸到胸前,作势要抓紧某样东西。 漂浮在庭院上空的狐火拉着蓝白色的火尾依序吸入他的手中。纱那王的银色长发在狂暴的强风中不断飘动而上,俨然有了生命一般。 过了半响,当最后一团狐火消失在纱那王手中时—— 纱那王往桐绪的脚边丢了一块红色的物体。 桐绪一开始以为它是牡丹花蕾或是王瓜的果实,因为她不相信纱那王会做出这种事。 红色的物体在柔软的春泥上规律地跳动着。 砰咚、砰咚、砰咚……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铁锈味。血的、味道。血的…… 「你不是想要那男人的心吗?这么喜欢那男人,我就给你他的心吧。」 「……心?不对,这是……心脏、藤真公子的心脏!?」 纱那王面无表情。 毛骨悚然。笑着杀人的人固然可怕,但能毫无感觉地杀人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桐绪打从心底这么想。 不,纱那王本来就不是人。 银毛九尾狐。 纱那王舔了舔指尖上滴下来的、藤真的血。 「不……不要——藤真公子——!」 三 黑吃黑 桐绪和千代每天的例行公事之一,就是为院中养的那两只母鸡捡鸡蛋。 全身淡褐色的那只叫做『苇火』,而除了尾巴微黑之外,全身皆为淡褐色的那只则叫做『木通』。这两只鸡产下的鸡蛋,大大维系着风祭家这个大家庭的生计。 「很好很好,今天它们也产下了好多蛋哦。」 桐绪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蛋捡起来,茄篱里收集了一堆刚产下来的鸡蛋,相当温暖。 「桐绪小姐,今天的早餐就做小鱼干煎蛋吧。」 「啊,好啊,听起来好好吃哦。」 「因为纱那王公子喜欢熟鸡蛋胜过于生蛋嘛。」 千代很明显是在征求桐绪的同意。 桐绪装作没听到,千代于是又重复了一次纱那王的名字。 「鹰一郎公子告诉我,苇火和木通是纱那王公子买的。真是多亏有他。」 「是?」 「我们回厨房吧。」 面对桐绪那冷淡的态度,千代无奈耸了耸纤细的肩。 打从纱那王玩弄藤真的生命那天起,已经过了五天了。这段期间内,尽管纱那王和桐绪共处于一个屋檐下,桐绪依然没有和纱那王说上半句话。 至于纱那王,也没有特别过来和桐绪说些什么,其实他不必特意过来道歉。只要使点小花招讨我欢心,我就会心软了嘛——桐绪对纱那王的愤怒依旧未减。 鹰一郎跟千代起初还能对这两人的冷战睁只眼闭只眼,但过了三天之后,他们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将化丸纳为同伙,三不五时就轮番到桐绪那儿有意无意地跟她谈论纱那王。 「你还是不想跟他和好吗?」 「不想——应该说我已经和他绝交了,所以绝对不会跟他说话的。请你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个男人。」 「只要好好沟通,我想误会一定可以化解的……」 「误会?误会的是你们把!为什么大家总是要替他说话?」 桐绪完全不懂大家为什么要让他们两和好。 (我绝对不会原谅那只不懂人情世故的狐狸的!) 回到厨房一看,灶上锅子里的白饭已经冒出热气了。 最近这几天江都都维持着春光明媚的好天气,然而今天却冷得惊人,即使烧了火,厨房依然暖和不起来。 「桐绪小姐,呃……关于藤真公子……」 「别再提这件事了。」 千代欲言又止,但桐绪决定无视到底。她已经不愿再想起那一天、那颗心脏的事了。 「不、不、不、不得了啦~~~!」 就在这时,鹰一郎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和桐绪装了个正着,害桐绪差点将装满了鸡蛋的茄离掉落在地。 「哥,什么事啊!鸡蛋破了看你怎么赔我!」 「别管鸡蛋了,快、快、快跟我来道场。」 鹰一郎用力托着桐绪的胳膊一路拖到道场,差点将桐绪的手整个拉断。 「哥,你冷静点啦!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挖这里汪汪!大判小判(注:江户时代流行的金币。)一大堆啊!」 「啥?」 「来福,你看那里!」 鹰一郎口沫横飞地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指向孤单地摆在道场正中央,充满存在感的方形箱子。 那是一个四个角都装有豪华禁书装饰的亮漆千两箱(注:江户时代专门用来放置大量小判的箱子),锁已经被破坏了。 「咦,为什么有千两箱!?」 「昨晚我关道场门时没看到这个东西啊!绝对没有!而且我们家也没有养什么叫来福的狗!」 童话中有一则故事,描述主角的爱犬来福对着对面汪汪叫,而当主角挖掘完地面后便得到了数不尽的大判小判。如今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莫名其妙出现了千两箱,别说是开心了,桐绪只觉得非常诡异。 桐绪解下坏掉的锁,一打开箱子,里头遍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一两小判……这……这是真的吗?」 「嗯、嗯。我来确认看看好了。」 鹰一郎缓缓地拿起一枚小判,用臼齿用力咬下。如果是货真价实的小判,由于是纯金制品,理应会留下咬痕。 「嗯!这是……」 「怎么样?哥。」 「上面有齿痕耶!」 「哎呀!这些全都是如假包换的小判吗?真诡异。」 随后赶上的前代,站在远处担忧地抚着脸颊。 没错,真的很诡异。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一大堆小判,真要桐绪将它当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虽然没有很难,但桐绪办不到。 「顾名思义,所谓的千两箱就是指里面有一千枚一两小判。只要省着点用,我们就可以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耶,桐绪!」 「哥,这是别人的钱,要交给自身番(注:江户时期的都市警备机关。)才行啦!」 桐绪试着抱起千两箱,这才发现它比想象中还重,大约有五贯(约二十公斤)重。 「这么重的东西,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将它搬到我们道场呢?」 千代偏了偏头。看着这玩意,桐绪发现有个人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偷走千两箱运到道场的正是—— (会做出这种讨人厌的行为的,只有那男人了) 偷盗杀人不眨眼的九尾狐。 「啊,喂,桐绪!?你要去哪里啊!?」 任凭鹰一郎在背后呼喊,桐绪依然直奔纱那王的房间。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狐狸。 他明知道桐绪最讨厌偷窃跟啥人,却偏偏这么做。藤真的事情也好,今天的千两箱也罢,桐绪才刚忘记上一件事,他就马上又故意惹她不高兴,简直就是扫把星。 「纱那王!」 一到了走廊,桐绪便看到纱那王站在春暖花开的庭院中,手臂上还停留着一只红眼乌鸦。 「喔~坏人配上狡猾的乌鸦,还真是绝配啊!」 纱那王撇了桐绪一眼,没有答腔;接着他对乌鸦开口说了几句话,最后说了声「去吧!」 乌鸦在桐绪眼前「叭嘎——」地尖声一叫,然后展开大大的翅膀消失在薄云笼罩的天空中,一根乌黑的羽毛,掉落在纱那王的脚边。 「刚才那只乌鸦是不是骂我笨蛋?」 「它是我的使魔,不仅聪明,还听得懂人话。」 「使魔?你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坏勾当?这次你又想干嘛?杀人?」 「……我俩这么久没说话了,想不到你一开口就没好话。看样子你很讨厌我。」 「那还用说?谁叫你这么坏心眼!为什么你老想捉弄我?」 纱那王望着滔滔不绝的桐绪,不耐烦地将银色的长发拨到后方。 「你还在气藤真那件事啊?我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你知道你的玩笑带给了我什么样的伤害吗!?」 那一天,桐绪看到纱那王丢出一颗跳动中的心脏,便连滚带爬地直冲藤真的宅邸,心痛如绞地拉开闸门。 桐绪害怕自己亲眼墓地藤真胸口开了个暗洞、少了颗心脏的惨状,同时也备受自责的罪恶感煎熬——狐狸这种生物,八成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样的痛苦。 到了藤真宅邸,桐绪看到藤真仰躺在床。无论她如何呼唤,藤真就是不睁开眼。 但是,他的心脏并没有消失。 「桐绪?……痛痛痛,头好痛……我宿醉了~」 藤真翻过身来,胸口正强力地起伏着,他的心脏,依然还在那儿。 桐绪一头雾水地回到道场, 这才发现掉在院里的不是血淋淋的心脏,而是一朵沈丁花。 她中了狐仙的幻术。 当桐绪意识到自己被纱那王耍了的那瞬间,全身的力量都流失了。松懈下来的情绪,最后变成了憎恨。 「你真是差劲透了!看着我又惊慌又悲伤的模样,真的那么有趣?这次的千两箱又是怎么回事?想报复我不跟你说话这件事么?」 「千两箱?你在说什么?」 纱那王剑气掉落在地的乌鸦羽毛,露出针一般锐利的眼神, 「别装傻了!这怎么想都是狐狸的幻术吧?」 「桐绪。」 「不要偷盗,也不要杀人!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还是说,因为我不够格当你的主人,所以你听不进我说的话!?」 纱那王默默地听着桐绪发泄怒气,不过,他这种处之泰然的态度反而更激怒了桐绪。 「出去!马上从我家滚出去!钱财跟运气我都不要,甚至你可以把我全身的东西都带走!我宁愿当乞丐,也不要跟杀人不眨眼的纱那王住一起!」 「……你是说真的吗?桐绪?」 纱那王伸出手来,但桐绪仿佛挥鞭般粗鲁地拨开他的手。 「别碰我!你的手是用来偷窥,杀人的脏手!」 桐绪本以为纱那王会反驳几句,但他却只是默默地望着桐绪。纱那王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令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现在的桐绪也不想懂了。 化成白猫的化丸听到院子的吵闹声,于是从屋顶一跃而下,脖子上的铃铛铃铃作响。 「发生什么事了,纱那王大人?」 庭院里的树莺频频啼叫,昭告着春天的到来。 * 当鹰一郎将千两箱交给山谷掘旁的自身番后抵达家中时,第七声钟声(约下午四点)已经敲响了一段时间了。 所谓的自身番,指的是镇上师傅们的聚集地,那儿有着各式的消防道具和逮捕用具,奉行所的官差们偶尔会晃过来关切一下,以防镇上发生什么事情。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我好担心喔。」 在玄关等候的桐绪紧抓着哥哥的胳膊不放,欣喜于他的平安归来。 「抱歉,抱歉,自身番的师傅们硬是要我陪他们下围棋,所以就下了好久。」 「那你好歹也派个人来通知我们一下嘛,我跟千代小姐可是担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千两箱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总不可能老实说「这是我家的护理偷来的千两箱吧」吧?再怎么说也太憨直了。不过,桐绪也不认为对着师傅火王引(注:江户时代的非公认警备基层协助者。)们说「我早上醒来就发现者东西出现在我家道场」,他们就会乖乖接受。 说不定在对方的追问之下,鹰一郎会被当成窃贼,而最惨的情况就是将狐狸缠身这事情公诸于世——桐绪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忐忑不安地等待鹰一郎回家。 「说到这个啊,我倒是听到了一件有趣的消息,你听过『胧小鬼』吗?」 「胧小鬼?」 「他是这阵子闹得江都满城风雨的义贼啦,他专门抢劫有钱的武家或商家,接着再将千两箱丢到贫穷大杂院里,让钱财从天而降。」 鹰一郎在起居室里盘腿而坐,兴冲冲地道出刚从自身番听来的消息。 「他可是大杂院居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呢!不过,身为武家的我们自然就不可能会知道这名地方英雄了。」 「然后呢?胧小鬼怎么了?」 桐绪边往鹰一郎的茶杯倒茶边发问,似乎想消除心中逐渐扩大的不安。 「你该不会想说我们家的千两箱也是那个胧小鬼干的好事吧?」 「正式如此!昨晚阿佐草藏前的札差(注:江户时代仲介买卖旗本、御家人等武士俸米的人。他们不但在俸米买卖中赚取差价,还提供用俸米作为担保的高利贷。)遇袭了,而我们见到的千两箱上的金属装饰有那个札差的店面,绝对错不了,看来我们是受到了义贼的帮助了。」 身为武家,这下丢脸丢人了——鹰一郎不以为地笑了笑,但桐乃笑不出来。 「哥,慢着,意思是说,这件事跟纱那王没有关系……」 「你真的怀疑纱那王啊?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明明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不了解这一点?」 因为,因为,因为,因为,因为。 「你不是跟纱那王约法三章,说不可以偷窃跟杀人吗?」 「约法三章?」 桐绪记得纱那王曾经问过她「你这是在命令我?」而她回答「不是,我只是希望跟你约法三章。」鹰一郎指的是那件事吗? 「纱那王之前就说过『你们兄妹真是清心寡欲,但或许这样也不错,人类真是种麻烦的生物,只要尝到甜头,就会越来越贪心』——」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下,天空从朱色变成了紫色。随着微风吹来的街头闹声,也从悠闲的三味线、长歌转变为兜售晚餐材料的小贩叫卖声、妇女冲出来买东西时脚下的木屐声。 「哥,怎么办?我对纱那王说了非常、非常过分的话……」 「如果你觉得心有愧疚,那就向他道歉吧。」 「……他会原谅我吗?」 「我说啊,桐绪。」 鹰一郎放下茶杯,摸了摸下巴,鹰一郎想对桐绪说教时,声音总是和他们的亡父如出一辙。 「化丸已经告诉我藤真那件事了。纱那王践踏了你的心情,这行为的确不可取;但是藤真还活着,这场虚惊是你思虑不周造成的。」 「是……」 「今天也是,你自己妄下定论,认为纱那王偷了东西;这是不是代表你早就对他有了偏见,认为他一定会做出这种事?」 头垂得低低的桐绪,忽地抬头望向鹰一郎。 「我认为,想要当狐狸的主人,就必须信任自己的狐狸,我想,够不够格当狐狸的主人,从这儿就看得出来。」 鹰一郎的这番话既温柔又一针见血,一字一句都刺进了桐绪顽固的内心深处。 怀疑纱那王的自己,无法信任他的自己,纱那王明明对自己说了要驯服他,让他看看自己够不够当主人,结果…… (我以前到底做了什么……) 「哥,失陪了!」 桐绪朝地上蹬了一脚,直奔纱那王的房间。 ——哥哥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些事情,我以前怎么都没察觉到呢? 桐绪想起了纱那王将九尾之一转移到桐绪刀上的事,忽然觉得鼻酸。纱那王总是为她将一切打理的服服帖帖,总是那么认真地关切着桐绪—— (而我,根本没有用心去了解纱那王……) 「纱那王!你在哪里~?」 房内只看得到夕阳余晖,看不到纱那王的踪影。 「纱那王!化丸!」 无论桐绪如何呼喊,他们两人依然没有回应。 桐绪在道场内四处寻找,终于在联系主屋和道场间的走廊上看到纱那王的背影。他正欲走出玄关,银色的长发在风中不断飘动着。桐绪叫道: 「纱那王,慢着!不要走!」 然而,他依然一径背对着桐绪,走向黄昏街道。 * 今晚是朦胧的月夜。月亮及月光俨然渗出了水,朦朦胧胧。 北奥街道是北奥的诸侯们进宫执行政务的专用道路,而纱那王就在这条路上朝着北方走向千住大桥。 桐绪连声呼唤了纱那王好几次,但不知是否他仍在气头上,只一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桐绪 只能不停地追着那个冷漠的身影。 夜晚的街道上,除了桐绪和纱那王以外,看不到其他人影,这是当然的,一想到前面是什么样的地方,桐绪还真想马上掉头回家。 望着左手边的芳原风月区的红灯火走了一会儿后,眼前就看不到建筑物了。 ……这里是小塚原。 这是专门对罪人们进行酷刑、枭首示众、火性、斩首等刑罚,也就是「处刑场」。这儿的一草一木全部都沾染着死刑犯们临终前的哀嚎;每当两旁茂密的屉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桐绪的心脏就为之一紧。 「求求你停下来,纱那王!你要去哪里?」 桐绪试着喊了他一声,但他依然没有回应,反倒是乌鸦啪沙啪沙地发出了夸张的振翅声。 「呀——!」 桐绪捂着耳朵瘫坐在地,吓得腿都软了。 这下子,纱那王总算停下脚步了。他走到桐绪面前,笑着伸出手来。 桐绪觉得自己好可耻。纱那王总在自己有困难时伸出援手,而这样的援手,桐绪怎能说它脏? (肮脏的是我的心。) ——我这个疑神疑鬼。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 「纱那王,对不起,我根本就不了解你,还……」 纱那王对着忙着道歉的桐绪露出温暖的微笑。 桐绪抓住了纱那王那冰冷纤细的手,正当她站起身来,忽地问道纱那王的衣袍上发出了混合着土味的腥臭味。 「嗯?纱那王,你怎么臭臭的?你平常的伽罗香呢?」 我并不讨厌那股高贵的香味啊——桐绪抬头看向高达的纱那王,吓得往后跳开一大步。 「你是妖怪!?」 这个化身成纱那王的男人咧嘴露出了丝毫不像纱那王的卑劣笑容,接着眼睛。鼻子。嘴巴也都一块块从脸上剥落。 黄昏之时亦称为为达摩之刻,意思是指与魔相逢的时刻。 该不会一开始从道场门走出去的那个背影—— (并不是纱那王……!?) 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被妖怪缠住——桐绪完全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个化身纱那王的『东西』现在已经现出了原形,是一个宛如水球的黑色物体。 桐绪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而这个黑色水球就乘机饿虎扑羊般地飞扑了过来。 「别开玩笑了!」 桐绪旋即将刀拔出刀鞘。这把刀里面住着纱那王的一条尾巴,当时桐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遇上妖怪。 「来吧,我就让你瞧瞧九尾的加持有多厉害!」 桐绪相信纱那王的妖刀一定会守护自己,桐绪已经决定不再怀疑纱那王的话了。 桐绪蓄力斜下砍了一刀,于是将重心放在右脚——这时忽然踩了个空,桐绪就这样直直滑落下去,仰躺在路边的屉叶从中。 「哇!哇哇哇!?」 看来这条路的侧边是个斜坡,桐绪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毫无戒备地暴露在满月之下。不知从何时开始,桐绪已经习惯有纱那王相伴的日子;她从来没有想过,纱那王不再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不安。 桐绪眼中噙着泪水,连月亮看起来都变得歪歪曲曲的。 黑色水球在此发动第二波攻击。 死定了! 桐绪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但旺盛的蓝白色火焰在千钧一发之际朝着黑色水球飞扑而去,吓得妖怪连滚带爬地逃走。 「喔,逃走啦?这妖怪逃得还真快。」 「纱那王?」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桐绪以为纱那王真的来了,于是赶紧翻身爬向说话的那名男子,她真的以为纱那王来帮助他了。 因此—— 「小姑娘,你真有意思,居然敢跟妖怪打斗。」 这名男子单边屈膝,和桐绪四目相交;当他以色泽鲜艳、挂着串装饰绳的桧扇托起桐绪的下巴时,桐绪吃了一惊。 帮助他的人并不是纱那王。此人的声音、年龄、王朝风格的豪华衣袍看来都和纱那王相去无几,但生的确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发色,纱那王的头发是皑皑白雪般的银色,而此人的头发则是闪耀着琥珀光辉的金色,背对着月光的他,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你是谁……?」 桐绪沙哑地低语着,金发男子眨着比纱那王更醒目的双眼皮大眼,凑上来反问:「我才想问你是谁呢。」 他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这把刀是天尾移之刀,因此能斩妖除魔。」 男子说完后,桐绪手中的刀便移到了男子手上。奇怪,我明明握得紧紧的,怎么—— 「请你还给我,这是我的刀!」 「哎呀。」 桐绪伸手想抢回来,但男子却谄笑着将天尾移之刀藏到身后,似乎想捉弄桐绪。他的袖中传出了一股相近于纱那王的伽罗香。 「好凶悍的丫头。说,是谁将天尾分给你的?」 桐绪不清楚这名男子的底细,只能默默直视他那双金色眼眸。男子偏了偏头,喃喃说道: 「该不会是纱那王吧?」 「咦?你认识纱那王?」 就在这时—— 「——桐绪!」 突然——真的是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唤出了桐绪的名字。 正当桐绪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伽罗香时,夜空中伸出了双大手,从后面仅仅抱住了桐绪。 桐绪飘到了半空中,和地面拉开了一段距离。 「桐绪,你没事吧?」 「纱那王?!」 这名有着银色长发和银色眼眸的男子,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桐绪。 「这时真的吗?你是真的纱那王吗?」 「这是什么傻话,难道你忘了我的长相吗?」 他真的是纱那王,他和往常一样既高傲又冷淡,但此时他望着桐绪的眼神,充满了真诚。 桐绪转过身去,依偎着纱那王颈子上的银色长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你哭什么?」 「我才没有哭呢,是灰尘跑进眼睛里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 纱那王用力回抱桐绪,他的拥抱没有任何轻浮的气息,倒像母鸟的羽翼般既温暖又强而有力。 纱那王确认桐绪没有受伤后,轻轻吐了一口气,接着凶狠地瞪向伫立于地面的那名金发男子。 「把那把刀交出来。」 说完后,他愤怒的视线化为一道蓝白色闪电,射向男子的眼睛。 「哇——!慢着慢着慢着!」 「除了我的主人之外,没有人能碰那把加持之刀!」 「我还你、我还你就是了!纱那王!是我,松寿!」 金发男子惊险地闪过那道闪电,拼命对纱那王喊话。 「松寿?」 桐绪感到很意外,纱那王居然就这样停止了动作。 一阵沉默之后—— 「您是……松寿王吗?」 您?纱那王居然用了敬语!? 桐绪战战兢兢地对纱那王说道: 「呃……纱那王,那个人好像救了我耶。」 「松寿王救了你?」 纱那王凝视着金发男子。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回到地面上。 「请恕在下失礼。」 「就是嘛,真是无礼透了。这么久没见面,亏我还期待能和你哭着抱在一起呢。」 银发男子和金发男子。面面相觑的这两人,长得极为相像。 这名叫做松寿王的男子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将桐绪的刀丢还给纱那王。 「这把天尾移之刀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会将自己的尾巴分给主人。」 纱那王将回到手中的刀交给桐绪,露出羞怯的表情。桐绪第一次看到高傲的纱那王露出这种表情,也无法置信纱那王竟会对他人使用敬语。 「那个……纱那王,这位是……?」 状况外的桐绪才刚开口,便听到有人尖声叫着「纱那王大人——」此外还有一阵铃铛声。 「唉呀,这不是化丸的声音吗?」 松寿王随着桐绪的视线望去,看到化成白猫的化丸在月光下轻快地奔向前来。 「好久不见啊,化丸。」 这名金发男子代替纱那王亲昵地叫住了化丸,令化丸惊讶地竖起了尾巴。 「啥?不要随便跟本大爷说……喵——!?松寿王大人?」 化丸在空中翻了一圈、化为人形,诚惶诚恐地爬了过来。不知是否过度惊慌,化丸甚至忘了要将头上的猫耳消除。 「小、小、小的无礼,请大人原谅!」 接着化丸瞪向勾着纱那王胳膊的桐绪,怒吼道: 「喂,桐绪!离纱那王大人远一点!别在松寿王大人面前无礼!」 「没关系,这丫头毕竟是我弟弟的新主人嘛。」 「咦,弟弟!?」 桐绪惊叫出声。这名长得和纱那王如出一辙的男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纱那王露出吃到苦柿子的表情,看着他的哥哥。 * 「话说回来,鹰一郎,这座宅邸还真有趣,为什么你们要住在如此窄小的柴房?」 「不,松寿王,这是我们的主屋。」 「什么,这是主屋!?」 「是的,如您所见,我们家是座破道场,在居住上也造成了纱那王的诸多不便。」 「这样啊……嗳,我失言了。我对平民的生活相当感兴趣,像这杯酒也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喝到如此廉价难喝的酒。」 鹰一郎和松寿王两人在风祭道场的会客室笑盈盈地把酒言欢。不食人间烟火的松寿王常常失言,但他们两人似乎是意气相投。 桐绪和松寿王在小塚原相遇才只是半刻(一小时)前的事。回家后桐绪将松寿王介绍给鹰一郎认识,结果没多久这两人就开始在宴席中相谈甚欢了。 纱那王冷冷地看着这两个当哥哥的人。化成人形的化丸在席间四处走动,忙着添灯油、帮松寿王揉肩。 「嗯?桐绪,我的脸上沾到了什么吗?」 不擅喝酒的桐绪吸着番茶(注:日本的一种绿茶。)直视着松寿王,不小心和他四目相交。 「啊、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跟纱那王长得真像。」 「会吗?我倒觉得我比他好上千百倍呢。桐绪,如何?这也是种缘分,要不要改当我的主人啊?」 这——桐绪陪了个笑脸想蒙混过去,这时纱那王从旁轻轻地推开桐绪的肩膀,坐了过来。 「兄长,您真是一点也没变啊,尤其是动不动就想抢走别人的东西这一点。」 「怎么回事?为何我觉得话中带刺?」 「我想,大概是您心虚,所以才会这么觉得吧?」 松寿王将送到嘴边的杯子放回盘里,刻意耸了耸肩。 「你还在气我偷走你的木隐?」 「不光是木隐,还有结城、雾岛也都被兄长您偷走了。」 化丸对桐绪悄声说道: 「木隐、结城和雾岛都是纱那王大人小时候养的乌鸦天狗。」 「喔——」 桐绪对化丸点点头,再瞥向纱那王的侧脸。 (呜哇!他好像很不高兴耶!) 纱那王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早起时还要不悦许多。这对兄弟是不是感情不太好?桐绪不禁为他俩感到担心。 松寿王倚在扶手上,有意无意地反唇相讥: 「小绯,别老是斤斤计较一些小事,小心秃头喔。」 「请您别这样叫我。」 化丸再度对桐绪耳语道: 「纱那王大人的小名叫做『绯月』大人。」 「原来如此,难怪叫他『小绯』,真可爱。」 千代在这时端来了追加的酒、卤萝卜干、青柳、凉拌青葱,于是大家便暂时静了下来。 「哇!是凉拌耶!看起来好好吃!啊,千代小姐,不好意思,突然带客人回来。待会儿就交给我来吧。」 「没关系……」 「奇怪,你的手怎么了?」 桐绪看到千代的左手缠了纱布,于是探过身去。 「不好意思,因为我想磨刀,所以……」 千代慌慌张张地缩起了手。 「对喔,我家的菜刀还满钝的。今天你就别帮忙了,请好好休息吧。」 「……是,那么我就先进去休息了。」 正当千代想离去时,鹰一郎对千代说道: 「这位是纱那王的兄长。」 鹰一郎简短地介绍松寿王。千代毕恭毕敬地点了个头,接着便匆匆返回厨房,看来是不想打扰到他们。 「唉呀。鹰一郎,刚才那位美女是?」 「她是我们的门生,住在我们这儿,是个有气质又伶俐的女孩。」 「喔——长得这么美,却想习剑?」 看来松寿王对千代本人以及她送来的菜肴都深具兴趣。 「她肯帮我们煮饭,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请用,千代小姐做的菜都很美味喔。」 「我开动了。这是什么?颜色看起来像是马饲料,不过闻起来倒挺香的。」 松寿王夹起了他口中的马饲料——萝卜干,接着望向纱那王。 「我说纱那王啊,你不认为这座宅邸挺有趣的吗?」 「是啊,是很有趣,有趣到令人喘不过气啊。」 纱那王对松寿王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而松寿王也回报了一个微笑。这对兄弟之间似乎有种默契,真不知道他们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 「对了,兄长。今日您在那儿做什么?」 「这个嘛,我循着你的味道追了过去,结果就遇到你的主人桐绪了。不过我真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放弃柳羽的?」 「大约是一个月前吧。我已经派使魔通报过兄长您了。」 「奇怪~是这样吗?」 桐绪看着偏着头的松寿王,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那种个性。鹰一郎也是这种人,所以她很清楚。 鹰一郎边为松寿王斟酒,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松寿王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定跟我们家不一样,是个名门贵族吧?」 「嗳,也没什么啦,不过就是个花钱跟朝廷买身份的乡下武士罢了。」 「喔~是诸侯吗?还是旗本(注:江户时代将军的直属家臣。)?」 「是德河将军家。」 「噗————!!!」 鹰一郎和桐绪不约而同地喷出嘴里的酒和番茶。 (将、将军家!?他刚才说将军家!?) 看着兄妹俩吓得发抖,纱那王骄傲地说道: 「没什么好惊讶的。历史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天狐的踪迹,不论是天下盛衰或是这个世界的统治权,都掌握在我们一族手里。」 「正是如此。只要我还在德河家,德河盛世就会再持续一、两百年之久。」 哈哈哈——两兄弟优雅地笑了。 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之前化丸也说过「在这江都出人头地 的人几乎都是被狐狸跟上的人」原来是指这件事啊——桐绪对天狐的恩宠感到目眩神迷。 「桐绪,纱那王对你好不好?如果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我可以改住到你家喔。」 「从将军家换成我家!?这怎么行!」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纱那王就去住在将军家,而我住在这,你们觉得如何?嗯,真是个好方法。」 一点也不好!——桐绪摇了摇手,抬头向旁边的纱那王求助,只见纱那王不悦地将嘴巴歪成了ㄟ字型。 「兄长,方才您说您在找我,请问有何贵事?如果您来这儿只是为了说一些玩笑话,那么就请回吧。」 「嗯?请回?你刚才是不是说了『请回』?」 「还是您比较喜欢『请滚』?」 纱那王优雅地打开桧扇,若无其事地把话说白。 「……鹰一郎,你听到了吗?纱那王说的那是什么话呀。想当年这个弟弟还会在我腿上哭着尿裤子呢,没想到现在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唉,今非昔比啊。」 松寿王作势以袖拭泪,鹰一郎也跟着摆出强忍泪水的模样。 「我懂,松寿王。以前啊,我家桐绪还会跟我一起洗澡呢,但她现在却连换衣服都不愿让我看到,做哥哥的真感到难过啊。」 「我懂、我懂!鹰一郎。」 「你懂我的心情啊,松寿王。」 桐绪看着这两个做哥哥的紧抱着肩大声痛哭,不由得目瞪口呆。真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有几分是玩笑。 看到他们如此不正经,纱那王难得沉不住气了。 「所以呢!兄长,您有何贵干!?」 「没有啦,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纱那王将不满全写在脸上,松寿王只好耸了耸肩,正经地说道: 「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想请你帮我抓一只野狐。」 「野狐?它是您麾下的狐狸吗?」 「它在三年前脱离了我的麾下,本来我以为区区一只野狐无须理会,但这阵子听说它专杀妖力较弱的妖狐来壮大自己的妖气。」 听着听着,纱那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兄长,驾驭狐群不是身为亲王的责任吗?像您这样长久以来放任那只野狐,真不知它在外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我这不就在求你吗?你可是族里首屈一指的统驭高手——纱那王,抓只野狐对你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松寿王撒娇地合掌摩挲着,而纱那王则斜睨着他。桐绪看着纱那王紧锁的眉头,隐约感觉到这件事并非松寿王所说的那么简单。 纱那王叹了口气,接受了这项请求。 「我明白了。我找到它后会尽快送至兄长您那儿。」 「不,别把它带来。杀了它。」 松寿王淡然地下了这道命令。现在的松寿王已不像方才那么温和,那冷酷的表情令桐绪不寒而栗。 纱那王轻瞥了桐绪一眼。 「我会将它送过去的。要杀要剐,届时请兄长自行动手。」 纱那王快速说完后敲响了一下桧扇,似乎不愿让哥哥有机会再将麻烦推给自己。 这时,树丛中、屋檐下的暗处瞬间涌出了一群神出鬼没、叩拜在地的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毕恭毕敬地趋前说道: 「纱那王大人,好久不见。」 「是木隐啊。松寿王要回府了,你们护送一程吧。」 木隐不就是松寿王从纱那王那儿抢走的乌鸦天狗吗?——桐绪探出头来端详男子的长相,结果是位俊秀的美男子。 「慢着慢着,兄长我今夜要住在这儿,我要和鹰一郎畅饮到天明。」 松寿王耍赖道。 「如果您真的如此喜爱这儿的劣酒,之后我会派人为您献上角樽(注:一种专门用来作为贺礼的酒。)。兄长,你就了无牵挂地回府吧。」 「真讨厌——你就这么想赶走你哥哥?有本事就用蛮力把我赶走!」 剑拔弩张的松寿王眼中闪着金色光芒,金色长发也如逆风般竖了起来。 「好啊,我奉陪。」 不甘示弱的纱那王眼中也闪出了银色光芒。他们两人的妖气相当惊人,震得宅邸的梁柱嘎嘎作响。 「慢、慢着,纱那王!兄弟之间不要打架啦!」 「桐绪,你这蠢蛋,别妨碍他们两个。」 化丸踩着桐绪的袖子说道。桐绪回过头去,发现化丸和鹰一郎两人都用坐垫护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哥,你在乐个什么劲儿啊!万一我们家被弄坏了怎么办!」 桐绪转向院中由木隐带头的那群叩拜在地的男子,求他们帮忙劝架,但他们却说「老样子了「,建议桐绪袖手旁观。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随从啊? 「放马过来,小绯!」 松寿王大喝一声,右手挥了下来,放出了闪电、狐火……才怪。 「纸、纸、纸相扑!?」 桐绪看到飞出来的土俵和力士后吓得瘫软在地,而松寿王则双手叉腰,挺起胸膛说道: 「这一场是纸相扑的最终决赛!来,小绯!选一个喜欢的关取(注:泛称可独当一面的力士)吧!」 「您说笑了。」 纱那王理都不理松寿王,轻轻地摇了摇桧扇,土俵就变成了厚朴叶,力士则变成不符时节的橡实。 「怪了,你不喜欢纸相扑啊?我们小时候不是常玩吗?那这个如何!?」 喝!——松寿王右手再度往下挥,这次飞出了双六(注:一种类似大富翁的纸上游戏)。 「哈哈哈,这是西海道双六。先到宫京的人就算赢,来吧!」 庭院中的苇火、木通当中的其中一只,对这场骚动啼了一声尖锐的夜啼。 最后,无论是纸相扑或西海道双六,松寿王都赢不了纱那王。松寿王在大批人马的簇拥之下连说了三次「我会来、我一定会来、我绝对会来!」接着就消失在黑暗中了。目送完他们离去之后,桐绪已经疲惫不堪了。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可以的话,桐绪真想马上躺在棉被上休息,但她想起还没对纱那王道歉及道谢,于是边将睡觉一事先抛至脑后,边寻找纱那王。 纱那王坐在吹着寒冷夜风的缘廊上,在月光下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他抬头望着夜空,静静地闭着双眼。 他的侧脸真美——下巴到喉结的线条一气呵成,那微微鼓起的喉结,展现出令人倾心的男子气概。 桐绪默默地坐在他身边,纱那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你在做什么?」 「观月轮。」 「观月轮?」 「看着月亮,在心中思考月亮的本质。」 「喔,就是在冥想嘛。」 「跟一般的冥想有些不同。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这对害怕黑暗、以太阳为生命之泉的人族来说是很难理解的。」 「……你说的没错,我对狐狸一无所知。纱那王,我误会了你。」 纱那王转过头来,看着桐绪支支吾吾的嗫嚅着。 「对不起,千两箱那件事我不该怀疑你的。我自己妄下断论,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后来我从家兄那儿听到胧小鬼的消息,于是就慌忙地跑去找你了。」 「那时我好像在道场的屋顶。我想知道千两箱是从哪里丢进来的,所以就叫化丸彻底检查了屋瓦。」 「我真是笨啊。想都没想就跟着假的纱那王跑了出去,结果还被妖怪袭击。」 桐绪再度想起那只黑色的水球妖,瞬间觉得背脊发寒。为何我非得遇上这种事不可——? 「幸亏有那把纱那王加持过的天尾移之刀,它救了我。没想到居然可以靠它跟妖怪对战,这尾巴真厉害。」 「那东西果然出来作乱了。」 「咦?什么?」 纱那王含糊其词地说道: 「没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时纱那王的眼神与平时截然不同,变得温柔无比。桐绪忽觉心头小鹿乱撞。当初在小塚原因为感动至极而抱了纱那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己怎么如此大胆呢——桐绪不禁双颊潮红。 桐绪决定先放下这股心动的感觉,提高音量改变话题。 「对了,没想到你有哥哥,真吓了我一跳。」 「松寿王是金毛九尾狐。」 「喔——难怪头发是金色的。」 「以一族的王储来看,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谈论着兄长的纱那王看起来情绪如此鲜明,让桐绪甚是开心。看他那副不悦的模样,桐绪不禁噗哧一笑。 平时盛气凌人的纱那王,在松寿王面前仿佛一个孩童一般。看来这位作哥哥的很喜欢调侃自己的弟弟。 「对了。问你喔,什么是野狐?」 桐绪这一问,令纱那王双臂交握、脸色一沉。 松寿王要纱那王杀了它。一想起他那时的眼神,就令人不寒而栗。 松寿王平时老是爱开玩笑,但或许他的自尊心凌驾于纱那王之上。 「野狐是灵狐族中族中最低等的狐狸。王族一家皆拥有各自的狐群,统率着众多狐狸。」 「纱那王,你也有自己的狐群吗?」 「有,它们就分散在江都的各户人家中,监视、统率它们也是我的职责之一。脱离群体的野狐,大部分都忘了灵狐应有的荣誉感,沦落成了趁隙玩弄人心的愚蠢妖怪。」 得早点将它抓到才行——纱那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野狐很难抓吗?」 「低等狐狸和妖魔鬼怪的味道几乎没有差别,加上它离群已久,要嗅出它的味道更是难上加难……真是的,还真像兄长的作风,一见面就净是把麻烦推给我。」 纱那王嘀咕着抬头望向明月。 镇上已经悄悄潜入了睡眠之海。醉醺醺的鹰一郎已经进入了愉快的梦境,千代那纤细的颈子也开始在枕头上翻来覆去;至于化丸,说不定正在纱那王的房间铺床。 静谧的黑夜中,只听得到微风吹动树梢,以及桐绪、纱那王两人的气息。 一阵沉默之后,纱那王突然开口道: 「桐绪,说道千两箱……那个叫胧小鬼的是什么人?」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个义贼,专门从奸商或有权势者那儿夺取钱财,再将钱分给百姓们。据说是百姓的英雄呢。」 「可笑。义贼跟盗贼不就是一丘之貉罢了。」 桐绪同意他的说法。她很高兴纱那王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欸,纱那王,谢谢你遵守约定。」 「约定?」 「嗯,那个禁止偷窃跟禁止杀人的约定。」 桐绪已经在心中发过誓,不再怀疑自己的狐狸。 纱那王全心全意地将桐绪放在心里,因此桐绪也要全心全意地将他放在心上——她想先从这儿开始。 「……我问你喔,今后你还是会继续待在我家,对吧?」 「你白天不是叫我滚出去吗?」 「我跟你道过歉了嘛。你想吃多少油豆腐我都给你,别走嘛。」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对,只是想跟你做个约定。钱啊我你不要从我家跑掉喔。」 桐绪揪着纱那王的袖子恳求他。纱那王怜爱地抚着她的发丝;说来奇怪,纱那王总是喜欢抚摸桐绪的头发。 「你有一头美丽的黑发。」 「是吗?我倒比较喜欢你那头银色长发。」 说完后,桐绪惊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令人害羞的话,瞬间红了脸颊。 「桐绪,假如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 这句话不像是说给桐绪听的,倒像是纱那王对自己的期许。 「嗯,有劳你了。」 「还有,你记着:我并不喜欢油豆腐。」 微风吹来,纱那王的银色长发在明月下舞动着。 当晚两人并肩眺望着明月,久久不忍离去。 四 爱找麻烦的哥哥 翌日,强烈的南风一早就开始发威,早春时期偶尔会出现几天风特别强的日子,称为春岚;而今天的天气就像是春岚。 今天桐绪一早就将满是沙尘的道场关得老紧,独自抱着膝沉浸在后悔的情绪中。 好不容易跟纱那王和好,本来打算从今起要愉快地度过每一天的,想不到这次居然跟千代吵架了。 (我真差劲……) 桐绪不小心弄哭了千代,也不小心对她大吼了几句。 这一切都是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引起的。 这两人是在准备早饭之前开始吵架的,千代来到厨房后,桐绪便以担心她因磨菜刀受伤的右手为由,要千代暂时不参与做饭和练剑。 「要是伤口进水染上破伤风就糟了,而且握着木刀也有可能使伤口裂开呀。」 「没时间的,这一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好好休养。」 顽固的千代坚持不肯退让,于是桐绪只好转念请千代放下烹饪,改做一些简单的家事。 「那么,请你帮我缝补我哥那些破掉的衣物好嘛?我对女红实在不擅长,啊,当然我也不擅长做饭啦。」 然而,千代的反应却出乎桐绪意料之外。 「桐绪小姐,为何你总是要对我这么好呢?」 「咦?」 「为什么,你总是忙着为别人着想呢?」 「因为……」 「请别再管我了,反正我这条命在报完仇之后就会消失了。」 「千代小姐!你这么说我要生气咯!」 千代以强悍的眼神回应了桐绪的怒吼。千代紧握着那缠着绷带的手,看来十分的焦躁。 「千代小姐,真对不起,昨晚我突然带客人回来,想必你应该没有睡好吧?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多余的同情只会造成我的困扰,会……影响我的决心!」 「那你就不要去报什么仇嘛!」 没错,别报仇了,憎恨他人只会扰乱自己的心思,桐绪一点也不想看到千代露出这种焦躁的表情。 「千代小姐,你是因为剑术无法进步,所以才心烦意乱吗?」 「不是这样的……」 「老实说,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剑术技巧如何,因为你压根就不适合习剑。」 桐绪无视千代那愤恨的眼神,继续大声说道: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因此根本不懂什么叫必杀剑法,不过,我曾经砍断过坏人的手腕,当时喷到我身上的血的温度,以及砍断骨头的重量感……可不能跟杀斗鸡、鲔鱼时相提并论。」 「……我知道。」 「是吗?不论对方多么的十恶不赦,流出来的血都是红色的哦。当敌人、仇人的血喷到千代小姐你身上时,你有办法站得稳吗?」 被桐绪严厉的话语骂的抬不起头的前代,看来仿佛即将折断、凋谢的山茶花。看到她这副模样,桐绪再度觉得如此娇弱的千代学不了剑术。 「与其跟你用木刀练剑,我还比较喜欢我们一起捡鸡蛋、入浴、大啖甜点所度过的平凡时光,这不是同情……我说这番话并非想表现什么大爱。」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这样的心情,要如何传达给对方知道呢? 「我想,我哥一定也很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千代的眼神瞬间有了动摇。 「鹰一郎公子……他是个好人。」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当是为了我哥哥好了,千万不要轻视生命,千代小姐,你一定要活下去才行,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可以想起令妹了。」 这时,千代瞬间热泪盈眶。 「啊,对不起!我一个人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堆……」 (笨蛋笨蛋!我在热血个什么劲儿啊?) 桐绪有个缺点,就是只要一激动起来,就容易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人。 桐绪深深反省着,自己不该对千代大吼大叫。 「桐绪,你在吗?」 耳边传来了开门声,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了道场里;桐绪眯着眼睛一瞧,原来是纱那王。 「鹰一郎在嚷嚷着午饭怎么还没好。」 「叫他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吧,我现在不想跟千代小姐见面……」 「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纱那王优雅地踏进了道场里,坐在抱着膝盖闷闷不乐的桐绪身旁。难得纱那王回来充斥着汗臭味的道场,难道他是在担心我?一思及此,桐绪就不禁喜不自胜。 「怎么办?纱那王,千代小姐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千代来这儿也将近半个月了,她或许有些事情想思考一下。」 「……嗯,也是,毕竟她一直都绷着神经。」 吵完架后,千代在吃早饭时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现在的千代,应该正关在自己房间里帮鹰一郎缝补衣物吧? 或许她积累了不少疲劳吧?皮肉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就让她暂时休息一下吧——桐绪如此说服自己。 「我之后还要再跟千代小姐道一次歉。」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这句话表面上看来毫无感情,但纱那王的声音其实非常温柔。 「好了。」不一会儿,纱那王拍了拍下摆,站了起来,桐绪对纱那王伸出双手。 「我也要进去,拉我起来。」 「别撒娇了。」 「小气。」 以前哥哥总是乐于帮我拉起来,这狐狸怎么这么冷淡?——正当桐绪想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时,纱那王忽地握紧了她的双手。 强力一拉之下,桐绪不只站起来,还因为重心不稳而扑向了纱那王的胸膛。 「啊,抱歉。」 桐绪想马上退后,但纱那王却迟迟不放手。 「呃,那个,纱那王……」 春季的强风,吹得纱那王的银色长发缓缓飘动,抚动着桐绪的脸颊。 「……桐绪。」 「是,是。」 纱那王欲言又止,将英挺的下颚转向走廊,他注意到有人正迈着大步朝这儿而来。 「喂——!桐绪,你在吗——!」 来的人正是鹰一郎,在门户半掩的道场内,纱那王和桐绪拉着手臂,几乎就要抱在一起了;鹰一郎看到这幅光景,果然又一如往常地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啊!二位在忙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啦!?」 鹰一郎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就说话了。 「鹰一郎,怎么了?小桐应该在道场里吧?」 「咦,藤真公子!?」 「小桐!……哎呀。」 藤真从鹰一郎后方探出头来,看到桐绪跟纱那王的模样,不进张口结舌。 桐绪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双手,但纱那王却硬是不放手。 「……他就是藤真啊。」 纱那王用着仅有桐绪听得到的音量冷冷地低语着,听得桐绪脸色大变。桐绪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不镇定。 「鹰一郎,和小桐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 藤真的视线紧紧盯着纱那王。 「啊,原来你们两个还没见过面啊?藤真,这位是纱那王,算是我的表兄弟。纱那王,这位是藤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是桐绪的初恋对象哦。」 「哥哥!」 这个芋头男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纱那王放开桐绪的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藤真,而藤真也狐疑地注视着纱那王。鹰一郎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但其他三人却 都尴尬地沉默不语。我快窒息了——桐绪心想。 直到马路上传来樱草小贩的叫卖声,现场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藤真用着明亮的语气改变了话题。 「对了,鹰一郎,你说千两箱掉在哪里?」 「喔,是那里。正好就是桐绪现在所站的位置。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千两箱呢。」 藤真听到鹰一郎谈起昨天千两箱的事情后,对胧小鬼表达出了高度的兴趣,甚至还笑着说:「被百姓当作英雄看待的义贼居然看上了风祭道场,这下风祭道场要出头天了。」 「后来呢?你们怎么处理千两箱?」 「我将它交给自身番了。」 「什么嘛,真浪费,鹰一郎,你在这方面真是个老古板。」 「其实我很后悔,要是有了那笔钱,我就能修好坏掉的厕所门了。」 「你的野心也太小了吧?这样你就满足了?」 藤真愕然地说道。 「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这座道场才会总是这么穷酸。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钱,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办得到,做人要懂手腕,不然小桐实在太可怜了。」 「不,我觉得不管穷不穷,只要过得快乐就好……」 桐绪并不想否定藤真的话,毕竟她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过,桐绪并不认为金钱就是一切,因此委婉地反驳了藤真。桐绪觉得,只要能每天和哥哥、千代以及狐狸、猫、小妖怪们过着既快乐又热闹的生活就足够了。 藤真再度对桐绪重申道: 「没关系,小桐你不必担心钱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过着幸福的日子的。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纱那王瞧也不瞧藤真一眼地听着这段话,面无表情。 * 「喂,男人婆!想跟纱那王大人并肩走路,你还早一百年呢!给我往后退三步!」 「哎,纱那王,我肚子饿了,要不要在赏花前吃条鳗鱼?」 「男人婆,不准如此华丽地无视我!小心我祝贺你哦!」 「欸,你想说的应该是‘诅咒’吧?」 藤真来访的当天下午,桐绪和纱那王,化丸三人决定前往上野宽永寺赏花。途中桐绪和化成人形的化丸依旧围绕着纱那王,为了些低等级的事情争吵。 纱那王原本默默地听着他们争吵,但或许是这两人左一言、右一句地吵得纱那王耐心用尽,于是便抚着被强烈的春风吹竖的发丝,停下了脚步。 「……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小的马上就将这个男人婆做成吊切鮟鱇鱼!」 「既然你这么闲,就去我姐姐那儿帮我跑个腿吧。」 「啊?你是说去找翠莲王大人?」 「昨晚松寿王提到的抓野狐一事,必须借助我姐姐的力量。」 无论怎么看,纱那王都像是想找个理由打发掉纱那王,但化丸似乎很单纯地认为接下纱那王的任务是件光荣的事,于是便拍拍胸脯往西直奔而去了。 「啊——跑掉了耶,小孩子还真有精神啊。」 桐绪目送着化丸离去,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而纱那王则等都不等,快速地迈开了步伐,双腿修长的纱那王自然走路速度也快,为了不和他走散,桐绪只好散步并作两步地紧跟在后。 「欸,等等我嘛,纱那王,你也有姐姐呀?翠莲王现在住在哪里?」 「鸣田屋。」 「鸣田屋?咦,莫非是河傅十郎那儿?他可是江都最有名的演员呢!」 鸣田屋是歌舞伎界的名门,许多一年可轻易赚取上千两的演员都聚集在那儿。没想到连那儿都寄宿着狐妖…… 「狐仙的力量真的好神奇喔,我领教到了。」 「不说这个了,你这样真的好吗?」 纱那王转过身来,一头黑发随之飘动。纱那王平时并不常外出,外出时必定会将银发化为黑发,以避免引人注目。 「你不回道场去吗?你的意中人藤真可是为你带来了上等布匹,你何必赌气不要呢?」 纱那王的态度并不带有任何恶意,反倒有些困惑。 「……我才没有赌气呢。我不需要美丽的衣裳。」 「那可全都是些上等绢织品呢。」 「所以我才不能收呀。我很高兴藤真公子有这番心意,但……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收下他的钱或是高贵的礼物,这样很令人过意不去。」 今天的藤真别说是金钱了,甚至还为桐绪带来了几块贵得惊人的舶来高级布匹。藤真说他可以为桐绪定做几件春装,但这些不符合自己贫穷身份的锦罗绸缎,桐绪实在无意接受。 甚至她觉得今天的藤真有点可怕。 「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钱,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可以办得到。」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话竟会从藤真口中说出。 「那个男的他总是这样吗?」 「这件事我没对哥哥说过,其实他最近每次见面都会给我钱,而且还会帮我买很多舶来的日用品跟胭脂水粉,毕竟老中大人那儿的薪奉应该很优渥。」 藤真是桐绪父亲的至交好友留下来的孩子。藤真的父亲从上一代开始便是浪人,因此剑术不凡,常和桐绪的父亲切磋琢磨。 桐绪听说藤真之父在藤真五岁时,因为在一场械斗中充当和事佬而遭人砍死。那天之后,失去家庭支柱的泽木家只能过着难以用笔墨形容的苦日子。藤真的母亲为了赚钱而住到有钱商家里帮储,最后因耐不住粗活操劳而猝死;身为独子的藤真被亲戚们当成了烫手山芋四处推脱,还被他们欺负…… 桐绪的父亲心疼藤真的遭遇,于是便偷偷资助他,在吃穿方面帮了他不少忙。 「我们道场以前也有不少门生,所以家境还不错。」 「看你们现在如此落魄,真令人难以想象以前的景况。」 「是从我爹娘过世之后开始的,打从他们俩过世后,门生就一个个跑光了。」 「也就是说,唯有藤真还留在你们身边?」 「我想,他从未忘记我爹对他的恩情。我爹为了让藤真公子能以剑糊口,为他寻了好久的官职呢,就连他之后在病榻上也老是挂念着藤真公子,因为他说他还能留下道场给我哥继承,但却没能为藤真公子留下什么。」 藤真成功当上老中大人的剑术指导,是在桐绪父亲辞世后不久的事。 「以结果来看呢,以剑术家身份扬名立万的藤真公子,还比继承道场的哥哥来得有前途呢。」 「是吗?」 之后,纱那王便一概不提到藤真。 很像纱那王的作风。这种距离感令人感到安适,今天的桐绪只想待在纱那王的身边。 他们两人在阿佐草寺门前大街上的荞麦面店填饱了肚子,之后便走入了挤满等不及赏花的游客的上野山中。 宽水寺是江都一带的赏花名胜。彼岸樱、都樱、山樱、秋色樱……寺院中种满了不同开花期的樱花,是长长春季中最佳赏花场所。 「好美!所有的花里面,我最喜欢樱花了!」 「要不要我在院子里为你种下永不凋谢的樱花?」 「你办得到!?」 「如果你愿意的话。」 「永不凋谢的樱花啊——没关系,算了。樱花正因凋谢而美丽啊。」 「很像你会说的话。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纱那王满意地说着,仿佛在夸奖一个孩子。人不论长到几岁都会因赞美而开心,桐绪觉得有些羞涩,只好摊开双手仰望樱花。 「哎,纱那王。说不定樱 花树下有条通往鬼怪世界的通道哦。」 「喔?为什么这么想?」 「我爹娘刚去世时,我曾经往西边走了好大一段路,人家不是说‘西方’极乐世界吗?所以我就想,说不定我只要往西方一直走,就可以见到我爹娘了。」 「你的思考方式还是一样有趣呢。」 「但是呢,当我走到志奈川的时恰巧太阳下山,于是我一下子就变得好害怕,想着: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我哥哥该怎么办?我到底在干嘛呀。」 回过神时,桐绪已经蹲在樱花树下嚎啕大哭,不知所措了。 这时四周突然吹起一片片樱花花瓣,将桐绪团团围住。 「这阵风和团团的花瓣弄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但很奇妙的,我并不感到害怕,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牵着我走向前方。走了老半天,当我穿越那片樱花后,你猜我到了哪里?」 谁知道呢——纱那王抬头望向樱花树。 「我回到了家中,而且是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下。告诉你哦,我总觉得那时牵着我回到家中的不是我爹、就是我娘。」 「……如果你真的那么像,那么事实大概就是如此吧。」 「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啊,这件事对我哥要保密哦。要是他知道我曾经跑去西方找极乐世界,一定会训我一顿。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难道是秘密这字眼太孩子气了吗?纱那王露出了一个不同以往的笑容。纱那王的眼眸之所以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是因为和熙的阳光吗? 「桐绪,把手伸出来。」 「咦,手?」 桐绪伸出手来,只见纱那王作势将水捧到了桐绪的手里,结果—— 「哇!樱花花瓣!?」 桐绪手中涌出了桃色水珠,幻化成万花筒般的神奇模样。接着满溢而出、化为随风飘扬的樱花花瓣。 宛如桐绪当时见到的那阵樱花雨。 「桐绪,想看樱花时,只要你一句话,无论是夏天或冬日,我都可以给你数百株、数千株樱花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嗯,谢谢你。」 桐绪悄悄碰触纱那王的手,从他的手中感受到了引人依恋的温暖。 大杂院中的三姑六婆们滔滔不绝地聊着天,经过他们俩身旁。 「听说胧小鬼是个两人集团,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管它是真是假,胧小鬼是我们穷人的救星,这点是不会变的。」 听到这席话,让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桐绪及纱那王不由得面面相窥,从醉心于樱花花瓣的情绪中醒了过来。 桐绪想都没想,便急着叫住了这两位妇人。 「不好意思!您刚才提到的胧小鬼,可以告诉我详细的情形吗?」 「咦?哎呀,是美男子耶。」 这名额头长着黑痣的微胖妇人回头看到纱那王后便脱口说出这句话,而一旁的消瘦妇人也张着嘴仰望着纱那王。 「方才二位经过我们身旁时提到胧小鬼是两人集团,是真的吗?」 桐绪一问,两名妇人这才将视线从纱那王身上移开,点头称是。 「大家都这么谣传啊,说阿雅看到了。」 「可是阿雅那个人就只会乱吹牛,我觉得一定是假的啦。」 据消瘦的妇人所言,那位卖小吃的阿雅太太某夜撞见了胧小鬼逃跑的背影,于是便在街头巷尾四处宣传,还说他们是双人组合。 「可是啊,阿鹤。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两个人里面哪一个才是『胧小鬼』啊?而另外一个又是什么小鬼?」 「管它这么多干嘛,两个人通称胧小鬼不就得了。在朦胧的夜空中,从这座屋顶跳到另一座屋顶。在大杂院的小巷中撒下小判——哎呀,简直跟戏剧一样呢。」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两名妇人还说胧小鬼不只偷窃,甚至还会杀人。 「杀人?咦,胧小鬼不是义贼吗!?」 「是呀,是义贼呀,他可是穷人的救星呢。」 消瘦的妇人理直气壮地说道:「被害者个个死有应得,谁叫他们全都是贪得无厌的恶徒。」 「纱那王,听完他们说的话……你怎么想?」 和两名妇人道别后,桐绪颤抖着询问纱那王。 桐绪还以为胧小鬼这个人人称赞的义贼不会杀人,只会抢走所需的金钱。听到她们说胧小鬼会对反抗者痛下杀手,甚至连官差都不放过时,桐绪不禁皱起眉头。 「你是指胧小鬼是双人组合这件事,还是指杀人这件事?」 「都是。假若他们真的是双人组合,会是怎么样的两个人呢?」 「大概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吧。」 「幸好那个千两箱已经交给自身番了。百姓们居然可以心怀感激地收下那种血染的小判,我真服了他们。」 「这个世界上真正恐怖的并非妖怪,而是人类。」 纱那王忿忿地说道。这话真让桐绪感到汗颜。 「我还以为胧小鬼说不定白天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工,一到晚上就变身义贼呢。」 「这又不是戏剧。」 也是——桐绪回答着,走在散落一地的樱花花瓣上。 「欸,纱那王。我们去吃个甜点再回去吧,就当是转换心情。」 「我看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赏花,是为了吃东西吧?」 「对了,明天约千代小姐来上野山中走走吧。」 「随便你。」 桐绪对着摊开桧扇遮住阳光的纱那王微微一笑。 这一天,桐绪完全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晃荡了好久才打道回府。 * 「哥哥!哥哥,振作点!」 桐绪和纱那王散完步回家时,已经是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餐的时间了,然而风祭家中却静悄悄地毫无炊烟;桐绪想去找鹰一郎问个究竟,却在抵达他的房间后吓得止住了呼吸。 柔和的斜阳照进了室内,鹰一郎正毫无戒备地卧倒在地。他方才或许正在读书吧?摊开的书页在风中不断地翻动着。 「哥哥!」 无论桐绪怎么摇动鹰一郎,卧倒在地的他依然没有睁开双眼,面色如蜡。桐绪恐惧着这股退潮般夺走一切事物的力量,连声呼唤鹰一郎。 「哥哥,哥哥!纱那王,怎么办?到底怎么回事?」 「桐绪,你冷静点。」 纱那王将桐绪推到一旁,让鹰一郎仰躺在她的腿上,不断呼唤着「鹰一郎、鹰一郎」。 桐绪只能两眼无神、呆若木鸡地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握紧在胸前的手沾到了水滴,她才发现两眼无神是因为自己的泪水。 「纱那王……我哥死了吗?」 「桐绪。」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想……独自一人!」 「桐绪!」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使得桐绪方寸大乱,纱那王不禁大喝一声。纱那王将鹰一郎放在榻榻米上,用力抚着桐绪的脸颊说道: 「冷静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能救救我哥吗?」 「你站远一点,待在我身边会沾上不净之物。」 「不净之物?」 「去角落待着。」 桐绪插不上半句话,只好乖乖移动到角落去,纱那王确认桐绪已经远离后,朝手心吐出了一团狐火;纱那王注视着蓝白色的火焰。眼中闪着银色的光辉。 不知不觉中,听到骚动的反枕和家鸣纷纷围到了桐绪的身旁。大家都一脸担忧地看着鹰一郎。 「放心好了,桐绪 。有纱那王大人在,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反枕不断地鼓励着桐绪。 所有人聚精会神,看着纱那王将狐火捧到鹰一郎脸上。忽然,狐火从纱那王的手中掉了下来,窜进鹰一郎口中,结果—— 「呜、嗯……?」 「哥哥!?」 过了好一会儿,鹰一郎才睁开眼睛。 「哥哥!?我是桐绪,你认得出我吗!?」 「桐绪……」 鹰一郎两眼涣散地看着奔上前来的妹妹,接着缓缓地转动眼珠,注意到了另一张注视着自己的脸——纱那王。他难为情地眨了眨眼。 「干嘛干嘛,你们说我怎么了?」 「你觉得怎么样?鹰一郎。」 「怎么样?这个嘛,我觉得我的头好像空空如也,变得一片空白。」 鹰一郎轻轻地摇了摇头,徐徐地坐起身来。 「太好了——哥,不要再这样让我担心了——若是你有个万一,我……」 桐绪想起了爹娘临终时的表情。她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件事了。横躺的僵硬躯体、菊花和香的味道……她再也不想为任何人送终了。 桐绪趴在鹰一郎的腿上嚎啕大哭,鹰一郎温柔地抚着桐绪的头,说道: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别哭了,你是男子汉吧?」 「我是女的!」 既然有闲情逸致说笑,可见用不着担心他了,反枕和家鸣们松了口气,消失在天花板中。 「纱那王,我至今还一头雾水,但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鹰一郎,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想问呢,白天的第八声钟响(约下午两点)敲响后,藤真离开了,我一回到房里,胸口突然变得好闷……」 接着就失去意识了——鹰一郎僵着脸说道。 「哥哥,你该不会对我隐藏了什么病情,比如胸痛或者肺痨……」 「我没有什么病,痔疮倒有一些。」 「啥?」 「对了,鹰一郎。千代呢?」 纱那王不理会鹰一郎的傻笑。追问着他。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来,方才一直没有看到千代的踪影。 「千代小姐……在那儿。」 大家随着鹰一郎所指的走廊方向望过去,看到前代背对着夕阳倚着拉门,满色苍白如纸地发抖着。 「对不起,我……刚才出去买东西了。」 「我没事,你别紧张,千代小姐,我已经完全没事了。」 千代猛烈地颤抖着,令人不禁担心她是否能撑得住;但鹰一郎体贴的话语,似乎没有传到她的耳里。千代是个善良的人,或许正责怪自己独留鹰一郎在家,也或许想起了妹妹的死…… 桐绪头一次了解到,失去妹妹的千代有多孤独。 鹰一郎吞下纱那王的狐火后变的活蹦乱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晚饭还连添了三大碗。 即使如此,桐绪依然放心不下,劝鹰一郎今夜还是小心为上,早点就寝。 离开哥哥的房间来到缘廊,桐绪忽然想起了庭园里的樱花树,或许是白天曾和纱那王提过它的关系吧?她突然好想抚摸那颗藏有珍贵回忆的樱花树。 然而。当个桐绪从缘廊随意套了双木屐来到院中水井旁的樱花树下时,她疑惑了。 它没有开花。上野的樱花已经绽放了三成,反观桐绪家的樱花树却是这副光景,难道是闹脾气吗?连花蕾都看不到呢。难道都被鸟儿吃光光了? 这株樱花树每年都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但现在不止哥哥昏倒,连樱花也不开了,今年的春天真是不吉利啊。 这么说啦,白天纱那王好像曾说过‘不净之物’这个词。难道家里住进了狐狸后,这个家的命运齿轮就开始转向不好的方向吗?不会吧…… 「纱那王,你睡了吗?」 奔回主屋的桐绪朝着纱那王的房内敲了敲。她想听到纱那王说出‘别担心’这句充满魔力的话语。 但是,房内只看得到来回奔跑的三只家鸣,跟刚从翠莲王那儿回来的白猫化丸嬉戏的模样,看不到狐狸的踪影。 「化丸,纱那王呢?」 「谁知道,大概是在院子里赏月吧喵。」 嘴里叼着一只家鸣的化丸,正跟妖怪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 桐绪再度穿上木屐来到庭院。今天是阴历十六日,月色迷人。 「纱那王,你在哪里?」 桐绪连声呼唤了好几次,终于看到后院的竹林中有纱那王的踪影。 「咦,为什么他们两人会走在一起!?」 桐绪迅速躲到柴房的阴影中,暗付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景象。 在皎洁的月光下。前代泪湿面颊,对纱那王的话语时而颔首、时而摇头;无奈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声,桐绪根本听不清楚。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在后院偷偷摸摸讲话,而且女方还流着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截至今日,千代明明总是闪避着不拘言笑又难以亲近的纱那王——至少桐绪看到的是这样。 (但是,他们怎么……) 桐绪靠在受日晒雨淋而褪色的柴房墙壁上,双脚不停滴颤抖。这不只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目击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景象使得身体产生了抗拒反应。 明知道偷听是不好的行为,桐绪依然逐渐靠近他们,以求能听清楚谈话内容。不过,听了后又能怎样呢?桐绪自己也知道,或许不要听才是正确的做法…… 然而,当桐绪就要听到她们的对话内容时,纱那王脚边闪出两道诡异的红色光芒,黑暗中冲出了一个黑色物体,原来,他是纱那王的那只乌鸦使魔。 「啪嘎!」 巨大的乌鸦像先前一样啼叫,从桐绪的眼前低飞而去。听到这声巨响,纱那王和千代不约而同地转向桐绪这边。 「啊,对……对不起!」 桐绪不知现在是否该道歉,但总之她大叫一声后奔了出去。她只想赶紧离开那个地方。 回到房间后,桐绪赶紧躲在被窝里,但冻僵的身体却依然暖和不起来。心中有块无法触及的地方,正像失去火光般地冰冷无比。 千代为什么哭了呢?她居然在纱那王面前露出那种表情,这不是表示他们两人比我想象的亲近多了——? 仔细一想,其实纱那王似乎常有意无意地看着千代,而千代会不会其实也不是在躲避纱那王,而是过于在意他? 「对了,千代小姐刚来道场那天也是……」 桐绪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人有那么一瞬间曾视线交会。 这份心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如此悲伤? 因为纱那王抢走了千代?还是因为千代抢走了纱那王? * 「奇怪?怎么没有蛋?」 隔天早上,桐绪在苇火和木通的鸡舍中来回找了好几次,就是没看到半颗鸡蛋。 「好奇怪,平常至少也会有一颗啊。」 桐绪弯下腰来寻找,冷不防被一只小脚踢飞,一头栽进沾满鸟粪的稻草堆中。 「喂!?化丸,你干吗啊!」 「谁叫你的大屁股这么碍眼。」 「什么话啊!反正鸡蛋一定是你偷吃掉的!你这贪吃猫!」 「什么喵!?本大爷可是猫妖,才不是什么贪吃猫、招财猫或者三脚猫!」 桐绪和化丸叽叽喳喳个吵个没完,苇火和木通则在他们的脚边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假如鸡蛋不是化丸吃掉的,那代表今早他们可能没有产下鸡蛋。 「说起来,凭什么要本大爷陪你在 这里捡鸡蛋啊?」 「因为千代小姐说早上身体不舒服……」 千代今早并没有起床,桐绪去千代房里查探究竟,接着看到千代面色苍白地说她今天好像感冒了,想休息一天。 总觉得好尴尬,桐绪昨天早上才和千代吵过架,昨晚又撞见她和纱那王独处的情景。 (千代小姐该不会在躲我吧……) 「桐绪,我有话和你说。」 吃完早饭后,纱那王唤了正在院子里独自洗衣的桐绪。 「你不想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纱那王双臂交握地倚在水井的木栏上,开门见山地问道。桐绪无法直视纱那王。她在围裙上擦了沾湿的手,尽了最大的努力喃喃地说了声:「不想。」 「你不想知道我和千代说了些什么吗?」 「这……跟我又没有关系。」 纱那王性感地对着桐绪松了一个秋波,摊开挂着串吊的桧扇。 「为什么不看我?你吃醋了?」 「我干嘛吃狐狸的醋啊!」 「你很在意我跟千代说了些什么吧?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去问她?」 桐绪觉得纱那王很坏心眼,明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故意说这些话。 千代会不会是找纱那王商量事情?若真是如此,为何偏偏选择纱那王?难道是一些无法对鹰一郎或桐绪启齿的话……? 「话说回来,你昨天会出现在那儿,应该是有事找我吧?」 纱那王视线追随着飞舞于院中的纹白蝶,一面向默不吭声的桐绪套话。 「啊……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你找了我好一阵子吧?」 因为我想听你的声音——桐绪不敢就这么说出真心话,于是刻意淡然地答道: 「因为我想问你关于樱花的事情。上野的樱花都开了,我家的樱花树却连个花蕾也没有。」 「你是说院子里的樱花树?」 纱那王抬头望向那株樱木。 「还有,我哥昏倒时你曾说过什么『不净之物』……那是什么意思?哥哥昏倒是妖怪干的好事?」 纱那王望着院子里的樱花树,久久没有回话。他那俊美的侧脸实在太令人醉心,猜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思忖些什么。 「你什么事情都不用烦恼,交给我来办就行了。」 纱那王回过头来,淡淡地对桐绪说道。 「可是,万一我哥又昏倒的话……」 「不会的,那东西不会再来了。」 「那东西?那东西是什么?」 「这点你不必知道。有我陪着你,你别担心。」 你别担心。 啊,对了,我就是想听这句充满魔力的话——桐绪认为,既然纱那王都这么说了,不妨就相信他。 结果,千代最后依然没有出席这一天的午餐和晚餐。桐绪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鹰一郎为千代担心不已的神情。 直到隔天,千代才走到厨房露面,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对不起,让各位担心了。」桐绪忍不住抱紧千代,泪流满面。 千代温柔地抚摸桐绪的背部,什么话都没说,而桐绪也什么都没问。现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中 月没之夜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锵! 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千钧一发之际,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注:刀身与刀锷间的接合处。)挡住这凶猛如镰鼬(注:常发生于日本雪国地带的自然现象。当皮肤接触到真空状态时,皮肤便会突然裂开,出现如刀割般的伤口。)的一击。 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和在道场与兄长切磋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生死交关的实战。 这是一个黑暗如漆的月没之夜。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阴错阳差地和一名黑衣男子拔刀激斗,地点则是在渺无人烟的寺院高墙之内。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连桐绪自己都摸不着头绪。明明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允许自己撒手不管。 事情发生在和千代重修旧好之后的第五天。 桐绪决定下午前往涵盖横跨澄田川的二国桥的本所真津坂町,造访父亲生前熟识的剑术道场教授剑术。本来这应该是鹰一郎的工作,但由于有人拜托他今天去另一家道场参与友谊赛,于是鹰一郎只好赶去那儿帮忙,而原来的工作则由桐绪代理。 本所道场的人看到来者不是邋遢的鹰一郎而是桐绪,个个都喜出望外;练习结束后,他们甚至还设宴款待桐绪,迟迟不放桐绪回家,最后拖到夜晚第四声钟声敲响时(约晚上十点)才放桐绪走。 这件事就发生在归途中。桐绪偶然看到有名黑衣男子在寺庙的屋顶上奔走,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胧小鬼!) 当桐绪脑中浮现这三个字时,她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 「站住,胧小鬼!」 传闻胧小鬼是个双人组合,但目前只有出现一人。 黑衣男子听到桐绪的呼唤,竟然就乖乖停下来了。既然他会停下脚步,就表示他八成就是胧小鬼。 男子看到桐绪后,马上从屋顶跳到围墙,再从围墙跳到桐绪面前;他将怀里的千两箱丢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想杀了眼前这名妨碍自己逃亡的人。 男子挥出一刀,刀身上一片血迹。 桐绪赶紧闪开,再度叫道: 「你就是胧小鬼?刀上面怎么有血?你今晚又找了哪户人家下手、杀了多少人!?」 然而,男子却再度向桐绪砍了一刀,仿佛在嘲笑她的问题。 杀气惊人——这男人真的想杀了桐绪。 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抵挡住对方的凶刃,接着挥刀反击,和对方僵持不下。对方的动作,比想像中还快上许多。 桐绪总觉得以这人的攻击模式和以前桐绪交手过的某人有些类似,但现在她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第二次双剑交会,这次僵持的时间又更长了。 现在的距离正是可以看清他面貌的好机会!——桐绪抬眼瞥向男子。 然而—— 才刚看到脸,对方便左手使力推回桐绪,逼得桐绪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许是心中的动摇影响了双手,使对方有机可乘。 「……你是……谁?」 他的脸长得和桐绪熟识的某个人如出一辙。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桐绪望向男子手中的染血凶器,马上别开了双眼。多么可怕的血刀啊——! 男子默默地看着桐绪,半响之后,他往前踏出一步,瞄准桐绪的两眼之间。看来,他想在下一刀取走桐绪的性命。 「你……想杀我?」 桐绪颤抖着说道。男子没有答腔;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宛如完全不认识桐绪。 桐绪痛下决心,小心翼翼地摆出了相同于对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 「……喂、喂——!男人婆——!」 「咦,化丸!?」 背后传来尚未变声的尖锐男声。 「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桐绪回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化丸正在前方提着灯笼走向这儿。 「化丸,不要过来!」 大喝一声后,桐绪赶紧回头面对男子,以确保有路可逃。 桐绪屏住气息。 「……!?」 男子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场只剩下从寺院中飘出来的夜樱花瓣以及花瓣上的打斗痕迹,就连地上的千两箱也不见了。 「喂,男人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别让纱那王大人为你瞎操心!」 「怎么会……这……化丸,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没看到就算了。」桐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现在,她还真感谢化丸的适时出现。 桐绪回到家后,依然挂念着方才打斗时看到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就连鹰一郎问她今天在道场教得如何,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千代猜想桐绪应该是累了,便催促她去洗澡,桐绪仍旧左耳进右耳出。 当晚,桐绪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千代曾说过的一句话。 「方才那位公子……怎么说呢……劝你别太接近他比较好……」 千代见过见过他后,曾经这么说过。 「该不会……千代小姐的仇人是……」 在为数众多的江都道场中,千代为何选择了风祭道场呢?这个问题,桐绪至今完全没想过。 桐绪拼命将可怕的想法抛至脑后,一头钻进被窝里。 五 抓鬼 隔天早上,桐绪吃完早饭后,将洗好的衣物、棉被一一晾在庭院,接着瞒着鹰一郎与纱那王前往藤真的宅邸。 她有件事非得向藤真确认不可。如果对方不是他,那就算了——不,应该说,桐绪此行就是希望亲耳听到藤真说出:不,那不是我。 风祭道场位于阿佐草新鸟越町,藤真的居所位于阿佐草今户町,两处相距甚近,用跑的一下子就到了。桐绪转眼间就到了藤真家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桐绪,与其烦恼,不如直接问吧!) 桐绪激励了自己一番后,避开玄关,从院子的竹门进入宅邸。 这是座很大的宅邸。院子宽广可及澄田川,偶尔会听到河面船夫的歌声由远而近地传过来。虽说藤真受雇于老中大人手下,但看这气派的主屋与整修良好的庭院,实在不像是一介剑术指导的宅邸。 打从桐绪以为藤真失去心脏而死那天以来,这是她首次踏进这座宅邸。 桐绪绕着岸边植满百木红的池子,看见了坐在主屋缘廊边的藤真。藤真正享受着蕴含澄田川水潮香的河风,一边撒着米粒喂食麻雀。 「午安,藤真公子。」 「小桐!?」 藤真对于忽然出现在院中的桐绪感到相当吃惊,但随即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招手要桐绪坐到他身旁。现在的他,和桐绪熟知的藤真并无二致。 「怎么了,和鹰一郎吵架了吗?」 「没有……」 「你是跑过来的?瞧你汗涔涔的。」 藤真递给桐绪一条手帕。这一天确实暑气逼人,但桐绪身上除了跑步时流出来的汗,还混合了紧张之下流出的冷汗。 「呃,藤真公子。昨晚……」 「昨晚?」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缘廊上,藤真面向桐绪,孩童般天真地偏了偏头。 「……昨晚,藤真公子你人在哪里?」 这时,「我到底对于私底下的藤真有多少了解」这个很普通的问题,忽然造成了桐绪心中的不安。其实,自己根本就完全不了解藤真吧?桐绪所认识的这个藤真,会不会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昨晚我在家里啊。」 「真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藤真公子,昨晚你有没有去本所真津坂町?」 「真津坂町?」 藤真倏地板起脸来。 昨晚,桐绪在本所真津坂町和一名疑似胧小鬼的男子交战过。 而那名男子,长得和藤真如出一辙。 「小桐,你昨晚在本所?」 「因为我代替我哥去那儿教剑……」 「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呃……没有啊。」 藤真用力抓住支支吾吾的桐绪。 「好痛!」 「小桐。你看见了什么?」 藤真直勾勾地注视着桐绪,眼中寄宿着一股相同于昨夜桐绪在交战时见识到的疯狂气息。 (好可怕……!) 藤真的指甲陷进了桐绪的肩膀,痛得桐绪汗毛直竖。 「好、好痛……藤真公子。」 「对了,小桐,我们去赏樱吧。今年的樱花可能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但在花季结束前,我们去赏个樱吧,好吗?」 藤真露出了满面的笑容,但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散发出树叶间阳光般的温暖了。 桐绪开不了口拒绝,只好顺着藤真的意搭上了船,渡过澄田川。 * 越过澄田川后,桐绪和藤真走在以樱花行道树著称的澄田堤上。两、三天前这儿还挤满了赏花客,但现在这里的樱花已经凋谢了七成,游客也减少了许多。 「小桐,我问你喔,纱那王是什么来头?」 「咦,你说纱那王吗?」 面临这个问题,桐绪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是银毛九尾狐,而且是茶枳尼天的公子——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算、算是表兄弟吧?」 「我都不知道,鹰一郎跟桐绪居然有这么玉树临风的表兄弟呢——」 从这语气听来,藤真似乎语中带刺;但他并没有多问,忽地闭起嘴来默不吭声。 桐绪一边和沉默的藤真走在澄田堤上,一边端详着他身上那把刀。昨晚的血刀,会不会就是这把刀呢? 藤真现在的眼神已不若昨晚和方才那么疯狂,但桐绪依然不敢松懈。她的肩上,还残留着在缘廊被藤真指甲抓出的痛楚。 走了好一段路后,藤真开口了。 「我说小桐啊。」 藤真忽然停下脚步,徐徐笑着面向桐绪。 桐绪跟着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高大的藤真。」是?」 刹那间,事情便间不容发地发生了。藤真就地拔刀,快速朝桐绪砍了一记。 这时桐绪的身体先是下意识地架起防御,接着才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见了藤真伸手握刀,只知道要立刻拔刀抵御。 锵!——刀锋交错,发出一声钝响,火光四射。和昨天一样,桐绪好不容易以锷元挡住了藤真的攻击。 「好身手。真不愧是小桐,反应真快。」 「……藤、藤真公子!」 「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在决斗时不能只挡住攻击,应该要用刀身扭转方向、反守为攻。生与死的关键,往往就在这由守转攻的一瞬间。」 藤真给予了中肯的指导后,若无其事地将刀收入刀鞘。直到亲眼看到藤真的手离开刀柄前,桐绪只敢屏住气息。 「小桐,你昨晚是不是在真津坂町和谁对砍过?」 「……咦?」 「对方是不是一个长得很像我的男人?」 「藤真公子……」 「放心吧,『那家伙』不是我。」 「不是你?」 那么是谁?——桐绪乘机追问,这时河堤下的赏樱游船忽地传出爆笑声;一看,原来是船上有个烂醉如泥的少东正赤裸着上身跳舞。 「船上那些人还真快活啊,只会败家的米虫还敢这么过得这么逍遥。就是这样我才讨厌有钱人,恶心得让我想吐。」 藤真这席尖酸刻薄的话,吓得桐绪大吃一惊。藤真不应该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藤真公子,我问你……」 你是不是胧小鬼?——话已到口,桐绪却迟迟说不出来,仿佛喉咙干掉了一般。 桐绪正犹豫不决时,藤真突然牵着桐绪的手往前冲,正当桐绪想摆出架势抵抗时—— 「小桐,快跑!是狐狸娶亲!」 「狐狸!?」 「你看,太阳雨!」 抬头一看,晴朗的天空毫无前兆地下起了蜘蛛丝般晶亮的雨水。像这种晴天时忽然下雨的现象就称为「狐狸娶亲」。 「我们姑且在这株樱树下躲雨吧。放心,雨马上就会停的。」 藤真将桐绪压在树干上,张开双手,用袖子完整盖住桐绪的头;他小心翼翼、谨慎十足地帮桐绪挡雨,不让她淋到一滴雨水。 「小桐。」 「是、是。」 「我呢,会把我想要的东西全弄到手。」 「……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金钱或荣华富贵,我都会亲自抢到手。我就是有这种能耐。」 藤真的眼神再度透露出疯狂的气息。以前藤真曾有过这种眼神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一个言词骇人的人了? 藤真紧抓着桐绪的肩膀,眼神迷茫地凑上前来。 「小桐,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所以,不管你想 要什么都告诉我,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会为你实现。」 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几乎连睫毛都要碰在一起;藤真的脸上,已经失去桐绪所熟悉的、温暖的树叶间阳光了。 「呐,小桐,为什么你不穿戴我给你的东西呢?红宝石首饰、耳环、衣裳……这些都是我为了你而弄来的啊。」 「我……只要有你的笑容就够了。我不需要过多的金钱与珠宝首饰,只要有你的笑容……」 桐绪想起来了。她曾有过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那就是每当她收到藤真的昂贵礼物,就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桐绪强忍肩膀的疼痛,满怀情感地凝视着藤真。 「藤真公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嫌弃的话,可以告诉我……」 「小桐,你真的好可爱喔,可爱到让我笑得合不拢嘴呢。」 「藤真……公子?」 藤真这刀剑般锐利的笑容,使桐绪产生了脚下沙土瞬间崩塌的错觉。 「鹰一郎也一样,简直天真到了极点。钱多有什么不好?如果现在是乱世,那就不需要为明日准备金钱;但现在是太平盛世,最重要的就是存钱为将来打算,这点为什么你们不懂呢?」 「比钱重要的东西多得是!」 桐绪拼命地在藤真的眼眸中寻找自己熟悉的温柔残影。藤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这是一场恶梦。 「对我来说,金钱雨跟血雨都是一样的东西。我很幸运,金钱跟武艺两样都有。」 「血……雨……」 如果这是场恶梦,拜托让我清醒吧—— 「藤真公子,我……我喜欢你那副有如树叶间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嗯,我知道。小桐,我也很喜欢你喔。」 「我想再见一次那笑容。」 泪水决堤。 「小桐,这是你的心愿吗?」 藤真的指甲深深陷进桐绪的肩膀。好痛!——桐绪轻轻叫了一声。 「小桐,别害怕。别哭。」 藤真松开桐绪肩膀上的手,爱怜地抚着桐绪的发丝,为她拭泪。 「只要是你的心愿,我一定会为你实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不,藤真公子。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将你交给任何人的。小桐,从以前到现在、未来,你都是我的人!」 藤真抱紧了桐绪。 雨势逐渐变强,雨水一滴又一滴地下在桐绪的脸上,混合着她决堤的泪水—— * 雨停后,桐绪一边朝着风祭道场快步地踩着泥泞的道路,一边强烈后悔自己没有告知任何人就擅自离家。 本来打算马上回家的,现在都已经太阳西下了。从早到晚消失了这么一大段时间,桐绪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桐绪慌慌张张地穿过道场门,这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偏偏碰上了自己最想避开的人。 纱那王在玄关前双臂交握地等着桐绪返家。他语气平静、面无表情,但这样反而更令人害怕。 「啊——……抱歉。呃……」 「和藤真赏花很快乐吧?」 「咦,你怎么知道!?」 纱那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暗示桐绪跟上前来。桐绪乖乖地跟在后头,觉得自己宛如被强行带走的犯人。桐绪有股罪恶感,光是这样就足以令她脚步沉重、肠胃抽痛。 进入房间后,纱那王要桐绪坐在画有王朝风格建筑物的六曲半双金屏风前,叫她仔细看。 纱那王轻轻地碰了金屏风一下,没多久金屏风的表面便开始出现波纹,王朝风格的建筑物跟着消失; 直到屏风表面如镜子般变得平坦无比时,上面出现了—— 「啊,是藤真公子!」 在水井旁边将水桶拉上来的藤真,清楚地映照在上头。 「很方便吧?用这个可以清楚看到远方的情况。」 「……你该不会看过了吧?用这东西观察我和藤真公子……」 「我才没这么闲呢,只不过使用这玩意儿在江都寻找野狐踪迹时恰巧看到你们俩罢了。看你从早就不见踪影,想不到居然是赏花去了,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纱那王面无表情地摊着桧扇倚在扶手上,从他的举止看来,很明显可以感受到他的不悦。看样子,今天的桐绪令他相当的生气。 「呃……对不起。我本来是打算马上回来的……」 「我不想听借口。」 「对不起。」 「我也不想听道歉。」 纱那王的颜色眼眸如针般地瞪着桐绪。 「桐绪,别接近藤真。」 「咦?」 「不要靠近他。你只要乖乖点头答应我就好。」 「……前阵子,千代小姐也对我这么说过。告诉我理由,好吗?藤真公子到底怎么了?」 经过这两天的事件后,桐绪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藤真已经变了的事实;不必纱那王提醒,她也知道此后不能再单独跟藤真见面。 她不想看到藤真露出那么恐怖的眼神。 「纱那王,我昨天……看到了。」 「看到什么?」 「胧小鬼……大概吧。」 桐绪将昨晚在本所真津坂町遇到一名神似藤真、抱着千两箱的黑衣男子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纱那王。 虽然桐绪认为那男人就是胧小鬼,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不是双人组合;为了确认对方是否真是藤真,她造访了藤真的家;藤真告诉她,昨晚那名男子并不是他—— 纱那王注视着逐渐染上暮色的庭院,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桐绪说话。纱那王在思考时习惯反复地开扇、阖扇,端看他的表情,压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胧小鬼啊……」 听完桐绪所言后,纱那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啪」地一声阖上桧扇,化成人形的化丸旋即拉开拉门,探了进来。 「该出门了,化丸。」 「是。」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我也要一起去。」 纱那王一站起身,桐绪马上拉着他的大腿。 「我们要去找松寿王,马上就会回来。」 「松寿王?欸,藤真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藤真公子是胧小鬼吗?」 桐绪被藤真掐过的肩膀依然疼痛,她也害怕他那疯狂的眼神,但桐绪无法撒手不管藤真。 「你这么担心那男人?」 「我不知道。老实说,我也觉得害怕,但如果能帮的话,我想尽量帮他。我想要藤真公子恢复以前的笑容。」 「你想知道真相吗?」 桐绪点了点头,纱那王于是单膝跪地,看着桐绪的眸子。 「桐绪,如果真相需要由别人来指引的话,这样的真相或许不要知道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我依然只会靠眼睛观察事物?」 以前纱那王将天尾转移到桐绪的刀上时,曾对她这样说过。 打开心眼吧,桐绪。不能靠眼睛,要靠心来看穿真相才行—— 「即便如此,若你已打开心眼却仍看不见真相,那就表示你不需要知道真相。不是每个真相你都有办法承受。」 「那我该怎么办?」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你应该不想惹我生气吧?」 看到纱那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桐绪马上联想到了什么,将视线转向金屏风。 「纱那王,你果然看到了!你看了我跟藤真公子的相处情形!」 「我不 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纱那王这只狐狸嘴上装蒜不承认,却对桐绪在澄田堤的樱树下推开藤真时说过的话一清二楚。 当藤真将桐绪紧拥在怀里、说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时,桐绪推开了他,逃之夭夭,并说了以下这句话。 ——对不起,纱那王会生气的。 「桐绪,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啦。」 「下次不准再对我以外的男人动心。」 「什么嘛,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我只是想跟你做个约定。」 纱那王以桧扇掩口,调皮地笑了笑。发现自己被纱那王牵着鼻子走,桐绪觉得心情糟到了最高点。 「你可别得寸进尺,我那时说的那句话并不代表什么!」 心有不甘的桐绪将坐垫丢向纱那王的脸,但只是白费功夫;纱那王轻松躲过坐垫,再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六连,你在吗?」 纱那王觉得玩够了,于是阖起桧扇,正经八百地朝庭院喊了一声;须臾,缘廊旋即飞来一只长着赤眼的乌鸦。 「我和化丸不在家时,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别让桐绪走出屋外。」 乌鸦大大地展开双翼两次,代替了回答。 接着,纱那王碰触金属屏风,迅速走进屏风里,消失了踪影,而化丸也随后跟上。 桐绪马上伸出手来摸了摸屏风,但此时它已经恢复为普通的屏风了。坚硬的和纸,阻挡了手指的穿越。 当天晚上,桐绪一点食欲也没有。消失在金屏风中的纱那王和化丸,明明说过马上就回来,但他们俩直到晚餐时刻依然不见踪影。 桐绪觉得自己好像在玩抓鬼(注:日本传统游戏。当鬼的人要蒙住双眼,其他人则一边拍手一边喊着「鬼啊,循着拍手声来找我吧」一边逃,当鬼者要依靠声音抓到下个当鬼的人。)一样。周遭有些不好的东西正在拍着手,自己明明感觉得到,但眼睛跟心灵却都无法看清楚它的真面目。 「桐绪小姐,怎么了?你似乎没有食欲呢。」 忧心忡忡的千代反复问了桐绪好几次。 「啊,没有啦,没事。我可能受了点风寒吧。」 「那我帮你做个蛋酒吧。」 桐绪揪住千代的袖子阻止她起身,摇了摇头。 「没关系,别费心了。在这儿陪我吧。」 鹰一郎吃完晚饭后便马上去洗澡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流了一身汗的关系吧。 现在,这里只剩下桐绪和千代两人。 「哎,千代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五斗柜里有很多药,你要什么就说吧。」 「千代小姐,你的仇人该不会……是我身旁的某人吧?」 千代没有回话,但是,她那双在腿上不停颤抖的双手,似乎说明了一切。 「……果然如此。」 「桐绪小姐,关于这一点,我也有话要说。」 「对不起,还是算了。你就当我没问吧。」 桐绪无视欲言又止的千代,一口气将饭吞进胃里。 就算问了又如何呢? 现在的桐绪,还没有勇气承受真相。 * (我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 「不是每个真相你都有办法承受。」 诚如纱那王所言,真相比任何凶器都锐利,在桐绪的胸口挖了个大洞。 「桐绪,藤真有动作了。」 纱那王拉开桐绪房间的拉门。今天是五天后的夜晚,气温从傍晚开始便寒气逼人,完全不像是叶樱时节(注:樱花凋谢后冒出嫩叶的时节。)该有的天气。 「你想一块儿来吗?」 「可以吗?」 「你想知道真相吧?你如果一起来,我就阻止不了你了;你可以选择过来看清所有的真相,也可以选择闭上双眼,略过真相。选一个吧。」 这时,桐绪并没有选择闭上双眼。 桐绪抱着化为白猫的化丸,紧跟着一身黑衣的藤真越过二国桥,来到了白墙仓库林立的深香川佐贺町。 这一带有着浓厚的海潮香,是商人、工匠的小镇。镇上有着许多大商家,贩卖者从运输船上卸下的货品,这儿的白天总是充满着惊人的活力。 而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深夜。除了江都湊的浪潮声和四面八方的水道偶尔发出的水声之外,镇上一片静谧。 藤真停在挂着「白米柏屋」这块大招牌的大米店前,谨慎地左右张望。 当他和桐绪对上双眼时,桐绪吓得背脊发凉,但桐绪和化丸有纱那王的妖术护体,只要不出声,谁都看不见他们。 藤真小心翼翼地绕到店后翻墙跳到庭院里,而桐绪也带着纱那王的庇护随后跟上。庭院并不十分宽敞,但看得出这儿的石灯笼、盆栽都相当昂贵,院子布置得非常美观。 藤真穿过庭院,老练地打开主屋的雨窗,滑进建筑物里。他蹑手蹑脚地直奔主屋,沿着内廊朝着账房前进。桐绪紧跟在后。 穿越了几间屋子后,藤真终于抵达了帐房。藤真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留意到了楼梯旁那间乍看平凡无奇的储藏室。他拉开储藏室的拉门,看到里面还有一扇锁得老紧的气派门扉。 是暗门。这里头恐怕躺着好几箱千两箱。 (……唉,果然。) 桐绪抱紧怀里的化丸,闭起双眼。 藤真果然就是胧小鬼。他对桐绪说过,那个对桐绪出刀的黑衣男子并不是自己—— (但明明就是嘛!) 「谁……谁在那里?」 突然有人说话,吓得桐绪睁开了眼。走廊忽地大放光明,一名手持烛台的年轻男子看到了藤真这名入侵者,浑身不停发抖。他应该是住在柏屋的手代(注:江户时商家中的职称之一,约等于现在的主任。)吧? 「啧!」 藤真啧了一声,同时一道血柱喷到了天花板。藤真杀掉了手代。 如果不是纱那王掩住桐绪的嘴巴,她已经大叫出声了。 桐绪的忍耐已经到达极点了。当她看到藤真接着又杀了另一名闻声赶来的雇员时,桐绪已经无法再闷不吭声地躲起来了。 「藤真公子!」 桐绪拨开纱那王的手,对藤真大喝一声,而且还朝他奔了过去。 「桐绪,回来!」 桐绪无视纱那王的叫喊,跑到俺们前面对手持血刀的藤真。 「藤真公子!你说你要把想要的东西都弄到手,指的就是这种事吗!?谋财害命!?」 「你是……?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藤真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桐绪。 「笨蛋,桐绪!冷静点!」 桐绪放下在怀里挣扎的化丸,严肃地命令道: 「化丸,你去纱那王那儿,这里很危险。」 桐绪往前踏出一步,一鼓作气说道: 「藤真公子,你不觉得可耻吗?什么义贼嘛,你根本只是个杀人凶手!」 看到桐绪迅速拔刀摆出架势,藤真终于解除心中的疑惑,点头说了声「喔——」 「这样啊,你就是桐绪啊?风祭桐绪,那个藤真朝思暮想的女人。」 「咦?」 「我们有一晚曾在本所真津坂町对战过,不是吗?」 「你跟藤真公子是……」 男子来势汹汹地朝着困惑的桐绪攻了过来。 但桐绪记起了藤真在澄田川说过的话,接下男子的攻击后马上反守为攻,朝男子左方砍了一刀。 桐绪的刀,砍伤了男 子的左臂。 「什么!区区一个人类,竟敢弄伤本大爷!?」 男子瞪大了眼看着汨汨的血柱。 「岂止伤你,这把刀还能杀你呢——因为它上面寄宿着我的天尾。」 「阁、阁下是!?」 男子大惊失色,纱那王旋即优雅出众地挡在桐绪跟前。他睥睨着眼前这名不住颤抖的男子,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净之物。 「你就是松寿王那边的武智吗?」 「纱那王大人……」 男子害怕地伏倒在地。 「得以拜见您的尊严,在下惶恐之极……」 「场面话就免了。」 纱那王冷冷地说着,浑身充满了天狐、茶枳尼天之子的威严。 「纱那王?怎么回事?谁是武智?」 「请、请您饶命……纱那王大人!」 「脱离狐群,吞吃同类的你,所得到的妖力就只有这么点能耐?真可悲啊。」 纱那王不悦地挥了挥手,男子转眼间便化为一只毛质粗劣的白狐。它只有一条尾巴,是只普通的狐狸。 「为什么藤真公子会变成狐狸!?」 狐狸的左前脚血流如注,似乎是方才遭桐绪砍伤的部位。它的身子收到纱那王的妖术控制,只能收着四肢动弹不得。 「桐绪,它就是松寿王所寻找的野狐。因为妖力不强,所以顶多只能将外形变成主人。」 「将外形变成……主人?咦,那他之所以会变成藤真公子……」 「藤真是它的主人。」 化丸在桐绪脚边抬着头说道: 「藤真曾对这野狐下过命令,要它为藤真带来金银珠宝、荣华富贵。」 「怎么会!?」 藤真之所以能够在每次出现时都送上无数的昂贵礼物,是因为—— 桐绪不禁靠在雨窗上,双手捣脸。 耳边忽然传来啪呲啪呲的焚烧声。主屋窜出了火苗。 「纱那王,失火了!」 「走吧,桐绪。化丸,将武智带走。」 「是,小的遵命!」 化丸在空中翻了一圈,转眼间便吸饱空气,变成一只比老虎还巨大的白猫。 「不会吧,这是化丸!?」 看他平常这么娇小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这只巨猫是化丸。化丸张开大口,将动弹不得的武智一口气吞了下去。 「桐绪,骑到化丸背上去!」 「等等,纱那王!我们得先把这户人家叫醒才行!」 化丸用那巨大的身躯撞了桐绪一下,阻止她前进。 「桐绪,乖乖听纱那王大人的话,坐上来吧!」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等等我!」 桐绪从化丸的身旁溜过去,直奔账房。她拼命跑向火势强烈的后面房间,她想救这间店的人们。 然而,有人挡住了她。 中途有只手突然从房间伸出来抓住桐绪的手腕,趁着桐绪脚步不稳时从腋下往上扣住桐绪。 「桐绪,那里很危险,不能过去。」 「藤真大人!?」 「过来,和我一起走吧。」 藤真亟欲将桐绪拉到烟雾弥漫的内廊去,眼神充满了令桐绪未知发颤的疯狂气息。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温暖了。 「藤真公子,你是那只狐狸的主人?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藤真邪恶地笑了笑,使劲拉着桐绪。桐绪的话语,已经传不到藤真耳里了。 「不要,放开我!纱那王,救我!化丸——!」桐绪死命挣扎。 「桐绪!」 头上传来了纱那王的声音。纱那王的银色眼眸闪耀着冰雪般的光芒,一头银发如狂暴的生物般飞舞于空中。 纱那王站到了桐绪和藤真面前。 「纱那王!救我……呜!」 桐绪对纱那王伸出手来,藤真见状马上毫不留情地将它往上扭;这股剧痛,逼得桐绪忍不住双膝跪地。 「桐绪!」 「纱那王,请你不要靠过来,否则我就折断桐绪的手。」 藤真抓着桐绪当挡箭牌,朝着内廊逐渐逼近;内廊两旁房间的纸拉门,已经烧起来了。 「请你让开,纱那王。」 「你不会伤害桐绪的。」 「我不会将小桐交给你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折断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没有手、没有脚,小桐还是小桐啊。」 看着藤真扬起嘴角的模样,桐绪不由得背脊发寒。现在的藤真真的有可能这么做。如果右手被折断的话,就再也无法握刀了。 「藤真公子,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桐绪拼命地想说服他。 「不要再错下去了,藤真公子。利用狐狸得到金钱和荣华富贵,真的那么有趣吗?」 「我不是说过吗?对我来说,金钱雨跟血雨都是一样的东西。而且,我杀的都是一些死有余辜之人,也将得来的钱财分给了百姓。」 「该不会这场火是你……」 火势越来越大,主屋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这户人家与雇员们仓皇逃命的声音。再不快逃,迟早会延烧至桐绪他们现在所待的地方。 「这间米店啊,背地里在放高利贷呢。利息高得要命,没多久利息就会滚得比本金还高,大家都被他们害惨了;像昨天也是,有个园艺师傅因为付不出钱,女儿就被卖到青楼去了。」 好可怜——桐绪不禁脱口而出。不过,可怜归可怜,桐绪并不打算全盘接受藤真的说词。 「小桐,在江都这个太平之地呢,如果没有金钱、权势跟运气的话,是无法得到幸福的。我可不想像我爹一样,一辈子没钱又没运气,最后惨死。」 藤真说他一直很羡慕鹰一郎。同样是以剑为生之人,鹰一郎还能有风祭道场可继承,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藤真公子,你不是老中大人手下的剑术指导吗?这就是个很了不起的头衔啊。」 「嗯,不过呢,这是我要求武智帮我弄来的。」 「咦?」 桐绪和纱那王面面相觑。 「师父卧病在床时,我心想:这下我终于要失去靠山了。一想到此后说不定再也没有往上爬的机会,我就突然觉得好害怕。就在这时,武智出现了,他说可以帮我达成愿望。」 藤真所说的「师父」是指桐绪的父亲。 「小桐,身旁跟了只狐狸真的好方便喔。不管是什么愿望,它都可以帮你达成耶。」 藤真疯狂地笑了。每笑一声,藤真就会更用力地扭压桐绪的手臂,痛得她呻吟出声。 「藤真,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封印了你的靠山武智。」 「没错没错,它现在在本大爷胃里呢,嗝呼。」 巨大化的化丸在火舌与黑烟中缓缓地现身。它对纱那王悄声说道:「拉门对面的主屋已经一片火海了。」但桐绪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看到了,没想到武智会这么怕你呢。纱那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藤真无视熊熊燃烧的火焰,兴味盎然地注视着纱那王的银色眼眸和上飘的银发。 「把桐绪还给我。」 「小桐是我的!我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人的!」 藤真再度施力,一阵剧痛逼得桐绪整张脸皱成一团。 这时,天尾移之刀从桐绪腰际抽了出来。 「我、我的刀!?」 桐绪在手臂的剧烈疼痛中大叫。锋利光辉的刀刃独自飘到了空中,刀尖直直地瞄准着藤真。 「藤真,我不允许你伤害桐绪。」 「闭嘴!武智、武智,你在哪里!?杀了他们,把这群违抗我的人全都杀了!」 「愚蠢。说穿了,你并不够格当狐狸的主人。被区区野狐操纵而犯下的这些罪行,你要用命来偿还吗?」 心生恐惧的藤真这时稍稍松开了桐绪的手。桐绪明知现在正是逃脱的最好时机,却依然张开双手庇护藤真。 「不要!纱那王!不要杀藤真公子!」 刀刃来到了桐绪的跟前,贴得相当近;刀刃上头缠绕着飘动的狐火,冒出了蓝白色的烟雾。 「桐绪,退下。」 「纱那王,求求你!」 「为何你要包庇这种男人!」 「有些罪只能够活着偿还!我是你的主人,这是我的命令!」 命令——桐绪这句话明显地使纱那王迟疑了。 这时,周遭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桐绪,你太天真了。」 「……咦?」 桐绪怀疑自己的耳朵。 「还有小绯,你也很天真。」 「兄长!」 纱那王皱起眉头,面色苍白。 噗嘶——一声钝响。 一开始,桐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眼前一片赤红?是因为火焰延烧到这儿来了,还是因为胸口喷出的血柱跑进眼里,所以才……? 「桐绪!桐绪——!」 纱那王晃动着一头银发奔向桐绪,但一名金发男子阻止了他。 「桐绪是无辜的,但藤真非死不可。」 「兄长,为什么您在这里!」 「因为想收拾野狐,杀掉它的主人是最快的方法。」 是松寿王。松寿王一举起手,停在桐绪眼前的天尾移之刀便深深地刺入了桐绪的胸口。 刀刃连着桐绪刺入了后面的藤真体内。 「纱那王……藤真公子……」 救救藤真公子。 桐绪还没说完,口里便汨汨地冒出了赤红的鲜血。 就这样—— 桐绪感受着藤真传来的心跳声和温暖的血液扩散于背部的感觉。 阖上了眼,进入了长长地睡眠中。 六 晚春之樱 空中降下了如雪般的大福。 里头包的是红豆泥?还是红豆颗粒?桐绪张开嘴巴,等待大福落入口中。 快点、快点!什么口味、数量多少都无所谓,快点掉下来吧! 然而,坏心眼的大福们却偏偏避开了桐绪的嘴,掉到了地面。 不止如此,空中的大福们还牵起了手,一个牵一个地牵成了一个巨大的大福。 这种大小,怎么想都塞不进桐绪的嘴里。 万一这么大的大福掉了下来,桐绪绝对会被压扁。 会被压扁、会被压扁。 巨大的大福朝胸口掉了下来。 会被压扁、会被压扁。 巨大的大福朝胸口掉了下来…… 「……大福,好重!」 桐绪的胸口被某物压得喘不过气,于是一睁开眼便将胸口上的东西一口气扔开。 「呜喵————!?」 「嗯?化丸?」 这是个阳光耀眼的早晨。桐绪从棉被中露出半个身子,看着在房间一角竖着毛发发怒的白猫。 「化丸,你又——在人家胸口上睡着了?难怪我觉得胸口好闷。」 「桐绪……你醒啦?」 「我不能醒吗?」 「这嘴硬的态度,果然是平常的男人婆……」 纱那王大人——————!化丸的嘶吼声使房间为之一震,拉门马上就被某人打开了。很难得的,纱那王居然奔跑着冲进房里。 「桐绪……!」 纱那王忽地猛力抱住桐绪,压得桐绪四脚朝天倒在棉被上。反枕和家鸣都跑了出来,在天花板探头探脑。 「喂,你干嘛啊!色狐狸!」 「你还好吗?身体已经没事了?」 「你在说啥?」 纱那王抱起呆若木鸡的桐绪,异常憔悴地说道。 「胸口那道伤没问题的。它不会留下伤痕,你别担心。」 「胸口那道伤?」 「从那之后,你睡了整整三天。」 「从那之后……?」 桐绪一头雾水。她摸着头,努力想理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但睡着之前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慢慢的,桐绪想起了那段染血的记忆。 「这样啊,我……活下来了。」 追捕胧小鬼的那个火灾之夜,桐绪被天尾移之刀贯穿了胸口。 桐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试着以指尖用力地压了压;不但不痛不痒,也没有任何伤痕。 「……这是纱那王以返老还童之力帮我治好的?」 「小事一桩。」 「谢谢你。」 我活下来了——这股情绪逐渐化为热血般的温暖,流窜至桐绪全身。 桐绪隐约记得,火灾当晚纱那王把那把贯穿桐绪和藤真的刀子拔了出来。刀刃被鲜血和火焰染得赤红。在逐渐朦胧的意识当中,桐绪记得很清楚:纱那王抱着自己时的表情有多么悲伤、痛苦。 然而,不知怎的,桐绪却偏偏想不起背后的藤真后来怎么了。 「藤真公子,他后来怎么了?」 「我将刀子从你身上拔出来后,房屋马上就崩塌了,而我们也惊险脱困。」 「这样啊……」 桐绪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化丸轻巧地跳上了桐绪的大腿。你睡在我胸口是因为担心我把?对不起,我把你扔了出去——桐绪抚摸着化丸柔软的背部。 「纱那王,当你救了我时,我啊……听到了藤真公子的声音。这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然而,为什么呢?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桐绪边说着边滴下泪水。 藤真和自己一样,都是有狐狸跟随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会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他必须迎向那样的终点? 「嗳,纱那王,欲望是什么?愿望又是什么?所有狐狸的主人,到最后会变得跟藤真公子一样吗?」 「欲望和愿望,就像一根彼此纠缠的绳子。对于某些事物的欲望、愿望并非罪恶也非业障,而对于某事物的强烈渴求,甚至也可成为生存下去的希望。」 没错,关于千代的那件事,鹰一郎也说过类似的话。想要报仇雪恨的意念,就是千代活下去的理由。 「只是,人不能只是痴心妄想。当人为了达成超出自己能力的愿望而即将自毁前程时,就应该期许自己成为够格达成愿望的人物,努力上进。藤真的罪孽,就在于他不求上进,只懂得依赖武智的力量。」 迷失在欲望之海——这就是狐狸主人可悲的下场。 桐绪想起藤真那天的疯狂眼神,不禁为之颤抖。当初那差点被折断的右臂已经不痛了,但桐绪还是下意识的摩挲着。 「这件事……藤真公子这件事,哥哥知道了吗?」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紧闭双眼,说『或许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吧。做了坏事,就应该面对做坏事招来的恶果』。」 「这样啊,很像哥哥的作风。」 鹰一郎、桐绪和藤真。这三人同吃一锅饭长大、同为习剑之人,也同样是狐狸的主人。 这三人明明如此相似,怎么会有人在同一条道路上误入歧途呢?藤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和他们俩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桐绪知道这点,是否能在更早前成功阻止藤真呢? 「别太自以为是了,桐绪。负责操控人类一生的是我们灵狐,藤真的人生是被武智毁掉的,这点你根本无能为力。」 「可是!如果我能更了解藤真公子的孤独,或许事情就不会演变至此了!」 桐绪忍不住捂着脸放声大哭。纱那王悄悄地轻抚桐绪的秀发。 「别担心,桐绪。藤真还活着。」 「咦?」 「烧毁的建筑物里并没有找到藤真的尸体。或许他逃出去了。」 「他还活着?藤真公子?」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松寿王那时为何要连着你一起刺穿藤真——」 「松寿王他连着我一起……」 桐绪看着自己的胸口。对了,那时自己成为藤真的挡箭牌遭到刺穿,是有意义的。 松寿王下了个明智的决定。 「当松寿王得知野狐武智的跟随对象是你身边的人时,恐怕就已预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桐绪一定会说「不许杀藤真!」——这点不光是纱那王,或许就连松寿王也一清二楚。 「我很感谢松寿王喔。我想,我懂松寿王的心意。」 「这样啊。」 纱那王抚着桐绪的发丝,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 眼前的藤真已失去理智,但桐绪又命令纱那王不能杀藤真——为了尊重桐绪,纱那王无法亲手送藤真上西天;但统帅天下狐狸的天狐,如果就这样放了野狐和藤真,就无法取信于天下了。 于是这时松寿王心想:必须有一个人出来弄脏双手才行,否则场面就无法收拾了。桐绪的心与纱那王的心——为了不在他们两人心中留下憾恨,松寿王只能选择自己动手。 「松寿王之所以连着我一起刺穿藤真公子,是因为单独刺杀藤真公子的刀伤会比较深,而如果前面有我挡着,藤真公子受的刀伤就会比较浅吧?」 「毕竟你有我的返老还童之力当后盾,死不了的。」 纱那王拉了拉桐绪泪湿的脸颊。好痛——桐绪将他的手拍落。 「别这样,我很在意自己的圆脸耶。我要是变成肉饼脸,看你怎么赔我!」 「你现在就已经是肉饼脸了 。」 看着纱那王摊开桧扇而笑,桐绪也跟着笑了。 松寿王肯定为藤真留下了生存的可能性。不会有错的。 毕竟,火灾现场并没有找出藤真的遗体。如果你的命够大,就活下去吧——藤真一定接收到了松寿王的心意。桐绪如此深信着。 「这次还是兄长棋高一着。还真被这只坏心眼的狐狸给骗了。」 听到纱那王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桐绪大声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谁叫你每次一牵扯到松寿王就动不动生气,还说他是『坏心眼的狐狸』呢。啊哈哈!」 纱那王没好气地瞪着桐绪。一想到纱那王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桐绪不禁笑得更开心了。 「纱那王,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都是因为跟着我这种人,才害你遇到一大堆不好的事,对不起。」 「就是说啊。跟着你这个麻烦的主人,真是累死我了。」 「所以啊,纱那王大人。像这种男人婆,还是早点让她在江都凑当藻屑吧。」 一直默不吭声的化丸又在桐绪的腿上说出可怕的话了。桐绪将这只白猫翻了过来,拼命在他腋下和肚子搔痒。 「可恶,你这颗大福还真嚣张!」 「喵,什么大福啊!」 「我一看到你就肚子饿!你的肚子里包的是什么馅?是红豆泥?还是红豆颗粒?」 闹着闹着,桐绪的肚子真的饿了。人真是一种单纯的生物。 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正因为活着,所以肚子才会饿,也才会哭泣、愤怒、欢笑。 这就是所谓的「活着」,也是所谓的「生活」。 「如果你想吃东西,我就叫千代端些食物过来。」 对这两人的胡闹感到厌烦的纱那王板着张脸,作势起身—— 「啊,慢着。」 桐绪表情一变,叫住了纱那王。 听到千代的名字,她这才想起来。有一件……没错,有一件大事还没解决。 那就是千代的复仇。 「什么事?」 「千代小姐……我该怎么对她说藤真公子的情况呢?」 「你要告诉千代?」 「……嗯。千代小姐的仇人,就是藤真公子。」 纱那王瞬间一脸呆滞。 「千代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不是……之前我问过千代小姐『你的仇人会不会就在我身边』,结果她听了后就发抖了。」 桐绪一脸肯定地点点头。纱那王再度坐回席上扇着桧扇,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你身边的人并不只有藤真吧?比如说鹰一郎啦、我啦……之类的。」 「难道你是她的仇人?」 「我这狐仙可是不讨厌偷窥也不讨厌杀人喔。你又不知道我在遇到你之前杀了多少人,不是吗?」 不可能是你!——桐绪肯定地说道。 「你怎能如此肯定?」 「我的纱那王才不是会做那种事的狐仙。」 纱那王以桧扇掩嘴,刻意长叹了一口气。 正当桐绪揣测着这声叹息的含义时,走廊的拉门打开了。外面射进一道朝阳,鹰一郎就站在朝阳之中。 「哥哥!」 「桐绪,你醒啦?身体状况如何?」 「没事,让你担心了。」 嗯——鹰一郎笑了笑,就这么放着敞开的拉门不管,在纱那王身旁坐下。 「纱那王,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鹰一郎,这里就交给我……」 「不,没关系的。纱那王,你不可能会当坏人的。你真是个好男人啊。」 鹰一郎赞美着欲言又止的纱那王,然后望向桐绪。 「桐绪,关于复仇一事,就由我来说吧。」 接着,鹰一郎朝走廊探出头来,呼唤千代。 「千代小姐,你也来这儿吧。事已至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千代出现了,带着一张既不安又苍白的脸。化丸垂着耳,在桐绪腿上说道:「事情严重了。」 桐绪不知此时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好恍惚地看了看鹰一郎、纱那王与千代。这三人的表情都有如吞了泥巴般凝重。 「听我说,桐绪。我呢,就是千代小姐的仇人。」 鹰一郎开门见山地说道。 * 「哥哥,玩笑话留到下次再说,说话前请你先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桐绪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刻意没好气地顶撞了鹰一郎。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现在是适合开无聊玩笑的时候吗? 「不不不,我可不是开玩笑。对吧,千代小姐。」 鹰一郎只是开朗地拍了拍千代细瘦的肩膀,千代就柔弱地往旁边一倒,只得伸手往地板撑着。千代的脸色相当苍白,令人担心她会不会就此昏倒。 「鹰一郎公子……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抱歉,我不小心看到了。我看到你将苇火和木通的蛋埋在后面的祠堂好几次。蛇最喜欢生鸡蛋了,一想到此,我就忆起了去年春天的事情。」 「鸡蛋?蛇?等等,哥,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哥哥会是千代的仇人?桐绪完全摸不着头脑。 千代看着鹰一郎的眼神并不带着怨恨,倒不如说比较像是蕴含着羞怯、手足无措的复杂情感。 「总之你先听我说完。」鹰一郎轻轻带过桐绪的疑问。 「桐绪,你应该也知道道场后面有个小祠堂吧?有一次,附近的小孩子们在那里欺负一条蛇,是一条巨大的白蛇。人家说白蛇是神明的使者,所以我斥责了那些孩子们。」 小孩子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被这条大蛇吓了一跳,加上对它很感兴趣,于是便拿着木棒戳它、拿石头丢它。 「但是,那条蛇非常的生气,于是便紧紧追着小孩子们跑,还缠住了跑在最后的一名小女孩的脖子。」 「一条跟大人的手臂一样粗的蛇勒住了小孩子的脖子,我怎么能不救她呢?」鹰一郎望向千代。 「因此,我也用木棒戳了那条蛇,结果这次它缠上了我的脚。」 「我记得……哥哥,你的右脚踝是不是有个总是消不掉的淤青?当时你说是跌倒造成的,但我总觉得很奇怪。毕竟它看起来很像勒痕……」 看来,那条蛇当初应该缠鹰一郎缠得相当的紧。鹰一郎小时候曾经被红蝮蛇咬过,之后就变得非常怕蛇。 「对不起,千代小姐。原来那条白蛇就是令妹啊。我用腰刀杀了她……无论多么小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的,我太鲁莽了。」 「等,等等。哥哥,你说那条蛇就是千代的妹妹……」 那千代的真面目究竟—— 「鹰一郎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我夺走你的意识时,你就已经察觉了?你就这么甘心接受了?」 千代泪涔涔地追问,鹰一郎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我没关系,只要能弥补你就好。」 「慢着慢着慢着,所以蛇到底是……」 桐绪望向纱那王,希望他能解释清楚。 「你还真是天真到极点啊。你还不懂吗?假扮成我袭击你的人,也是千代。」 「咦!不会吧!」 桐绪用天尾移之刀砍伤的那个又黑又臭的妖怪是—— (……啊!对了,那天晚上……) 千代的手缠上了绷带,还为了受伤一事跟桐绪吵上了一架。 「千代是白蛇精。桐绪,你不是说过院子里的樱花都没开花吗 ?那是因为千代吸取了那珠樱树的精气,化成了人形。在春之气息中发出新芽的树木,可是充满着精气呢。」 鹰一郎和纱那王四目相交,点了点头。 难不成,不知道的只有我?——桐绪心想。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千代开始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桐绪赶紧正襟危坐、细细倾听。 在这片土地被称为江都之前,这附近有个很大的池子,叫做七日池。池中栖息着一条长着黑鳞的巨龙,是这儿的土地神。 「每当村民有什么请求,就会绝食七天七夜,再将那七天份的重要粮食丢进池里,以向龙神许愿。我们姐妹俩,就是那龙神的使魔。」 某一年,干旱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 「那是一场可怕的旱灾。所有的农作物都种不活,村民想丢食物入池求雨,但却连一点食物也找不到,只能吃草根、啃树皮度日。龙神不忍心看村民受苦,于是便将七日池的水全献给上天,让村子降下雨水。」 结果,失去了水的龙神便就此灭亡,只剩下使魔姐妹还留在这片土地。 「那座祠堂是过路的僧侣为我们俩建造的。虽然现在它已经变得老旧不堪,但对我们两姐妹来说依然是个重要的祠堂。」 对于长久以来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千代来说,妹妹的过世应该让她倍感寂寞吧?这股思念之情演变为仇恨之心,老实说也不能怪她。 而这座道场恰巧居住着纱那王,对千代来说更可谓天赐良机;反枕与家鸣正是因此才得以进入这个家,千代当然也可藉此化为人形,轻松混入风祭家。 「我认为这是个报仇的好时机。一开始我还希望看到二位狐狸主人沉溺在丑恶欲望中的模样,但……你们两位总是只为我操心……」 「因为这两兄妹是一对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嘛。」 纱那王嗤嗤地笑了。 「纱那王,你一开始就知道千代小姐的真面目和目的了吗?」 「那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只要你打开心眼,自然就看得见真相。」 桐绪无言以对。这么一想,千代初次来到道场那天、得到天尾移之刀那天,以及竹林中那两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便都说得通了。 「啊,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千代小姐要我别接近藤真公子?我还以为藤真公子就是千代小姐的仇人呢。」 「千代也是名妖魔,只要看藤真一眼便能知道他身上跟着不好的东西。不过呢……对了,千代忽略了一件事。」 听到纱那王的话,垂着头的千代不禁抬起脸来。 「千代,你的仇人真的是鹰一郎吗?」 「……您的意思是?」 「桐绪的刀之所以能砍伤你,是因为上头有我天尾的加持。但是,鹰一郎拿来砍杀白蛇的腰刀,应该只是把普通的腰刀吧?」 千代睁大双眼,以手掩口。 「鹰一郎的刀应该不是杀死妖魔的关键。你怎么没有想到,或许是死去的龙神震怒于白蛇想加害少不更事的孩童,所以才降下天谴?」 「不,等等,纱那王。别说了,错的都是我。就让我当坏人吧,别责怪千代了。」 鹰一郎拼命地袒护泪水决堤的千代。难怪人家说鹰一郎是无可救药的滥好人——不过桐绪很以这样的哥哥为傲。 「怎么样?千代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待在这个家吗?啊、不、不、呃……如果你不在的话,桐绪也会感到很寂寞的。」 桐绪拉着千代的手恳求她。千代紧紧地握着那双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待在这儿……不过,樱花季已经结束了。我是因为吸取樱树精气才能维持这个模样,而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就维持蛇的姿态不就好了。」 鹰一郎的答案很简单。 「老实说,我真的很怕蛇。不过,千代小姐是例外,因为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鹰一郎公子……!」 桐绪认为,如果只是个被恋爱冲昏头的人,是不可能说出「家人」这个蕴含着珍贵情感的词汇的。 不,对方可是鹰一郎,或许这句话只是他不经意迸出来的话罢了;不过,听在千代跟桐绪的耳里,可是一句响彻心扉的甜言蜜语。 桐绪心痛地看着痛哭失声的千代。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人结为连理呢? 不知怎的,连桐绪腿上的化丸都开始吸着鼻子:看来,想让鹰一郎得到幸福的,并不只有桐绪一人。 「纱那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桐绪看着纱那王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总觉得这位狐仙大人打从一开始便料到她这位滥好人主人会在最后提出某种请求。 「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很不巧,我对别人的恋情并没有兴趣。」 「你不必有兴趣呀,快帮帮他们吧。」 「喔?你这是在命令我?」 「没错,这是我的命令。」 如果你帮我,我就给你一年份的油豆腐——桐绪在纱那王耳边说道。「不必了。」纱那王敲响桧扇,站起身来。 他走到缘廊边,抬头看着无花也无叶的樱树。 「这就是你们两兄妹的愿望?鹰一郎,这样一来,这个曾憎恨过你、与你为敌的人就会常伴你身边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我不在意。」 鹰一郎毫不犹豫地答道。 「千代,此后你不能再对这两人出手,必须将自己奉献给鹰一郎。听清楚了吗?」 「是的,我保证……!」 确认完他们的意愿后,纱那王大大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赐予你人类的外貌。但是,你必须将樱花精的精气还回去,毕竟那是桐绪的樱花树。」 接下来,就是纱那王大展身手的时间了。 纱那王眼中闪出银色光芒,他只睨了千代一眼,千代的身体便变得如水蒸气般透明,转眼间变成一条盘旋而上的巨大白蛇,吓得桐绪和鹰一郎惊叫出声。白蛇扭动身体,从口中吐出拳头大小的桃色发光彩珠,接着旋即又变回美丽娴熟的千代。 「桐绪,你瞧。樱花开了。」 桐绪看了看纱那王,又看了看樱花树。纱那王捡起地上的桃色彩珠放在桧扇上,接着跳起了能乐般的优雅舞蹈,让衣袖随风飘动。 「哇!是樱花耶!」 原本是棵秃树的樱树,瞬间开满了美丽的樱花。 高空中的云雀,在天空不断地盘旋、鸣唱。 结 附录之月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说——!是谁干的好事!?」 在夜晚的厨房中,桐绪挥舞着扫把,追赶着白猫化丸与家鸣们。 「是谁偷吃了我特地留下来的金鯱馒头!?」 「不、不、不是本大爷偷吃的喔!?是那几个家鸣吃的!」 在炉灶上缩成一团的三只家鸣,其中两只举起手来摇了摇,另一只则指着化丸。 「化——丸——是你啊,贪吃猫!」 「喵——!?」 化丸快速地穿越桐绪的脚边,逃向缘廊。桐绪紧追在后。 当桐绪经过鹰一郎的房间时,看到鹰一郎正在跟反枕下将棋。 「吵死了,桐绪。夜已经深了,安静点。」 「慢着,鹰一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把飞车移到旁边去了?」 「咦,你看到了?」 「卑鄙、卑鄙!」 桐绪放下安抚着反枕怒气的鹰一郎再度往前奔走,看到隔壁房间跑出了一只面色惨绿的妖怪。 「哇哇哇!?」 「桐绪小姐,你看到老鼠了吗?怎么这么慌乱。」 「咦,千代小姐!?你的脸是怎么了!?」 方才桐绪眼中的绿色妖怪,原来是脸上放满切片小黄瓜的千代。 「书上说将小黄瓜放在脸上可以使肌肤变白,所以……难得纱那王大人赐给我这副躯体,我想好好珍惜。」 「喔,是这样啊……」 虽然由狐狸缠身的桐绪来说有点怪,但从那之后,千代便每天过得精神充沛,仿佛甩开了附身在她身上不净之物一样。她常常和鹰一郎肩并着肩一起晒太阳,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相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令人莞尔。 聊着聊着,都不晓得化丸跑到哪里去了;桐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只好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在缘廊的西侧尽头,纱那王正优雅地坐在那儿赏月。 「纱那王,你在观月轮吗?」 「是啊。你还真是从早吵到晚啊。」 「我是在修理贪吃猫!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桐绪「嘿咻」一声坐在纱那王身旁,仰望着夜空。今晚是美丽的满月。 「好美的满月啊。这是纱那王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二个满月呢。」 「是啊。」 在月光中眯着眼睛的纱那王,表情似乎比当初刚来道场时温柔多了。一开始的纱那王是只令人猜不透的狐狸,但现在的他已经较懂得将喜怒哀乐表达出来了。 桐绪认为,这样的他比较像一个「人」。 「你最爱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嗯,得等到明年了。」 庭院中的晚春之樱已经结束了美丽的花季,顺应天地循环,成为了叶樱。这样的它,比起不开的樱花、永不凋谢的樱花,都来得美丽许多。 「欸,纱那王。」 桐绪望着叶樱,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总是挂念在心的疑问。 「我问你喔,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次面?」 「为何这么问?」 「纱那王为什么选择我们家?」 「……因为你救了化丸。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真的是这样吗?桐绪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体会过纱那王双手的温暖了…… 「桐绪,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身旁跟了只狐狸,万一稍有差错,或许会像藤真一样失去理智喔。」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呀。」 桐绪打了个喷嚏,一笑置之。 「我才不怕呢。我一定会连同藤真公子的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狐狸主人。」 桐绪一生都忘不了藤真的。为了警惕身为狐狸主人的自己,她不能忘。 总有一天,桐绪一定要抬头挺胸地让藤真瞧瞧成功驯服纱那王的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驯服自己的狐狸的。你认命吧,纱那王。」 「喔?真有意思。」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桐绪。那双眼睛实在太美,桐绪觉得整颗心好像都快被他吸过去了。 「桐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什么事啦?」 为了隐藏自己的羞怯,桐绪挺起胸膛,摆出主人的威严。 纱那王摊开桧扇,注视着桐绪。 「我不喜欢。」 「咦?」 「我最讨厌油豆腐了。」 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纱那王开始叨叨絮絮地抱怨起晚餐的油豆腐味增汤。 一只眼睛赤红的乌鸦,正在樱树的顶端嘎嘎地鸣叫着。 (待续……?)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都感谢您能拿起这本讲述纱那王与愉快伙伴们的故事。 这次本人有幸能在机缘之下于b"s-log文库上刊载这本憧憬已久的、帅哥满载的少女向奇幻故事(还是该称为恋爱喜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佐藤先生、责编mikappe(这是我刚取好的名字)小姐,总之受大家关照了。 mikappe小姐,鹰一郎曾跟我说过「你不觉得在乌龙面里加七味粉怪怪的吗?不过我自己也会在荞麦面里加一大堆芥末酱就是了。」唷。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谢谢您将桐绪画得这么可爱!其实我跟风都老师算是旧识,偶然得知我们俩有机会合作,使我不禁雀跃了一下。 接下来,由于「狐仙大人」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恋爱情节尚未公布,也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所以我还会继续写的!——不,是希望能继续写喵——化丸如此说道。 那么,我会祈祷着近期与各位再度相会的—— 写于包着爱用的肚围却依然寒冷的正月夜晚かたやま和华 登场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风祭桐绪:风祭道场的当家台柱。贯彻武士之道、喜爱装扮自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江都少女。 纱那王:银毛九尾狐仙,银发和桧扇是他的注册商标。某一天,他竟然跟上了桐绪……!? 反枕/家鸣:住在风祭道场的妖怪们。总归一句话,他们很吵。 风祭鹰一郎:桐绪的哥哥。十分可靠,但个性却有点难以捉摸。 化丸:纱那王带来的嚣张随从。别他看这样,其实他是…… 泽木藤真:桐绪和鹰一郎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桐绪同为狐狸的主人,因追求荣华富贵而迷失自我,最后行踪不明…… 松寿王:金毛九尾狐仙。纱那王的兄长,喜欢风祭道场,和鹰一郎气味相投。 千代:和桐绪情同姐妹。出于某种理由而住在风祭道场,这位美女的真面目是…… 序 松寿王的信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梅雨季节即将来临,千万别吃坏掉的食物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阅毕后,将信纸丢到榻榻米上,椅着扶手托着脸颊长叹。旁边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郁闷的阴影。 「……班娶……啊。」 「嗯?您方才说什么?纱那王大人。」 化成白猫的化丸在金屏风前睁着一双大眼。 「若你想回信给松寿王大人,小的马上以超越蒿麦面外送的速度送达!」 「不,我不回信」 纱那王走到走廊上,飘动着一头雪白的银发。晚春的夜空中,泛红的满月高挂在上。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踪」?(注2: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纱那王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以心冥想明月的观月轮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桐绪小小的喷嚏声。唯有满月,见证了纱那王绽放出来的微笑。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梅雨季节即将来临,千万别吃坏掉的食物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阅毕后,将信纸丢到榻榻米上,椅着扶手托着脸颊长叹。旁边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郁闷的阴影。 「……班娶……啊。」 「嗯?您方才说什么?纱那王大人。」 化成白猫的化丸在金屏风前睁着一双大眼。 「若你想回信给松寿王大人,小的马上以超越蒿麦面外送的速度送达!」 「不,我不回信」 纱那王走到走廊上,飘动着一头雪白的银发。晚春的夜空中,泛红的满月高挂在上。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踪」?(注2: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纱那王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以心冥想明月的观月轮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桐绪小小的喷嚏声。唯有满月,见证了纱那王绽放出来的微笑。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梅雨季节即将来临,千万别吃坏掉的食物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阅毕后,将信纸丢到榻榻米上,椅着扶手托着脸颊长叹。旁边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郁闷的阴影。 「……班娶……啊。」 「嗯?您方才说什么?纱那王大人。」 化成白猫的化丸在金屏风前睁着一双大眼。 「若你想回信给松寿王大人,小的马上以超越蒿麦面外送的速度送达!」 「不,我不回信」 纱那王走到走廊上,飘动着一头雪白的银发。晚春的夜空中,泛红的满月高挂在上。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踪」?(注2: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纱那王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以心冥想明月的观月轮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桐绪小小的喷嚏声。唯有满月,见证了纱那王绽放出来的微笑。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梅雨季节即将来临,千万别吃坏掉的食物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阅毕后,将信纸丢到榻榻米上,椅着扶手托着脸颊长叹。旁边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郁闷的阴影。 「……班娶……啊。」 「嗯?您方才说什么?纱那王大人。」 化成白猫的化丸在金屏风前睁着一双大眼。 「若你想回信给松寿王大人,小的马上以超越蒿麦面外送的速度送达!」 「不,我不回信」 纱那王走到走廊上,飘动着一头雪白的银发。晚春的夜空中,泛红的满月高挂在上。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踪」?(注2: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纱那王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以心冥想明月的观月轮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桐绪小小的喷嚏声。唯有满月,见证了纱那王绽放出来的微笑。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梅雨季节即将来临,千万别吃坏掉的食物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阅毕后,将信纸丢到榻榻米上,椅着扶手托着脸颊长叹。旁边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郁闷的阴影。 「……班娶……啊。」 「嗯?您方才说什么?纱那王大人。」 化成白猫的化丸在金屏风前睁着一双大眼。 「若你想回信给松寿王大人,小的马上以超越蒿麦面外送的速度送达!」 「不,我不回信」 纱那王走到走廊上,飘动着一头雪白的银发。晚春的夜空中,泛红的满月高挂在上。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踪」?(注2:日文中,「月」和「憑き」为同音。) 纱那王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以心冥想明月的观月轮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桐绪小小的喷嚏声。唯有满月,见证了纱那王绽放出来的微笑。 敬启者: 熏风徐徐,风祭道场的诸位想必无不安泰。 今日收到了贵道场所赠之清淡如水的廉价酒樽,在此敬上谢意。此等劣酒在江都城内甚难得尝,对我来说相当珍贵。 之前我在风祭道场尝到了一种颜色像马饲料的平民食物,下次请务必将它和桐绪喜爱的腐败牵丝臭豆子(注1:指纳豆)一同送过来。 对了,小绯。 莲翠王知道你离开柳羽家后,对你的将来甚是担忧呢。偶尔你也该让那位和美如月滴的我如出一辙的我妹妹、你姐姐——莲翠王看看你,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此外,我今日之所以会写这封信,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是关于斑娶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意见。我相信桐绪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达成任务。 当时机来临,我会禀报父王。 不过,切记这是攸关一族血脉的秘密仪式。希望你慎重行事、排除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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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对这股过于兴奋的气氛有些难以融入,悄声对桐绪说道; 「桐绪小姐,冷静点。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会以为对方和自己对上眼了。」 「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解风情呢?千代小姐,你仔细看!看染公子有多么潇潇!」 因为千代从未看过戏,所以桐绪才特地将她和化丸带过来,否则平常她都是自个儿来仲村座看戏的——结果想不到乐在其中的只有桐绪一人,她觉得有点无趣。 桐绪指着舞台,希望千代能和她一起融入现场的气氛,想不到千代却摇了摇头。 「对我来说,鹰一郎公子那威风凛凛的英姿比他来得潇潇多了。」 「舍,你说我哥!?」 「是的。」 千代原本背负着悲伤的过去,如今却因为鹰一郎给予了她温暖,使她渐渐取回了往日的笑容。唉,毕竟鹰一郎给了她宁静安适的生活,也难怪她对鹰一郎情有独钟。 「千代小姐,你觉得我哥胜过染公子吗……」 「是的。」 「唉——是喔……」 区区穷酸道场主人鹰一郎和剧团的当家小生染藏——不管再怎么偏袒自己的哥哥,这两人在外貌方面的差距都有如牡丹与鱼腥草一般。 为了来看今天的公演,千代舍弃了以往扑素的装扮,穿上和桐绪一样的「蕾丝」滚边鲜绿色衣裳。 桐绪和千代衣服上的蕾,都是桐绪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桐绪虽然不擅女红,但却很喜欢在衣物上玩些流行的新花样。生长于充满汗臭味的剑术道场的桐绪,比其它人更向往富有女人味的装扮。 「难得来看戏,千代小姐你应该要更开心点才对啊。」 「我很开心呀。只要看着你,我就不禁嘴角上扬呢。」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桐绪搔了搔头。 化丸抬眼瞪向桐绪。 「你们两个都不懂啦喵,这个世上最俊美的当然是纱那王大人啊!」 「纱那王?他不算啦,毕竟纱那王只是变成……」 人的模样——桐绪注意到周遭还有众多观众,于是压低了音量。 纱那王是住在桐絔家的银毛九尾狐仙。 记得那是发生在冬末的事情。 『狐狸是有恩必报的。为了感谢你救了白猫,我跟定你了。』 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银发美男子,就这样来到了在满月之夜救了白猫的桐绪面前。附带一提,白猫指的正是化丸。 自古相传,狐狸是一种具有灵力、神通力等妖力的动物,而其中只有妖力特别强大的灵狐能够成为天狐。天狐贵为神兽,尾巴会分裂成九条。 这位高傲的九尾狐仙纱那王跟上了桐绪,而桐绪便因此成了狐疑的主人。 「别以为这样骗得了我,我知道狐狸很擅长变成俊男美女,说穿了不过就是变出来的。」 「才不是哩,那是纱那王大人本来的模样。」 「咦,是吗?他真正的模样不是银毛九尾狐吗?」 「天狐这种神兽生来就同时具有狐形和人形两种姿态,亲王们每个人都是从小就以人类姿态长大的。」 什么!——半信半疑的桐绪内心惊呼一声,想起了纱那王的哥哥松寿王的模样。松寿王是生有金发与金色眼眸的金毛九尾狐仙。 他们俩不愧是兄弟,长相几乎如出一辙。原来如此,原来那不是幻术,而是他们生来就是这副模样啊。 「我记得松寿王大人有次曾在酒席中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都忘了要怎么变成狐狸了』。」 「哈哈,真像他会说的话。」 「结果呢,纱那王大人居然也偏了偏头,说:『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真是如此』。」 「连纱那王都这么说!?」 「所以啰,就连本大爷我也没看过纱那王大人的九尾狐姿态。」 不用说,桐绪也没看过。 「他就算幻化成狐狸,一定也很美吧——」 千代如拜拜般地在胸前双手合十,似乎在想象了一下纱那王化成狐狸的模样。桐绪也想象了一下,但还是无法将他和狐狸的姿态联想在一起。 「简单地说——完美的外型、高贵的血统、法力无边的神通力——纱那王大人具备着这所有的优点!」 化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只要一提到纱那王,这个身为随从的小朋友就骄傲得不得了,宛如在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一般。 「如此这般,男人婆,你这个仆人甲既然没胸又没姿色,就应该全心全意献出肉体侍奉纱那王大人。」 「仆人!?凭什么要身为主人的我去侍奉自己的狐狸纱那王啊!话说回来,什么肉体不肉体的!」 狐狸所跟定的对像,可以差遣狐狸为自己带来荣华与富贵;受主人驯服的狐狸,甚至可以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谓难能可贵的式神。据化丸所言,在这江都中出人头地的人大多都是拜狐狸所赐。 然而事实上,桐绪和纱那王的主从关系却恰好相反。纱那王性格高傲,桐绪一直无法好好驯服他。 这时,隔壁升席的武家姑娘对这两人怒喝道:「你们两个吵死了!」于是桐绪和化丸只好闭上嘴巴,满脸不悦地别过头去。 「好了好了,桐绪小姐、化丸公子,难得来看戏,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呀。」 千代对旁边的武家姑娘慎重地低头行礼,接着悄声为这对冤家缓颊。 「先不提仆人的不仆人这件事,我觉得纱那王大人对桐绪小姐相当体贴呀。像今天他因为担心我们晚归,还特地叫化丸公子陪我们一起来呢。」 「是吗?可是他对我也说了很多坏话、做了很多坏心眼的事喔。前阵子我在睡前掀开棉被,居然发现里面有一只会讲话的虾蟇(注4)呢!」 「啊、那是本大爷放的啦。我看那只蟾蜍精好像挺好吃的,所以就藏 在那儿了。」 「你当我的棉被是储藏室啊!?」 这次轮到前面升席的商家姑娘回头怒喝「安静点!」了。桐绪一行人已经完全无心看戏了,而染藏的言语、姿态也进不了桐绪脑中。 桐绪现在满脑子只想着纱那王。 (这股悸动……是怎么回事?) 桐绪心头小鹿乱撞,彷佛刚奋力跑完一场长跑。 最近桐绪经常不经意地追寻那头银色长发,只要发现了纱那王,她便时而放松、时而紧张,情绪变得暧昧不明。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尝到这种心情。 咚咚!她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到底是怎么了?胸中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纱那王之所以有时会对桐绪温柔以待,是因为桐绪是他的主人。 (……我有没有做好主人的职责呢?) 纱那王要桐绪显示出主人的器量。如果他发现桐绪不够格当主人,便会离开风祭道场、离开桐绪。 思及此,桐绪便觉得胸中有某种东西正喀啦喀啦地滚动着。 每当它滚动一次,桐绪便心痛如绞……这又是为什么呢…… ※  ※  ※ 散场后,当三人相偕走出仲村座时,戏剧町大街上已经夜幕低垂了。 阿佐草歌舞伎町又称为「戏剧町」,这称谓并非浪得虚名。镇上除了仲村座外,尚有几个剧场与人形净瑠璃(注5:人偶戏剧。舞台主要由说书人、三味线和人偶操作者三者构成。)剧场,此外还有众多戏剧茶店、礼品店可招待这些来看戏的客人。每间店前面都装饰着小巧赤红、状如鬼灯(注6:又名酸菜、挂金灯,是一种多年生植物。)的鬼灯灯笼,散发出雅致的光晕。 「桐绪小姐,你看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当一行人走到戏剧町的大门时,千代不安地说出了这句话。在礼品店开出的那条大马路上,有一大群人正团团围在那儿。 「是打架吗?还是有人出了什么意外……」 「啊——不不不,那里是公布栏啦。」 「公布栏?」 「新法令啦、新禁令啦……那里是专门贴公家告示的地方啦。」 桐绪一边向千代说明着,一边往上跳了几次,想看清楚人群中央的公布栏到底贴了什么东西。公布栏之所以设置在人群聚集之处,就是为了想让大众都看到上面写的重要内容。 「嗯——从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告示的内容嘛。」 「桐绪,让我坐你肩膀上,由本大爷来看个清楚。」 「化丸,你不是看不懂汉字吗?」 「少狗眼看人低了!至少我知道『化丸』是平假名的イ和ヒ加上丸子的丸!」 「那是你自己的名字耶!」 桐绪认为说话老是语焉不详、莫名其妙的化丸应该看不懂告示的内容,于是便雀跃地快步跑出去,让一头长发与发带飘扬在风中。 「我过去稍微看一下!」 「啊、桐绪小姐!你会迷路的!」 「放心啦!我马上回来,千代小姐、化丸,你们在这儿等我!」 说得好听是好奇心旺盛,说难听点就是爱凑热闹。这种状况就像是蚂蚁看到砂糖、熊看见蜂蜜,既然让桐绪遇上了围观人潮,她绝不可能平白放过这个凑热闹的好机会。 桐绪钻过了好几层人墙,快速地来到了公布栏前。 「呃——我看看喔。」 公布栏位于一棵青绿的柳树下,上面盖着一片寛达成人双手平举长度的木制屋顶,做得相当雄伟。公布栏上的肖像画映入桐绪眼帘,对方是一名侧脸像南瓜、长相硬派的男子。 「上面说他是通缉犯呢。」 背后传来一群商家少东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桐绪旋即竖耳倾听。 「这家伙不就是刀鬼坊吗?」 「谁是盗龟帮?」 「是刀鬼坊啦!他就是那个在江都近郊的新宿追分大闹的怪和尚,据说是个身高超过一杖六尺(约一百八十三公分)的巨汉呢。」 「喔~」 「而且听说他专门抢夺武家的刀。」 「喔!这么说来,这张告示表示朝廷赌上了武士的威信,想要惩治这名恶徒?这个身价三百两的男人可真行啊。」 「三、三百两!?」 桐绪不禁大叫一声。 肖像画旁边所写的告示内容如下: 告 此人在城内胡作非为已久。 这名现身于宵谷新宿追分的巨汉鬼刀坊, 专门抢夺武士随身刀剑,恶贯满盈。 因此,凡逮捕右述歹徒归案者,可得赏金三百两。 江都町奉行 「连坏蛋都可以抢走武士的灵魂,我看江都的武士道也完蛋啦。」 啊哈哈——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笑了。 江都开府至今已三百零一年,现今朝廷采取的政策并非以武力排斥他国,而是将重点放在公平外交之上,以期振兴国际贸易、提高经济产力。由此看来,这年头的江都正是商人当道。 长久以来的太平盛世虽为江都带来了莫大的经济效益以及文明的开化,但人们心中的骄傲、原则等武士道精神却已荡然无存。这时代能斩人的并非剑术,而是商才。 (太可悲了……) 桐绪认为即使是太平盛世,一个武士还是应该习得一定的剑术功夫。这个世界上还是需要剑术来守护自己重要的人、振奋人心。就算被人取笑为老古板、不知变通也无所谓,想笑的人就笑吧。 「即便如此,这世上还是有该做跟不该做的事!」 被夺走刀剑的武士固然可悲,但夺人财物的恶徒受到赞赏也很可悲。做贼的还敢这么嚣张,什么身价三百两的男人嘛。 我绝对不会耍乌龙,让他抢走我的刀的——生在剑术道场之家的桐绪,每日都为了守住武士尊严而精益求精,因此对此有相当的自信。 桐绪睁着大大的杏眼,瞪向肖像画。 「只要抓到这个刀鬼坊,就有三百两……」 靠着惩奸锄恶赚取金钱——这对胸怀武士道烈火的桐绪来说,并不是椿吃亏的买卖。 正当桐绪转身想回去找化丸与千代时,毫不瞻前顾后的她一下子便一头撞上陌生人的背部。冒失正是桐绪的特点之一。 「哇哇、对不起!」 「不,在下才该向你道歉,不该楞着发呆。你有没有受伤?」 一看到这人的长相,桐绪不禁抚着撞歪的鼻子屏住气息。 眼前这位是哪个剧团的当家花旦(注7:歌舞伎的花国角色亦是由男子饰演)?这名高大的年轻男子虽然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仍不掩他美若天仙娇柔可人的美貌。 桐绪望着他张口结舌,男子不禁亲切地笑了。 「武家千金也来看公布栏?」 「嗯,是啊」 「面对此等宵小居然悬赏三百两重金,可见这回朝廷相当伤脑筋。」 这位拥有花旦般的美貌男子,想不到言行举止竟颇具男子气概。他不屑地以下颌指了指告示,足见他十分地瞧不起幕府。 桐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随着男子的视线望向贴着肖像画的木板。柳叶随夜风飘动,抚摸着通缉犯硬派的脸庞。 男子旁若无人般地再度大放厥词。 「画得烂透了。靠这种肖像画去抓人,我就不信抓得到。」 「这个刀鬼坊长得好像南瓜喔。」 「南瓜?」 啊哈哈!——他张口大笑,这种豪爽的笑法完全不像是身材纤瘦的他所该有的。 「原来如此,南瓜,你说得真好,这个悬赏三百两的男子原来是南瓜啊。」 「他在当南瓜之前只是个坏蛋罢了。不管这年头的武士有多么的不成材,都不该抢夺他们的刀。」 桔绪毅然决然地说道,喔——男子低声呢喃,眯起亚麻色浏海下的眼睛。他注意到了桐绪腰上的刀。 「莫非阁下也要去教训这颗南瓜?」 「若我说是的话,会很奇怪吗?」 「不。在下一看阁下的手,就知道你并不是不成材的武士。」 听他这么一说,桐绪不禁看向自己的双手。握惯木刀的手掌,上头长了一些水疱。 「祝你武运昌隆,武家千金。」 「请,请问……」 桐绪的呼喊似乎没有传到他耳里。肩上束着一把亚麻色长发的男子逐渐没入人群之中,静静地消失在桐绪眼前。 「刚才那个人究竟……」 说他是演员,眯起眼睛时的目光又太锐利了些。 但是,很奇妙地,桐绪对他的印象并不差,甚至还想跟他多说些话。 (不,我才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美才想跟他讲话呢。) 桐绪在心中不自觉辩解道。 「喂喂喂,男人婆!别再凑热闹了,再不快点回去,纱那王大人会担心的!」 「桐绪小姐,公布栏上面写了些什么?」 化丸和千代终于找到了桐绪,相偕穿越人潮而来。 「啊……呃,是通缉告示。」 「唉呀,通缉犯!真可怕——」 桐绪并没有详细告诉千代告示内容,因为她不想要千代过度操心,而化丸只是一迳地要大家快点回家。 「走快点,白痴!不要让纱那王大人久等了!」 好好好——桐绪随口敷衍化丸,再度回头望了戏剧町最后一次。 ※  ※  ※ 当晚上桐绪一行人回到风祭道场时,鹰一郎和纱那王正在鹰一郎的房间下着将棋等待他们回家。 他们两人身旁的反枕正坐在书上,津津有味瞅着棋盘。这名叫做反枕的妖怪有着异常巨大的额头与二头身的身材,以抽走睡眠者的枕头藏在脚边为业。 另外,三只长着独角的马鸣也正在家中大闹特闹,一下子冲上天花板、一下子踢倒亡架、一下子弄破纸门——这种名为家鸣的妖怪是以在地板或天花板制造吓人的脚步声为业。 「鹰一郎公子,我们回来了。」 听到千代的话,鹰一郎马上将正要放到棋盘上的香车(注8:将棋棋子之一)再度握回手中,转身面对千代,温柔地笑着对她说:「你回来啦。」 鹰一郎这个哥哥虽然顶着一头随性束起的乱发,长得也有点粗犷,但为人相当和善;他是个不摆架子、不拘小节的好人,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他是一个堂堂剑术道场的主人。基于以上理由,屋子里的妖怪们都很信赖他。 「千代小姐,看戏看得开心吗?」 「是的。戏剧町好热闹,弄得我头晕眼花,彷佛喝醉酒一样呢。」 哈哈,因为江都子民都很喜欢看戏嘛。要是千代小姐能找到中意的演员,看戏就显得更有乐趣了。」 「不,我……」 「啊,该不会你跟桐绪一起迷上染公子了?」 「没这回事!对我来说,鹰一郎公子才是、呃、最……」 千代才说到一半便面颊泛红, 「我、我去泡茶!」 接着手忙脚乱地离开了房间。 看到千代这一目了然的少女心,桐绪忍不住嘴角上扬;但是迟钝的哥哥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她这份心意,真令人叹息啊。 「千代小姐——睡前喝茶会让我想上厕所,麻烦你拿酒来——」 他居然这么回答。爱上这个难以捉摸、宛如挟不起来的芋头的鹰一郎,看来千代的恋爱之路只能蜗牛散步般慢慢来了。 人形姿态的化丸晃动着垂在领口的绳结和铃铛,开朗地向纱那王打招呼。 「纱那王大人,小的回来了!」 「嗯。」 纱那王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接着便将视线回到棋盘上。和鹰一郎比起来,他真是太冷淡了;即便桐绪想要靠过去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托着脸倚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啧,真无聊。) 化丸称他为这世上最俊美的人(狐狸?)。肤为白云、唇为珊瑚、眼眸为明月,而睫毛则为仙女的羽衣……当然不可能这么夸张,但他那梦幻般的美貌确实完美无瑕。 这位俊美的青年正是住在桐绪家的银毛九尾狐——纱那王。 纱那王贵为稻荷信仰主要神只茶枳尼天之后,自然自命不凡,总是对主人桐绪颐指气使,而这也是桐绪目前最头痛的问题。 「嗳,纱那王,你转过来一下嘛。」 「干嘛。」 纱那王不耐烦地将那张小巧的脸蛋转过来,同时还不忘流露一股魅力;银色的发丝抚上了他那光滑如白瓷的面颊,银制的耳环在耳垂上辉映出灯火的光芒。 「干嘛?」 「啊、嗯。」 经纱那王这么一提醒,桐绪才赶紧回过神来,两手拉着袖子现给纱那王看。这件鲜绿色衣裳千代也有一套,今天是桐绪第一次穿上它。 「这件衣裳怎么样?这是我为了今天看戏而特别缝制的,你注意到了吗?」 「不好看。」 「舍?」 「这颜色你穿起来不好看。」 (居然说不好看,喂……) 狐狸的世界里难道没有「客套话」之类的吗?——桐绪板起脸来。 「那、那么,下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仲村座?染公子的舞蹈就跟仙女一样美喔。」 「不必了。」 对话结束。 「快、快,接下来轮到纱那王大人了!」反枕在一旁催促纱那王快点下棋,桐绪只好落寞地回到自己房里。 「什么嘛,臭脸男!他哪里体贴了?」 桐绪一踏进浴室,就决定待会儿要赌气早早就寝——我居然为纱那王如此心烦气躁,真是蠢死了! (走着瞧吧,嚣张的臭狐狸。我绝对要驯服你!) ——我跟他只是主人与跟随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喀啦,喀啦。 不知怎的,桐绪的心中又响起了干燥的滚动声。 从那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 「桐绪。」 在浅浅的睡眠中,有人呼唤了桐绪的名字。桐绪微微睁开双眼,只看到屋内一片漆黑。 翻身面向走廊,赫然有只白皙的手拉开了拉门。 「纱那王?」 「你还没睡啊?我进来啰。」 桐绪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除了庭院中的青蛙合唱之外,四周一片静谧,足见现在已是深夜时分。 纱那王居然会在桐绪入睡时来访,真是稀奇。不知他是因为有教养还是出自于什么原因,纱那王虽然平时总是面不改色吃桐绪的豆腐,但日落之后他绝不会出现在同一屋檐下的桐绪面前。然而今天…… 「什么事?纱那王。都这么晚了……」 「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纱那王手中浮现出一团蓝白色狐火,它飞到房屋角落的纸灯笼上,点亮了阴暗的室内。 端坐在地的纱那王身上飘出惯有的伽罗香,使桐绪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个不停。 「嗯——呃——你肚子饿了吗?想不想吃油炸豆腐?啊、对喔,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叫 油豆腐。那你要不要吃金鯱瓦馒头?」 「要面包不要爱情啊?真像你的作风。」 「你专程到我房屋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桐绪,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跟其它男人讲话。」 「你……你在说什么?」 「别去看什么歌舞伎演员了,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啊……你是说这件事啊?好好好——」 桐绪打算随便敷衍过去,但纱那王却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吓了桐绪一跳。 「咦!喂、喂,纱那王……!」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 他的手紧紧地搂着桐绪的腰。桐绪试着挣扎,但纱那王却越抱越紧。 「我并不讨厌强势的女人,但我不喜欢出言不逊的女人。」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 纱那王凑紧桐绪耳边,吹吐着气息。 「桐绪,你说说看。我是谁?」 「狐、狐仙……九尾狐仙。」 「没错。我们天狐可是神兽,是相当高贵的种族。」 天狐的力量是绝对的,只要被狐狸跟上,甚至可影响一国的盛衰。 纱那王一边轻声呢喃,一边以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桐绪的脸颊,使桐绪心头更加小鹿乱撞,在三更半夜极尽所能地挑逗我,你到底想干嘛呀!—— 「等、等等,等等!纱那王,你这样……呃、会不会、那个、不太好……?」 「这样……是指哪样?」 「因为,你看嘛,我现在衣杉不整,那个、要是我哥醒了,那不就糟了……」 「别担心,我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 「为舍要反抗我?」 他那双深邃的银色眼眸,无辜地凝视着桐绪。 (纱那王……) 桐绪心中有另一个声音正鼓吹着自己将理性抛到脑后。正当桐绪处于天人交战的当头时—— 「桐绪,你总有一天会变成我的人。」 「咦?哇哇哇、呀——!」 也就是说呢、呃—— 桐绪被纱那王压倒在棉被上了。 「笨蛋!笨蛋!笨蛋!所有的事情都应该照顺序来才对吧!」 惊慌之下,桐绪反射性地对着眼前的那张脸庞挥出了一拳。 纱那王一步挡下那一拳,露出令人费解的胜利微笑。 「你笑什么啊!」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这女人很有趣罢了。」 纱那王一边忍着笑,一边徐徐起身转向走廊的拉门,说道: 「鹰一郎,你看见了吧?桐绪出手了,而且出的还是拳头。」 「咦~!?为什么哥哥在那里!?」 桐绪弹了起来,仔细盯着门户大开的阴暗走廊,果然看到鹰一郎探出了头来。不只如此,他的脚边还有反枕跟家鸣,表情都异常兴奋。 「唉——桐绪,你干嘛出手啊?都是你,害我损失了一两。」 「损失?一两?」 「因为我下棋一直输给纱那王,就想说能不能在其它方面嬴他,于是就跟他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拒绝他半夜登门求爱。」 「打赌!?」 真令人生气,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还刻意骚了骚下巴,说道: 「没想到我妹竟然这么守身如玉。」 「这样很好啊。身为我的主人,怎么能连这点坚持都没有。」 看到纱那王和鹰一郎开心地笑了起来,桐绪不禁伏倒在地。 (打赌……什么跟什么嘛……) ——我又被这只狐狸骗了。话说回来,怎么连我哥都骗我? 「滚出去,笨蛋——!以后不准你们再耍我——!」 桐绪站起身来,彷佛相扑力士要将对手推出土俵外舨,将鹰一郎和纱那王两人推出房外。至于脚边笑闹个不停的家鸣们,则被桐绪当成出气包踢了出去。 「一两、我的一两~」 「哥,只不过是一两而已嘛!我马上就会赚到三百两了!」 「三百两?」 桐绪这句话让敏感的纱那王皱起了眉头,于是她赶紧澄清道: 「呃——没有啦,我只是梦到我赚到三百两而已。」 「桐绪。」 「总、总之你们快点出去啦,熬夜可是肌肤的大敌呢。」 纱那王才刚走出门外,便旋即转身抚摸桐绪的头发。 「这次你又想干嘛!」 「桐绪,我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在跟你说笑。你得小心才行。」 「刚才?我早就忘光啦,谁管你这只色狐狸说了些什么!」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 说完后,纱那王打开挂有鲜艳吊绳的桧扇,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 「还有,你今天的衣裳……」 「对对对,我知道我穿起来很难看,这句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了。」 「你这张稚嫩的脸蛋不适合淡色系,建议你改穿颜色再深一点的衣裳。」 说完想说的话后,纱那王便速速回房了。 「什、什么跟什么嘛!讨厌!」 善变的纱那王,总是牵引着桐绪的喜怒哀乐。 桐绪从抱着枕头偷笑的反枕那儿抢了枕头过来,一头钻进棉被里。 惩奸锄恶就可以赚到三百两银子。 桐绪本来想为了武士道、正义感以及一夜致富而击败刀鬼坊,看来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对纱那王和鹰一郎还以颜色。 「走着瞧,我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我够不够格当你的主人!」 我要展示出狐狸主人的格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桐绪强忍住兴奋的心情,翻过身去。 ※  ※  ※ 「化丸,你在哪里——?」 隔天吃完午饭后,桐绪在环绕庭院的主屋走廊扯着喉咙呼叫化丸的名字。庭院已完全染上初夏的色彩,凤蝶在初开的栀子花旁翩然起舞;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光是走路都足以冒出涔涔的汗水。 「化——丸——」 桐绪蹲在佛堂前的缘廊上不厌其烦地呼唤化丸,铃铛声终于响了。一只白猫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出现在母鸡苇火和木通的活动范围——庭院中。 「干嘛啦,吵死了喵。想好好睡个午觉都不行。」 「抱歉、抱歉。我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过来一下。」 桐绪对化丸招了招手。化成白猫的化丸伸着前脚,嘎——地打了个呵欠,这一声惊动了凤蝶,逼得它们离开栀子花,消失在空中。 当桐绪还在追寻着凤蝶的踪迹时,化丸已经一跃来到了她身边。化丸的头上,充满着泥土、太阳以及微微的花蜜香。 「化丸,我给你这个,你就尽情享用吧。」 「金鯱瓦馒头!」 桐绪手中的正是江都名产金鯱瓦馒头。这种甜点的形状仿照在江都城天守阁散发光辉的金鯱瓦,里头包的是红豆馅。 化丸一脸惊讶地看了看满面笑容的桐绪,又看了看桐绪手上那盒金鯱瓦馒头,最后—— 「我才不要喵。」 他别过头去。 「咦?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太可疑了。」 「那里可疑?」 化丸伸出后脚搔了搔左耳后方。 「想拿东西引诱我上钩,一百年后再来吧!人家说『普天之下皆为跳蚤』,这当中一定有诈。」 「你要说的是『普天之下皆为恶人』(注9:渡る世间は鬼 ばかり,这句谚语本应为『普天之下没有恶人』(渡る世间は鬼はない),后因日剧『渡る世间は鬼ばかり』而衍生出了新用法。)吧!皆为跳蚤的是你的身体!」 被桐绪打了几下屁股的化丸在空中翻转一圈,变成了人形。当他降落在地时,还不忘两手各抓一个金鯱瓦馒头。 「算了,我就姑且听听你想说什么。你想利用金鯱瓦馒头叫本大爷帮你办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想请你今晚和我一块儿到新宿追分一趟。」 「新宿?很远耶。」 「嗯,不瞒你说……」 桐绪简单扼要地叙述了戏剧町公布栏公告悬赏三百两抓拿刀鬼坊一事。 根据传言,专门抢夺武士之魂——刀剑的巨汉刀鬼坊出现在新宿追分一带。朝廷对刀鬼坊的恶形恶状大感愤怒,于是开出悬赏金,想要惩治这名恶徒。 「我好歹也算是武士的一员,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可能放任他在外胡作非为,你说吧?有人找碴我就加倍奉还,这就是我的武士道!」 「我比较喜欢吃葡萄,不喜欢吃五柿桃耶。」 「武士道又不是食物!」 化丸站在一旁,一脸狐疑地俯视着兴致高昂、坐在缘廊甩动双脚的桐绪。 「你就这么想要这区区三百两啊?只要跟纱那王大人说一声,他随时可以把那边的树叶变成小判给你啊。」 「我说啊,化丸。所谓的金钱呢,应该是要自己流汗赚来才对呀。」 「流汗倒还好,要是演变成流血怎么办?这么危险的事,纱那王大人不可能允许的。」 桐绪探出身子看了看西边尽头的房间,悄声说道: 「当然不能让纱那王知道呀。我想要的又不全是金钱。这世界上还是有是非对错的标准存在吧?」 桐绪认为惩治夺刀恶徒是自己的责任。她想要达成这项任务,让纱那王看看遵从武士之道而生的自己有多么的强悍。 「我想让纱那王见识一下我身为主人的器量。」 「器量啊。也就是说——」 「没错!」 「我什么话都没说耶!」 化丸将右手的金鯱瓦馒头送入口中,做出结论。 「也就是说,如果你被那个刀鬼坊打得落花流水,我就负责把你的骨头捡回家?」 「虽然我总觉得你的说法很没礼貌,但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有你陪我总是比较安心嘛,回程时记得变成大猫让我骑上去喔。」 化丸平时只是一只小猫,但必要时可以幻化成比老虎还庞大的巨猫。这个小小的伙伴,为桐绪增强了几分自信。 「从这里到新宿追分至少要花上两小时耶。」 「嗯。所以啰,应该趁现在赶快出发,到时再在那边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吧。」 「我们要用什么理由出门?」 「这个嘛,就说我们要去别家道场教授剑术吧,怎么样?」 化丸咕噜一声就将金鯱瓦馒头吞进肚里。这个脸上沾着红豆馅的成长期孩童,最后还是被食物引诱上钩了。 「等你赚到三百两,可别忘了请我吃初鲣啊。」 「包在我身上!到时你就可以吃到初鲣生鱼片跟酱烤初鲣!」 就这样,在白天第八声(约下午两点)钟声敲响之时,两人离开了风祭道场。 从阿佐草新鸟越町到新宿追分,必须先向左绕过沐浴在天守阁金鯱瓦光芒下的江都城半圈,再从宵谷御门渡过护城河才行。 为了保护将军家,御门内有着成排的旗本宅邸,是一块白天也很宁静的武家地区;而一出护城河,景色便截然不同,变成了武家区和百姓区共存的热闹大街。 这条道路直直通向西边,往前走几步便可看到管理旅客出入的关隘,只要一出这个大门,就会抵达名列江都五街道之一的甲信街道宿场町(注10:相当于古代的驿站或现代的公路休息站、服务区)。 这座宿场町名为内唐新宿。 这座离日之本桥最近的宿场町有如江都的玄关口。为了防止国外的昂贵舶来品、枪炮弹药等违禁品走私到国内,从西边来的旅客必须在此接受到严格的出入境检查。 「这里就是内唐新宿喔,化丸。」 除了来往旅客,这里多的是寻欢客、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的浪人,或是拼命拉客的客栈浓妆女佣。宿场町和江都府内不同,有一种独特的颓废氛围。化成人形的化丸对这种人蛇混杂的景象感到相当吃惊。 「明明是江都郊外,这里却这么热闹。」 「正因如此,坏人才喜欢选在这种地方藏身嘛。」 「这里似乎也隐藏了不少妖怪喔。」 「喔——是这样呀?」 两人抵达这儿时,时间已经接近日落时份,因此这寛大街上的各客栈女佣也展开了更加惊人的拉客攻势。 「唉呀——两位可爱的姑娘、小弟弟!」 叫住桐绪的,是一名胭脂味浓厚、徐娘半老的女子。 「穿着这么轻飘飘的衣裳,两位要上哪儿去呀?今晚就住在敝店吧。」 「不,呃、我们不是出来旅行的……」 「那是来卖身的?您旁边那位弟弟可能比较卖得出去喔。」 啊哈哈——一旁的女佣们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激得桐绪板起了一张脸。 「才不是!我们是专程来惩治在前面新宿追分胡作非为的刀鬼坊的!」 「这…………?」 不光是女佣们,连拉着马匹的苦力跟寻欢客都不约而同地垂下眼来。 「这、那个,我是在公布栏上看到的。一个叫做刀鬼坊的坏蛋,专门在前面那一带抢夺武士刀剑……」 桐绪讲得坏多,人们越是尴尬撇开目光,甚至有人逃进屋里去了。 「喂喂,桐绪,你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耶。」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把公告如实说出来而已啊。」 桐绪在日暮时分的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就在这当头,一开始拉着桐绪手向她搭话的那名女佣,一脸尴尬地对他们招了招手,说道:「过来一下。」将这两人招进一间客栈里。 「姑娘,你这样不行啦。日落之后,就不能说出刀鬼坊这三个字了。」 「为什么?」 「你吓到大家了。那家伙啊,根本不是人,而是怪物啊。」 「怪物!?」 嘘——!女子竖起食指,压低音量。从玄关的格子向外看去,大街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以前也有好几个习武之人经过我们这儿,说是要去打败刀鬼坊,结果每个人回来时都惨兮兮的。」 「惨兮兮?怎么说?」 「每个人嘴里都念念有词,一直说着『怪物、怪物』……我不会害你们的,你们还是回去吧。」 桐绪和化丸面面相觑。 「欸,桐绪。大家会说刀鬼坊是怪物,是因为他穿着虎皮兜裆裤吗?」 「大概吧?不过我看他的肖像画还满像南瓜的啊。」 「你们这两个孩子!居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女子夸张地抱住双臂、面露恐慌。内唐新宿的人似乎都相当害怕刀鬼坊,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是种禁忌。 (原来如此,难怪啊。) 桐绪终于知道,为什么幕府奉行所都派出了精锐郊队却不追捕他,也了解为何要开出三百两银子将各方豪杰聚集到闹区。 桐绪想都没想过,原来这是幕府的计谋。 「人家说他是怪物耶。桐绪,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这不正 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吗!怪物?很好,我这就去斩妖除魔!」 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尽管放马过来吧!没有这点程度,桐绪该如何展示出她身为天狐主人的器量呢? 这名既亲切又胆小的女佣名为阿甲。桐绪和化丸在她的招待下吃了晚餐,接着便走向宿场外围的追分。 所谓的追分,就是指双岔路或是三岔路的分界点。新宿追分正是条连接甲信街道和青梅街道的大马路。 「本大爷要化成猫形啰。」 「嗯,这样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 化丸在空中翻滚了一圈,从人形化成了猫形。桐绪在夏草丛生的路旁找到一颗不错的石头,于是便抱着化丸坐在上面,等待刀鬼坊现身。 这里蚊子很多,让桐绪有点难熬;等着等着,就在桐绪等到快睡着时—— 「嗯?什么声音……」 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忽高忽低的微弱横笛声。 ※  ※  ※ 这阵笛声在江都近郊听来相当格格不入。 桐绪将头发拨到耳后,竖起耳朵倾听随风传来的断断续续笛音。 「干嘛?怎么了喵,桐绪?」 「好像有人在某个地方吹横笛耶。」 桐绪将化丸放下来跑到马路上,发现笛音是从双岔路的右边——也就是青梅街道传来的。桐绪反射性地朝笛音接近,怎料笛音倏地戛然而止。 这时—— 「……女人?」 有名头披小袿(注11:平安时代的贵族女性准正装外挂。)的女子出现在青梅街道上。天色昏暗,桐绪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这身打扮以旅人来说也未免太过雅致,况且她也没有随伺在旁的随从。 桐绪抬头仰望月空,希望天色能够再亮一些。弦月低低挂在东边天空上,似乎才刚从地平线升起,难怪会这么漆黑。 (听说刀鬼坊是名身长六尺以上的巨汉……) 而眼前这个人则是一名苗条高瘦的女子。 桐绪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名女子。背脊发寒,桐绪真希望这阵颤抖是出于斗志高昂所致。 在距离那名女子约莫二间(约三点五公尺)时—— 「武家小姐,且慢。」 女子忽然朝桐绪一喊,使桐绪下意识地做好拔刀架势。 「如果阁下想通过这追分,就和我较量一下吧。」 「咦?」 「如果阁下嬴了,我就让路;反之,若在下胜了,请将你腰间的东西交出来。」 「腰间的……难不成你是刀鬼坊!?」 话一说完,女子隐藏在小袿下的嘴角似乎笑了。 女子在笑意消失前脱去小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桐绪的上段斩下一刀。 而桐绪也以同样的速度挡下了这一刀。 「……呜!」 「好身手!阁下是第一个挡下我第一刀的人呢。」 女子佩服地眯起眼睛。 这一刀拉近了他们两人的距离,桐绪看了对方的脸后不禁大叫一声。 「你、你是!」 桐绪认得这张脸。他就是那个小麦色肌肤的标致美男子。 「你不就在戏剧町公布栏的那个人吗!」 「我就知道阁下一定会来这儿。」 「你就是刀鬼坊?你哪里像南瓜啦!?」 「武士真是愚蠢啊。或许他们觉得被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抢走配刀相当羞耻,所以才会将我说成长得像南瓜的巨汉。」 什么!本以为是南瓜,想不到是怪物;本以为是怪物,想不到是女人;本以为是女人,想不到是美男子! 「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嘛——!」 桐绪还陷在混乱之中,但刀鬼坊又毫不留情地斩了过来。 刀鬼坊斩下的每一刀都相当有威力,但桐绪也不是毫无胜算。平常她和鹰一郎一起练武时已经学会了该如何面对高大的对手,只要善用距离,就可以将对手玩弄于股掌。 事实上,刀鬼坊每一刀都被桐绪巧妙地躲开,这让他感到有些困惑。当他焦虑地往前踏出一步时,反被桐绪抢到了反击的机会。 「有你的!」 「你也是!」 在这满天的星斗下,虫鸣、蛙鸣甚至是星星的闪烁声都能尽收耳里;两人的剑击声彷佛太鼓声或钟声,引人入胜。 这名恶名昭彰的坏蛋刀鬼坊,居然在战斗中完全不使诈,这使桐绪大感意外。他的刀法,宛如一场美丽的剑舞。 「刀鬼坊!难得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什么要将他用来做坏事!?」 「坏事?在下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坏事。在下并非无端抢人财物,只是让嬴不了我的窝囊武士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锵——! 这一刀激荡出一阵火花,桐绪被刀鬼坊乃得后退了两、三步,而刀也被整个打飞了。 (糟了……!) 桐绪手上无刀,而那把刀就在月光的反射下欲言而止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掉落在夏草丛生的路旁。 而桐绪,只能绝望地目睹着这一切。 二 公主与家臣 「……桐绪?」 当晚,在房间写信的纱那王忽然抬起了尖巧的下颌。 或许是在信中写到了桐绪的关系吧?他总觉得彷佛听到了桐绪的呼喊声。 纱那王思忖了一会儿,用狐火将写到一半的信烧成了灰。虽然他也受不了被人一再催促,但现在有比回信更重要的事。 纱那王将笔放在砚台上,走到邻近庭院的走廊。东边天空挂着朦胧的半月,以观月轮来说似乎少了些什么。 桐绪说她今天要带着化丸去某地的剑术道场教剑,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可疑之处,教纱那王不怀疑也难。 「她该不会又跑去哪里多管闲事了……」 纱那王唤出了分给桐绪的九尾的其中之一,想要找出她的行踪。 「天尾啊,找命令你保护桐绪——」 ※  ※  ※ 「看样子分出胜负了。」 刀鬼坊满面笑容。而桐绪只能满腹委屈、气得牙痒痒。这个黑发女孩,此时的眼神无疑是一名剑客的眼神;赌上武士的名声,她绝不能输给这个恶名昭彰的通缉犯。 白猫化丸大剌剌地现出身来,跳起来对着桐绪吼道: 「蠢蛋!你竟敢弄掉纱那王大人的天尾!要是它被抢走了,小心你会倒八辈子的霉!」 「我知道啦!它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吵个不停,刀鬼坊不禁好奇地望着这只大声咆哮的白猫。 「会讲话的猫?……你是猫妖吗?」 「会讲话碍着你啦!?」 化丸在空中翻了一圈,化成人形。刀鬼坊目睹着这一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表情也变得亲切、温和许多。 「你真是个奇人,居然带了只猫妖出门。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狐狸的主人——桐绪在心中回答道。 (我本来不想依赖纱那王的力量的……) 桐绪本想和刀鬼坊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但如果刀子被抢走了,问题可不就只是显现不出主人器量这么简单。 桐绪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朝着掉落在地的刀子喊出银铃般清脆的嗓音: 「天尾!快回到我手中!」 纱那王说过他要赐给桐绪九尾的加持,而桐绪也亲眼看见了纱那王吐出的狐火化成螺旋状卷住刀身、消失在刀身里。 如果就此认输,那么这股特别的力量肯定会被刀鬼坊夺走。纱那王的尾巴可说是天狐的证明,而守护天尾正是狐狸主人最大的职责。 「回到我手中!」 桐绪一声令下,茂密的夏草中便马上飞出了一把刀。这把闪耀着蓝白色狐火的刀,转眼间便回到了桐绪手中。 「哇!纱那王的尾巴真是乖巧啊——」 这尾巴跟别扭的纱那王完全不一样,相当乖顺。还好桐绪没真的朝尖锐的刀身蹭下去,否则脸颊就要见血了。 「不止猫妖是您的随从,连刀子都要听您的话!阁下究竟是……」 「一言难尽啦,总之这把刀我绝对不会让出去。」 桐绪再度摆好架式,想不到瞠目结舌的刀鬼坊却开心地笑了。他像个孩子般开心,想必是因为难得遇到有骨气的对手的关系吧。 「阁下真是个有趣的人,而那把刀也很有意思。我绝对要将那把刀得到手。」 「放马过来,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双方再度重新交锋,但胜负却意外地转眼间就分出来了。 刀鬼坊急着想将刀子抢到手,于是便拼命拉近距离,这时—— (趁现在!) 桐绪快速地冲进刀鬼坊怀中,巧妙地闪过刀尖,接着再转身以背部抵住刀鬼坊的腹部。 桐绪不止微微削掉了刀鬼坊的亚麻色浏海,甚至还对准了他的细颈。 「………………!」 刀鬼坊张口结舌,轻轻叹了一口气;桐绪听到他的叹息,缓缓地放下了刀子。 「看样子分出胜负了。」 「有本事。」 刀鬼坊毕恭毕敬地收起刀子。 「在下真是有限不识泰山。在下是紫淀,刀鬼坊紫淀。」 「我是风祭桐绪。」 「桐绪公主啊?您的名字真美。」 「不,我是桐绪,不是什么公主啦。」 桐绪一边解释一边端正衣装。打完收刀后,桐绪便恢复成了一名普通的少女,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服装仪容。 「在下一直都在寻找着像公主这么英勇的主公。」 「呃,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公主——」 「在下对公主发誓,此后在下绝不会一再做抢人刀剑这种野蛮的行为了。」 「我说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看到恫绪对「公主」一词手足无措的模样,化丸忍不住将双手交叉在后脑,插嘴说道: 「喂,在下。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公主咧喵,她只是个没胸没姿色,也没有梦想跟希望的男人婆罢了。」 「化丸!我也是有梦想跟希望的好吗!?」 「那你就说说看啊。」 「我要将风祭道场发展成江都首屈一指的剑术道场。」 「你的梦想也太有男人味了吧!女人不是应该会想富新娘或是开点心店吗?」 「那——我要开金鯱馒头店!」 这两人又开始一如往常地斗嘴,而且火药味越来越重,这时…… 「唉呀,且慢!」 紫淀张开双手打断了他们两人的争吵。 「自古以来,女武神的姿态本来就会比较接近男人婆嘛。在下紫淀,决定从今以后将以家臣的身分随侍在公主身旁。」 「家臣!?」 桐绪摇了摇手。 「您别说笑了!我不是什么公主,不需要家臣!」 「对啊对啊!这家伙是纱那王大人的家臣啦!」 「喔?原来公主您隶属于别人的麾下啊?别担心,从现在起,紫淀我会保护公主安危的,啊哈哈!」 这阵爽朗的笑声和桐绪在戏剧町听过的笑声一样,和他纤瘦的身材相当不搭衬。 这下麻烦大了。 满天星斗正从春季星座逐渐转移到夏季星座。其实桐绪很想一边散步一边抬头欣赏星空,但现在的她只能一迳拉着化丸逃跑,而且还边跑边频频回头。 「桐绪,在下那家伙跟得紧紧的耶!」 「讨厌!我该怎么办啊?」 朝着阿佐草快速奔走的桐绪,背后有个貌如女子的美男子正在跟着她。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而且毫不躲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跟在后头。 正当桐绪走到右望江都城天守阁、广植柳树的神多川沿岸土堤时,紫淀突然消失了踪影。 「奇怪,他终于肯放弃啦?」 这时桐绪虽然松了一口气,但爱管闲事的她还是不免担心起他来。土堤这么漆黑,紫淀该不会是脚滑掉到神多川里了吧? 河面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彷佛在告诉桐绪:你猜中了。 「咦!紫淀公子!?该不会真的掉下去了吧!?」 恫绪慌慌张张地拨开柳叶,来到了河畔。 虽然现在是初夏时分,但半夜的河水还是很冰冷的,况且神多川水流湍急、河水也深,这点很多人都料想不到。最重要的是,常常会有浮尸卡在前面的水闸…… 「公主,这边很喑,请小心脚边。」 紫淀突然从土堤中段冒了出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桐绪。他身材纤瘦,手臂却异常有力,有一种不向于纱那王的强悍。 「哇、哇! 请你放开我!」 「啊,请原谅在下的无礼。」 紫淀听话地松开环在桐绪腰间的手,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他衣着乾爽,完全没沾到一滴河水。 「讨厌,我还以为你掉到河里了呢。」 「那是船桨声。如果掉下去的是在下,声音才不会这么小呢,哈哈哈!」 桐绪担心得不得了,紫淀却只是爽朗地一笑置之,接着将一根细长的竹筒递给桐绪。 「对于公主的关心,在下感激不尽。公主,请用。」 「这是什么?」 「在下看公主有些疲累,于是心想公主可能需要这个。」 他递出来的是水。紫淀察觉到桐绪在漫长的路程中脚步逐渐缓了下来,于是便去找来了一筒水。 「啊—……谢谢你。」 「对于家臣,您不必言谢。」 桐绪抬头望向紫淀,看着他那双如星空般清澈的眼眸。他究竟是到哪里取水的呢?小麦色的额头上闪耀着珠光般的汗水。 「可惜不是冰水。不过,人家说喝了过冷的饮料半夜容易肠胃不适,所以……」 「紫淀公子,我哥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公主,叫我『紫淀』就可以了。」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公主啦!」 到头来,桐绪还是无法拒绝这个家臣。 刀鬼坊紫淀,身价三百两的男人。 就这样,桐绪身边又多了一位奇妙的伙伴。 ※  ※  ※ 「哪来的野男人?」 银毛九尾狐仙大人倚在玄关的榉木活动拉门上,劈头就问了这句话。 当桐绪和化丸从新宿追分回到道场时,已经是夜间第九聋钟声(大约半夜零时)快要敲响的时刻了。纱那王在灯火通明的玄关前正等着要向这两人兴师问罪,却看到他们背后站了个男人。 ——哪来的野男人? 不是「欢迎回来」,也不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只是压低声音,冷冷地问了句:「哪来的野男人?」 「那、那个,纱那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很正当的理由的。」 纱那王的那双凤眼冷冷地瞪着不知所措的桐绪。他的眼眸闪耀出银色的光辉,冷如冰雪。 (呜哇——他看起来好像快气疯了!) 桐绪仿佛看到他满腔的怒火正熊熊地燃烧着。 不知是被玄关的动静惊动到,亦或是惧于纱那王散发出来的妖气,庭院中的苇火和木通吓得发出了尖锐的啼叫声。 「大伙儿站在这儿也不好说话,不如先进来再说吧。啊,这是伴手礼,草团子。」 桐绪递出内唐新宿的名产——追分团子,想要用食物安抚纱那王。如果对方是化丸当然可以用这玩意儿来打发,但对纱那王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化丸,解释一下。」 狐仙大人无视桐绪,冷冷地望向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这个、呃、说来话长—……」 「我不喜欢听废话。」 「是、遵命!简单来说,这全都是桐绪的错!」 「啥——!化丸,你也省略太多内容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没有这么俯单吧!?……桐绪受到了打击,因为她身为狐狸主人的仅存资格正一点一点地崩毁,这时—— 「这样啊,原来全都是桐绪的错啊。」 纱那王漠然地反覆沉吟,接着拿起了草团子,另一只手则迅速将桐绪扛在肩上。 「哇——!干嘛!?」 「跟我来。」 「好!可是我要自己走!」 「你走得劲吗?你的脚应该很痛吧?」 「啊—……」 真是眼尖。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看穿了一切,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桐绪没跟化丸提过这件事,而且连紫淀也没有察觉,但其实走了一天路的她,双脚早就被靴子磨破皮了。 「你……怎么知道?」 「很遗憾,我的眼睛并没有瞎。」 没错,纱那王总是能看见桐绪真正的状况。 「……谢谢你。」 纱那王没有回话,默默地走向主屋深处。紫淀在身后向他唤道: 「且慢。」 「有事吗?」 纱那王语带不悦地缓缓回过头去,被他像米袋一样扛在肩上的桐绪差点因此一头撞上活动拉门。不只如此,被他这么一转,纱那王身后的桐绪除了阴暗的主屋走廊外,什么都看不见。 「公主她没有错,她只是对在下大发慈悲罢了。没有发现公主脚痛,是在下失察。」 「公主?」 纱那王回头望着肩膀上的桐绪,接着再度转向前方。 「谁是公主?」 「我说的是桐绪公主。」 「桐绪公主……」 纱那王玩味般地低语,扛着桐绪的肩膀开始上下晃动。原来,他正嗤嗤地笑着。 「纱那王,你也笑得太开心了!我自己也觉得这称号很丢脸好吗!」 「不,这还挺风雅的,不错嘛。以后我也叫你公主好了。」 「才不要!你先放我下来啦!」 「你叫什么名字?」 纱那王用草团子拍了拍挣扎中的桐绪,问向紫淀。 「是,在下刀鬼坊紫淀,是公主的家臣。」 「家臣啊,真是辛苦你了。」 纱那王再度回头望着桐绪。他的眼神既没有怒气也没有笑意,但却充满了无奈。 「公主,你是在哪里捡到这么优秀的妖怪的?」 「妖怪!?你是说紫淀!?」 「这东西应该是刀的付丧神(注12:指器物放置不理100年,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而得到灵魂化成妖怪,概念类似中国的物久成精。)吧。」 「付丧神!?」 桐绪连续惊讶了两回,努力在纱那王背后转头倒着看向紫淀。 而紫淀则恭敬地对着纱那王垂下头来。 「三、三、三、三、三、三百两!!!」 鹰一郎沙哑的声音在深夜中响过了整座风祭道场。 这全起因于风祭道场的成员围着新伙伴——紫淀所召开的这场家庭会议。 听完桐绪简单叙述紫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后,鹰一郎在意的既非妹妹谎称教剑擅自外出,也不是带回来的男子是付丧神这件事;他在意的,是三百两的悬赏金。 「三百两……原来如此,赚取赏金的确是门有赚头的生意。干脆我也别当什么贫穷道场主人了,将毕生倾注在捉拿全国通缉犯之中或许也不赖喔。」 千代替宛如九官鸟般「三百两、三百两」地说个不停的鹰一郎倒了杯茶。或许是出于好奇吧?她偷偷地瞥了瞥表情诚恳的紫淀几眼。 千代虽然有着人类的样貌,但其实她是一只白蛇精,和紫淀一样同为妖怪。 「请问……纱那王大人,紫淀公子是刀吗?」 「千代,你是第一次看见付丧神吗?」 「不,我在很久以前曾见过琴的付丧神。不过,它空有人的手脚,却依然维持着琴的躯体。」 桐绪一边听着千代向纱那王叙述,一边想像着琴的两旁长出手脚扭动的模样,不小心就笑了出来,这种琴跟虫没两样,好恶心喔—— 家鸣们吵吵闹闹地跑过桐绪的膝边,踩着榻榻米朝走廊直奔而去;连反枕都朝会客室探出头来,想看看这罕见的付丧神。 不坐坐垫而恭恭敬敬地坐在榻塌米上的紫淀,眼 神温和地追着那些小妖怪的身影。 「话说回来,付丧神到底是什么?」 喝完了茶,静下了心的鹰一郎总算提到三百两以外的话题了。 「我可以把他当成类似反枕和家鸣之类的妖怪吗?纱那王?」 「『物品经过百年后便会修练成精,迷惑人心』。物品在经年累月后便会成为拥有感情与意志的精灵,这就是付丧神。」 「喔——东西在经过百年后就可以变成此等的美男子啊?如果我也活上百岁,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绝世美男子?」 桐绪看鹰一郎完全搞错了关注的方向,便抢先开了口: 「嗳,纱那王。付丧神有个『神』字,那是不是代表很伟大?」 「不,等级就跟反枕、家鸣差不多吧。」 纱那王朝着紫淀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发现了些什么。 「紫淀,你本来是谁的刀?区区一个付丧神竟然能幻化成人形,想必你一定备受主人宠爱,而且你的主人肯定具有强大的妖力。」 「是的。在下以前是以刀的身分为一位美丽的公主效劳。」 「那位公主的名字是?」 「在下……想不起来。」 紫淀悲伤地垂下眼。 「在下已经忘记是哪个时代的哪一场战争了。在下只记得和公主在熊熊烈焰中分离,但其他事情一概想不起来。」 和公主分开、在外流浪的紫淀,不知何时起开始停留在新宿追分。 这距离江都最近的宿场町可说是江都的三不管地带,虽说该地系华热闹,但除了管理旅客出入境以外,朝廷官员几乎管不到其他的事。基于以上理由,这里便成了可疑人物跟妖魔鬼怪的最佳盘踞地——紫淀笑着说道。 「在下在宿场町看着那群武士堕落、沉沦,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了。腰间插着竹刀的武士,哪里还算是名武士!」 「我懂、我懂,我懂你的意思。」 鹰一郎频频点头。 「那些家伙明明还有主人等着自己去守护,为什么不磨练自己的武艺呢!哪像在下,明明想守护公主,却早已和她分离!」 于是为了教训他们,他便因此开始抢夺武士刀剑,其实有一半是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 「以前刀剑可是被尊为神器;战乱之世的浴血武器到了太平盛世却沦为单纯的器具,而且还被人瞧不起。」 可是——!紫淀慷慨激昂地说道。 「刀剑并不是武器,也不是器具。我不希望世人忘记它是用来保卫国家、守护心爱的人的神器。这个国家的武士道难道已经没落了吗!?」 「说得好,紫淀!你说得没错!刀剑跟剑术应该是更神圣的东西才对呀!」 「少主,您能了解吗!」 「少主?」 人形化丸掩着嘴「噗哧」地笑了出来。既然桐绪是「公主」,那么在紫淀眼中鹰一郎就是「少主」。 「好,紫淀,你什么不用说了。我不会将你交给奉行所的!」 鹰一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三百两算什么?今后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吧。虽然我们只是座贫穷道场,但我跟桐绪可没有忘了武士道喔。」 「是的!在下十分佩服公主的男子气概!」 「这样子可以吧?桐绪?」 「我就知道哥哥你会这么说。」 这座宅邸除了桐绪跟鹰一郎之外满是妖怪,现在不管再增加什么成员,桐绪都不会惊讶了。 「可是,至今抢走的刀剑你可要全部还给人家才行喔。找人打架、抢走刀剑,我觉得这依然算是件坏事。」 「喂喂喂,桐绪,不要强迫人家接受你的观念啦。你没听过『水清无鱼』(注13:水太清,鱼就存不住身,对人要求太苛刻,就没有人能当他的伙伴。)这句话吗?」 正当鹰一郎对着桐绪说教时,出来替桐绪说话的竟是紫淀本人。 「不,少主,公主说得没错。在下对于以前犯下的错误感到十分羞耻,从现在起,我想要洗心革面。」 看着紫淀那对清澈的双眼,桐绪忽地觉得汗颜。紫淀这么的信任她,这下她更不能放着紫淀不管了。 「公主,那些抢来的刀剑我会全部还回去,也会剃光头以示反省,所以……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剃光头!?你用不着剃头啊。」 「谢谢公主的宽恕!」 紫淀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了。 「如此这般,这样可以吧?纱那王?」 身为家长的鹰一郎并没有忘记询问高傲的狐仙大人的意见。 纱那王一边敲响着桧扇,一边望向紫淀。他老早就知道,对这对好到不能再好的滥好人兄妹说什么都没用。 「随你们便吧!」 听到纱那王这么一说,紫淀马上眼睛一亮,夸张地朝着桐绪双手跪地。 「公主,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要感谢您!」 「什么事?」 「公主赐予了在下为天狐大人效劳的荣誉!公主贵为狐狸主人,而且还是王爷的主人,在下由衷感激!」 「王爷!?」 紫淀目眩神迷似地仰望着坐在桐绪身旁的纱那王。 「化丸阁下已经告诉在下王爷是茶枳尼天大人的公子这件事。」 身为当事者的纱那王尴尬地用桧扇遮住脸庞。 「你是王爷耶,纱那王,很了不起嘛。」 「公主你没资格说我。」 呵呵——桐绪笑了笑,彷佛抓到了纱那王的把柄。 「在下除了担任公主的第一家臣,也想兼任为王爷的第一家臣!」 「啥喵!?纱那王大人的第一家臣是本大爷才对!」 「那么,在下就当第二家臣。」 「第二家臣是桐绪的位子!」 「化丸!我才不是什么家臣呢!」 化丸立起猫耳开始和桐绪吵了起来,紫淀见状,便马上如嫩竹般柔软、爽快地妥协了。 「在下明白了。既然如此,在下就当第三家臣吧。」 「紫淀,不对啦!我可不记得我当过什么第二家臣!」 桐绪拼命辩解,但没人听得进去。 「王爷,从今天起在下便是您的第三家臣,必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您尽管放心吧!」 「好说。」 纱那王依旧维持冷淡的态度。认为多说无益的纱那王,将在一旁偷窥的家鸣们一踢而散,走到洒满月光的走廊上。 纱那王单手抚着舞动在夜风中的银色长发,他的身影,美丽如画。 ※  ※  ※ 隔天早上纱那王没有出来用早膳,化丸说: 「木隐来拜访纱那王大人了。他们正在谈重要的事,没事别接近纱那王大人的寝室喔。」 居然会有人一大早来拜访讨厌早起的纱那王,真是稀奇。说到那个木隐,他本来是纱那王饲养的乌鸦天狗,如今归到了松寿王麾下。 桐绪只见过木隐一次。在她的记忆中,木隐是个识大体的聪颖美男子。 「重要的事?什么事呀?」 「你以为本大爷会告诉你啊?这次我绝不会再被食物诱惑了!昨天那件事可是害我被纱那王大人训了一顿。」 化丸吃完味噌汤浇饭后,迅速地回到了纱那王的寝室。 最近纱那王收到了相当多的信件,也常常外出;就连他的使魔乌鸦六连,有时也会突然慌慌张张地向外飞出去。 桐绪注意到了,这种时候的纱那王大多会面带愁容。 而今天甚至一大早就有客人来访。 桐绪的心开始起了涟漪:总觉得纱那王好像对自己隐瞒了些什么。即使他没有向桐绪隐瞒任何事情,昨天桐绪搞出的那些乌龙也够惹怒纱那王了——不只擅自出门挑战刀鬼坊,甚至还任意将紫淀带回来。 (……我还是跟他道个歉好了。) 如果纱那王对桐绪有所隐瞒会使桐绪感到落寞,那么桐绪瞒着纱那王擅自行动,一定也会造成纱那王的不悦。 桐绪认为:他们两人是跟随与被跟随、主人和随从(至于谁是主人就先暂且不管)的关系,绝对有必要互相谅解。 既然心意已决,剩下的就简单了。桐绪带着茶点造访了主屋尽头的那间房。 「纱那王,那个,茶点……」 「在下遵命。失陪了。」 这时拉门突然拉了开来,桐绪一头撞向刚走出来的木隐。 「啊,对不起。」 木隐快速地借助险些从桐绪手中掉落的托盘。在午间阳光的照射下,木隐的五官比桐绪想象中还要端正:一头黑发与漆黑的眼眸,正在营造出沉默寡言的形象。 「啊——呃,我是来为你们送茶点的。这是江都名产,金鯱瓦馒头。」 面对桐绪的好意,木隐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最近松寿王大人和纱那王大人常常品尝这种名产呢。」 「你说松寿王和纱那王?」 「木隐,别多嘴。」 房里传来了不悦的声音。是纱那王。 「在下多言了,失陪。」 木隐向桐绪轻轻点了个头,接着便身轻如燕地纵身一跳飞上天空,就这样消失无踪。 「哇,消失了!」 「桐绪,有什么事?」 「啊,没有啦,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来送茶点的。」 「蠢蛋!我不是叫你别靠近这儿吗!」 化成白猫的化丸怒吼道。 「……抱歉,我是不是太鸡婆了?」 「算了,反正我们也谈完了。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桐绪不禁松了一口气,走到纱那王面前屈膝坐下。 房内充满着纱那王衣服上常有的伽罗香。放置在角落的六曲半双金屏风映照着初夏的阳光,相当美丽。 几案上叠放着几张信纸。 「化丸,你去院子里玩吧,我有话要跟桐绪说。」 「遵命。」 化丸乖乖地跳到绿意盎然的庭院中,摇晃着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奔向芳香扑鼻的栀子花下。 看着化丸跑过去后,桐绪开口了: 「纱那王,你是不是在跟木隐谈论什么严肃的话题?」 「……是啊,他很担心今后的事情。」 「今后?」 纱那王以一个性感的神情打发掉探出身来追问的桐绪。 「别说这个了,紫淀呢?」 「大概是正和我哥在道场练剑吧?」 「这样啊。」 「……纱那王,那个……对不起,我不应该擅自带人回来住的。」 狐仙大人没有答腔,只是以银色的眼阵直直地凝视着桐绪。 他的双眼有如森林里的湖水那般静谧。他的眼神彷佛看穿了桐绪无法触及的心灵深处,使桐绪微微一颤。 「干、干嘛?我的脸上沾到了什么吗?」 桐绪夸张地用两手擦了擦脸。沾到了——纱那王说道。 「桐绪,我正跟随着你。」(注14:「沾到」和「跟随」为同音(ついてる)。) 「啊,你是在说那个呀。嗯,我知道啦。啊,谢谢你昨天帮我治好我的脚,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 「小事一桩。」 神明所拥有的不老不死之力,以及返老还童之力总是能治好桐绪这个主人的伤。 「受狐狸跟随的你比以往更容易被妖怪缠上,这点你可别忘了。」 「嗯,可是我觉得紫淀并不是什么坏妖怪呀。」 不论是紫淀舞剑的清爽感或是刀剑之道、武士之道都让桐绪深有同感,况且他递水给桐绪时的眼神就像星空一般清澈。 「我可以从他的眼神看出他不是个坏蛋,放心吧。」 「你的心眼是这么认为的吗?」 「心眼……?」 纱那王常说:唯有打开心眼,才能看见真相。 桐绪想起了紫淀那宛如嫩竹的人格特质,于是用力地向纱那王点了点头。 「嗯,我用我的心眼看过了。我觉得,我已经看穿紫淀的本质了。」 「真令人不悦。」 「咦?」 「我说过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纱那王叹了口气推开扶手,一把将桐绪拉过来,桐绪的膝盖不巧撞到托盘,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地。 「啊,纱那王,你的衣袍会湿掉的!」 「桐绪,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准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咦,有吗!?」 「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木隐才会担心今后的事情。反正你总有一天……」 纱那王话说到一半时忽然迟疑了一下,接着噤声不谈。 「什么?总有一天……怎样?」 纱那王抚摸桐绪的秀发,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这位狐仙大人,总是动不动就想摸桐绪的一头黑发。 凉爽的初夏微风吹了进来,吹得几案上的信纸啪哒作响。 道场那头传来了鹰一郎的笑声;除此之外,桐绪只听得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嗳,纱那王。」 桐绪靠在纱那王的胸口,问道: 「我有尽到主人的职责吗?」 「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我够格当你的主人吗?」 纱那王之所以会这样温柔地抚摸桐绪的秀发,是因为桐绪是他的主人;而以返老还童之力治好桐绪的脚伤、遵守和桐绪立下的不偷不杀之约,也是因为—— (……因为我是他的主人,就只是这样?) 思及此,桐绪胸口再度传来喀啦喀啦的滚动声。 同时,桐绪心中也有个奇妙的想法。 桐绪总觉得,在她成为纱那王的主人之前,其实早已认识这个人。 「我问你喔,纱那王。我们之前是不是曾在某处……」 桐绪抬头正说到一半,就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王爷!不能偷跑喔!」 化为人形的刀之付丧神边怒吼边大步踏过走廊现身。 「哇哇,紫淀!?」 这惊人的音量吓得桐绪差点腿软。拉门是开着的,桐绪和纱那王在房内倚在一起的模样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紫淀眼前,真是不巧。 「吵死了,紫淀。安静点。」 「不,王爷!只要在下还活着,即使是王爷您也不能碰我家公主一根汗毛!」 纱那王将桐绪抱得更紧了些,露出不坏好意的笑容。真不知道他是想故意捉弄怒气冲冲的紫淀,还是…… 「呃——你冷静一点嘛,紫淀。纱那王也是,把手放开吧,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 「王爷!在下很尊敬您,也打从心底高兴能为位居妖魔顶点的天狐效劳,但是!」 紫淀一屁股坐到桐绪身旁。 「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来来,公主,请到这儿来!」 「痛痛痛……你们两个不要一人拉一边地拉我的手啦!」 右边是纱那王,左边是紫淀;桐绪被他们两人拉来拉去,上半身像平衡玩具般地左右晃动。 「王爷,请您放手,您把公主弄疼了!」 「紫淀,如果你想当我的家臣,就认清自己的身分。」 紫淀「唔」了一声,纱那王随即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俯视他。看他的样子,绝对是在捉弄紫淀。 「王爷,那么我们就数到三一起放手,接着再来比一场,看谁能让公主得到幸辐!」 紫淀热血沸腾地对纱那王下了战帖。 「不必了。」 「啊、啊、请等一下,王爷!」 大概是玩腻了吧?纱那王放开桐绪的手,站起身来,一下子失去平衡的紫淀和桐绪,咚的一声双双倒地。 当纱那王嘲弄地瞥着他们,正欲优雅地走出门外时,桐绪叫住了他。 「慢着,纱那王。我们还没说完呢,关于够不够格当你主人这件事……」 「我没兴致谈这个,话题结束了。」 冷淡的态度。桐绪的问题依旧悬而未决,只能望着纱那王离去;室内只剩下桐绪和紫淀两人,这时紫淀故意叹了口气说道: 「嗯——公主虽是在下的主人,却是王爷的家臣啊。」 「喂,我才不是他的家臣。」 「您是在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武神,在下该怎么做,才能使桐绪公主成为在下一人的公主呢?」 紫淀总是如此的坦率。他的表情宛如被雨琳湿的小狗,让桐绪看得双颊潮红。 「我说啊,紫淀。你想向纱那王挑战,还早了一百年呢。」 「战斗是件好事啊,公主。」 紫淀忽地双手抚上桐绪的面颊。这使人难以挣脱的强力双手,无疑是男人的力量。 「你、你、你干嘛!?」 「只要王爷不在场,在下轻易就能碰触到公主,也能凭蛮力将您抢到手。」 「紫淀!」 「请放心,在下不会这么仿的,因为那是卑鄙小人才会做的行为。您不觉得,堂堂正正下战帖才算光明磊落吗?」 哈哈哈!——看到紫淀笑得如此豪爽,桐绪不禁鼓起腮帮子。 桐绪知道紫淀绝不是在开自己玩笑,但正因为如此,桐绪也认为紫淀动不动就想找人一较高下这点甚不可取。 ※  ※  ※ 自从紫淀来到这儿后,风祭道场那如祭典般热闹的日常生活,又更加不得安宁了。 当桐绪想将紫淀随便分配到佛厅隔壁的空房时,紫淀说他非常希望以家臣的身分和纱那王同居一室,于是现在西边尽头的房间便挤满了狐狸、猫跟刀子。 即便如此,紫淀晚上还是会镇守在桐绪房门口。 「毕竟在下必须保护公主,不让公主受到害虫的侵扰嘛,哈哈哈!」 这是他的理由,想当然耳,他指的害虫=纱那王。 紫淀虽然打从心底尊敬着纱那王,但只要一提到桐绪,他便瞬间变得顽固无比,一步也不肯退让。看来,他真的想和纱那王争夺桐绪。 不过,纱那王从头到尾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完全没将紫淀看在眼里,总是让紫淀自讨没趣。 而当事人桐绪呢,最近也逐渐习惯紫淀单膝跪地称她为公主了;一开始当然会觉得害羞,但看紫淀这么烦慕于她,她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经过一周之后,平易近人的叶淀已径完全和风祭道场的人们混熟,彷佛他是这儿的老食客。 「真好吃!千代阁下做的菜最棒了!」 「唉呀,紫淀公子,你不必吃得这么急,卤菜是不会跑掉的。请慢慢享用吧。」 紫淀从一大早就连吃好几碗饭,让千代看了相当开心。或许是因为他俩同为妖魔,相处起来也格外放松。 「千代小姐做的每道菜都好好吃喔,现在桐绪的料理已经无法满足我啦。」 「不不不,少主。公主那富有男子气概的料理,有时也会载有闪亮的独特调味料喔,您说是吧,王爷?」 紫淀将话题从鹰一郎转到纱那王那儿,似乎是想藉机吹捧桐绪;但纱那王只是轻蔑地笑了笑,这一幕恰巧被桐绪看在眼里。 「纱那王,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有话就直说啊。」 「没事,我只是觉得不同的角度果然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紫淀,我推荐你吃吃看桐绪做的牡丹饼。」 「什么!您说公主亲手做的牡丹饼!?」 化成人形的化丸在一旁大口扒着柴鱼饭,一边捕充说道: 「包准吓死你。那种独特的难吃滋味,害我差点一脚踏进棺材里呢。」 「我只是把盐跟砂糖搞错而已嘛!」 风祭道场的起居室忽地一阵哄堂大笑。 没多久,事情发生了。 「嗯,这股气息是……」 紫淀突然睁大双眼,放下筷子。他的表情,有如木雕的哼哈二将(注15:佛寺的门神,表情凶恶。)一般凶恶。 「怎么了?紫淀。」 「公主,请您回避,有人来了!」 紫淀一睑紧张地冲到面对庭院的走廊上,摆出架势守在那里。 「到底怎么了?纱那王。」 仔细一看,连纱那王都瞪着那片梅雨前的晴空;桐绪伸长脖子,战战兢兢地望向庭院。 今天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宛如夏季时分。不知何时吹来了一阵旋风,摇晃着院内开始换上新衣的紫阳花。 「各位,请不用担心!在下紫淀一定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逐渐增强的旋风卷起了尘埃,震得整座屋子发出喀哒喀哒的悲鸣。 院中的苇火与木通发出了一声尖啼。 有人乘着风来到了这儿。 三 私奔 随着旋风同时出现在走廊上的,是那名令人目眩神迷的人。 「早啊,小绯!早啊,各位!」 散发出琥珀色光辉的金发、衣着华丽的绝世美男子—— 金毛九尾狐,松寿王。 「站住!你休想越雷迤一步!」 「喔?小绯,你晒得好黑喔,夏天都还没到呢。」 居然对着大声质问他来历的紫淀说出这种傻不隆咚的话,真不愧是松寿王,这种令人无言的感觉正是他的风格。 纱那王叹了口气,对松寿王唤道: 「松寿王,我在这里。」 「喔,原来你在这儿啊!那这个男的是谁?」 「您可以把他带回去,只要交给朝廷就能得到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你不像是会将这种小钱放在眼里的人啊?」 看到哥哥不解地偏了偏头,做弟弟的只好再叹一口气,答道: 「他是桐绪捡回来的刀刃付丧神。」 「喔?刀啊。真稀奇,我很少看到能完整地化为人形的付丧神。」 松寿王的金色眼眸不断打量着紫淀,使他感到困惑。 眼前的银发男子和金发男子看似相当熟络,加上他们两人长相如出一辙,也难怪他会手足无措。 「紫淀,这位是纱那王的哥哥。放心,他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啦。」 桐绪看不下去,只好告诉紫淀实情,这下可吓得紫淀缩起身子,单膝跪地说道: 「请……诸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在下是王爷的第三家臣,也是公主的第一家臣——刀鬼坊紫淀!」 「嗯?王爷?公主?」 毕生以捉弄弟弟为乐的松寿王绝不可能错过这番满载吐嘈点的言词。他眨了眨一双大眼,开心地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小孩一般。 「你说的王爷,该不会是指……小绯?」 「别这样,这两种称呼我都不喜欢。」 纱那王极其露骨地对松寿王表达出不悦。 然而,这个哥哥压根没将纱那王的不悦放在心上。不仅如此,他还轻轻撞了纱那王一下,拨了拨那袭上等绸缎织成的优雅衣袍下摆,坐到桐绪身旁。 「早啊,桐绪。」 「早安,松寿王。」 松寿王身上飘散着一股和纱那王相同的伽罗香。 「既然小绯是王爷,那么公主想必就是桐绪你吧?」 「是啊……真令人不好意思。」 「公主可是女武神呢。」 紫淀在一旁骄傲地补充道。身为刀之付丧神,能为善于使剑的公主效劳真是太好了——紫淀开心地对着松寿王诉说着。 松寿王边听边点头,极其羡慕地说道: 「真好~这个大家庭虽然贫穷,但总是充满着新鲜事。」 「附带一提,我是少主。」 「鹰一郎是少主!?」 「是啊。反正机会难得,不如松寿王也来取个奇持的称呼吧?」 「嗯嗯——被鹰一郎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想要新称呼了。该取什么好呢?」 这两个意气相投的人兴奋地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个不停。 「请恕在下失礼。殿下……这个称呼如何呢?」 当紫淀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个提案时,最先笑出来的就是纱那王。 「你笑我!王爷!」 「失礼了,殿下。如果打扰到了您的兴致,还请您赶紧打道回府。」 「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若无其事地跟我作对?好吧,从现在起我就是殿下了。」 松寿王硬是要留下来,忽略坏心眼的弟弟,转而面向千代。 「千代,可以帮我准备早膳吗?我打定主意要在这儿用膳,所以在江都城时什么都没吃呢。」 「啊,是。」 「没关系,别理他。」 出声制止正欲起身准备餐点的千代的,正是纱那王。 松寿王三不五时就会来风祭道场品尝平民的食物,接着才打道回府。他对于这个人们在窄小如柴房的房子中度过的朴实生活,一直很有兴趣。 虽然纱那王说别理他,但松寿王都已经伸手等待早膳了,总不能无视于他。千代对纱那王面露歉意,将白饭和味噌汤端给松寿王。 「喔——这味噌汤是怎么回事?桐绪,里面有杂草耶。」 「那是韭菜啦。」 「这东西是木棒吗?」 「是牛蒡啦。」 松寿王天真无邪地对桐绪使了个眼色,自顾自地说道: 「话说回来,桐绪,跟狐狸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感觉如何?」 「嗯,还算快乐啦。」 「喔~平常过得还算顺心吧?」 「是的、还算顺心。」 「小绯对你好不好?」 「遗算好啦。」 「怎么可以只是『还算好』呢?小绯也真是的,与其学什么将天尾增加到九条的技能,还不如多了解女人心。」 听到这番话的纱那王眼中闪耀出白雪般的银色光辉,反枕和家鸣一群小妖吓得转眼间就消失在天花板中。 「兄长,这里并不是餐馆,如果您只是来这儿吃早膳跟讲废话,就请回吧。」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 纱那王有纱那王的坚持,而松寿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松寿王那头如琥珀般的金色长发栩栩如生地跃动在空中,明显是在挑衅自己的弟弟。 「唉呀!二位,且慢!兄弟阋墙是不好的行为啊,王爷、殿下!」 「放心吧,他们两人吵架时顶多只会用纸相扑跟双六来分胜负。」 「什么!?」 桐绪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也同样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现在她也还算习惯这对兄弟这种超平常人想像的相处方式。还算习惯,还算习惯。 「小绯,你现在是叛逆期吗?小时候你还说过『等我长大后要当兄长的新娘!』难道这是骗我的?」 「我才没说过如此恐怖的话。」 这时鹰一郎打了个岔—— 「松寿王,桐绪也是这样啊。她好像有说过『等我长大后要当哥哥的新娘!』,不过又好像没说过……」 「哥哥,你不记得就少插嘴!」 桐绪干脆地无视鹰一郎,鹰一郎只好嘟着嘴啃起腌萝卜。 「总而言之,兄长您就请回吧。」 「小绯,你这样对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写回信我才来的。」 「回信?」 「是啊,回信。我今天是来听你的答覆的。」 纱那王的眉形上扬成弦月,张口结舌。 情势反过来了,现在是松寿王占上风。 「……兄长,这件事我前几天已经跟木隐——」 「纱那王,我又不是帮忙跑腿的小孩,你以为我会像木隐一样空手而回吗?」 松寿王的语气突然变了。这时的松寿王,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现在不正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吗?正巧桐绪也在,你就趁现在告诉我吧。」 「咦?我?我做了什么吗?」 纱那王看到桐绪那双水汪汪的大眼闪烁着不安,便唰地一声收起桧扇。 你别插嘴——桐绪意会到纱那王此举的含意,老实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兄长,我们到别的房间谈吧。」 「纱那王,那我呢?」 「你待在这儿。」 他的眼神非常严肃,似乎不容许桐绪多说一句话。 松寿王跟在纱那王身后走出房外,沿着走廊走向主屋尽头。 为什么非得拒我于千里之外?——桐绪心中漾起一波涟漪。她知道,这讨厌的涟漪正逐渐向外扩散而去。 「哥哥,他们到底要谈什么啊?」 桐绪拉着鹰一郎的袖子,而鹰一郎只是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  ※  ※ 「好痛!」 木刀从手中滑落,咚隆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掉落在地。 在闷热的道场练剑识桐绪流了一身汗,但木刀会滑落并不是指间汗水的缘故。而是因为—— 桐绪错失挡开鹰一郎攻击的时机,手背遭到了剑击。 「桐绪,你怎么搞的?你在想什么?瞧瞧你,浑身充满了空隙。」 鹰一郎将木刀扛在肩上,仰望着天花板。 「……对不起,我从挥剑的部分开始重练。」 「你就这么在意纱那王和松寿王?」 「没有啊……」 「你的想法全写在你脸上了。你啊,就是这么好懂。」 鹰一郁说的没错,今天的桐绪的确无精打采的。 打从今早池们两人在用早费时回到纱那王房里后,就一直没有出来。桐绪一直在意着这件事,以致于无法集中精神,在练剑时总是慢半拍,导致最后失态。 (为什么呢?最近纱那王周遭总是不平静……) 这教她如何不在意? 松寿王跟木隐相继前来造访纱那王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而桐绪也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光是如此,就使桐绪心神不宁。 又来了,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伴随着痛楚大闹着。 桐绪用拳头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希望镇住这股骚动。 「听好了,桐绪。男人是船,而女人则是港口;正因为有着港口,船才可以自由在大海中航行。」 「啥?你在说什么啊?」 「船需要港口。如果想留住大船,港口自己也必须够大才行。如果我是你,一定可以收留住各式各样的船。」 芋头老哥这番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让桐绪完全摸不着头脑。 「……哥哥?」 「算了,今天就练到这里为止吧,再这样下去只会受伤而已。你去厨房找千代腌梅子吧。」 鹰一郎将木刀挂回墙上,走出道场。桐绪望着鹰一郎的背影,觉得哥哥好像认为自己没救了,不禁对自己行为感到后悔不已。 鹰一郎才刚踏出去,坐在门口的紫淀马上冲了进来。 「公主!」 接着—— 「哇!哇!怎么了怎么了,紫淀!?」 「手!您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紫淀以公主抱的姿势一把抱起桐绪、冲出道场,用韦驼天般的速度直奔水井旁。 尽管桐绪曾被纱那王以扛米袋的姿势扛在肩上,却从未像这样被人抱在怀里。不习惯被人抱在怀里的桐绪羞红了脸,但紫淀却误以为桐绪脸上的潮红是起因于疼痛,于是便拼命用井水冷却桐绪的手。 「会痛吗?公主?」 「还好啦,在练习中受伤是常有的事。」 「可是……在下不像王爷一样有治愈公主伤口的能力。」 「啊—……因为纱那王很特别嘛。」 「在下真希望有天也能听到公主说自己『特别』。」 桐绪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紫淀。紫淀总是如此坦率又直言不讳,总是拼尽全力来面对一切。 刚才桐绪所说的「特别」并非指纱那王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只是单纯表示天狐这种高贵的存在相当特别罢了。 对于渺小的人类——桐绪来说,纱那王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真希望纱那王也能稍微学学紫淀,对我坦率一点。) 每当桐绪想对纱那王说出心里的感受,这位高贵的狐仙总是翩然闪避。 到了中午,桐绪走到纱那王的房间想看个究竟,这才知道这对兄弟不在房内。 「他们二位已经由金屏风前往江都城啰。」 种出鬼没的反枕从雕有沙罗双树花的栏间现身,告诉了桐绪。 松寿王是住在德河将军家的金毛九尾狐仙。德河幕府这三百零一年的盛世全多亏了松寿王的恩惠——详细内容在此我们暂且不谈,总之可以想见江都城一定是他们谈论要事的最佳场所。 纱那王房内的这座画有王朝风格图画的金屏风真是方便。它不仅可以如水镜般映出江都镇上的景象,手指轻轻一碰,甚至还可以藉由它前往别的地方。 然而,不论桐绪怎么戳它,它就是没有半点作用——这是当然的。因此,桐绪并无法透过企屏风跟上纱那王。 「化丸也跟他们一起去了吗?」 「是啊。」 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家鸣们失去了玩伴,个个都闲得发慌。 ※  ※  ※ 结果,纱那王直到隔天的早餐时间依旧没有回来这座穷酸道场,而化丸也是。 早上少了纱那王跟化丸,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沉默了许多。如果他们两人还在屋内也就算了,偏偏纱那王现在正在别的地方,使得整座道场都少了点生气。 天空有别于昨天的晴朗模样,变得灰蒙蒙的,彷佛马上就要下雨。千代担心晾在外面的衣物会被雨淋湿,于是慌慌张张地将衣物收进屋里。这时,紫淀来到了缘廊。 「公主,您没事吧?」 「嗯?什么?」 「今早我看您没什么食欲,所以……」 听到这番话,连旁边的千代都微微点了点头。看到他们两人一脸担心,桐绪只好举起双手、强颜欢笑地说道: 「放心,我好得很呢!」 「桐绪小姐,我来做个饭团给你吃吧。」 「讨厌啦~怎么连千代小姐都这样。」 「现在这个时期最容易伤身了,大意不得啊。对了,我用一些腌得够味的梅子帮你做个饭团,如果你饿了就吃一些,好吗?」 贴心的千代朝着厨房急奔而去。千代的这番体贴,让从小在男人堆中长大的桐绪感到无比的窝心。 紫淀一路跟着桐绪回房,一踏进房内,紫淀便开口说道: 「桐绪公主,您是不是喜欢王爷?」 「咦?」 「王爷是不是还没有发现公主的心意?」 桐绪觉得自己的脑门彷佛被狠狠敲了一记。这记正面攻击,毫无给予桐绪闪躲的余地。 「不、不要乱说啦,我跟纱那王只是狐仙跟主人的关系,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您是不想承认喜欢王爷啰?」 喀啦喀啦。 润绪胸中的某种东西正喀啦喀啦地滚动着,伴随着心痛如绞的痛楚。 「公主,人在恋爱时,一开始会想要待在对方身边。」 「…………」 「等到待在对方身边后,就会希望对方眼中只有自己。」 桐绪一头雾水,而紫淀依然念咒般地不断往下说。 「等到对方眼中只有自己后,就会想要对方的心。而得到对方的心之后,就会开始怀疑这颗心真不真诚。」 「……怀疑心真不真诚,然后呢?」 桐绪下意识地探出身子。 「就会想着『只要能待在对方身边就好』。」 「什么嘛,那不就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了吗?」 「这就是恋爱。迷失在爱情里,就是这么一回事。」 恋爱真是个怪东西——桐绪低语着。她现在还无法理解紫淀的话中含意,也无法厘 清自己是否正迷失在爱情里。 「请您放心,在下相信王爷马上就会回来的。您是他的主人,除了回到您身边,他还能到哪儿去呢?」 「……我才不关心他回不回来。」 「嗳,您别这么说嘛。」 紫淀真是个可靠的家臣。 「在下喜欢公主,但也很崇拜王爷。」 「那只嚣张的狐狸到底哪一点值得你崇拜?」 「每当在下看着王爷?总会回想起以前侍奉过的那位公主。」 「紫淀的公主?」 紫淀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正遥望着远方。 「公主她既高洁又高贵,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神往的神圣气息。」 「这样啊,你和最重视的公主就此分别,想必很难受吧?」 纱那王说,紫淀以前侍奉的公主可能是妖魔。能够将付丧神化为人形带在身边,想必对紫淀疼爱有加。 「不不不,紫淀现在有了公主,所以一点也不寂寞。而且,在下总觉得公主您那既强悍又美丽的英姿,和上一位公主似乎有些相似。」 「美丽!?讨厌,紫淀你说得太夸张了啦!」 看到桐绪展露笑颜,紫淀总算松了一口气,笑了。桐绪只要一想到紫淀如此坦率地关心着自己,就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对了,紫淀,你之前为什么会待在剧场町?你喜欢看戏?」 「不,说是喜欢看戏嘛……大概是因为三味线和笛太鼓之类的音色燃起在下心中的怀念之情,所以在下就偶然来到了那儿。」 「笛太鼓的音色?」 说不定这和紫淀失去的记忆有着什么关连。 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紫淀和桐绪初次见面时,正在新宿追分吹着笛子。 「是的。在下喜欢吹奏笛子。」 说完后,紫淀从怀里拿出一支除了吹孔外尚有七个指孔的竹制横笛。这支笛子制作得相当精致,看得出来是专给富贵人家使用的。 「啊、龙笛!这是用来吹奏雅乐(注16:日本兴盛于平安时代的一种传统音乐,也是以大规模合奏形态演奏的音乐。乐曲以器乐曲为多,至今仍是日本的宫廷音乐,是现存于世界最古老的音乐形式。)的乐器喔。」 「在下隐约记得,这支笛子似乎是公主赐给在下的。让在下为您吹奏一曲吧。」 「哇!我要听!」 桐绪虽然听不出紫淀吹奏的是哪一首曲子,但桐绪知道龙笛那强悍、深远的音色,使人联想到了悠久的时空之流,相当迷人。 龙笛的笛音能自由穿梭于低音与高音之间,音色宛如飞翔于云间的飞龙鸣叫声——这就是龙笛这名字的由来。 「好棒喔!紫淀,你不光是功夫了得,连吹笛也十分拿手呢!多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说不定说着说着,你就会想起关于公主的一切呢。」 「您愿意听我说吗!」 既然桐绪想听,紫淀便乐得将往事娓娓道来。 在一片火海中,紫淀为了保护公主安全逃脱,便孤身一人挡住蜂拥的敞军,承受了同时袭击而来的数十枝箭。 「即使万箭齐发,在下依然文风不动。因为这就是家臣的使命。」 「好悲壮喔,为了使主公安全逃脱,家臣挡在前面承受无数的箭矢——我以前在仲村座看过这样的剧情耶,该不会就是在讲你跟公主的故事吧?」 「哈哈哈,有可能喔!」 而对桐绪尊敬的眼神,紫淀不禁得意了起来。 接下来,紫淀说到了他在新宿追分的英勇事迹。与他交过手的武士,不是听到风吹草动就吓得腿软念佛号,不然就是因为平常疏于保养刀剑,以致于才挥出第一刀就断掉了——紫淀比手划脚地说着,说得既风趣、又好笑。 「不过,唯有一个男人,就连在下都无法对他出手。」 「喔?不是每个人都吓得腿软啊?」 桐绪笑得流出泪来,一边拭泪一边问道。 「是啊。那个男人嘴角上扬,眼中寄宿着一股疯狂的气息。在下察觉到他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便打消交战的念头,默默将路让了出来。」 能使刀剑付丧神紫淀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想必那名男子的杀气非同小可。 「刀剑又不是拿来杀人的工具。」 「就是说啊。对了对了,那个男人的耳后到脖子之间有烧伤的痕迹喔。」 「烧伤的痕迹?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记得,好像是樱花刚凋谢的那段时间吧。」 恫绪为之一震,瞬间静了下来。 被火烧伤的剑术高手。 「那个人看起来是不是跟我哥年龄相仿?头发是不是很长、有点微卷,而且绑了条马尾?」 「我想想……大概吧?他是个很年轻的美男子。」 「看起来像是出外旅行吗?」 「不,与其说他像旅人,不如说像是一直逗留在宿场。」 「意思是说,他现在还在宿场町?」 「公主?」 紫淀温和地打断了桐绪这串连珠炮般的询问。 「为什么公主您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啊—……这是因为……」 或许他就是桐绪认识的人。 或许他就是泽木膝真。 大约两个月前,藤真在深香川佐贺町的火灾中失去了踪影,从此下落不明。那时只知道他的胸口受伤,但生死未卜。 (藤真公子果然还活着……) 桐绪和藤真从小一块儿长大,而且同为狐狸主人,他俩之间的缘分非三言两语可说清。 义贼胆小鬼。 人称义贼胆小鬼的藤真利用一只脱离灵狐群的坏心野狐,在江都镇上撒下了钱雨和血雨。 该说他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还是对狐狸的力量过于盲信…… 据纱那王所言,藤真并非当狐狸主人的材料,但却过于执着于荣华富贵和桐绪,以致于自取灭亡。 「我大概知道那名被烧伤的剑术高手是谁。」 「喔?」 「……嗳,如果我去内唐新宿,是不是就可以见到那个人?」 「见到他之后,您想怎么做呢?」 面对紫淀这强硬的态度,桐绪说不出半句话。 ※  ※  ※ 「那么,请公主在这间团子店静候在下的消息。」 「我也要一起找。」 「不,这宿场町的治安并不好,还是交给在下去问吧。」 紫淀为桐绪找了家专卖追分名产——草团子的团子店,待桐绪坐定后,他便独自消失在内唐新宿黄昏的喧闹之中。 这一天,桐绪硬是逼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紫淀来到了内唐新宿。「如果紫淀不来,那我就自己去!」桐绪说完后就迳自冲出屋外,这下子身为第一家臣的紫淀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 (或许,藤真公子就在内唐新宿的某个地方……) 在这种人蛇混杂的小镇,最适合拥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藏身了。那晚从火灾中逃脱、幸存下来的藤真,会选这种地方躲藏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桐绪虽然觉得迷失在狐狸主人的欲望中无法自拔、终至发狂的藤真很可怕,但内心一直还残留着想见他一面的想法。 她想再次见到那张宛如树影间阳光的笑容——但,她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桐绪连面对紫淀都无法好好解释了,纱那王这么讨厌被区区野狐笼络的藤真,她该怎么向纱那王解释才好呢……? 「唉呀,你不就是之前那个气势十足的姑娘吗!」 「阿甲姐!」 当桐绪正茫然地边啃草团子边望着大街时,前阵子在桐绪初来乍到时曾关照过桐绪的那名客栈浓妆女佣出声了。 「你没事啊,姑娘。你那天说要惩治刀鬼坊后就没有再回来,害我好担心呢。」 「谢谢您的照顾,那时多亏有您帮忙。」 「从那晚之后刀鬼坊就没有再出现了,该不会你真的把那个怪物赶跑了吧?」 「啊哈哈,怎么可能。」 「我就说嘛,怪你这种穿着轻飘飘衣裳的姑娘怎可能办得到嘛,啊哈哈。」 啊哈哈——桐绪笑着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再怎么样,即使桐绪撕裂这张嘴,也不能说那个怪物现在就是她的第一家臣。 「对了,阿甲姐。」 桐绪话锋一转,若无其事地向阿甲问了关于藤真的事,问她是否曾在这座宿场町见过一个身上有烧伤痕迹的男子。 「烧伤的痕迹?怎么,打完怪物之后这次是要找男人?你这孩子还真忙啊。」 「因为他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阿甲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见过。 「这样啊……」 桐绪啜饮着茶,半失望半庆幸地吐了一口气。 不,或许以某方面来说,她心中的庆幸多于失望。 桐绪虽然二话不说就来到了内唐新宿,但老实说她内心还是存有一丝恐惧。事到如今,见了藤真能说些什么呢?桐绪今天趁着纱那王不在而偷偷跑了出来,这对纱那王来说是不是一种背判? 现在,桐绪的心中开始笼罩著名为懊悔的乌云。 「怎么啦?瞧你闷闷不乐的。那个男的该不会是姑娘你的这个吧?」 看到阿甲竖起拇指,桐绪只好挤出笑容,蒙混过去。 就在这时,紫淀跑回来了。 「公主,查出来了!」 「啥,公主?」 阿甲一脸讶异,桐绪赶紧对着紫淀竖起食指。不管怎么说,这称呼被外人听到实在是挺丢脸的。 「唉呀,是个好男人耶。上次你带来的是个可爱的小弟弟,这次怎么换了个美男子啦?」 想住客栈记得来我们这儿啊——阿甲打趣地对桐绪、紫淀招了招手,回到大马路上去了。目送阿甲离去后,桐绪转向紫淀问道: 「你查出来了?意思是说找到藤真公子了?」 「是的。那个男人才刚从客栈退宿,现在出外旅行了。」 「旅行!」 听完紫淀的话,桐绪马上跟着紫淀往新宿追分直奔而去。这条双岔路的左边通往甲信街道,而右边则是青梅街道。 「我跟你也是在这边相遇的吧?」 「是啊。正当在下在甲信街道等待过路武士时,公主就出现了。」 「不对啦,你应该是从青梅街道那边吹着龙笛走过来的吧?」 「喔喔,没错、没错。」 紫淀开玩笑地敲了敲头,接着顺手指向左边那条路。 「公主,您要找的男人走的应该是这边,甲信街道。」 「甲信街道啊……从这儿直走过去,穿越富假、信野、中仙道后就可以到达宫京了,对吧?」 桐绪从未踏出江都一步,宫京对她来说简直远如天边。 「公主,我们追过去吧,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咦!可是太阳已经下山了耶。」 「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怎能空手而回呢!?我们追吧!」 紫淀用力拉住尚在犹豫的桐绪。 「好痛!慢着,紫淀!」 紫淀来到这里时明明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桐绪后头,现在却完全变了个人,脚步坚定地拉着桐绪往前行,态度也有点强势。 脚上穿着靴子的桐绪,总是无法好好走山路。 还是说,她是因为心中有着迷惘,所以才犹豫不前? 桐绪走在愈显难行的深山小径上,不知怎的,满脑子想的都是纱那王。 (不知道纱那王回家了没?) 现在差不多是千代在风祭道场准备晚餐的时间了。对了,糟糕,我忘记买酒了——纱那王总是会在晚餐时和哥哥小酌一番,应该去买酒放在家里备用才对—— 啊、不对不对!我就是满脑着都想着这种事才会无法前进,现在重要的是藤真公子。 ——我是不会放弃的。 这句话怱然闪过桐绪的脑海。 这是藤真最后留下的话。 当桐绪和藤真被天尾移之刀一刀刺中时,桐绪听到藤真在身后喃喃说了这句话,之前明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怎么这句话偏偏在这时突然浮现在脑中呢? 桐绪觉得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哽在喉咙的骨头终于拔了出来,但拔开后喉咙却留下了一个伤口,隐隐作痛。 藤真的意思是不想放弃什么呢? 「……紫淀,我们回去吧。」 桐绪只顾着低着头边走边思考,等她抬头一看,天色已经变暗了。 而且雨水还滴到了她的脸颊。 「下雨了!紫淀,我们还是回去吧。谢谢你陪我来到这儿,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或许藤真还活着——对现在的桐绪来说,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桐绪和藤真同为狐狸主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现在回想起来,当藤真在樱花散落的澄田堤上抱住桐绪时,桐绪就已下定了决心。 「公主,我们走树下那条路吧。」 紫淀拉住想往回走的桐绪,三步并做两步走地往前进。 这时,由于道路突然变窄,桐绪不小心被露出地面的树根拌住、摔了好几跤。手上跟衣裳那是泥巴跟汗水,这使得桐绪心情更加郁闷了。 「紫淀,够了。对于藤真公子,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周遭空无一人,桐绪突然觉得山中似乎只剩下自己跟紫淀。 「公主,您是不是想回到王爷身边?」 「嗯,没错。」 「公主!」 「我啊,总觉得自己从很久以前就认识纱那王了。我总觉得在我成为他的主人之前,纱那王就已经待在我身边了。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实在是不想离开他。」 在察觉自己对纱那王的心意之后,桐绪忽然很想听听那冷淡却又窝心的低沉嗓音。 可是,紫淀并没有注意到笼罩在桐绪心中的乌云已经散去。 「公主,不如我们私奔吧!」 「咦、咦~!?」 「我们现在正在私奔,要奔到遥远的西方去!」 「等、等等!紫淀,你有听到我的话吗?我……」 「请您放心,在下会让您忘记王爷的!」 紫淀用力将手足无措的桐绪拉了过来。 四 宛如朱红朝阳 穿越金屏风回到风祭道场的纱那王,目前正因为两件不愉快的事情显得有些烦躁,不耐地将银色长发拨到了身后。 其中一件事,就是松寿王在江都城天守阁告诉他的那些话。现在宫里正沸沸扬扬地流传着二王子终于要进行斑娶的传闻,想当然耳,放出这谣言的人就是松寿王。 这个做哥哥的为什么老是这样?这是族里的秘密仪式,而且—— 「过对桐绪来说是个重大的决定,也可说是个诀别的仪式。」 光是如此,纱那王就有足够的理由静待时机来临。被哥哥这么一扰乱,不止计划无法顺利进行,甚至还有可能以失败告终。 (这教我如何是好?) 纱那王沉思着,下意识地敲响了桧扇。 纱那王本来就不认为事情会进行得多顺利,但坦白说,他还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顽固的阻碍者,连纱那王麾下的狐群们也显得仓皇不安。 对天狐来说,人类的生命就有如堆积的落叶般廉价,看不顺眼的话杀抹就行了。思及此,纱那王不禁担心那些视桐绪为眼中钉的人会袭击桐绪、杀之而后快。 二王子。 这个头衔总是害得纱那王做事情绑手绑脚。 「纱那王大人,您会不会累?想用茶吗?」 化成人形的化丸一脸担心地抬头望着纱那王。 「没关系。对了,桐绪上哪儿去了?」 「呃?这……紫淀好像也不见人影。」 另一件不愉快的事,就是好不容易回到风祭道场,却看不到桐绪的踪影。 那个野丫头公主,这次又跑到哪里玩什么花样了?丝毫不顾别人的担心,真是任性极了。 「六连,桐绪在哪里?」 纱那王带着怒气唤了唤樱花树上的乌鸦,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黑影突然现身,禀报了桐绪身上发生的大事。 ※  ※  ※ 「我们私奔吧,公主!」 听到紫淀这番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桐绪愣住了。 所谓的私奔,指的就是相爱的花魁和商家王爷,或是相爱的花魁和商家总管赌上性命去做的事情,这是传统戏剧的固定戏码。 ——为什么我非得跟紫淀私奔不可? 「紫淀,别说笑了。你是在哪里学来『私奔』这种词的啊?」 「我是认真的,我们从王爷面前消失吧。」 「我不想离开纱那王!」 「您必须离开,这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我要生气啰,紫淀!你在说什么……」 紫淀露出前所未有的冷酷表情俯视着焦躁的桐绪。 「紫淀?」 「公主,王爷是茶枳尼天的二公子,是个神兽。您真的认为,如此高贵的天狐会真的将一个区区破烂道场的姑娘视为主人?」 紫淀的嗓音骤然一变,语带威吓。这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划开了桐绪心底某个柔软的部分。 喀啦喀啦,胸口的某个东西开始骚动了。 「……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我也很努力啊!我也很认真地想成为一个够格当纱那王主人的……」 「人类真是既肤浅又愚蠢啊。公主。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当上一个好主人,就可以叫王爷替你做牛做马?」 「……!」 这是什么话。桐绪之所以想成为一个够格的主人,并不是因为想要荣华富贵,也不是因为想要金银财宝。 她只是想要纱那王陪在她身边罢了。她只是想要待在那个永远只看着自己,会在桐绪仿了好事时称赞她,也会在她做错事时斥责她的纱那王身边而已。 「公主,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是纱那王的主人,我相信纱那王!」 桐绪挥关紫淀的手,紧紧地握着双拳。如果不这么做,她真怕那个信任纱那王的心会如砂般从指缝间滑落。 「不如我就告诉你吧,近来王爷之所以身边大小事不断,是因为他在寻找新主人。」 「咦?」 桐绪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 沙沙、沙沙。心之砂沙沙地滑落了。 「纱那王他,正在寻找新的……主人?」 「公主,你这个主人曾做过什么主人该做的事吗?老是给王爷添麻烦这妄想当人家的主人,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格当他的主人?」 不知何时起,桐绪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听不见打在树木上的雨水声、熊笹(注17:一种生长在山地的大型植物,学名是sasa veitchii。)摇晃的声音以及自己那杂乱的心跳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只因为一句话。 ——这全是因为王爷正在寻找新主人。 紫淀说的这句话,宛如钟声般不断地回荡在桐绪脑中。 「你骗人……纱那王才不可能瞒着我做这种事!」 「你自己还不是瞒着王爷偷偷去找别的男人,还真有脸说啊。」 「我……」 桐绪无话可说,因为紫淀并没有说错。 桐绪在胸前紧紧握住双手,以防止心之砂再度流失。 (我相信纱那王!) 她瞪向轻视自己的紫淀,接着察觉到了。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紫淀吧?」 不对,他不是紫淀! 紫淀虽然对自己总是直言不讳。但他的眼神总是有如满天星斗般地清澈,而非这种灰暗的眼神。 被树根害得脚步不稳的桐绪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喔,你不蠢嘛,难怪纱那王大人这么中意你。」 「你认识纱那王?」 恫绪伸向自己的刀柄,一边为自己的重蹈覆辙感到又气又悔。 纱那王千交代万交代,叮嘱桐绪要小心妖怪缠身,结果她这次又被来路不明的妖怪牵着鼻子走。 (对了!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 方才在新宿追分的双岔路时,紫淀就已经有点奇怪了。无论是和桐绪相遇的事或是他最重视的龙笛,紫淀都记得不清不楚。 在他们离开团子店时,这个冒牌货就假扮成紫淀了吗?若真是如此,现在真正的紫淀又在哪里呢? 「你把紫淀怎么了!?他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呢?他大概还在那座宿场町打探那个男人的下落吧,也有可能是在发现你不见后就赶回风祭道场通风报信了。」 「你的意思是紫淀他平安无事?你没对紫淀做什么吧!?」 「事到如今,你不先担心自己,却在担忧家臣的安危?」 冒牌紫淀耸了耸肩,愕然地说道。 「要是你敢对我的亲朋好友出手,我绝不饶你!」 「你放心吧。只要你将天尾移之刀交出来,我就不会对你们不利。」 「这把刀?你想都别想!这把刀是纱那王给我的,里面可有着纱那王的尾巴呢!」 「所以我才要将它还给纱那王大人啊。凑齐九条尾巴,才是真正的天狐。」 说时迟那时快,冒充成紫淀的妖怪赫然朝洞绪砍了过来。 桐绪闪了过去,拔出刀来。光辉的刀刃闪耀着苇白色的狐火之色。 「我绝不将纱那王的尾巴交给任何人!」 「你可真是悍啊。纱那王大人就是爱上你这一点吗?」 「告诉你一件事。在决斗前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的男人,通常都很弱。有空说废话,还不如快点攻过来 !」 好强的桐绪特意摆出豪气的大上段架势,然而—— 就在这时,某个东西突然发出了啪哩啪哩轰轰轰的声音。 「哇、哇、哇!怎么回事!?」 天尾移之刀发出雷般的巨响,瞬间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喂!天尾!不要乱动啦!」 平常总是很听话的天尾,突然拉着桐绪到处乱动。桐绪的手被拉着上下挥动,彷佛在跳着盂兰盆节的舞蹈。 「喔?看来不只是纱那王大人,你连一条天尾都控制不好呢。这样你还敢称自己是纱那王大人的主人?」 「你笑什么笑?说什么风凉话啊!这把天尾移之刀想杀了你,所以才会乱动的!」 桐绪拼命地双手压制着天尾移之刀大叫道。只要一放开手,蓝白色的刀刃绝对会贯穿冒牌紫淀的心脏。 听到桐绪这么一说,男子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了。瞧他这副全身僵硬的紧张模样,足以推测他早巳体会过纱那王的可怕。 这时,一阵强风倏地吹上脸颊。 接着—— ※  ※  ※ 『桐绪,把手放开!』 「纱那王!!」 纱那王那有妇流星般锐利的灵音自夜空中降下。 『那把刀是用来守护你的东西。』 纱那王充满怒氧的低沉回荡在嗓音夜空中。 「纱那王,你在哪里!?」 桐绪一边被天尾移之刀拖着到处乱动,一边拼命寻找纱那王的银色长发。道路南旁的高耸树木弯着腰摇晃着树叶,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纱那王的声音,连树木、叶子、风以及黑夜都感到恐惧。直到方才还沉睡不醒的山林,现在已睁亮双眼、躁动不已。 「纱那王大人……请、请饶命啊!」 冒充成紫淀的男人一改方才的傲慢与悠哉,白着一张脸仰望天空。他的心或许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但双脚却因过度害怕而动弹不得。 『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我的主人。』 话才刚说完,天尾移之刀便挣脱了桐绪的手。 「啊、我的刀!纱那王,你在哪里!?」 桐绪拼命呐喊着,一晃眼,一名握着天尾移之刀的男便飘浮在空中,出现在桐绪眼前。 「可恶的歹徒!竟敢袭击在下的公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脏了!」 「紫淀!?」 「公主,您没事吧!?」 「抱歉,紫淀!还好你没事!」 「在下该死,请恕在下离开公主身边!」 语毕,真正的紫淀飘着一头亚麻色长发、手握天尾移之刀,朝着冒牌紫淀一刀砍去。黑夜中传出一聋尖锐的金属声,双方的刀正面交锋。 正当紫淀想要挥出第二刀时—— 「紫淀,退下。」 纱那王出现在摇晃的树林中,一头银色长发闪耀着光辉、飘散在后方。 「王爷,危险啊!还是交给在下吧!」 「没关系,退下。」 「纱那王,你来啦!」 桐绪飞扑到纱那王怀里,而纱那王也单手搂紧了桐绪。 「桐绪,你没事吧?」 「嗯……」 纱那王身上的伽罗香,带给了桐绪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纱那王就这么站到冒牌紫淀面前,冒牌紫淀马上颤抖着跪了下来。 「纱那王大人,得以拜见您的尊颜,在下惶恐至极……」 「你是谁的手下?」 「呃……这……」 「是哪位大人命令你袭击桐绪的?」 「……纱那王大人,请恕罪!」 在纱那王与生俱来的威严之前,桐绪和紫淀毫无插嘴的余地。姗姗来迟的人形化丸站在大树下,默默地观望着。 「桐绪是我的主人。」 「……在下明白。」 纱那王加重了搂紧桐绪的力道。男子跪了下来,对纱那王和纱那王怀里的桐绪伏首称臣。 「告诉你的主子,如果你们胆敢再对我的主人做出这样的事,我二太子绝不轻饶。」 「遵……港命!」 「王爷!您要放了这个人吗?」 纱那王这宽大的决定,实在不能使遭人冒充的紫淀心服口服。 「这家伙可是想对王爷和公主不利呢!」 「我说了没关系。」 「可是!」 「这把天尾移之刀是用来守护桐绪的东西,没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弄脏它。」 紫淀依然无法服气,但他却无法违逆纱那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刀交还给桐绪。 另一方面,冒牌紫淀对纱那王点了个头,随即便幻化成鸟的姿态,消失在树林间了。 「纱那王,谢谢你。谢谢你特地到这儿来救我。」 「桐绪。」 纱那王徐徐地举起了手。 「抱歉,纱那王!」 桐绪以为自己要被甩耳光,赶紧闭上双眼、将力量集中在脸颊。 然而,纱那王并没有打她。 纱那王的大手,温柔地抚上了桐绪的脸。 「你的脸上有擦伤。」 「咦?啊—……因为我在走山路时摔了好几跤。」 纱那王的手开始有股热度扩散开来。这股返老远童之力总能为桐绪疗伤,连颤抖的心都温暖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还有什么地方会痛吗?」 「不是啦,我只是很高兴你能来救我……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桐绪抬头望着轻抚着自己脸颊的纱那王,刹时说不出话来。纱那王的出现使得桐绪一下子安心不少,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好高兴纱那王的银色眼眸中映照着我的身影,如果我希望今后这双眼眸只看着我,会不会太任性呢? 「各位,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桐绪擦了擦泪水,低下头来。鲁莽的自己,总是为周遭的人带来麻烦。 「公主,请抬起头来。是在下太大意了,竟然将公主独自留在宿场,这是在下紫淀这一生所犯的最大错误。」 「紫淀,你不必道歉啦,这全都是男人婆的错。」 唯有这次,桐绪无法反驳化丸,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只要桐绪没事就好。回家吧。」 纱那王说完,紫淀马上理所当然地背对着桐绪蹲下。 「公主,请让在下背您吧。」 「咦!没关系啦!我可以走回去!」 「可是,这里是妖魔之道,万一走散就危险了。」 「妖魔之道?」 「就是妖魔鬼怪使用的道路,凡间和冥界的中间地带。」 根据纱那王的解释,这里是不存在时间、空间概念的奇妙地带,人类闯进来算是很稀奇的事。 「这里不是甲信街道?」 桐绪重新环顾四周,发现放眼望去都是俨然迷宫般森林的奇妙光景。刚下过雨的夜空竟然繁星点点,而所有的树木都彷佛路障般伸长枝桠,似乎不愿让桐绪一行人走出这里。 「桐绪,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咦?啊!」 「别放手,否则要是你被甩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我可不管。」 「……好。」 桐绪乖乖地握紧纱那王伸出的手,往前迈步。 「王爷!不可以偷跑喔!」 「干嘛啦,紫淀!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背人,就背本大爷回去啊!」 化丸 一鼓作气地跳到满嘴牢骚的紫淀背上。 妖魔之道四周只听得见风吹动树木的声音,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快步往前迈进。 桐绪握着纱那王的左手。他的左手既纤瘦又骨感,但也既温暖又温柔,牵着这只令人安适的手,总觉得不知不觉就会进入梦乡。 这种被某人牵着手所感受到的温馨,桐绪隐约觉得以前曾体验过。 或许,某人曾在那次的樱花雨中,牵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途。 「我问你喔,纱那王。」 「桐绪。」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开了口。 「什么事?」 纱那王转过头来,眉宇间蒙上了一层阴霾,和手心传达出的温暖大相迳庭。 「啊……没关系,纱那王,你先说吧。」 纱那王的气势吓到了桐绪,现在她完全从漫步在云端的浪漫情怀中醒过来了。既然桐绪想让纱那王先说,纱那王便将他那张端正的五官转回前方,以低沉又洪亮的嗓音说道: 「你就这么想见藤真吗?」 「咦?」 桐绪来到内唐新宿的理由——纱那王指的就是这件事。 「是紫淀告诉我的。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出来查探藤真的下落?」 「啊……对不起。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 纱那王再度望向说谎不打草稿的桐绪,他的表情,混合着冷谈与失望。 「你、你别这样看我嘛。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因为桐绪不想看见纱那王露出这种表情,所以才想瞒着他偷偷进行。 「就是以为你内心有杂念,那种妖怪才会缠上你。」 「我内心才没有杂念!」 「今后除非我允许,否则不准你踏出屋外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嘛!为什么连这种事你都要管!」 「桐绪,这是我的命令。」 冷漠的眼神、霸道的口吻——桐绪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全被引发了出来。 行事作风丝毫不像个主人的自己。不够格当纱那王主人的自己。 「什么命令嘛!我想知道的是你内心的想法!」 「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其他的不必过问。」 「我才是主人耶!有资格发号施令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不安就像雪,总是无声无息地累计在心底。当当事人察觉时,雪早已积成厚厚的冰霜,引发出令人不安的猜忌心。 而猜忌心会蒙蔽心眼。 「还是说,我……我果真不够格当你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 「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正在寻找新的主人!」 桐绪这么一嚷,紫淀和背在身后的化丸不禁不安地面面相觑。 然而,纱那王不止老神在在,甚至还露出一抹冷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那个妖怪认识你耶?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还叫我吧天尾还给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傲视世间万物,使得桐绪更加的焦躁不安。桐绪想寻求他真正的心意,但他总是不当一回事。 在桐绪胸口转动的那个东西,伤害了桐绪。桐绪忍受不住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于是便像断了线的傀儡般,放开了纱那王的手。 「桐绪,握紧我的手。」 「这也是命令吗?我……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你没有睁开你的心眼。」 「不是这样啦,纱那王!」 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大道理——如果只有桐绪是以情感的角度来看待纱那王,而纱那王却非如此,这对桐绪来说实在是件极为悲伤的事。 「桐绪,握住我的手。」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命令了!我要一个人回家!」 「桐绪!」 纱那王的眼中闪耀出白雪般的银色光芒。桐绪趁着被那股妖力还没生效,逃离了纱那王身边。 跑啊、跑啊,桐绪不停地跑,希望能将胸口的伤痕弃置身后,但这种事又怎可能办到呢? 跑了一阵子后,桐绪在阴暗的妖魔之道看到了一个明亮的纵向椭圆型洞穴,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  ※  ※ 「这里是!?」 桐绪跳进明亮的纵向椭圆型洞穴后,不知为何摔到了榻榻米上。 数座烛台照亮了黑暗,这是间明亮的房间。银制的香炉烧出了满室的花香,布制屏风挂着缤纷的绢绸,摆在缘廊和室内的交界处。墙边有个气派的金莳绘装饰柜,圆形的玻璃金鱼缸陈列其上,里头的金鱼正在优游着。 一头雾水的桐绪转头回望来时路。那儿有一座和装饰柜同款的轿子花篮金莳绘梳妆台,妖魔之道的那个纵向椭圆型洞穴,看来就是那面镜子。 妖魔之道是不是在阴错阳差之下和镜子连结在一块儿了?这里是现实世界吗?还是桐绪依然处于凡间与冥界的交会处……? 「喝!」 桐绪一头撞上镜子好几次,但却总是无法穿越镜子。 (怎么办?我又迷失在奇怪的地方了啦~) 正当桐绪不知如何是好时,走廊上传来了衣物摩擦声,于是桐绪赶紧爬到布制屏风的后方。 「没用的饭桶!」 是女人的声音,她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吗?从语气听来,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女子在房内来回踱步,足见她现在相当焦躁。 桐绪从布制屏风的缝隙间窥探过去,原来对方是个穿着酒红色裤裙搭上粉红色袿(注18:平安时代贵族女性的便装。)的红发绝世美女。 桐绪忍不住倒吞一口气,美女不管摆出什么表情仍然是美女,这位眉头深锁的佳人,其侧脸有如天仙般美丽。 桐绪张着嘴看傻了眼,而这位宛如朱红朝阳的红发佳人这时—— 「喔?这是什么味道?」 她停止了脚步。 (咦,是我吗!?我身上有臭味!?) ……或许真的有臭味吧。今天特别闷热,而且她在挥汗练剑后又走了一大段妖魔之道,不只如此,桐绪还连摔好几跤,身上的蕾丝衣裳早已满是尘土。 桐绪抱着膝盖,尽可能地缩在一起。她努力地弯着腰、再弯腰…… 结果却适得其反。由于桐绪弯得太过头,背部反而太过突出,撞倒了布制屏风。 「啊!哇!呀——!」 桐绪压在布制屏风上,大字形地正面滚到了红发佳人面前。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登场方式真是糟糕透了。 「来者何人!?」 佳人严厉地质问桐绪,吓得桐绪急忙弹起来正襟危坐。 「我、我、我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我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不,你这样就够可疑了。 「凑巧路过?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呃,这个……基于某个原因,我从那边的梳妆台……」 「梳妆台?」 佳人惊讶地望向金莳绘梳妆台。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从那座梳妆台出来的?」 「是的,呃,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这……我会不会是在做梦啊?」 桐绪边说边捏着自己的脸颊。若这真的是梦就好了。 「好痛!唉,果然不是梦。」 「呵呵呵,这下你的肉饼脸更像肉饼脸了,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佳人笑了,这一笑更增添了她的魅力;桐绪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笑容。 「你会迷路到这儿来,想必是有什么隐情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风祭桐绪。桐花的桐,思绪的绪。」 「风祭……桐绪?」 她将红色卷发拨到身后,端详着桐绪。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位佳人的脸,连身为同性的桐绪都要为其美艳而羞怯。 「你叫做风祭桐绪?」 「是的。」 喔——她以套着翡翠戒指的手指拖着下颌,一双凤眼意味深长地亮了起来。 「桐绪,你来得正好。我叫做雅阳;优雅的阳光,雅阳。」 「……雅阳,小姐?您的名字真美。」 双方互报姓名后,红发佳人露出令人痴醉的笑容,对桐绪招了招手。 「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无聊了。我一直伸长脖子等着像你这样的玩伴呢。」 「我看您方才好像很生气……」 看到桐绪眼中透露着警戒,雅阳「啊~」了一声,摊开以金银泥(注19:平安时代用来作画的一种泥状颜料。)着色的仕女用桧扇,忧郁地摇了摇头。 「我的家臣都是些饭桶,所以我觉得很伤脑筋。不过呢,现在已经不打紧了。」 不是不报,时机未到——雅阳呵呵地笑了。 「再靠近一点、桐绪。今晚我们要玩什么?」 「可以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江都吗?还是……冥界的某个地带……」 「你说对了。这里呢,可以说是迷惘之人的必经之地。」 「迷惘……之人?」 桐绪的胸口忽地隐隐作痛。 (不够格当狐狸主人的我,被纱那王舍弃了……) 纱那王正在找寻新的主人。 ——我今后还想一直跟他在一起。我想在春天跟他在樱花树下散步,在夏天共同仰望积雨云,在秋天彻夜长谈,在冬天吹吐着白色的气息,说声「好冷喔」——我想永远在纱那王身边感受这一切,但…… 喀啦喀拉。 桐绪的胸口有某种东西正在滚动着,伴随着痛彻心扉的剧痛。 「唉呀,桐绪,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我只是感到很懊悔罢了。」 「有这么懊悔?」 「我觉得自己真没用……现在才察觉这份心意已经太迟了,我……」 「你恋爱了?桐绪?」 雅阳叹了口气,倚在扶手上。她忧愁地锁起眉头,仿佛将桐绪的伤痛当成自己的伤痛。 「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以泪洗面?」 「……是的。」 主人和狐仙。 不只如此,这对主从的关系还是颠倒的。对纱那王来说,桐绪终究只是个主人,仅此而已。若真是这样—— 「人只要一恋爱,连贤者都会沦为蠢才。爱情真是种可怕的疾病啊。」 「雅阳小姐,您也在恋爱中吗?」 「不,跟恋爱有些不同。我最重要的宝物被某只偷腥猫偷走了。」 「想必您一定很懊悔吧?」 「算了,别说这个了。」 雅阳「啪」地在手心敲响桧扇,撒娇地仰望桐绪。 「桐绪,想哭就哭吧。今晚——不,别说是今晚,你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吧。」 雅阳的话语在陷入迷惘的桐绪听来,仿佛魔法般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梦吗?) 这里是现实世界吗?算了,管他的——桐绪心想。 她现在不想回到纱那王身边。那双银色眼眸,铁定会看穿桐绪心中如暴风雨般的凌乱思绪。 「来人。」雅阳以极富威严的语气这么一唤,一群美得令人痴迷的美男子马上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走廊。他们想必是在雅阳的家臣吧。 「有何吩咐?雅阳大人。」 「乌响,客人来了,她叫做桐绪。快去准备美酒佳肴。」 这名叫做乌响的男子接受吩咐后,随即以锐利的的目光直视着桐绪。一头长长的黑发绑在高高的后脑,加上窄额和薄唇,这名男子显露出了一种极为冷酷的印象。 既尴尬又害羞的桐绪擦了擦泪水,垂下头去。 「桐绪阁下,请由在下为您保管腰间的物品。」 乌响粗鲁地伸向天尾移之刀,桐绪见状马上将黑漆刀鞘藏到身后。 「别碰它!」 桐绪本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但想了想,对方本来就不应该随便碰触别人的刀。刀剑是武士的灵魂,而这把天尾移之刀甚至可说是桐绪身为狐狸主人的唯一证明。 现在能维系桐绪和纱那王的,就只有这把刀了。 「喔?一个姑娘家却随身佩带刀剑,真是好兴致啊。」 「对不起,雅阳小姐。这东西我总是寸步不离身的携带着,因为它是我最重视的人给我的东西,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乌响在一旁冷眼望着桐绪对房间的主人诚心赔礼。 「乌响,没关系。桐绪想怎么做,就随她去吧。」 「是!」 「对了,来喝酒吧。桐绪,今晚我们要畅饮到天明。」 「我的酒量并不好……」 「什么?本来以为你很有胆量,怎么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呢?」 半晌之后,房内排满了美酒佳肴。雅阳是个酒中巾帼,饮水般地畅饮着淡红色的酒,相当豪爽。 「来,桐绪,你也喝一杯。」 雅阳亲手将酒杯递给桐绪。桐绪犹豫地闻了闻酒的味道,这杯酒和鹰一郎、纱那王平时喝的酒不同,有股甜美的香味。 「它是由木莓(注20:也就是覆盆子。)做成的水果酒。」 「木莓?……啊,那我只喝一杯喔。」 「一口气喝干吧!桐绪,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魅惑之酒喔。」 盛情难却,桐绪果真一口气喝干了它。 「啊,好好喝喔。」 「对吧?」 雅阳露出使人为之融化的笑容。 「好好睡吧,桐绪。等你醒来,你就……会……」 桐绪的记忆只维持到这里。 在桐绪喝干酒的那刹那,她忽地觉得天旋地转,就这样豪迈地昏倒在地。 五 乌黑的黑猫 纱那王站在五斗柜前拿出收在里头的螺钿(注21:一种在漆器或木器上镶嵌贝壳或螺蛳的装饰工艺。)风格的小盒子,打开盖子,从中取出紫色的蕾丝发带。 蕾丝是一种从欧罗巴杏传来的舶来品,这几年在日之本国也开始流行了起来,每个江都姑娘都相当喜爱这种装饰布。 桐绪将这块布送给纱那王时,蕾丝似乎还没开始罗列在江都的饰品店里。当时,它还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 乌黑的秀发和这块紫色的布料相当搭衬。 不过,桐绪似乎并不记得那时候的事。 「桐绪……」 昨晚桐绪放开纱那王的手后,纱那王便在妖魔之道四处寻找桐绪,但直到天亮都找不到她,甚至连在风祭道场也不见她的踪影。 妖魔之道是时间、空间错乱的凡间与冥界交界点,对于活人桐绪来说就有如一座时空迷宫。她到现在依然没有回来,是否表示她还徘徊在妖魔之道,或者是被甩到别的地方去了……? 纱那王召唤过分给桐绪的那条九尾之一的尾巴,但天尾却丝毫没有回应。 「……天尾,为什么不回应我?」 难道说,桐绪现在被一个妖力强过天尾的人囚禁起来了? 在妖魔之道袭击桐绪的冒牌紫淀,是某个天狐麾下的乌鸦天狗。纱那王的脑中闪过几个视桐绪为眼中钉的皇族成员,接着不禁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斑娶非桐绪不可啊……」 讨厌早起的纱那王,从一大早就频频唉声叹气。 这时,庭院中的一阵沙沙声传进了他耳里。 「是桐绪吗!?」 纱那王旋即拉开拉门走到缘廊,但并没有在朝阳中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不过,有个东西却在缘廊下嘎哩嘎哩地抓了抓。 纱那王走到院子里探头一看,原来是只虚弱的黑猫。 「野猫?」 「喵……」 黑猫微弱地叫了一声,步履蹒跚地拼命走到纱那王身边,蹭了蹭他的脚踝。 「怎么了?你一直待在这里,小心化丸回来后会找你麻烦喔。」 纱那王将黑猫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它比化丸还轻得多、也柔软多了。它是昨晚一路淋雨走过来的吗?全身满是泥巴,可惜了一身漂亮的黑毛。 「你受伤了?」 它的左耳后方和右后脚的脚跟有些血迹,大概是被无情的人类砸石头打伤的吧?纱那王捡到化丸时也是这样,那时白猫化丸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当纱那王沉浸在回忆中时,黑猫发出了可怜的喵喵声。 「别担心,别害怕。我要帮你疗伤,别乱动。」 纱那王将平时来医治桐绪的返老还童之力分给黑猫,黑猫转眼间就恢复了精神。 「喵——!」 「喂,不准伸爪。」 它牢牢地抓着纱那王的上等绢织衣袍,死都不肯放开。它的模样实在是太拼命了、太可怜了,纱那王只好先将紫色的的发带小心翼翼地放回螺钿风格小盒子里,接着再将黑猫带到水井边洗澡。 洗完后,本来像个小可怜的的黑猫一下子就恢复了鲜艳的毛色。 「乌黑的……黑猫。」 黑猫似乎拼命想对纱那王诉说些什么,但即使是纱那王也很难理解猫妖以外的猫咪语言。 「你肚子饿了吗?」 「喵——!」 黑猫那又可爱的眼眸似乎说着「是」,但也像是说着「不是」。 「真搞不懂。」 纱那王姑且抱着黑猫到厨房寻找食物,但他压根不知道食物放在哪里。厨房是桐绪和千代聊天讲八卦的地方。 「吃这个可以吗?」 纱那王将砧板上的鲣鱼递给黑猫,但黑猫似乎不喜欢,竖着尾巴从纱那王的怀里逃走。 黑猫撞向灶旁的碗柜,将柜门拉开。 「金鯱瓦馒头?」 里面藏着桐绪最喜爱的食物。 「这个不能给你。那女人对食物执着得很,万一她发现数量减少,会大发雷霆的。」 桐绪不管面对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总是会发自内心地欢笑、愤怒。一想到桐绪那表情丰富的可爱圆脸,纱那王就不禁嘴角上扬。 「……桐绪。」 「喵?」 「你到底在哪里……」 「喵~」 为了方便黑猫食用,纱那王将金鯱瓦馒头分成两半,接着再喂给仰望着自己的黑猫。 此时此刻,或许桐绪也正在某处饿着肚子哭泣。化丸已经受命去妖魔之道寻找桐绪了,但纱那王觉得自己也应该亲自去找才行。 守护桐绪正是纱那王的职责,也是他的快乐。至于桐绪是不是他的主人,一点都不重要。 「咦?是纱那王啊。我还以为桐绪回来了哩。」 鹰一郎踩着木屐从后门探出头来。 「鹰一郎,查出桐绪的下落了吗?」 「没有。我去过平常有往来的道场问过了,但……我会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的。」 「……这样啊。」 难道她真的还徘徊在凡间跟冥界的交界处? 「千代小姐也去常去的点心铺跟饰品店打听了……咦,黑猫?化丸什么时候从白猫变成黑猫了?」 「它是外面的野猫,不小心闯进院子里来了。」 「喔?我在这附近没看过它耶。」 鹰一郎蹲下来笑着抚摸黑猫,那副笑容像极了桐绪。 鹰一郎虽是桐绪口中能的「芋头大哥」,但跟他聊天却总是聊不腻。鹰一郎不会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这种坚强的个性和松寿王极为相似,因此纱那王对鹰一郎颇为敬佩。 「纱那王,这家伙的肉饼脸跟桐绪好像喔。」 「喵~!」 「喔?它知道肉饼脸的意思啊?它生气了耶。」 纱那王和鹰一郎相视而笑,这只不知从何处误闯进来的黑猫,带给了这两个因桐绪失踪而神经紧张的人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说纱那王,你不用担心桐绪啦,她没多久就会回来了。」 「……真是这样就好了。」 「纱那王,都怪你太拙于表达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桐绪斑娶的事?」 「现在还不到该说的时机。」 「可以对我说,却不想对桐绪说——我知道了,是因为藤真的关系吧?」 纱那王狠狠地瞪视起身从水瓶舀水大口畅饮的鹰一郎,但鹰一郎依然不断地说下去。 「我认为,桐绪对藤真的情意并非一时冲昏头。她从小和藤真一块儿长大,可能错把崇拜当成爱情了。」 「这跟我没有关系。」 「你这样就叫做『拙于表达』。」 黑猫在纱那王脚边轻声叫着。纱那王抱起黑猫瞥向鹰一郎,临走前高傲地说道: 「鹰一郎,你记好了。虚假的千言万语,比不上一句诚心的话语。」 「纱那王……」 鹰一郎一时间张口结舌,接着开始鼓掌。 「你刚才好帅喔!纱那王!我好像要爱上你了!」 这种令人想都想不到的反应实在像极了松寿王。纱那王摆出一张臭脸,因为他知道对这种人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  ※  ※ 沉睡中的桐绪被说话声吵醒了。 纱那王正用低沉的嗓音对庭院中的六连下达命令。 是因为乌云的关系吗?庭院阴暗得宛如日暮时分,说不定待会儿还会再下场雨。 (纱那王……啊,对喔,我回家了。) 桐绪打了个大呵欠。真是的,昨晚在宛如朱红朝阳的雅阳那儿遇到的事情真是糟透了,好像一口气承受了百年来的灾难一样—— 那杯特意为桐绪准备的淡红色香甜水果酒一定掺了什么药,才会害桐绪喝下后马上昏倒。 隔天早上,当桐绪醒来时。 不知怎的,桐绪居然在雅阳的房里变成了一只黑猫…… 【为什么喵——————!!!】 桐绪发现自己全身变得毛茸茸后,吓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猫!?为什么我变成猫了喵!?】 桐绪拼命大叫,但叫出来的却是普通的喵喵声。看来桐绪不只改变了外貌,连说话的能力都消失了。 木莓酒里装的不只是安眠药,似乎还掺了些会将人变成猫的东西。雅阳说这是魅惑之酒,我看是魅惑之药吧?—— 既然都变成黑猫了,桐绪的腰间也不可能再配刀。猫的视线比桐绪想象中还要矮上许多,于是桐绪只好在房内跳来跳去寻找刀的踪迹——找到了。 桐绪最重要的天尾移之刀,就放在金莳绘装饰柜的上方。 【喵~!(我的刀!)】 然而,刀剑对猫迷来说太重了,尽管桐绪使劲想咬着刀柄拖动它,刀却依然动也不动。柜子上的玻璃鱼缸中的金鱼对桐绪提高警戒,不停地骚动着。 这时,乌响出现了。 「喔?桐绪阁下,你在做什么?」 「喵!」 「你想用这么娇小的身子把刀扛走?」 乌响拎起桐绪的脖子,让桐绪垂在空中。 【放开我!你们想干嘛啊,给我喝的那是什么东西!我要见雅阳小姐!】 喵!喵! 可是,不管桐绪再怎么大声疾呼,猫的鸣叫声还是无法传达出任何话语。 乌响用另一只手将天尾移之刀推到装饰柜的后方,轻蔑地望着桐绪。 「你这人真麻烦。这把刀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 【废话!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哼,不知天高地厚。」 讨厌的眼神。这名叫乌响的男子虽然长得俊俏,对桐绪的敌意却相当深厚。凭什么我要让刚认识的男人这么瞧不起我?—— 「你就暂时当只猫吧。雅阳大人吩咐我好好地陪你玩一玩。」 【别开玩笑了喵!】 桐绪从乌响的手中逃开,快速跑到庭院中。 「等等,桐绪阁下!」 【我又不是傻瓜,你叫我等我就等啊!?】 ——我要回到纱那王身边。 【抱歉,纱那王。我绝对、绝对会把天尾移之刀抢回来的!】 ——现在只能先逃离这里,至于刀子,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拿的。 ……如此这般,黑猫桐绪就这样拖着虚弱的身子从雅阳的宅邸逃了回来。 雅阳的宅邸就位于上野不知火池旁边。菜贩们一大清早就在热闹的马路上来回兜售着,四脚着地的桐绪好几次都踩进昨晚下雨形成的水洼中,甚至还被坏小孩丢了石头。 而这些伤,现在已经被纱那王的返老还童之力治好了。桐绪抵达风祭道场后马上就被苇火和木通吓得躲在缘廊下方,之后就被纱那王发现了。 纱那王完全不知道,这只黑猫就是桐绪。 「……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出桐绪。」 听到纱那王在和六连谈话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黑猫桐绪倏地竖起了尾巴。 六连听了纱那王的吩咐后,便消失在飘散着雨水味的深灰色天空中了。黑猫桐绪蹭到目送六连离去的纱那王脚边,于是纱那王便伸出一只大手将桐绪抱了起来。 「喵。」 「怎么,你好像挺喜欢我的嘛。」 走了个桐绪,来了只黑猫;纱那王对这只迷途的可怜黑猫非常温柔,有时还会对它露出别人从未见过的笑容。 【什么嘛,笑得这么灿烂。为什么你对我就没有这么好?】 桐绪拼命地伸长了前脚,想要碰触纱那王那头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的皑皑银发。 「住手,别玩我的头发。」 纱那王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疲累。这也难怪,毕竟他一整天都透过金屏风四处奔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连走路时都顾不得要以优雅的衣物摩擦声取代脚步声,只是马不停蹄地奔走着。 ——纱那王这么为我担心,还四处寻找我的下落,而我却一点都不信任纱那王……我这做主人的真是差劲透了。 【啊,对了。】 「喵喵、喵——(纱那王,什么是搬曲?)」 这个词是是桐绪从纱那王和鹰一郎的对话中听来的。她总觉得这个词似乎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 「怎么,你又饿了?」 【不是啦!】 这样根本无法交谈嘛。 「对了,你……」 纱那王将黑猫举到与眼同高,望着这个黑色的身躯悬在空中、伸长四肢地鸣叫,接着说了一句话。 「……你是雌性啊?」 「呼喵!?」 说是雌性,还不如说是女性。只披着毛皮的桐绪跟一丝不挂没两样,害羞的它不禁颤抖着耳朵和尾巴,频频扭动身躯。 【不要看啦,色狐狸!】 「女人真是一种难伺候的生物……我明明对她这么好,她却……」 纱那王才说到一半,便灰心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纱那王是不是在说我?——桐绪的心动摇了。 「你跟桐绪一样圆圆黑黑的,好美。」 「喵——……(纱那王……)」 纱那王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喊了声夜桐。 「我来帮你取个名字吧。夜桐,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他的表情是如此温柔,看得桐绪不由得心头一紧,悲伤得哭了出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纱那王。 【为什么不多让我看看这种表情呢?】 纱那王真的在寻找新的主人吗? 若真是如此,桐绪希望自己一辈子当只黑猫。 我想待在纱那王的身边—— 桐绪心中如此想着。 ※  ※  ※ 深夜时分,整天在外奔走的人形化丸和紫淀回来了。 「纱那王大人!这只脏兮兮的杂种猫是哪来的啊!?」 化丸发现有只黑猫蜷缩在纱那王的膝上,于是原本就很上扬的眼尾变得更加上扬,还打了夜桐的屁股当作见面礼。 「喵~!(很痛耶!)」 「化丸。」 「是!小的马上将这只臭黑猫丢到异国的船上去!只要上了船,这只在陆地上毫无用处的杂种猫至少还可以在船上抓老鼠!」 「你们都是猫,要给它好好相处。」 纱那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紫淀端详纱那王膝上的黑猫,说道: 「真是只肉饼脸猫啊。它是野猫吗?王爷。」 「因为它很喜欢我,所以我就帮它取了个名字。它叫夜桐。」 「喔?它跟公主的名字只差一个字耶。」 紫淀摸了摸桐绪的头,而桐绪也温顺地接受了。 方才千代也摸了黑猫的头好一阵子,不过她也认不出黑猫就是桐绪,还流泪哽咽着说「要是桐绪小姐也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可见她也相当的担心桐绪。 反枕和三只家鸣只敢远远地躲在拉门的阴影处偷看黑猫,似乎惧怕于这位新成员的模样,因而不敢靠近。 化丸可能是吃醋了吧?他翻了个身从人形化为白猫,在纱那王身边绕 来绕去,不断重申着「本大爷也是猫!」 看着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桐绪忍不住笑了出来。 「喵(坐下啦)。」 桐绪伸长身子从贵宾席跳了下来,示意要化丸坐上去。化丸有些迷惑,因为他不知道一介随从的自己是否该坐上主人的大腿。 这时,纱那王单手将化丸抱了起来。 「化丸,你好重啊。」 「因、因为小得正处于成长期!」 「这样很好,雄性就是应该长得又高又壮。」 「是!」 【……喔——】 桐绪躺在金屏风旁目睹着这一切。她感到很意外,原来纱那王和化丸独处时会说出这样的对话。 「对了,你们找到关于桐绪的线索了吗?」 纱那王摆起威严这么一问,现场的气氛瞬间沉重了起来。紫淀垂着头报告道: 「这……还没……我打算先回来稍作休息,接着再马上赶回妖魔之道搜找。」 「这样啊,果然还是找不到。」 满面愁容的纱那王将手放在金屏风上,屏风马上如水面般起了涟漪,映出了夜幕低垂的江都景致。 「桐绪,你到底在哪里?」 「喵——(我在这里~)」 「不管我怎么呼唤守护桐绪的天尾移之刀,它就是不回应。说不定有人用神通力封印了天尾移之刀。」 「不会吧!意思就是说这是某个力量足以封印天尾移之刀的人干的!?」 纱那王无视在一旁大声嚷嚷的紫淀,一开一合地玩着桧扇。当这位狐仙大人做出这个动作,表示他现在正陷入思考中。 【我是不知道她的力量有没有强过纱那王……】 雅阳这名红发佳人不止将桐绪变成了黑猫,还夺走了天尾移之刀。雅阳和她的家臣乌响铁定不是人类;或许正因为那是间妖魔住的房子,所以梳妆台才会和妖魔之道连接在一起。 看来,这次桐绪又被妖魔缠上了。 【我得去抢回来才行……我一定要抢回天尾移之刀!】 桐绪与生俱来的好胜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人找茬就要加倍奉还,有人打你左脸,就要打他右脸。 桐绪的长尾巴啪啪地拍打着榻榻米,足见她相当不甘心。没多久,紫淀突然跪下来磕头说道: 「王爷,在下罪该万死!这都是在下的错,要不是在下带公主到内唐新宿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算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不说这个了。你以前在内唐新宿见到的那男人,真的是藤真吗?」 「不清楚,因为当在下过去打听时,那个男人已经离开新宿了。」 「……这样啊。」 之后,纱那王便没有再提起藤真了。而桐绪本人,也不会再因为藤真这个名字就轻易失去方寸了。 「公主现在会不会正在哭泣呢?」 「谁知道呢。或许她正因为看不到我的脸而乐得轻松呢。」 「绝对没有这种事!公主她比谁都……」 「算了,别说了。」 纱那王摊开桧扇,制止紫淀替桐绪缓颊。 「真是,我们这位公主真是个野蛮公主,净给人添麻烦。」 【纱那王……】 桐绪打从心底后悔那天放开纱那王的手,径自逃离他身边。 「紫淀、化丸,你们两个去休息一会儿吧。」 纱那王吩咐别人去休息,但自己却直到丑时三刻(约凌晨两点)依然透过金屏风往来于江都镇上,连一刻都没有阖眼。 当桐绪看着纱那王满脸疲倦地唉声长叹,几乎连灵魂都要随着气一起吐出来时,总觉得非常的揪心。 「喵~」 「怎么了?夜桐。你也睡不着吗?」 时间已经接近日出时分,但院子依然黑漆漆的。滴滴答答,外头传来了雨水打到屋檐的声音。 「下雨了?雨水可以洗净污秽,但雨声却会扰乱我的知觉。真是麻烦啊。」 纱那王呢喃着站到了缘廊上。正当纱那王侧耳倾听雨声时,桐绪将身子蹭到了纱那王脚边。桐绪就在这里啊!——桐绪多想这么告诉纱那王,但却苦无方法。 「对了,夜桐,给你一个好东西。」 纱那王为了转换心情,将桐绪抱回房里,打开了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五斗柜中的螺钿风格小盒子——里头放了一个紫色的发带。 「这是我的宝物。」 纱那王用发带在桐绪脖子上绑成一个蝴蝶结,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条发带果然很适合乌黑的你。」 「喵~(这是女生的饰品吧?)」 「你喜欢吗?」 桐绪总觉得曾经在某处见过这条紫色的发带。以前,她曾在某处看过这种颜色的蕾丝…… 桐绪偏了偏头、晃了晃紫色发带。要好好爱护它喔——纱那王摸了摸桐绪的头,他露出了一丝倦容,但这张笑颜却无比温柔。 【……纱那王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啊。】 桐绪好嫉妒夜桐。 这份悲痛的爱意,到底该如何传达给纱那王呢? 「喵~」 桐绪将一张毛茸茸的脸凑了过去,舔了舔纱那王平滑又冰冷的脸颊。 「好痒喔,夜桐。」 【纱那王……这是我最诚挚的心意,你感受到了吗?】 夜桐伸出爪子攀住纱那王,而纱那王也紧紧地抱住了夜桐。 这两人的心跳声交会在一起,彼此都感到无比的安心。 ——如果我现在不是猫就好了。 我一定要抢回天尾移之刀,恢复人形。 桐绪现在在心中下了一个新的决定。 今天江都进入了梅雨季节。 无法在雨中出门的桐绪,整整两天都以黑猫夜桐的姿态在屋内度过。 这段期间纱那王几乎都不在房里,即使偶尔待在房里,也净是忙着读信、写信、对六连下达指示、追查桐绪的行踪。 鹰一郎和千代也都专心致志地寻找桐绪。 化丸和紫淀则没有一日忘记要去妖魔之道搜找。 纱那王在这阵子即使累到打盹也从不躺着休息,也没什么食欲;随着时间流逝,纱那王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桐绪非常担心纱那王的身体,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满面倦容的纱那王,有一种战栗的美感。 ※  ※  ※ 第三天。 雨终于停了。 受尽风吹雨淋的栀子花虽然染上了一层铁锈色,依然散发出甜美的花蜜香。今天,是暌违已久的大好天气、清朗早晨。 「王爷,那么我们今天就去江都镇上找找。」 「嗯。」 纱那王目送着紫淀和白猫化丸走出房门。 桐绪的尾巴竖了起来,「就是现在!」她等的就是这两人避开妖魔之道改选江都的一天。 「喵喵!」 「夜桐,你要去哪里?」 【纱那王,等等我!我会把天尾抢回来的!】 一定要想办法将紫淀和化丸拖到上野去——这就是这两天来桐绪想出来的「抢回天尾作战计划」。 虽然不记得雅阳宅邸的确切位置,但桐绪还记得它位在上野不知火旁边。她必须不择手段地从庭院或屋顶偷偷潜进去,接着再将装饰柜上方的天尾移之刀抢回来。 雅阳、乌响和众多家臣恐怕全都是妖魔,不过桐绪这边也有猫妖跟付丧神。桐绪相信,这两人比那些被讥为饭桶 的家臣们来得强多了。 【你们两个,敌人在上野!】 桐绪奋力跳到化丸和紫淀面前,夸张地晃着胡子她举起前脚要代替拳头,但—— 「白痴,不准走在本大爷面前!臭杂种猫!」 看来沟通无效,尾巴还被化丸啃了一口。好过分—— 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的纱那王,对化丸唤了一声。 「是!小的马上将这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臭黑猫剥皮,卖给三味弦(注22:一种日本传统弦乐器。)铺!」 「不准伤害夜桐。」 「什么喵!」 据说使用猫皮覆上三味弦的琴身可以拉出好声音,因此有时可以卖出相当好的价钱。 【臭化丸,给我记着——】 桐绪反咬化丸的尾巴一口。 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江都镇上。难得的雨过天晴,江都街上洋溢着生气与活力;树木上的雨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而地上的水洼则映照着蓝天白云——真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喂喂喂,黑猫!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想走在本大爷面前,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闭嘴啦,乖乖跟我来就对了!】 走到大马路后,桐绪走在化丸和紫淀前面拼命地对他们使眼色,想要诱导他们走到上野——但十与愿违,紫淀总是走到别的方向去,桐绪都不知道拖住他的脚几回了。 这边啦!——最后在桐绪尖声鸣叫了好几声之下,紫淀终于注意到桐绪想要引导他们方向。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阿佐草寺附近。 「化丸阁下,夜桐阁下好像想带我们去某个地方耶。」 「喵!」 「怎么可能啊?这家伙又不是猫妖,只是只杂种猫罢了。」 「可是,您看!它这不就走在我们前面,叫我们跟它走吗?」 【你说对了,紫淀!】 真不愧是我的第一家臣!——桐绪开心地摇动尾巴,几乎都要把尾巴摇断了。 「夜桐阁下,您想去哪里?该不会您知道公主的下落吧!?」 「不可能、不可能。」 「我想也是~」 紫淀失望地垂下肩膀。 什么下落不下落的,夜桐就是桐绪本人,现在正在前往夺回天尾移之刀的途中呀!——心中的想法老是无法传达出去,桐绪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算了,没关系。】 只要能引导他们到达那儿,接下来就只剩潜入雅阳宅邸了。桐绪急着想进行计划,于是不断地想要拉着他们往上野方向走。 然而,这只黑猫老是踩进水洼里。桐绪的脚步不同于优雅的化丸,实在是笨重极了。 举例来说,桐绪想学化丸走在道路两旁的寺庙围墙上,但却迟迟跳不上去;紫淀看不下去,于是便拎起它的脖子,将它送了上去。 「紫淀,不用理那只笨猫啦。」 「可是,或许它想引导我们去寻找公主呢。这个方向……似乎是上野?」 「上野?咦,慢着。说到上野……」 走在墙上的化丸有些欲言又止。 「化丸阁下?」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有能力封印纱那王大人的天尾,就表示对方是比纱那王大人厉害的天狐对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来,可能的对象就屈指可数了。不过……我不方便乱猜测。」 【怎么,化丸,难不成你认识雅阳?】 走在化丸后方的桐绪急着想知道详细情形,但化丸却只是含糊其词,不再多加说明。 「这么一说在下才想起,之前在下曾听到王爷说出『斑娶』一词,这斑娶究竟是什么意思?」 紫淀一边走着,一边眯着眼阻挡梅雨季过后的阳光,问向围墙上的化丸。 「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斑,让某个东西变得不纯。」 「究竟是什么东西?」 「本大爷不能说,这是灵狐族的秘密仪式。不过……对了,简单说来就是与王位继承权有关。」 【王位继承权!】 桐绪喵了一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二太子纱那王大人现在在宫中的立场相当的为难。宫里分成了两个派系,一派是推荐松寿王大人继承王位!而另一派则推荐纱那王大人,这两个派系常常暗中较劲。不过纱那王大人对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是了。」 「哈哈,只要扯到继承权的问题,都是这样子。幕后推手总是不在意当事者的想法。」 「想入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可多得是咧。」 「可以想见,毕竟连在下都很敬佩王爷呢。」 【等、等等……】 这件事太过重大,听得桐绪差点从围墙上掉下来。 这么一说,纱那王确实不太提起关于宫中生活或是狐狸村的事,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殿下想必也很痛心吧。」 「是啊,更何况松寿王大人这么溺爱纱那王大人。」 看着紫淀点头,桐绪也跟着点了点头。 松寿王之所以三不五时来到风祭道场,或许并非只是单纯地想体验平民生活,而是包含着这层心意。 那个坏心眼的狐狸才不可能想这么多——纱那王听到后八成会一笑置之,但桐绪很清楚这两人其实感情跟好。 【……嗯?说到底,搬曲到底是什么意思?】 「找到好东西了!」 走在前面的化丸突然竖起尾巴,跳下围墙。化丸以风一般的速度跑向寺庙院内,桐绪也赶紧笨手笨脚地跳下围墙,冲向铺着碎石子路、香火味弥漫的院内。 转眼间,化丸就回来了。 嘴里叼着一只庞大的灰色老鼠。 「呼嘎——!!!」 桐绪惨叫一声,躲到紫淀身后。以前以人的角度看老鼠明明觉得很小,但换成猫的角度后老鼠看来竟庞大得出奇,大约跟夜桐的脸一样大。 「你是猫耶,怕个什么劲儿啊。给你,你吃吧。」 「喵!?」 化丸将老鼠丢给垂着耳朵和尾巴,不停颤抖的桐绪。 「怎么,你没吃过老鼠啊?你就是这样,才会连围墙都跳不上去。」 【化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要吃老鼠啦~】 桐绪满脸歉意地别过头去,这时头上的巨木传来了说话声。 「唉呀,这不是化丸吗?你抓了只大老鼠耶,喵。」 桐绪吃了一惊,睁大眼睛往上一瞧,竟然有只灰中带蓝的猫缩着两只前脚,趴在院内的樱花树枝干上。 它大约有化丸的两倍大吧?上扬的嘴角看来像极了人头,彷佛正在咧嘴微笑着。 「怎么,是婆婆啊。你看起来很硬朗嘛。」 化丸眯着眼仰望樱花树,口吻十分亲昵。 「哪有,最近我的下盘可是痛得不得了呢。大概是老了吧,喵。」 「会说这种话的人通常都会很长寿。」 「化丸阁下,那只大猫是?」 紫淀悄声询问,结果大猫好像听到了紫淀的话,说道: 「喔?化丸,你身旁跟了个好男人耶。是付丧神吗?喵。」 「是啊,他是刀刃付丧神,也是纱那王大人的第三家臣。附带一提,第一家臣是本大爷。」 说完后,化丸转向紫淀。 「她是猫妖长老——婆婆,她可是个活字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喔~是长老大人啊。」 婆婆将眼睛眯成弯月型,回应了紫淀的点头礼。 樱花树叶飘动着,灰中带蓝的短毛在树叶间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蓝了。和婆婆对上视线的桐绪,学猫族眯着眼以表致意。 「对了,婆婆,我们现在在找一个人。」 「你说说看,喵。」 「我们在找一个叫做桐绪的嚣张男人婆。」 化丸口中的桐绪,是一个平胸、圆脸又爱吃的人,几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资讯,真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搜找。如果光靠这样就可以找到桐绪,纱那王就不用伤脑筋了。 「喔——纱那王大人在找这姑娘啊。好,我会留意的,喵。」 看来,「喵」似乎是婆婆的口头禅。 「对了,化丸。你旁边的那只黑猫……喵。」 「喔,这家伙不是猫妖,只是只杂种猫罢了,所以不会讲话。它很笨吧?」 婆婆睁着金色的猫眼打量着桐绪。她看起来虽然笑眯眯的,但眼神异常锐利,仿佛可以看穿桐绪隐蔽在毛皮后面的所有秘密。 「真是一身漂亮的乌黑毛发啊,喵。」 「喵(谢谢)。」 「不瞒你说,这阵子有个乌鸦天狗在找一只黑猫,喵。这孩子该不会就是那只黑猫吧?嗯?喵。」 「乌鸦天狗?」 化丸和紫淀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 「喵!?」 啪沙!——上头传来一声振翅声,桐绪头上忽地失去了阳光,宛如乌云笼罩。 一只大得出奇的巨大乌鸦展开了黑夜般的漆黑羽翼。它看似乌鸦,但却不是乌鸦,而是一只羽毛织长让人印象深刻的怪鸟。 「乌鸦天狗!?」 化丸发出一声几近怒吼的惊叫声。 桐绪对乌鸦天狗的庞大感到恐惧。如果她现在是人也就罢了,凭目前这种在地面爬的小猫样貌,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桐绪惧怕于快速盘旋于天空的那双翅膀。 说时迟那时快,乌鸦天狗趁机冲下来以锐利的勾爪紧紧抓住了黑猫的脖子;转眼间,桐绪就被带上了高高的天空。 「喵————!?」 「夜桐阁下!」 伸手大叫的紫淀逐渐化为渺小的豆子。 乌鸦天狗和风合而为一,飞向雨过天晴的江都天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啊————!!!】 乌鸦天狗在空中盘旋飞舞,目的地是天守阁金鯱瓦正高高地散发着光辉的江都城。 六 江都城天守阁 凉风宜人,天空蓝得几近刺眼。 从天空往下俯视,江都镇上意外地有着相当多的绿地——上野山林、神乡土堤,以及各藩邸的防风林。 朝西边眺望过去,可以看到山顶覆盖着残雪的美丽富司山。 日之本国这个国家真美。 正因现在是太平盛世,树木才能够免遭战火波及、成长茁壮;不光是人,楼息在这儿的鸟类与小动物。甚至是妖魔——也都因此才能安心地赞颂和平。 结束天空之旅后,乌鸦天狗在铺设五色大颗碎石子的缘廊前将桐绪放下,旋即从鸟形化成了人形。 【咦!你是!】 桐绪大吃一惊。眼前的人居然是黑发、黑眸、沉默寡言的木隐。 「喵喵——?(为什么木隐公子要把我抓走?)」 「请恕在下失礼,您没受伤吧?」 乌鸦天狗的降落地点,正是德河将军家的城堡、在雨过天晴的蓝天下大放金鯱瓦光辉的江都城本丸(注23:城堡中的核心建筑。)缘廊前。 木隐效力于住在将军家的松寿王,也就是说,命令木隐将桐绪带来这儿的,其实是松寿王……? 「您脖子上的蕾丝真可爱。是纱那王大人为您系上的吗?」 木隐将桐绪脖子上歪掉的蕾丝重新绑好。 「桐绪大人,真是难为您了。受到这种待遇,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咦!?】 木隐刚才好像对着黑猫唤了「桐绪」。为什么他知道桐绪变成了猫?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许他可以帮桐绪变回人形! 「喵——!(快帮我变回原形!)」 「好好好,您放心吧。在这之前,我们先将泥巴冲干净吧。」 木隐在井水边洗去踩进水洼好几次的桐绪身上的污泥,接着前往江都城本丸大奥。(注24:江户城中最深处的女性居室部分,也是将军后宫的代称。) 城内相当宽广,走进大奥后,都不知道拐过几个弯了。或许是顾虑到纱那王的感受吧?木隐没有抱着黑猫,因此桐绪只能紧跟在后,行走于细致光滑的走廊之上。 走了好一阵子之后,木隐终于在一间拉门紧闭的房间前停了下来。房内传出了女子们娇滴滴的声音。 「松寿王大人,在下木隐。」 「喔,你回来啦?辛苦了。」 拉门自动打开了。房里有五、六名美艳的后宫佳丽,桌上摆满备式各样的点心,甚至还有酒——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正中央有个披着一头琥珀般耀眼金发的人,大摇大摆地倚着扶手,摊开桧扇。 「喵喵!(松寿王!)」 在美酒佳人的环绕下享尽齐人之福——这里简直就是酒池肉林。 大奥的佳丽们不是专为服侍将军一人而来到这儿的吗?为什么会围在松寿王身边?如果她们是爱抢别人东西的松寿王一把抢过来的,那他还真是个令人咋舌的狐仙大人。 「唉呀!猫!是猫耶,松寿王大人!」 「虽然是肉饼脸,不过这只黑猫好可爱唷!」 呵呵呵——后宫佳丽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喂喂,别取笑她了,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喔。」 松寿王站起身来,蹲在闪着金色大眼的桐绪跟前。 「木隐,这只黑猫是纱那王的爱猫吗?」 「是的。」 「……你是桐绪吗?」 「喵!(是的!)」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真正的名字。桐绪不禁开心得伸直前脚,想要告诉大家:我就是桐绪。 「这……它不会说话,真伤脑筋。」 「它一直跟化丸、紫淀待在一块儿,在下认为不会有错。」 木隐这么一说,松寿王不由得重重低下头来。 「纱那王还不知道这只黑猫是桐绪吧?」 「是的。不过,纱那王大人非常的宠爱它。」 「适合系上蕾丝的爱猫啊——真令人嫉妒~」 松寿王带着些微不怀好意的眼神戳了戳桐绪的鼻子。总之,这下可以证明松寿王认定了黑猫就是桐绪,桐绪总算可以安心地松口气了。 「我要去天守阁。」 丢下这句话后,松寿王将后宫佳丽们留在房内,抱着桐绪、带着木隐,潇洒地走到大奥的走廊上。 这位金毛九尾狐仙大人边走还边对中途过到的佳丽们送秋波,当然也没忘记挥手。每当他一放电,美女们就彷佛失了魂般地呆呆伫立一旁,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松寿王大人,您想如何安置桐绪大人?」 木隐看起来相当心神不宁。 「我不知道耶——」 「是不是应该将纱那王大人叫来?」 「别急嘛,难得情况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对吧?桐绪。」 松寿王又戳了桐绪的鼻子一下,这使得桐绪开始不安起来。「有趣」?什么意思? 「想必雅阳现在正千方百计地追查桐绪的下落吧?」 【雅阳小姐!】 松寿王方才亲昵地喊了那名将桐绪变成这副德行的罪魁祸首,这让桐绪更加不安了。 松寿王完全不明白这只黑猫的心情,只是露出神似纱那王的美艳笑容,吩咐木隐: 「木隐,去把雅阳叫来江都城。」 ※  ※  ※ 江都城本丸天守阁是松寿王平时居住的房间。 那里是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它是否连接着别的次元呢?其宽敞程度完全让人认不出这是狭窄的天守阁,窗外的江都大街有时光亮如白昼实则为灯火之夜,有时则是深红色的黄昏,时间与空间仿佛都没有规则可言。 桐绪觉得这儿跟妖魔之道有点相似。那时纱那王说妖魔之道是一种不存在时间、空间既念的奇妙地带。 眼前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室内却依然像是白天,不知从何处照射进来的阳光强烈得令人睁不开眼。 桐绪在心中盘算着紧急时刻该如何从这里逃脱,垂着眼仔细观察这个房间。 这房间奢华得令人为之叹息,满满的上等家具。松寿王斜后方的上座左边尽头,摆着一座和纱那王爱护有加、一模一样的六曲半双金屏风。 原来如此。两各半双屏风凑在一起,就是一组完整的金屏风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松寿王这句话连说了好几次,于是桐绪赶紧停止东张西望,面对松寿王。宝座上的金发男子在扶手上拄着腮帮子,望着桐绪。 「桐绪,这个。」 松寿王朝着手心吐出一团狐火,递给桐绪。 「别害怕。这东西会帮助你恢复原形,吞了它吧。」 「喵——(可是这是火焰耶~)」 「吞下去。」 桐绪无法违抗松寿王,只好豁出去地咬下这团狐火。她一直催眠自己「总比吃老鼠好」,但意外地狐火其实一点也不烫,也没有味道。 「喔?」 松寿王操出身子,偏了偏头。 「喔?喔?」 「喵?」 「喵什么喵。奇怪,怎么没恢复原形?」 「喵——(这是我要说的话吧。)」 「嗯——雅阳这丫头,到底施了什么法?」 之后桐绪又被逼吞了好几团狐火,吞得都快打嗝了,但依旧没有变回人形的迹象。 除了木隐之外,松寿王身边尚有几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手下随伺在侧;每个人都兴味盎然地望着这只无法变身的黑猫,害得桐绪又羞又悲从中来,只好卷 起尾巴、缩起身子。 【连松寿王的力量都无法帮助我恢复原形,我是不是注定一辈子得当只猫了……】 松寿王在手心敲打着桧扇一边偏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这个小习惯,像极了纱那王。 「木隐,纱那王的天尾呢?」 「我从乌响那儿夺回来了,就在这里。」 「把它拿过来给我。」 「遵命。」 木隐随即将桐绪的黑漆爱刀上呈给满脸严肃的松寿王。 「喵、喵!(那是我的刀!)」 这是联系桐绪和纱那王的重要信物——天尾移之刀。 松寿王缓缓地将刀子拔出刀鞘。刀刃上闪耀着蓝白色狐火……照理说应该要有狐火的。 【奇怪?】 桐绪歪了歪头。它好像跟平常的天尾移之刀有着微妙的不同。 「桐绪,这把天尾移之刀是用来保护你的东西,但现在它中了雅阳的妖术,听不见你的呼唤。」 「喵——(怎么这样~)」 难怪刀刃完全失了原本的生气。刀身上失去的狐火的光辉,死寂地沉睡着。 「不只是你,连纱那王的呼唤也起不了作用。遭到封印的它,寄宿其上的天尾现在既是纱那王的东西,也不是纱那王的东西。桐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说……现在纱那王只有八条尾巴?】 「明明是自己的天尾,却怎么呼唤都毫无回应。我想,连纱那王也没料到竟然有人封印了自己的天尾吧。」 【为什么雅阳小姐要做这种事……】 桐绪和雅阳、乌响素不相识,为什么他们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狠心?桐绪实在想不透。 「桐绪,你应该也很想要天尾苏醒过来吧?」 「喵、喵(那当然啊)。」 「既然如此……」 松寿王站起身来,倏地单膝跪地,将娇小的桐绪压在榻榻米上。 「松寿王大人,您在做什么!」 松寿王无视木隐的呐喊,表情严肃地举起天尾移之刀。 【什、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形!?】 桐绪奋力挣扎、想逃离松寿王。 「桐绪,别动喔。」 松寿王的眼眸闪耀出金色光芒,用力挥下陷入沉睡中的刀。 「喵————————!(纱那王,救我!)」 桐绪嘶声力竭地大叫,闭上双眼。 沙!——耳边传来了砍断血肉的声音。 唰!——桐绪听见了血柱喷洒在地的声音。 但是,桐绪并没有人头落地。深呼吸一次、两次之后,桐绪慢慢睁开眼睛,惊见红色的鲜血有如南天竹的果实般溅了一地。 进不是桐绪的血,而是飞奔前来替桐绪挡下这一刀的纱那王背部喷出来的血。 「小绯!」 【纱那王……!?】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一头乱发的纱那王单手拄着地板,保护了桐绪。 「喵——!(纱那王!你流血了!)」 「桐绪,你没事吧?」 【纱那王!】 「……夜桐,原来如此,你果然是桐绪。」 纱那王伸出染血的手温柔地抱紧了黑猫。他的动作是如此轻柔,彷佛害怕只要一紧抱就会弄坏桐绪。 「纱那王大人!」 「王爷!」 人形化丸和紫淀这才从金屏风冲了出来。他们两人看着纱那王鲜血汩汩的背部,吓得目瞪口呆。 「松寿王,你疯了吗!」 「谁教你随便闯进来的?我有我的打算。」 「打算?那就让我听听您的打算吧。这只黑猫就是桐绪,敢问您为何要对它下手!?」 「压根没发现黑猫就是桐绪的你,竟还敢跟我大放厥词。」 松寿王手上的天尾移之刀似乎因纱那王的血而解除封印,苏醒了过来,转眼间闪出了蓝白色火焰的光芒。 「天尾,回来我身边!」 嗡!——纱那王一声令下,天尾便乖乖地离开松寿王的手,开始移动,这证明了天尾听见了纱那王的呼唤。 受到封印的天尾,藉由染上纱那王的血而再度重生为纱那王的天尾。 「这里太危险了,请到这儿来避难!」被紫淀抱在怀里的桐绪,望着在金屏风前僵持不下的这对兄弟。 松寿王的众多部下赶紧跪倒在地,向怒气冲天的纱那王行礼。 正中央的松寿王故意重重地坐到宝座上。 「木隐,帮纱那王疗伤。」 「遵、遵命!」 纱那王睁着银色的眼阵瞪向靠近他的木隐,眼神有如冰霜。 而木隐则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动都不敢动。 「……木隐,是你吗?是你冒充紫淀,在妖魔之道袭击桐绪吗?」 「不,不,在下岂敢……」 「那是雾岛吗?还是结城?凶手是乌鸦天狗没错……!」 纱那王的声音充满着受到压抑的怒火,惊人的杀气几乎让天守阁为之冻结。 纱那王狠狠地扫视周遭一圈,面色铁青的部下们不约而同地先是摇头、接着低头。 「害桐绪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兄长您吗?」 「纱那王,你冷静点。凶手不是我。」 「那么,敢问为何桐绪会出现在这里,而兄长又握着这把刀?愿闻其详。」 纱那王的头发向上飘动着,怒不可遏。他的怒气引发了地鸣,天守阁开始微微晃动。 背上的血流到了纱那王紧握刀柄的那只手,汩汩地滴到地板上。 「小绯,先把伤治好要紧。抱歉,我不是有意害你受伤的。」 「既然如此,为何您要挥刀!桐绪可是我的主人!」 「就是因为你对桐绪太过执着,事情才会演变到这地步的!」 松寿王难得怒吼,抱着桐绪的紫淀和一旁的化丸都不禁吓得全身僵直。 「您的意思是……这全是我的错?」 纱那王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眼眸不安地动摇了;松寿王乘胜追击,无情地继续说下去。 「还是你就干脆让桐绪一辈子当只黑猫?好好疼爱这只瘾物吧。」 「兄长!」 纱那王身上放出一道闪电,朝着松寿王直奔而去。 这道闪电毫不留情地划破了松寿王如绢的俊秀脸颊,也割断了他的金色长发。 「纱那王,你……!」 松寿王摸了摸脸,发现指尖染血,身上瞬间爆发出怒气腾腾的妖气。 「你想反抗我?」 「请您将桐绪恢复原形。」 纱那王的身上再度发出了闪电。 「纱那王,你想动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松寿王踢了宝座一脚,站起身来。卷曲的金色长发,不可思议地辉映着照进室内的阳光。 这对兄弟此次的争吵可不是纸相扑或双六就可以解决的。木隐和其他部下们吓得不敢出声制止,而化丸和紫淀也对纱那王这前所未有的盛怒模样哑口无言。 【住手、你们两个快住手!】 松寿王的四周漂浮着几团猛烈的狐火,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都会扑向纱那王。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这副猫样,根本无法阻止这两人。好想现在就恢复人形—— 天尾。 桐绪开始呼唤纱那王手中的天尾移之刀。 【天尾,回来我身边!】 桐绪心想,既然 纱那王的血可以解除纱那王天尾的封印,那么只要它染上桐绪自己的血,或许就可以由黑猫变回人形了。 【天尾,回来我身边!】 桐绪踢了紫淀的胸膛一脚,跳到地板上,奋力呼唤天尾,而缠绕着蓝白色火焰的天尾移之刀也听见了桐绪的呼唤。 天尾栘之刀彷佛受了丝线牵引一般,脱离纱那王的手,朝金屏风前的黑猫直飞而去。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大惊失色、全身僵直,唯有纱那王及时反应,在刀锋接触到桐绪前对刀刃下令道: 「天尾,你的职责是守护桐绪!」 宛州呼应纱那王的命令般,蓝白色火焰变得更加猛烈,刀锋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刺进黑猫的背部。 啪哩————————! 现场传出了玻璃碎裂般的尖锐声响。 刺进身体的刀刃带来强大的冲击,桐绪差点为之崩溃。 但是,桐绪只感觉到冲击,并没有感受到痛楚。 这是因为,刀刃攻击的并非黑猫,而是覆盖在黑猫全身的无形结界。 钉在桐绪身上的结界在天尾移之刀的力量下瞬间碎裂,随着咒术的消失而分崩离析,沙啦沙啦地碎了一地。 结界碎片俨然光彩夺目的雪花自空中洒下,睁开双眼,桐绪发现自己正四脚着地一一但现在她已不再是黑猫,而是个人。 「恢复了?我变回人形了!」 全身不再毛茸茸,也没有胡子和尾巴了! 「桐绪!」 「纱那王!」 桐绪奔向纱那王,纱那王也朝着桐绪直奔而去。两人用力地握紧彼此的手,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纱那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的伤要不要紧!?」 「这没什么,不用管我了。」 「怎么可以不管!你流了这么多血!」 「我不在意。只要是为了你,流再多血我都甘之如饴。」 纱那王露出了夜桐曾见过的笑容,抚向桐绪的黑发;他的动作充满了怜爱与心疼,彷佛正在拉着一条条的结缘绳。 「纱那王……」 「桐绪,只要你没事就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你又跟我哥打赌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举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完后,桐绪顺从自己热切的情感,扑进纱那王怀里。当她是黑猫时无法环抱纱那王,现在她达成这个心愿了。 「谢谢你,纱那王。夜桐也很开心喔,它觉得你对它很好。」 「这样啊。」 纱那王也抱住了桐绪。他的胳膊是这么的强而有力,使桐绪心中那块总是滚动着的东西几乎要为之融化。 (纱那王的胸膛,好温暖……) 就让我再多享受一下这份甜蜜吧。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地望着他们,率先开口的正是松寿王。 「受不了,你们两个真会给人添麻烦。」 「兄长……」 「到底要我帮你敲多少边鼓你才要有所进展?纱那王,你心中应该早就做好决定了吧?」 松寿王这么一问,纱那王便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桐绪。 桐绪不明所以,只能默默地看着纱那王与松寿王,但松寿王似乎已从这个拥抱看出了纱那王的答案。 松寿王满意地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雅阳。这下你了解纱那王的心意有多坚定了吧?」 松寿王耸了耸肩,转头望向金屏风。 「你看见了吧?雅阳。出来吧。」 「雅阳?」 紫淀偏了偏头,而化丸则跳了起来、大吃一惊。 「雅阳大人!?上野那件事指的果然是翠莲王大人的宅邸!?」 「翠莲王……?那不就是纱那王的姐姐吗!?」 桐绪惊叫出声,吓得她说不出第二句话。 将自己变成黑猫的雅阳,居然就是翠莲王? 在众人的热烈注视之下,一位宛如朱红朝阳的红发佳人板着脸现身了。 ※  ※  ※ 「姐姐……您为何在这里?」 纱那王看到这突然现身的红发佳人,倏地露出略带傻气的表情,愕然地开了口。 翠莲王是松寿王的妹妹、纱那王的姐姐,也是天狐之一。 也就是说,她的真面目是红毛九尾狐。 雅阳——不对,当桐绪首次见到翠莲王时就觉得她的笑容神似某人;这也难怪,毕竟他们是姐弟。 桐绪曾听闻翠莲王居住在江部首屈一指的歌舞伎名门——市河一门中,上野那座宅邸,想必是市河傅十郎的宅邸吧。 桐绪不小心和翠莲王对上了视线,觉得有些尴尬,而翠莲王倒是目露红光,狠狠地瞪了回来。 雅阳曾说过有只偷腥猫偷走了她的重要宝物。 (猫……原来那是在说我啊……) 「是姐姐您将桐绪变成黑猫的吗?那么,之前在派乌鸦天狗在妖魔之道袭击桐绪的人也是您?」 「小绯,我只是担心你……」 「是姐姐您干的好事吗?」 面对纱那王的冰冷回应,翠莲正明显地动摇了。 「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嘛,小绯——」 「是姐姐您干的好事吧?」 纱那王连绂确认了两次。由于他实在太杀气腾腾,桐绪便出声插话,想要缓和气氛。 「纱那王,等一下。那个啊,我会从妖魔之道进入雅阳小姐的宅邸,真的只是凑巧罢了。将我变成黑猫的人或许是雅阳小姐没错,但我想这跟冒充紫淀一事没有关系吧?」 「桐绪,你闭嘴。」 化丸也扯了扯桐绪的袖子,要她别进去搅局。 能在此担任仲裁之责的,就只有松寿王。 「小雅,快跟小绯道歉。」 「兄长!难道兄长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族丫头抢走小绯吗!?」 翠莲王向松寿王讨救兵,这时纱那王竖起银色长发咄咄逼人地说道: 「姐姐,桐绪是我的主人。愚弄桐绪,就等于愚弄我。」 「怎么这样,小绯居然跟我顶嘴……兄长,小绯欺负人家啦——」 哇——翠莲王哭着对自己的哥哥撒娇,而松寿王只是推开她回道: 「小雅,我这做哥哥的可没蠢到会被你的假哭所骗。再说,你做事不知分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想被小绯讨厌吗?」 「为何您要对桐绪下手?」 「那是因为,她好巧不巧闯进我家……」 「这样啊,好巧不巧闯进你家。你把她当成扑向灯火的夏日蚊虫吗?」 「兄长~」 「不过呢,将桐绪带进妖魔之道的凶手,就是乌响吧?」 「咦,那个乌响公子!?」 桐绪想起了乌响那充满恶意的眼神,觉得很不舒服。这么一说,妖魔之道的那个冒牌紫淀眼神也相当灰暗。 「乌响,翠莲王是不是命令你将天尾抢回来?尽忠职守是件好事,但你别忘了,桐绪可是纱那王的主人。」 乌响被木隐带到松寿王面前,战战兢兢地答道: 「请您不要责骂翠莲王大人。翠莲王大人是出于对纱那王大人的关心,才会出此下策。」 「乌响,我说过了。不准再对桐绪出手,否则我二太子决不轻饶——」 纱那王的语气充满着制裁的意味,吓得乌响不住颤抖。 「为何你要 接连两次对桐绪出手?」 纱那王的眼中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受到那双眼眸控制的乌响忍不住痛苦地搔抓自己的咽喉,彷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勒住他的脖子。 「纱那王……」 桐绪害怕地摇了摇头,纱那王见状只好边叹气边将视线移向翠莲王。 「翠莲王。」 「讨厌,不要把我当成外人嘛。叫我姐姐,小绯。」 「今后不从再对桐绪下手,即使是开玩笑也不准。如果翠莲王您不肯罢休,那我将赌上纱那王的名号不借奋战到底。」 「小绯……!兄长?小绯不肯叫人家姐姐啦——他抛弃了我,选择了桐绪——」 哇——翠莲王抱着松寿王嚎啕大哭,宛如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孩子;这样的形象,跟那一晚的雅阳有着天壤之别。 (该怎么说呢?与其说她是姐姐,倒不如说比较像妹妹。) 桐绪傻眼了。不知该说这对兄姐对弟弟过度保护,还是该说他们过于溺爱。 「好好好,好可怜喔。小绯,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不要对小雅太坏嘛。」 哼!——纱那王转过头去,彷佛想将桐绪藏在自己怀里。翠莲王这下哭得更凄惨了,简直泪湿了衣袖——不过不知是真哭或是假哭就是了。 松寿王轻抚着低头哭泣的妹妹的背部,说着:「好好,小雅,别哭了。待会儿哥哥会好好训小绯一顿的。」 纱那王冷眼望着他们,朝金屏风迈出步子,似乎觉得此地无须久留。 「回家了,化丸、紫淀。」 「是,小的遵命!」 「是!」 纱那王拉着桐绪的手往前走。这时—— 「嗯?紫淀?小绯,慢着。」 抱着松寿王哭泣的翠莲王怱地脸色一变,若无其事地唤住纱那王。 「还有什么事吗?姐姐。」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紫淀』这个名字?」 翠莲王偏着头,问向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的纱那王。她那双朱红的眼眸,注视着纱那王身后的紫淀。 「紫淀怎么了吗?」 纱那王随着翠莲王的视线望向紫淀。 「是?在下怎么了吗?」 「果然是你!你不就是紫淀吗!」 「是的,在下是紫淀,刀鬼坊紫淀……」 看来,紫淀对将桐绪变成黑猫的翠莲王没什么好感。他露出警戒的眼神,打量着这位红发佳人。 「是我啊,是我雅阳!你忘记了吗?」 翠莲王奔向紫淀,握着他的双手用力晃动,彷佛想唤醒沉睡中的孩子般大叫着「紫淀、紫淀」。 翠莲王对待紫淀的方式实在太过亲昵,看得桐绪目瞪口呆,而纱那王也开始好奇姐姐和紫淀的关系。 「紫淀,你认识我姐姐吗?」 「呃。雅阳大人、雅阳大人……啊!」 紫淀想了老半天,终于敲了一下手心。 「紫淀,你想起来了吗!」 「不认识耶。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呢?」 紫淀爽朗地一笑置之,而翠莲王则失落地垂下了肩。 「你丧失记忆了吗?我给你的龙笛呢?」 「龙笛?您是说这个吗?」 紫淀从怀中掏出龙笛,翠莲王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地发出「喔~!」的一声。 「果然是你,你就是紫淀!这支绘有莲花金莳绘的龙笛,不就是我赐给你的东西吗!」 「不会吧!?在下紫淀的公主就是翠莲王!?」 桐绪惊叹一声,紫淀马上凑过来向桐绪求救。 「公主,在下现在是公主的第一家臣!我根本就想不起上一位公主的模样!」 「公主?」 翠莲王一头雾水,于是紫淀便快速解释了一番。 「在下现在是公主的第一家臣,王爷的第三家臣!」 「王爷?公主?」 翠莲王越听越混乱,不禁皱起眉头;松寿王悄声对她说道: 「小雅,王爷是指小绯,公主是指桐绪。附带一提,我是殿下喔。」 松寿王似乎很高兴自己的称呼是「殿下」。 「桐绪是公主?」 「呃……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桐绪姑且向翠莲王道了个歉。 「我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总之紫淀是我的付丧神。」 「紫淀是姐姐的……原来如此,难怪可以幻化成如此完整的人形。」 纱那王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紫淀一次。 「我跟紫淀……没错,我跟他是在前年的剧场町火灾中失散的。」 「咦,剧场町火灾?」 桐绪脱口而出,望向紫淀。没错,桐绪还记得几年前的剧场町发生了一场大火,以仲村座为首的众多剧场被烧个精光,过了半年之久他们才重新开演。 可是,紫淀说他和公主是在某个时代的某战场中失散的……? 「哈哈哈,您一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和公主是在站场的熊熊烈焰中失散的。」 「是呀,我听到的愿望是如此。」 桐绪一附和,紫淀便开始洋洋得意地开始述说: 「那天在下为了让公主顺利逃脱,一个人挡在敌兵面前承受了数十支弓箭……」 「紫淀,那是鸣田屋的招牌戏码,你说的大概是那出戏的大纲吧。」 翠莲王感叹地摊开扇子。 「你看太多戏了。以前你常常跟传十郎对台词呢。」 「什么!?你居然说在下的记忆是戏剧的大纲!?」 「等、等等。紫淀,你还是再仔细回想一下比较好喔。你说的熊熊烈焰是战场上的火海?还是戏剧町的火灾?」 桐绪出来缓颊,但紫淀只是回了她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 「这个嘛……在下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你怎么可以不清楚啊!」 「呵呵呵,因为我住在鸣田屋,所以紫淀看戏看得走火入魔了。」 心情好转的翠莲王,看得出来相当欣喜于此次的重逢。 紫淀努力回想朦胧记忆中的戏码大纲,两相比对之下,发现确实如翠莲王所言。 紫淀身世之谜,就这么平凡地结束了。亏桐绪还以为紫淀和公主之间或许有过什么戏剧化的往事,比如说身份悬殊的恋情之类…… 看来,桐绪也看戏看得走火入魔了。 「紫淀,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好无聊喔。来,跟我一起回去吧。」 「且慢。在下现在是公主的第一家臣。」 「公主……你是说桐绪吗?」 「是的。在下为了保护公主免受害虫的侵扰,必须无时无刻陪在公主身边。」 紫淀说到「害虫」两字时,桐绪和化丸不约而同地望向纱那王。 「看什么看。」 纱那王难为情地摊开桧扇。 不如这样吧!——纱那王身旁的翠莲王双手合十。 「我找个人代替紫淀不就得了。乌响,你来当桐绪的第一家臣吧。」 「咦!?不要,我才不要别人来当我的家臣呢!」 桐绪连忙摇头,黑发乌响也跟着频频摇头。 「在下是翠莲王大人的部下!请恕在下无法为此等野蛮公主效劳!」 「这是我要说的话吧!我怎能收这种坏心眼的人当我的家臣!」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又「哼!」地互相别过头去。乌响对翠莲王过于忠心,以至于言行举止总是不知分寸。 「我不需要紫淀以外的家臣。」 「公主……在下感谢公主的厚爱。」 紫淀感动地为之鼻酸,而桐绪也不禁激动地湿了眼眶。 就这样,当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拿这两人没办法时,纱那王徐徐地开门了。 「紫淀,回去翠莲王身边。」 「可是,王爷!」 「你担心害虫会作怪是吧?那么,欢迎你随时来挑战。」 纱那王的晓以大义反倒使紫淀垂下了头。 「王爷……您的意思是在下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难道不待在桐绪身边,你就不是她的家臣吗?」 「不,当然不是。」 「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即使相隔两地,你还是可以当桐绪的第一家臣。」 「王爷……!」 虽然纱那王看来如此冷淡,但桐绪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正是纱那王最诚心的饯别之词。 「我可以允许你当纱那王的第三家臣。」 化丸身为紫淀的欢喜冤家,也以第一家臣的身份安慰了紫淀。 「不要!在下还是不想离开公主!」 「呵呵呵,紫淀,别耍任性了。」 翠莲王揪着紫淀的领子,连拖带拉地将他拽向金屏风。 「兄长,闹出这么场风波,真是劳烦您了。小绯,原谅我吧;还有,桐绪——」 「是、是!」 桐绪打直了腰杆。 「欢迎你随时再来找我玩。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无聊了,呵呵呵。」 呵呵呵——桐绪也回了个客套的笑容。谁知道翠莲王这次又会为了打发时间在桐绪身上下什么咒? 「各位,告辞了。」 「公主——!王爷——!」 如此这般,紫淀终于回到了真正的公主——翠莲王身边。 「我觉得啊,小绯这个王爷的称号好威风喔——」 当众人正沉浸在感伤里时,松寿王这句话将气氛破坏殆尽。 木隐和其他部下们开始窃笑,而桐绪和化丸也开始笑个不停,而当事人纱那王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们。 「回去了!真令人不悦。」 纱那王甩动银色长发,冷冷地说道。 ※  ※  ※ 桐绪以行人穿越江都天守阁的金屏风,走在妖魔之道上,朝着风祭道场迈进。 虽然现在少了紫淀,只剩纱那王和化丸陪伴着她,不过既然他在翠莲王那儿,那就随时都可以见面。 现在不过是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罢了。 「噯,纱那王。」 纱那王牵着桐绪走在不可思议的道路上。脚下是江都的黄昏景致,而天空则是大放光明的白昼;天与地,目前正徐徐地向右转动。 化成白猫的化丸,雀跃地在纱那王和桐绪前方又跑又跳。 「纱那王,我好高兴自己又可以以人类的样貌跟你相会。」 「……」 纱那王没有答腔,桐绪只好选择沉默。 不过,纱那王的掌心传来了温度。 一切尽在不言中——桐绪用力握紧纱那王的手。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 不,说不定这段时间仅足于眨眼数次,但桐绪却觉得好漫长、好浪漫。 桐绪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以空着的那只手掏出怀中的紫色发带。 纱那王说这是他的宝物。为了珍惜它,它还将发带小心翼翼地收在螺钿风格小盒子里。 桐绪无法不在意这条发带,她好想知道纱那王的这条发带藏着什么样的往事。 桐绪总觉得自己曾见过这种紫色蕾丝…… 「纱那王。」 「桐绪。」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了。 「啊,纱那王,你先说。」 纱那王的表情和往常一样高傲。 「桐绪,今后做事不要太鲁莽。」 「……是。」 「不要让妖魔有机会缠让你。」 「这是命令?」 「没错。」 桐绪刻意大大地叹了口气。纱那王只会讲这种话吗? 他对夜桐就那么温柔。 「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早知道我就一辈子当夜桐,不要变回来了。」 「但是夜桐可不会顶嘴跟举手喔。」 纱那王微微地回过头来。 「难道你觉得不会举手比较好吗!」 「……最重要的是,夜桐不会擅自跑去找藤真。」 「啊……」 没错,说到底,正是因为桐绪想找藤真,她才会被拐入妖魔之道,才会被冒充成紫淀的乌响趁虚而入。 不只如此。桐绪之所以会中了翠莲王的法术变成黑猫,也是因为她疑神疑鬼、甩开纱那王的手擅自跑开的关系。 错不在大家,所有的错、一切的错,都在自己身上。 做事不要太鲁莽——纱那王说的一点也没错。 「对不起,纱那王。」 「我不想听你道歉。」 「那,谢谢你?」 桐绪紧握纱那王的手,停下脚步,将额头靠在纱那王那披着银色长发的宽闷背部。 纱那王为桐绪挡下天尾移之刀所受到的一大道背伤,已经消失了。绢织衣袍上丝毫没有血痕或破损的痕迹,他的发丝和衣袍依然飘散着如常的伽罗香。 「纱那王,今后你也要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你这是以主人的身分在命令我?」 纱那王没有回头,桐绪无法得知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桐绪从那低沉的嗓音中感受到了温暖。 「对,这是命令……不对,是约定。我会努力的。」 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狐狸主人。 「因此……」 因此,你不要去找新的主人了。 真希望以主人的身分对纱那王下这道命令。 桐绪绕到纱那王面前,伸手抚着他冰冷滑嫩的面颊。 纱那王弯下腰来,调皮地将脸颊凑向桐绪。 「咦?干嘛?」 「我会错意了吗?上次这样做时,夜桐舔了我的脸呢。」 「啊!」 那一口轻舔—— 「那、那、那、那是!因为我那时是夜桐才那样做的!我才不会舔你第二次呢!」 「是这样吗?」 纱那王摊开桧扇,得意洋洋地凑近满脸通红的桐绪。桐绪真后悔那么做,这下被他抓到小辫子了。 「不管以前如何,总之我绝不会再舔你第二次了!」 「是喔,真无聊。」 白猫化丸过来蹭了赠桐绪的脚。 「嗯?化丸?怎么了,你嘴里叼着什么……哇、哇——————!」 化丸嘴里叼着只老鼠,真不知是从妖魔之道的何处叼来的。 「桐绪,这老鼠给你。我知道你缺的是什么了,你缺的是老鼠!吃下它,你的胸部就会变大,也会比较有姿色喔。」 「怎么可能啊!我才不吃老鼠!」 桐绪放开纱那王的手,往后退了两、三步。 「桐绪!别放开我的手!」 「啊,对喔!」 但已经太迟了—— 桐绪的身后开了一个纵向椭圆型洞穴,此时她已无路可退。 「桐绪!」 桐绪对纱那王伸出双手,但依旧后仰地跌了进去。 「不要——纱那王——————!」 桐绪仰望着映照江都黄昏景致的天空缓缓地向右转动 ,一边发出有气无力的悲鸣,一边掉进洞里。 接着,她猛地摔进了一个地方。 ※  ※  ※ 「公主!?您怎么了!」 「咦,紫淀!」 数座烛台照亮了黑暗,这是间明亮的房间。布制屏风挂着缤纷的绢绸,摆在在缘廊和室内的交界处。墙边有个气派的金莳绘装饰柜、同样图案的梳妆台以及圆形玻璃金鱼缸。 这是那座既可怕、又令人怀念的上野宅邸。 「公主,这么快您就来看在下啦!」 「嘘——!嘘——!」 「嘘——?原来如此,这是密会对吧!」 「不是这样啦!!」 察觉到房内有人声的屋主,从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后头探出脸来。 「唉呀,桐绪。」 「你、你好。」 「这回你又凑巧路过此地吗?你来得正好,好好待在这儿吧。」 翠莲王那果实般赤红的双唇,不怀好意地绽放了开来。 结 松寿王的信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敬启者: 在这雨水丰沛、紫阳花开的时节,纱那王心中的花朵想必也正美丽、鲜艳地绽放着吧,为兄真为你高兴。 之后桐绪过得还好吗?应该没有叼着鱼跑来跑去或啃食柴鱼吧? 化成黑猫的梱绪格外可爱,我觉得今后三不五时将她变成夜桐应该也梃有趣的,你认为如何呢? 找希望你不要生翠莲王的气。你在不知不觉中离开柳羽,又在不知不觉中与桐绪交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可爱的弟弟,才会做出这些事。 那丫头是个重度弟控(注25:恋弟情结,原文为ぶらこん。),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对我来说,小绯和小雅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注26:原文为「目の中に入れても痛くない」,直译为「放进眼里也不会痛」,形容对晚辈的疼爱程度。)(真的放进去应该会痛死吧),希望你们俩今后也好好相处。 关于斑娶仪式,我已经了解你的想法了。不要着急,将问题一个个慢慢解决吧。 对了,上次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要说的是茶茶姬的事。她一直缠着我想问出你的下落,但我没有理会她。看来,她到现在还没对你死心。 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个性极端,奉劝你最好不要让她跟桐绪见面。 盛暑即将来临,夜晚格外闷热。 千万不要因为怕热就在睡前吃冰冷的食物或喝冷饮喔。 请各位保重身体。 松寿敬上 给亲爱的纱那王 结之结 翠莲王的信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前略 前阵子我玩得太过火了,在此我先向你道歉。 兄长他也训了我一顿,但有件事我想请你谅解。 小绯,我很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桐绪的长相并没有特别出色,但你却被宫中的宫女们尊称为宵月之宫,认为她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应该不只我一人吧。 不过,桐绪的长相虽然平平凡凡,但似乎还算善良,所以你可以随便对她好一点。代我告诉她,她随时都可以在路过时顺便找我玩。 还有……对了对了,茶茶姬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告诉她了。 我想,她届时就会去找你了。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紫淀在一旁一直嚷嚷着要我早睡,我就先在此搁笔吧。 熬夜是肌肤的大敌,记得叫桐绪早点就寝。 在这烦闷的梅雨时节,希望风祭道场的各位保重身体。 草草 雅阳 给亲爱的纱那王 ※  ※  ※ 纱那王读完翠莲王的信后,不禁捏紧淡红色的信纸。 「为什么姐姐总是如此多事……!」 纱那王想迎娶进门立后的,只有桐绪一人。 宫中规定,极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二太子必须从平凡的人族中迎娶正妃。 为了避免在灵狐联姻中生出妖力比东宫太子还强大的后代,必须先予以混血。 这就是斑娶。 纱那王一开一阖地把玩着桧扇,暂时沉浸在午后的宁静雨声中。 过了半晌—— 「……历经几世 都未曾忘怀 桐树叶 绑着细绳的乌黑秀发。」 吟完一首诗后,纱那王站起身来。 接着,他呼唤庭院樱花树上的六连。 (……待续?) 结之结之结 慢如蜗牛步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每当鹰一郎挥出一刀,额头上的汗水便飞散四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英气焕发,伫立在院中石阶上的千代不禁看得入迷。 「咦?千代小姐,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呃……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请用吧。」 「嗯——洗澡喔~」 鹰一郎揪起衣服的领口嗅了嗅。这个讨厌洗澡的哥哥,每每让桐绪伤透脑筋。 「桐绪跟纱那王都出门了吗?」 「是啊,他们去赏月了。化丸公子也一块儿去了。」 「臭化丸,干嘛去当小俩口的电灯泡啊。」 「幸好桐绪小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夜桐就是桐绪呢。」 「就是说啊,不过那张肉饼脸跟桐绪还真像呢。」 唉呀——千代不禁笑出声来。 「鹰一郎公子,你喜欢猫吗?我看你常常将化丸公子抱在膝上。」 「我喜欢所有的动物。我喜欢狗,像苇火、木通那样的母鸡也满可爱的,还有……对了对了,怎么差点忘了呢?我也喜欢狐狸。」 「……还有其他喜欢的动物吗?」 「嗯——乌龟。」 「乌龟?」 「我在想,下次我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乌龟。草龟之类的。」 「……还有吗?」 「还有吗?啊、蛇!」 「这……鹰一郎公子,你不是讨厌蛇吗……」 「岂止讨厌,我怕死蛇了。不过,千代小姐你不一样,我最喜欢你了。」 「鹰一郎公子……!」 鹰一郎的话大多都没有什么深厚的含意。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我喜欢你——说不定那句话的意思就只是如此罢了。 喜不自胜的千代,悄悄地紧握住了鹰一郎的衣袖。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我都诚心感谢您拿起这本纱那王与快乐伙伴的物语。 多亏大家的支持,「狐仙大人」第二集才能这么快问世! 这集的甜蜜成分增加了不少(自以为),此外过多了两名棘手的新角色来闹场,我总觉得与其说「虚惊一场」,不如该说是「白忙一场」才对。 狐仙大人白费力气! 所有的登场角色都在篮框下互相较劲、意图一举灌篮,我可是拼了命才做好传球的重责大任呢。毕竟,万一我把球传到了奇怪的地方去,说不定球就再也回不到我手上了。 我想,每个角色都认为自己是本作的主角吧?尤其是松寿王,他一定正虎视眈眈地想把小绯拉下来。自己登上封面亮相,嗯。 看了上一本《狐仙大人神机妙算!》后寄信到编辑部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的来信!各位的亲笔信函真的带给我很大的鼓励。我一定会回信的,希望各位此次也写信来告诉我看了《狐仙大人虚惊一场!》后有什么感想喔。 责编mikappe小姐这次依然帮我为这本陷入窘境的原稿洒了好几小匙的香料,真是有劳她了。作家这一行总是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我每次都好期待责编小姐的香料喔。今后也要请您多多关照了,责编小姐可说是我的靠山呢。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您笔下的桐绪更有魅力了,谢谢您的大力帮忙!这次的封面既甜蜜又令人心跳加速,当我看到完成后的彩稿时,关心得魂都差点飞走了!各位读者,请仔细看看纱那王的右手!有些一配角(其实就是木隐啦)还没有画成插画,但我真的好想看看他画成插画会是什么模样,我会引颈期待您下次的作品的。 而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读完这本《狐仙大人虚惊一场!》的您致上极大的谢意。 这次的结尾有点吊人胃口,希望近期我还能将后续的故事呈献给各位—— 在四月夜晚极度想吃春季蔬菜天妇罗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我都诚心感谢您拿起这本纱那王与快乐伙伴的物语。 多亏大家的支持,「狐仙大人」第二集才能这么快问世! 这集的甜蜜成分增加了不少(自以为),此外过多了两名棘手的新角色来闹场,我总觉得与其说「虚惊一场」,不如该说是「白忙一场」才对。 狐仙大人白费力气! 所有的登场角色都在篮框下互相较劲、意图一举灌篮,我可是拼了命才做好传球的重责大任呢。毕竟,万一我把球传到了奇怪的地方去,说不定球就再也回不到我手上了。 我想,每个角色都认为自己是本作的主角吧?尤其是松寿王,他一定正虎视眈眈地想把小绯拉下来。自己登上封面亮相,嗯。 看了上一本《狐仙大人神机妙算!》后寄信到编辑部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的来信!各位的亲笔信函真的带给我很大的鼓励。我一定会回信的,希望各位此次也写信来告诉我看了《狐仙大人虚惊一场!》后有什么感想喔。 责编mikappe小姐这次依然帮我为这本陷入窘境的原稿洒了好几小匙的香料,真是有劳她了。作家这一行总是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我每次都好期待责编小姐的香料喔。今后也要请您多多关照了,责编小姐可说是我的靠山呢。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您笔下的桐绪更有魅力了,谢谢您的大力帮忙!这次的封面既甜蜜又令人心跳加速,当我看到完成后的彩稿时,关心得魂都差点飞走了!各位读者,请仔细看看纱那王的右手!有些一配角(其实就是木隐啦)还没有画成插画,但我真的好想看看他画成插画会是什么模样,我会引颈期待您下次的作品的。 而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读完这本《狐仙大人虚惊一场!》的您致上极大的谢意。 这次的结尾有点吊人胃口,希望近期我还能将后续的故事呈献给各位—— 在四月夜晚极度想吃春季蔬菜天妇罗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我都诚心感谢您拿起这本纱那王与快乐伙伴的物语。 多亏大家的支持,「狐仙大人」第二集才能这么快问世! 这集的甜蜜成分增加了不少(自以为),此外过多了两名棘手的新角色来闹场,我总觉得与其说「虚惊一场」,不如该说是「白忙一场」才对。 狐仙大人白费力气! 所有的登场角色都在篮框下互相较劲、意图一举灌篮,我可是拼了命才做好传球的重责大任呢。毕竟,万一我把球传到了奇怪的地方去,说不定球就再也回不到我手上了。 我想,每个角色都认为自己是本作的主角吧?尤其是松寿王,他一定正虎视眈眈地想把小绯拉下来。自己登上封面亮相,嗯。 看了上一本《狐仙大人神机妙算!》后寄信到编辑部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的来信!各位的亲笔信函真的带给我很大的鼓励。我一定会回信的,希望各位此次也写信来告诉我看了《狐仙大人虚惊一场!》后有什么感想喔。 责编mikappe小姐这次依然帮我为这本陷入窘境的原稿洒了好几小匙的香料,真是有劳她了。作家这一行总是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我每次都好期待责编小姐的香料喔。今后也要请您多多关照了,责编小姐可说是我的靠山呢。 负责插画的风都ノリ老师。您笔下的桐绪更有魅力了,谢谢您的大力帮忙!这次的封面既甜蜜又令人心跳加速,当我看到完成后的彩稿时,关心得魂都差点飞走了!各位读者,请仔细看看纱那王的右手!有些一配角(其实就是木隐啦)还没有画成插画,但我真的好想看看他画成插画会是什么模样,我会引颈期待您下次的作品的。 而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读完这本《狐仙大人虚惊一场!》的您致上极大的谢意。 这次的结尾有点吊人胃口,希望近期我还能将后续的故事呈献给各位—— 在四月夜晚极度想吃春季蔬菜天妇罗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不论您是旧雨或是新知,我都诚心感谢您拿起这本纱那王与快乐伙伴的物语。 多亏大家的支持,「狐仙大人」第二集才能这么快问世! 这集的甜蜜成分增加了不少(自以为),此外过多了两名棘手的新角色来闹场,我总觉得与其说「虚惊一场」,不如该说是「白忙一场」才对。 狐仙大人白费力气! 所有的登场角色都在篮框下互相较劲、意图一举灌篮,我可是拼了命才做好传球的重责大任呢。毕竟,万一我把球传到了奇怪的地方去,说不定球就再也回不到我手上了。 我想,每个角色都认为自己是本作的主角吧?尤其是松寿王,他一定正虎视眈眈地想把小绯拉下来。自己登上封面亮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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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冠军是吃掉三十九个金鯱瓦馒头,来自阿佐草的风祭桐绪小姐!」 西边大街瞬间热闹沸腾。「嘿!江都最厉害的大胃姑娘!」群众们给的这个称号真教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觉得羞耻,此起彼落的掌声听得桐绪震耳欲聋。 「冠军!太好了,三十两银子!!!」 「恭喜您,武家小姐。」 消暑大会的主办人——传统点心铺老板的父亲将沉甸甸的钱袋颁给了欣喜的桐绪。这位老爷爷有些微胖,生着一副福相;能够自掏腰包举办这么疯狂的大会,想必那家店一定是经营有成的大商家吧。 桐绪慎重地向慈祥的老爷爷道了个谢,跑到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的人形化丸身边。垂在化丸胸口的红色绳结和铃铛正雀跃地晃动着。 「太棒了,化丸!我是冠军耶!」 「干得好,桐绪!你果然是彻头彻尾、从外表到胃袋都是男人婆的男人婆!」 「总觉得你好像在损我,但本小姐现在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有了这三十两,被醉鬼哥哥弄坏的厕所门和梅雨期腐烂的浴室屋顶就能修一修了!」 「先请我吃土用的鳗鱼再说啦!」 「鳗鱼!而且是松竹梅等级的松喔、松!」 对于没有门生、门可罗雀,家计常陷入困境的穷酸道场风祭家来说,三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可观的金额。这下子可以暂时不愁吃穿了——桐绪和化丸相互握手,为这笔天上掉下来的大钱感到兴奋不已。 「奇怪,纱那王呢?」 正当桐绪跟化丸兴奋得乐不可支时,桐绪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该不会是等得不耐烦,回去了吧? 「纱那王大人在那儿呢。」 从化丸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看到澄田川沿岸成排的简陋茅屋茶店中,有一间店门前插着写有「心太」的旗子。 「呜哇,他的脸好臭~」 在茅屋那聊胜于无的遮阴下有张长椅,纱那王正翘着长腿、板着一张脸地坐在那儿。为了不引人侧目,纱那王今天也低将皑皑白雪般的美丽银发染成……不,幻化成了黑发。 路过的年轻姑娘们个个都面颊潮红地望着纱那王。光是坐在那儿就能虏获女孩的芳心,纱那王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肤如白云、唇如珊瑚、眼眸如民乐,而睫毛则宛如仙女的羽衣——桐绪初见纱那王便打从心底赞叹他的俊美,他的美可谓是无懈可击。 纱那王的美,美得如此超凡脱俗—— 「纱那王,抱歉让你久等了。」 纱那王抬着眼斜视着疾奔而来道歉的桐绪。黑髪在吹来海潮香的微风下轻轻飘舞着,滑落在那张令女人自叹不如的滑嫩脸蛋上。 (哇……好美的黑发……) 纱那王平时的银发也很有魅力,但或许是还不习惯的关系吧?他那头仿佛月没之夜的乌黑秀髪看来格外有神秘的吸引力。太不公平了,明明是男人,却生得这么美丽。 正当桐绪看得出神,纱那王冷不防地听来有点不悦——不,应该是极为不悦的语气数落了她。 「今天我们不是出来玩水的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啦。但我怎么可能放着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不参加嘛——嘿嘿。」 「我不喜欢炎热跟太阳。」 纱那王啪地一声摊开挂着鲜艳绳结的桧扇,遮住脸上的阳光。 「你好像吸血鬼哦。我曾经在外国的故事书中看过哦,吸血鬼只要一晒到太阳就会化成灰那。」 「男人婆,你这蠢才!别把纱那王大人跟外国的卑贱吸血妖怪相提并论!我们纱那王大人可是……」 天狐呢!——化丸注意到周遭有人,赶忙把说到口的话吞了下去。 纱那王的真面目——没错,正是银毛九尾狐仙。自古以来,人们便传闻狐狸是种拥有灵力或神通力等妖力的动物,其中只有妖力最强的灵狐可以成为天狐;天狐的尾巴会分裂成九条,是一种神兽。 而表面上每天都过着平凡生活的桐绪,便是九尾狐仙的主人。 契机就发生在冬季尾声的那个满月之夜,起因则是桐绪救了一只白猫。隔天,一名银髪绝世美男子来到了风祭道场,说道: 『狐狸是有恩必报的。为了答谢你救了白猫,我跟定你了。』 附带一提,那只白猫就是纱那王的随从——化丸。 「你可别忘了纱那王大人是稻荷信仰的主神——荼枳尼天大人的公子!」 有谁能料得到,这名正以手肋顶着桐绪侧腹的嚣张小鬼,居然是一只猫妖? 狐狸所跟定的对象,可以差遣狐狸为自己带来荣华与富贵;受主人驯服的狐狸,甚至可以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谓难能可贵的式神。在这江都中出人头地的人,大多都是拜狐狸所赐。 但是,血统高贵的纱那王性格高傲得不得了,桐绪一直无法好好驯服他。 桐绪和纱那王,这两人的主从关系恰好相反。 (主人和狐仙。我们两个就不能突破这层关系吗……) 思及此,桐绪胸中那个使她隐隐作痛的东西,又开始滚动了。 「桐绪。」 这声叫唤唤醒了桐绪,当她一抬起眼,正巧看到纱那王白皙的指尖朝自己的脸伸了过来。 「干、干、干、干嘛!?」 「沾到了。」 「跟上了?」 「红豆。」 纱那王的拇指拭去了桐绪脸颊上的红豆。大概是方才的金鯱瓦馒头的红豆馅吧? 「谢、谢谢——」 「要面包不要爱情,你变胖我可不管。」 纱那王对桐绪送了个秋波、捏了一下她的腮帮子,害的桐绪晕头转向。这是夏日阳光造成的吗?还是因为这张笑脸实在太迷人……? 「我、我说啊,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对我放电?」 「为什么?」 「还有别老是装出迷人的嗓音!」 桐绪粗鲁地甩开纱那王。迈出步子,结果冷不防被纱那王搂住了腰。 「喂,不准吃我豆腐!」 「桐绪,走路时要看路。」 咦?——桐绪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站着一名武士。若不是纱那王阻止她,恐怕桐绪就要一头撞上去了。 这名青年的年纪与鹰一郎相仿,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削肩,看起来相当和善。他不适合在腰间佩刀,倒适合抱着本书走在街上。 「啊,对不起!」 「哪里,该道歉的人是我。」 青年有礼地点了个头,抚着腹部摇摇晃晃地转身想要离开。清爽的刘海与侧脸——桐绪对这张脸有印象。 「……咦?阁下不就是刚才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时坐在我隔壁的人吗!」 「咦?喔~你就那位得到冠军的……呃——」 「是的,我是风祭桐绪。」 「我是亩弓弦。此次真是恭喜你了。」 青年边报上名号边瞥向抱着桐绪的纱那王,接着羞红了脸。桐绪赶忙拨开纱那王的手,清咳了几声。 「你应该也吃了很多金鯱瓦馒头吧?我还以为自己要输了呢。」 「是啊,我拚命吃了三十八个。」 桐绪吃了三十九个,看来这多吃到的一颗馒头就是分处胜负的关键。 「你喜欢甜食吗?」 「不,一点都不喜欢。肚子撑得我好痛苦 ,我方才还吃了胃药呢。」 弓弦虚弱地将眼镜向上推,「呜噗!」地连连反胃。 「……你没事吧?」 「唉,我可能快不行了……」 「喂,四眼田鸡!既然你不喜欢甜食,干嘛还来参加什么大胃王比赛?」 化丸嚣张地插了个嘴,弓弦立刻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说来惭愧,我是被奖金冲昏头才去参加挑战的。」 「啊哈哈,说来惭愧,我也是呢。」 桐绪和弓弦相视而笑。他笑得很含蓄,给人的印象很不错。眼镜后方的那双眸子,其清澈可比今日的蓝天。 「四眼田鸡,今天算你倒霉。这个男人婆对食物的执着可是无人能比,是个无限接近男人的女人。」 「化丸,后面那一句是多余的。」 「还是要改成无限接近女人的男人?」 「那我不就变成男人了!」 「你是男的没错啊,又没有胸部!」 「你又知道了!?别看我这样,脱掉后也是很有料的!」 「好啊,那你就脱给我看看啊!」 纱那王斜视着这对三天两头吵个不停的欢喜冤家,对弓弦说道: 「年轻人,为什么你想要这三十两银子?」 弓弦凝视着纱那王,张口结舌。 「喂。」 「啊!失、失礼了!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啊!不,我、我并不是对男子有兴趣,该怎么说呢……」 「为什么你想要这三十两银子?」 「啊——是!我想要用三十两来买发簪!」 「发簪——?四眼田鸡,你有女装癖啊?」 化丸没头没脑地插进了一句话。桐绪拍了拍他的屁股,笑着对弓弦说: 「是用来送礼吗?」 「是的,我想买一支来自国外的蓝宝石发簪。」 「来自国外……你是说舶来品?听起来不便宜呢。」 江都市内盛行国际贸易,日之本国所没有的宝石、蕾丝、皮革制品、书籍、食材等珍贵的舶来品,这里全都买得到,不过,它们的价格全都贵得吓人。 「我想,那位小姐的柔软秀发配上蓝宝石发簪,一定很迷人。」 这时,桐绪瞧见弓弦打开了所在腰带上的怀表,一脸陶醉。 「这也是舶来品吗?好漂亮的表。」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拿着如此高贵的表,实在太奢侈了,这是人家送我的礼物,我想买个回礼来回报对方。」 「感情好到相互送礼……那位小姐是你的情人吗?」 「情、情、情人?!怎么可能!这、这只是我自己单恋人家罢了……」 望着手足无措的弓弦,桐绪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脸,仿佛正写着「我喜欢她!」几个大字。 「呵呵,这样感觉真不错。」 「这只是我个人的单恋哦!?」 「只要是一片真心,不论是情投意合或是单恋都很棒啊,讨厌甜食的你居然能为了对方去参加甜食大胃王比赛,要是我一定会很开心。」 桐绪的话语听得弓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起来就像是个纯情的少年。 x 「男人婆,你这笨蛋!你是无限接近笨蛋的笨蛋!」 「化丸,你好吵喔。你刚才不是才说我是无限接近女人的男人吗?」 「三十两诶!这个夏天的第一条鳗鱼耶!」 一行人坐在由二国桥沿着澄田川北上往阿佐草山谷堀的船上,化丸拍着船舷愤怒地嚷嚷着。当在船尾挥汗摇动船桨的船夫无奈地说『拜托你别乱拍打船』时,纱那王忍无可忍地扬起了脸。 「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小的这就将这男人婆跟火药绑在一起炸上天空,让她变成夜晚的烟火!」 「你比蝉还吵,我听了只觉得更烦躁。」 「什么喵!」 「天气已经很热了,你给我安静点。」 锁着眉头将手沉在河里的纱那王,被强烈的阳光与高温弄得身心俱疲。 「纱那王,今天这么热我还拉着你到此处跑,对不起喔。我下次再请你吃鳗鱼。」 「我一开始就不抱什么期待了。」 「不知哪里还有大胃王比赛可参加?有的话我一定可以再夺得冠军。」 「然后再把奖金拱手让人是吗?」 呜!——桐绪刹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你要将三十两让给那个男人?」 「因为……送礼给意中人……我觉得这样子好浪漫喔。」 「这笔钱对风祭家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是这样没错,但这笔钱本来就是意外之财,无所谓。」 纱那王之所以如此无奈,化丸会如此愤怒,是因为桐绪将好不容易到手的三十两奖金拱手让给了亩弓弦。 「没关系啦,我不在意。如果那笔钱能让弓弦公子的恋情开花结果,不是很好吗?」 说不想要这三十两是骗人的,当然桐绪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慷慨了。毕竟当初就是为了奖金才会参加大胃王比赛的。 可是,桐绪常常在想:人情是用来施予的,而不是用来乞求的。桐绪就是因为听了弓弦的话后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这笔钱,才会慷慨解囊。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烂好人。」 「区区三十两银子,我随时都能赚到手啦!」 「真了不起,不过当你要去捉拿通缉犯拿奖金时记得告诉我一声哦,公主 。」 纱那王指的是桐绪擅自出门捉拿刀鬼坊紫淀的事。被小小揶揄了一下的桐绪只能缩起身子,悄声点头说了声「好」。 如此这般,一行人在山谷堀下船回到镇上已经是日暮时分,当他们快步走回风祭道场时,家中正闹的人仰马翻。 「桐绪,你跑到哪里去了?不得了了,千代在大白天被试刀手袭击了!」 「咦,试刀手?!」 来到玄关迎接桐绪的反枕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听得桐绪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是试刀手?刀,对,意思是被刀砍了? 纱那王抱着濒临崩溃的桐绪。 「振作点,桐绪。」 「纱那王……」 桐绪奋力穿梭于黄昏笼罩的主屋走廊,途中恰巧跟伫立在那儿的鹰一郎撞个正着。 鹰一郎满面都是泪水。 「不要!不要,千代小姐。」 桐绪猛地打开千代房间紧闭的拉门。 「千代小姐!」 「什么事?」 「咦?」 「你回来啦,桐绪小姐。」 「……啊,对啊,我回来了。」 千代如常地端坐在房间里,折着刚从院中拿下来,充满阳光味的晒干衣物。 「哎呀,桐绪小姐,你刚才吃了什么?袖子上的那个污渍是不是红豆馅?」 千代嘀咕着「姑娘家应该要随时注意服装仪容呀」,一边起身想要沾湿手帕。 「咦,咦,咦,等等!千代小姐,你这样走没问题吗?」 「还是我应该用跑的?」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伤呢?我听说你被试刀手砍伤了。」 「哎,真是的,是反枕爷爷说的吧?没这么严重啦。」 千代瞪向房间一隅,反枕马上缩起脖子反驳道: 「什么嘛,我可没说谎,你是真的被刀砍伤了啊!」 「不要说出这种会让桐绪小姐误解的话嘛。」 「千代小姐,怎么回事?你被砍伤了吧?伤势怎么样?」 一头雾水的桐绪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千代的身体。千代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说不定衣服下的胳膊或者肩膀缠上了绷带呢—— 「桐绪,冷静点。」 「可是纱那王……」 「你忘了千代也是妖魔吗?」 被随后追上来的纱那王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这容易使人遗忘的事实。 「啊,对哦。千代小姐是……也对。」 「是啊。」 没错,满面笑容的千代正是白蛇精。既然她是妖魔,那么刀剑顶多使她受伤,不会害她丧命。 「啊——太好了!真是吓死我了,听到你被砍伤,我还以为……」 「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看到千代的笑容,桐绪不禁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当场瘫软在地。对桐绪来说,千代既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母亲,是一个无可取代的家人。光是想象她受伤的模样,就足以使她痛彻心扉。 「嗯?可是,慢着,那哥哥你刚才哭什么?」 「没有啦,我的眼睫毛掉到眼睛里了。你看到了吗?右眼的这个部位。这叫做睫毛倒插。」 不知何时跑进来的鹰一郎悠哉地拉起眼脸,对纱那王现出他倒插的睫毛。 「哥哥,你不要在不该流泪的场合流泪啦,会让人误会耶。」 「桐绪,这你就不懂了。睫毛倒插可是很痛的!」 「我没有问你睫毛倒插不痛啦!你这个芋头男!」 一行人放下了心,哄堂大笑,反枕装蒜地搔了搔脸,而家鸣们则压根不关心来龙去脉,只管在天花板跑来跑去。 唯有纱那王没有笑。 「千代,袭击你的人是谁?」 「是一群成群结党,以武艺自傲的武士。他们看到我被砍了后依然面不改色,好像吓了一大跳呢。」 「真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家伙!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 千代见到鹰一郎愤慨的模样时不禁喜形于色,真令人莞尔。 「我没事,唯一让我懊悔的就是要送给亮庵大夫的卤菜掉在路上了。」 「什么喵!卤菜报销了喔?太浪费了!」 化丸插进来的这一席话又惹得大家笑了,但是纱那王依旧板着脸孔。 「纱那王?」 桐绪凑了过去,但他跟平常一样,只会高傲地别过头去。 (什么嘛,好讨厌。) 这下桐绪也鼓起腮帮子撇过头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千代,悄声地唤了唤纱那王。 「什么事?千代。你说说看。」 「是……嗯……有件事我很在意。」 千代紧握着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一边顾虑着桐绪。 「其实,那群男子曾问过我是不是风祭桐绪。」 「咦?我?」 「喂喂,什么意思,所以是他们错将千代小姐误认成桐绪了?」 鹰一郎锁起眉头,桐绪惊讶于这个事实,也开始思索是不是有人对自己怀恨在心。 ——这么一想仇家还真不少。桐绪在镇上不知教训过多少粗暴的浪人,扒手跟小混混,会树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可原谅!我一定要揪出那群浪人,将他们送交奉行所!」 「不,这……他们的打扮不太像是浪人,倒像是江都大名的家臣,而且来头还不小。」 「咦,不是浪人!?」 有头有脸的武士会做出这种卑鄙的报复行为?若真是如此,看来武士道已经堕落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千代小姐,对不起,都是我害你遇到这种事……」 「别这么说,应该说……还好遇到的人是我,万一桐绪小姐你受伤了,我才难过呢。」 千代这既像姐姐又像母亲的眼神,让桐绪既鼻酸又感激。 抬头一看,风祭家的狐仙大人正摊着桧扇陷入沉思中。「纱那王,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可怕?你对试刀手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没有——他简短回答两字便闷不吭声。大家都好奇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只见纱那王傲然地说道: 「别担心,有我跟在你身边。」 接着纱那王对鹰一郎说: 「至于千代……鹰一郎,她就由你来保护。」 说完后,纱那王便快速地走出了门外。 千代种在房间前面屋檐下的丝瓜,正绽放着满满的娇嫩五瓣黄花。 x 翌日,风祭道场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桐绪和化丸两人看家。 鹰一郎邀千代一块儿到阿佐草寺参拜去了。这两个人,至今第一次相偕出去游玩。 鹰一郎,千代就由你来保护——不知纱那王的这番话是否终于点醒了芋头哥哥,但桐绪光是看到千代开心的模样就很满足了。 另一方面,纱那王吃完午餐后就出发前往江都城了,说是有事要跟松寿王商量。他摆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走进金屏风里,这点总让桐绪不得不在意。 「对了……纱那王说要找新的主人,不知这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桐绪依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格当纱那王的主人。 ——不要找新的主人! 她连对纱那王下这道命令的勇气也没有。 「喂,男人婆,门口有个怪人耶。」 当人形化丸过来知会桐绪这件事时,她正由庭院走到厨房,在为晚餐剖毛豆。桐绪今晚想做毛豆饭,因为纱那王很喜欢吃这道料理。 「怪人?是客人吗?」 怪人——那应该是男人吧?——桐绪解下围裙,为了以防万一,她事先到房里拿了爱刀才走向玄关。 桐绪的刀中寄宿着纱那王九条尾巴中的其中一条尾巴,是一把天尾移之刀。桐绪成为纱那王主人后首次拿到的便是这把九尾加持之刀,这也是证明桐绪是纱那王主人的重要宝刀。 天尾移之刀的妖力可以斩杀妖魔,至今不知救了桐绪多少次。 「讨厌,怎么偏偏在纱那王跟哥哥不在时有怪人出现。」 走到门旁一看,对面的杂货店雇佣的小孩正拿着水桶和勺子在路上洒水。一名男子踩着泥水,直直地打量着风祭家。他看起来年近三十,虎背熊腰,是个打扮的相当称头的武士。 「化丸,你来这儿躲起来。那个人啊,可能是讨债的喔。」 「不会吧,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对话啊!」 没错,化丸指的就是千代刚到这个家时发生的事。桐绪误以为千代是讨债的,当时也跟现在一样和化丸两人躲在门柱旁边。 「你们两兄妹到底欠了多少钱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有钱尽量用』吗!?」 「你要说的是『量力而为』吧!话说回来,我根本没欠过别人钱啊!我不认识那男人啦!」 正当他们两人交头接耳地谈到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时—— 「喂,那个女的。」 男子走到了桐绪身后,粗声粗气地说道: 「女人,叫风祭道场的主人出来。」 声音听起来相当的淡然。桐绪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正以看着路边石头的不屑眼神望着她。 桐绪刹时觉得非常不受尊重,于是便瞪向摆着一张扑克脸的男子,打直腰杆说道: 「家兄出门了,有事的话请跟我说吧。」 「家兄?是喔,那么你就是风祭桐绪罗?」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理应报上自己的名号,这是武士应有的礼仪吧?」 桐绪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但扑克脸男依旧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这女人还真嚣张。只不过是个穷酸道场的小孩,还敢跟我谈礼节?」 「最近有很多武士都像你一样不知武士道三个字该怎么写,老实说我觉得这样还挺伤脑筋的。」 男子挂在腰间的刀上面装满了华丽的装饰,看起来相当气派。这种华而不实的装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桐绪最讨厌这种仗着有钱有势而在太平盛世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了。真希望这些搞不懂何谓武家荣耀的人能知点分寸。 「化丸,拿盐来,我要拿来驱赶这个无礼之徒。」 「改丢鸡蛋啦,这样比较有趣,我去韦火和木通的鸡舍拿鸡蛋来。」 男子说话了。 「你们这对女人跟小鬼嘴巴放尊重点。」 他淡然地拔出刀子,淡然地砍向化丸。 然而,桐绪的刀子比他快了一步,她站到化丸面前画出一个大弧形,挡开了男子的攻势。 天尾移之刀闪耀着蓝白色的火焰,刀尖抵着男子的喉结右方。 「真差劲,你居然真的对小孩跟女人动武!」 「……女人,我们来比一场吧。」 「踢馆?抱歉,家兄禁止本门跟其他流派比试。」 桐绪徐徐地收刀入鞘,毅然地说道: 「如果你只有这点程度,恐怕赢不了我喔?」 「你说……什么!」 应该说,男子那张淡然的扑克脸终于有了情绪,他杀红了眼,转眼间变成一张凶恶的面容。 受到侮辱的男子此时自然是怒不可遏,但不用说,注重武士道与礼节的桐绪早就比他先达到愤怒的顶点了。 x 「公主,有人来踢馆!?第一家臣刀鬼坊紫淀,在此前来相助!」 担心桐绪一个人无法应付踢馆男子的化丸马上去翠莲王那儿找了紫淀来当帮手,真是个聪明的判断。 但是—— 「哎呀,紫淀,好久不见了。啊,不过我们好像前天才在澄田川烟火大会见过面喔?」 「不,那不是前天,而是大前天。嗯,哎呀,不对!公主,踢馆的人在哪里?!」 「他刚才回去了。」 「什么?!」 「我不小心就使出全力打败了他,希望他没有骨折才好。」 当紫淀通过妖魔之道来到这儿时,桐绪已经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剥毛豆了。 在玄关交锋过后。男子的武艺修炼还算到家,但进攻方式却流于单调的蛮力攻击,只要不被他打中,要赢简直是易如反掌。 「喔——!真不愧是女武神,不愧是我的公主!赢得漂亮!」 「哇!喂,紫淀!放,放,放开我啦!」 桐绪从欣喜的紫淀怀里挣脱,羞红着脸拿起毛豆荚丢向他,每次只要一不留意就会变成这样。称呼桐绪为公主,倾慕着桐绪的紫淀总是勇于表达自己的爱意,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积极展开攻势。 这个俊美如花旦的刀鬼坊紫淀其实是刀刃的付丧神,别看他这样,有段时间他曾夜夜在江都强夺别人的刀剑,闹得满城风雨,还成了通缉要犯;直到某晚被桐绪狠狠教训一顿,他才成了桐绪的第一家臣。 「总之,只要公主和道场招牌没事就好。」 「嗯,紫淀,谢谢你特地过来帮我。」 「在下是您的家臣,公主无须多礼,只要是为了公主,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紫淀都会十万火急地来到公主身边!」 啊哈哈——紫淀发出和纤瘦身材格格不入的豪爽笑声,接着仿佛想起什么般地转向化丸,嫩竹般柔软、爽快地低下了头。 「化丸阁下,谢谢您今日告知在下公主所遭遇的危机。」 「是啊,化丸,谢谢你的关心。」 「才没有咧!我才不是担心你喵。纱那王大人特地交代我留下来看家,我只是怕你翘辫子的话会害我被纱那王大人骂而已!」 人形化丸口气嚣张地竖起了猫耳,现在的他看起来还真是可爱。这位小小的伙伴平常总和桐绪拌嘴,但临危时还是很可靠的。 之后,风祭道场居然接连来了五个人踢馆。 接在虎背熊腰的扑克男之后出现的是一名又高又瘦、尚称俊美的男子。他虽然工于使用计谋,但由于看不清娇小的桐绪的敏捷动向,只好吃下败仗。 第三人是个身材宛如陶瓷狸猫的巨汉。他这人只有嗓门大,剑技却不够大器,因此也不是桐绪的对手。 至于第四人跟第五人都被看不下去的紫淀解决掉了。 「应该说呢,当再下挺身说愿意接受挑战时,他们两人就丢下木刀逃走了,真是窝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冒出一堆想来踢馆的人,好奇怪哦。」 接近黄昏时分鹰一郎和千代回来了,而纱那王也在晚餐前回到了风祭家,紫淀也留下来一同享用毛豆饭。大伙儿聊起这个话题,边吃边听的鹰一郎此时说道: 「咱们风祭道场终于壮大到有人愿意来踢馆了耶~这是好事一桩啊~」 他这人还真乐观。 「哥哥,你说反了吧,我们是被人瞧不起耶!才那么点程度也想来踢馆,真是太不要脸了!」 「公主,不止如此,那些人的刀法中根本没有『心』。对他们来说,刀剑不过是用来砍人的工具罢了。」 「嗯,他们的每一刀都没有灵魂。如果是为了保护某人而挥出去的刀法,应该会更能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鹰一郎频频点头称是。 「这年头就是这样子啦。」 现今的江都沉溺于德河三百零一年的太平盛世,正处于金钱比刀剑更锋利的时代。为了能和各国平起平坐,朝廷认为与其动用武力赶走外国人,不如借由积极的贸易来提升国家经济能力。 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经商才能比充满汗臭味的剑术有用多了,这就是现实。择善固执、守护荣耀的武士之道,已经落伍了。 「现在这年头啊,只要有钱,哪有买不起的剑术执照跟秘笈?像我们这种人只能说是异于常人。」 「少主!在下觉得好窝囊!」 少主指的就是鹰一郎。纱那王一个人默默地饮着酒,皱着眉头听着紫淀拍桌悔恨大闹。 这是因为他在江都城谈了什么严肃的话题吗?还是因为他对踢馆事件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了,紫淀。」 「是!王爷。」 王爷指的就是纱那王。紫淀既是桐绪的第一家臣,也是纱那王的第三家臣。为什么是第三家臣呢?因为第一家臣是化丸,而第二家臣则是桐绪。 「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不必回去姊姊那边吗?」 「啊!这么一说在下才想起,翠莲王大人说今晚要吃鳗鱼大餐,有吃不完的蒲烧鳗、白烧鳗,要在下早点回去呢!」 鳗鱼喔——化丸羡慕地说道。目送紫淀回去后,纱那王唤了桐绪的名字。 「我有话对你说。待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 直到晚餐时间结束,纱那王都不再开口了。 x 当晚桐绪到了纱那王房里后,才知道纱那王是要找她去看萤火虫。 「现在就要去?啊,那我顺便去叫哥哥和千代一起来!」 「不,就我们两个去吧。」 「咦?那化丸呢?」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说我们两个去就好。」 「就我和你两人……?」 纱那王斜睨了桐绪一眼。桐绪怕再说下去会触怒他,于是草草整装后便跟着纱那王出门了。 位在风祭道场旁边的山谷堀是赏萤火虫的观光名胜,每到这个时期,萤火虫会飞到这儿来寻求由澄田川流过来的清澈河水,编织成一幅梦幻的景致。 「哇,好多萤火虫!」 「萤火虫不像蝉那么吵,我喜欢它们这一点。」 「这样啊,原来萤火虫不会鸣叫。」 不呜叫的萤火虫,比喋喋不休的蝉更醉心于爱恋(注5:日本诗词,形容将爱恋藏于心中的人比花言巧语的人更真心)。 这句诗词足以证明萤火虫和蝉的相异之处。面对这在短暂的一生中努力发光发热的夏季生物,桐绪不禁脱口呢喃道:「好美喔——」 「嗳,纱那王,你知道吗?萤火虫之所以会发光,是为了要寻找恋爱对象喔。它们发着光,想告诉自己命中的另一半:自己就在这儿。」 「萤火虫也会谈恋爱?」 「会呀。不管是人,或是萤火虫……难道狐仙不谈恋爱吗?」 纱那王微微一笑。或许他觉得桐绪问这个问题很孩子气吧? 纱那王双手合掌抓住了停在桐绪发丝上的萤火虫递给桐绪。烛台般的光芒,从纱那王的指开流泄而出。 「这双萤火虫或许是把你当成了恋爱对象,才会停在你头上的。」 「哈哈,说不定喔。」 打开双手,一只萤火虫划出了光的波线,旁徨地舞上夜空。 「啊——飞走了……」 桐绪仰望天空。她的秀发上系着紫色的蕾丝发带,这是纱那王在桐绪变成黑猫时送给她的礼物。这条女用蕾丝发带,原本锁在一个螺钿风格的小盒子里。 「其好看。」 「你是说这条紫色蕾丝?」 「我是说你今天穿的这套鲜黄色衣裳。你果然还是适合穿这种颜色鲜艳的衣服。」 「啊……谢、谢谢你。」 (哇,他注意到了……) 以前纱那王曾说过桐绪不适合穿淡色系的衣服,于是桐绪此后便尽量选择色彩鲜艳的衣裳。 今天知道两个人要一起出门,她犹豫了好久才选了这个颜色。 桐绪又惊又喜,想不到纱那王竟然注意到了。 「桐绪,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你最好牢记在心。」 「嗯?什么事?」 「斑娶非你不可。」 「搬曲……」 当桐绪还是黑猫夜桐时,曾听到纱那王和鹰一郎谈到这两个字。 化丸说这是王位继承权那方面的问题,但桐绪总觉得这事儿多少和自己脱离不了关系,因此总是将它悬在心上。 「纱那王,什么是搬曲?」 「你就想成是今晚的萤火虫之光吧?」 说着说着,纱那王紧紧地将桐绪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 桐绪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两人独处于夜晚河边。萤火虫不会发出振翅声,桐绪所听见的,唯有悦耳的河水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两人今天并不是第一次相拥,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今天会心跳得这么厉害? 桐绪静静地倚在纱那王怀里,须臾,纱那王的细指由桐绪的秀发游移至脸颊,抬起下颔。 (啊……这不就是常人所称的……) 纱那王霸道地抬起桐绪下倾的下颔,凑了过去。 「等、等等,纱那王。」 「为什么要反抗我?」 「也不是反抗啦,只是……这是我的第一次……」 「当然,我可不允许你将第一次给别人。」 「为什么你老是这么不可一世?」 「你忘了吗?桐绪,说说看,我是谁?」 纱那王的眼中冒出了银色火光,桐绪瞬间动弹不得。 「狐、狐仙大人……九尾狐仙。」 「没错,我们天狐贵为神兽,是能够带给主人无穷荣华富贵的种族。」 纱那王托着桐绪下颔的指尖加重了力道。 「你的第一次全都是我的。」 「纱那王……」 纱那王看桐绪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不停凝视着他,只好提醒道: 「桐绪,这时你应该闭上眼睛才对。」 「啊,这、这样啊。」 一想到当自己还是黑猫夜桐时就已尝过纱那王白磁般的滑嫩面颊…… 「桐绪,闭上眼睛。」 (算了,我豁出去了!) 桐绪痛下决心,闭上了双眼—— 二 栗金饨 (听说初吻的滋味就像「柠檬」,不知道是真是假?) 桐绪依偎在高大的纱那王怀里,挺直腰杆等待着那一刻。 ……………………………………………………等啊等。 (奇怪。) 这就怪了,等了又等,怎么自己的唇还是感受不到温度? (人在初吻时总是自如此焦躁吗?) 举竟这是第一次,所以桐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等啊等。 什么事都没发生。 等得不耐烦的桐绪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纱那王的脸庞离自己近到不能再近,几乎都要碰到睫毛了。 然而,他的眸子却没有看着桐绪。他的银色眼眸狠狠地瞪着桐绪后方的那片黑暗,彷佛早已将桐绪抛至脑后。 「纱那王?你怎么了?」 「一群杀风景的家伙。别躲了,出来吧。」 纱那王的声音隐含着怒气,响彻了萤光点点的岸边。 是风吹拂着夏草、使它们发出沙沙声吗?还是那群不速之客躲在那儿造成的声响?抑或是上述两项都是原因之一——? 一群手持白刃的恶徒于焉现身。 「刀!?这些人是什么人啊!」 这晚没有月光,但萤光就足以照亮四周。定睛一看,桐绪认出了这群男子。 「你们不是白天来踢馆那些人吗」」 眼前的三人正是虎背熊腰的扑克脸男、尚称俊美的男子以及狸猫巨汉。其余的两人可能正躲在别处。 「纱那王,你退下!这里太危险了,就交给我吧!」 桐绪白天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现在他们应该是来报仇的吧?——若真是如此,那正好,我就让你们铩羽而归! (可恶,把我的少女情怀还来!!!) 程咬金光挑他们两人情意正浓时前来打扰,这让桐绪怒不可遏。 纱那王睁着一双跟色的眼眸,冷静地睥睨着这群男子。 「先是装成试刀子,接着又来踢馆,现在又来趁夜偷袭?居然干出如此下流的勾当,你腰间的玉钢想必正在哭泣吧。」 「试刀手?咦,难道袭击千代小姐的人和踢馆的人是……」 「是同一群人所为。」 「不会吧!」 「兄长已经事先忠告过我了,他说得果然没错。老天,姊姊真会给我添麻烦。」 桐绪听得一头磁水。松寿王说了什么?翠莲王又怎么了? 「纱那王,那个……你能不能说得简单易懂些?」 「这伙人是柳羽藩士。」 「柳羽?你是说将军家的剑术指导柳羽!?」 柳羽藩是纱那王来到风祭家前的上一任主人。桐绪越来越不懂了,为什么柳羽家要盯上桐绪……? 「失禨了,纱那王大人。」 带头的扑克脸男往前站出一步回答。 「得以拜见您的尊颜,在下惶恐至极。久仰大名,在下是柳羽藩士生野传右卫门。」 「客套话就免了。」 「是!我等无意触怒纱那王大人,但为了柳羽家,我等必须消灭风祭桐绪。」 「你们这群人还是一样野蛮。」 纱那王面露轻蔑之色,将视线转向男子们后方茂密的枇杷树林。 「茶茶姬,出来。我知道你在那儿。」 (茶茶姬?) 桐绪随着纱那王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过了采收时期的枇杷树荫下有个穿着红衣裳的人正在蠢动者。那是谁? 桐绪不自觉想要往前迈步,但却被纱那王一把拉了回来,跌进纱那王怀里。就在这时—— 「风祭桐绪,离纱那王大人远一点!」 「啥?」 桐绪不禁感到目眩神迷。眼前这个人的衣裳比桐绪更加轻柔、缀上了更多蕾丝,而且还有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她,美得宛如欧罗巴杏的洋娃娃。 「快离他远一点!我不允许你这种下贱的女人碰触纱那王大人!」 「下贱……你太没礼貌了吧!什么意思嘛你!」 「唉呀,好可怕。」 听到桐绪反驳,佳人故意缩起身子,将栗色卷发缠在手指上绕了绕。 「既下贱又粗野,你比传闻中更像个男人婆。」 「传闻,什么传闻啊!?我才不是男人婆,我是女人!」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又没耳聋。连爹爹都没骂过茶茶我呢。」 她那嗲声嗲气的做作嗓音听得桐绪浑身不对劲,而且桐绪也看不惯以第三人称自称的人。看到桐绪气呼呼的,佳人马上笑盈盈地迎向纱那王。 「纱那王大人,我好想您喔。我找了您好久呢。」 「有事吗?我可不曾允许过你们来晋见我。」 纱那王冷冷地俯视着轻柔的佳人。 「请您回来柳羽家吧,纱那王大人。翠莲王大人也觉得很无奈,为何您要跟着这种穷酸道场的姑娘呢?」 「茶茶姬,桐绪是我的主人,我不准你侮辱她。」 「茶茶才是您的主人!」 这句话桐绪可不能充耳不间。 「你不要胡说八道!纱那王的主人是我才对!」 「纱那王大人是茶茶的狐仙,你快把他还给我!」 「他是我的狐仙,是我一个人的纱那王!」 桐绪宛如想将纱那王藏起来般地站到他面前,这时茶茶姬—— 「唉呀~」 竟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男人婆小姐,你不知道吗?茶茶可是纱那王大人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 「是呀,茶茶和纱那王大人的小指已经被红线紧紧相连在一起了。」 「红、线……」 鹦鹉学舌般地喃喃自语的桐绪,缓缓地回头望向纱那王。这张脸庞依旧俊美,他既没有一丝慌乱,也不加以否定。 「纱那王,这不是真的吧?什么未婚妻,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这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过去是指什么时候?你们两个曾经订过婚!?」 桐绪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方才她还享受着糖果般的甜美气氛,然而甜美的部分融化后,她尝到的却是酸苦的滋味。 啪沙啪沙!——空中传来了巨大的振翅声。抬头一看,一只红眼乌鸦正遨翔在夜空中,驱散了萤火虫。 「六连! 」 这双乌鸦是纱那王的使魔。桐绪惊呼一声,六连也「巴嘎(笨蛋)——!」地回应了她,停在主人的肩膀上。 纱那王缓缓地开了口。 「柳羽家干下的卑鄙勾当,六连全都看见了。你们就这么看桐绪不顺眼吗?」 「因为、因为!纱那王大人是茶茶的狐仙嘛!」 茶茶姬推开桐绪,泪汪汪地睁着黑糖般的杏眼,揪着纱那王的袖子。 「纱那王大人,和茶茶一起回柳羽家吧。茶茶好寂寞唷。」 「茶茶姬,抬起脸来。」 纱那王静静地将佳人拥入怀中。 「一段时日不见,你又变得更美了。」 「是的!为了纱那王大人,茶茶一定会绽放得比任何玫瑰还要娇艳!」 开心地羞红了脸颊的茶茶姬,就像染上红晕的红玫瑰般地优雅、美丽。这正是一个坠入爱河的人该有的表情。 俊男美女。心头一紧,桐绪忍不住别过头去。 「美丽的玫瑰总是带刺。柳羽的佳人,如果你不想因刺而凋零, 劝你别再接近风祭家的人一步。」 「您的意思是,茶茶我还比不上这区区乡下道场的姑娘?」 「我说过了,不准你侮辱我的主人。」 纱那王露出令人陶醉的美艳笑容,轻抚茶茶姬的面颊。 「你想害你这张自豪的脸蛋被毁容吗?」 他的嗓音甜美得宛如述说着甜言蜜语。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背脊发寒。 「茶茶姬,你最好别太惹我生气。」 纱那王对茶茶姬低语着。说完后,他甩开茶茶姬,潇洒地转过身去。 「真扫兴。桐绪,回家吧。」 「啊,嗯、嗯。」 桐绪追着彷佛随萤火虫之光而去的纱那王,一边频频回头看了茶茶姬好几次。 这位轻柔的佳人正嚎啕大哭着,几乎要为之崩溃。 x 翌日依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天空充满了积雨云,非常炎热。 桐绪趁着中午暂停练习时和鹰一郎聊了昨晚柳羽家的那件事。将千代误认为桐绪而攻击她的试刀手以及蜂拥而入的踢馆者,全都是柳羽家干下的好事。 听完桐绪的话,机一郎将木刀扛在肩上,咚咚地敲打着脖子。 「柳羽啊~嗯——没想到咱们家这么出名,居然会有这种大大名盯上我们。」 「哥哥,这不是重点吧?柳羽家是纱那王的上一任主人。」 「你都说了是『上一任』啦,他现在住的可是我们家。纱那王之前曾说过狐仙长久以来的庇护反倒害得柳羽家沉沦,现在他们只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老实说,我也这么认为。」 难得平常温和的鹰一郎会说出这么严厉的评语。 「话说在前头,试刀手那件事让我很不爽。」 「我也是啊。」 「这么多大男人袭击一个弱女子,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么卑鄙。这是武家名门该做的事吗?」 幸好千代是妖魔才没有大碍,万一她是活生生的人类,不知情况会有多严重——想到这里,鹰一郎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群人。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害得千代小姐遇袭……」 茶茶姬视纱那王的现任主人桐绪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似乎深信只要除掉桐绪,纱那王就会再回到柳羽家。 (而且她还说自己是纱那王的未婚妻……) 某个东西又开始在胸口喀啦喀啦地滚动着。 「哥哥,其实……我也不是不懂茶茶姬的心情。」 「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手段确实卑鄙,我也认为茶茶姬是个坏女人,但……」 万一纱那王某天突然从我身旁消失—— 桐绪之所以想当纱那王的主人,并非想要荣华富贵或金银珠宝。 她只是想要永远待在纱那王身边罢了。 「我一定也不想看到纱那王和新主人在一起的样子。」 「难得口是心非的你会这么坦率,天要下红雨罗。」 「真抱歉,我就是口是心非!」 桐绪气得自顾自地继续挥剑练习。人家在跟他讲正经事,这个做哥哥的却老是乱开玩笑。 「桐绪,你也觉得纱那王是个好男人吧?」 「是吗——我只觉得他是个臭屁的色狐狸!」 「你看看,你这不就是口是心非吗?」 鹰一郎边拨乱桐绪的头发边说道。 「你可别让柳羽家的大小姐抢走纱那王喔。长相赢不过人家,那么就用你那越嚼越有劲、跟鱿鱼乾没两样的魅功跟她一较高下吧!」 「我真搞不懂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鱿鱼乾可是下酒菜中的横纲耶!桐绪,别输给她。」 「那还用说!我怎么可能输给她嘛!」 看到桐绪摆出往常的好胜表情、挺直腰杆,鹰一郎不禁露齿大笑,就地盘腿坐了下来。今天没有风,道场内相当闷热,桐绪也汗流浃背地跟着抱膝而坐。 「嗳,桐绪。我们家跟荣华富贵沾不上边,但自从纱那王在这儿住下来之后,生活突然变得好充实。 」 「是呀,每天都像祭典一样热闹。」 「我们遇见了松寿王,也遇见了千代,得到了许多美好的缘分。」 「哥哥,你应该在提到松寿王前先提到千代才对呀。」 「嗯?为什么?」 说了也是白搭,桐绪只好挥挥手催促鹰一郎继续说下去。 「听说这阵子柳羽藩的将军家剑术指导一职可能会被解任。」 「咦!?可是这职位他们连续担任了二百零一年耶!」 「看看他们现在堕落成什么样子,你就不会觉得意外了。」 江都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当今的柳羽家无论是在剑术上或是为政上都已经走入了穷途末路。以往上至将军家、下至贵族子弟都到柳羽道场习剑的柳羽家,如今已变得岌岌可危,过去的权势彷佛过往云烟。这对没有出产什么名产,只能靠剑术来支撑经济所需的柳羽藩来说,无疑是生死交关的问题。 「也就是说,现在连将军家和贵族们都已经放弃剑术了?」 「不对,将军家就算再怎么腐败也算是武门之家,即使现在是太平盛世,他们依然会学点剑术皮毛来撑场面。」 「那,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其他大名想抢走剑术指导这个位子。」 「抢走,这……」 柳羽家会一路沉沦至此,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狐仙的庇护吗?桐绪想起纱那王那双银色眼眸,更用力地抱住了双膝。 这时,鹰一郎彷佛看穿妹妹心思地说道: 「柳羽家可能认为自家的没落是因为纱那王带走了好运和钱财,但事实上或许正好相反。」 「相反?」 「这一点,有跟柳羽家正面交锋过的你应该最清楚吧?紫淀也说过,那些人的刀法中根本没有『心』。」 「没错……」 来踢馆的那群人。他们的每一刀都没有灵魂,如果那种程度已算是他们的真本事,那么确实称不上有实力。 「也就是说,他们仗势着纱那王带来的荣华富贵而忘了在剑道上下苦工……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也就是纸老虎?」 想当狐仙的主人,必须不断向自己的狐仙展示出主人的器量才行。纱那王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那种仗恃着狐仙的庇护而不知长进的纸老虎是无法驯服纱那王的。 「豢养狐仙就像双面刃,沉溺其中反倒会自取灭亡。柳羽家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沦落至此,因此纱那王才会离开柳羽家吧。」 对于鹰一郎的话语,桐绪深深地点了个头。 (不知我是不是够格当纱那王的主人……) 就像纱那王看破柳羽家而找上桐绪这个新主人一般,他或许现在也看破了桐绪,正打算寻找下一个主人。 ——即使身在此刻—— 桐绪也总忍不住将茶茶姬嚎啕大哭的模样叠上自己的身影,感到坐立难安。 桐绪向兄长道了声谢,走向纱那王的房间。 自从昨晚赏萤火虫回来后,纱那王的心情就没好过。他和桐绪几乎没说上半句话,只是一迳地在房里生闷气。 就连今天早上,他的表情也实在称不上高兴。这位狐仙大人本来就讨厌早起,早上臭着一张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纱那王,你在吗?」 天气闷热无比,庭院中的蝉也嘈杂地鸣叫个不停。纱那王在扶手上托着腮帮子,似乎对蝉鸣声感到很烦躁。 「吵死了,走路不要那么大声。」 「啊——抱歉。」 桐绪静静地坐在纱那王面前,悄声吩咐在走廊上闲晃的家鸣们去她的房间把扇子拿来。 家鸣们穿越墙壁到隔壁房帮桐绪拿来了印着牵牛花图案的扇子。桐绪接过扇子,缓缓地朝着纱那王扇风。每扇一次,纱那王的衣袍就会飘出伽罗的香味。 「我问你喔,纱那王。关于……昨晚柳羽家那件事……」 「别担心,我相信柳羽家今后不会再做出愚蠢的勾当了。」 「不是啦,我是说,茶茶姬她……」 纱那王以一双宛如森林湖水般静谧的眼神望着欲言又止的桐绪。 每当这种时候,纱那王总会直直地望着桐绪。桐绪总觉得纱那王似乎看穿了她心中那块连自己都看不见的皱折,不禁打了个颤。 「桐绪,茶茶姬是我以前的未婚妻。」 「……果然没错。」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这是姊姊擅自帮我决定的婚事,我本人从未认可过。」 「是雅阳小姐……原来如此。」 桐绪回想起那位宛如朱红朝阳的红发佳人,不禁意志消沉。以前桐绪迷失在妖魔之道时曾遇见这位名为雅阳的人,她是纱那王的姊姊翠莲王,同时也是个重度弟控。她认为桐绪这个穷酸道场的偷腥猫,偷走了她爱护有加的弟弟。 (我才没有抢走纱那王呢……) 现场一阵沉默。 现在是无风的午后,但屋檐下的风铃却忽地发出了沁凉的叮铃声;趁着这个机会,桐绪再度开了口。 「暧,听说柳羽家的剑术指导一职或许会被解任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啦……」 「你该不会想叫我回柳羽家吧?」 「不行!纱那王是人家的狐仙!」 ——我不想要你离开我!这股不安的心情,该如何传达给纱那王呢? 「纱那王,我……够格当你的主人吗?」 「这种事情需要问吗?」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茶茶姬她一定也……」 「烦死了。」 纱那王加重了语气,烦躁地在掌心敲响了桧扇。走廊上的家鸣们被这个举动吓得肩膀发颤,踢了拉斗一脚后便逃窜到沙罗双树栏间里了。 「桐绪,你是特地来这儿说废话的吗?」 「这事儿很重要,才不是什么废话呢!柳羽家原本是受纱那王庇护的家族,而茶茶姬也曾经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说别担心了,你只要乖乖点头称是就好。」 「我才不要点头呢!」 桐绪越是反驳,心中越产生一股白费功夫的烦躁感。每当桐绪想对纱那王说出心里的感受,这位高贵的的狐仙总是翩然闪避。 「桐绪。为什么我在这里,为什么我跟着你?你怎么会不懂呢?」 「我就是不懂嘛!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那你就打开心眼。」 他的嗓音既低沉又冷淡。说完后,纱那王便托着脸颊不再吭声。 这个时候的纱那王就像他初到风祭道场时一样,是那么的顽固又令人捉摸不定、冷淡无比。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人家有多难受!) 两人背对着背,默不作声。天气更炎热了,庭院里的蝉依然不停地鸣叫着,听得令人心烦气热。 不如过了多久—— 「男人婆,原来你在这里啊——有客人喔——!」 当人形化丸探出头来时,桐绪跟纱那王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老实说,桐绪想离开房间却苦无藉口,化丸的出现正巧给了她一个机会。 「客人?别跟我说又是来踢馆的。」 「是栗金饨啦。」 「啥?栗金饨?」 桐绪边说边步出难搞的高傲狐仙的房间,化丸忍不住一脸担心地拉住桐绪的头发。 「桐绪,你又跟纱那王大人吵架啦?」 「我没有跟那只狐狸吵架啊,只是语言不通而已。」 「蠢才!你别老是惹纱那王大人生气!」 这点桐绪心知肚明,而且她也不是专程过去找他吵架的。她只是既不安又不满,因此忍不住就心烦气躁起来。 (都是因为纱那王闭口不谈……) 心眼。如果桐绪不打开心眼、好好面对纱那王,她永远也读不出纱那王开口不谈的真正心意。 x 会客室里装饰着夏季字画、夏季花草以及鹰一郎昨天去阿佐草寺参拜回程时在骨董市场(据千代所言,他被骗了)买回来的超值高丽青磁香炉(十之八九是赝品)。虽称不上气派,但看来也颇为雅致。 当桐绪跟着化丸来到会客室时﹒赫然发现坐在末座上的竟是…… 「你不是弓弦公子吗!」 「咦,桐绪阁下!?为什么你在这儿!?」 「什么沩什么……这里是我家呀。」 「咦!!!」 抬起眼镜一脸震惊的,正是那名不适合在腰间配刀,倒适合抱着书本的削肩青年,也就是前几天在三国桥的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中被桐绪打败的亩弓弦。 「这样啊,想不到你竟然就是……」 「就是……什么?我怎么了?」 弓弦支支吾吾地望向庭院,于是桐绪也不由得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彷佛冷不防地挨了个巴掌。樱花树下的章火和木通正团着某人绕来绕去,而那个人正是从昨晚开始便在桐绪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倩影。 「茶茶姬!?为什么你在这里!?」 「近来可好?男人婆小姐。」 「我是桐绪!」 「唉呀,真对不起。桐绪小姐。」 轻飘飘的衣裳加上蓬松的栗色卷发。阳光下的茶茶姬那艳丽的容颜,洋溢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桐绪,你是弓弦的朋友?」 「嗯——该说是朋友吗?我和他是在前几天的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中相识的。」 「大胃王比赛?」 看到茶茶姬锁着眉头玩起自己的卷发,桐绪只好挥挥手改变话题。 「不提我了,茶茶姬,你跟弓弦公子才是朋友吧?」 「弓弦是茶茶的监护人。」 「监护人?」 「公主,请入座,站着说话对桐绪阁下太失礼了。」 弓弦对茶茶姬招了招手,而茶茶姬只是停止玩弄头发,偏着头说道: 「我也很想这么做呀,可是这种充满灰尘、霉菌和穷酸味、小得跟牢房没两样的会客室到底有没有打扫干净呀?」 听到这番话,桐绪不禁脸冒青筋。 「如果你看到银色长发掉在地上,那真是对不起了。」 「银色长发……?」 「是呀,我说的是纱那王的头发啦,呵呵呵呵。」 被桐绪这么一刺,茶茶姬一脸不甘心地鼓起腮帮子走进会客室,若无其事地在榻榻米上摸索着银发。她这副模样其实还挺可怜的。 今天鹰一郎并没有出现在会客室,反枕说他今天被自身番的师傅们找去下将棋了。怎么偏偏挑这时候不在,真不愧是芋头老哥。 「弓弦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茶茶姬的监护人……你究竟是……?」 「这……我也很不希望咱们以这种形式再会……」 弓弦以手帕拭汗,正襟危坐、将手贴在榻榻米上。 「在此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柳羽藩江都 家老之子,亩弓弦。没想到你就是纱那王大人的新主人……」 「弓弦公子你……是柳羽藩江都家老的公子?」 「什么嘛喵,原来你不是个普通的肠胃虚弱四眼田鸡喔?」 「化丸!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桐绪训斥了双手交叉在脑后、大摇大摆坐下的化丸,弓弦大大地摇了摇头。 「桐绪阁下,快别这么说,需要道歉的是我们才是。我已经从公主那儿知道了来龙去脉,今天是特地前来赔礼的。试刀手、趁黑偷袭……这种作法实在是太可怕了……呜噗!」 「哇、弓弦公子!?」 弓弦面色铁青地掩住了嘴。 「不、不好意思。我不止讨厌吃甜食,也很怕血腥的话题……」 「弓弦,振作点。你这样还称得上是柳羽家的男子吗?」 「对不起……」 茶茶姬的态度丝毫不像是来道歉的。她十足像个任性公主,还对代替自己低头的弓弦施加压力。 这时,千代端出了羊羹和颜色非常淡的茶水。得知袭击自己——不,得知想要袭击自己当作妹妹看待的桐绪的试刀手出自柳羽家后,千代的态度使变得非常粗鲁。 「为您送上粗茶。」 ——她竟然这样说。桐绪望着眨了眨眼转头离去的千代,笑着说道:「千代小姐生起气来还真是可怕呢,」 「桐绪阁下。」 「啊、是是。」 弓弦拿开坐垫,对着表情一脸认真的桐绪磕了个响头。 「袭击桐绪阁下,就等同于和纱那王大人为敌!此次真的万分抱歉!」 「喂,四眼田鸡,如果道歉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奉行所啦!」 「化丸,你闭嘴啦!」 「不,化丸阁下说的没错。事已至此,在下亩弓弦只好以柳羽藩士的身分切腹赔罪!」 看到弓弦露出苦恼的表情,桐绪吓得赶紧说道: 「弓弦公子!别冲动啊!」 「……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不过我对剑术实在是一窍不通。」 呃——那你就别说出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嘛! 「桐绪阁下,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你笑纳。」 弓弦徐徐地将一个四方形大包袱推至垂头丧气的桐绪膝前。 「这是什么?」 「这是用来陪礼的点心礼盒。」 说是点心礼盒,摸起来却沉甸甸的。桐绪旋即将它推了回去。 「这种东西我不能收。里面装的是小判吧?」 「请你将它当成慰问金。」 「不必了。我们家既没有人受伤、道场的招牌也没有被夺走,没理由收下这笔钱。」 桐绪心想:如果轻易收下柳羽家的钱欠了他们人情,届时就没理由拒绝他们抢走纱那王了。 对于谣传将被解除将军家剑术指导一职、日渐没落的柳羽家来说,与其说他们想要回茶茶姬的未婚夫纱那王,倒不如说他们想藉由天狐之力取回荣华富贵。兹事体大,应该要慎重对应。 「慰问金就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弓弦公子,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心意……」 茶茶姬趁着弓弦越说越激动时突然插了个嘴。 「那么,桐绪小姐。为了向你赔罪,茶茶我就跟你做朋友吧。」 「朋友……?」 「你不必因为自己出身于卑贱的乡下道场又没胸没姿色、粗暴又爱吃而感到羞耻,我就大发慈悲跟你做朋友吧。」 她这副自以为是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桐绪想要打哈哈蒙混过去,但茶茶姬依然边玩着自己的栗色卷残边自顾自地说下去。 「茶茶我误会桐绪小姐你了。」 「喔……」 「看到桐绪小姐本人,我终于了解了。纱那王大人之所以离开柳羽家,是因为想要在我俩的恋情中增加一点戏剧性的效果。」 戏剧性? 「桐绪小姐,你有听过一个讲述一名公主在吃下毒苹果后沉睡不醒的外国故事吗?」 「咦?呃——好像有听过吧。」 「就是那个。」 「咦?」 「纱那王大人一定是正在等待茶茶吃下毒馒头而陷入沉眠,这样茶茶就可以在纱那王大人的亲吻下醒来了,呵呵、呵呵。」 「…………………………………………」 哑口无言的桐绪望着弓弦求救,但监护人只是推了推眼镜、满怀歉意地摇了摇头。 「桐绪,别理她。」 化丸边吃着千代端给茶茶姬和弓弦的羊羹边附耳说道。 「茶茶姬以为全世界都绕着她旋转,是个自恋狂。」 「原来如此,真是乐观啊。」 「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本大爷在柳羽家时可是都叫她『爱作梦的栗金饨"哩。」 「栗金饨?啊、你刚刚好像也这么说过。」 「栗金饨是栗色头发的大白痴的简称。」 噗!桐绪忍不住噗嗤一笑。先不谈她像不像大白痴,茶茶姬的蓬松栗色卷发和甜美的容貌倒也和栗金饨有几分相似。 「喂,桐绪小姐,你有没有在听茶茶说话?」 「啊,抱歉。我有在听、我有在听。」 「如此这般,桐绪小姐你并不是我的情敌,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巫婆罢了。既然知道了这一点,我只好跟你作朋友以聊表歉意。」 「啥?巫婆?」 「呵呵呵,就是负责喂茶茶吃下毒馒头的人啦。」 (什么跟什么啊……) 桐绪受到了些许打击。就在这时,在天花板奔来窜去的家鸣们突然消失无踪,而在插着百合花的壁龛中打瞌睡的反枕也睁开双眼、打直腰杆。 「啊、这脚步声是……」 桐绪听到走廊上传来了优雅的衣物摩擦声。走路时能以衣物摩擦声取代脚步声的,在这座宅邸里只有 一人。 庭院中嘈杂的蝉鸣声忽地停了下来,现身的人正是—— 「唉呀,纱那王大人!您今天依然如此俊美!」 看到期待已久的狐仙大人登场,茶茶姬不禁又惊又喜。纱那王冷冷地挥了挥手,彷佛想拨散她那热情的热线。他冷酷地说道: 「茶茶姬,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准再接近这里一步吗?」 「我跟桐绪小姐现在已经是朋友罗。」 「朋友?」 纱那王随即用那双凤眼瞪向桐绪。 (哇,你也不必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嘛!) 桐绪自己也是在一头雾水下硬被她当成朋友的。 看到纱那王现身,弓弦马上毕恭毕敬地双手贴在榻榻米上。 「纱那王大人,得、得以拜见您的尊颜,在下……」 「够了,客套话就免了。」 纱那王斜睨了弓弦一眼,接着又「嗯?」地重新端详了他一次。 「你不就是前几天的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中的那个男人吗?」 「是、是的!在二国桥时在下有限不识泰山,还请纱那王大人恕罪!」 「你是柳羽藩士?」 「是的!今后还请纱那王大人多多指教!」 纱那王漠然地望着伏在榻榻米上的弓弦一眼,接着将视线移到桐绪身上。 「桐绪,我有话跟你说。待会儿到我房里一趟。」 「哇,纱那王大人的房间!茶茶可以一起过去吗?」 「你还是别过来的好,我房间充满了猫妖的毛,恐怕会弄脏公主你的衣裳。」 纱那王揶揄地笑了笑,说完后便迅速走出了会客室,宛如一阵凉爽的风。 「唉呀~真可惜,人家还没跟纱那王大人说完呢。」 「他是只冷淡的狐狸嘛。」 「就是这样才迷人呀。他对我越是冷淡,我就越想攻陷他。」 「啊,这样啊……」 茶茶姬无视傻眼的桐绪,连珠炮般地从藩邸养的鹦鹉到外国的公主王子童话全都述说一遍后,便迳自回府了。 「好、好累~~~~~~」 在玄关目送茶茶姬和弓弦离去后,桐绪不禁扶着榉木屏风叹了一口气。与其说她对于茶茶姬无厘头的言谈感到无所适从,不如说她觉得完全被茶茶姬牵着鼻子走的自己很窝囊。 「桐绪阁下。」 「呀!怎么了,弓弦公子!」 才刚送走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眼前,桐绪吓了一跳。弓弦似乎是一路冲过来的,他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我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了!」 「重要的事?什么事?」 「关于前几天大胃王比赛那三十两……」 「啊!」 没错,弓弦是为了买蓝宝石发簪给意中人才参加大胃王比赛的。听到弓弦的苦衷后,桐绪毅然决然地将奖金拱手让给了弓弦。 「多亏你的料助,我买到发簪了。」 「那真是太好了!对方想必一定很开心吧!」 「是啊,她今天还将它戴在头上呢。」 「喔,今天也……咦、咦!?」 桐绪赶紧望向在门口呼唤弓弦的茶茶姬那头栗色蓬松卷发。她的头上插着一支发簪,而松簪上垂着一串葡萄般的蓝宝石。 「弓弦公子,你的意中人该不会是茶茶姬吧?」 「不、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嘛!」 「哇——」 这下不得了了。弓弦的意中人居然是栗金饨公主,这可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恋爱之路啊。桐绪看了看弓弦又看了看茶茶姬,忍不住频频感叹。 「桐绪阁下,请你跟茶茶姬好好相处,好吗?」 「呃——这个嘛,我好像不知不觉就变成她的朋友了……」 「公主她其实真的很寂寞。」 弓弦呢喃着。 桐绪注意到他的脸上蒙上了一抹乌云。 「弓弦公子?你这话的意思是?」 弓弦没有答腔,只是取出锁在腰间的金怀表看了看时间,大叫道: 「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不在日落前回府,奶妈阿胜阁下会生气的!茶茶姬和我都被她打了好几次屁股,其凶狠程度简直就像在拍打棉被……」 阿哇哇! ——不知所措的弓弦连忙向桐绪行了好几次礼。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请代我向纱那王大人问好。」 弓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的笑靥虽不像盛开的花朵般艳丽,却有股无名之花才有的亲切感。桐绪实在是无法讨厌像弓弦这样的人。 「祝你愉快,桐绪小姐。」 桐绪再度目送亲昵地挥手告别的茶茶姬和弓弦离去,并且又一次扶着木屏风叹了口气。 x 银河横渡了整个夏季夜空,天空中正高挂着一轮颜色如成熟果实的满月。 太阳下山后白天的暑气依然没有消退,庭院中的各处都有夜蝉断断续续地鸣叫着。 用过晚餐后,桐绪走到纱那王的房间,看到这位狐仙大人正端坐在缘廊上仰望月光。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随」? 身为神兽的纱那王和月亮相当搭衬。桐绪在走廊稍远处停了下来,陶醉于纱那王的那副英姿。她不敢上前搭话,只怕破坏了这幅美景。 纱那王察觉到桐绪的气息﹒缓缓地回过头来。 「啊—……抱歉,我打扰到你观月轮了?」 「没有,没关系。」 桐绪被纱那王的俊美吸引而去,宛如飞向火焰的夏虫。她和纱那王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正在观月轮的纱那王,感觉好像竹取公主喔。」 「我可不是什么公主。」 「哈哈,也是啦。可是我不禁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使者将你带回月宫。」 那名从月宫而来的使者,其真正身分会是新的主人呢?还是柳羽家?总之,没有人敢保证纱那王永远不会被带走。 桐绪悄悄地揪住了纱那王的上等绢织衣袍的袖子一角。 「桐绪,关于白天那件事……」 「嗯?我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那个参加大胃王比赛的弓弦公子竟然是柳羽藩士。纱那王.你在柳羽藩邸时没跟弓弦公子见过面吗?」 「我并没有允许那些家臣前来晋见我。」 这么说来,化丸之前好像说过:当纱那王还在柳羽家时,总是一直待在藩邸后头的一间打不开的房间里,几乎不会在别人面前现身;唯有藩主和茶茶姬等极少数的人可以在纱那王允许时前去晋见、与之交谈。 「别说这个了。桐绪,我想跟你谈谈茶茶姬。」 纱那王摊开绑着色彩鲜艳吊绳的桧扇,由上往下斜睨着桐绪。 「你干嘛跟茶茶姬当什么朋友?」 「这……其实应该说是她硬逼我当她朋友的……」 桐绪嗫嚅着,不断晃动着垂在缘廊下的两条腿。 「她可是柳羽家的公主耶?我不认为她是你这个滥好人应付得来的对手。」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弓弦公子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我也不好意思撒手不管。」 「所以我才说你是滥好人。」 纱那王刻意叹了口气,将手伸向太阳穴。 「……这下可中了姊姊的计了。」 「什么?你是说雅阳小姐?」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是你的九尾狐,我只要遵从你的决定、保护你就行了。」 「……你愿意承认我是你的主人?」 桐绪更用力地揪住了纱那王的袖子,这下纱那王终于注意到了。纱那王情不自禁,性感地凝视桐绪的眼眸深处。 就在此时——纱那王身上的伽罗香突然变得浓烈扑鼻,桐绪冷不防被推倒在缘廊上,后脑杓「磅!」地重重撞上了地板。 「好痛……」 「桐绪,昨晚那群不解风情的人坏了我们的好事。」 「咦……」 昨晚,他们两人在萤光点点中独处。 一想起那对若即若离的唇瓣,桐绪便羞得脑袋发热。 「慢、慢着!不行啦,现在不行!」 「为什么?」 「……月娘正看着我们呢。」 仰躺在地的桐绪可以清楚地看见今晚那晴朗无云的满月。这张闪闪发亮的园脸,彷佛正笑盈盈地漂浮在夜空中。 「昨晚我们已经被几十只萤火虫看过了。」 纱那王呢喃着。他的银色长发飘落在桐绪的脸颊上,这般性感的魅力使桐绪不禁目眩神迷,不自觉将视线专注在纱那王那秾纤合度的唇瓣上。 昨晚他们两人在你侬我侬时被打扰,桐绪一直觉得很不甘心。 (要继续的话就趁今晚……) 「纱那王……」 桐绪将指尖伸向纱那王那头一触即溶的银色长发,而纱那王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桐绪,闭上双眼。」 这句话宛如一句咒语。 桐绪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三 舞于空中的蝉壳 桐绪没有反抗纱那王,亦忘了夏夜的闷热。 只加了那瞬间—— …………………………………………等啊等。 桐绪一边想着「早知道就先涂胭脂」、「晚餐吃了花枝凉面,会不会有腥味」这类的问题,一边—— …………………………………………等啊等。 (奇怪,怎么还没来?) 萤火虫是不会呜叫的,但蝉会鸣叫。当夜蝉开始唧唧地简短鸣叫时—— 「纱那王?」 桐绪睁开一只眼晴,看到纱那王正侧着脸不悦地瞪向庭院。 「兄长,您为何在那儿偷看?快出来吧。」 「喔?小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咦,松寿王!?」 「嗨,桐绪。别在意我,你们继续吧。」 在黑夜中绽放着红花的百日红下翩然现身的,正是这位拥有一头琥珀色金发与高贵、俊俏容貌的金毛九尾狐仙大人。他那双比弟弟纱那王更显眼的双眼皮大眼绽放出孩子般的笑意,不怀好意地望着桐绪与纱那王。 吓得哑口无言的桐绪,又发现了一件更令她吃驽的事。 「别在意我,你们继续吧,桐绪。」 「怎么连哥哥都在!?」 原来不只松寿王,连鹰一郎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兄长,这么晚了,您在这儿做什么?」 「嗯,天气太热,我睡不着,所以我就想和鹰一郎边喝着劣酒边看着小绯当下酒菜。」 「我不是下酒菜。」 纱那王说完后便拉着桐绪的手臂一把抱起。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帮桐绪整理凌乱的衣襟。 「怎么,结束啦?鹰一郎,看来今晚发射的烟火不会引爆了。」 「好可惜喔。该不是松寿王你的憋笑声被发现的关系吧?」 「是我害的吗?不不不,他们一定是听到化丸脖子上的铃铛声才发现的。」 随着松寿王的视线望去,衣襟垂着一条绑着铃铛的红色绳结的人形化丸就站在黑暗处。 化丸眼尾上吊,大声嚷嚷着:「离纱那王大人远一点!男人婆!」家呜们在化丸脚透露齿笑着,而不知何时开始,反枕也出现在缘廊上了。 还好千代没来凑热闹……不过一想到几乎整个家的人都看着他们两个,她不由得又羞又无地握紧拳头。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哥哥,你笑什么笑啊!」 咕咕?——附近好像传来了苇火和木通看热闹的声音。 「还是小绯小时候好,他那时每天都会给我早安跟晚安之吻呢。」 「松寿王,桐绪她啊,小时候也会给我出门跟回家之吻呢。」 会客室点燃着灯笼、蜡烛还有数团漂浮于空中的狐火,明亮得有如白昼。 在正中央开设酒宴的松寿王和鹰一郎正谈着一些半真半假——不,谎话连篇的往事,把酒言欢。 纱那王说了声「真令人不悦」后就待在自己房里开门不出,于是桐绪只好叫醒睡梦中的千代出来陪她。 「千代小姐,帮他们两个随便准备一些菜肴后我们就可以回房休息了。反正这两人一定会喝到天亮」 「说的也是……嗳,桐绪小姐,我们别谈这个了。」 千代凑了过来,明显地一脸失落。 「桐绪小姐,今晚好可惜喔。都是鹰一郎公子他们出来搅局啦。」 「咦!呃,这个……」 「我会帮你们加油,绝不会偷看或搅局的!」 无意中掩着嘴唇的桐绪听到这句话,赶紧慌张地放下了手,连耳根都羞得发红了。看来,这一家子真的全员都想看着他们两人如何进展。 「桐绪小姐,我觉得你比柳羽家的公主更适合纱那王大人。」 「我、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桐绪别扭地在榻榻米上用手指画着圈圈,这时松寿王或许是听到了「柳羽家的公主」一词的关系,堆着性感的笑容凑了过来。 「对了,桐绪,你跟茶茶姬见过面了吧?」 「啊、是的。我听说她以前是纱那王的……未婚妻。」 「我想那八成是翠莲王牵的红线,因为小雅她很袒护柳羽。」 「毕竟她是一位轻柔如画的美丽公主嘛。」 「她外表看起来像蝴蝶,但内心搞不好是藏有毒针的蜜蜂喔。她这人个性偏激,你可要小心别被螫伤了。」 「是……」 茶茶姬想抢回纱那王,但桐绪却不想离开纱那王;这样的两人能当得成朋友吗?这点连桐绪自己都不清楚。 话说回来,对于桐绪、茶茶姬此等渺小的凡人来说,神兽纱那王都是一种高不可攀的存在。 (……狐仙和凡人能够结合吗?) 对他们狐仙来说,所谓的订婚是什么意思呢? 「松寿王,我问你喔……狐仙的主人和狐仙……能够结合吗?」 「喔?」 松寿王眨了眨那双大眼,桐绪赶紧举起双手挥了挥﹒说道: 「我说的不是我跟纱那王啦,比、比如说如果是茶茶姬跟纱那王的话……」 「桐绪,你在吃醋?」 「才不是!」 其实桐绪很在意茶茶姬说她是负责喂她吃毒馒头的巫婆,但这件事她是不会说的。 「这样啊,原来是吃醋啊。」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这个嘛……鹰一郎,桐绪刚才说了几次『才不是』?」 「我想想喔……不管她说了几百次,看起来都像是违心之论喔——」 才不是!——桐绪最后又大喊了一次,这时松寿王和鹰一郎刻意对看了彼此一眼。 「桐绪,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用了!我不想听!」 「我族自古以来就有异族联姻的习俗。」 「异族联姻?」 松帝王睁着那双金色的眼眸凝视着桐绪。 「意思是令人族和灵狐族混血,亦称为斑娶。」 「斑娶?……啊!我想起来了!」 『你就想成是今晚的萤火虫之光吧?』 纱那王好像曾说过这番话。 桐绪探出身子想要问得更详细些,但松寿王此时却学他弟弟纱那王摊开桧扇,拒绝回答。自己开的话匣子却不说清楚,哪有人这样的? 「剩下的,你去问小绯吧。」 「纱那王他根本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这样啊?或许这代表现在还不到应该告诉你的时机。」 「那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 「这你就要靠自己的心眼来看个仔细了。」 松寿王的金色眼眸直直地望着桐绪,有股不同于纱那王的静谧。 打开心眼——这句话纱那王对桐绪反覆说了好几次。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抛弃肉眼的成见,以心眼识物呢? 桐绪想知道纱那王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假若唯有心眼才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那么我应该先做些主人应做的事才对……) 桐绪闷不吭声,于是鹰一郎只好开口转移话题。 「对了,松寿王。我听说柳羽家可能会被解除将军家剑术指导一职,这是真的吗?」 「嗯,我也听过类似的传闻。」 桐绪转换心情,倾听哥哥们的对话。 「据说柳羽家最近要在江都城和对此职务虎视眈眈的某藩进行比武大会,对方是哪个武家名门?」 「是越坂部家。」 「越坂部……你是说时津藩越坂部家?那个因为传奏官邸一事而一夕成名的剑术名家?」 「喔?你知道传奏官邸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真不愧是鹰一郎,消息真灵通。」 松寿王的眼睛为之一亮。这起事件对松寿王庇护的将军家来说,是件惊天动地的凶案。 前阵子,朝廷使者武家传奏在江都遇害了。 武家传奏是幕府所任命的朝廷要职,负责往来于江都和宫京间传送公文。他在江都城和多藏门外辰之门的某座传奏官邸滞留了约莫十天,照理说应该会在进入梅雨季前带着「由于幕府担心天皇血缘断绝,因此为了创立新的宫家(注16:受皇室赐予宫号的家系。)将献上一千石的领地」的消息回到宫京。 而这名武家传奏竟然在位于将军居城(注17:将军平时居住的地方。)不远处的传奏官邸中遇害。 「响应役(注18:指江户幕府为了接待天皇、上皇、皇后派到江户的使者而设的官职。)到底在做什么!?」 鹰一郎无奈地对愕然的桐绪解释道: 「这时受命为武家传奏响应役的,似乎就是柳羽藩主柳羽彬辉大人。」 「是柳羽……?」 「该说他是倒霉还是怠慢呢?此次失职对现今的柳羽来说无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由于疏于警备而被幕府与朝廷严重谴责的柳羽藩,这时赶紧派出众多一流剑豪捉拿凶手。 然而,过了数天,扬言已斩杀凶手的却非柳羽藩士,而是时津藩士。最令人吃惊的是,凶手居然是柳羽藩的中间(注19:江户时代为武士打理杂务的人,有时也会上战场打仗。)。 「为什么柳羽的中间要袭搫武家传奏?」 松寿王叹了口气,答道: 「他看到武家传奏偷偷摸摸潜入官邸里想偷贡品,于是一气之下便杀了他。不过呢,因为这名凶手已经被枭首示众,所以真相也不得而知。庆亲他也觉得很头痛呢。」 松寿王所说的庆亲,就是指江都幕府第十七代将军德河庆亲,同时也是松寿王的主人。 鹰一郎抱着胳膊,偏了偏头。 「时津藩至今为止并不是特别擅长剑术的藩,现在却一夕成名了。」 「嗯。这时津藩到底凭什么……」 说到底,时津藩本来只是一个从未出现在政治舞台上的中部地方小藩。听说时津藩内有条贯穿领地的大河,每当豪雨一下,暴洪就会淹没农田,使得当地农民常常得跟饥荒抗战。而说得上是当地特产的,也仅有遍布领地的群山上砍伐下来的桧木罢了。 靠着这点林业来辛苦支撑整个藩的时津藩,如今却由于这起事件而逐渐壮大。 「时津藩就抓着这一点,要求将军将剑术指导的官职赐予他们。」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举办时津跟柳羽的比武大会啊。」 「不过就算没有这起风波,当今的柳羽也早就摇摇欲坠了,可怜啊。」 「如果有纱那王跟着柳羽,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沦落至此呢……」 松寿王听到桐绪一边帮两人斟酒一边喃喃说着这番话,不禁扬起单眉。 「桐绪,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啊、对不起。」 「我族掌管着这个天下的一切,无论是一国盛衰或是金钱、名利,全都仰赖着灵狐的庇护。」 这位统率全天下妖魔的高傲天狐的金色眼眸闪耀出神秘的光芒。桐绪动弹不得,仅能使出全身的力量说出「是的」。 「因此,凋零与否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凋零?」 「柳羽之所以会日渐衰败,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纱那王的庇护,只是『骄者必败、盛者必衰』罢了。」 骄者必败、盛者必哀。 桐绪在心中反覆咀嚼了松寿王丢下的这句话。现今的江都人大多靠着狐仙的庇护出人头地,但真正了解这句话的人又有多少呢? 「桐绪,你只要遵循心中的武士道豢养小绯就行了。」 「……是。 」 这一夜,直到听到第一声鸡啼,金毛九尾狐仙大人才跟鹰一郎放下酒杯。 由于桐绪和茶茶姬成了朋友,因此这位柳羽家的公主三不五时便到风祭家拜访。 「毕竟茶茶跟桐绪小姐是朋友嘛,呵呵,呵呵。」 茶茶姬虽然总是边玩着自己的栗色卷发边如此声称,但任谁都知道她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见纱那王。 只要来到风祭家,便可以见到纱那王。在柳羽藩邸几乎不出现在他人面前的狐仙大人,在这儿却跟桐绪、鹰一郎如家人般地和乐共处。 「桐绪小姐,近来可好?」 「你好。真亏你在这种大热天远道而来。」 「打扰了,桐绪阁下。」 「弓弦公子,辛苦你了。」 桐绪相当同情以手帕擦着满面汗水的弓弦。体格纤瘦、称不上健壮的他竟得连日担任护花使者,还被任性公主使唤来使唤去,真是难为他了。 「你没事吧?弓弦公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耶。」 「这个嘛……不瞒你说,我在来这儿的途中陪公主吃了馅蜜(注20:一种以蜜豆为馅料的日式点心。)、水羊羹还有沾了砂搪的心太……我实在是很怕吃甜食,呜噗!」 「四眼田鸡,你的肠胃到底有多弱啊?我看你干脆包上肚围算了。」 「化丸!你别老是这么没礼貌,去拿胃药来!」 人形化丸心不甘情不愿地拿来了老鼠和包在油纸里的药散。 「老鼠跟药散,你自己选一个吧!我劝你选老鼠,它对眼睛很好喔!」 「才怪!」 化丸抓着老鼠的尾巴晃啊晃地说道。桐绪从化丸的另一只手抢走药散,劝弓弦吃下。 「谢谢你的好意。我的胃药正好吃完了,这包药真是我的救星。」 桐绪在弓弦吃完后才发现,药散的油纸上写着「促进血液循环」,是上野的亮庵大夫的笔迹。 (化丸,你拿来的是治痔疮的药……) 桐绪赶紧趁着弓弦发现之前悄悄将油纸捏在手里。 「唉呀,纱那王大人!您今天更俊美了!」 听到庭院中传来茶茶姬的声音,桐绪走出走廊,发现一来就忙着寻找纱那王而丢下洞绪跟弓弦不管的茶茶姬正奔向纱那王。纱那王站在丝瓜棚旁边,六连正停在他的胳膊上。 「纱那王大人,近来可好?乌鸦先生,近来可好?今天也好热唷。」 纱那王无视茶茶姬,将六连放回空中后便迳自踩着石阶进入主屋。茶茶姬摆动着轻飘飘的衣摆,跟着纱那王奔上走廊。 「暧,纱那王大人,今晚澄田川似乎有烟火,我们去搭游船消暑吧。」 「不必了。」 「唉呀,您讨厌烟火吗?那么,不如我们去赏萤火虫吧。」 「茶茶姬。」 纱那王无奈地甩动一头长发回头说道: 「你的朋友不是我,是桐绪才对吧?」 「当然呀,茶茶和纱那王大人才不是朋友,是未婚夫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露不耐的纱那王恰巧和伫立在走廊一端的桐绪四目相交。桐绪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而纱那王则恶狠狠地瞪着她。 连回来,茶茶姬只知道追着纱那王跑,眼中根本没有所谓的「朋友」桐绪。纱那王对这点似乎非常感冒。 「桐绪,出门了。」 纱那正在缘廊前才刚说完,茶茶姬便马上打了个岔,容不得桐绪发 声。 「纱那王大人,您要出门吗?茶茶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茶茶姬,我并不想跟你这位公主交朋友。」 「嗳,纱那王大人您真是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呀!」 真是个乐观到家的人。现在,桐绪终于明白柳羽家的公主不只是单纯的蝴蝶了。 就这样,隔天跟后天,茶茶姬都造访了风祭道场。 鹰一郎和千代对此都没有多加评论,大概是尊重桐绪选择朋友的自由吧?两人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关怀她、默默替她加油。至于化丸,他则是捉弄弓弦捉弄得不亦乐乎,似乎相当乐在其中。 到了第六天—— 「唉呀呀?嗳,桐绪小姐。」 「是是是,怎么了?茶茶姬?」 「唉呀呀,唉呀呀。」 在主屋来回专找纱那王的茶茶姬偏了偏头,问道: 「纱那王大人今天不在家吗?」 「啊……呃,他去江都城了。」 「江都城?松寿王大人的府邸?」 「嗯,大概吧……」 桐绪搔了搔头,吞吞吐吐地蒙混了过去。纱那王被茶茶姬弄得不胜其扰,到今天终于受不了了。他一察觉茶茶姬的气息,便丢下一句话: 「我不打扰二位了,你们两个好朋友就好好相亲相爱吧。」 接着便消失于金屏风中。 桐绪并没有阻止纱那王离去。老实说,她并不太想看到茶茶姬缠着纱那王不放的样子。 每当纱那王说了什么,茶茶姬便绽放笑颜。她无法视若无睹,只能任凭心中的某个东西喀啦喀啦地转动着、发出悲鸣。 「这样呀,太可惜了。」 看着茶茶姬失落的模样,桐绪的胸口又是另一阵刺痛。 「亏人家今天还特地为纱那王大人带来了很棒的伴手礼呢。」 「呜!茶茶姬,这是……!?」 茶茶姬啪喀地打开三层式餐盒的第一层,桐绪瞬间目瞪口呆。 里而塞满了纱那王最讨厌的豆皮寿司。 「这……该不会第二层也是……?」 「是呀,里面是豆皮寿司。」 连瞧都不用瞧,当然第三层也是—— 「还是豆皮寿司,呵呵呵。」 桐绪悄悄地关上盖子,对身旁的化丸低声说道:「还好纱那王不在。」 「喂!栗金饨!你真是白痴到家耶!」 「呵呵呵,化丸公子,您也可以一起吃呀,呵呵呵、呵呵呵。」 「纱那王大人才不吃什么豆皮咧!」 「您又在说笑了。说到狐狸就让人想到豆皮,说到豆皮就让人想到狐狸,不是吗?」 桐绪知道这对自信满满的茶茶姬很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将这豪华餐盒推了回去。 「茶茶姬,总之,我劝你还是别让纱那王看到这盒豆皮寿司。」 「唉呀,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对豆皮的感觉。」 「他不喜欢豆皮?」 「是啊,超级讨厌。」 「这……」 手指绕着栗色卷发玩个不停的茶茶姬失望地垂下睫毛,桐绪赶紧慌忙地鼓励她。 「呃、不过呢,你下次可以带煎蛋过来,啊——不可以半生不熟的喔,要煎熟才行。真是的,他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挑食。」 「桐绪小姐,你知道得真清楚。」 「没、没有啦,毕竟他每天都住在这儿嘛。」 「茶茶我跟纱那王大人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五年,却一无所知……因为,他总是不愿意在我们面前用餐。」 「五年?柳羽家才豢养了狐仙五年?」 柳羽家繁盛和德河盛世一样,持续了三百零一年之久,怎么……桐绪大感意外,于是弓弦便补充说道: 「桐绪阁下,纱那王大人在柳羽家的时间虽然只有五年,但之前还有清翔王大人长久庇护着敝府。」 「清翔王?」 桐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的。当柳羽当家由上一代的辉兴大人交接给现今的彬辉大人时,清翔王大人也将此任务交给了纱那王大人。」 「那个清翔王跟纱那王,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个嘛……这我就不清楚了。」 桐绪问了问化丸,但他也只是忙着挥动扇子扇风,似乎打算装傻到底,你休想用食物引诱我喵——他的侧脸仿佛大大写着这几个字。 「看来桐绪小姐也没有了解纱那王大人的一切嘛!太好了!」 面对喜形于色的茶茶姬,桐绪只能五味杂陈地望着她。 (我怎么可能了解他的一切嘛……) 主人和狐仙——他们两人就只是这层关系罢了。 「那么,既然我们平分秋色,今天就以两个女孩子的身分来好好玩一玩吧。」 「女孩子——是呀。」 桐绪抬起头来,笑了。 「好啊,我们玩个尽兴吧。」 起初她们两人还有些尴尬,但当千代将穿着可爱衣裳的人偶取出来游玩后,她们便自然而然地打成一片了。 「桐绪小姐,你的人偶都好可爱唷。茶茶的人偶由于被茶茶从小玩到大,因此已经破旧不堪了。」 「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陪我玩人偶,所以我才一直将它们收在抽屉里,看起来才会这么新啦。闻起来应该有点樟脑味吧?」 她们玩的是妹妹头加上木制躯体的大型人偶。这种人偶的四肢缝上了皱绸,因此手脚可以自由摆动。无论是乡下姑娘或是城里的公主,都乐于玩这种帮人偶换装的游戏。 「镇上的剑术道场都是男子,平常我根本找不到机会玩这个。」 「唉呀。茶茶我呢,有一个叫做南小姐的好朋友唷。」 「南小姐?」 「之前我应该告诉过你吧?是一只鹦鹉。」 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茶茶姬之前似乎说过她有养鹦鹉。它是一只由外国传来的纯白美丽鸟种,桐绪从未见过这种珍贵的鸟。 「南小姐是我们从南方异国买来的。下次我带它来让桐绪小姐瞧一瞧。」 「好。」 呵呵呵——两人相视而笑。接着茶茶姬又迳自聊了些关于鹦鹉的话题,直到空档出现,桐绪便抓着这个好机会向茶茶姬提问。 「对了,那个……茶茶姬。」 「什么事?」 「……我们可以聊聊女孩间的话题吗?」 「好呀,有何不可?」 千代去了厨房,而弓弦和化丸则在别的房间休息。现在,这里只有两个恋爱中的少女。 桐绪支支吾吾地问道: 「茶茶姬,你……喜欢纱那王哪、哪一点……?」 桐绪睁着那双骨碌碌的大眼凝视着桐绪。面对她这强烈的目光,桐绪不禁犹豫了。 「桐绪小姐。」 「是、是!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桐绪小姐,有个公主在夜晚第九声钟声(约半夜十二点)时魔法遭到解除,你听过这样的外国故事吗?」 「咦?啊——你是说有玻璃鞋那个故事?」 「是呀,王子殿下凭着公主在舞会当晚留下的玻璃鞋,四处寻找公主的下落呢。」 「………………………………」 又开始了。茶茶姬双手握在胸前,陶醉地迳自说了起来: 「那晚是二十六夜待的半夜,我和爹爹来到了澄田川附近的馆子。茶茶的草鞋鞋带在庭院中断了,那时弓弦跟爹爹都不在茶茶身边,茶 茶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好一会儿呢。之后,没想到王子殿下居然在月光中现身了!」 所谓的「二十六夜待」指的是江都每年于七月二十六日举办的赏月活动,这天直到半夜大家都会等着月亮露脸、尽情喧闹。据说当晚的月光中会出现王子殿下——不对,是阿弥陀佛、观音、势至菩萨等三尊显灵的模样,祭拜祂们便可以得到庇护。 「……呃——你说的王子殿下,是指纱那王吗?」 「是呀,我是在那一晚第一次见到纱那王大人的。我大吃一惊,想不到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狐仙大人住在柳羽家。」 舞会与二十六夜待、玻璃鞋与草鞋——说它们像嘛,好像又不太像,但总之茶茶姬坚信这些是有关联的。 「当晚纱那王大人温柔地牵着茶茶的手,送茶茶回到了藩邸。椭圆形的月娘浮在空中,我们走在一条不可思议的道路上……不知道那儿究竟是哪里?」 「咦?你是说妖魔之道?」 「啥?什么道?」 这番话听得桐绪心头一紧。 (原来茶茶姬也跟纱那王走过妖魔之道……) 时间与空间错乱的凡间和冥界的中间地带,妖魔鬼怪使用的道路。 桐绪本以为能走在那儿的,唯有纱那王的主人——也就是自己。桐绪还以为,能牵着纱那王的手走在那儿的,在这世上唯有自己一个人。 桐绪再次确定:茶茶姬果然是纱那王的上一任主人。 「嗳,桐绪小姐,你跟纱那王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咦?」 「是跟茶茶一样有段浪漫的邂逅吗?」 「我……」 ——我是在何时、何处跟纱那王相遇的?是冬季满月那晚的隔天? (不对,我们在那之前就相遇了。) ——我认得纱那王手心的那股温暖。 桐绪握紧汗湿的双手,这时微风吹响风铃,拂动了茶茶姬轻柔的栗色发丝。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发簪,上头垂着一串宛如葡萄的蓝宝石。 当茶茶姬要打道回府时,桐绪说要将友情的证明——今天玩过的人偶送给茶茶姬,让茶茶姬开心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茶茶好开心唷!下次茶茶可以把这尊人偶带过来玩吗?」 「可以呀,我会伸长脖子等你的。」 看着和乐融融的两人,来到玄关送客的千代也感到相当欣慰,甚至还跟茶茶姬约好下次要再帮人偶做衣服。 弓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慎重地对桐绪行了个礼。 「桐绪阁下,谢谢你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陪伴。」 「哪里哪里。多亏纱那王不在,我们两个女孩子才能尽情谈笑。」 「听到你这么说,公主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茶茶姬在一旁催促着,但弓弦却迟迟不肯从桐绪面前离去,他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似乎也知道时间不多了,但依然想着该如何接话。 「弓弦公子?再不回去,阿胜奶妈就会像拍棉被一样打我们的屁股喔?」 「啊,也是。呃,对了……」 他仿佛口中含着什么东西一样,吞吞吐吐。 「这个怀表是公主送我的礼物。」 「嗯,我之前听你说过了。而且你也送了她蓝宝石发簪,对吧?」 「啊——没错!那时真多亏你这三十两!谢谢!」 「别客气、别客气。」 「不只如此,你还愿意跟公主做朋友,我真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你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有时桐绪真搞不懂弓弦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这个嘛,不瞒你说……」 弓弦推了推眼镜,一鼓作气地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 「桐绪阁下,请你救救我们柳羽藩!」 「咦!?要我救你们,这……」 「请你救救我们!」 弓弦的眼神看起来是如此的走投无路,宛如被逼到尽头的兔子。 ※  ※  ※ 道场前的大马路充斥着贩卖晚餐食材的小贩叫卖声,以及大杂院的婆婆妈妈们冲出来购物的木屐声,好不热闹。 桐绪走出门外目送着茶茶姬与弓弦的背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 「桐绪。」 纱那王唤了唤伫立当场的桐绪,翩然现身。 「啊、纱那王!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松寿王的府邸?」 「我一直都在房里,只是隐身罢了。」 「咦、真的吗!?」 纱那王微笑着摊开桧扇,一头银发染上斜阳的色彩,相当闪耀动人。他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位狐仙大人真是神出鬼没。 「看来,我不在反而让你跟茶茶姬过了个愉快的一天。」 「讨厌,你一直隐身偷听我们说话?」 「不是偷听,是不小心听到的。」 「那还不是一样!」 回到宅邸内的两人并没有马上回到主屋,而是在日暮时分的院中散步了一会儿。百日红、蜀葵、百合、木槿、丝瓜……夏季花草们现在正欣欣向荣地绽放在院中。 不只花草,树木也成长得相当茂密,树梢的各处都可听到蝉群正拼命呜叫着。喀哒喀哒喀哒……嘈杂的油蝉鸣叫声中混杂着一阵夏季黄昏特有的悲戚虫鸣,大概是藏在某处的暮蝉发出来的吧? 「到了傍晚还是一样热耶。」 「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两人边闲话家常边并肩漫步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正是桐绪幸福的泉源。 「桐绪,我想跟你谈谈柳羽家比武大会的事。」 「你连这个也偷听了?」 「是不小心听到的。」 方才弓弦说有事相求,跟桐绪商量了好一会儿。一问之下,原来他想拜托桐绪帮的忙和松寿王所说的时津藩越坂部家比武大会有关。 「你想帮助柳羽家吗?」 桐绪停下脚步,仰望纱那王。 「纱那王,你觉得呢?」 「我尊重你的决定。老样子,这件事要由你自己定。」 「由我决定吗……嗯,也对。」 ——你能不能在比武大会中当我们的帮手? 弓弦低着头如此拜托桐绪。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桐绪参加下个月的这场赌上剑术指导一职的比赛。 『柳羽是剑术大家,这种新兴的藩对你们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吧?』 桐绪信心满满地如此说道,但弓弦只是冷静地摇摇头。 『你还记得来贵道场踢馆的那五人吗?请将那些人的实力想成当今柳羽的实力。』 桐绪语塞了。那帮人连桐绪都赢不了,要怎么跟在传奏官邸一案中声名大噪的时津藩剑豪们打?真不知届时会被修理得多凄惨。 藩主彬辉大人和茶茶姬的兄长——继承人佑彬大人丝毫不想知道现今的柳羽有多沉沦。不,应该说连藩士们也不想了解。每个人都只会抓着过去的丰功伟业不放,不肯面对现实——很难得的,弓弦居然激动了起来。 「桐绪。」 听到纱那王的叫唤,陷入沉思中的桐绪随即抬起头来,看到纱那王将樱花树上的蝉壳放在手心。 「哇!是蝉壳耶。」 「桐绪,这就是所谓没有内容的空壳。」 说着说着,纱那王单手捏碎了蝉壳。摊开手指,深咖啡色的蝉壳已成一摊碎屑。 「空壳只能消逝在风中。」 「……你是指柳羽家吗?」 「纸老虎也是种空壳。坐吃山空、怠惰散漫者必将日渐 凋零。」 「松寿王也说过同样的话。」 凋零与否并不在灵狐的管辖范围内,会迈向毁灭之路不过是应证了骄者必败、盛者必衰罢了。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帮柳羽家?」 「人家都这样拜托我了,我怎能拒绝呢?说我是滥好人也没关系,这就是我展现主人器量的方式。」 「我就知道,我的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纱那王欣慰地微微一笑,吐出一团蓝白色火焰,粉碎的蝉壳转眼间便恢复了原状。 「哇!复原了!」 「桐绪,柳羽藩这个地方,无论是藩主或继承人都是不练剑的人。」 「那谁来教将军家习剑?」 「他们有本只传给继承人的秘笈,所谓的教剑也不过是将上头记载的兵法照本宣科地讲述出来罢了。」 「什么?武功又不是听一听就学得会的东西,这哪叫什么剑术?」 秘笈上记载的绝学并不是靠眼睛来学的,应该要经历无数次实战、与强敌战斗并下无数的苦功,身体才能记得住武学的真谛。 「这就是现今的柳羽。你有办法引导那些空壳子赢得胜利吗?」 「既然要做,当然就要做到最好。」 「你可别以为只要打赢就行了。柳羽已经忘了自己是剑术大家,你能让他们清醒吗?」 「嗯,我会努力的。」 纱那王舞动胳膊摊开桧扇,挑衅地凝视着桐绪。 「很好。那就让我见识看看吧。」 「好呀,我就让你瞧瞧你的主人有多么了不得!」 苇火与木通在桐绪和纱那王脚边展开了不能飞的双翼。桐绪望着那双银色眼眸,在内心发誓绝不能输了这场比武大会。 这全是为了保住纱那王主人这个地位—— ※  ※  ※ 从阿佐草越过金鯱瓦照耀下的江都城南侧之后,再往柴增净寺附近的大名巷走过去,便可以往这条大大名藩邸罗列的小巷一角找到柳羽藩。 大大名的宅邸大多为长屋门加上白墙,看起来普普通通,唯有柳羽藩邸建造得相当气派。真不愧是名门贵族——不,或许该说真不愧是曾有狐仙居住的家族。紧闭的木制门扉上铺有黑色屋瓦,上头映照着夏日的湛蓝天空,鬼瓦(注21:日式传统建筑上的装饰瓦,有消灾解厄之用。)上的金色柳羽家徽时而反射出强烈的阳光, 「好气派的藩邸喔。」 弓弦对桐绪说如果有意帮忙就来柳羽藩邸露个面,于是桐绪隔天便马上来报到了,不过—— 「话说回来,男人婆!为什么本大爷要穿成这样啊,你说啊!?」 「嘘——化丸!在柳羽藩邸,在下是兄长,而你则是在下的妹妹化子是也。」 「化子!?喂,你讲话怪怪的耶!」 在旁大声嚷嚷的化丸穿着桃色的振袖(注22:日本未成年女性所穿的和服,袖子长而华丽。),头上还用紫色蕾丝发带绑了个蝴蝶结,怎么看都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化子,你穿起来好好看喔。啊、那条紫色蕾丝别弄脏啰,那是纱那王送给在下的宝物是也。」 至于桐绪,她今天穿的不是常穿的那种袖口与衣襟都缝有蕾丝的浪漫衣裳,而是从鹰一郎的五斗柜中挑出来的稳重小袖(注23:日本成年女性所穿的和服,袖子较短小简朴。)和裤裙;今天她的头发也绑得比平常还高、还潇洒,似乎想展现出少年剑土的气魄。 「只是来这里教剑而已,为什么我们要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啊喵!」 「因为柳羽藩士已经见过在下一行人的长相,在下不想让他们认出在下是风祭桐绪是也。」 弓弦早已帮桐绪、化丸打理好一切,因此这对外表跟言谈都很怪异的兄妹只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便顺利地进入了藩邸。 藩邸内有个宽广的庭院,在离主屋有段距离的地方有着马厩、藩士们住的大杂院等数栋建筑物。午后的艳阳高挂天空,这对兄妹在藩邸内鬼鬼祟祟地寻找道场,这时—— 「桐绪阁下、化丸阁下!你们这身打扮是……!?」 弓弦大惊失色地将桐绪和化丸拉到葵花下。 「四眼田鸡,在下是化子,不是化丸唷。」 「化子,在下认为你应该用『奴家』取代『在下』才对是也。」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化子、什么在下!?」 死脑筋的弓弦完全被桐绪和化丸的模样吓到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看到这两个可疑人物在藩邸内逛大街,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为了不让藩士看出在下的真面目,在下稍微变了个装是也。好看吗?」 「变装!这、呃,说好看是好看啦,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桐绪仔细地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哥哥的衣服太大件,所以穿起来很奇怪?弓弦推了推眼镜,重整情绪说道: 「桐绪阁下,谢谢你特意变装前来。」 「嗯,结果我还是来了。」 「比武大会这件事,我本以为你会拒绝呢。」 「我不敢说自己可以帮上多大的忙,但我会鼎力相助的。」 桐绪注意到弓弦的眼角似乎有些泪光。一想到有人如此信赖自己,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弓弦公子,我这个样子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我是认真的。」 「桐绪阁下……真对不起,还硬拉你来瞠这滩浑水。」 「千万别这么说。」 「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来这儿并不光是为了柳羽或弓弦公子你;身为纱那王主人的我,这场胜负我非赢不可。」 ——我一定要打赢比赛,让纱那王看看我够不够格当他的主人。这是自己决定的事,既然说了就要做到。 「加油,我们一起赢得比赛吧!」 「好!」 接着,弓弦简单向桐绪说明了藩邸内的建筑构造,然后便带着桐绪一行人踏入柳羽流的大本营——柳羽道场。 桐绪最先感到惊叹的是这里的宽敞度,大约有风祭道场的两倍大吧?气派的壁龛祭祀着武神,而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无论是地板、墙壁、刀挂都干净得相当不自然。 不过这也难怪。道场内约莫有十来人,但这儿既没有练剑声也没有吆暍声,简直静得出奇。这么多藩士里,没有人流着汗奋力练习,当然也不会弄脏地板。 桐绪对他们的第一印象是:这群人懒洋洋的,全都输给了酷暑。 「各位,稍微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弓弦出声一喊,藩士们个个一脸狐疑地杵在当场,甚至还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一身松垮小袖与裤裙、状似少年剑士的桐绪。 「亩阁下,那个小鬼是谁?」 「生野阁下,休得无礼。这位是,风……」 看到弓弦语塞,桐绪旋即随口编了个名字。 「在下是桐野风太郎是也。」 「没、没错,这位是桐野阁下。在下个月举行比武大会之前,他会暂时指导各位剑术,而比武当天也会充当我们的帮手、替我们出场比试。」 「教剑?我们要给这种小鬼教剑?」 生野传右卫门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名扑克脸男是袭击千代的带头男子,也是前来风祭道场踢馆的五人中的第一人,同时也在赏萤之夜的偷袭行动中参了一脚。 生野长得虎背熊腰,看起来拥有相当的蛮力。在赌上风祭道场的那三次胜负中,这名男子挥下的每一刀都非常的扎实。 但是他空有蛮力,剑技却不值得一提。 另外,第二个踢馆的普通俊男跟第三个踢馆的陶瓷狸猫也在道场内。照这么看来,这三人恐怕是当今柳羽的三剑客。 「亩阁下,这个小鬼……不,这位先生是柳羽家的人吗?」 生野轻蔑地望着桐绪。 「不,他和柳羽毫无关系。」 「喔?各位,你们听见了吗?这位来路不明的先生要来指导我们剑术耶?柳羽流宗家的骄傲都要哭泣了。」 道场内传来一阵爆笑,弓弦推了推眼镜,义正严词地说道: 「生野阁下,我请教你,光靠着你说的『骄傲』可以赢得了时津藩吗?」 「唔……!」 生野哑口无言。连桐绪也吃了一惊。肠胃不好、为人温和的弓弦面对着如此巨汉,竟能不卑不亢地回嘴。 「生野阁下,借一句你的话来说,为了守住咱们柳羽流宗家的骄傲,这次的比武大会绝不能输。」 「正是。」 「现在的柳羽赢得了他们吗?如果我们输了,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大不了切腹,以死谢罪!」 陶瓷狸猫口沫横飞地大叫道。 「小曾根阁下,与其切腹,倒不如多为柳羽家赚些钱财,才能真正为柳羽家挽回颜面。」 「啥!亩阁下,你这样也算是武士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这年头,金钱比刀剑更锐利。」 道场内一阵哗然。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弓弦环视着他们,出声喊道: 「但是,正因为剑道式微,我才希望各位宗家剑士能以剑术拯救柳羽藩。」 「我懂了,未来的家老大人想说的是:要让全江都的人再次见识到,柳羽是一流武门!」 「阵内阁下,正是如此。」 普通俊男装模作样地拨着头发说出的这番话一语中的,弓弦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下一场,我们非赢不可。毕竟我们在传奏宫邸事件中已经被时津藩摆了一道。」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有个年轻藩士突然大叫「时津耍诈!」,也有人点头称是,当然也有人懊悔地紧握拳头。 桐绪现在总算了解这起案件多么复杂、多么使藩士懊悔,于是不由得打直了腰杆。 「那真是一件憾事。」 生野满脸不悦地说道。 「是的。但事到如今,敝藩的中间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 「嗯。接下响应役一职却没有保护好使者大人,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过错。」 「这次的比武大会也一样。咱们身为将军家剑术指导,要是输了岂不是颜面扫地!为了赢得胜利,就算对方是来路不明的先生,咱们也应该虚心受教。」 不知不觉中,道场内懒洋洋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了。桐绪看得出来,弓弦坚毅的决心唤醒了柳羽藩的众人。 「请各位和桐野阁下切磋切磋。大家同为习剑之人,我相信各位必能在交手中互相理解、互相砥砺。」 在场的男子全都举起拳头大喊:「好——!」 道场内这股热血化成了一股热风,使得桐绪肃然起敬。 看来,柳羽藩士并没有在堕落中完全舍弃武士道。他们的心中依然残存着火苗,残留着习剑之人的骄傲。 「四眼田鸡,干得好啊!本大爷对你刮目相看了!」 「嗯嗯!弓弦公子,你刚才好威风喔!」 弓弦才刚平定风波走到院子,桐绪和化丸便兴奋不已地不停掌声喝采。 平常说话支支吾吾、不得要领的弓弦居然能在一群莽汉面前口若悬河,辩才无碍,真是教人好不痛快。 「嗯,谢谢……痛痛痛。」 「弓弦公子!你不要紧吧!?」 「对不起,我一紧张,胃又……唉——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弓弦抚着肚子瘫软在地,这似乎是他生来第一次在众多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我的双腿不停发抖,光是站着就费了我好大的工夫。」 「可是刚才完全看不出来耶!柳羽还是有救嘛,毕竟有你这么一个如此为柳羽家着想的家臣——」 「桐绪阁下,你误会了。」 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的弓弦抬头望向桐绪,自嘲地笑了笑。 「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男人。其实,无论是柳羽被解任或是名誉扫地,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咦……?」 「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并不是保护柳羽藩。这种事情交给家父那些老奸互猾的大人来办就行了。」 桐绪和化丸面面相觑,这时弓弦取出锁在腰间的金怀表,打开了盖子。弓弦曾说过,这个怀表是茶茶姬送他的礼物。 「这次的比武大会,时津藩除了想得到剑术指导的职位外,还希望和公主结亲。」 「茶茶姬!?」 「藩主胜隆大人想要公主当他的侧室。」 据说他是一个年过五十、貌似狒狒、年纪大到几乎可以当茶茶姬父亲的老头。他居然要一个名门望族的公主下嫁给他当侧室,真是太过份了。 「时津藩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啊!」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走入不幸。我想要保护她!」 「那当然,这怎么可以呢!我一定会救茶茶姬的!」 弓弦开心地对着热血沸腾的桐绪频频点头。 「公主她是个十分体贴的人,为了柳羽藩着想,她一定不会拒绝这桩亲事……公主她即使从树上摔下来也绝不哭泣,真的是个很能为他人着想的人。」 「嗯?树?」 「是的,这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了。有一次公主在我不注意时从百日红的树上摔了下来,想起当初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我就觉得好窝囊……」 弓弦拨了拨干爽的浏海,露出怀念的表情。 「正当我想冲去找御医时,公主用她小小的手紧紧揪住了我的衣袖。」 ——不要去。弓弦,御医来了会骂你的。 「那棵树生得比大人还高大,这一摔是绝对不可能不痛的;然而,公主却忍痛没有哭泣,两眼噙满了泪水。」 哭泣的话弓弦会被骂,叫御医来弓弦也会被骂——茶茶姬怀着这样的想法护着自己的监护人,拼命忍着痛。 「现在公主的小腿上还残留着当初留下的伤痕。居然让公主的身子留下伤痕,我这个监护人真是失职。」 「弓弦公子……这样啊,原来以前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往事。呜!」 「啥!?男人婆,你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因为——」 化丸拍了桐绪一下。桐绪流下的是感动的泪水;穿了男装的她内心依然是个小女人,这种痴情家臣跟公主的故事她最喜欢了。 「放心吧!弓弦公子,交给我准没错!我绝对会打败时津藩的!」 耶、耶、喔——!桐绪擦了擦眼泪,从松垮垮的袖子中举起手来高呼。 「唉呀唉呀。弓弦,你身旁的这两位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当事人在主屋缘廊上现身了。茶茶姬的肩上停着一只长着黄色羽冠的白鸟,桐绪一看就知道它便是鹦鹉南小姐。 「公主!您今天不是应该要学插花跟茶道吗!?」 弓弦慌乱得不知所措。 「已经上完课了。我从方才就听到道场一阵吵闹,嗳,弓弦,介绍一下这两位吧。」 茶茶姬睁着那双睫毛织长的杏眼直直地望着桐绪,教桐绪不知视线该往哪摆。她非常紧张,深怕自己的身分会 被揭穿。 「公主,在此向您介绍:这位武士是桐野风太郎阁下,负责在比武大会之前指导我们的藩士剑术。」 弓弦特意强调了「武士」二字。 「久仰大名!在下是风祭道场的门生,桐野风太郎是也!」 「我是他的妹妹化子,午安。」 听到这两人的自我介绍,茶茶姬雀跃地跳了一下。 「风祭道场!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桐绪玩呢!」 「呃、非常抱歉!桐绪阁下今天出去外面教剑了是也!」 「唉呀,她出门啦?」 「明天她应该就会待在家一整天了。」 「这样啊……」 桐绪慌张地避开茶茶姬失望的神情,揪了揪化丸桃色的振袖。 「茶茶姬大人,在下每到贵府必会将化子带过来,虽无法取代桐绪阁下,但请您就跟化子玩一玩吧。」 「哇,这下我可多了一位可爱的朋友了。化子小姐,我们要相亲相爱喔。」 「奴家会在许可范围内和你相亲相爱的,茶茶姬大人。」 茶茶姬将昨天桐绪在临别时送她的人偶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看了茶茶姬的模样,桐绪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茶茶姬这个朋友。 「茶茶姬大人,在下一定会在比武大会中夺得胜利的。」 「你是说和时津藩的比赛?谢谢你,桐野阁下,不过……不必为了我做这么多。」 「公主!不可以放弃啊!」 弓弦不死心地想说服茶茶姬,但茶茶姬只是摇了摇头,用手指绕了绕栗色的卷发。 「我没有放弃。」 「请不要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桐绪也想说服茶茶姬,但茶茶姬依然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觉得事不关己。茶茶相信,骑着白马的纱那王大人一定会来救我的。」 「啥?」 弓弦和桐绪不约而同地听傻了眼。 「嗳,桐野阁下,纱那王大人是茶茶的白马王子,他现在正暂住在风祭道场呢。你见过他吗?他是为了在茶茶危急时能既戏剧化又浪漫地前来搭救,才暂时离开柳羽家的唷。」 「…………」 「茶茶的小指和纱那王大人的小指间系了一条红线,区区刀剑是砍不断这条红线的。」 「……………………」 化丸顶了顶桐绪的侧腹。 「纱那王大人才不骑什么白马咧喵。」 「算了、算了,现在我们就姑且信之吧。」 正当桐绪和化丸正悄声地拌着嘴时,茶茶姬撒娇地嫣然一笑。 「嗳,桐野师父,请你不要在教剑时对藩士们太凶喔。茶茶总是惹阿胜和插花老师生气,所以很明白一个人在被骂时会有多么悲伤。」 看了这张天真无邪的笑容,桐绪觉得身上的干劲都从肩膀流失掉了。 ※  ※  ※ 当天,当桐绪和化丸从柳羽家返家时—— 「奇怪,打雷了吗?」 轰隆轰隆轰隆——桐绪听到了一阵宛如腹响的声音。抬头望去,积雨云已然消失无踪,天空中笼罩着深灰色的乌云。 「糟了!化丸,接下来一定会下雨!」 「什么喵,是午后雷阵雨吗?」 话才刚说完,豆大的雨珠便唰——地在地面染出了斑斑雨痕。 「化丸,快跑!」 顾不得泥水飞溅到身上,桐绪拉着穿着振袖的化丸快步冲到了大名巷。道路两旁尽是成排的武家宅邸,根本没有地方能让他们俩躲雨。 霹雳、轰隆轰隆—— 「讨厌、讨厌——我讨厌打雷啦——!」 「男人婆,花枝脚、快把花枝脚藏起来!否则会被雷神带走喔!」 「你要说的是肚脐(注24:肚脐音近似于花枝脚。)吧!花枝脚是怎样,你当我是花枝呀!?」 霹雳、轰隆轰隆—— 「呀——!」 桐绪放开化丸、两手掩耳,当场就蹲了下去。 「化丸,抱歉,你先回去吧~我腿软了~」 桐绪从小就很害怕打雷。以前她总会在打雷时抱着母亲哭泣,这时她的母亲就会笑着说:「真是的,你的哭声比雷声还大呢。」轻抚桐绪的背部。 「娘……娘~呜呜~」 此时,有只纤细的手温柔地牵起了动弹不得的桐绪。 「……娘?」 眼前没有任何人。但桐绪确实感觉到了掌心的温度。 桐绪就这么任由那只手牵着走,感觉如梦似幻。 (以前我好像也握过这只手……) 那是樱花雨那天发生的事。桐绪曾经被一只陌生、温柔的手牵着,走在樱花雨中。 不知不觉,震天价响的雷鸣声停了,倾盆大雨也不再下了;不只如此,桐绪还发现自己正走在有着数十只、数百只萤火虫飞舞的宁静河边。 (这里是妖魔之道……) 「纱那王?」 桐绪对牵着自己手的那个透明人影唤道。 「你是纱那王吧?」 桐绪用力一握,马上吹起了一阵强风。 迷雾散去,风声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四 玻璃瓶中的红色糖果 在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妖魔之道上,桐绪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人影在强风中逐渐现出形体。 「啊,果然是纱那王。」 「桐绪,别放手。这里是妖魔之道,你走失了我可不管。」 没错,手中的温暖正是来自于这位高傲的狐仙大人。 既纤细又温柔的手——每当桐绪危急时,纱那王总是会对她伸出援手。 (他是不是在认我当主人前就已经救过了我?) 桐绪用力握紧了纱那王的手,再也不愿与他分离。 「你特地来接我呀?」 「谁教你哭得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因为人家很怕打雷嘛。啊,化丸呢?」 「我叫他先回去了。」 萤火虫飞舞于夜空中,在这妖魔之道,唯有纱那王和桐绪两人。两人似乎可以就这么走到天涯海角——桐绪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除了清澈河川的水流声以及微风吹动夏草的声音外,桐绪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桐绪担心,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会不会传到纱那王耳里。 「话说回来,你跟化丸的打扮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走在前方的纱那王频频回头打量着桐绪。 「好看吗?在下在柳羽藩邸叫做桐野风太郎是也。化丸是在下的妹妹,化子是也。」 桐绪撑起袖子展示给纱那王看,令他不禁失笑。 「你老是只会想些无厘头的点子。」 「没礼貌,这可是我拼了命想出来的耶!」 「我这是在称赞你喔。」 「我说啊,说一个姑娘家无厘头一点都算不上是称赞,好吗?」 「对了,柳羽藩邸的道场情况如何?」 他的口气听来十分淡然,但桐绪突然觉得——会不会其实纱那王本来就是来接自己回家的?不管有没有午后雷阵雨都会来? 他应该是担心桐绪,所以才来查探状况的吧?若真是如此,对桐绪来说真是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然而,桐绪的心情转眼间便黯淡了下来。 (他以前……是不是也曾跟茶茶姬这样子散步?) 在妖魔之道你侬我侬地散步—— 「桐绪?」 「啊、嗯。我今天就跟藩士们切磋过武艺了。」 「你认为你能改变柳羽吗?」 「我觉得改变柳羽的人不是我,应该会是弓弦公子喔,像今天呀,弓弦公子的一句话就凝聚了大家的向心力耶!没想到他还挺可靠的,我真是太意外了。」 听到桐绪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弓弦,纱那王不由得拨了拨滑到脸颊的银色长发,表情似乎不太高兴。 「够了,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谈论别的男人。」 「什么嘛~是你想听我才说的耶!」 桐绪表面上气呼呼的,但依然没有放开纱那王的手。如果她放开他的手,那她就恢复成以前那个不坦率的桐绪了。 纱那王停下脚步,伸向桐绪的秀发。 「有萤火虫停在你头上。」 「纱那王,你的头发也有呀。银色头发闪闪亮亮的,好漂亮喔。」 「你的乌黑秀发比我的头发美多了。」 「啊……是、是吗?j 被一脸认真的纱那王这么一说,桐绪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纱那王很喜欢抚摸桐绪的头发。对一个少女来说,头发受到赞美就跟容貌受到赞美一样值得开心。 「你不觉得这条紫色蕾丝不适合搭配男装吗?」 「嗯,其实它到刚刚为止都绑在化丸头上,因为我很宝贝它,所以就跟化丸要回来了。」 「这样啊。」 纱那王转向前方、正欲往前迈步,却被桐绪用力拉住了。 「纱那王,等等。」 「怎么了?」 「我们以前是不是也曾经像这样走在妖魔之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纱那王眯起了一双凤眼。 「……『以前』是指……?」 「我是说我要去西方极乐世界那一次。」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的春季的事。当时桐绪的父母相继去世,桐绪为了见上双亲一面,便从阿佐草朝着西方直直地前进。 「那个时候呀,有一个人在樱花雨中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回风祭道场喔,他的手好温暖唷。」 长久以来,桐绪一直以为那是他爹或娘的手,然而…… 他们两人的手就像恋人般十指交扣着。桐绪端详着纱那王的手,说道: 「那只手,就是纱那王你的手吧?」 纱那王闷不吭声,既没否定,也没肯定。他只是直直地凝视着抬起脸来的桐绪。 桐绪总觉得在纱那王成为自己的狐仙前,她就曾见过这双银色眼眸。 「纱那王……你从那时开始就一直默默守护我?」 「这个嘛……我不知道耶。」 他突然摆出一张调皮的表情。 「讨厌!人家在认真跟你讲话耶!」 「那你就仔细想想。桐绪,远在那场樱花雨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咦?在樱花雨之前就见过了?」 「看样子你是不记得了,关于这条紫色蕾丝的回忆……」 纱那王呵护备至地抚摸着蕾丝。 「给我这条蕾丝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这是我给纱那王的?」 看着纱那王略带责难的眼神,桐绪胸口一阵悸动,打从她以夜桐之姿第一眼见到这条紫色蕾丝,便觉得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它。 然而,桐绪却想不起确切的时间与地点。 「桐绪,狐狸是有恩必报的。」 「嗯。」 「忘记了这条蕾丝,就是你的不对。」 「什么时候?嗳,我们俩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相遇……呜哇哇哇!?」 正当桐绪凑向纱那王时忽地感受到一股冲击,使她跌到纱那王怀里,发出了一声粗声粗气的悲鸣。原来,是他们俩脚下突然开了一个大洞。 桐绪和纱那王脚下开了一个恰好容纳他们俩的明亮椭圆形洞穴—— 「……是姐姐。」 桐绪听着纱那王忿忿地呢喃道。 他们两人就这样掉进了明亮、深邃的洞穴中—— 桐绪和纱那王来到了一个被数座烛台照亮的明亮房间。 银制的香炉烧出了满室的花香,布制屏风挂着缤纷的绢绸,摆在缘廊和室内的交界处。墙边有个气派的金莳绘装饰柜,圆形玻璃金鱼缸陈列其上。 (这里是!?) 桐绪转头一看,看到了一座和装饰柜同款的轿子花篮金莳绘梳妆台。 「这个长镜子……该不会这里是!?」 「欢迎你们,小绯、桐绪。」 从布制屏风的阴影现身而出的,不用说,当然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一提到宛如朱红朝阳的红发,就令人想起…… 「雅阳小姐!」 「唉呀唉呀,桐绪,你今天的打扮更耐人寻味了。怎么,是变装游行吗?」 那儿正是纱那王的姐姐——翠莲王的房间。翠莲王是红毛九尾狐,住在上野的著名歌舞伎演员市河传十郎家中。 翠莲王身上穿的尽是华丽的发饰、耳环以及美如仙女羽衣般的奢华物品,而她的外貌更是丝毫不逊于一身华丽行头的绝世美女。 「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 「呵呵呵,我只是偶然撞见你们俩,所以邀你们来我府上游玩罢了。」 翠莲王举起戴着大翡翠戒指的玉手掩住小嘴,优雅地微笑着。 而纱那王却和她相反,摆着一张极为不悦的臭脸。 「姐姐,麻烦您下次以温和一点的手法邀请我们。」 「小绯,都是你的错,谁教你要故意和桐绪牵手给我看!」 「您可以不要看啊。」 「可是我看到了!」 「姐姐,您是跟踪狂吗?」 「请你叫我弟控!」 呜——!盛怒的翠莲王用桧扇敲了一下榻榻米,周遭浮现了几团不知是妒火还是狐火的蓝白色火焰。 「而且!小绯,你们两个居然还在兄长面前接、接、接、接、接……」 啊——翠莲王熟练地伏倒在地,抬起脸来说道: 「做一些类似接吻的动作!」 「我们没有接吻。」 「我不允许你们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一旁的桐绪听得面红耳赤,但纱那王却反倒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真是可怕。 就在这当头,偏偏拉门又突然被人左右拉开—— 「王爷,不准偷跑!」 桐绪的第一家臣、纱那王的第三家臣——紫淀居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这下情况变得更难收拾了。 「紫淀,我看你总是精神百倍嘛。」 「不不不,在下吃西瓜吃坏了肚子,直到昨天都还在闹腹痛……不、唉呀,不对!只要在下还活着,就算是王爷您也不准碰公主一根汗毛!」 紫淀用力拉了桐绪一把,想把她从纱那王身边拉开。 「来,公主!快趁害虫缠上您之前到这儿来!」 「好痛喔——很痛耶,紫淀!」 「桐绪,回去了。」 被称做害虫的纱那王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站起身来。 这时,被弟弟冷淡对待的翠莲王—— 「我不准!」 翠莲王拨开衣摆,挡到了梳妆台前。 「姐姐,您这是做什么?」 「小绯,难得你来一趟,姐姐今天一定要你在这儿住下来!」 「我又不是自愿来的。」 「你嘴巴再这么坏,我就要跟兄长告状喔!」 说着说着,翠莲王流下了一颗珍珠般的泪珠。看到她这么彻底地贯彻着弟控之道,桐绪反倒觉得这个人挺可爱的——这么想的人该不会只有桐绪吧? 「又是这一招。姐姐,您的假哭是骗不了我的。」 看样子只有桐绪这么想。纱那王没好气地睥睨着像孩童般胡闹的姐姐。 「姐姐,我没空跟您玩。都是因为某人告诉茶茶姬我的居所,才会害我一刻不得闲。」 「茶茶姬!这样啊,茶茶姬去找你啦!」 「是啊,每天都来。」 听到这句话,方才还在嘤嘤啜泣的翠莲王转眼间笑容满面、推开了纱那王与紫淀,坐到桐绪面前。 「桐绪。」 「是、是!」 「你也见过茶茶姬了吗?」 「是的,我跟她现在是朋友。」 「朋友!」 翠莲王以金银泥彩绘的桧扇掩住小嘴,一双朱红眼眸闪闪发亮。破涕为笑的翠莲王,宛如一个刚拿到新鲜玩具的小孩。 「朋友啊,这样你们就不会无聊了,很好啊。」 这么一说桐绪才想起,翠莲王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就是「无聊」。 「嗳,小绯,这场恋爱之争,究竟会由桐绪还是茶茶姬获胜?」 「这还用问吗?」 「是茶茶姬吗?她以前是你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只有桐绪一人。」 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两人对话的桐绪,瞬间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咦!?纱那王,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谁是谁的未婚妻!? 「呵呵呵,小绯,如果你想骗我,最好准备一个好一点的谎言喔。」 「我何必说谎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纱那王摊开桧扇,以一种神似翠莲王的得意神情露出泰然自若的笑容。 「等等、纱那王!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是您的未婚妻,您的未婚妻是公主!?」 桐绪和紫淀一人一边地扯着纱那王的袖子,纱那王只好各瞪这两人一眼,逼他们安静。 翠莲王探出身子,凝视着自己的弟弟。 「小绯,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姐姐您硬将茶茶姬跟我凑在一起之前,我的未婚妻就已经是桐绪了。」 「你少胡说,是谁决定的?」 「清翔王。」 清翔王——以前弓弦曾经提过这个名字,说他是柳羽上一任藩主豢养的狐仙。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清翔王要帮你决定婚事?」 「天知道。」 纱那王隔着桧屠以挑衅的眼神看了看翠莲王、又看了看桐绪;他的眼绅极富魅力,震慑人心。 「姐姐,事情就是这样,请您不要因为无聊而多管闲事。」 「小绯……!」 翠莲王哑口无言,忿忿地目送自己的弟弟离去。 「王爷,请留步!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吧!」 桐绪与纱那王才刚踏进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妖魔之道,紫淀便马上唤住了他们。 紫淀虽然将纱那王当成一只害虫,却仍不忘身为第三家臣应有的礼仪,这点相当令人欣赏。紫淀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将它递给纱那王。 「这是在下用千代阁下给予的糠味噌腌制的酱瓜。」 「居然会用糠味噌,你这付丧神还真是奇怪。」 「哈哈哈!这是在下特地为王爷和公主腌制的酱瓜,很好吃喔!」 正当这两人在闲话家常时,桐绪发现绑着一头高高黑发的乌响也站在不远处。他是个超级美男子,但尖巧的下巴与薄唇令他看来十分冷酷。乌响是翠莲王麾下的乌鸦天狗,以前曾假扮成紫淀袭击桐绪。 「桐绪阁下。」 「什么事?乌响公子。」 看到桐绪小心翼翼地提防他,乌响也毫不遮掩地皱起了眉头。你以为我想跟你讲话啊?——或许他内心是这么想的吧。 他对桐绪递出一个盖着银盖的圆形玻璃瓶。 「这是翠莲王大人赐给你的,还不快心怀感激地收下。」 「翠莲王给我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乌响。」 眼尖的纱那王从旁这么一问,乌响便略带紧张地低下了头。 「是,大人说里面装的是糖果。」 纱那王将糖果拿起来上下打量,仿佛在看着毒药或火药。这罐玻璃瓶约有手掌大,里面装着满满的红色圆形糖果。玻璃瓶上绑了一条信签。 ——致桐绪 遇到困难时就吃了它 雅阳 这就是信上的内容。 「嗯?遇到困难时?」 桐绪偏了偏头。她指的「困难」是什么样的困难呢?是感冒时或吃坏肚子时吗?届时可以把这糖果当药吃吗? 「王爷、公主。在下的酱瓜不管有没有遇到困难,都可以吃喔。」 纱那王无视出来捣乱的紫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既然人家送了,你就收下吧。」 纱那王将玻璃瓶塞给桐绪,迳自往前迈步。 「啊——等等我嘛,纱那王!」 桐绪一边被纱那王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对乌响和紫淀道谢。 「谢谢你,请 帮我跟雅阳小姐问好——-」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纱那王一直默不吭声。 「嗳,纱那王,你刚才说……」 「刚才?」 「清翔王……不对,我想问的是订婚的事。」 「你很在意?」 纱那王刻意回过头来,露出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他这副看好戏的态度激怒了桐绪,使她熊度强硬了起来。 「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啦,只是觉得听一听也无妨,就只是这样罢了!」 「桐绪,你是我的人。」 「是是是,纱那王大人。反正我只是你的第二家臣嘛。」 「『是』说一次就够了。」 「是——!」 纱那王睁着银色眼眸瞪向没好气地大声回嘴的桐绪。 「桐绪,快想起那天的事吧。」 「那天的事?」 正当桐绪努力在脑中回想这件已被遗忘的重要回忆时,周遭吹起了一阵强风。桐绪忍不住闭上双眼,当她眼睛再度睁开,两人已经来到了风祭道场的樱花树下。 「啊——已经到了呀。」 「桐绪。」 「嗯?」 「快去准备晚膳。」 (我就知道……) 每次都这样。每当桐绪想对纱那王倾吐真心,纱那王总会若无其事地闪躲。 结果,这一天纱那王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桐绪也依然没有想起任何事情。 ※  ※  ※ 【为什么——————!!】 隔天,桐绪又变成了黑猫。 正确说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桐绪在吃完早餐后想吃甜食,但是碗柜里又找不到金鯱瓦馒头,于是便吃了翠莲王给她的糖果;结果才舔了一口,身子马上就变成了黑猫。 【怎么会这样啊————!!】 桐绪才刚跑到走廊便被人一把拎起,娇小的身躯在空中摇来晃去。 「桐绪,你在做什么?」 「喵——!(纱那王!)」 纱那王将桐绪拎到与视线同高,怔怔地笑了。 「你是不是比较希望我叫你夜桐?」 「喵喵、喵~呜!(不对啦,这全都是那颗糖害的啦!)」 不知是觉得委屈还是生气,桐绪一边大声呜叫,一边用前脚指着玻璃瓶。纱那王戳了戳桐绪的鼻子,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别嚷嚷了。你是不是吃了姐姐给你的糖果?」 「喵~呜!(没错!)」 「它上面不是写着:遇到困难时才能吃吗?」 「呼喵……(我……)」 因为人家想吃甜食嘛——桐绪羞赧地垂下耳朵。难道是桐绪的心声传达给纱那王了吗?纱那王刻意摆出了一张臭脸。 「你这位公主真是贪吃到家了。」 「喵~(对不起。)」 「你就暂时当只黑猫吧,这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呼呀——!(怎么可以这样~!)」 桐绪抓了抓纱那王的高级绢织衣袍以示抗议,结果鼻子又被戳了一下。 「不必担心,等糖果的妖力失效后你就会恢复原形了。真不愧是姐姐,尽耍些孩子气的恶作剧。」 【恶作剧……】 也就是说,桐绪这次又栽在翠莲王的手里,而且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玻璃瓶中还有几十颗红色糖果,是不是每颗糖果都含有令桐绪变成黑猫的妖力? 「呼喵……(太过分了……)」 「你想现在马上恢复原状吗?」 「喵~(想。)」 「那就这么做吧。」 纱那王忽地凑上前来。 「夜桐,只要你舔我一口,我可以考虑让你马上恢复原状。」 「呼呀——!?(啥!?)」 纱那王将一头银发拨到耳后露出脸颊,得意地笑了笑。看他的表情,仿佛觉得桐绪舔他是理所当然的,真是令人火大。 【居然抓着柔弱猫咪的小辫子不放……你这只色狐!!!】 喝!——桐绪用后脚踢了纱那王胸口一脚,竖起尾巴。 如果现在舔了他,今后这只色狐狸一定会更加得寸进尺。不对,他现在就已经很得寸进尺了! 「喵呜、喵呜!(算了,我不会再求你帮忙了!)」 「怎么了,夜桐?肚子饿了吗?」 「呼——!(不是啦!)」 桐绪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心想,既然变成了一只黑猫,那就来做些只有黑猫才能做的事吧。 「慢着,夜桐,你想上哪儿去?」 「喵呜。(你管我。)」 「别走出家门。」 是是是——桐绪抖了抖胡须,走到阳光普照的丝瓜棚下—— 「唉呀,桐绪小姐?」 这时,千代满脸疑惑地从房里探出头来。 黑猫桐绪完全无视纱那王的叮咛,来到了神多明神旁的时津藩越坂部家的江都宅邸,人家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桐绪此行正是为了侦察敌情。 时津藩的大门虽然就像一般的小藩一样狭小,但门内却别有洞天、极尽奢华之能事,光看门外根本无法想像门内是如此光景。庭院虽小,却是名寺古刹的庭园风格,建筑物也气派如新,满溢着时津藩唯一特产——桧木的香味。 若以阴阳来区分,这幢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很明显是「阳」,但不知怎的,这块土地上那股阴魂不散的空气…… 【十之八九是阴气。】 时值午后,炽热的阳光带给了桐绪逆毛般的不适感,但她依然积极地在藩邸内查探。 当猫真是方便,即使大摇大摆地横越庭院,也不会有人觉得可疑。正当桐绪蜷起身子待在树荫下光明正大地监视主屋时,听到缘廊上传来了一群男子的说话声。 【是藩士吗?好!】 桐绪跑了出去,跳上石阶,这时—— 「……向……风祭……」 她意外地听到了这句话。 【咦?刚才……他说『风祭』?】 为什么时津藩士们会提到「风祭」这个姓氏?桐绪看到他们走进会客室,于是便钻进满布蜘蛛丝的地板下,想打探个究竟。 然而,事情并没有桐绪想像的那么简单,不是待在地板下就可以听清楚上面房间的声音。她只听得出有几个男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却听不出详细的内容。 声音压得这么低,仿佛正在秘密策划着什么,这下子更可疑了。人家说「大嗓门的人不会是坏人」,反过来想,声音小的人可能就是坏人——桐绪认为这样想并非毫无道理。 地板下并不通风,其闷热程度超乎常人想像;桐绪闭上双眼,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尖尖的耳朵上。如果他们能说得再大声一点…… 这时,有东西咚咚地敲了敲桐绪长长的尾巴。 「喵喵。(等一下啦,我现在很忙耶。)」 这次它又戳了戳桐绪的尾巴。 「呜喵~(是谁啊~)」 回头一看,桐绪双眼圆睁、吓得腿都软了。 【家呜!?】 住在风祭家的独角小妖们围着黑猫邪恶地笑了笑,露出了獠牙。放眼望去,大约有十只左右。 【啊——对喔,我是狐狸主人,所以它们全朝我围过来了。】 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引来妖魔鬼怪。平常这些家鸣本来是躲在地板下这种安静又隐密的地方,但桐绪一来到这儿,它们便全都跑出来了。 正当桐绪想着该如何是好时—— 【哇!痛 痛痛痛……】 此时一阵剧痛忽地从长长的尾巴传了过来。尾巴根部痛得仿佛被砍成两半,这阵剧痛究竟是…… 「……呃!」 得知剧痛的缘由后,桐绪不由得放声大叫,接着再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的尾巴————!) 桐绪的尾巴,伴随着剧痛一同断掉、消失了! 不对不对,冷静点,不是这样的。尾巴消失了、胡须消失了,而桐绪毛茸茸的身体和脸蛋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搞什么啊,怎么偏偏挑这时候变回来——!!) 糖果的妖力消失了。桐绪相当慌张,四肢着地的她猛地抬起头来,「磅」地狠狠撞了地板一下。 「好痛……」 「是谁!」 头上忽地传来一声严厉的声音。 (糟了!) 「喵、喵呜~!」 很不幸地,桐绪的猫叫声学得并不像。一把亮得吓人的白刃,瞬间擦过桐绪的脸颊。 (……!) 纱那王最爱的黑发,就这样被那把刀削落了几根,掉落在地。 桐绪屏住气息。这把刀居然能刺穿榻榻米与地板,想必会客室里有个用剑高手。 「地板下的可能不是猫,而是鼠辈喔。」 这句话听来相当冷静,八成是来自于出刀的男子吧? 如果桐绪能再冷静一点,应该就能发现这声音似曾相识。 然而,她现在并没有时间想这么多。 「来人啊!去地板下搜!」 一名男子下令后,上方便传来粗暴的脚步声。对入侵者提防至此,这群人方才果然正在策划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得快逃才行……) 男子们全副武装,来到了庭院。要是被他们发现就完蛋了,他们一定会逼问桐绪在地板下做什么,届时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蒙混过去。 (只要有刀我就能战斗了说……纱那王!) 由于截至方才为止都是黑猫姿态,因此桐绪没有带着天尾移之刀,现在她对这件事感到由衷后悔。都是因为不听纱那王的话擅自跑出屋外,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时—— 桐绪眼前突然一片明亮。桐绪伸手挡住那道强光,看到前方飘浮着一团蓝白色火焰。 「狐火!?」 狐火先是绕着四肢着地的桐绪转了一圈,接着便幻化为一把收在漆黑刀鞘里的武士刀,掉落在地。 「不会吧,是天尾移之刀!」 这把寄宿着纱那王天尾的刀,忽然出现在桐绪面前。 (这下我就能应战了!) 桐绪一下子觉得勇气百倍,仿佛纱那王就在她身边。在男子们发现桐绪之前,还是赶紧从庭院杀出去才是上策。 正当桐绪下定决心想要爬出去时,家鸣们拉住了桐绪的衣摆。 「咦?怎么了?」 走这边啦——家鸣们拉着桐绪朝着同一方向前进,仿佛想要指引她方向。 「……你们该不会是在指引我逃生路径吧?」 最后面那只长着酒窝的家鸣,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办,不知道再爬过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桐绪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追着这群独角小妖过去。与其在庭院和人大打出手,倒不如在蜘蛛丝和污泥中爬行。 「各位,谢谢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桐绪背着天尾移之刀渐渐远离男子们的脚步声与怒吼声,直直地朝着地板下的深处前进。 走了一阵子后,终于—— 「桐绪,我不是告诉你别走出家门吗?」 纱那王那宛如挥下大镰刀的可怕嗓音回荡在浓浓的黑暗中。 「纱那王!?你在哪里!?」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桐绪东张西望的脸上。眼睛早已习惯黑暗的桐绪,忍不住将脸别了过去。 没想到,桐绪居然就这样来到了风祭道场的庭院。 百日红、署葵、百合、木槿、丝瓜棚。 桐绪在时津藩邸的地板下走着走着,不知怎的,最后居然走到了风祭宅邸这座熟悉的院子。 桐绪探出头来,呆住了一会儿;等到习惯阳光之后,桐绪终于站起身来,正当她回头望—— (哇——他生气了!) 纱那王正一脸不悦地站在缘廊上。 「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想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回。 「呃——我觉得,地板下真的好奇妙喔~」 「…………」 「等等。听我说,我这是有非——常正当的理由的。」 「我不喜欢听废话。」 「也是、也是啦。呃——也就是说呢……」 对了!桐绪亮出身后的天尾移之刀。 「谢谢你将这把刀送过来给我。那是纱那王的狐火吧?」 「桐绪。」 「是、是!对不起!」 「茶茶姬来了。」 「啥?」 桐绪转向会客室,只见一个轻飘飘、软澎澎的身影扑了过来。 「桐绪小姐,近来可好?我等了你好久呢,我们来玩人偶吧。」 「啊,对喔!」 昨天在柳羽藩邸见到茶茶姬时,扮成桐野的桐绪曾对茶茶姬说过「明天她会在家」之类的话。桐绪压根忘了这件事。 桐绪再度望向纱那王,这时这位狐仙大人已经将桐绪撇在一边,正跟引导桐绪回家的时津藩家鸣们交谈着。 他注意到了桐绪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对桐绪吩咐道: 「桐绪,你可别对茶茶姬说你刚才潜进时津家去了。」 「嗯,我知道。」 去吧——纱那王挥了挥手,桐绪只好整理一下仪容,走向会客室。 桐绪回头看了一下纱那王,只见时津藩家鸣们对着纱那王比手划脚地报告事情,而纱那王也频频点头。 (嗯——这就是所谓的「莫名其妙」吗?) 纱那王的神通力,强大得超乎人想像之外。 总之,经过这一波三折,桐绪总算平安从时津藩邸归来,为此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  ※  ※ 桐绪接下了由大上段砍下的这一刀,后退了两、三步。 个头娇小、臂力又不够强的桐绪容易在刀锋交错时屈居下风。受到压制的桐绪拉开左脚,利用对手的力量挡开木刀,接着斜上砍了一刀。 「呜!」 吃了一招笼手(注25:在剑道中攻击对手手腕的技巧。)的生野传右卫门呻吟了一声,放下木刀。 「我输了。」 「不,刚才在下险些就输了呢。生野阁下,你的剑技越来越厉害了。」 「承让了。」 桐绪来柳羽道场教剑已经过了十天。今天依然由虎背熊腰的扑克脸男生野打头阵,接下来她要与尚称俊男的阵内裕辅、陶瓷狸猫小曾根十三郎切磋。 这群藩士们不愧是柳羽的男子汉,只要教会他们不倚赖蛮力、临机应变的战斗方式,便能越来越进步。看着他们的剑技突飞猛进,桐绪也不禁啧啧称奇。 「桐野阁下,接下来请与我比一场。」 「好的,小曾根阁下。」 桐绪可以由肌肤感受到,藩士们对桐野风太郎的目光已经越来越趋于善意了。不打不相识,剑客们只要认同彼此的武艺,隔阂也会在无形中消失。 每个人都想打嬴时津藩。这股意念驱动着他们,如今藩士们已经是上下一条心了。 「对了,桐野阁下。我听说比武大会是五对五的淘汰赛。」 「是的,阵野阁下。」 「桐绪阁下要如何选出这五人呢?」 阵内拨起凌乱的浏海。 「我想选生野阁下、阵内阁下、小曾根阁下,以及弓弦公子和在下前去参赛。」 「亩阁下!?这可不成,亩阁下对剑术一窍不通!」 像只狸猫般挺着个大肚子大声嚷嚷的,正是小曾根。 「放心吧,我会请弓弦公子担任大将(注26:剑道比赛的团体战共有先锋、次锋、中坚、副将及大将等角色。大将通常是由实力最强的人担任。)。」 「大将!?桐野阁下,你是认真的吗!?」 小曾根双眼圆睁。阵内代替桐绪站了出来,「啧啧」地摇了摇手指。 「小曾根阁下,我们只要在进行大将战之前胜出就行了。」 「正是如此。如果大将被逼上场,那我们就无法展现出剑术指导的真正实力了。」 「那谁要担任重要的先锋?」 生野问道。桐绪回答:「在下正想拜托生野阁下担任先锋呢。」 「次锋是小曾根阁下,中坚是阵内阁下,而在下则担任副将。但是,在下希望可以由你们三位取得胜利。」 前几天,当桐绪以夜桐之姿潜入时津藩时,遇见了一名能以刀剑刺穿榻榻米与地板的用剑高手。「来人啊!」这一声令下便足以出动数人立即全副武装,可见他很习惯这种场面。 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能在朝廷动身之前抓住传奏官邸事件的凶手并先斩后奏,其行动力与战斗力可见一斑。 (想赢过那个藩,或许没有想像中容易。) 即使如此,桐绪还是不打算换掉弓弦。要是真有个万一,只要身为副将的自己出来收场就行了。 桐绪想要弓弦以大将的身分,在舞台上堂堂正正地守护茶茶姬。 「只要有你们三位,在下就能高枕无忧地担任副将一职。各位,请小心爱护身体,别在比武之日之前受伤了。」 「好!」 三剑客的斗志带动了全体藩士,上下一条心,桐绪满足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桐绪与藩士们又度过了充实的一天。正当桐绪准备回家时,茶茶姬领着弓弦与化丸,出声唤住了桐绪。鹦鹉南小姐正停在茶茶姬的肩膀上。 「练习结束了吗?桐野公子。」 「是的,茶茶姬大人。」 「近来天气炎热,不知风祭道场的诸位过得好不好?」 「是的,鹰一郎阁下与桐绪阁下每天依然出外教剑——」 「明天也要?」 「是的,直到后天!」 「这样啊……最近桐绪小姐怎么都不在家呢?」 这时,茶茶姬睁着一双乌黑的杏眼凝视着桐绪。桐绪觉得自己应该还没露出马脚,但被眼神锐利的茶茶姬这么一瞧,她不由得背脊一阵发寒。 「真是对不起……」 「没办法,明天我就继续跟化子小姐玩吧。」 桐绪看到了茶茶姬身后的化丸,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化丸脸上画着困脂、腮红,连眉毛也被动了手脚,想必是茶茶姬干的好事吧? 「本大爷再也不要去柳羽藩邸了喵!我再也不要跟栗金饨玩了喵!」 化丸在归途中哭着怒吼道。他在茶茶姬面前居然能吞下这口气,光是这点就值得赞赏。 真不知是幸或不幸,此后桐绪开始只身前往柳羽藩邸。 而被「那东西」袭击,也是因为她只身一人的关系。 中 再度被盯上的桐绪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来者何人!?」 化身为桐野风太郎的桐绪,朝着黑暗厉声质问。 同时,她将左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 桐绪才刚离开柳羽藩邸,现在正在归途中。以前化丸老是跟在她身边,但自从他跟茶茶姬玩过化妆游戏后,就一直是由桐绪一个人前往柳羽藩邸。 当然,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 「快给我出来!」 好巧不巧,两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了,为了整合士气兼消除暑气,桐绪和生野他们开了个集会,使得她的回家时间比以往迟了许多。 打从桐绪走出藩邸,她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股气息在桐绪走入罕无人烟的大名小巷时忽地从后方移到了前方,于是桐绪便向对方出声了。 (是人类吗?人类有办法移动得如此迅速吗?) 桐绪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顺便猛地回头。 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前方,有股野兽般的气息。 差一点就成了满月的椭圆形月光洒落在宽广的小巷正中央,清楚地照亮了伫立在那儿的桐绪。 (如果现在是弦月就好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亮的月光完全暴露了桐绪的行踪。桐绪以左手拇指拔刀出鞘,壮胆般地大声说道: 「大胆狂徒,你是冲着在下桐野风太郎来的吧!」 没有人回话。一阵急促的气息从桐绪猛冲而来。 「你是……!?」 桐绪迅速单手着地、蹲了下来。一头乌黑如暗影的亮黑色巨兽,在黑夜中掠过了桐绪的头上。 「乌鸦天狗!?」 不,不对。头上的那头巨兽,比乌鸦天狗来得大多了。 桐绪蹲在原地,静静地瞪着绕到她身后的亮黑色野兽。 好重的杀气。桐绪的指尖陷入砂土中,微微地颤抖着。 (别怕,这是斗志高昂产生的自然现象,桐绪。) 吼吼…… 融化在黑暗中的亮黑色野兽正在低吼着。 黑暗的碎片从黑夜中剥落,再度朝桐绪袭击而来,而桐绪也同时以右手伸向天尾移之刀。 桐绪站起身来快速抽刀,状如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锐利的弧形,刀尖似乎微微砍到了亮黑色野兽。 「汪!」 天尾移之刀的刀刃瞬间照亮了发出惨叫声的野兽,看得桐绪屏住了气息。 (野狗!?) 原来它是一只长有四条腿的野兽。江都镇上有许多狗,野狗袭击人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太大了。眼前这只野兽,以狗来说未免大得夸张。 正当桐绪一头雾水时,受伤的野兽再度发狂似地飞扑过来。桐绪的刀,这次确实砍中了它的黑色胴体。 这确切的一击砍得亮黑色野兽喷出了血柱,血花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混帐,区区一个人类竟敢……!」 「咦?」 桐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妖怪?」 它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四脚野兽。月光如此明亮,但两旁无止尽延伸的大名宅邸白墙形成的阴影却恰巧笼罩在野兽身上,使桐绪无法清楚看见它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桐绪摇摇晃晃地朝它走过去,这时忽然有人躲在左右某侧的大名宅邸屋顶对野兽吹口哨打了个暗号。 听到这声口哨,亮黑色野兽旋即飞上了白墙。 「啊、站住!」 桐绪追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野兽便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这时—— 桐绪看到了。 野兽的尾巴在蠢动着。 如果桐绪没有看错,它的尾巴并不只有一条。 五 风起云涌的比武大会 「长着数条尾巴的亮黑色野兽?」 正欲将杯子送到嘴边的纱那王晃了晃映照出月光的银色耳环,转向桐绪。他的眼中燃烧着银色的火焰,直直地凝视着桐绪。 「嗯,它的尾巴不只一条。我想……我应该没有看错。」 桐绪在从柳羽藩邸返家的途中受到亮黑色野兽袭击,一回到风祭家,她也顾不得心情还未恢复平静,便直接去找纱那王。 纱那王正在缘廊和鹰一郎享用着赏月酒。 「它是一只四只脚的深黑色野兽,长得比狗还大。」 桐绪一想起那朝自己飞扑而来的沉重杀气,便不由得打哆嗦。万一被那只巨兽的爪子抓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它对我说『区区一个人类』……那表示它是妖怪,对吧?」 「喂喂喂,桐绪,你又被妖怪盯上啦?你烦不烦啊?」 「你以为我喜欢被妖怪缠上啊!」 桐绪白了口无遮搁的哥哥一眼,继续往下说。 「嗳,纱那王,那只野兽……该不会是野狐吧?」 纱那王的眉头微微一动。 野狐——那是灵狐族中最低等的狐狸。天狐皆拥有各自的狐群,统率着众多狐狸。脱离群体的野狐,大部分都忘了灵狐应有的荣誉感,沦落成了趁隙玩弄人心的愚蠢妖怪。 ——以前,纱那王曾经这样告诉过桐绪。 「黑毛的野狐……吗?」 「而且它的尾巴不只一条,而是有两、三条呢。」 或许比桐绪想像的还要多。狐狸的妖力越强,尾巴便会分裂得越多条。 「所以啰,既然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被妖魔鬼怪缠身,你干嘛不随身带着大蒜或十字架?」 「哥哥,那是吸血鬼吧!」 正当兄妹俩你—言、我一句地吵个没完时,纱那王把玩着桧扇,陷入了沉思之中。每当纱那王集中精神思考,总会不自觉出现这样的习惯。 没有人知道,他这张美如绘画的侧脸正在思考些什么;桐绪帮鹰一郎和纱那王酙酒,静待狐仙大人的结论。 「桐绪。」 「嗯?」 「幸好你今晚平安无事。」 「啊……嗯。我有纱那王的天尾当靠山,才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呢。」 天尾移之刀不只是桐绪身为纱那王主人的证明,有时桐绪甚至觉得它就是纱那王本人。只要有这条天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与恐惧,桐绪都能提起勇气面对。 「如果它真是野狐,那就非得将它抓起来不可,对吧?」 「桐绪,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怎么,你不保护我啊?人家也好像被纱那王大人保护唷~」 鹰一郎开玩笑地说道。纱那王对鹰一郎送了个充满魅力的秋波,说: 「很不巧,我对男人并没有兴趣。」 「啧!我好像了解松寿王为什么会觉得寂寞了。」 纱那王对鹰一郎一笑置之,接着突然站了起来。 「桐绪,过来。」 「咦?哇!干嘛!?」 纱那王轻而易举地将桐绪扛在肩上,桐绪的头发和胳膊都垂在纱那王的背上,她已经受到好几次这种扛米袋待遇了。 「桐绪,该睡了。」 「睡,睡,睡,睡,睡,睡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 桐绪不知道这位伟大的色狐狸脑中究竟盘算着什么,只好像只鲜鱼般猛力挣扎,结果被纱那王「啪」地打了一下屁股。 「笨、笨蛋!我又不是西瓜,不要拍我啦!」 一旁的鹰一郎一如往常地贼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哥哥!你这个做哥哥的人,难道不应该出来阻止一下吗!?」 「桐绪,你在胡说什么啊。良宵苦短,好好去乐一乐吧。」 「什么~!?) 纱那王将桐绪带到了她的房间。看到室内的状况,桐绪都想哭了:好巧不巧,棉被居然都已经铺好了。 「等等!纱那王,拜托你停下来!」 桐绪被纱那王抛到棉被上,心想至少要叫纱那王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桐绪。」 「我们俩可是还没有接吻呢!」 「喔?意思是你想跟我接吻?」 纱那王挑逗地说完后,将薄被丢到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飞出来的桐绪头上。 「噗哈!你干什么啦!?」 「早点睡吧。明天你不是还得去柳羽家吗?」 「咦?」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咦,呃……」 「晚安,公主。」 纱那王关起拉门,毫不犹豫地循着原路去找鹰一郎。 房间里只剩下满脸通红的桐绪,以及在一旁窃笑的反枕和三只家鸣。 「什、什么嘛~!自以为是的狐狸!」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善变的纱那王,他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桐绪的思绪。桐绪觉得中途想歪的自己实在是丢脸极了,于是就这样一头钻进薄被里。 接着,她注意到了。 (奇怪,那野狐那件事呢?) 桐绪总觉得,纱那王今天将她扛进房里是为了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不过,反正她也懒得起床追问他,于是还是决定睡觉。 ※  ※  ※ 翌日,柳羽藩邸发生了一件大事。 「生野阁下!你的背怎么了!?」 桐绪看到端坐在道场一隅、背对着她的生野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现在是桐野风太郎,惊叫出声。生野光着上半身,从右肩到背部、左侧腹都重重缠上了好几层的绷带。 绷带的肩头部分微微渗出了一些血迹。 「血!?生野阁下,你不要紧吧!?」 生野转过头来,苦着一张脸说道: 「在下真是丢人,竟然在比武大会前出了这样的糗。」 「出了什么事?你的伤势这么重,应该不是意外吧?」 「呃,这……」 生野欲言又止,眼中燃烧着悔恨,望向道场大门。 桐绪追着生野的视线望过去,再度发出悲鸣。 「小曾根阁下!连阵内阁下部……!」 小曾根的右臂从肩头部分用纱布吊了起来,而阵内则在左侧拄着拐杖。阵内拖着脚步蹒跚地步行着,桐绪飞奔过去撑住了他纤瘦的身子。 「你们两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筋骨?」 桐络特别担心生野和小曾根的伤势,因为肩部和手臂是剑客的生命,要是伤到了筋骨,恐怕今后都无法再拿剑了。 「怎么会这样……!」 桐绪面色苍白,而背后的弓弦这时又补充了一句致命的关键。 「桐野阁下,受伤的不只这三人。」 「咦!?」 桐绪重新环视闷热的道场一圈,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包了绷带。仔细一嗅,道场四处都弥漫着铁锈味。 (血腥味……) 不只如此,当桐绪获知受伤的尽是柳羽道场的高手时,在闷热的空气中不禁背脊发寒,打了个哆嗦。 「昨晚有人偷袭了这座道场。」 「偷袭?」 「昨晚我们不是在这儿开了集会兼消暑酒宴吗?不过桐野阁下您先回家了。」 藩士们都住在大杂院里,想畅饮到何时都无所谓,但桐绪必须回到遥远的阿佐草,于是便算好时机先行回家了。 「之后有人闯入了这里,而所有的 事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看到害怕血腥的弓弦捂着嘴强忍吐意,桐绪背部的冷汗越流越多了。 「蜡烛的火光突然间消失了。那家伙在黑暗中大闹了一番,当闷热的道场内充满血腥味时,我还以为自己要吐出来了呢,」 阵内强颜欢笑地、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那张端正的五官已经陷入了恐慌。 小曾根滔滔不绝地嚷道: 「桐野阁下,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昨晚绝不是因为酒醉而大意受伤的!」 「小曾根阁下,我知道。你冷静点,会刺激到伤口的。」 「那家伙甚至没有给我们拔刀的时间!」 生野低吟着。桐绪听着他的话,眼前仿佛浮现了那幅景象。柳羽藩士受到了袭击,而桐绪昨晚也遇到了同一档事—— 「所谓的『那家伙』……生野阁下,它该不会是一只亮黑色的野兽吧?」 「为什么你知道!?难道桐野阁下也遇袭了!?」 道场内开始议论纷纷,桐绪为了避免大家无谓的操心,便摇了摇手说道: 「不,在下并没有受到袭击。不用担心我。」 「太好了……」 桐绪听到有人如此呢喃着。 「这……我会说它是亮黑色野兽只是瞎猜的,想不到真的猜中了?你们真的是被那野兽偷袭?」 「嗯。它是一只漆黑的四脚野兽。」 生野说完后,小曾根也点头称是。 「它长得比狗还大呢。会不会是山猪?」 「搞不好是熊呢。」 大概有这么大吧——阵内张开双手比出它的大小,它似乎比双手的长度还巨大。看来,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尾巴数目。 桐绪将还在捂着嘴忍吐的弓弦带出道场外。 「弓弦公子,你昨晚也跟大家一起遇袭了吗?」 「是的,但是那东西只攻击藩内的剑术高手……」 「真是太卑鄙了!」 那头野兽是先袭击桐绪再袭击道场,抑或是先袭击道场再袭击桐绪?无论如何,昨晚真不该放它逃走。 「桐绪阁下,其实你也遇袭了,对吧?」 弓弦一脸不安地望着桐绪,这下桐绪不得不说出实话了。 「……是的,就是偷袭道场的那只亮黑色野兽。」 「果然!」 「不过!不过,因为有纱那王的保护,所以我逃过了一劫。」 「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弓弦仿佛断了线般地一屁股坐在庭石上,宛如想要吐尽心中的阴霾地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拨乱干爽的浏海,握紧了锁在腰带上的金怀表。 「桐绪阁下,明天就是比武大会了。」 「是啊。」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柳羽藩士中已经没有能握剑的人了。」 生野、小曾根与阵内这柳羽三剑客都受伤了,而其他的候补人选也无一幸免。 这只是巧合吗?亮黑色四脚野兽偶然间袭击了柳羽道场,然后又凑巧袭击了从柳羽道场走出来的桐绪? 不对,这才不是什么巧合。 (柳羽被盯上了,有人想要阻止他们参加比武大会。) 柳羽受到陷害,谁是最大受益者? 如果袭击桐绪和柳羽道场真是野狐所为,那又是谁下的命令? (时津藩越坂部家……) 不会有错的。时津藩恐怕也有豢养狐狸,而且养的还是灵狐族中的讨厌鬼——最下等的野狐。 桐绪想起了当她以夜桐之姿潜入时津藩邸内时感受到的肃杀之气,不由得锁紧眉头。那群低声策划着什么的男人们……难道他们那时就是在盘算如何偷袭柳羽家? 「原来如此,因为豢养了狐狸,才有办法一下子声名大噪……」 「什么?桐绪小姐?」 桐绪咬牙切齿地喃喃道。弓弦讶异地抬头望向桐绪。 「啊、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桐绪并没有向弓弦提到野狐。明天就要上场比武了,事到如今,即使告诉他时津藩豢养狐狸这件事,也只会徒增大家的不安。 (更何况,从现在起就是狐狸主人之间的战争了。) 豢养野狐的时津藩,以及豢养神兽天狐的桐绪。同样身为狐狸主人,桐绪并不认为使用这种肮脏手段的时津藩具有主人的器量——不,是她不想承认他们有主人的器量。 只要是为了替主人带来荣华富贵,狐狸可以若无其事地偷盗、杀人,但纱那王并不会这么做。因为身为主人的桐绪不允许他这么做。 明天的比武大会,桐绪非赢不可,这不只是为了茶茶姬,也是为了弓弦。 最重要的是,她要为天狐纱那王赢得胜利。 (我要告诉时津藩,何谓「正确的狐狸饲养法」!) 「我是不会输的,弓弦公子。」 「桐绪阁下……可是,成员不足……」 「弓弦公子,你是明天那场比武大会的我方大将。」 「咦,我!?请、请等一下!」 面对惊讶得眼珠都要从眼镜掉出来的弓弦,桐绪只是毅然决然地说着: 「这件事我早已决定,不管今天有没有发生那件事都一样。况且,我也已经知会过生野阁下他们了。」 「可是,桐绪阁下,我对剑术一窍不通……」 「弓弦公子,你只要坐在那儿就行了。我们会在轮到你之前取得胜利的。」 我是副将——桐绪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时津藩居然为了荣华富贵而若无其事地伤害他人,桐绪说什么都无法原谅他们。 「身为副将的我,一定会从时津的大将手中夺得胜利。」 「桐绪阁下……」 桐绪注意到自己板起了一张脸,于是赶紧恢复笑容、望向弓弦。 「明天你可以在手心写三次『人』字吞下去,这样就不会紧张了。这是消除紧张的小魔法喔。」 「……我真的可以担任大将一职吗?」 「弓弦公子。在比武大会上,你要在茶茶姬面前,以大将之姿取得胜利。」 「公主面前?」 「是的。你要让茶茶姬知道,她的白马王子并不是纱那王,是你。」 弓弦的忧郁脸庞浮现了些许羞赧之色。桐绪拍了拍弓弦的背,心中燃起一股不服输的熊熊烈火。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只能取得胜利了。 ※  ※  ※ 江都城天守阁外观五层,内部六阶,上头的金鱿瓦正夸耀权势般地散发着光辉。它那尖翘的尾端,有着一股刺入积雨云遍布的夏季天空的强劲力道。 江都城内西侧的丸之庭,就是今日举办比武大会的地点。 庭院铺满了五色的大颗碎石子,幕府朝臣、柳羽、时津两藩的藩士都已群聚在此。建筑物四周围着一条印有白底黑葵花家徽的帷幕,江都幕府第十七代将军德河庆亲公正坐在角落的王座上,伸长脖子等待比武开始。 桐绪第一次拜见到将军大人的尊颜。他的年纪约莫四十岁,无论是做为政治家或是一个男人,他都具有相当的风范。将军同时也是个美男子,气度非凡的他,充分展现出了将军的威严。 最重要的是,这位将军大人同时也是个狐狸主人。原来如此,难怪松寿王愿意为这样的大人物效劳——不知天高地厚的桐绪,此时对将军大人忽地多了一份亲切感与崇拜。 而坐在右侧的,就是柳羽藩主柳羽彬辉和继承人 佑彬,以及茶茶姬和扮成化子的化丸。 彬辉公和佑彬公,看起来都是跟汗臭味无缘的富贵人家。桐绪不认为这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消瘦藩主学得了剑术,而旁边的继承人腰间的刀也有股过于华丽的异样感。刀鞘里面装的,恐怕是轻盈的竹刀吧。 坐在最后座的茶茶姬频频对化丸搭话,左顾右盼,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模样。或许她是在引颈期盼骑着白马出现的纱那王吧。 另一方面,坐在左侧的则是时津藩一干人。藩主坺越部胜隆是个胖到看不见下巴的大叔,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正舔拭般地盯着茶茶姬不放。 身为女人的桐绪实在受不了这对恶心、下流的视线,满脑子想的都是冲过去赏他一拳。谁能忍受这种狒狒老头抢走自己的朋友!?桐绪心中更加坚定了夺得胜利的意志。 坐在他旁边的继承人绫贵更是糟糕。他的外表一点都配不上那高贵的名字,脑满肠肥,而且还不停地抖脚。他那张毫无霸气的呆脸,正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话说回来,人家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对利用野狐干出偷袭这等下流勾当的越坂部父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羞傀。同样身为狐狸主人,桐绪心想她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时津藩怎么会这样饲养狐狸。 附带一提,桐绪的狐狸——纱那王,目前并不在现场。 桐绪昨晚对纱那王说破了嘴,说柳羽藩士会遇袭一定是时津藩派狐狸干的好事,而且他们豢养的还是野狐,然而…… 『是吗。』 银毛九尾狐仙大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要让我见识你够不够格当我主人的人是你吧?即使对手是野狐,你也不应该倚靠我,而应该凭自己的力量为柳羽赢得胜利吧?』 纱那王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愿。 (你说的我都懂,但至少也要到场来帮我加油打气吧?) 今早也是。桐绪问他能不能一块儿到江都城一趟,结果…… 『太热了,我不想去。你带化丸过去就行了。』 他连理都不想理桐绪。 桐绪也找鹰一郎商量过,但他的反应几乎跟纱那王一模一样。亏桐绪还稍微期待兄长能为那受伤的三人出场比武,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就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它吧。你能不能展现出主人的器量,全看这次你如何度过难关,不是吗?』 就这样,桐绪接受了这中肯的意见,扮成桐野风太郎带着变装成化子的化丸,准备背水一战。 咚——!咚——!咚—— 太鼓的声响回荡着,提醒众人:比武即将开始。 终于,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先锋,柳羽藩矶村阁下获胜!」 哗——!见证人旗本众宣布着比赛结果,柳羽阵营一阵欢声雷动。 开头的比武大会先锋赛,想不到居然由柳羽夺得了一胜。 「桐野阁下!矶村阁下获胜了!」 「干得好啊,矶村阁下!」 桐绪和弓弦鼓掌叫好,坐在右侧中坚席位的长板凳上的生野也露出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欣慰笑容,走了过来。 「这次胜利,全多亏了桐野阁下想出来的策略。」 「不,生野阁下。这是因为,老天爷是站在柳羽这一边的。」 桐绪握紧拳头,和生野相视点头。 柳羽阵营原本以为今天的比试必输无疑,但生野靠着纱布固定肩膀,总算如期赶上了比武大会。桐绪衷心感激生野坚定的意志,以及那份忠心。 「生野阁下拼了命也要坐在这儿的这份心意,为柳羽阵营带来了一阵吹来好运的风。」 「光靠风就能获胜吗?」 「是的。现在的时津输给我们并非因为剑术,而是输给了吹在心中的那阵风。」 为了找人替代受伤的小曾根和阵内,桐绪聚集藩内擅长柔术的藩士,从中挑出了身强体壮的矶村和大泽,填补了空缺。这两人用白布挽起袖子、露出强壮的臂膀,乍看之下似乎臂力惊人,但其实他们的剑术普普通通。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这时最重要的就是「装装样子」,时津的先锋看到他们强壮的体魄,早就在开打前丧失了斗志。 「我会祈祷这阵风为我们带来呼风唤雨的能力。」 然而,好景不长,时津的次锋打败了矶村,柳羽的次锋大泽也尝到败果。 「看来镀在外头的那层金已经剥落了……」 弓弦不禁说出了丧气话,这时桐绪义正辞严地抬头说道: 「千万别放弃啊,弓弦公子!」 「是、是!」 「这场淘汰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与其说是说服弓弦,倒不如说桐绪这句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如果不把它说出口,总觉得不安的情绪会害得她裹足不前。 「接下来是中坚——柳羽藩生野阁下,请!」 旗本众一声令下,生野便斗志高昂地站了起来。 「好,我要上了!」 「生野阁下,请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肩膀会痛,就赶快放下木刀吧。」 「什么话!上战场这么令人热血沸腾,早就把我的痛觉都吹走啦!我会遵照您的指示作战,请放心吧。」 生野信心十足地说完后,便摆出了下段的架势。 对面的时津次锋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出来。下段是防守的架势,像生野这样的巨汉居然一开始就摆出防御之姿,也未免太窝囊了。 桐绪心中十分清楚,对方一定会因为先锋、次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对手,产生轻敌的心态。 (生野阁下,对方上钩了。) 下段不只可以减轻盾膀的负担,还能给予对手窝囊的印象。这样一来,只要等他志得意满地进攻过来…… 啪! 「中坚——柳羽藩生野阁下获胜!」 喔喔!——柳羽阵营再度欢声雷动。 「好耶!」 桐绪开心地举起拳头,生野也举起左拳回应。在场的弓弦等人,高兴地微微泛出了感动的泪水。 「桐野阁下,我们成功了!」 「是啊,弓弦公子!从现在起我们要反败为胜!」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气温越来越高,整个庭院暴露在艳阳的照射下,光是坐在长板凳上便足以逐渐流失体力。 不只如此,绿意盎然的西之丸有许多蝉,嘈杂的蝉鸣掩盖了所有的人声,在场的人更感到酷热难消。 「副将——柳羽藩桐野阁下获胜!」 「干得好啊,哥哥!我们就趁势将他们全部推下地狱吧——!」 化丸挥着振袖开心地大喊着,而茶茶姬也娇滴滴地挥着手。 比赛的流向确实正吹向对柳羽藩有利的方向。 后来,时津的中坚发现生野一直护着自己的右肩,打败了生野;接棒的桐绪打败中坚后,也顺顺利利地打败了对方的副将。 现在只剩下敌方大将了。 (出来吧,幕后黑手!) 即使连得两胜,桐绪依然不敢轻忽大意,仍旧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场上。如果桐绪在这里败下阵来,柳羽就只剩下拿剑不如拿书的弓弦了。 现在绝对不能输! 「接下来是大将——时津藩野咲阁下,请!」 看到走上前来的这名男子,桐绪不由得屏住气息。当他坐在大将席的长板凳上时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他的长相,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惊人的绝世美男子。 他那鬃毛股狂野的黑发松散地绑在背后,肌肤 吹弹可破,而唇瓣则有如娇嫩欲滴的鲜红果实。 当他和桐绪四目相交时,这对艳丽的双唇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感觉相当诡异。 「开始!」 旗本众的呼喊声唤醒了失神的桐绪,她这才赶紧重新摆出架势。 男子将刀尖对准桐绪的双眼,而桐绪也同样采取正眼(注27:剑道架势之一,摆出中段以刀尖瞄准对方双眼的架势称为正眼。)的架势,不敢轻举妄动。真不愧是敌方大将,他的气势和至今对上的那四人有着明显的差异。 (杀气……不对,比较像是疯狂之气。) 以前,桐绪也曾经遇过一个像他一样浑身散发着负面气息的美男子。桐绪尽可能的不愿意想起他;那个人,桐绪已经将他锁在心中的珠宝盒里了。 桐绪决定姑且以轻击试探他一下。 结果被轻松地躲开了。 接着,她稍微用力地攻了过去,而对方也以同样的力道回敬了桐绪。 (糟糕,这种难以捉摸的人真难应付。) 正当桐绪不知该如何进攻时,男子似乎察觉了桐绪的迟疑,忽然奋力地攻了过来。桐绪好不容易才抵挡住他的强烈猛攻,最后刀锋相抵、僵持不下。 「桐绪阁下,你还是使出全力吧。」 男子那双有如黑曜石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桐绪。他的眼眸仿佛吸取了所有的光芒,染成了黑色的光辉。 一瞬间,桐绪似乎看见他的眼中有道蓝色火焰。 「咦?刚才,你的眼睛……」 是不是有蓝色火光?——说时迟那时快,桐绪的身子突然飘了起来,猛地飞到弓弦膝边。她马上起身,却又受到男子的上段攻击。 挡开这一击后,桐绪赶紧不断往前进攻回去。 (刚才是……?该不会他……) 刀锋再度相抵。 「这样才对,你要是不使出全力,这场战斗就没意思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该不会是妖怪吧!?」 男子没有答腔,再度将桐绪震飞出去。这次桐绪飞到挂着葵花帷幕的王座那儿,将军大人担忧地望向桐绪,恰巧与她四目相交, 「副将阁下,你没事吧?」 「在、在下失礼了!」 桐绪快速起身,端正仪容。这时的桐绪,尚有闲暇注意自己的衣着。 当他们再度开打,进入第三次刀锋相抵时—— 「喂,这是剑术比赛耶!使出妖术也未免太卑鄙了!」 「没办法,谁教我不擅长剑术呢?」 「既然不擅长,你还在这儿干嘛!」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我的主人。」 「主人?……你!」 亮黑色的狂野黑发、亮黑色的灰暗眼眸。 桐绪脸色发青,往后退了一步。 「野狐?难道你就是袭击我跟柳羽藩邸的那只亮黑色野兽!?」 「你也太迟钝了吧,风祭桐绪。」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使得桐绪产生了动摇,木刀瞬间失去控制;待她回神后,才赶紧用力将刀挡了回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是野狐的妖力干的好事吗?桐绪的木刀在转眼间就失去了踪迹。「啊!」桐绪大叫一声,飞离她手上的木刀缓缓地画出一个弧线,掉了下来。 屏住气息关注着胜负的两方阵营,发出了惊叹声。 「分出胜负了。」 「还早得很呢!」 桐绪想去捡起木刀,却被野狐紧紧抓住了手臂。 「……!」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场比赛根本算不上是剑术比赛!时津藩居然豢养你这样的野狐,这种狐狸主人真是差劲透了!」 「你别搞错了,时津并不是狐狸主人,也不是我的主人。」 「咦?」 桐绪静止不动,脑袋的运转也停了下来。 (时津……不是狐狸主人?)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他不是狐狸主人,那你的主人是……」 ……谁? 「哥哥——!」 这时,化丸突然如子弹般地冲了出来,怀中抱着桐绪重要的天尾移之刀。不管桐绪身在何方,纱那王的这条天尾必定会保护身为主人的桐绪。 「化子!」 「哥哥!收拾掉那只野狐吧!用纱那王大人的天尾砍了他!」 「谢谢你!把刀丢给我!」 然而,野狐才对化丸瞪了一眼,他的桃红色振袖便轻飘飘地如蝴蝶般舞上天空,再头下脚上地撞到地面。目睹了这一幕,桐绪半发狂地惊叫着: 「不要————!化丸!」 桐绪想要冲到倒在地上的化丸身边,却被野狐抓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不准你对我重要的伙伴们下手!」 「那你就乖乖跟我走吧。风祭桐绪,我的主人想要得到你。」 「我……?」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野狐淡淡地笑了笑,淡到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他的笑容。 成熟果实般鲜红的唇瓣编织出来的话语,震慑了桐绪整个人。 脚底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由下往上窜升—— 「你的主人是……谁?」 嘈杂的蝉鸣声瞬间消失在桐绪耳边。 不,不只是蝉鸣。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六 沉睡森林的公主 桐绪环视四周一看,发现除了她和野狐,其他的东西都不动了;王座上的将军大人、时津父子、茶茶姬以及坐在长板凳上的弓弦、生野,甚至连被风吹动的院中一草一木,全都如石佛般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呜,这是……!」 野狐僵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听到了寂静中传来的一句严厉斥喝。 「咲吕,还不快放开桐绪!」 「咦,这声音是!?」 桐绪马上就听出来了。这是松寿王的声音。 「松寿王!?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桐绪。」 「哪里!?」 桐绪快速地左右张望,终于瞥到了闪耀着琥珀玉般金色光芒的长发;松寿王就站在昏倒在地的化丸身旁。 「让你久等了,桐绪。」 松寿王调皮地对着桐绪眨了眨眼。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孔,桐绪瞬间松懈下来,几乎要瘫软在地。 「奇怪了。桐绪,我还以为你会飞扑到我怀里来呢——」 「兄长,能不能请您让开呢?您挡到我了。」 「纱那王!?」 听到松寿王背后传来人声,桐绪赶紧抬起脸来,这声音听来极为不悦,既低沉、又响亮。 「好无聊喔。我还以为只要站在小绯前面,桐绪就会一时眼花扑进我怀里呢。」 「现在是说这种玩笑话的时候吗?兄长。」 「纱那王,你来了!」 推开松寿王出现在桐绪面前的,正是有着一头白雪般银色长发的他。 桐绪好想现在就飞扑到他怀里。她不可能会认错人的。既然要瘫软,就瘫倒在纱那王怀里吧。 桐绪之所以办不到,是因为野狐正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桐绪,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化丸他!」 纱那王点点头,对着倒在地上的化丸吹出一团狐火,接着化丸瞬间就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这就是神仙之力——返老还童之力。 「哇哇!感谢纱那王大人的救命之恩话说回来不得了了那家伙是野狐啊!」 眼睛一睁开,化丸便连珠炮般地讲完了这一串话。 在这丧失时间与声音的空间中,能动、能说话的只有这五人。 「咲吕,快放开桐绪。」 纱那王怒气冲冲地瞪着野狐,结果松寿王这时又插嘴了。 「小绯,这句话方才为兄说过了。你重复了、重复了。」 「兄长,您能不能稍微安静点?」 纱那王的忍耐到达了极限,愤怒的闪电各往野狐和松寿王的方向飞去。松寿王轻轻松松便闪过了这道闪电,但野狐的小腿则完全中招了。 血柱弄脏了五色的大颗碎石子,野狐的手也松开了桐绪。 「桐绪,过来。」 「嗯!」 桐绪跑了过去,飞快地扑到纱那王怀里。她这股气势强到近乎撞击,但纱那王依然用强壮的胳膊和宽阔的胸膛紧紧地抱住了桐绪。 (我好开心。想不到他的搭救,竟令我这么开心。) 正当桐绪将脸埋在纱那王的胸口,沉浸在绢织衣袍上的伽罗香时—— 「纱那王,你是这样对你的兄长打招呼的吗?」 有人低吟出了这句话。 说话者不是松寿王,而是那个名为咲吕、长着一头鬃毛般狂野黑发的男子,也就是那只亮黑色野狐。 (什么?纱那王的……哥哥?) 在桐绪提问之前,松寿王便极为不悦地否定了他。 「咲吕,注意你说的话。纱那王的兄长,只有我松寿王一人。」 「兄长!我……」 「够了。真教人不快,居然被你这种东西称兄道弟。」 松寿王摊开桧扇,用极为轻蔑的眼神俯视着咲吕。 「我的弟弟,只有二之宫纱那王一个人。」 西之丸庭院没有了嗜杂的蝉鸣声,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咲吕愤恨的咬牙切齿声,就连桐绪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们的对话真是教桐绪一头雾水。什么哥哥、弟弟的,天狐三兄姐弟的老二不是翠莲王吗? 「纱那王,这是怎么回事?」 桐绪抬头一看,只见纱那王跟松寿王一样,以极端轻蔑、厌恶的眼神瞥着咲吕。 「咲吕曾经是清翔王麾下的狐群,他消声匿迹了这么久,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我不是普通的狐狸!我是天狐,是黑毛五尾狐!」 「五尾狐!?」 不只桐绪,连化丸都「喵!」地大吃一惊,前阵子桐绪在月夜中看到的那头亮黑色野兽,似乎就是长着五条尾巴。 纱那王聼了后为之失笑,望着咲吕说道: 「咲吕,只有九尾才算是天狐,你以为光凭五条尾巴就能骗取私生子的地位?你不觉得这样对灵狐族的大王家来说太失礼了吗?」 咲吕再度咬牙切齿。 「慢、慢着,慢着!」 桐绪将一口气听到的大量话语在脑海中排列一番,重新整理。 「私生子……也就是说,纱那王,你们跟这只野狐是同父异母兄弟?」 「桐绪,这绝不可能。如果继承了父王的血液,照理说生下来就会拥有九条尾巴。像他这种谎称私生子想要谋夺王位的鼠辈,真是数也数不清。」 拥有更高王位继承权的松寿王一脸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这正是继承了高贵血统者才会有的烦恼。 纱那王紧紧笼着桐绪,质问咲吕。 「说!咲吕,是谁叫你慌称是私生子,又是谁派你赋予时津藩荣华富贵?」 「那是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接近桐绪?……说!」 纱那王勃然大怒,周遭浮起了几团凶恶的狐火。冰冻如白雪的银色眼眸,显示出他的妖力已完全解放。 纱那王真的生气了。 「纱那王,不可以!」 桐绪揪住纱那王的胳膊,纱那王则对他浅浅一笑。 「我知道,我不会杀他。」 他们的眼眸中都只映照着彼此的身影,就在这时,咲吕动了。 大地轰隆轰隆地震动着,咲吕的亮黑色头发竖了起来,由脚边朝着纱那王直直撕裂了地面。 「想反抗我?愚蠢的野狐!」 纱那王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抱起桐绪、跳到空中。 同一时间,狐火卷成螺旋状,扑向右脚小腿已经血流如注的咲吕。 轰————————!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庭院中,几团狐火在吠吕的脚边如烟火般弹了开来。为了防止咲吕逃走,纱那王刻意瞄准了他的脚。 「小绯,你不必对这种想篡夺王位的野狐手下留情!」 纱那王想也不想就无视了松寿王严厉的忠告。 「化丸,活捉咲吕!」 「小绯!」 「活捉他,化丸。别杀了他。」 「小的遵命!」 人形化丸往前翻了一圈,变成了一只白猫,而且转眼间就变得比老虎还巨大。他张开纯白的大嘴,想要一口吞下咲吕。 一旁的松寿王啧了一声,呼喊道: 「木隐,你在吗!?」 「是!」 庭院中忽地出现了一名一头黑发的美男子,他是松寿王麾下的乌鸦天狗。 「把咲吕解决掉!不用理会那些滥好人!」 「遵命!」 木隐在松寿王的一声令下幻化成一只羽 毛丰厚的漆黑大鸟,遮盖了化丸头上的阳光。 「喵!?木隐,你别来碍事!」 巨猫和巨鸟在互相威吓着。中间的咲吕腿部受伤,又被施了定身术,现在正杵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接着,木隐以双脚的长爪紧紧抓住了咲吕,飞向了天空。 「慢着,木隐!我还有事想问咲吕,别杀了他!」 纱那王的嗓音显露出不同以往的威严,震慑了木隐。原本他就是纱那王的手下,自然也不敢事事违逆他。 就在这个空档—— 咲吕在钩爪的痛楚中破除了定身术的束缚,目露青光,接着甩开木隐,迅速往西之丸的树丛中疾奔而去。 「啊、给我站住!咲吕!」 化丸想要追上前去,但咲吕的速度实在快到他望尘莫及。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但桐绪总觉得,她看到了咲吕边跑边变回亮黑色的野狐姿态,甩动着五条尾巴。 「唉——!都是木隐害的啦!这下子野狐逃走了!」 变回化子的化丸,正奋力地捶打着变回人形的木隐的背部。 「我还有事情没问咲吕……」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瞪视着黑毛五尾狐消失踪迹的那一带。 咲吕的主人并不是时津藩。在背后操纵时津藩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咲吕真正的主人。 不只如此,咲吕还想要桐绪跟他一起走,说什么「我的主人想得到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主人又是谁……? 桐绪和纱那王面面相觑。很明显地,他们俩的脑中同时浮现了相同的名字,但没有人愿意将它说出口。 「小绯,你想当好人也该有个限度。」 「兄长。」 「他可是狮子身中虫(注28: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这句俗谚意指能噬食狮子身血者,唯有寄存狮身的小虫。比喻从内部破坏佛法僧团中的败颓。),得趁他啃食狮子前解决他!」 插嘴表达意见的松寿王有别于以往那位开朗的狐仙大人,满脸冷酷的表情。 有时,松寿王会露出这种宛如冰霜的脸。做为九尾狐仙、做为神兽,他的自尊心或许还高于纱那王。 这大概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在意着弟妹,才会不容许有人借此招摇撞骗吧。 「在这世上可以称呼我为哥哥的,只有小绯和小雅两人。」 说着说着,松寿王突然露出色眯眯的表情说道: 「对了,还有一个人。桐绪,你也可以叫我哥哥喔,反正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的妹妹。」 「咦?为什么我会成为松寿王的妹妹?」 「为什么呀?这是因为——」 「兄长!」 被弟弟这么一打断,松寿王只好「好啦好啦」地半开玩笑举起双手。 「好可怕、好可怕喔。木隐,我们还是赶紧趁小绯对我们祭出狐火前打道回府吧。」 「遵命。」 稳重有礼的木隐对纱那王和桐绪深深鞠了个躬,而桐绪也不自觉地对他低头回礼。 「那么,后会有期啰。小绯,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的事。 桐绪到现在才终于想起来,想起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对了,比武大会!纱那王,现在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动了,感觉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 在鸦雀无声的西之丸庭院中,能行动的人只有桐绪、纱那王和化丸。王座上的将军大人、茶茶姬、坐在长板凳上的弓弦和生野,大家的脸上都维持着不同的表情,停止了动作。连树木和云朵,也忘了时间的流逝。 「我稍稍停止了时间的流动。」 「停止……纱那王,你连这种事都办得到!?」 「不,光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这是凑齐两名九尾狐仙才能施展的禁咒,但家兄却不负责任地回府去了。」 「咦!?那该怎么办才好!?」 「桐绪,时间要开始流动了。」 不会吧!——桐绪慌张地惊叫着。咲吕逃走意味着和桐绪对战中的大将凭空消失,她该怎么对将军大人还有其他人交代才好…… 纱那王轻轻扇了扇桧扇,裂开的大地以及被狐火破坏的树木,转眼间便恢复了原状。 「桐绪。」 「什么,有什么好方法吗!?」 「叫弓弦那个大将出场。让他在茶茶姬面前夺得胜利吧。」 「什么跟什么,不可能啦!弓弦公子对剑术一窍不通……啊,等等,纱那王!」 嘈杂的蝉鸣声掩盖了桐绪的尖呼喊声。 风开始吹拂,时间也开始流动,同时纱那王也从西之丸庭院消失了踪影。 「讨厌!接下来的事我可不负责喔!」 ※  ※  ※ 「大将——亩弓弦阁下获胜!」 见证人旗本众这一喊,柳羽阵营瞬间欢声雷动,大家不停地欢呼,也有人鼓掌叫好,当然也有人搂肩拥抱。 至于柳羽父子,当然不至于像大家一样雀跃地喜形于色,但心中肯定也跟大家同样兴奋。藩主彬辉公正以满面的笑容,聆听着将军大人的指示。 桐绪完全不敢置信。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弓弦居然真的能获胜。 「弓弦公子……赢了耶——」 当时间恢复正常时,走投无路的桐绪只好呈大字形倒在庭院中假装昏倒。见证人摇醒她时,她还不断嚷嚷着「时津大将把在下打昏后就逃跑了——」 想不到,这个怎么看都漏洞百出的谎言,居然轻易地被接受了。 「那么,请时津派出其他大将应战。现在要由时津大将和柳羽副将重新打一场。」 将军大人直接开金口说道。事后想想,这恐怕是松寿王对将军大人所下的吩咐吧。 时津那边对于重要的咲吕失踪感到十分慌乱,但因为他们心虚,所以也没有大吵大闹,倒像是在获知他逃走后便放弃了整场比赛。 如此这般,桐绪依照纱那王的吩咐,叫弓弦拿着木刀出场应战。 弓弦起先哭丧着一张脸,但听到桐绪说「为了茶茶姬,你要展现出男子气概!」之后,他的眼神便为之一变。 『我明白了。桐绪阁下,请帮我保管眼镜。』 弓弦徐徐地摘下眼镜,展现出了气魄。摘下眼镜的弓弦仿佛变了个人,成了一个嗜血的男人……天底下当然没这么好的事,可能是因为视线变得模糊,所以他的胆子也大起来了。 尽管弓弦打得乱七八糟,但反正尽了人事就只能听天命,乱枪也能打中一只鸟,于是就在他胡乱挥打木刀之中,居然奇迹地打中了笼手。 「弓弦公子,你好厉害喔!真不愧是大将!这下茶茶姬就不用嫁给那只狒狒老头了!」 「我真不敢相信……我……赢了?真的?」 「弓弦公子,那是石灯笼。我在这里啦。」 「啊、对、对不起!」 对石灯笼讲完话后,弓弦接着对木桩频频赔礼。桐绪将眼镜还给了弓弦。 「啊——这下总算能看清楚桐野阁下了。」 「弓弦公子,你的眼镜摘下来我才发现你有咖啡色眼珠跟清爽的浏海……你长得很一表人才喔。」 「咦!?你、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生野和其他观看了比赛过程的藩士也在这时冲了过来,大大地欢庆了胜利。 「桐野阁下,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取回身为武士跟剑客的骄傲。由衷感谢你的指导。」 「生野阁下,别这么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尚未点燃的武士道之火,将它 再度点燃的是弓弦公子,还有大家为柳羽藩着想的那番心意。」 桐绪和生野握住了手,互相勉励。 「桐野阁下——你这人真的是……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哇——!不要哭啦,弓弦公子!」 弓弦戴着眼镜泪流满面,连鼻水都流出来了。柳羽藩士们看到了这一幕,无不露出爽朗的笑容。 「奇怪,茶茶姬人呢?」 桐绪望向观战席,发现茶茶姬不见了。她本以为最为这场胜利感到开心的应该是茶茶姬才对…… 须臾,化丸飞奔过来对桐绪说道: 「哥哥,栗金饨托我告诉你『吃了毒馒头的茶茶正在森林中等待白马王子』唷!」 「啥!?森林,哪座森林啊!?」 这位公主到底有多爱作梦啊——连最后桐绪都还是被她耍得团团转。 「我们去找她吧,弓弦公子。把眼泪擦干!」 桐绪一行人在西之丸庭院找了老半天,才终于在绽放着房状红花的合欢树下找到闭上眼睛的茶茶姬。 合欢树的叶子唯有在白天才会打开,到了夜晚便会如闭上眼睛般地板起来,于是有着「睡眠之木」的别称。大概是因为跟「睡眠」有关才会选上这棵树吧?总之茶茶姬倚靠着合欢树,在翠绿的草坪上穿着朱红的软莲蓬衣裳沉睡着。 「茶茶姬大人、茶茶姬大人!」 桐绪连声叫唤了茶茶姬好几次,但长长的睫毛却依然不肯张开。 「真伤脑筋。难道真的只有王子的吻才能叫醒她吗?」 「桐绪阁下,现在还是只能拜托纱那王大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桐绪真为弓弦感到心焦。 「弓弦公子,这样不对吧!茶茶姬的王子是弓弦公子你才对!」 「呃、呃,可是……」 「快把眼镜拿下来。」 「咦、咦?」 「把眼镜拿下来,坐在这儿!」 桐绪徐徐地摘下弓弦的眼镜,拉着他坐在茶茶姬面前。 「请你吻她吧。」 「什么!?」 「快给茶茶姬一个王子之吻吧。」 「桐野阁下~!?」 「烦死了,快点亲啦!四眼田鸡!」 弓弦的屁股被化丸踢了一脚,这才笨手笨脚地将手伸向茶茶姬的脸颊。 虽说是赶鸭子上架,但当弓弦凑近茶茶姬时,桐绪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毕竟,哪一个少女不向往王子之吻呢? 就这样,满脸通红的弓弦亲了一下茶茶姬的额头—— 「咦?」 「咦咦?」 桐绪和化丸面面相觑、偏了偏头。 亲是亲了…… 「为什么没有醒来呢?」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纱那王大人的吻,根本唤不醒公主啦!」 羞耻心和失败感重挫了弓弦,让他不禁趴在地上大哭。桐绪安慰了一下弓弦,接着便跪在地上对着人偶般可爱的茶茶姬说道: 「嗳、嗳,茶茶姬大人,该起床啰,睁开眼睛吧。」 没有回应。 「茶茶姬大人!在下要生气啰!」 这时,茶茶姬突然睁开眼睛,环住了桐野风太郎的脖子。 「!?」 桐绪吓了一跳,跌坐在地。 茶茶姬居然亲了桐绪的脸颊。 「茶、茶、茶茶姬大人!!!」 「桐野公子,今天你好威风唷。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白马王子……茶茶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你了,而且比纱那王大人还喜欢唷。」 「……咦?」 「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茶茶要将这个送给桐野公子。」 那是一个在眼睛部分镶有红宝石的猫头鹰形状金色「坠子」。 「在下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不是外国输入的舶来品吗!?」 「请你不要在意,这是南小姐在路上捡来的。」 「啥?」 「弓弦的怀表也是呀。南小姐它最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所以总是在散步时到处捡东西。」 「……呃,怀表跟坠子应该不太会掉在路上吧?」 柳羽藩邸所在的柴都邻近江都凑,虽不知是否真为鹦鹉所为,但多半是从停泊在柴浦海边的外固船上摸来的。 「弓弦公子,你知道这个怀表是南小姐在路上捡的吗?」 「这……多多少少知道。但既然它是公主送给我的东西,我自然就得好好爱惜。」 这是当然的,这就叫恋爱啊。正当桐绪和弓弦低声争论个不停时,茶茶姬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草,站起身来。 「桐野公子。」 「是、是!什么事?茶茶姬大人。」 「下次我们再来玩人偶游戏吧。」 茶茶姬笑盈盈地说道。 「咦!?呃、这个,茶茶姬大人,该不会……」 你早就知道我是风祭桐绪? 还等不到桐绪开口,茶茶姬便和弓弦肩并肩地迈出步子。 「弓弦,咱们回府吧。」 「是!」 「今天的你,比平常帅了一点喔。」 「……!公主——」 「不准哭,你这样还算是柳羽家的男人吗!?」 化丸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去,吹了吹口哨。 「喂喂喂,男人婆,你的变装根本就被识破了嘛。」 「哈……哈哈,该不会一开始就露馅了?」 茶茶姬并不是普通的蝴蝶。 桐绪想起松寿王的话语,不由得跪倒在草坪上。 ※  ※  ※ 「然后啊,这个坠子是茶茶姬送我的,而这把腰刀则是将军大人亲自送给我的。很棒吧!上面还有葵花家徽呢。」 「这样啊。」 「什么这样不那样的,你没有更好一点的话可接吗?比如说『好棒喔』、『多亏你这么努力』之类的。」 夜空中高挂着弦月,纱那王和桐绪并肩地坐在缘廊上。桐绪比手划脚地高谈阔论着比武大会的始末,沉浸在恬适的疲劳与安全感中。 将军大人和柳羽阵营带给桐绪的鼓掌与喝采,依然让她兴奋不已。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料到弓弦公子可以打赢大将战耶——啊!纱那王,该不会是你施了什么法术吧?」 「不,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在我出手前,弓弦就凭一己之力赢了。」 「好厉害喔!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吧?」 「不……应该说,是你引导柳羽以自己的力量获胜的。」 纱那王的话不多,语气听来也很冷淡,但…… (他刚才……是在夸赞我?) 桐绪喜不自胜,低下头来微微一笑。 「桐绪。」 「嗯?」 「这次你做得很好。你这个人,够格当我的主人。」 「啊……真的吗!?」 桐绪扑向纱那王,攀住他的胳膊。屋檐下的风铃,被这股风势弄得铃铃作响。 「那么!那么!你不会再去找新主人了?」 「我从来没找过什么新主人。」 「可是!」 「桐绪。」 「我知道啦,我们只不过是主人与狐仙之间的关系,如果我没有能力……」 「桐绪,我可是九尾狐仙。我对你以外的东西都没兴趣。」 纱那王的一双大手用力捧住了桐绪的脸颊。 风铃响了。桐绪的心,也怦咚怦咚地跳动着。 「纱那王,我……」 「桐绪,我之所以离开柳羽,有两个原因。」 「两个原因……?」 「第一,柳羽他什么都没做。他没有显示出身为主人的器量,也没有为狐狸主人这身分努力过,当然也从未感谢我所做的一切……也从未对我敞开心房。」 这时,桐绪突然想起鹰一郎说过的话。 『身为狐狸的主人,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狐狸才对。』 在桐绪刚豢养纱那王时,鹰一郎就曾对她说了这番话。 现在的桐绪非常信任纱那王。这是不是表示,她对纱那王敞开了心房? 「可是,茶茶姬她很喜欢你耶?别说敞开心房,她整颗心都被你夺走了。」 「那是因为我是荼枳尼天的子嗣。如果我是一个无名小卒,她连瞧都不会瞧我一眼。」 「这……」 其实桐绪也隐约感觉到了。茶茶姬她衷心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出现。 「没错,茶茶姬只会等待,却什么都不做。但是你不一样。你总是自己思考、自己行动,凭自己的意志面对着我。」 纱那王瞬间望向远方,将自己的额头靠上桐绪的额头。 「至于另一个使我离开柳羽的理由……桐绪,那是因为我找到了你。」 「我?」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找你。」 「……一直?」 桐绪不了解纱那王话中的含意,只能回望着纱那王。 桐绪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关于紫色蕾丝、两人邂逅的点滴、以及桐绪和纱那王之间的重要回亿。 「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你不能只是『觉得』,快想起来吧。」 快想起来—— 低沉又宏亮的嗓音。纱那王的呢喃吹吐出一股气息,震动着桐绪的睫毛。 「嗯,我会想起来的。我一定会想起来,所以……」 我们两个今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喔。 桐绪在心中低语道。 「桐绪,闭上眼睛。」 「咦?」 「希望这一次,那些不解风情的人不会出来打扰我们。」 「咦,啊!」 第三次,一定要成功。 贴在一起的额头分了开来,这次换成两人的嘴唇紧紧交叠——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桐绪差点忘了,有一句话叫做「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咚——!夜空中绽放了一朵大大的鲜花。 「好,大家集合!来放烟火啰——!」 鹰一郎那无限开朗的声音仿佛存心破坏纱那王的好事,惹得纱那王扬起了秀丽的单眉。 结 接下来,被盯上的桐绪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这扇半损毁的木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这座废寺,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夏草长到人类的腰间,在这除了暮蝉鸣叫声和蜘蛛结网声以外万籁俱寂的寺庙院内,有一名男子。 「喔?所以,你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属下知罪……」 男子抱着胳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咲吕。夕阳映照在他的长发上,头发微卷。 「时津那对父子也是,太教人失望了,亏我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帮他们搞了个传奏官邸事件,结果却在比武大会上打输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必定会如主人所愿,将剑术指导一职手到擒来!」 「下一次啊……」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的刀。 迎面而来的剑风吹得咲吕瞠目结舌。 咲吕头上那只正在结网的棒络新妇(注29:学名neph vata是一种分布在印度、日本、台湾、中国的蜘蛛。)转眼间便被砍成两半。 「咲吕,你懂吧?我要的并不只是剑术指导的职位。」 「属……属下明白。」 「凭你的神通力,能赢得了纱那王?」 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锐利如针的目光,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身后。他的耳后到肩膀,有着一道皱皱的烧伤。 「光凭你这五尾狐,能赢得了九尾狐仙?」 「……这、这……」 男子笑了。他的笑容既不冷酷也不温暖,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咲吕,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 「我一定会把荣华富贵跟小桐亲手抢回来——小桐她呢,是我的人。」 暮蝉呜叫着。 荒废的院内,染上了被世人遗忘的黄昏色彩。 (待续……?)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给本书一个机会。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再度与大家见面。 多亏各位的支持,狐仙大人系列推出第三集了! 这次的《狐仙大人缔结良缘!》我特地加入了甜蜜蜜的初吻要素以及喜剧、战略要素。能看着桐绪成长为有魅力的主要班底,我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 由于其他角色都是浓缩还原100%天然原汁的鲜明角色,因此现在我觉得当初将纱那王设定为捉摸不定、超然脱俗的个性真是做对了,毕竟其他人的设定都乱七八糟的…… 大家期待已久(?)的茶茶姬和新角色四眼田鸡都算是颗震撼弹,其他固定班底可得当心啰!他们在登场人物介绍页中可是以下犯上呢。 对了对了,到了第三集,化丸终于也在封面登场了!恭喜你啊,化丸!松寿王他可是很不甘心呢。 编辑mikappe小姐,不好意思,总是拉您跟我聊些妄想的话题聊到深夜。我会期待着被甜食环绕的截稿生活,下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记得围上跟我同款的肚围,小心别让肚子着凉啰。 风都ノリ老师,感谢您这次也提供了精心绘制的插图!在您百忙之中选用那种自high的电子邮件打扰您,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兴奋了……啊,下次请您一定要画木隐喔! 希望翠莲王别发现封面的桐绪和纱那王正偷偷牵着手才好。各位,记得将书腰拿下来喔(编注:中文版无书腰),这次的封面上色非常值得一看呢! 美编、校稿人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在此我也要向大家致上谢意。 当然,我也要感谢帮我填问卷以及寄信给我的读者们! 虽然我常常晚回信,但我一定会好好回覆每封信,所以请不要放弃、耐心地等待我的回信喔。在此也恳请大家写下对《狐仙大人缔结良缘!》的感想唷。 最重要的是—— 我要对阅读至此的您致上最高的谢意。 希望在松茸时节时,我就能将更有趣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想在夏天来临前减肥却不知不觉来到七月!?夜晚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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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注1: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种,下摆很长。)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吵死了,柚罗。有什么事?」 「相公,你看。晴綯寄来了这么多的葡萄呢。」 「喔?看起来很美味嘛。」 紫色的果实鲜嫩欲滴,男子伸出了手,却冷不防被打了一下。 「看起来美味有什么用?每当那孩子开始讨好我们,就代表他一定又做了什么坏事。」 「哈哈,我知道啊。」 「你知道又怎样嘛!」 柚罗的漆色眸子抬眼瞪向男子,男子赶紧举起双手说道: 「放心吧,晴綯现在人在江都。」 「江都?他去江都做什么?」 「天晓得。」 「不要装傻了。那孩子跟你很像,老是爱管闲事。」 秋风抚动庭院的秋樱,接着又吹过布制屏风来到房内,吹得柚罗那一头黑发宛如锦绣打褂般,弹奏着美妙的节奏。 「柚罗,我心爱的花朵。」 柚罗被男子拥入怀中,嗅到了他的发丝和衣袍上的菊花香。 「当我的娘子,你幸不幸福?」 「嗳,真死相,奴家看起来很不幸吗?」 瑞蓉殿的美丽絮语花露出满足的微笑,将一颗葡萄塞入男子口中。 一 中秋明月 时间是德河三百零一年—— 天守阁金鯱瓦正高高地散发杵光辉,在这江都城大街上,不论男女老幼、飞禽走兽都歌颂着现今的太平盛世。 风祭桐绪出生于远在江都城西南边、人称花之江都的阿佐草新鸟越町中的一间平凡剑术道场, 「桐绪,再帮我倒杯酒!果然中秋就是要有芒草跟赏月团子,而且一定要有冷酒啦——」 和兄长两人共同品尝着既不宽裕又平凡的幸福, 「好吃!我就知道千代小姐做的赏月团子一定好吃!相较之下,桐绪做的这玩意儿算什么嘛?」 同时也如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般热中于装扮和甜食, 「泥巴团?不对,应该是毒团子?」 过着非常平凡的生活。 但这一切只是表象。事实上,她的生活有点——不,是非常的不平凡—— 「讨厌!哥哥,你好吵喔!不想吃就拉倒啊!」 桐绪并不是个会乖乖受人数落的人,当她拿回形状丑陋的赏月团子时,鹰一郎正喝得酒酣耳热。 今天是中秋时节,时间是在晚餐之后。 今天不如赏着万里无云的中秋明月,一边畅饮到天明吧——因为鹰一郎这么一句话,风祭道场的成员们便在虫鸣缭绕的缘廊上开了赏月宴。 春天赏花、夏天赏烟火、秋天赏月、冬天赏雪——江都儿女总是会假借四季各种赏景名目来大设酒宴。鹰一郎总爱带头说要喝酒、吃下酒菜,桐绪就这样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真不知来回于厨房与缘廊几十次了。 「我的赏月团子可不是特地为了哥哥你做的!来,纱那王,吃吧!」 桐绪「当!」地大声推出盘子,正要举杯送至嘴边的纱那王性感地送了个秋波,微微一笑。 肤为白云、唇为珊瑚、眼眸为明月,而睫毛则为仙女的羽衣。 ——桐绪不知纱那王是否真是这样组成的,但他的存在就是令桐绪不得不为之倾心。美得如梦似幻,他的美可谓无懈可击。 「桐绪。」 「干、干嘛?它的外观虽然不怎么好看,味道可是好到吓人喔!」 「上次你做出『黄泉的牡丹饼』时也是这么说。」 「这次你尽管放心!我肯定自己绝对没搞错盐跟砂糖!」 呵呵呵——桐绪双手叉腰,挺起胸脯。 只要一握剑便气魄十足的桐绪,其实做菜的手艺也很有气魄。她不拘小节,总是如挥剑般豪气地撒下盐或砂糖,因此何时会做出惊人的个性料理。 「纱那王大人,您千万不能受骗,万一吃坏肚子就糟了!桐绪做的毒团子就丢给地板下的厕所蟋蟀(注2:原文「便所コオロギ」,其实本名叫灶马,但因为常出现在厕所,所以日本人戏称它为厕所蟋蟀。)吃就好,就这么办吧。」 冲过来撞开桐绪的这名没大没小的孩童,就是穿着水干的人形妖猫化丸。 他是纱那王的随从兼第一家臣,不知为何把桐绪当成纱那王的第二家臣,而且总是爱挑衅桐绪,是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化丸晃动着垂在胸口的那条长长的红绳铃铛,故意在桐绪面前大口大口地咀嚼千代的赏月团子。 「喂喂,化丸,这样厕所蟋蟀会生气的,它们也是天下生灵之一啊。附带一提,厕所蟋蟀的本名叫做灶马,跟蟋蟀是不同的生……」 「我才该生气吧,哥!」 我才不想知道什么昆虫小知识呢!——桐绪气得火冒三丈,旁边的千代小姐一脸无奈地抚着面颊,望着在场的男性说道: 「吃坏肚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尽管味道差强人意,在桐绪小姐的料理中,可是只吃得到满满的爱呢。」 「只吃得到爱……千代小姐,我觉得你好像没安慰到我耶……」 桐绪感到灰心,难道自己料理的可看之处就只有那一点吗?这时,纱那王以既低沉又响亮的嗓音唤了唤桐绪。 「桐绪。」 「烦死了!算了,没人求你吃!」 「酒没了。」 「……讨厌!什么嘛、什么嘛!嚣张什么啊!」 无论赏月团子的话题谈到了哪儿,这名男子总是维持一贯高傲、泰然自若的态度,而他的身分正是跟随着桐绪的银毛九尾狐仙。 自古以来,人们便传闻狐狸是种拥有灵力或神通力等妖力的动物,其中妖力只有最强的灵狐可以成为天狐;天狐的尾巴会分裂成九条,是一种神兽。 阴错阳差地成为该神兽主人的桐绪,人称「狐狸主人」,而纱那王和桐绪的关系就是主人与跟随者。 「少蠢了,男人婆!纱那王大人可是稻荷信仰的主神——荼枳尼天大人的公子!他不是嚣张,他是本来就很伟大!」 「是是是,这句话我已经聼好几百次了。」 「是你不好,谁教你一直记不起来!我要说到你的耳朵长花枝为止!」 「你想说的是长茧吧?化丸。」 「不管是花枝或是章鱼(注3:口语中,「茧」和「章鱼」同音,化丸把茧想成章鱼了。),烤来吃都一样啦!」 此时,所有人都忽略鹰一郎所说的「好想吃北鱿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纱那王将酒杯搁在托盘上。 「化丸。」 「是,小的马上办!小的这就将这男人婆插在阿佐草的农田里!虽然这第二家臣一无是处,或许她能在接下来的季节中充当一下稻草人!」 「你的声音比虫还吵,太粗野了。」 「什么喵!」 「你们是大和螽斯吗?」 啊哇哇——化丸双手掩口,不敢再出声。大和螽斯是一种以嘈杂著名的秋季昆虫,连优雅的「优」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被纱那王拿来与此虫相提并论,化丸也只好噤声了。 被骂了吧——桐绪瞥着化丸笑了笑,惹得化丸大吼:「关你屁事!」接着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狐狸主人原本可命令狐狸为自己谋得荣华富贵,然而血统高贵的纱那王个性高傲,想驯服他并非易事,桐绪为了展现自己身为狐狸主人的器量,不得不日日陷入苦战。 「桐绪小姐,你坐吧,我去端酒过来。」 见千代欠身,桐绪赶紧起身制止。 「啊,没关系啦,千代小姐,请你陪陪我哥吧。反正小菜也快没了,我去厨房端一些过来。」 这名皮肤白皙的美女——千代,同样也非人族,而是出于某种原因而寄住在风祭道场的白蛇精。 走在通往厨房的缘廊上,只见生着独角的三只家鸣由天花板一路咚咚咚地跑到地板,而额头异常宽广的二头身反枕也正仰望着月光朗诵诗句;这幅光景在普通家庭中实属罕见,但在这儿,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狐狸主人等同于一个一脚踏进妖魔世界的人类,居住在风祭道场的食客们,妖魔的数量远胜于人类的数量。 (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与其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桐绪觉得和高傲的狐狸、嚣张的猫以及温柔的白蛇精、小小的妖魔们共度的热闹生活,对她来说幸福多了。 正当桐绪忍俊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在厨房为刚煮好的芋头洒上盐巴时—— 她忽然听见一阵悲啼。 「嗯?什么声音?」 在虫儿的大合唱之间,一阵罕闻的「哇——哇——」啼叫声随着风吹进风祭道场。 是猫叫声吗?或许是这儿有化丸这只猫妖的关系吧,平时野猫们鲜少靠近风祭道场,若真是猫叫声,也太稀奇了。 桐绪注意到这叫声非比寻常,于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庭院查探究竟。 「是六连 吗?」 她原本以为是纱那王的乌鸦使魔——六连,但对方没有应声,看来应该不是他。 ……哇、哇——! 站在月光熠熠的庭院中,叫声比在厨房时听来更大声了;除此之外,她也听见主屋后方传来哥哥悠哉的傻笑声。 桐绪环顾四周,竖耳倾听;除了母鸡苇火与木通睡眼惺忪地微微睁开眼,「咕咕?」地仰望桐绪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这就怪了。」 ……哇、哇——! 桐绪确实听见了声音。 (该不会是从玄关传来的吧?) 她试探性地走近玄关,只见叫声越来越大声,最后指向大门外。 一般人此时可能会想:什么嘛,既然在门外,那就跟我没关系啦——但桐绪并不这么想。她的好奇心比一般人旺盛,也更加爱管闲事,而这股动力驱使她躲在门柱后,朝马路探出头来—— 「哇!?」 桐绪目瞪口呆,僵立于当场。 (原来那不是叫声,而是哭声啊……) 在风祭道场的暗红色老旧招牌下哭泣的,既非猫儿,也非乌鸦。 被人遗忘在那儿的,是一个蜷缩在干净的木棉布中的婴儿。 「呜哇——!呜哇——!」 「啊,乖、乖!」 婴儿放声大哭,促使愣在一旁的桐绪赶紧将他抱起。 虽说是赏月之夜,季节已进入半秋,夜风还是很冷的。桐绪轻抚那张涕泪纵横的小脸,才惊觉他被冷风吹得快冻僵了。 「天啊,好可怜喔,你很冷吧?你什么时候待在这儿的?」 桐绪左右张望,寂静的街道上,没有半条人影。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如摇篮般轻摇着胳膊安抚婴儿,接着发现他的衣襟夹着一封信。 「信?」 嘿咻!桐绪重新抱稳婴儿,将信摊开来看。 ——纱那王大人,这个孩子就拜托您了。 「嗯?什么意思?纱那王大人,这个孩子就拜托您了……」 这是谁的孩子? 「咦咦咦——!?纱那王的私生子!?」 桐绪惊呼一声,而婴儿也哭得更大声了。 ※  ※  ※ 「纱——那——王————!!!」 桐绪这声近乎于怒吼的哀号响彻了面对着庭园的缘廊,她在走廊上迈着大步直冲而来,踢开了原本正在那儿休息的家鸣。 鹰一郎、化丸、千代被桐绪横眉竖目的模样吓了一跳,但纱那王依然一如往常地泰然自若。 「吵死了,干嘛?」 「干嘛?我才想问你呢!这是谁的小孩!?」 不耐地蹙眉的纱那王注意到桐绪怀中有个嚎啕大哭的婴儿,纳闷地摊开桧扇。 「这是你的小孩吗?」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呀!!!」 「我不记得自己曾和你结合过啊。」 「这这这这这种事用不着你说,我自己清楚得很!」 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在勾引人,真讨厌。 ——啊,不对,必须逼问他为什么风祭道场门口有弃婴才行!桐绪抱着必要时要和纱那王绝交的决心,开口质问他。 「纱那王,你仔细看看这个孩子!然后摸着你的良心,仔细想一想!他是被丢弃在我们家门口的,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呀!」 「我的?」 「对啊,他的母亲是谁!?」 「慢着慢着,桐绪,你能不能说得简单清楚些,让我这个作哥的也能听懂?」 鹰一郎正襟危坐,神色略显严肃。 「既然他是桐绪的孩子,就代表我从今天起要升格当伯伯啰?」 「那是重点吗,哥哥!?你在意的是那一点吗!?」 「桐绪小姐,你这不是太见外了吗?你是自己切断脐带的吗?」 「怎么连千代小姐都这样!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整串对话牛头不对马嘴,让桐绪愤怒得太阳穴的血管几乎断裂。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连当事者纱那王都一脸讶异地望着桐绪和婴儿。 「各位,拜托你们饶了我吧!这不是我的小孩,是纱那王的小孩啦!」 「呃,我说啊,纱那王的小孩……不就是桐绪所生下的小孩吗?」 看着鹰一郎和千代一脸喜上层梢的模样,桐绪觉得跟他们说再多也没用,于是仰着天将信寒给一行人。 「他是被丢弃在我们家门口的!这封信上头不是指名要纱那王照顾他吗!」 「什么,弃婴!?」 「我刚才不就说过好多次了吗!」 这名婴儿已经能自己撑起脖子,因此大约是出生三个月左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不任地大哭着。 在场所有人,纷纷露骨地向纱那王投以白眼。 「干嘛?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呃,没有啦,你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嘛,嗯。」 「鹰一郎。」 「我明白!你什么话都不用说!我也是江都男儿,不会多管闲事的。」 由纱那王的表情看来,他反而希望鹰一郎多问几句,但鹰一郎却视若无睹。他的个性果然令人捉摸不定,居然还男子气概十足地撂下这句话。 「交给我吧!不管他的母亲是谁,我都会把他当成纱那王和桐绪的小孩,好好照顾他的!」 「鹰一郎,你这蠢蛋!这小鬼怎么可能是纱那王大人的小孩喵!」 「化丸,小孩子不要插嘴,这是大人之间的问题。」 「本大爷才不是小孩喵!」 被鹰一郎当作孩童对待的化丸,愤怒地竖起猫耳。 「如果他是纱那王大人的小孩,应该是银发才对吧!可是这小鬼却是黑发!」 「啊,真的耶,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桐绪凝视着那张哭泣的脸,跟他玩「看不见、看不见」的游戏。结果呢?他突然止住哭声,仿微笑了起来。 (好……好可爱——!) 桐绪疼惜地为婴儿拭去泪水,此时鹰一郎探了过来,冒出一句话: 「我说桐绪啊,他的头发是黑色,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发色也是黑色喔。」 「……哥哥——」 为什么这个作哥哥的,总是若无其事地说出令妹妹感到不安的话呢?桐绪垂下头来。纱那王越过桧扇白了众人一眼,极为不悦地打断了他们。 「先别管发色了,这名婴儿应该是人族的孩子。」 「人族的孩子?你怎么能肯定?」 「因为他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妖气……」 桐绪再度望向哭得疲倦的婴儿。那张泪湿的麻糬脸、如星空般闪耀的双眼、一张一握、拼命地想抓住某物的红叶般小手…… (他真的好可爱……!) 她脑中只浮现这句话,至于他身上有没有妖气,很遗憾,桐绪实在看不出来。 「嗯,可是等等,既然他是人族的孩子,就代表父亲是……」 桐绪此言一出,众人的白眼这次投向了鹰一郎。 「咦,我!?」 「原来是这样啊,哥哥。这孩子是哥哥的……」 「不是啦!他不是我的小孩啦!」 「鹰一郎公子……」 千代猛然释放出妖气,吓得桐绪和化丸互抱身子发抖。 「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呢,鹰一郎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千代的声音宛如从地底传出来一般。美丽的她, 影子在月光下化为一条大蛇,而鹰一郎则成了被大蛇视为猎物的青蛙。 「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不,不对!我是冤枉的,千代小姐!」 「亏我以前如此信任鹰一郎公子……」 「今后也请继续相信我吧!」 「太污秽了!」 哇——千代掩面飞奔而去,而鹰一郎则赶紧随后追上。 「唉,哥哥……你死定了,千代小姐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听了桐绪的呢喃,纱那王不禁咯咯地窃笑。 「你笑什么呀,纱那王。不要以为你已经脱罪了!」 「这跟我又没有关系。」 喀锵!厨房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鹰一郎刚从古董市场(被骗)买来的古伊万里(假)大盘子,这会儿可能已经惨死在千代手中了。 桐绪缩起脖子,转向纱那王。 「这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吗?」 「他不是鹰一郎的孩子吗?」 「怎么可能呀!我家那个老哥?」 追根究柢,那封信上可是指名要找纱那王,这点桐绪是不会忘的。桐绪不死心地瞪着纱那王,只见纱那王刻意叹了口气,摊开桧扇。 「看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啊——除了性骚扰这部分。」 「我日夜都待在你身旁,你说,我哪有时间跟其他女人结合?」 「不、不、不要以为你这样勾引我,我就会上当喔!」 秋天的夜风,吹拂着那头仿佛稍一碰触就会融化的银色长发,沙沙地从纱那王肩上流泄而下;上等绸缎所织成的衣袍,飘出一股薰染的伽罗香。 (讨厌!身为一个男人还这么狡猾,爱勾引人!) 桐绪转过头去,免得自己被纱那王迷惑,此时他却抚弄起桐绪的黑发。这位狐仙大人,总是喜欢抚摸桐绪那头乌溜溜的秀发。 「我的这位公主,怎么成天给我找麻烦呢?」 「我又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 今天桐绪的一头乌溜溜长发也如常系着淡紫色的「蕾丝」。那是纱那王从前珍藏在螺钿风格小盒子中的发带。 这似乎是以前两人邂逅时桐绪赠与纱那王的礼物,但桐绪迄今却仍未能想起那段回忆。 「你打算拿那个男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收养他呀!就算我退让一百步,姑且相信他不是你的私生子,还是不能改变书信上指名要找纱那王的事实。」 「你想养育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 「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把他丢在门口、见死不救吗!?」 桐绪紧紧地将婴儿拥在怀中。真不可思议,如此和他一同呼吸、感受他肌肤的温暖,竟能使人逐渐萌生一股母性。 「桐绪,不然你就把他塞进桃子里、丢到河中就好啦!在山里割草的老爷爷跟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奶奶会把他捡起来喔。」 「化丸,不可以说出这种话喔!因为呀,你从今天起就要当哥哥了呢。」 「哥哥!?」 「是呀,是大哥唷。」 「大哥!这样啊,本大爷要当上大哥了啊!」 骗化丸上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想要攻陷大本营纱那王,就得像这样由外围一一布局才行——这就是兵法。 「好吧,我就勉强答应你。桐绪,那家伙是妹妹,还是弟弟?」 「啊——对耶,他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桐绪将他放在坐垫上摊开尿布,一股强烈的恶臭扑鼻而来。 「呜哇!尿布湿得一塌糊涂!原来如此,难怪你哭个不停,乖喔。」 「他有小鸡鸡耶,是弟弟啊。」 「嗯,是弟弟。乖、乖,我现在马上帮你换尿布喔。」 话虽如此,风祭道场并没有这种东西,因此桐绪打算将鹰一郎的兜裆布撕开来代替尿布,于是将婴儿推给纱那王。 「来,纱那王。」 「干嘛?」 「我要去哥哥房间找用不到的兜裆布来改成尿布,你就稍微抱他一下吧,爹爹。」 「你说谁是爹爹。」 桐绪硬是将婴儿塞给满脸不悦的纱那王。 「唉呀,很不错耶!你们两个看起来很像一对父子喔!」 纱那王配上一个婴儿,这种组合就像月亮和太阳一同升上天空般突兀,但这一幕却意外地如诗如画。不愧是好男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不仅如此,更惊人的是:纱那王一抱住婴儿,他就破涕而笑了。 「他果然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你闹够了吧?」 「对了,得帮他取个名字才行!取纱那王的『纱』字,叫他纱丞如何?至于『丞』,则是从这年头最红的花旦雪之丞的名字借来的,目的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孩!」 「桐绪,你想惹我生气吗?」 「好啦好啦,爹爹又要生气了。纱丞,等我一下下喔,娘马上就把尿布带来给你!」 谁是娘啊!——化丸如此怒吼道。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纱那王的私生子或是鹰一郎的私生子,一想起孩子是无辜的,桐绪便觉得这婴儿实在越看越惹人怜爱。 一定是因为有什么缘由及用意,这孩子才会被人丢弃在风祭道场门口,而且还附上一封指名给纱那王的信。在桐绪一行人一头雾水地你一言、我一句时,婴儿早已饥肠辘辘,尿湿尿布,然后嚎啕大哭、奋力呼吸。 这小小的生命如今被卷进是非当中,桐绪实在无法撒手不管。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做善事也该有个限度。」 「这孩子现在只有我们能依赖呀!我怎么能抛下他呢!」 「这就是你展现狐狸主人器量的方式吗?这和在比武大会中拔刀相助可不能相提并论喔。」 「我只是心想自己总有一天将为人母,所以想尽量帮助他罢了。若是连我们都见死不救,这孩子不就成了被双亲二度抛弃的可怜人吗?」 「将为人母……是吗?」 纱那王将婴儿从右肩抱到左肩,默默地凝视着桐绪。 「干、干嘛?」 「没什么。」 桐绪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然而纱那王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桐绪,接着缓缓摆了摆手。 「快把尿布拿来,我可受不了这臭味。」 「谢谢你,爹爹!」 即便是以惊人美貌着称的纱那王,在桐绪的连声「爹爹」叫唤下,也显得狼狈不已。 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一名母亲的桐绪,喜孜孜地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轻快地奔出走廊。 然而,她却不知道目送她而去的爹爹,正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  ※  ※ 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强。 据说一名母亲只要听见自己小孩的哭声,便会自然地涌出乳汁。母乳含有婴儿不可或缺的箭养,以及可抵抗疾病的抗体。 纱丞来到风祭道场的隔.天,桐绪一大早便和千代到仓库翻找育儿书籍,并从中得知这则知识。 这本书八成是桐绪的母亲在养育她和鹰一郎时所阅读过的吧?书中随处可见红笔的画线痕迹,而且也夹着书签,桐绪从中感受到亡母对于她和哥哥的关爱,怱地觉得心头暖烘烘的。 「原来如此啊,养育小婴儿必须提供他母乳。」 「可是,这可伤脑筋了。母乳不是只有刚生产的女性才分泌得出来吗?我们两个……」 「嗯——总之呢,我们先去找上野的亮庵大夫商 量一下吧。」 「啊,真是个好主意!」 亮庵大夫是桐绪和鹰一郎从小看到大的医生,或许他能帮桐绪解决母乳的问题,也能提供一些关于育儿的具体建议。 打铁要趁热,桐绪和千代欣喜雀跃地开始着手准备。两人初次见识到襁褓中的孩子有多么可爱,于是压根将孩子的父亲一事抛至脑后,整晚都沉迷于照顾纱丞。 他的父母为什么舍弃了如此可爱的孩子呢?怀胎十月所生出来的亲骨肉,怎可能割舍得下呢?看来,对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只要桐绪稍稍离开纱丞,他便骨碌碌地转动眼珠追着桐绪的身影,用力伸手攫住她。每当目睹纱丞依赖自己的模样,她便觉得自己更喜欢他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这个大哥只好陪你去上野一趟啦。」 连化丸都成了纱丞的俘虏,他的笑容真是魅力无法挡啊。 反枕和家鸣似乎也对这名人族的婴儿感到好奇。风祭道场一片祥和,唯有这儿有别于外头的秋季氛围,满庭春色。 「纱那王,你要不要一起来?」 桐绪在出门前到纱那王的房间问了他一声,然而他不加思索地答道:「免了。」 「爹爹好冷淡唷——」 「我可没空陪你玩家家酒。」 这位狐仙大人平日早晨从没给过好脸色,还是别去招惹他吧。 至于另一位爹爹——鹰一郎,则因为千代对他置之不理,而独自惆怅地在道场练习挥剑。桐绪觉得此时找哥哥出门好像太残酷了,于是径自匆匆前往玄关找千代和化丸会合。 「打扰了!」 不久,玄关骤然响起震天价响的招呼声。满脑子只有桐绪的刀鬼坊紫淀于焉现身,这下子事情可棘手了。 「唉呀,早啊,紫淀。」 「早安,公主!今天在下特地带来自豪的秋季腌茄子……咦咦咦咦!?公主——!?」 「嘘——紫淀!别这么大声,你会吓到纱丞的。」 「啊,请公主恕罪。在下胆子很小,嗓门却很大……呃,唉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公主,那婴儿是哪儿来的!?」 「他很可爱吧?他叫做纱丞喔。」 桐绪磨蹭着纱丞的脸颊,只见紫淀戏剧化地往后退去,背部撞上择木活动屏风。亚麻色纤长浏海下的那双眼眸,正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 「他呀,是昨天我在道场门口捡到的。你要跟他好好相处喔。」 「在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没留意到有害虫缠上了公主……」 「紫淀,你有在听吗?」 「还是说!您是在后竹林发现一棵发光的竹子,砍下去后却迸出一个婴儿?错不了,一定是这样的,拜托您证实我的说法吧,公主!」 「你在胡说什么呀,你当他是竹取公主吗!?」 刀鬼坊紫淀的真面目并非人类,而是一名刀刃付丧神。平常他待在纱那王的姐姐翠莲王那儿,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说来话长),如今他尊称桐绪为「公主」,并称呼纱那王为「王爷」。 「听好啰?紫淀,这孩子是……」 「唉呀,您不用再说了!在下好歹也是公主的第一家臣、王爷的第三家臣!事已至此,在下会负起责任将他视为二他的公子,养育成人!」 「你不必养育他啦!话说回来,他不是我跟纱那王的小孩啦!」 「这样下去可不成,在下得先回翠莲王大人的府邸一趟,郑重地带着贺礼前来祝贺才行!」 「咦,贺礼!?喂,紫淀!」 听我把话说完啊——!桐绪的叫唤无力地淹没在秋风中,紫淀早已飞也似地离开风祭道场了。 然而没多久,他又转身说道: 「公主,这是在下用院子中的秋季茄子腌成的酱菜,请大家一同享用。那么,待会儿见,告辞!」 紫淀将沉甸甸的高级便当盒推给桐绪,这次真的跑得无影无踪了。 心直口快、直来直往的紫淀,宛如一阵暴风;这股暴风挟带着略微闷湿的热气,强力地从桐绪身旁吹拂而去。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紫淀他一定彻底误会了啦。」 「不关我的事!若是纱丞的事情传到翠莲王大人耳里,到时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闹得不可开交……化丸~~」 桐绪心想,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总是不把话听到最后呢? 这次偏偏过上翠莲王这个重度弟控!她一直将桐绪当成抢走宝贝弟弟的狐狸精,若是听了不该听的消息,真不敢想像她届时会有多失落……不,应该说是恼羞成怒! 「哇——!」 「啊——乖、乖,抱歉喔,纱丞,你饿了吧?」 真是个天高地阔、前途多难的秋天。 「总之呢,我们就先出门吧。」 在千代的鼓励之下,桐绪这才拨开由蕾丝点缀的朱色衣袍下摆,将沉重的双脚套进靴子中。 田间小径的两旁有着等待收获的广大金色麦田,天空浮云朵朵,红蜻蜒翩翮飞舞;搔动着发梢的凉爽清风,染着一股透明的秋色。 从阿佐草前往上野拜访亮庵大夫,必得走过这条田间小径、穿越树林、接着再走过半里田间小径才行。 一行人悠闲地漫步至此,当亮庵大夫第一眼见到桐绪及怀中的纱丞,劈头便说: 「喔?桐绪,你什么时候当娘了?」 果真如桐绪所料。 「亮庵大夫,这不是我的孩子啦。」 桐绪随即更正,然而盘腿搔着那颗秃头的七十岁亮庵大夫,视线却从纱丞移到一旁那位不可一世的化丸身上。 「真是吓了我一跳,你家老大已经这么大啦?」 「这不是我家老大啦!」 「对啊,给我看清楚,蒙古大夫!这个没用的男人婆怎么可能生得出本大爷这种美男子啊!」 化丸就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不只态度嚣张,连遗词用句也很嚣张。 「你口气很大嘛,这小鬼真有精神。」 「我才不是什么小鬼,是化丸!」 这间小小的诊所位于上野的大马路旁的一条小巷巷尾,这一天诊所内充满了咳嗽的患者以及拄着拐杖的人们。尽管亮庵大夫只是一介乡下大夫,由于他除了专攻中药外,也愿意积极地吸取西药的知识,再加上他是个直肠子,因此受到许多患者的喜爱。 「不然呢?既然这婴儿不是桐绪的小孩,那么是千代的小孩啰?」 「不,他不是我的孩子。」 「啊?难不成是鹰一郎去找别的女人偷生的?」 亮庵大夫或许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桐绪听了不禁为之冻结。 「嗯,或许是吧。」 只见千代紧紧握着双手,低声呢喃道。正因为她如此深爱着鹰一郎,才会对纱丞可能是鹰一郎私生子这件事感到无比懊恼。 桐绪打圆场地补充道: 「不是啦,大夫。这孩子昨晚被人丢弃在我们道场门口,所以我们才暂时收养他。」 「丢弃?喂喂,小孩子又不是小猫或小狗。」 其实这孩子身上还带着一封指名给纱那王的信,说要纱那王好好照顾他,不过桐绪并没有说出口。 亮庵大夫并不知道桐绪是狐狸主人。在他眼中看来,三番两次前来领取鹰一郎的胃药跟痔疮药的千代八成只是一名人类女子,而他作梦也不会想到化丸其实是一只猫妖。 「好,我来稍微看一下他的状况,你让他裸体躺在这儿吧。他叫什么名字?」 「 纱丞。」 纱丞仰躺在三坪大的通风问诊室的棉被上,他的好心情完全不受触诊影响,手舞足蹈地咯咯笑着。 「哈哈,这屁股真不简单!你看,好大的蒙古斑啊。」 「蒙古斑?」 「就是他在母亲腹中时,老天爷拍打他的屁股所留下的胎记,用意是提醒他赶快出世!」 「喔?」 亮庵大夫拍拍屁股上的蒙古斑,判定他:健康状态良好!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桐绪,你会养小孩吗?」 「我一定会养给你看的!」 「哈哈,你这个洗衣板口气还真大!」 「洗……!?亮庵大夫!」 桐绪辽胸怒吼,一旁的化丸也抓紧机会插嘴道: 「欸,蒙古大夫,这个男人婆才不是什么洗衣板咧!」 「化丸!就是嘛,你快帮我说说公道话!」 「她不是洗衣板,是超级洗衣板!」 「化丸!」 亮庵大夫闻言朗声大笑,在水桶里洗净双手。 「管他是洗衣板还是超级洗衣板都无所谓,小孩子非喝奶不可。」 「我们就是想问这件事情。亮庵大夫,你知道哪里可以拿到母乳吗?」 千代边安抚不甘心的桐绪一边问道,而大夫也弹响湿漉漉的手指回答: 「知道啊,我知道有一个好人选。后面那家理发铺的老板娘上个月生了第九个小孩,听说现在正在涨奶,痛得很呢。」 「真是太感谢您了!」 「太好了,纱丞!」 桐绪和千代开心的嗓音感染了纱丞,他也学着「啪噗」地叫了一声。这孩子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桐绪小姐,我想,我们应该先将纱丞送到乡公所一趟才对。」 「也对,他的父母可能正在找他呢!」 「算了算了,那些官员是不会帮你们的啦!在这江都啊,捡到小孩的人只能自认倒霉,自己把他养大!」 没错。「谁捡谁养」是这座江都城的不成文规定,江都是百万大城,无家可归的孩子当然也很多,官府是不可能一一帮这些孩子找回亲人的。 「可是大夫,纱丞需要父母啊。」 桐绪恳切地说着,然而亮庵大夫却淡然地宣告道: 「就算没有父母,小孩子也会自己长大啦!总之呢,你就多抱抱他吧。拥抱可以让你的心脏和婴儿的心脏结合在一起,母亲的心跳声具有安定婴儿情绪的力量。」 「我也觉得每当我们俩心跳声融合在一块儿时,我对纱丞的爱就更浓了一些。」 「对吧?在你抱到手痛前别放下他,那股重量就是生命的重量。」 是的——桐绪和千代应答称是,挺直腰杆。桐绪觉得,她的肩上似乎负担着一股生命的重量。 「对了,桐绪。如果你想找出他的父母,与其依赖官员,我倒有更好的人选。」 亮庵大夫右手搔着头,灵机一动地以左手指向北边。 「听说啊,芳原(注4:江都的风化区。)现在有一个很厉害的祈祷师喔。」 「祈祷师?你是指阴阳师或修行僧那类的人吗?」 「是啊。从调解夫妻感情、寻找失物到消灾解厄,那家伙样样都通。有个被我诊断为腹部长肿瘤、来日无多的老患者说他被那家伙的祈祷给治好了,害我面子都丢光了!」 「太可疑了!」 化丸冷冷地说着,这令亮庵大夫大为得意,重重地点了个头。 「小鬼,我们俩很合得来喔。我也这么想,不说别的,你们不觉得『芳原』这地方听了教人不舒服吗?」 「真是个有求必应的祈祷师啊。」 确实很可疑。怎么可能光靠祈祷就能找回失物、治疗疾病呢?又不是纱那王的返老还童之力! 「还有啊,那个祈祷师很现实,他所收的酬劳可都是一大笔钱。听了这个守财奴所开的价码,包准你目瞪口呆。」 真是可疑得不得了!桐绪笑着挖苦道: 「他好像跟大夫你有点像喔。」 「蠢蛋,老子只会敲诈有钱人,像你们这种穷到脱裤子的穷人啊,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拿的!喂,千代。」 「是、是!」 「今天的诊疗费就用卤芋头来抵帐吧,拜托你啦。」 亮庵大夫边说边用手指拔下鼻毛,将它吹开。 ※  ※  ※ 住在亮庵大夫的诊所后方那家理发铺的老板娘早苗,是一名胖嘟嘟的三十岁女子,看起来像是个爽朗大妈。不愧是生养九个小孩的女性,个性果然和一般女子不同。 亮庵先生事先准备的三瓶舶来奶瓶装满了早苗的母乳,然而她的乳汁仍然汩汩流出,桐绪、千代、化丸见状都哑口无言。 「武家小姐,方便的话,我建议你每天都来;他现在是生后三个月,这时期最好多喝些母乳。」 既然早苗都这么说了,桐绪便和她约好明日再访。母乳的问题暂时获得解决,思及此,抱着纱丞的桐绪便觉得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三人决定回家前线去阿佐草寺参拜,于是稍稍绕了远路,走在大马路上。夕阳西下,来往行人落下长长的影子。 「千代小姐,呃,我想跟你谈一下我哥……」 「嗯?」 桐绪拍着纱丞的背,一边观察千代的脸色说道。 「我觉得纱丞应该不是我哥的孩子,而且我哥也说孩子的父亲绝对不是他,就请你相信他吧。」 「那么,他是纱那王的孩子吗?」 「谁知道呢。或许吧,毕竟他是只色狐狸嘛。」 「我认为他不是纱那王大人的孩子唷。纱那王大人也说这不是他的孩子,就请你相信他吧。」 这两人撇开自己的事情不管,反倒担心起别人来了。两人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擦身而过的小贩惊讶地回头望向她们,这使她们感到更好笑了。 「你们两个干脆去找那个蒙古大夫看看相思病好啦。」 「什么嘛~~化丸,你这小鬼倒是人小鬼大苏。」 「我才不是小鬼喵!本大爷是大哥!」 桐绪和千代再度笑出声来。 如此这般,当一行人来到阿佐草寺仲见世时,纱丞已在桐绪怀中睡着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喝奶喝饱了,一方面则是来回奔波让他累了吧。 「我在那边的团子店等你们好了,免得吵醒他。」 留在仲见世的桐绪坐在团子店的屋檐下,等待去庙里参拜的千代和化丸归来。沉眠中的婴儿,抱起来似乎比清醒时更加沉重。 「母亲真是难当啊。」 桐绪喃喃地叹了口气,此时—— 「欸欸,那位娘亲。」 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怱地向桐绪搭话。不,岂止搭话,他连肩都搭上去了。 男子穿着缀有蝴蝶图案的华丽蓝紫色女性衣袍,扎起来的长发上插着凤蝶发簪,举止相当轻浮。他是寺庙内的惊奇屋演员或艺人吗? 那不知分寸的态度令桐绪不悦,她拍落男子的手。 「请你住手,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因为有一只红蜻蜒停在你肩上,所以我……」 「红蜻蜒?」 嗯!——他粲然一笑,端正的五官残留着些许可爱的稚气,这男子应该很有女人缘;而他那副自信又自负的模样,令桐绪感到很不顺眼。 桐绪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于是挪动位子,然而那男子又跟了上来。 「请你不要跟过来。」 「好耶,我喜欢强势的女孩 。」 「我讨厌流里流气的男人。」 「我懂我懂,我也不喜欢轻浮的女人。」 流里流气、个性轻浮、油嘴滑舌。桐绪越来越讨厌他了,真想看看他父母长什么样子。 (纱丞绝对不能让这种人养育!) 这名轻浮的男子见桐绪不想理他,竟说: 「欸欸,可爱的姑娘,你玩剑术啊?」 接着厚脸皮地将手伸向桐绪腰际的黑漆刀鞘。 刀鞘中收纳着天尾移之刀,刀中寄宿着纱那王九尾中的其中一条尾巴;它无比珍贵,而且这也是桐绪身为纱那王主人的证明。 桐绪猛地整个人往后一退。 「不要随便碰它,刀剑可是武士的灵魂!」 「现在可是太平盛世耶,你还玩武士道?你落伍了啦,别逞强了。」 「……喂,你想当这把刀的刀锈吗?」 「好耶,可爱的姑娘一生起气来,看起来更令我动心了!可是啊,我觉得作母亲的人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吓死人的话耶。 呜!桐绪噤声了。看他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本以为这人脑袋空空,想不到倒还说得出人话。 男子或许察觉了桐绪的心思,只见他笑容可掬地从怀中取出折纸,双手一揉,折纸倏地变成一朵龙胆花。 「哇!?」 「我呢,是一个魔术师。久仰大名,风祭桐绪姑娘。」 「为什么你……!?」 「知道你的名字?只要是可爱的姑娘,任何小事我都不会放过。」 男子还没学乖,再度强势地搂上桐绪的肩膀。 「可爱的姑娘,我知道你和令兄在阿佐草新鸟越町的一座破烂得快被风吹走的道场中相依为命。」 「『破烂得快被风吹走』这句话是多余的!」 「哈哈,『相依为命』一词是不是也是多余的?其实你家有很多相亲相爱的食客吧?」 桐绪再度哑口无言。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男子既轻浮又流里流气,一张笑脸甜得化不开;然而,他的眼神却毫无笑意。 那双闪燿着锐利碧绿色的眼眸若有似无地望着桐绪,仿佛操纵着桐绪身后的某样东西,将他逐渐拉向桐绪—— 桐绪注意到了。 她原本身在傍晚的阿佐草寺仲见世团子店,但是曾几何时—— (这里是哪里!?) 她却站立在陌生的草原中央。脚边绽放着紫红色的紫云英、纯白色的白三叶草、白黄相间的一年蓬,明明是秋天,这儿却宛如春季原野。 (这儿是……妖魔之道!?) 这是时间、空间错乱的凡间与冥界交界点,妖与魔所专用的道路。 桐绪恍然大悟地望向男子。 「你……该不会是妖魔吧?」 哼哼哼——男子笑着握紧龙胆花,才一晃眼,花朵便变成一张具有人形的白色小纸片。 二 花魁游街 「纱那王,你相信我嘛~~我敢对天发誓,纱丞绝对不是我的孩子~~」 「你不该对我说,应该对千代说才对吧。」 「千代小姐根本不听我解释啊~~」 「毕竟白蛇精用情至深,也很死心眼。」 「拜托你嘛,你帮我说说好话,跟她说我是清白的啦~~」 「很遗憾,我对别人的情路并没有兴趣。将军。」 纱那王事不关己地笑着,在鹰一郎的玉、银并列的银字棋子前,指向金字棋子。「喔——」一旁观战的反枕,深感佩服地抬头望向纱那王。 桐绪一行人带着婴儿拜访亮庵大夫的这段时间,这两个看家的男人就这样悠哉地在夕阳辉映的缘廊上下棋。 「求求你!如果你让千代小姐的心情好转,要我送你哪一件桐绪的内衣都不成问题!」 「很不巧,我也没有这种变态的嗜好。」 「啧!如果换成松寿王,早就答应我了。」 鹰一郎没好气地用「银」吃了纱那王的「金」,纱那王儿状,朗声笑道:「中计了!」鹰一郎太大意了,他没注意到旁边还有纱那王的「龙」坐镇在那儿。 纱那王用「龙」吃了「玉」,胜负已定。 「奇怪!可恶,我怎么样样都不如纱那王啊!」 「鹰一郎,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唔……」 自暴自弃的鹰一郎拍打棋盘,嚷着:「他真的不是你的小孩吗?」 「天尾在上,那绝对不是我的子嗣。那是人族的孩子。」 「可是也不是我的孩子啊!」 「我知道,因为你根本不是有本事生私生子的人。」 「这么说来,这个婴儿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啰?」 「干脆也别养他了,丢回门口吧。」 「我哪做得出那种事啊!太可怜了,被丢弃在陌生人家门口,纱丞他心里一定也很害怕!」 纱那王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在内心苦笑。 鹰一郎心地善良,乍看之下心思单纯,实则相当细腻;他比横冲直撞的桐绪更不易受到动摇,然而也容易轻怱大意,实在棘手。 「好,我来教纱丞学剑术!」 鹰一郎马上就将纱丞当成自己人,看他这股气势,就算他宣告让纱丞继承风祭道场也没什么好奇怪;而桐绪也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了。 (受不了,这对兄妹真是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正因如此,纱那王才不得不绷紧神经。 纱丞究竟是谁的孩子?既然丢弃这孩子的人指名要托付给纱那王,背后必定有某种含意。 (是否有人故意挑衅我?) 这是前阵子逃走的那只黑毛五尾狐咲吕的陷阱吗? (那家伙背后的幕后主使者,恐怕是……) 纱那王任凭思绪飞驰,下意识地敲打手中的桧扇。 鹰一郎察觉到纱那王眼中的妖气,讶异地探出身子。 「纱那王?怎么了?」 「没什么。」 没必要让鹰一郎瞎操心。纱那王在棋盘上排好棋子,若无其事地说:「再玩一局吧?」 既然对方所抛出的问题是婴儿,从这意义看来,这回的风波可能是比哄吕更亲近纱那王的人所设下的陷阱。 (利用斑子一事来挑衅我……吗?) 或许幕后黑手是那些不希望纱那王借由斑娶立桐绪为后的人,也或许是想让纱那王误入陷阱,以借机谋反的人;再怎么怀疑也没玩没了,总之所有的问题,全萦绕在斑娶这件事上。 「希望只是我杞人忧天……」 纱那王喃喃说着,握紧手中的棋子。 ※  ※  ※ 一张白色人形小纸片。 这东西专门用来施行净身、祈祷或是咒术仪式,一个穿着华丽女装的男子,怎么看都不适合拿着这东西。 桐绪拨开环在她肩上的胳膊,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希望沉眠中的纱丞不要因此而惊醒。 「你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呋吕的同伙?」 「咲吕?谁啊?」 「野狐……」 「喔?可爱的姑娘,连野狐都盯上你啦?你的仇家真是多到我想笑啊。」 桐绪瞪了眼前贼笑的男子一眼,这才想起狐狸主人很容易惹上妖魔,忍不住咬牙想着:我又中招了。 「你说我仇家很多,是什么意思?你是妖魔吗?」 「放心吧,我呢,是来帮助可爱姑娘的。」 「帮我?」 「没错,我要帮助你脱离坏狐狸的掌控。」 「狐狸……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别装傻了,可爱的姑娘。我知道你是狐狸主人。」 语毕,轻浮男朝着桐绪扔来人形纸片。他这种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态度,可真是磨练得炉火纯青。 「我叫做清澄一蝶,是旅行中的魔术师。祈祷师算是我的副业。」 「祈祷师!那么,你就是传说中的……!」 「咦,你知道我的名号啊?我好高兴喔~~」 桐绪的戒心越来越高了。亮庵大夫口中那名逗留在芳原的厉害祈祷师,从夫妻失和、寻找失物到诅咒都能一手包办,如今他又带着纸人,可见这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我家老爹啊,成天吵着要我成为济弱扶倾的人,所以我才勉强做副业。这一回呢,我就算你一千两好了。」 「啥?」 「驱魔啊。可爱的姑娘,只要一千两,我就把缠着你的坏狐狸赶走。」 「驱魔!?不、不必了!」 桐绪大声推翻一蝶的提议,连她自己都被这音量吓了一跳。 「奇怪,你嫌贵吗?好吧,那我特别为你打个折扣,算你九百九十八两就好!」 「才便宜二两而已啊!?」 「嗳,毕竟我也是生意人嘛。」 (别开玩笑了!) 桐绪压根不希望他把纱那王赶走,再说她又没拜托他,什么一千两嘛!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 「你还真是名不虚传,是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 「啊,刚才好像有人说我坏话耶。现在涨价为九百九十九两了,那一两是慰助金。」 「你是从哪里找上我的?你以为只要敲诈我这个狐狸主人,就能大捞一笔吗?」 狐狸主人只要驯服自己的狐狸,就能借此得到荣华富贵。他是不是以为狐狸主人赚钱就跟赚水一样容易?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帮助你罢了。驯养狐狸是一把双刃剑,假如你没有展现出身为主人的器量,就会招致灭亡。」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当然想展示我的武土道呀!」 「你不管在坏狐狸面前如何表现自己,都只是白忙一场啦。」 「我的狐狸才不是坏狐狸呢!」 桐绪觉得自己珍视的事物被丢在地上踩踏,因而气得颤声大吼。 纱那王总是以公正无私的目光看着桐绪,引导她走向正途;他才不是坏狐狸,而是荼枳尼天的公子、尊贵的九尾狐,是一种高贵的神兽。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随便乱说!」 正当桐绪想毅然离去时,一蝶却冷不防抓住她的肩膀。 「缠上你的狐狸果然是坏狐狸。狐狸最喜欢偷东西了。」 「放开我!我的狐狸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他就是会偷。你看,你的心不就被他偷走了吗?」 「啥!?」 「他偷走了你的心。」 (这是什 么恶心到家的台词啊!) 而且还说了两次!一股肉麻厌令桐绪浑身脱力,她当场瘫了下来;此时,她忽然好羡慕在这样的骚动下还睡得着的纱丞。 「你在耍我吗?」 「我时时刻刻都是认真的!可爱的姑娘,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你卷入其中了。」 「喔,是喔,好啦好啦。」 「我会把你的心从绯月手中抢回来。」 「绯月?呃、那是……!?」 桐绪抬起头来,宛如被无形的丝线一把吊起。 绯月。桐绪记得这个名字,这不就是纱那王的乳名吗? 「你……你认识纱那王?」 「该说是认识吗?应该算是孽缘吧!我们俩熟得很,连彼此发漩的方向、痣长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人高马大的一蝶盘着胳膊俯视桐绪,露出浅浅的贼笑。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不想!」 「想知道的话,就来找我吧。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芳原。」 「芳原!?不要闹了!」 桐绪摆出不服输的表情,一蝶见状,倏然兴致勃勃地跪在满地春花的大地上,和她四目相交。此时,他身上的女装飘出一股和纱那王相同的高级伽罗香。 「假如你来找我,我就告诉你什么是斑娶。」 「斑娶?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可爱的姑娘,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那是你的宿命。」 「宿命……?」 一蝶忽地接近桐绪,这时—— 「喂——!桐绪——!」 不知怎的,下方传来化丸的声音。「喂——!喂——!」他正把手靠在嘴边,呼唤着桐绪。 「啊,糟糕,时间到了吗。」 一蝶微微咂嘴。桐绪环顾四周,妖魔之道的春季原野已开始歪扭、褪色,大地逐渐透出阿佐草寺仲见世的景色。 「那就这样啦,后会有期,可爱的姑娘。」 「等、等等啊!『这样』是哪样啊!?」 「你来找我就会知道了。」 语毕,一蝶一把搂住桐绪。 「不过呢,你可得保守秘密,别让绯月知道我们俩见过面喔。来芳原时,你得一个人来才行。」 他将食指抵住桐绪的唇瓣,令桐绪哑口无言。 一阵强风吹散了逐渐消逝的春季花朵,桐绪不禁闭上双眼,待她再度睁开时—— 「喂,桐绪。搞什么喵,连你都睡着啦?」 「奇怪,化丸……」 「桐绪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因为走了太多路,以致身心疲惫呢?」 桐绪紧紧抱着怀中的纱丞,在阿佐草寺仲见世的吵嚷中望着端详着自己的化丸与千代。在紫红色的秋季天空下,来往香客们的木屐声不绝于耳。 「我……一直在这里!?」 「是呀,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桐绪听着千代的温柔嗓音,连眨了两三次眼睛。桐绪询问团子店的老板,他也证实了桐绪一直独自坐在店门口。 没有人看到一蝶的身影。 (……是梦吗……?) 说是一场梦,却又太具真实感了。梦中有颜色,也有味道,甚至连食指的触感都还残留在桐绪的双唇。 「唉呀,纱丞真是的,手中居然握着一朵可爱的花呢。」 「花?」 一看,那正是方才妖魔之道的春季原野中,不合时节的紫云英。 ※  ※  ※ 然而这一天,当桐绪回到风祭道场时—— 「喔?桐绪,你回来啦。大伙都伸长脖子等着你回来呢。」 正如从玄关的活动榉木屏风探出头来的反枕所言,宅院内正热闹滚滚,吵闹得跟庆典没两样;桐绪拉开拉门又再度关上,心想:早知道就不看了。 摇篮、木马、摇摇鼓、不倒翁、纸狗等婴儿玩具散落一地,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 插着桔梗花的壁龛中,长熨斗(注5:一种日式祝贺礼品。)、柴鱼片、花枝海带——满桌的晚膳缀有鲜鱼子和鲷鱼头,熠熠生辉。 「你回来啦,桐绪!」 「松寿王!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大手笔!?」 「怎么回事?当然是庆贺的宴会啊。长熨斗中的长鲍鱼是长生不老药、海带代表喜悦、而鲱鱼子是祈求早生贵子,呃——还有什么呢?」 「所以呢?这是庆祝什么的宴会!?」 「喔——这孩子就是纱丞啊!可喜可贺啊!」 将纱丞从桐绪怀中一把抢过去的松寿王是金毛九尾狐仙,不用说,他就是纱那王的哥哥。他将吓得目瞪口呆的纱丞高高举起,「喔——!」地大声感叹。 「这孩子真是前途无量啊!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像极了小绯!」 「那跟像不像好像没有关系吧?」 「嗯,两只耳朵一个鼻子,这部分倒很像桐绪。」 「算了,你不必勉强找出相似的地方。」 桐绪烦躁得连更正和吐嘈的力气都没了。只见松寿王搭上桐绪的肩,鼓励道: 「你看看你,桐绪,有什么好害羞的呢?两情相悦的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本来就会发生这种事嘛。奉性成婚,在现今的江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是『奉子成婚』!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下流!话说回来,你可别误会啰!我们俩可没有做出那种事!」 「唉呀,妹子,有什么好害臊的呢?奉子成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哥,怎么连你都胡说八道!?」 「因为啊!那明明就不是我的孩子,千代小姐却不相信我~~」 千代闻言,旋即撇头走出会客室。看来这问题可严重了。 「小雅,好啦,你就别再哭了,过来这儿吧。你从今天起就是姑姑了呢。」 「咦,雅阳小姐也来了!?」 然而,桐绪环顾四周,却遍寻不着雅阳——也就是翠莲王的身影。 「雅阳小姐?你在哪里?」 「真伤脑筋,小雅现在变成天照大神厂。」 「啥?」 松寿王指向壁橱。 「她一直躲在里头哭泣,简直跟躲在天岩户里的天照大神没两样。」 这是一则神话故事。天照大神因为弟弟素盏鸣尊的暴行而躲进天岩户中,使得天地失去阳光,日日皆为黑夜。烦恼的众神在岩户前跳舞、吹笛以祈求天照大神现身,大神终于走出岩户,使天地恢复光明。 「小绯这大骗子!他居然骗我说他们俩还没接吻!」 「我我我我我我我们才没有接吻呢!还没还没!」 「还没?『还没』的意思是说,你们迟早会接吻吗!?」 「呃、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只是火上加油,桐绪只好望着松寿王求助。 「真是的,这弟控真是令人伤脑筋啊。小雅,过来。你抱抱看纱丞,会让你回想起小绯小时候的模样喔。」 「兄长~~」 「小时候的小绯啊,只要一被小雅抱在怀里,就会马上睡着呢。」 此言一出,翠莲王忍不住将拉门拉开一寸左右的缝隙;说时迟那时快,天狐麾下的乌鸦天狗——乌镜和木隐赶忙送上翠莲王喜爱的木莓水果酒,劝她喝一杯。 或许是认命了吧?只见哭肿了双眼的翠莲王拖着华丽的衣袍爬出壁橱,接着一杯接一杯地畅饮水果酒。 「公主、公主,在下想为您献奏一曲自豪的笛乐!」 「紫淀!讨厌,这件事是你说出去的吧!」 「这可是荼枳尼天大人的王爷和在下的公主所生下的孩子呢,当然得盛大庆祝一番啊!」 「不是啦,紫淀,你仔细听我说!纱丞是捡来的孩子,他被人丢弃在我们家门口。」 紫淀笑盈盈地点头称是,然后径白吹奏起自豪的龙笛,和化丸、家鸣他们一同跳舞去了。 「呃,紫淀!?听我说话啊!」 「没用的,桐绪。」 独自远离喧嚣、坐在缘廊上赏月的纱那王不耐地(并且性感地)对桐绪招招手。吵闹的宅院内,唯有这位狐仙人人的四周静谧无声,仿佛听得见星辰的闪烁声。 「真是的,纱那王。这儿这么吵,你还有心情赏月?」 「因为今晚是阴历十六日,月亮才刚从东方升起。」 仰望月空的纱那王,其下颚到喉结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条,看来煞是迷人;不小心看得入迷的桐绪猛地回神,冷冷地说道: 「别管月亮了,现在重要的是纱丞!你跟大伙儿解释一下嘛。」 「我的兄长和姐姐并不是能讲理的人。明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人族的孩子,他们却依然如此,怎么想都是刻意开我玩笑。」 纱那王说得没错。他是这两人的弟弟,因此深知他们俩一旦失去控制,就再也无法制止了。 「好啊,那我就不管啰!」 「我只能确定一件事。」 桐绪重重地坐在纱那王身旁,一边问道:「什么?」 「我本来以为纱丞是兄长和姐姐故意策划的恶作剧,但照他们俩的反应看来,应该并非如此。」 「言下之意是?」 「丢弃纱丞的人,是另一个认识我的人。」 纱那王蹙起清秀的双眉。微风吹来,银色长发如雪般飞舞,飘溢出一股伽罗香。 (这味道……是纱那王的味道。) 这味道同时令桐绪忆起阿佐草寺仲见世那名叫做清澄一蝶的人物。那个轻浮的男子,身上也有着和纱那王相同的伽罗香。 (哼!管他是什么魔术师还是祈祷师,什么驱魔嘛!) 桐绪为了甩开心中的郁闷,抬头望向纱那王。 「说到这个啊,今天我在阿佐草寺遇到一个很讨厌的家伙!他一直劝我驱魔,还说要我付一千两让他为我赶走缠住我的狐狸!」 「驱魔?」 纱那王的银色耳环闪耀着月光,甩向桐绪的方向。他的眼中闪出暴风雪般的锐利光芒。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事情,还知道你是狐狸主人?」 「我怎么知道呀。可是,那个人连斑……」 连斑娶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榈绪赶忙将到口的话吞回去,因为她想起一蝶以食指抵着她的唇,要她瞒着纱那王。 该不该告诉纱那王呢?桐绪一时间迷惘了。若是纱那王知道对方称他为坏狐狸,想必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至少从一蝶的语气听来,他们俩并不是什么好朋友。 「桐绪?」 「啊,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我会小心别被奇怪的妖魔迷惑的,嘿嘿。」 (没错,桐绪,千万不可以让纱那王为你瞎操心。) 会客室传来紫淀所吹奏的龙笛乐音,这阵强而有力、响彻屋宅的音色宛如遨翔于云间的飞龙,正当桐绪竖耳倾听,想借此忘却烦忧时—— 「桐绪,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人?」 很难得地,这话题居然引起了纱那王的注意。换成平常的他,根本不会对桐绪闭口不谈的事一再追问。 「你问了他的名字吗?」 「什么样的人……看越来好像是个旅行者。名字……我没问耶。」 「旅行者?」 纱那王直直地凝视着桐绪。像这种时候,纱那王绝对不会率先移开视线,因此很难缠。 为了甩开说谎的罪恶感,桐绪低下头来,用力晃动垂在缘廊边的双脚。 没错,正如一蝶所言,纱那王或许真的偷走了桐绪的心。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桐绪总是下意识地以眼角余光寻找那头银色长发。只要看到纱那王,她便觉得心头如沐春风;反过来说,如果找不着纱那王,她的心就有如暴风雨般惴惴不安。 (少女心真是复杂啊。) 她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稍稍拉近了一些,不再只是单纯的狐狸与主人,但又觉得仍然在原地踏步;有时,她觉得束手无策的自己实在很窝囊。 纱那王见桐绪两度沉默,也就不再苦苦追问了。不过,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桐绪,你觉得纱丞可爱吗?」 「咦?喔,可爱归可爱,不过每个小婴儿都很可爱啊。」 「我想要一个长得像你的女孩。」 「是吗?我倒想要一个长得像纱那王的男孩呢。」 桐绪脱口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一句超级难为情的话,热得头顶冒火。 不小心中了纱那王的话术!纱那王笑着倾听,一如既往地将手伸向桐绪的黑发,却又停了下来。 「桐绪,你换了头发的香油吗?」 「啊,你发现了?」 没错,由于纱那王对桐绪的秀发喜爱有加,因此她受到鼓舞,将发油从山茶花油换成更香的白梅香油。 「梅香啊。很雅致,很好。」 「……真的吗?太好了——」 桐绪掩不住脸上的笑意,纱那王这会儿真的伸手抚上桐绪的发丝。 然而同一时间—— 「呀!」 啪沙啪沙啪沙!桐绪四周怱地涌上无数枚小小的白色纸人、袭向纱那王,吓得桐绪为之惊呼。 「纸人?」 纱那王不耐地以桧扇敲落脸旁的纸人。方才纸人栩栩如生地飞舞着,看起来实在不寻常。 (是一蝶公子干的好事吗……?) 一定是他!铁定是他趁着分别时搂住桐绪,将纸人贴在她背上。怎么办?桐绪欠身,而纱那王却文风不动。 只见他那双寄宿着银色火光的眼眸睨了纸人一眼,纸片便倏地起火燃烧,如花落般飘散。 「啊……太好了——纱那王,你没事吧?」 「桐绪,你可别想些驱魔之类的无聊事。」 「我才没有呢,我才没有这么想!」 ——即使有人要给我一千两,我也不干! 桐绪双手揪住纱那王的衣袖,牢牢地仰望那双银色眼眸。 「纱那王,我们俩今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喔!」 「真拿你没办法。」 ——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你卷入其中了。 尽管一蝶的话语如抓伤般残留在桐绪心头,她决定不再想它。纱那王距离桐绪仅有一臂之遥,光是这么想,她的心便神奇地平静下来。 在十六日的月夜下,两人不发一语,互望着彼此的身影。 「哇——!桐绪、小绯!纱丞在我腿上尿裤子啦——!」 松寿王尖声大叫,纱那王只好无力地摊开桧扇。 ※  ※  ※ 翌日午后,桐绪又来到亮庵大夫诊所后方,向早苗寻求母乳了。 回到道场后,桐绪和纱那卜少在秋风宜人的缘廊边和纱丞一同玩竹蜻蜒,此时桐绪的「好朋友」飘然造访风祭道场。 「唉呀呀、唉呀呀,暧,桐绪小姐。」 「好好好,怎么了?茶茶姬。」 这是一位身上的衣袍点缀着远多于桐绪的蕾丝,顶着一头软莲蓬栗色卷发的佳人。她推开桐绪,膝行来到抱着纱丞的纱那王面前。 「嗳,纱那王大人,您抱在膝上的那尊小小的人偶,是从哪儿买来的呢?」 化丸口中那位长着栗色头发的大白痴——爱作梦的栗金饨公主,今天又过来说梦话了。由于她实在太蠢,因此纱那王懒得理她,桐绪只好代为答道: 「茶茶姬,这孩子不是人偶,也不是商品啦。他是货真价实的小宝宝喔。」 此言一出,如欧罗巴杏公主般楚楚可怜的纱那王未婚妻(自称)——柳羽的茶茶姬偏了偏首,双手合十地说道:「小宝宝!」 纱丞睁着一双大眼仰望茶茶姬,发出「啪噗」的可爱嗓音。 「唉呀,他说话了!」 「是呀,因为他不是人偶嘛。」 「是吗?他是小寳寳吗?」 「是呀,是小宝宝。」 「纱那王大人和茶茶的宝宝。」 「啥?」 「呵呵呵、呵呵呵,鹈鹄先生啊,一定是把宝宝送错地方了。」 傻眼!桐绪伸手扶额,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半张的嘴闭回去。今天的茶茶姬依然不负众望,脑袋少根筋。 「茶茶姬,我说啊,负责运送小宝宝的不是鹈鹄,而是送子鸟(注6:东方白鹳,欧洲盛传它会将小婴儿送给人类。)……」 「你好呀,小宝宝,茶茶是你的娘亲唷。」 「呃,不要乱说啦!」 桐绪见茶茶姬想以危险的手势从纱那王膝上抱走挥舞竹蜻蜒的纱丞,赶忙将婴儿抱在自己怀中。 「茶茶姬!为什么这孩子会变成你跟纱那王的小孩呀!」 「请等一下!那么,这名婴儿是桐绪阁下和纱那王大人的嫡子吗!?」 这名脸上的银框眼镜滑到鼻翼,大惊小怪地吵吵嚷嚷的男子,正是茶茶姬的守护者——柳羽藩江都家老之子,亩弓弦。此人不适合在腰间配刀,倒适合抱着本书走在街上。他是个削肩的和善青年。 打从茶茶姬和桐绪在今年夏天成为朋友,她便三不五时来风祭道场玩耍;今天这两人仍然没有事先通知便忽然现身,事情才会演变至此。 「这不是我的孩子!他是被人丢弃在我家门口的弃婴!」 「弃婴……!啊,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真可怜啊。」 弓弦径自感叹着,而茶茶姬则不死心地硬是想抱走纱丞。 「桐绪小姐,请把他还给我吧。茶茶才是他的母亲呀。」 「才不要呢!纱丞的母亲是我才对!」 「唉呀,桐绪小姐,你方才不是说这不是你的孩子吗?」 「是没错啦!可是只有我才是他的母亲!」 「茶茶才是!」 「我才是!」 「那就问问看爹爹吧。嗳,纱那王大人,您说句话嘛。」 茶茶姬一脸撒娇地以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道。 「你们俩尽管吵到明天早上吧。」 这位狐仙大人摆出一贯的冷淡态度。他从桐绪怀中一把抢过纱丞,背对樱树摇曳、牛头伯劳失声啼叫的庭院,大步迈向自己的卧室。 「呃——!纱那王,你干嘛把纱丞,带走啊!」 「因为我不想看他变成家家酒的玩具。」 「唉呀,真不愧是纱那王大人,爹爹好有男子气概呀!」 被留在原地的桐绪和茶茶姬,只能相视而笑。 茶茶姬不改脸上的笑容,探头擎向西边尽头的纱那王卧室。一头栗色的软蓬秀发随风飘逸,上头插着一支舶来品的蓝宝石发簪,如葡萄般垂挂在那儿。 这支高贵的发簪,是弓弦利用金鯱瓦馒头大胃王比赛的优胜奖金为茶茶姬而买的特别礼物。桐绪很高兴茶茶姬喜爱这支发簪,每见到她总忍不住扬起嘴角。 「欸,桐绪小姐。」 「是是。」 「你知道纱那王大人必须在人族中选妃这件事吗?」 「……咦?」 「纱那王大人和正妃所生的孩子,就叫做斑娶之子——简称斑子。」 「斑子?」 「刚才那个宝宝,就是那斑子吗?看外表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茶茶姬的视线从西边尽头回到桐绪身上,一边用手指玩弄着披在肩上的秀发,一边粲然一笑。 她的笑容,使得桐绪心坎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斑子……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具体说来,桐绪并不明白「斑娶」究竟是什么意思。尽管茶茶姬说斑娶之子就叫做斑子,她仍然不了解「斑」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呃……茶茶姬,你对斑娶一词了解多少?」 「你怎么这么问呢?人家可是纱那王大人的未婚妻呢!」 茶茶姬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令桐绪胸口大大地刺痛了一下。 (雅阳小姐非常喜欢茶茶姬,也难怪她如此清楚……) 桐绪觉得自己远远差了人家一大截,在那之后,茶茶姬这一天所说的话几乎都传不进桐绪耳中。 当晚,桐绪感到非常迷惘,于是决定前往芳原。 究竟什么是斑子?既然知道此事和纱丞有关,桐绪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斑」字的含意。 或许是遥遥领先的茶茶姬令桐绪感到焦躁吧?其实,桐绪何尝不是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斑娶的详情呢? (我现在才知道,纱那王必须在人族中选妃……) 桐绪原本以为茶茶姬自称为纱那王的未婚妻,只是翠莲王心血来潮的鬼点子罢了;然而如今想想,正因为柳羽的千金有着身为人族的稳固背景,她才能坐上未婚妻的宝座。 一蝶说只要桐绪见他一面,他就愿意将斑娶一事和盘托出。他还说这是桐绪的宿命。 桐绪无法压抑心中那股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 不过,今晚还是先侦察一下一蝶这个人的来历就好。她必须亲眼鉴定,才能明白自己能否信任这个男人。 (没错,是侦察!我可不是特意去见他喔!) 桐绪在心中反复说服自己,以掩盖瞒着纱那王的罪恶感。 所幸阿佐草新鸟越町和芳原的地理位置非常接近,桐绪打算快去快回,舔了一口玻璃瓶中翠莲王给她的红色糖果。 只要舔了这种糖,桐绪就能化身为猫,非常方便。芳原对于女子的进出管理得相当严格,如果想在那儿自由自在地到处乱晃,最好以夜桐的姿态潜入。 【抱歉喔,纱那王。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吃完晚餐、哄睡纱丞后,化身为夜桐的桐绪飞快地奔向芳原。 ※  ※  ※ 芳原位于江都以北的阿佐草田正中央,是江都最大的风化区。为了防止游女(注7:日本古时候的青楼女子。)逃跑,城镇以水沟围成口字形,唯有一扇芳原大门连结内外。 大门左右的番所(注8:类似于警卫亭。)有官兵或青楼履川的壮汉驻守在那儿,他们睁大双眼紧盯着出入的女子,一般来说,必须在此处办理通行证,回程时再出示通行证以兹证明才行。不过,这些麻烦的手续全都和母猫没有关系。 桐绪紧跟着商家中一名不问世事的老人,大剌剌地进入了芳原。 【哇塞~~这儿的人跟戏剧町一样多!夜晚跟白天一样明亮耶!】 一进入大门,桐绪首先惊讶于这儿的人潮与明亮如白昼的街道。罗列两旁的青楼门口摆放着大型灯笼,穿着光鲜亮丽的嫖客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现金的江都是商人大发利市的时代,因此人部分的客人皆为商人或工匠。在芳原,两袖清风的武家就跟秋天的风铃一样,不受人理睬。 这是桐绪头一次踏入芳 原,因而她完全搞不清天南地北,此外猫儿的视线又很低,实在很难找人。 手足无措的她,发现有许多人驻足在大马路上。 【怎么回事?】 脖子上的淡紫色蕾丝随风飘扬,桐绪飞奔过去一看,只见一名头发上插着大梳子以及许多头饰的花魁,身旁簇拥着青楼的年轻人以及人称作「秃」的年幼花魁实习生,正在街上举行「花魁游街」。 【呀——!好漂亮的发饰、好漂亮的衣袍—穿的人也好漂亮呀!】 那是一名身着黑底刺上曼珠沙华刺绣的豪华打褂之绝世美女。 华丽的腰带并非在身后打结,而是在肚脐前打成太鼓结,脚下则踩着高跟木屐。花魁脚踏木屐,以八字缓步慢行的模样,令桐绪陶醉得叹出一口气。 听说在芳原君临天下的花魁,无论是教养、技艺皆为超一流,绝对不接看不上眼的顾客,相当盲同傲。 【这就是人家说的花魁啊——果然高傲啊。】 桐绪完全将侦察一蝶的主要目的抛在脑后,满心想着要看得更清楚些,正当她想爬上堆得高高的天水桶时—— 「喔,是野猫耶。」 一只状似富家少东的毛茸茸手臂一把揪起桐绪。 「喵——!(放开我!)」 「什么嘛,明明只是一只野猫,脖子上还系什么蕾丝啊!这条蕾丝质感真好啊。」 男子正欲伸出脏手触摸时,桐绪倏地伸出利爪。因为这条蕾丝是纱那王送她的重要发饰。 【休想抢走我的蕾丝——!】 「好痛!居然敢抓我,臭野猫!」 【不要看我是一只猫就小看我,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尽管桐绪的声音在常人听来只不过是猫儿的「喵——」或哈气声,她仍然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请住手吧,那只猫生气了。」 一声毅然的女声救了桐绪。 「你真是不解风情啊。这儿是芳原,与其被猫抓,还不如被女人抓呢。」 「美浦屋的常磐太夫(注9:「太夫」是日本游女中的最高等级。)……」 那是游街中的花魁。 「唉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伊势松屋的少东啊。听说你在万字屋白嫖虎尾太夫,理应禁止出入芳原,如今却在这儿跟猫玩耍,这样好吗?」 「我、我才没有白嫖!今天我是特地来付钱的!」 「那真是令人感动呀——下次你也来美浦屋玩玩吧,如果你愿意倾家荡产,小女子常磐未尝不能陪你喝一杯唷。」 伶牙俐齿的常磐,令围观者不禁拍手喝彩。 花魁又别名「倾城」,意思是指其国色天香的美貌足以令君王倾覆邦国。此外,或许也有「如果想夺走花魁的芳心,需要花费富可敌国的金钱」的另一层含意。 受到嘲笑的少东尴尬地咂嘴,丢下桐绪。 「喵——!(不准丢我——!)」 桐绪在地上滚呀滚的,滚到了常磐的木屐下。虽然她的下巴和背部受了几次撞击,所幸毛皮很厚,不至于受伤。 【给我记住!假如我现在是人类的姿态,早就砍掉你的发髻了!】 随侍在常磐身旁的眯眯眼年轻男子抱起桐绪,将她交给常磐。 「真是个粗暴的少东啊。小不点,你有没有受伤呀?」 「呜喵、喵——!(我没事,谢谢您出手相助。)」 「你若是继续待在这儿,难保不会再被坏男人抓住喔。快离开芳原吧。」 【哇——这个人好温柔喔——】 桐绪忽地忆起和化丸相遇的那个满月之夜。当时,桐绪从芳原的醉客手中救了化丸。 由于这个契机,隔天早上她便被纱那王跟上了。 『狐狸是有恩必报的。为了答谢你救了白猫,我跟定你了。』 桐绪摇着尾巴沉浸在回忆中,此时常磐已将桐绪放下,径自拖着木屐,以八字缓步而去。 「喵、喵!(啊,等等!)」 桐绪赶忙追向花魁的队伍。桐绪实在不知道该上哪儿寻找一蝶,因此决定先追着常磐前往美浦屋,再做打算。 「唉呀唉呀,真伤脑筋啊。这个小不点,居然跟着我来到美浦屋啦?」 「是的,因为它紧追不舍,我不忍心硬是赶走它,所以……」 「玄播,你对动物真有爱心呀,呵呵。」 眼睛下方有颗泪痣的常磐嫣然一笑,名为玄播的眯眯眼男子随即满面飞红。 他是方才将被商家少东丢下的夜桐抱给常磐的人物。一笔画成般的眯眯眼、白皙的肌肤:其眼尾极端地往下垂,仿佛诉说着此人心地如何善良,令人印象深刻。 从他的打扮看来,此人应该是美浦屋的仆人;像常磐这样的花魁,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卧室、以及数名自己的贴身仆人,玄播八成就是那其中之一吧。 桐绪现在所在的二楼房间似乎是常磐的卧室,房内罗列着令人目眩神迷的一流家具,飘溢着焚香的香气。宽广的卧室中,有两名「秃」正玩着沙包。 一阵女子的娇嗔随着嘈杂的弦乐声,自远方的房间传来。 【这里好像龙宫城喔。】 花魁宛如乙姬(注10:日本童话《浦岛太郎》中的龙宫城主人。),而芳原这地方就像龙宫城,带给男人们稍纵即逝的甜美梦境。 桐绪尤其无法将视线从常磐的那身豪华绚烂之黑布曼珠沙华图案的打褂上移开。这种鲜红如血的花朵会在秋季的彼岸绽放,因此人称彼岸花,亦称为死人花:这妖艳的刺绣,为常磐的美更添一丝艳丽,以及凛然之气。 「对了,玄播。」 「是,太夫。」 「佐嶋屋的少东有没有送信来?」 常磐点燃烟管,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没有……我想,明天应该就会送到了。」 「明天啊。」 常磐望向格子窗外,两片红唇佣懒地吐出紫烟。 「这样啊,郎君今晚也不会来吗?」 那是笼中鸟的呢喃。即使她有了恋人,也无法离开这座由口字形水沟所围成的芳原町,只能写信催促郎君前来,梳妆打扮、夜夜等待。 【常磐太夫是不是很喜欢佐嶋屋的少东呢……】 尽管坐拥着珠宝华服,也无法填补一颗寂寞的芳心。 正当桐绪的思绪飞驰于人称火坑的芳原黑暗面时—— 「好了,别摆出这种表情。」 常磐将烟管敲在大火钵上,吓得黑猫夜桐竖起尾巴。 「玄播,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芳原最有名的常磐太夫呢。不要把我跟那些受人怜悯的廉价妓女相提并论。」 「是、是的,小的知错。」 「我常磐怎么可能看得上小小的纸铺少东呢?我只是把佐嶋屋当成一棵摇钱树罢了。」 紫烟缭绕着傲然挺胸的常磐,看起来煞是高贵、美丽。 【啊,我总觉得……染公子好像可以把这一幕演得很棒……】 染公子——松下染藏,是桐绪最喜爱的当红歌舞伎演员。戏剧中最常出现的戏码就是花魁和富家少东的恋情,有时是喜剧收场,有时则以悲恋告终。 然而,眼下桐绪所听到的话语并非戏剧台词,而是常磐动人的肺腑之言。 贫穷却生来自由的桐绪,无法明白芳原的花魁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度日,至于她们坠入火坑的理由,也只能凭空想像。 【如果我说自己在常磐太夫身上看到了武士道,会不会很奇怪?】 常磐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化悲愤为力量,绽放 出高傲的花朵——这样的坚强,和桐绪铭记在心的毅力与荣誉,似乎有那么一点柑似。 「玄播,拿酒来。我今天没心情儿客,你也一起喝吧。」 「是!小的马上办。」 玄播眯起一双细眼、仰望常磐,辽速起身。 「太夫,这只猫一定是某位花魁所饲养的猫吧。毕竟它脖子上系着一条这么漂亮的蕾丝。」 桐绪静静地随兴坐在圆火钵旁,一名秃好奇地靠近她,揪着她的蕾丝一拽。 「或许吧。瞧它如此亲人,想必饲主相当疼爱它,一定正忙着到处找它。」 「对了!要不要请祈祷师来帮它找主人呢?」 「祈祷师?」 「是的。听说他一直逗留在我们的仓库中。我记得他叫做……一蝶公子!」 【一蝶公子!?原来他待在美浦屋啊。】 桐绪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芳原寻找一蝶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桐绪开心地摇动尾巴,常磐怱地伸出染有白粉香的玉手,抚摸她的头。 「算了吧,我不太喜欢那种玩意儿。」 紧接着,正当桐绪沉醉于那只手的体温时,该来的终于来了。 「呜喵!?」 尾巴的根部忽然一阵剧痛,照经验看来,糖果的妖力恐怕快要用尽了。 「喵、喵喵喵——!(请、请恕小女子告退——!)」 「唉呀,小不点,你要上哪儿去?」 夜桐无视常磐的呼唤,奔出房外。她绝不能在别人向前从猫变回人形,可是,她又该往哪儿躲呢…… 「那颗糖果的妖力也消耗得太快了吧——!」 喊出这一声时,夜桐已经变回以往的桐绪了。 「怎怎怎怎怎怎么办!?」 惊慌失措的桐绪,听见一群女子正从楼下的朱色大楼梯往这儿靠近。 (糟了!!!) 桐绪卷起缀有蕾丝的衣袍下摆,没命似地狂奔在美轮美奂、柱子、窗框全漆成朱色的美浦屋二楼。她发现走廊尽头前有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随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去,深吸一口气。 「太惨了……」 该怎么逃出去呢?她是以夜桐的姿态进来的,因此没有在大门办理通行证,可是如果没有它,桐绪就无法离开芳原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当成游女卖掉……) 桐绪对自己的有勇无谋感到绝望,抱起双膝。 「一蝶公子……你干嘛偏偏逗留在芳原呀。」 「怎么啦?可爱的姑娘,你叫我呀?」 「呃!?」 不知怎的,黑漆漆的房内传出了男子的声音。桐绪吓得把脸一扬,后脑杓猛地撞上墙壁,一个水桶磅地掉下来。 「好痛~~」 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桐绪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自己闯进来的是一间柴房。 「唉呀唉呀,你没事吧?」 「一蝶公子……你在哪里?」 「这里啦——」拿着蜡烛由下方照亮自己脸庞的一蝶悄然现身。 「哇!你、你在干嘛呀,你待在这儿多久了?」 「嘘!」 一蝶倏地竖起食指,抵住桐绪的双唇。桐绪屏住气息,静待走廊上的女子们嘻笑着行经而去。 待声音远离,一蝶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门。 「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如果北方有流着泪的可爱姑娘,我就会前往拭去她的泪水;假如南方有唉声叹气的可爱姑娘,我就会过去抱紧她。这是我——爱的传道士的分内工作。」 「你不是魔术师兼祈祷师吗!?」 「我娘啊,她说『如果你不能受人喜爱,那么就爱人吧』,所以我才开始做副业的。总之呢,详情我会在我的房间告诉你。」 语毕,爱的传道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跑了出去。 在抵达一蝶所暂住的房间之前,桐绪有好几次都躲在走廊上的水壶或是花瓶后方——这全是因为那位自称「爱的传道士」的公子每每遇见女人,便一一向她们搭讪。 「来,请进来吧。」 来到美浦屋的仓库时,桐绪已经被紧绷的神经弄得汗流浃背了。假如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得风寒。 「嗨嗨,可爱的姑娘,我就知道你会来。」 「啥?……咦!?」 不,桐绪不会得风寒,因为她的冷汗一口气缩回去了。 桐绪尾随一蝶进入杀风景的室内,不料里头竟有另一个一蝶。他横躺在摆着茶壶的长火钵旁,拄着手肘当枕头。 「为什么有两个一蝶公子!?」 站在桐绪眼前的,是那个将自己带到这儿来的一蝶:而拄着手肘睡觉的,是那个一直待在这间房内的一蝶。两个一蝶的脸庞皆在端正中带着一丝稚气,可谓如出一辙。 桐绪不知道自己该对着谁说话才好,赶紧摇摇头问道: 「这也是……魔术吗?」 「嗯,没错。是魔术。」 答话者是拄着手肘的那个一蝶。 他弹了一下手指,将桐绪带到这间房的一蝶倏地有如脱下来的衣袍般变得软绵绵,成了一张白色的小纸片。 「哇,纸人!?」 「我好高兴喔,才隔了一天,你就马上跑来找我了。」 桐绪一时之间还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牢牢地盯紧掉在脚边的纸人,深怕它忽然又开始移动。 「可爱的姑娘,我在这里啦。」 说时迟那时快,站起身来的一蝶冷不防拽住她的手臂。 其力道之强劲超乎桐绪想像,只见房内角落的四个灯笼,照出了两条合而为一的影子。 「请、请你放开我!」 「为什么?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不是来找你的,只是来侦察一下而已!」 「侦察?啊哈哈,你这是飞蛾扑火嘛。」 一蝶的力道变得更加强劲,桐绪整个人被人高马大的他抱在怀中。两人的脸庞相当接近,眼睫毛几乎就要碰在一起。 「我不是说了吗?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想必深信全天下的女子都会败倒在他俊美的脸庞下。 「放开我啦!若是你敢碰我一根汗毛,纱那王可不会放过你!」 「你就这么喜欢绯月吗?」 「喜!?才、才、才没有呢!我跟他只是狐狸跟主人的关系罢了!」 「是喔。那你就没什么好犹豫啦!九百九十九两,只要你备齐这笔钱、一个子儿都不少,我就帮可爱的姑娘你赶走坏狐狸。」 「就算你给我九百九十九两,我也不要!」 「啊,我受伤了。再加一两慰助金。」 桐绪推开怎么看都只像在调戏她的一蝶,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腰间。 (啊!对喔,今天我没有带天尾移之刀……) 她以夜桐的姿态潜入芳原,因此没有带着天尾移之刀。 (笨蛋笨蛋笨蛋!桐绪你这笨蛋!) ——明明还不知道一蝶是敌是友,我竟然如此轻忽大意! 她瞒着纱那王擅自行动,落得这般田地,根本不够格当他的主人。难得上回在柳羽比武大赛时展现了主人的器量,如今却…… (回去吧!我得回去跟纱那王道歉才行!) 可是,该怎么回去呢?她没有天尾栘之刀,也没有通行证。眼前这名男子,开口闭口都是驱魔。 桐绪在心中拼命地呼唤纱那王的名字。 (纱那王,对不起,救救我……!) 然而,一蝶旋即打断了桐绪的念祷。 「等一下!我可不准你呼唤绯月喔!」 一蝶一边念诵着九字真言,一边竖起食指与中指,迅速地在空中描绘出五芒星。这就是阴阳师使用在祈祷与咒术中的桔梗印。 「什……么?」 「我得张开结界才行,毕竟咱们俩的话还没说完呢。」 冷风由四面八方的缝隙吹袭而入,摇曳着灯笼的火光;四周顿时天寒地冻,桐绪的脚下升起一大块冰,她的脚踝到大腿几乎为之冻结。 不,或许她的脚真的结冰了。桐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攫住她的脚踝,令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你要做这神事……!一蝶公子,你是我的敌人吗!?」 「我不是你的敌人啦。你和绯月,还有比我更需要面对的敌手。」 「更需要面对的敌手?」 桐绪依稀记得,他之前也说过她有很多仇家。 「什么敌人、宿命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什么意思?」 一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笑而不语。 「对了,昨天你抱在怀中的那个婴儿,他还好吗?」 「咦?嗯,很好啊。话说在前头,那不是我跟纱那王的孩子喔!」 「我知道啊。那个婴儿啊,是人族的小孩。」 咯咯!一蝶笑出声来,直直地凝视桐绪。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灯火,他那张端正的脸庞蒙上蠢动的阴影。 「可爱的姑娘,如果那是你跟绯月的所生的小孩,那就是斑子啦。」 「斑子……那是指斑娶所生的孩子吗?」 桐绪旋即反问,令一蝶目瞪口呆。露出这种表情的他,脸上显得更加稚气。 「什么嘛,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依照绯月这家伙的个性,他一定什么都没告诉你呢。你不觉得那家伙所说的话,就像一条已经吃光的烤鱼吗?」 「啥?烤鱼?」 「嗯。只有头和尾,中间的重要部分却光秃得只剩下骨头。」 原来如此,寡书少语的纱那王总是只肯道出开始和结论,中间的部分只能仰赖桐绪自己思考;假如不睁开心眼,根本不可能了解他的含意。 「毕竟绯月的立场很复杂嘛。小时候他只不过说出几句无心的话,就使得几只有叛乱嫌疑的狐狸受到处罚;从那之后,那家伙不只不该说的话不说,连该说的话也不再说了。」 「原来有这种事……」 「可是啊,如果不说出真正该说的话,就无法传达出去啊。」 尽管桐绪不了解一蝶的真正用意,仍不禁点头同意。 「告诉我,斑子到底是什么?纱那王真的必须从人族中迎娶正妃吗?」 「是真的啊。依照规定,二太子必须从人族中娶妃,让血变得不纯。」 「让血变得不纯?为什么?」 「这个我还不能说,因为这是灵狐族的秘密仪式。」 桐绪的问题没有得到正面回应,不禁咬紧下唇。 化丸曾说斑娶与王位继承权有关,而松寿王也说过那是异族联姻,至于纱那王,则说那像是一种萤火虫之光。 「既然要迎娶人族……我……也是人族啊。」 「嗯,是啊。」 「那么,也就是说……我也有可能成为纱那王的新娘啰?」 「新娘?哈哈,你真可爱啊。」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喔——一蝶皮笑肉不笑地以那双翠绿色眼眸注视着桐绪. 「可爱的姑娘,不久之后,你必须面临一个重大抉择。」 「抉择?」 「所谓的斑娶,只是灵狐族自以为是的血之契约罢了。被选上的妃子,真是够倒霉的。」 桐绪没有答腔。她无法答腔。 她想和纱那王永远在一起。她无法满足于主人和狐狸之间的关系,心中某处总是隐隐作痛。 (可是,我这个区区的凡人,真的能和神兽结合吗……) 桐绪不知该对无法掌控的宿命感到喜悦或不安,事情的发展超乎桐绪想像,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总之呢,你就好好想一想吧。我想帮助你。」 「我……」 「赶走绯月这件事情呢,我可以为你办到。我会改变你的宿命的。」 「我不想赶走……纱那王。」 「你那么想要狐狸所带来的荣华富贵吗?」 一蝶不屑的态度溢于言表。 他捡起地上的纸人,而桐绪则随即否定道: 「什么荣华富贵!我当纱那王的主人,并不是想要那种东西!」 她不想要荣华富贵,也不想要金银财宝。 桐绪想要的是—— 「我真不懂耶。像绯月那种冷冰冰的家伙,到底哪里好?」 「纱那王是我的九尾狐,我不许你说他坏话!」 「『我的』九尾狐啊……我听了好像有点嫉妒耶。」 双手盘在后脑杓的一蝶,反复地上下打量桐绪。 「干、干嘛?」 「听说啊,绯月对你好像非常执著喔。」 「我、我、我不知道啦!」 「如果我偷走他的宝贝主人,不晓得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蝶的翠绿色双眸闪耀出蜘蛛捕获猎物般的妖异光芒。蜘蛛缓缓地行动,靠近缠在蜘蛛网上的猎物。 「呃、那个,一蝶公子……」 一阵女子的娇嗔伴随着嘈杂的弦乐声,自远方的非那房间传来。 一蝶的白皙纤指,紧紧地抓住因五芒星结界而动弹不得的桐绪。 「一蝶公子!?请、请你住手……!」 三 四面楚歌 月亮和黑暗是妖气的泉源。 或者,「月亮」等同于「跟随」?(注11:日文中,「月亮」和「跟随」为同音。) 今晚的夜幕有一股强烈的妖气,纱那王烦躁地将银色长发拨到肩后。 「那个野丫头。」 平常从不在日落后踏进桐绪闺房的纱那王,不由得如此低语。因为,那团刻意弄鼓的棉被旁边的刀架上,正稳稳当当地挂着天尾栘之刀。 纱那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咛桐绪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如今在这个妖气如此浓厚的夜晚,她居然就这么将它放在屋内。 纱那王环顾四周,只见五斗柜最上层的抽屉半开,当中收纳着姐姐翠莲王给桐绪的那瓶红色糖果。 「她又变成夜桐了吗?这回又干什么去了。」 纱那王半焦躁地用力将抽屉推进去。 吃完晚餐之后,桐绪就不见人影了。她似乎跟千代说自己要去附近的澡堂一趟,反正一定是谎言。 她总是擅自作主、擅自行动——这就是桐绪的作风,但为什么她不在行动前先知会纱那王一声呢?纱那王对这点感到相当不甘心。 真要比喻的话,桐绪就像是遨翔于天空的鸟儿;她专心致志地为他人鸣唱,完全不懂得休息。 二太子的身分带给纱那王许多束缚,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受到豪放不羁的桐绪吸引;然而,无论是多么小的羽翼,也会摇动树枝、引起狂风。 (而最后,可能会招来一场暴风——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不知道桐绪这回又插手管了什么事,纱那王只能祈求那不是恶人为桐绪所设下的陷阱。 「啪噗!」 婴儿对双亲的心跳似乎特别敏感。纱那王怀中的纱丞好像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小涟漪,开始乱扭乱动,纱那王只好笨拙地拍拍他的背部。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 睡眠中的纱丞忽然嚎啕大哭,大概是发生在晚上第五声钟声(约晚上八点)刚敲响那一刻。或许是身为母亲的桐绪不在使他感到不安,连千代都泣诉着无法使纱丞平静下来,怎料纱那王试探性地一抱,纱丞的泪水便戛然而止。 本来以为泪水止住就没事了,想不到纱那王一作势放下他,他又开始大哭。即使想趁着纱丞睡着时溜走,他也每每猛地睁开一双大眼,实在很难缠。纱那王已经抱着纱丞达半刻(约一小时)之久了。 「你也担心桐绪吗?」 「啪噗!」 一双安详的黑眸子抬眼望向扮演父亲的纱那王,令他苦笑。 「真是的,这个母亲真令人伤脑筋。」 「啊呜——」 「啊,好了好了,别拉我的头发。」 纱那王一边安抚纱丞,一边叹气(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了)。一堆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如雨后春笋般地倏地涌出。 ——纱丞究竟是谁的孩子,为什么要指名找我? 无论怎么过滤,都无法缩小仇家的范围,不过纱那王最在意的是—— (昨晚贴在桐绪背上的纸人,那是……) 纱那王对那东西有印象。 「桐绪,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立场。」 纱那王不经意地撂下此言,正欲走出桐绪的闺房。 「我回来了——!」 此时,那位野丫头公主没有变成夜桐,而是以桐绪的姿态回来了。 「桐绪,你刚才上哪儿去……」 「啊——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纱那王还来不及数落,桐绪便双手合十地坦率道歉。这是桐绪的老招数了,她总是在纱那王开骂前抢先道歉,真是坏习惯。与其事后道歉,纱那王倒希望她能多克制自己。 「借口就免了。你刚才去了哪里?」 「呃……芳原。」 「芳原?你去那里干嘛?」 「秘,密!」 桐绪撒娇地说道,衣服上传来一股不相衬的白粉味。 「……桐绪,你去芳原找谁?」 「呃!我、我谁都没找啊。」 「你跟谁在一起?」 「讨厌啦,我没有跟谁在一……」 「你看着我的眼睛,还能说得出那种话吗?」 纱那王的银色眼眸闪出光芒。只见桐绪那双星夜般的乌溜溜眼眸透露出一股不怀好意的笑意,接着匆匆抱起纱丞。 「纱丞,过来。我们去被窝里睡觉吧。」 桐绪如舞娘般地纵身一跃,深朱色衣袍的下摆为之翻飞。 纱丞躺上铺在地上的棉被,才睡到一半便嚎啕大哭。平常桐绪总是抱着他,因此他被抱习惯了。 即使如此,桐绪仍然背对纱丞,转向纱那王。 「欸欸,纱那王。」 「他在哭耶,你不管他吗?」 「没关系、没关系,小婴儿就是爱哭。」 她满不在乎地漫应道。纱那王默默地瞪着她。「别摆出这种表情嘛~~」桐绪努力踮起脚尖,环抱纱那王的颈项。 「纱那王,你喜欢我吗?」 「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嘛。」 「花言巧语有什么意义呢?你的心难道看不见吗?」 「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出来呀。我希望你对我说一百遍、一千遍!纱那王,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这阵咒语般的呢喃,使得纱那王皱起眉头,别过头去。 「啪嘎——!」屋檐下的六连,仿佛正进谏着纱那王。 「不行,纱那王。好好地看着我。」 「桐绪。」 「告诉我,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箍在纱那王项上的双臂加强力道,使得纱那王就这么被桐绪压倒在榻榻米上。这股强劲的臂力,真难想像是来自于身材纤瘦的桐绪。 桐绪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倏地落在纱那王洁白如白瓷的肌肤上。 白粉的味道太过强烈,盖过了头发上的白梅香。 「纱那王,你喜欢我吗?」 纱那王仍然没有答腔。 「欸,你喜欢我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 接着—— 「喂——纱那王,纱丞好像在哭耶,他没事吧?」 很不巧地(或该说时间算得正好?),此时鹰一郎大喊一声,探头望进门户大开的室内。 「哇!桐绪!?抱歉,纱那王!打扰你寻欢作乐了!」 无论怎么看,这一幕都显示着桐绪把纱那王压倒在地。随后跟上的千代惊呼一声、羞得满面通红,而白猫姿态的化丸则口沫横飞地大骂道: 「男人婆——!放开纱那王大人!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要在你的棉被里栽培毒菇!」 「好啦,化丸,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我怎么能不管!纱那王大人被袭击了耶!」 「这是大人享乐的其中一个方法啦!好了,各位,别打扰小俩口了!」 鹰一郎抱起在棉被上哭泣的纱丞,将化丸和千代赶出屋外。「加油喔!」纱那王望着鹰一郎在临走之际握拳鼓舞,哭笑不得。 「这样好吗?桐绪。他们完全误会我们俩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说这个了。嗳……」 趴在地上的桐绪挪动双脚,缀有蕾丝的衣袍下摆随之掀开,露出她白皙的小腿。 「告诉我。纱那王,你喜欢我吗?」 ※  ※  ※ 纱那王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情绪,用力翻身。 「玩笑开够了吧。你想惹我生气 吗?」 两人的位置倏地颠倒,纱那王反压在桐绪身上。 「桐绪,我是你的九尾狐。只要能保护你,我不惜跟全世界为敌。」 「纱那王……」 「这样你满意吗?」 ——假如这不是一场妖术,或许我早已夺走桐绪的一切了。 纱那王自嘲地扬起嘴角,抚上桐绪丰腴的淡粉色脸庞。 「我还真是被看扁了呢。你到底是何居心?」 「咦?」 「把我的桐绪还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纱那王的指尖燃起了狐火。 「呀啊啊啊,纱那王…………!」 桐绪眼睁睁地化为一团火球,熏焦天花板。 熊熊燃烧的桐绪,留下了一枚纸人。 ※  ※  ※ 另一方面,真正的桐绪…… 【讨厌!真是羞死人了,我嫁不出去了啦~~~~】 化为夜桐的桐绪,在妖魔之道中目睹了方才那一切。 「可爱的姑娘,你的形体借我一下喔。」 在美浦屋被一蝶抓住肩膀后,桐绪的外型倏地被纸人夺走:只见一蝶在白色纸片上吹出一口气,一个和桐绪穿着同样的朱色衣袍、长相如出一辙的人物便现身在两人面前。 至于桐绪,则变成了黑猫的模样。 那之后的遭遇,真是快折腾死她了。 「总之呢,可爱的姑娘,你今天可以回去了。后会有期啦!」 语毕,一蝶便毫不犹豫地将夜桐丢到窗外,而且街外并非夜晚的芳原,而是飘落着红叶的黄昏山路。 夜桐明白这儿是妖魔之道,于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接着不经意地瞧见脚下的风祭道场;从桐绪那儿夺走形体的一蝶纸人就在道场中,看得桐绪又惊又怒。 不仅如此,当桐绪看到冒牌货桐绪色诱纱那王那一幕时,简直羞得三魂七魄少了一半。 【呜呜,哥哥他们肯定以为我压倒纱那王了啦~~~~】 ——你喜欢我吗? 虽然桐绪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确实有此疑问。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而且也并非没想过以这种方式问他。 我最喜欢你了——一说出口,桐绪才猛然惊觉这几个字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前一秒才刚被吓到,这会儿桐绪又被下方的自己烧成一团火球的景象吓得张口结舌。 【呃、呃,我的冒牌货烧起来了!?】 下一瞬间,桐绪倏地四脚落空,猛然下降。 转眼间,桐绪便从红叶飘舞的妖魔之道猛地掉到纱那王所在的世界。 【痛死我了……】 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是桐绪吗?」 「喵——!(纱那王!)」 桐绪偷偷地躲在衣架后方。桐绪自知那全是纸人的错,那些行为全与她无关,然而仍是羞得不敢出来见纱那王。 不料,桐绪的后颈冷不防被纱那王一把拎起,悬挂在空中,与纱那王四目相交。 「桐绪,你就那么喜欢当一只黑猫吗?」 「呜喵、呜喵——……(不是这样的,我……)」 「既然如此,你就一辈子当只黑猫吧。」 「喵——!(我才不要呢!)」 桐绪挥舞手脚,拼命地想构着纱那王的脸颊或头发。无论她有多么地想道歉,身为黑猫的她也无法开口说出「对不起」。 正当桐绪喵喵大叫时—— 「桐绪。」 纱那王怱地面色凝重地凑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桐绪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桐绪本以为纱那王会抓住猫儿的弱点,要桐绪舔他一下,他才愿意帮桐绪恢复原形——但是并非如此。 【喵?】 他吻了一下桐绪的鼻尖。 【喵!?】 她被纱那王亲了一下。 【咦!?直接亲下去!?】 不一会儿,四肢毛茸茸的夜桐倏地变回了桐绪。 「纱那王!?」 「欢迎回来,我的公主。」 「啊,我回来了……不对啦!你、你刚才亲亲亲亲了我!?」 桐绪整个人被纱那王抱了起来。 「那又如何?」 「什么『那又如何』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耶!!!」 「你还敢说呢,真不知道把我压倒的人是哪位姑娘。」 纱那王揶揄地翩然一笑,羞得桐绪满面通红、频频摇头。 「那、那是!那不是我啦!那是一蝶公子的纸人!」 「一蝶?」 「啊,呃……」 「那果然是晴綯的纸人啊。」 「晴綯?果然?呃……」 纱那王忿忿地说道。 「当我看到纸人时,心里已多少有底;这样啊,晴綯来到了江都啊。」 「纱那王,你也认识一蝶公子?一蝶公子说他跟你是旧识,连彼此发漩的方向、痣长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经纱那王一瞪,桐绪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认识晴綯?」 「……好、好事好,但是你先把我放下来嘛。」 或许是桐绪早已习惯被纱那王扛在肩上吧?公主抱反而令她静不下心来。 桐绪端正坐姿,接着将阿佐草寺到芳原之间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纱那王。 这段时间内,纱那王要么蹙起双眉,要么边叹息边敲打桧扇;初见纱那王时,他还是一只面无表情的狐狸,如今他已经变得学会表达喜怒哀乐,令桐绪望着纱那王时不免感到脸红心跳。 唧唧唧、唧唧唧——庭院中的虫鸣声宛如玻璃打击乐,令人心旷神恰。 「事情就是这样。」 桐绪说完后,纱那王以那双严厉的银色眼眸瞪了桐绪一眼,仿佛说着:「其实我想说的话跟山一样高,不过姑且放你一马。」纱那王的美貌有一股冰冷的美感,因此他这种压抑情绪的表情,总令观者忍不住背脊发寒。 「为什么你瞒着我,不告诉我说你遇见了晴綯?你就这么想见他,想念到追随他前往芳原吗?」 「我并不是想见他……只是想弄清楚罢了。」 「弄清楚晴綯的为人?」 「不是,我想知道斑娶和斑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只要我去找他,他就愿意告诉我。」 「斑娶?……那家伙真多事!」 纱那王一反常态地粗声咒骂,微微垂着头的桐绪吓得抬起头来。漂浮在灯笼周遭、照亮屋内的狐火,也怕得连连发颤。 「问你喔,你跟一蝶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绯月是你的乳名吧?」 纱那王以眼色躲避回答,高傲地说道: 「桐绪,从明天起,你出门时必须带着化丸和紫淀同行。」 「这是命令吗?」 「没错,我不准你再接近晴綯一步。」 「可是,一蝶公子说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呀?他说我们还有更需要对付的敌人。」 桐绪不死心地追问,而纱那王则摊开桧扇,扬起尖巧的下巴。 「我要你别接近他,你只要乖乖点头称是就好。」 「告诉我又不会少一块肉!就连斑娶一事,我也一无所知!」 「我说过了,斑娶非你不可。」 「那……我记得,那是萤火虫那晚的事。纱那王,我听说你必须从人族中娶妃才行耶?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至今都不肯告诉我 呢?」 纱那王没有答腔。每到关键时刻,他总是默不吭声。 「嗳,告诉我嘛。现在的我们是狐狸与主人的关系,将来的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两人的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劫难呢? 今后,桐绪也想一直待在纱那王身边;如果纱那王的想法和她相同,那么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令桐绪高兴的事了。 (可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抉择呢?) 凡人和狐仙。 两个不同种族的爱侣想要结为连理,必须跨越什么样的难关,面临什么样的敌人呢? 「时刻未到,届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届时?届时是什么时候?」 「桐绪,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啊……」 「既然如此,你就等待水到渠成之时吧。我不喜欢有人对我问东问西。」 纱那王阖上桧扇,仿佛宣告对话已终结。这会儿,桐绪真的生气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一蝶公子可是已经告诉我了!他说我将来必须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 桐绪大骂一阵,走廊上的家鸣们纷纷跑上拉门,逃进雕有沙罗双树花的栏间。庭院中的六连,正「啪嘎——」地大声呜叫着。 「我知道以纱那王的立场来说,很多话不方便说得太清楚,可是你难道就不能再多对我敞开心胸吗!」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反倒相信晴綯?」 「不是这样啦!」 正因为桐绪相信纱那王,才希望纱那王能亲口告诉她更多事情。 然而,无论桐绪如何对纱那王掏心掏肺,这位高贵的狐仙大人总是不愿意正面回应。 不只不该说的话不说,他连该说的话也不愿意说。 (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纱那王的视线总是停留在我身上,一刻也没有挪开;我明白、我相信他,但是—— 「纱那王,你倒是说说话呀。」 花言巧语确实没有意义,即使如此,桐绪还是想听纱那王说上几十回、几百回,难道这样算过分吗? 「纱那王!」 「他哭了喔。」 「啥?」 纱那王冷冷地以下巴指向千代的房间。 「纱丞哭了。」 「啊,呃。」 「桐绪,你的心雌道看不见真相吗?」 「我……」 「不要被晴綯的妖言给迷惑了。现在的你,应该有更需要做的事吧?」 语毕,纱那王转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庭院,将心与口封闭起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迷惘,仿佛众人皆醉我独醒。 而那或许是因为,纱那王所说的话总是正确的。 桐绪后悔莫及,跺着榻榻米奔向纱丞。 ※  ※  ※ 「好了,公主!我们去上野取母乳吧!」 前一天刚跟纱那王为了一蝶而争吵的桐绪,一大清早便被人唤醒:她从卧室探头望向缘廊,不知怎的,紫淀竟然背着纱丞。 「不才紫淀受王爷所托,要在下时刻陪伴着公主!今天在下和化丸阁下会陪伴公主前往上野,请公主尽管放心!」紫淀说道。 「谢谢你,紫淀。可是呢,我可以一个人去,没关系的。」 桐绪正想将纱丞从紫淀背上卸下,紫淀却倏地往后一退。 「万万不可!这是王爷托付给在下的重要任务!」 「紫淀,我跟纱那王,你要听谁的命令?」 「唔唔,公主考倒在下了。」 昨晚纱那王命令桐绪,要她出门时务必带着紫淀和化丸同行。 (凭什么身为主人的我非得听纱那王的命令不可呀!) 即使他不下此命令,桐绪也不打算再去找一蝶。 只见桐绪睁着大眼瞪向紫淀,而紫淀却朗声一笑,毅然决然地说道: 「既然在下受了命令,就不能离开公主一步。如果公主非得独自前往,那么就先砍了在下,踏过在下的尸体前进吧。」 「什么跟什么嘛,干嘛这么夸张呀!」 秉持着直来直往之武士道的紫淀,在这种时候实在很不知变通,真伤脑筋。 他背上的纱丞,正穿着千代特地制作的蓝色婴儿服,手上玩着松寿王赠送的摇摇鼓,开心地笑着。 (纱丞……) 现在的你,应该有更需要做的事吧?——纱那王所提出的问题,正中桐绪的痛处。 没错,比起一蝶的真正身分与斑娶之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纱丞的亲生父母。身为纱丞的代理母亲,桐绪需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纱丞,别待在叔叔背上了,来娘这儿。」 桐绪一伸出双手,纱丞便笑着抱了过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小知怎的,心中那股不安顿时消失无踪。 「公主!公主!在下不是叔叔,是哥哥才对!」 「等一下,紫淀,那小子的大哥是本大爷才对啦!」 从庭院中的茂密胡枝子花下现身的白猫化丸,纵身一跃变成人形化丸,一边人声怒吼。他的头发,有一股太阳和泥土的香味。 如此这般,从那之后,紫淀每天都到风祭道场报到。 隔天和后天,他又来了。 无论桐绪想去哪里,紫淀和化丸都片刻不离身地跟着她。一想到他们的目的是监视桐绪,好让桐绪无法接触一蝶,她就感到很不是滋味。 而更令桐绪不满的是,从那天起,纱那土就从风祭道场消失了。 晚上偶尔会听见轻微的窸窣声,感觉似乎是纱那王借由金屏风回到了卧室,然而一旦桐绪探锁一望,又变得空无一人。早上喊着要他们下来吃饭,出现的人也只有化丸一个人。 起初,桐绪只觉得纱那王很像一吵架就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小鬼。 (什么嘛,幼稚的狐狸!) 气头上的她懒得去理纱那王,但是过了五天他依然不见踪影,此时,桐绪终于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欸,化丸,纱那王他每天都上哪儿去了?」 从住在亮庵大夫诊所后方的早苗分得母乳后,一行人走在黄昏的阿佐草田间小径上;桐绪终于耐不住性子,向化丸询问纱那王的行踪。 「我哪知道啊。」 「别以为你骗得了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我说你啊,不要因为自己惹纱那王大人生气,就拿本大爷出气好不好!就算我知道,也不想告诉你!」 化丸这一针见血的话语,令桐绪哑口无言。 (纱那王该不会……已经对我灰心了吧……) ——不不不,都是纱那王的错,谁教他事事都瞒着我。 即使桐绪如此说服着自己,她也觉得这回自己在一蝶之事中比以往更加鲁莽,光是这样,就教她无法静下心来。 瞧不见银色发梢的昨日,桐绪觉得视野如水墨画般失去了色彩;没有被那低沉而响亮的嗓音呼唤名字的今日,桐绪觉得自己就像走在黑夜的道路般惴惴不安。很窝囊地,这几天桐绪深刻地体会到:纱那王确实偷走了她的心。 「公主,您跟王爷床头吵完之后,还没有床尾和吗?」 背着纱丞走在前方的紫淀转头越过肩头问道。纱丞那颗芋仔头上停着一只红蜻蜒,正沉沉酣睡着。 「什么床头吵床尾和,我跟他又不是夫妻!」 「虽然人家说越吵感情越好,不过在下觉得夫妻还是不应该分居耶。」 桐绪 白了紫淀一眼,似乎正警告他:「别乱开玩笑!」紫淀只好拍拍纱丞的屁股,打趣地说道: 「小兄弟,令堂好可怕喔——」 「都是纱那王不好啦,谁教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在下倒认为,沉默寡言这点正是王爷的魅力所在呢。毕竟常言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对人爱理不理算是优点?」 桐绪一反讽,紫淀便对着夕阳眯起眼来,摇了摇头。 「上位者所说的话有时会变成箭矢与刀剑。我想,王爷应该很明白一句话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也能夺人一条性命。」 「或许你说得没错,可是……」 「最重要的,就是王爷并没有说谎。尽管他寡言少语,或许那正是因为他不想让公主您操心,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出此下策。」 紫淀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他是不是指:心眼蒙上一层阴霾的桐绪,连纱那王的体贴都看不见了……? 「臭男人婆!不要以为纱那王大人对你好,你就可以色诱他!想对他毛手毛脚,一百年后再来吧!」 「色诱!?不对,那不是我!」 「唉呀,暂停!化丸阁下,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对冒牌货桐绪之事一无所知的紫淀,将话锋投向桐绪。 「如此具有男子气概的公子居然色诱王爷!?」 「岂只有男子气概!明明没胸又没姿色还敢搞色诱这招,那不是跟没包上豆皮的豆皮寿司没两样吗!」 「那不就变成醋饭了吗!也就是说,把色诱的『色』拿掉之后,就变成霸王硬上弓了!」 「你说对了,第三家臣!」 对个头啊!——桐绪大声否定,响彻整条田间小径。 「不对啦,那不是我啊!哥哥跟千代小姐从那晚之后就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可是那是一蝶公子的纸人……」 「嗯?一蝶大人?为什么你认识一蝶大人?」 「咦!化丸,你认识一蝶公子!?」 「不,不认识喵。」 「什么嘛,害我误会。」 化丸瞥着桐绪,一边摘着随风摇曳的木天蓼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只听过他的名字。一蝶大人应该正在周游日之本才对啊。」 「好像是喔,他说他正在旅游。欸,一蝶公子跟纱那王之间到底是……」 什么关系?——正当桐绪想提出这问题时…… 「唉呀唉呀,这不是化丸吗?喵。」 头上传来既悠哉又沙哑的声音,这个话题就此无疾而终。 抬头一望,道祖神旁的巨大柿子树之高高枝桠上,蜷缩着一只灰中带蓝的猫。 (那、那只猫是……) 「婆婆,好久不见啊。」 化丸亲昵地对它挥了挥手。没错,它正是妖猫长老,以前曾见过化身为夜桐的桐绪。这只女猫扬起嘴角,看起来像极了人类。 「化丸,你总是精神奕奕呢。要不要吃柿子?喵。」 「我才不要咧,每一颗都还没熟嘛。」 「因为我一直看守着它们,以免它们在成熟时被乌鸦叼走啊。喵。」 那可能得看守很久喔。一想起婆婆和乌鸦在果实之秋展开攻防,桐绪不由得莞尔。 「好了,我还记得那位刀刃付丧神,但那位姑娘……化丸,我之前见过她吗?」 「这个男人婆是纱那王大人的主人,也是第二家臣啦。」 「喔?纱那王大人的主人?喵。」 「你好,婆婆。」 「嗯,你好。喵。」 「喵」是婆婆的口头禅。它那双金色的眼眸强而有力地俯视着桐绪,或许它看出了桐绪就是以前的夜桐。 啊,对了——桐绪抚摸在紫淀背上安睡的纱丞。在夕阳的照射下,他的背部甚是温暖。 「婆婆,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谁家的婴儿被丢弃或是掳走了?」 「婴儿?喵。」 「是的。这孩子被人丢在我家门口,可是我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 从捡到他的那天起已经过了一星期,然而至今仍找不到关于纱丞身世的任何线索。 诚如纱那王所言,现在比起和一蝶扯上关系,桐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这几天来,桐绪开始认真地寻找纱丞的父母。 「是弃婴啊?这样啊,真是可怜呢。喵。」 之前化丸曾经说过,这只妖猫是江都的包打听,是个活字典。桐绪心想,婆婆或许知道什么线索。 「婴儿啊,婴儿……喵。」 扬起嘴角的婆婆,似乎正在脑中快速翻阅它的江都事件簿。喵,喵。 「对了,听说前几天在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发生了神隐事件,喵。」 「神隐?」 「听说有个婴儿消失了,引起一阵骚动呢。喵。」 「婴儿……」 该不会是——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恐怕都想着同一件事。 「消失的是店铺继承人,应该是男婴吧。喵。」 「公主,既然是男婴的话……」 紫淀低语道,而桐绪也用力地点头同意。 纱丞也是个男婴。 「谢谢你,婆婆。你真是帮了个大忙。」 「这样啊,那就好。柿子转红时你们再过来啊,喵。」 赤红的夕阳下,婆婆所看守的那棵大树上的柿子,每一颗都仍然是顽固的绿色。 ※  ※  ※ 「这事情不单纯啊,公主。」 「嗯,没错。这味道铁定是某户人家烤晚餐秋刀鱼的味道(注12:日文的不单纯跟「味道」同音,化丸又误会了。)!」 「不对啦,化丸阁下!在下是说刚才婆婆所说的神隐事件绝对不单纯!」 「什么嘛,你在说这个啊!」 一边挥舞木天蓼一边嗅来嗅去的化丸,肚子正饿得咕咕作响。 「公主,婆婆刚才所说的神隐事件实在不单纯,您不认为这跟小兄弟可能有某种关连吗?」 「嗯,你说得没错。看来,那家纸铺值得我们去拜访、打听一下。」 「小兄弟,真是太好了。说不定可以找出你真正的父母喔。」 紫淀雀跃地走在田间小径上,刚醒来的纱丞撒娇地笑了出来。这天真无邪的笑声,令桐绪感到心中五味杂陈。 「可是,我们绝对不能忘记,纱丞身上的那封信指名要找纱那王。那封信跟神隐事件,究竟有什么关连……」 还是说,这两件事其实毫无关系? 「所谓的神隐,是指婴儿被歹徒掳走吗?」 「这个嘛,也有可能是假借『神隐』这个名目,故意将婴儿丢弃。」 「嗯……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无辜的婴儿受到厂危害。 纱丞似乎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无兴趣,「啊——啊——」地伸手想要化丸挥来挥去的木天蓼。 「总之咧,我们就先去那儿一趟吧。虽说是『神隐』,搞不好幕后黑手是人族或是妖魔哩。」 「也对。我想在天黑前抵达日之本桥,我们坐船去吧。」 从阿佐草到日之本桥,是一段很远的距离。 除此之外,尽管现在是秋天,在天黑之前仍然热得让人走路会冒汗;为了不过度耗损纱丞的体力,桐绪认为不走陆地,改由顺着澄田川往下而去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三百零一年以前,当德河幕府刚开始时,这座江都城城下町有许多沼地,市区 也不宽阔;后来朝廷治水埋了江都凑,此地才成为现今的百万都市。残留下来的四通八达水路,对于江都儿女来说,便成为便利的交通手段之一。 「嗯?这股气息是……」 一行人为了搭船而来到芒草高大茂密的澄田川土堤,走在前头的紫淀忽地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紫淀?」 「……公主,请照顾小兄弟。」 紫淀瞪视着前方,一边迅速解下带子,将纱丞塞给桐绪。 「小兄弟就交给您了,请您牢牢抱紧他。」 「桐绪,千万别大意。」 「怎么了?连化丸都这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已至傍晚,附近人烟稀少,在这沙沙作响的芒草原野中,唯有桐绪一行人—— 「啪噗?」 「嗯?乖、乖,没事的。」 桐绪双手紧紧抱住纱丞。 下一瞬间—— 咻! 一只小小的生物奔过桐绪脚边。 「呀!」 「公主!」 桐绪吓得跌坐在地。 小小的生物所走过的地方,芒草全都被斩断了。如果桐绪跌倒的时间梢晚那么一秒,她的脚踝可能早已连同朱色衣袍一并被砍断。 咻!咻!咻! 四面八方怱地涌来一大群小小生物,转眼间便将桐绪一行人团团包围。它们逆时钟旋转地朝着三人逐渐逼近,似乎正在组成某种阵形。 「这是什么,妖魔!?」 「管狐!?为什么管狐会袭击我们!?」 「化丸,那是什么!?」 「公主、化丸阁下!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聊天了!」 一只小小的生物快速地踢了地面一脚,朝桐绪飞扑而来。 而紫淀一刀砍了它。真不愧是刀刃付丧神,紫淀手上那把刀似乎能斩断妖魔。正当桐绪将纱丞背在背上,想以天尾移之刀应战时—— 「公主,不可以拔刀!」 紫淀一边砍着纷纷扑来的管狐,一边大吼道。 「别担心!我的天尾移之刀能够斩妖除魔!」 「母亲的强悍可不是在拔刀这方面喔!只要握着刀,内心就会产生杀气,那股杀气会传给小兄弟的!」 「可、可是……」 「交给我们吧,公主!不要在小兄弟面前拔刀!」 尽管紫淀如此劝告,但桐绪的唯一长处就是剑术,这令她感到很不是滋味。 敌方是一种全身纯白、身体长、四肢短的生物,看起来颇像鼬鼠。脸圆、耳小,长长的尾巴唯有前端是黑色,长度看起来跟身体差不多。从鼻尖到尾巴尾端的长度,约莫为人的手肘到指尖。 它们眼中闪出红光,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骇人。管狐们时而奔跑、时而飞扑,不断反复。 此外,从它们的动作看来,似乎将目标锁定为桐绪。 「我?为什么要袭击我!?」 桐绪弯腰躲过从前方扑来的一只管狐,又猛地将身子一偏,躲过由后方袭来的另一只。 「紫淀,那些管狐是杀不完的!它们会不断地分裂、增加!」 「喔?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砍,都跟金太郎糖(注13:一种日式糖果,不管怎么切,横断面的图案都一模一样。)一样吗!」 紫淀游刃有余地开着玩笑,如行云流水地将管狐一刀砍下。 「金太郎糖!?化丸,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 化丸踢了朝他的脚踝扑来的管狐一脚,往空中纵身一跃。 只见他的身体宛如吸收了空气般越来越膨胀,逐渐膨胀成一只比老虎还要大的白猫。 「哇,出现了!巨大的化丸!」 「只要把它们都吃掉就好了!其实比起金太郎糖,我更想吃秋刀鱼,不过就姑且凑合吧!」 「好棒喔,化丸!好帅!」 「呼哈哈,我就让你们瞧瞧,得罪本大爷会有什么下场!」 化丸抖了抖鼻子,大口大口地将放眼所及的管狐一举吞下肚。桐绪的小小伙伴,果然是最靠得住的。 「紫淀,快趁现在逃走!」 「是!」 两人暂且奔向有行人来往的大马路,怎料…… 「呜呜!」 听见化丸的惨叫,桐绪赶紧折回去。 「化丸!?」 「好痛!痛痛痛痛!我的肚子好痛!那些管狐在我的肚子里胡闹啊!」 「什么!?」 白色的巨大身躯压倒芒草,像颗球似地弹来弹去。他的肚子如波浪般起起伏伏,看来状况不妙。 「化丸阁下,你一定是没咬碎就吞下去了吧!食物一定要咀嚼五十次再吞下去才行啊!」 「紫淀,我想问题应该不在那里喔!」 「痛痛痛痛!好痛苦、好痛苦!王八蛋!」 「化丸,振作点!」 化丸那张毛茸茸的白脸看起来忽青忽红,令桐绪不知所措。他的肚子仿佛就要被打爆,看着看着,连观看者都觉得肚脐深处痛了起来。 「总之把它们全都吐出来!化丸!快,快吐!」 桐绪拍打他痛苦无比的背部。 「……嗝!」 化丸如打呵欠般地张开大嘴,打了个饱嗝。 转眼间,管狐们便趁机由牙缝逃窜出来。 「化丸!?你没事吧!?」 「呜喵——!呼,刚才好痛啊,真是吓死我了。」 「讨厌,我才差点被你吓死呢!你变成平常的小化丸了,没事吧?」 「呃!我的妖力居然被耗尽了!」 战局又回到起点。 事到如今,化丸已无法再马上变大,而且还得等上一阵子才能使妖力复原。该说这是颇有化丸的风格呢,还是…… 「公主!请您一个人逃走吧!」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不管呢!要走大家一起走!」 「身为人母,您必须守护小兄弟才行!」 「可是……」 「位居上位的人,要能屈能伸、能进能退才行!」 紫淀目光清澈地毅然说着,令桐绪哑口无言。 (可是,我该往哪里逃呢?) 无论桐绪往哪里逃,管狐都会马上追过来。芒草摇曳的土堤虽然宽广,却无处可逃。 我必须守护纱丞!——桐绪用力抱紧怀中那个天真无邪地仰望自己的小生命,感到手足无措。 (怎么办,纱那王……) 即使被逼得无路可退,桐绪也绝不轻雷放弃。此时—— 「喂——」 远方微微传来一阵呼喊。 「喂——!这边,这边啊!」 环顾四周,原来声音是来自于码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武家小姐!我要开船了,快点逃过来吧!」 越过芒草原野的河边一隅,有一座盖有小屋的小小码头。划到附近的船家注意到桐绪一行人正遭受袭击,于是赶过来相助。 「得救了,有船!化丸、紫淀,我们去河边吧!」 「那么,公主请先走吧!在下殿后!」 管狐们阴魂不散,不可能放任桐绪一行人轻易抵达岸边;如果光顾着逃而忘了防守,肯定难逃管狐的攻击。 「好,那我先走,但紫淀你也要随后跟上!」 「是!在下会马上跟上!」 「化丸,过来!」 「紫淀,你可别太过逞强,耍帅耍过头喔!」 桐绪留下露齿而笑的紫淀,一边 踢开追过来的管狐,一边朝着船家拔腿猛冲。化为白猫的化丸也跟了过来,脖子上的铃铛铃铃作响。 「武家小姐,快、快!」 「不好意思,多谢相救!」 深深戴着斗笠的船家伸出黝黑的手臂,拉着桐绪跳上船。 这是一种名为猪牙船的船,船如其名,其形状有如野猪牙般细细长长,长约二十五尺(约七点六公尺),宽约四点五尺(一点四公尺)。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桐绪坐在船中央,累瘫地伸长双脚。 「呼——……纱丞,你吓了一跳吧?已经没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啪噗!」 「好孩子、好孩子。发生这种事还能不为所动,你这孩子意外地大胆嘛。」 桐绪磨蹭着纱丞笑呵呵的脸颊,询问化丸: 「化丸,你没受伤吧?」 然而,回头一望,化丸却不在那儿。船上只有桐绪和纱丞。 「化丸!?」 往岸边一看,化丸正在码头与三只管狐缠斗,而紫淀的身影则隐没在芒草中,无法看清楚。 「化丸!紫淀!」 桐绪攀着船边,拼命地呼喊两人的名字。 但是,她的声音却被伴随着海潮香的河风给吹散了——因为站在船尾的船家正奋力划动船桨。 「等等,请掉头吧!还有两个人没上来!」 「武家小姐,你就放弃吧。」 「不行,求求你!他们是我重要的伙伴!」 双方争执之际,只见船离岸边越来越远,朝着染成一片夕阳红的澄田川疾驶而下;猪牙船以速度飞快闻名,如今桐绪却痛恨它的快速。 「如果你不能掉头,那就放我下去吧!我不能丢下他们独自逃走!」 「吵死人了,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好强的武家小姐。」 咦?原本注视着岸边的桐绪,旋即将视线投向深深戴着斗笠的船家。 船家缓缓地、故弄玄虚地摘下斗笠。 桐绪定睛细看,但这男子怎么看都是个陌生人。他的年纪似乎稍长于鹰一郎,五官给人的感觉并不强烈,后脑扎着一束不太长的头发。 「我不知道你是想贯彻武士道还是想怎样,不过与其担心别人,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风祭桐绪,所以才故意让我上船吗!?」 「那个婴儿是纱那王大人的子嗣吗?看起来不太像呢。」 「你认识纱那王!?」 不,即使他认识纱那王,也不代表他是站在桐绪这一边——倒不如说,他看起来比较像敌人。桐绪重新抱稳纱丞,仿佛想让他避开男子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你应该不是普通的船家吧?是一蝶公子的同伙吗?」 「一蝶公子?武家小姐,你认识一蝶大人啊。」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驱魔的!请你转告一蝶公子,叫他不要再管我了!」 「我们并不是一蝶大人的手下。」 男子灰暗的眼神变得更冰冷了。他冲着桐绪露出蔑视的浅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风祭桐绪。纱那王大人将来可是会成为灵狐族大王的人才!」 「大王?那应该是松寿王才对吧!」 「我们绝不承认!唯有纱那王大人,才是高贵的金枝玉叶之身,最适合坐上王座的东宫太子!」 (唉,原来如此。) 男子自以为是地大嚷着自己的妄想,面对这愚蠢的行径,桐绪不禁握紧双拳。 之前化丸曾经说过,二太子纱那王现在在宫中的立场相当的为难。宫里分成了两个派系,一派是推荐松寿王大人继承王位,而另一派则推荐纱那王,这两个派系常常暗中较劲。 纱那王对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扯到继承权的问题,幕后推手总是不在意当事者的想法,所以很棘手。 「你是……我知道了,你是狐狸对吧?是纱那王麾下的狐狸?还是……野狐?」 「我才不是什么野狐!」 「在土堤那儿袭击我的小妖魔是你的使魔吧?难道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吗?」 「是啊,很不顺眼!既然一蝶大人也已展开行动,我们就不得不加快脚步!」 每当男子激动地跺脚,猪牙船便大大地左右倾斜。 这下子,桐绪简直跟在名为阴谋的浊流中漂流的树叶没两样。她觉得自己中计了。 「哇——哇——!」 「啊,乖、乖,没事的,纱丞。有娘在身边,你别怕!」 迄今安静乖巧的纱丞忽然放声大哭,难不成是桐绪害怕的情绪感染了纱丞吗?桐绪静下心来,让纱丞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合而为一。 (这样啊,原来你都懂啊。抱歉啊,纱丞,我怎么可以动摇呢?) 男子怒目俯视着这细腻的母子亲情,大吼道: 「烦死了!」 接着,他一把推开桐绪,夺走纱丞! 「不要,纱丞!把他还给我!」 「低贱的斑子只会玷污东宫太子的血液,带来灾祸!」 「将来当成大王的人是松寿王才对!你不要把无聊的责任推给纱那王!」 「这一切都是为了纱那王大人着想!谁敢挡路谁就得死!」 「那是我想说的话吧!只要有人敢在纱那王的道路上落下阴影,我绝不轻饶!」 正如一蝶所言,看来桐绪必须面对的敌人似乎不少。 明白自己的立场可谓四面楚歌的桐绪,心中的阴霾顿时拨云见日。 粗暴地抱着纱丞的男子不再划船,但船只却径自前进,奔向本所一带。 「求求你,把纱丞还给我!马上让我们回岸边!」 纱丞哭得脸红脖子粗,一双小手拼命地乱挥乱舞,想要桐绪抱他。 桐绪朝着纱丞伸出双手。 「把纱丞还给我。」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纱那王大人因为一时意乱情迷,而被人族女子绊住!」 「是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纱那王来决定。我相信纱那王!」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区区的人族斑子……!」 「不要,住手——!」 男子对着纱丞吐出残酷的狐火,桐绪倏地哀号一声,朝男子撞去。 尽管桐绪将纱丞夺回自己怀中,自己却反被蓝白色火焰所吞噬。 「呀啊啊啊啊啊!」 桐绪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还记得之前曾见过自己的纸人被纱那王的狐火烧成火球,然而如今身陷火海的却是桐绪的肉身。 (啊,纱那王,对不起……你所钟爱的头发……已经烧起来了。) 好痛苦。桐绪想调整呼吸,然而吸进的尽是热风,喘不过气。 在俨如地狱业火的热气和热风中,桐绪依然紧紧地抱着纱丞。她无法将纱丞独自留给这个男人。 快给哭得像着火一样的纱丞水——不,他真的着火了……给他水…… (水……) 她拖着烧伤的脚,步履蹒跚地接近船边。 化为蓝白色火柱的桐绪大大地朝天一仰,往河面倒下。 在朦胧的意识中,她最后看见了紫色天空中最闪耀的一颗星。 桐绪将它牢牢烙印在眼底,接着深深地、深深地沉入澄田川。 四 火之中,水之中 桐绪闭上双眼,深深地沉入河底。 (我得游泳才行……) 她脑中清楚得很,然而身体却动弹不得。 (快点游泳,回到纱那王身边……) 我可不能抱着纱丞,就这么成为江都凑的藻屑——桐绪心想。但是,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对不起啊,纱丞。如果你不是被我捡起来,就不会落得这种下场了…… (我们俩会就这样死去吗……) ——在我死前,真想跟纱那王和好。 (否则我会没办法安心转世投胎啦~~) 干脆变成鬼魂,附身在纱那王身上好了——桐绪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结果连喝好几口河水。 很不可思议地,桐绪竟然不觉得痛苦。她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哥哥……请原谅我先走一步……) 冬天的衣服都收在壁橱里,还有以下是我的遗言:三天一次也好,请你记得洗澡;请你不要再买那些名为古董的破铜烂铁了;你藏在五斗柜后面的黄色书刊已经被千代小姐发现了,换个地方藏吧…… (还有、还有……) 亲朋好友如走马灯般地从桐绪脑中一闪而过,桐绪忽地被某人抓住了手臂。 她微微睁眼一看,水中似乎有某种银色的东西。 (薯苹……海带?)(注14:薯苹海带是一种日本的海带加工食品,颜色接近银色。) 对方抱住桐绪,而她也任凭自己的身体被强力地逐渐往上拉,快速地往水面浮出。 (……纱那王?) 纱那王跳进河里救我了吗?我得救了吗? 桐绪想睁开眼睛,奈何无法聚焦,无法看清楚抱着自己游泳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我猜的一定没错。这头银色长发以及温柔的臂膀……是纱那王……) 在断断续续的意识中,梦境与现实交错在一起。 一对唇瓣叠了上来,有人——纱那王对她施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这是梦吗? 还是现实? 这是一个强而有力又温柔的吻,将桐绪硬是从永眠之国拉了回来。 (纱那王……) 桐绪在心中频频呼唤着。纱那王、纱那王、纱那王…… 「纱那……咳!」 接着,她吐出大量的水,清醒过来。 「奇怪,这是……」 不知怎的,端详着桐绪的人并非纱那王,而是忧心忡忡的紫淀。 「紫淀?」 「太好了,公主,你终于能呼吸了啊。」 「这里是……?紫淀,是你救了我吗?」 高高的墙壁上唯有一扇窗户足以采光,桐绪横躺在一间阴暗的仓库中。从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半圆的月亮以及星空。 「公主,您会不会冷?身体的状况还好吗?」 嗯,我没事——桐绪在脑中朦胧地答道。 「紫淀,看来你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化丸呢?」 「他活绷乱跳地出去跑腿了,您不用担心。」 「这样啊,你们有没有受伤?我看见你们在码头被那群小妖魔包围了。」 「公主……」 紫淀挪动原本端坐的双脚,掩不住心中的无奈。 「与其担心我们,您更应该担心自己的身子。瞧瞧您方才受了什么折磨。」 「我?奇怪,我怎么了?被火烧之后,呃——然后我在澄田川溺水……啊、对了!纱丞呢!?」 桐绪猛地起身,不料太阳穴忽地一阵刺痛。 「……!」 「您看看,请您保重身体啊。小兄弟没事,他刚才睡着了。」 经紫淀一说,桐绪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纱丞正吸吮着手指躺在桐绪身旁的草席上。从他的脸部及四肢看来,并没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啊,太好了~~」 桐绪低语,接着再度躺下来闭上双眼。她觉得好累好累,身体重得跟泥巴一样。 (把溺水中的我救起来的人……原来如此,是紫淀啊。) 她原本还以为那是纱那王的胳膊呢。 「谢谢你,紫淀。」 「只要是为了公主,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你还真的把我从水中救起来了。」 一个顶着银发的人抱着自己游上岸,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嗯?等等。) 桐绪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经意地伸手抚摸双唇。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总觉得好像有人替她做了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 「我、我、我、我说啊,紫淀!你该不会为了救我,该怎么说呢……为我做了人工呼……」 「是的,因为公主当时已失去了呼吸。」 紫淀若无其事地说着,桐绪不禁双手掩面。 (那是人家的初吻耶!) 「公主,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谢谢你救了我。嗯,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桐绪口齿不清地一再复诵,紫淀不由得贼笑着俯视她。 「你笑什么嘛!」 「你还不懂吗?」 「啥?」 「桐绪,是我。」 「我?」 「真没出息。只不过改变了外貌,你就认不出我了?」 啥?桐绪透过指缝仰望紫淀。媲美女子的秀丽容颜、略长的亚麻色浏海、黝黑的脸庞……怎么看都是紫淀。 然而,他的语气…… 「呃……难不成你是纱那王?」 「出于某种原因,我稍稍借用了紫淀的外貌。」 「不会吧,你是纱那王!?……好痛!」 桐绪猛然起身,不料头部又一阵剧痛,眼冒金星。 「真是个静不下来的公主啊。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桐绪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想触摸蹙眉嘀咕的紫淀。 「你真的、真的是纱那王吗?」 她摸了他的头发,但仍然搞不懂。这种触感和往常的皑皑银发大不相同,他的呢喃、眼神也令桐绪感到困惑。 正当桐绪不知所措时,化身为紫淀的纱那王攫住桐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咚!桐绪的腮帮子撞上他的胸膛。 「啊……是纱那王的味道。」 抵着桐绪鼻尖的发丝与胸口,在在散发出桐绪一向喜爱的伽罗香。 「纱那王,总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呢。这几天你都跑去哪儿了?」 「有些事令我挂心,所以我去见了族里的人……桐绪。」 听了这声呼唤,桐绪抬起头来。虽然他的外表依然是紫淀,桐绪却觉得他就是纱那王。这阵性感得过火、既低沉又响亮的嗓音—— 「桐绪,对不起。」 「嗯?」 「因为你们迟迟不回来,我便利用金屏风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你们被一群管狐包围。它们是最下等的狐狸,连变成人形都办不到,多半是高阶狐狸的使魔。」 「原来如此……它们是狐狸啊。」 纱那王怜爱地抚摸着桐绪的一头黑发。本应烧焦的发丝,如今又变回乌溜溜的秀发了。 不仅如此,桐绪只觉得头痛,身上却没有半点烧伤。缀有蕾丝的浪漫朱色衣袍也丝毫未损,明明方才沉入河中,却干燥无比。 看来,纱那王运用返老还童之力让桐绪复原了。 「谢谢你救我,纱那王。你总是站在我这一边呢。」 「当然。」 「而我, 也永远都是纱那王的伙伴喔。」 「桐绪……」 「所以……嗳,再跟我多说一些吧。既然我们俩必须面对同样的敌人,那我们就得同心协力才行呀。」 桐绪真挚地仰望纱那王,只见纱那王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微微有了动摇。 她宁愿与百人为敌,也不愿意失去这双眸子的注视。 「如果有不得不跨越的难关横越在前,那我们就一起跨越吧。假如那是我的宿命,我绝不能逃走。」 语毕,纱那王以不同于以往的语气拥抱桐绪。 「桐绪,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咦?」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们俩初次见面时……」 「啊,你是说你把这条淡紫色发饰送给我那时?」 桐绪放下头发,而纱那王也将手叠在桐绪手上。 「当时,你说你将来要娶我。」 「咦,不是嫁给你?」 纱那王摇摇头,望向远方说道: 「不知为何,你好像把我当成了失去羽衣的仙女。」 我给你这条蕾丝,你就把这个当成羽衣吧! 这么一来,你就能回到天上了。 「仙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发生在风祭道场吗?」 「这个你自己想。」 「我很想想起来啊!唉唷,讨厌!」 为什么想不起如此重要的事呢?这段回忆是发生在那么年幼的时期吗? 今年冬天,当纱那王初次来到风祭道场时,桐绪认为这绝世美男子美得超凡脱俗。连成年的桐绪都如此认为,那么小时候的桐绪必定把纱那王当成仙女下凡了。 「桐绪,我必须从人族中迎娶正妃才行。」 「嗯。」 「当我知道你就是那时的小丫头时,我觉得自己总算找对人了。」 「嗯。」 「桐绪,我的妃子必须是你,否则就没有意义。」 「嗯。」 桐绪连连点头,尽管自觉大胆,仍然不由自主地双手环住纱那王的颈项。 「我的狐仙大人也必须是纱那王才行,否则就没有意义喔。」 「……桐绪。」 纱那王温柔地回抱桐绪。桐绪不禁心想,假如他现在是以纱那王的样貌抱住她,那就更好了…… (如果……如果时间能停止,让我在纱那王怀中永远感受他的体温就好了。) 比起弄清楚天狐的妃子究竟有何等义务,桐绪现在更想沉溺在被爱的喜悦中。 两人在由窗户洒落的月光中落下影子,他们现在总算心灵相通,更加紧紧互拥, 想当然,此时的纱那王自然会凑近桐绪唇边,但是…… 「等、等一下!这个不行!」 桐绪频频摇头,用力推开纱那王。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现在的外型是紫淀,而且这种事,呃……」 嗯——纱那王摩挲下巴,抗议地说道: 「方才我俩不是已经接吻过了吗?」 「那是因为!话说回来,既然你拥有返老还童之力,那么就算不帮我做人工呼吸,我也可以恢复呼吸吧!?」 「嗯,话是没错啦。做这种事总得有福利嘛。」 纱那王朗声大笑,完全不觉得愧疚。紫淀的脸庞实在很适合这种笑法。 「色狐狸!追根究柢,为什么你要变成紫淀呀!?」 「因为我不想让野槌的党羽发现我的身分。」 「野槌……是刚才那位船家吗?」 「那家伙是我麾下的狐狸。」 桐绪再度环顾她与纱那王所在的这间略宽的仓库。 各式各样大小的木桶和木箱堆满了整面墙,搬运货物所用的推车随意放置一旁。桐绪嗅了嗅,闻到海潮的香味;竖耳倾听,听见了海浪声。 「这里是哪里?」 「深香川。是野槌的主人——货船批发商的仓库。」 「我们俩该不会是被关起来了?」 「当你跳进水中时,野槌也同样在找你;我一度将你拉上来回到岸边,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何不化为紫淀的姿态,故意和你一同被捕?桐绪,你会不会冷?」 「嗯。我没事,可是纱丞……」 纱那王颔首,将打着喷嚏的纱丞抱起来交给桐绪。 才刚抱过来,纱丞便伸出小手敲敲桐绪的胸部,泫然欲泣。 「纱丞,怎么了?想喝奶吗?」 纱丞发出啾啾的声音,以此代替回答。 「啊——也难怪啦。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难怪你会肚子饿。」 然而,这儿并没有早苗赠与的奶瓶,走投无路的桐绪只好硬着头皮解开自己的衣襟——但是被纱那王匆匆阻止了。 「你想干什么?」 「呃……因为、呃,我想说或许会有。」 「有什么?」 「你不要看啦,转头!」 「与其给他那种东西,还不如吃下我的狐火。」 「那种东西?你刚才说我的胸部是『那种东西』?」桐绪气呼呼地说道。 纱那王有条不紊地将桐绪的凌乱衣襟重新整理好,朝着手心吐出狐火。 他将狐火捧至纱丞嘴边,只见纱丞乖乖地张开尚未长牙的小嘴,一口吃下。 「哇——他吃下去了耶!纱那王!」 「今晚他就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狐火好方便喔!太好了,纱丞。」 「啪噗!」 「这样啊、这样啊,好乖好乖。」 桐绪和纱那王幸福地相视而笑,中间的纱丞也停止哭泣了。他们俩看起来真像是纱丞真正的父母。 尽管纱那王幻化为紫淀,纱丞似乎仍然明白那是纱那王。他接连吃下三团狐火,接着伸手想要抱抱。 「怎么,你比较想让爹爹抱抱吗?」 桐绪将纱丞交给纱那王,将话题拉回正题。 「对了,纱那王,你为什么想故意被捕?」 「当场制裁野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是那只不过是切断蜥蜴的尾巴罢了。只要故意顺着他的意思走,就能揪出此事的幕后主使者。」 「哈哈,原来如此。」 想将所有的背叛者一网打尽,这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呢?我们被捕后会怎么样?敌人好像以为纱丞是我跟你的孩子耶。」 「还不都是兄长跟姐姐的错,谁教他们爱胡闹。」 纱那王板起脸来,紧接着又灵光一闪地抬起头来。从他的视线望过去,窗户那儿有两只双眼赤红的管狐正窥探着两人。 「那是什么,是来监视我们的吗?真是滴水不漏啊。」 「桐绪,我想跟你演一出戏。」 「嗯,一出戏?」 这一夜,两人彻夜未眠地拟定作战计划,直到天亮。 这段时间内,纱那王时而以熟练的手势拍打纱丞的背部,令人莞尔。 ※  ※  ※ 隔天日落时分,门禁森严的仓库大门总算伴随着钝响打开了。 野槌今日不再打扮成船家,而是穿戴着手代(注15:古代日本商家职称,大约等于现代的主任。)的行头。 「出来!」 此言一出,桐绪依言抱着沉睡中的纱丞,跨过门槛。 「慢着,只有女人跟小孩能出来,你给我待在这儿!」 此时,丝毫不明白眼前男子就是纱那王的野槌,粗暴地将跟在后头的紫淀推进仓库中。 「紫淀,别担心,你 就待在这儿吧。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在下谨待公主归来。」 和纱那王分别后,桐绪被野槌带着来到仓库后方的小小码头,搭上猪牙船。为了以防万一,桐绪仔细地观察四周,发现水路两岸罗列着成排白色墙壁的仓库。 「少给我东张西望,女人。」 「是是是,这位狐仙大人好吵唷~~」 野槌白了桐绪一眼,桐绪只好抱紧纱丞,乖乖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船从码头划到澄田川后不久,前后左右便被一团浓雾包围。 (到底要去哪里呢……) 风有点冷。桐绪以双袖覆盖纱丞以避免海风吹袭,一会儿后,一艘扬着方帆的大船从雾中现身,野槌命令桐绪搭上该船。 这是一种专门从西方运送酒和酱油的弁才船。耸立于船中央的大帆柱,正随着海浪摇曳着。 桐绪依书爬着绳梯登上弁才船,不经意地发现天空中挂着满月。 (为什么是满月?) 前几天才刚赏过中秋满月,现在应该是下弦月才对啊。 说不定,这儿是一种类似于妖魔之道的地方。曾几何时,浓雾已散,月光下的海浪声循着一定的节奏在海上歌唱,仿佛想诱人进入梦乡。 弁才船上没有半个人,唯有数只管狐在船上四处闲晃,以及桐绪和野槌两人。 过了半晌,野槌命令桐绪在甲板等候,正当她等得快要不耐烦时—— 弁才船上没有半个人,唯有数只管狐在船上四处闲晃,以及桐绪和野槌两人。 轰! 四面八方出现一团团的蓝白色火焰,朝桐绪逐渐接近。桐绪目不转睛地牢牢盯着它们,紧接着,那些狐火一一在桐绪面前变成人形。 桐绪往后退了两三步,抱紧纱丞。她必须万分当心,因为放眼所见皆为桐绪的敌人。 聚集在甲板上的四名(只?)男子(狐狸?)穿着各不相同,他们的岁数似乎较为年轻。 「野槌,听说你抓到了纱那王大人的主人?」 其中一人的打扮状似花花公子,绕了桐绪一圈后吹了声口哨。 「哈哈,比传闻中还惨耶。这家伙真的是女人吗?她不是男人吗?」 「哼,笹纪你也这么想吗?」 野槌和花花公子——笹纪,轻蔑地笑了。 「真是个没用的公主啊。」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嘛。」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们的眼神充斥着好奇与轻视,桐绪从未尝过如此屈辱的滋味。 「有没有人有治吃粗食的药?纱那王大人好像不小心吃到粗食了。」 打扮成工匠的饭团脸男讽刺道,不料状似武家的男子却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非也,于津。纱那王大人只是装作吃粗食罢了,这全是为了不使松寿王大人难堪。只要纱那王大人有那个意思,哪怕天下第一美女也能手到擒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真不愧是我们的纱那王大人,果真深谋远虑。」 「可是,渥未,这样纱那王大人也未免太可怜了。一想起大人不得不纡尊降贵地屈就于这等女子,唉,我就觉得好心痛啊。」 笹纪夸张地大叹一声,其他人也同样大叹道:「好心痛啊!」 (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跟雅阳小姐同一个调调?) 他们盲目地崇拜着纱那王。雅阳——翠莲王是重度弟控,而这几名男子则是重度疯狂信徒。 桐绪浑身不舒服地猛然一颤。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的野槌愤恨地瞪着桐绪,说道: 「都是这个女人,害得我们的纱那王大人前途一片黑暗!不只如此,她还等不到举办婚礼便产出子嗣,下流至极!」 「那是纱那王大人的孩子吗?没弄错吧?」 渥未慎重其事地问着,而野槌则口沫横飞地说道:「绝对错不了!」 「听说松寿王大人和翠莲王大人都已经送上庆贺的礼品了!不可能有错的!」 松寿王大人居然……——所有人议论纷纷。 「我们绝对不承认立人族为妃!纱那王大人才是东宫太子,总有一天会当上灵狐族的大王!」 「会当上大王的人是松寿王喔。」 桐绪按捺不住地开口,野槌随即恶狠狠地瞪向她。 「少胡说,凡人女子!你懂什么!」 「没错没错!迷惑纱那王大人的肤浅女子!」 发话者是静不下心地在桐绪周遭踱来踱去的花花公子笹纪。 「松寿王大人并不蠢,但太放荡了。他并不是做大王的那块料!」 而口出此言的人则是状似工匠的饭团脸于津。尽管怒骂声此起彼落,桐绪仍毫无畏惧。 「你们没听过『厉害的老鹰会把爪子藏起来』这句话吗?」 「闭嘴,没用的东西!」 「别管那么多了,杀了她!」 「我要用这女人的头盖骨做成杯子,献给纱那王大人!」 「好了,稍安勿躁。」 渥未摊开双手,镇住这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桐绪暗忖,这名打扮成武家的男子应该是四人中最讲道理的。 「野槌,我最在意的是一蝶大人的行动。」 「嗯,这个女人曾提过一蝶大人的名字。女人,快说!你为什么认识一蝶大人?」 「我才不说呢!你这是发问时应有的态度吗?」 于津安抚咬牙切齿的野槌,说道: 「既然一蝶大人有所行动,是否代表清翔王大人也是跟我等同一阵线呢?渥未,要不要把这女人交给清翔王大人?」 「不,清翔王大人虽然特别照顾纱那王大人,但对于松寿王大人也同样视如己出;我认为轻率地接近尚未雷明自己立场的亲王,反倒容易节外生枝。」 渥未真是个非常慎重的人。 (清翔王是那个……呃——) 桐绪偏了偏头,暗忖那位亲王是不是柳羽前任藩主的狐仙;纱那王好像曾经说过,他是先前将茶茶姬许为纱那王未婚妻的人。 「那么,就交给楚苑王大人吧。如果是楚苑王的话……你们想想,他反对松寿王大人可是反对得不遗余力呢。」 笹纪弹指提出这个提案,不过渥未仍然踌躇不前。 「那可不一定。那位大人确实反对松寿王大人,但我看不出他的真正意图。」 (楚苑王……又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桐绪低声复诵,试图记住这些名字。一蝶、清翔王、楚苑王,全都是一些陌生的人。 此时,野槌忽然恶狠狠地从背后撞开桐绪。 「干什么……呀!」 桐绪撞上帆柱,还没站稳脚步,这会儿又被笹纪贼笑着一脚绊倒。抱着纱丞的桐绪无法松开双手,只好一脸撞上飘溢着海潮香的甲板,跌个狗吃屎。 「好痛……」 一股鲜血味在口中扩散。趴在地上的桐绪伸出单手想拭去嘴边的血,不料野槌竟趁机抢走纱丞。 「纱丞!不要,还给我!」 「大伙儿!咱们无须仰赖那些亲王们,不如就地处决这个女人跟小孩吧!」 「住手!如果你们看我不顺眼,杀了我就是!纱丞是纱那王的骨肉,假如你们胆敢擅自杀害他,就等于是和纱那王为敌!」 桐绪喊出和纱那王演练好的台词,船上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然而,野槌并不会因此而退却。 「别被这低贱的女人给骗了!俗话说『养虎为患』,假如留下这名斑子,将来势必成为纱那王大人登基的祸根!」 野槌大吼,朝纱丞吐出狐火。 「不要————!」 桐绪的哀号,回荡在海面上。 另一声惨叫声响彻四周,盖过了桐绪的哀号。 「啊啊啊啊!」 野槌血流满面地叫道。 纱丞一接触到蓝白色火焰,随即化为一只白猫。那只白猫毫不留情地撕裂了野槌的左眼到脸颊间那块肉。 「猫!?是化丸!?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蠢蛋们!你们的恶形恶状,全都被本大爷的肉垫暴风雪看得一清二楚!」 呼哈哈哈!化丸大笑着着地,每当他一动,沾着野槌鲜血的前脚便在甲板上盖下肉垫的印子。这就是肉垫暴风雪,说得真好。 「为什么化丸会在这里!?女人,那个小孩呢!?」 桐绪拨开飞扑而来的笹纪手臂,整理凌乱的衣裳。 「真可惜呀,纱丞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什么!?」 「你们做出这种蠢事,根本不叫做为纱那王着想!渥未公子,你应该懂吧?」 桐绪首先对渥未晓以大义,希望能先说服现场最讲道理的男人。 然而,野槌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女人,你少瞧不起我!管狐,出来!」 受到召唤的管狐如龙卷风般从天而降,桐绪旋即后退,拔出腰际的天尾移之刀。 刀刃闪耀着满月的光芒,缠绕着狐火的蓝白色刀身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形,斩杀袭击而来的管狐。 「那把刀……上头有天尾的加持!?」 渥未马上注意到这一点,瞠目结舌。 「这把刀可是寄宿着纱那王的天尾呢!你们还想取我性命吗!?」 「纱那王大人的天尾……大、大伙儿,稍安勿躁!」 渥未此言一出,在场四人随即怯怯地当场伏倒。即使是野槌,也无法在天尾面前耀武扬威。 然而,凶暴的管狐并不会因此罢休。被天尾移之刀砍断而增加数量的小小生物,接二连三地朝桐绪猛攻而来。 (啊,糟了!) 即便是艺高人胆大的桐绪亦无法闪过所有管狐,只见她节节后退,被逼至船边的木桶前。 她不自觉闭上双眼,此时—— 沙!四周传来斩杀管狐的钝响。 「公主,您有没有受伤!?」 「啊%…」 桐绪睁开一只眼,眼前的紫淀正在月光下背对着她。纤瘦却宽阔的双肩,矗立在桐绪面前保护着她。 「谢谢你!呃……你是纱那王吗?」 一时之间,桐绪还以为他是变身为紫淀的纱那王,不过…… 「不,公主。在下是紫淀,刀鬼坊紫淀是也。王爷他在那……边?」 话还没说完,紫淀便察觉到有人站在帆柱那儿,脸上满是问号。 桐绪追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来,也随之目瞪口呆。 原来,帆柱上有个人正轻轻地挥动桧扇,以旋风吹散在甲板上奔来跑去的管狐。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臂正逐一对付管狐,使它们一一落海。 「呼哈哈哈!你们的恶形恶状,全都被本松寿王的枫叶暴风雪看得一清二楚!」 在帆柱顶上背对着满月高声大喊的男子,顶着一头闪耀着琥珀光泽的金色长发—— 「松寿王大人……」 依偎在一起的男子们,宛如看到恶魔般地害怕、战栗着。 (为什么松寿王会来!?我怎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穿着枫叶图案的衣袍,才会说这是枫叶暴风雪吧。 「松寿王大人——这个梗我用过了!那句话刚才化丸我已经说过了!」 「什么!?我糗大了!」 呃,问题应该不在这里吧?这意料之外的发展令桐绪眨眼眨不停,不料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直击帆柱,让桐绪吓得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 「呀——!松寿王,危险啊!」 「咦?啊哇、哇、哇、哇!小绯,为什么——!!!」 闪电将帆柱一分为二,一个穿着枫叶图案衣袍的人影跟颗球似地由纯白的帆布上直直滚落。滚呀、滚呀……噗通! 他毫无预警地现身,接着又毫无预警地滚进夜晚的海中。 (松、松寿王,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松寿王大人——!」 木隐脸色大变地从后面追赶而上,跳进海里。(他刚才躲到哪儿去了?) 桐绪担忧地试着到船边往海里一瞧,然而海浪比想像中还高,找不到松寿王与木隐的身影。 终于,压轴好戏要登场了。 「啊,纱那王大人!」 化丸高声一喊,桐绪随即甩动黑色长发回头一望,只见纱那王伫立在白色帆布倒塌的帆柱下,位置约在四名男子身后。 银色长发随着海风飘逸,宛如皑皑白雪;他怀中紧抱着沉眠中的纱丞。 (啊,太好了~~纱丞正乖乖睡着呢。) 桐绪心头一宽,同时也好奇着纱那王会如何说出「呼哈哈哈!你们的恶形恶状以下省略」这句话。 「你们的……」 纱那王还真的说了!桐绪与化丸面面相觑,然而他马上就发现这实在太蠢,于是随即板起脸来、不发一语。算他聪明。 野槌等四人恍如目睹稀世珍宝般地双手合十、当场伏倒。 「……野槌。」 「是、是!」 「笹纪、于津、渥未。」 「是!」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渥未终于拼命地挤出一句话: 「……纱那王大人,得以拜见您的尊颜,在下惶恐至极……」 「够了。渥未,除了客套话之外,你难道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吗?」 「是!呃、此、此次、我等一千人众、呃、唔……」 纱那王那双如银色暴风雪般的眼眸贯穿了渥未,令他无话可说。 一股沉静的怒气缠绕着纱那王——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一点,因此没有人敢轻易开口。 「野槌。桐绪说如果你们不对纱丞下手,她愿意放你们一马。」 「是!」 「你们为什么要对无辜的婴孩下手?你们就这么看桐绪不顺眼吗?」 「请恕在下斗胆!纱那王大人应当迎娶与东宫太子门当户对的佳人,不应该屈就于一个污秽的女人……」 「闭嘴!」 纱那王厉声一喊,野槌的身子随即浮到空中,头下脚上撞进甲板中。现场响起一声刺耳的声响,想必是他的肩膀或某处的骨头断掉了。 「桐绪是我的主人,我不允许你放肆!」 「请、请恕罪……呜呜!」 桐绪见撑起身子的野槌口吐大量鲜血,赶紧害怕地奔向纱那王。 「慢着,纱那王!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说只会教训他们一下吗!」 「我不会杀他。与其让他安详地长眠,倒不如让他尝尝阿鼻地狱的滋味。」 「这样太过火了啦!我跟纱丞都平安无事呀!」 「我知道你是个滥好人,但这回我没办法配合你的善心。」 桐绪从纱那王手中接过纱丞,视线迟迟无法从野槌身上移开,于是纱那王伸出一双大手,捧住她的腮帮子。 「你的嘴角破了,桐绪。」 「啊……一定是刚才脸部着地时受的伤。」 纱那王以大拇指抹过桐绪双唇,想必是意图用返老还童之力治愈她。 「桐绪,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浪费一根黑发或一 滴鲜血。」 「我、我知道,抱歉……我会小心的。」 「紫淀,带桐绪退下。」 纱那王松开双手,一把将桐绪的肩膀推向后方。 「纱那王,等等!」 「如果你不忍心看,就闭上双眼;如果你不忍心听,就捂起耳朵。」 「纱那王!」 「请等一下,王爷。俗话说『过犹不及』,请您此回高抬贵手,暂且放他们一马……」 然而,面对紫淀的劝说,纱那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紫淀。我叫你带桐绪退下。」 「王爷……」 这就是统帅狐群的天狐所拥有的威严。这严厉的嗓音令人不敢接近,桐绪和紫淀只好乖乖地退至在船边招手的化丸身边。 纱那王傲然抬起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俊俏脸庞,斜睨着野槌他们。 「渥未。」 「是!」 「把你们的头骨交出来。」 「头骨旦叫是这么一来,在下……」 「还是说,你想成为松寿王的阶下囚?自己选吧。」 这压抑着情绪的平板嗓音,令四人不寒而栗。看着他们恐惧至极的模样,桐绪仿佛也见识到了纱那王前所未有的强悍一面,不禁感到战栗。 「……从今以后,我等依然将永远为纱那王大人效劳。」 渥未低吟道,接着吐出狐火;那团蓝白色火焰,喀隆一声幻化为一颗白色头骨, 下一秒,渥未变成了一只随处可见的狐狸。 「变成狐狸了……!欸,化丸,那个头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从人类变成狐狸?」 桐绪紧盯着渥未问道,而化丸也淡然地告诉她: 「妖力微弱的狐狸跟天狐不一样,不具有天生就能变成人形的能力,因此必须戴上人类的头骨,借由对北斗七星祈祷来幻化为人形。」 「幻化?那么,如果将头骨拿走会怎样?」 「它就没办法再变成人形了。」 「它……会死吗?」 「怎么可能,狐灵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咧。可是呢,不能幻化为人形的狐狸就只是只普通的狐狸,在灵狐中的地位是最低的。」 接着,野槌、笹纪、于津也和渥未一样吐出头骨,一一由人形变回淡咖啡色的狐狸。 「太好了,原来它们不会死呀。纱那王,谢谢你。」 桐绪轻抚胸口,见纱那王招自己过去,便走过落魄的四只狐狸身旁,站在抱着纱丞的狐仙大人身边。 「听好了,桐绪是我的主人,日后将是我的王后。我的正妃只有桐绪一人,你们可得牢牢记住。此事已经经过清翔王认可了。」 「清翔王大人他……!」 变回狐狸的野槌怪腔怪调地叫道。 「此外,下一任的大王非松寿王莫属。我绝不允许有人违抗松寿王。」 「是!」 「至于楚苑王……」 唯有此时,纱那王微微垂下银色眼眸,小心谨慎地挑选用词。想必是顾虑到自己的立场,因此无法畅所欲言吧。 「我认为楚苑王很明显地对松寿王怀有谋反之意。今后我麾下的狐狸,不准接近琴歌殿一步。」 「是!」 「你们要牢记这回的教训。此次我姑且放你们一马,下不为例。」 纱那王厉声说道,接着搂着桐绪的肩说声「走了」,打算打道回府。废话绝不多说,这就是纱那王的作风。 此时——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人在众人的身后插嘴道: 「呼哈哈哈!你们的恶形恶状,全都被本松寿王的金色暴风雪看得一清二楚!」 纱那王率先回头,而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有个人跨越船尾的倒塌帆柱湿漉漉地现身,那人正是——刚才掉落海中的松寿王。 「奇怪。小绯,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在说我很不识相一样。」 「兄长,您的打扮真是清凉啊。在这样的季节,您还有兴致做海水浴?」 纱那王压着被海风吹起的银色长发,装傻地说道。 「我说啊,小绯,还不都是你用雷击把帆柱劈断,才会害我变成落汤鸡!」 「嗯?说起来,为什么兄长您会站在那种地方呢?」 「还不是因为我去了风祭道场才知道你们两夫妻跟独生子遇到了好玩的事……不对,遇到了麻烦事,所以我才来看热闹……不对,来拔刀相助啊。」 「麻烦事已经解决了。」 「什么?居然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解决!」 松寿王将缠在那头琥珀色金发上的海带丢进海里,不甘心地猛跺脚。 「反正啊,照你的个性看来,一定只会做些不痛不痒的惩罚!」 「追根究柢,都是因为兄长你们为了好玩而起哄说纱丞是我的小孩,这帮人才会做出蠢事吧?」 「你这样说就不对啰,小绯。蠢蛋就是因为不会见机行事,所以才叫蠢蛋。」 松寿王撂下狠话,眼中燃起熊熊的金色火焰。 「兄长……」 「算了,我也不是不懂你想包庇自己手下的心情。」 松寿王走过自己弟弟身边,举起藏在湿漉漉长袍下的脚,眼不见为净地将头骨一一踢落海中。 那宛如冰柱的冰冷侧脸令狐狸们不住发抖,好似目睹了世界末日。 「还没确定纱丞是谁的孩子就轻举妄动,真是愚不可及。就算它们这回没有对桐绪下手,总有一天也会这么做。」 喀!松寿王踢走最后一颗头骨,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摊开桧扇。 「你叫做野槌吗?」 「是……是!」 「不管你们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不允许有人害纱那王的立场变得难堪。对于桐绪也一样。」 「是!」 「如果看我不顺眼,你们大可不必用纱那王来当挡箭牌,直接找我就是。我随时都乐意奉陪。」 松寿王微微一笑,但其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不知怎的,一只鳗鱼却从他的袖子中探出头来。 「兄长,有条鳗鱼从你的袖子跑出来了。」 「喔,对喔!我要把这条江都前鳗鱼带到风祭道场,请千代做成烤鳗鱼!木隐,把鱼笼拿来!」 「是!」 木隐旋即拿出钓鱼专用的鱼笼,桐绪不禁笑着心想: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呀? 「兄长。」 「我知道,这点我清楚得很。大家族分食一条鳗鱼,这是为了平民中的平民所发明的平民吃法吧?」 「……请兄长恕罪。」 「嗯?」 「我的手下对兄长做出放肆之举,想必令兄长感到不悦……」 纱那王以低到不能再低的音量悄声说着,拼命地挤出牵挂在心的话语。 至于松寿王,则眼尾一垂,抚摸弟弟的银色长发说道: 「算了,我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桐绪望着这对并肩而行的兄弟背影,为了不打扰到他们,刻意与他们维持着一段距离。化丸、紫淀、木隐,也纷纷露出开心的笑容。 当一行人移至小船上,弁才船随即「沙!」地沉进海中,如砂堡般消失无踪。 中 祈祷师一蝶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喔?绯月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一蝶从纸人口中听完妖魔之道的海中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后,贼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可爱的姑娘就更夸张了,她居然原谅想取她性命的那帮人。」 「这种宽阔的心胸,正是狐狸主人所需要的气度啊。也难怪纱那王大人对她宠爱有加。」 缝隙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纸人,在灯火中落下忽大忽小的影子,以独当一面的语气说道。 「蠢死了!就是因为她是滥好人,才会被狐狸所骗啦。那个可爱的姑娘,难道打算将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当个狐狸新娘吗!?」 「一蝶大人,这样说太过火了。」 「她的心跟未来都被偷走了,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女子的娇嗔与嘈杂的弦乐声都传不进一蝶耳里,他现在觉得心情很不畅快。 ——我本来想帮她,本来想让她从灵狐族的习俗中解脱的! 「风祭桐绪真是个蠢女人。」 「一蝶大人。」 「你想叫我谨言慎行是吧?我怎么憋得下这口气嘛!为什么偏偏是绯月啊!」 一蝶将酒杯扔向色彩缤纷的壁橱,粗声说道。反正都要驯养狐狸,为什么不养其他狐狸? 「一蝶大人……您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否因为桐绪小姐她有一点……」 话说到一半,纸人便踌躇地不再说了。由于它是纸人,因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仍可从语气中听出一定的情绪。 「什么?有一点怎样?」 「呃,桐绪小姐好像有一点像柚罗夫人。」 「哈!像的只有发色而已吧?」 「心胸宽阔这点也很像。」 「你别把她们俩相提并论!」 哼!一蝶冷哼一声,掏着耳朵撇过头去。 「有很多人反对绯月斑娶一事。」 「是,这点在下也曾听闻。」 「风祭桐绪知道她的敌人不止这一回被解决的那些家伙吗?」 「谁知道呢。不过,松寿王大人似乎对桐绪小姐颇为青睐。」 「谁教小天每次只要一碰上小绯,就只会溺爱他呢。」 一蝶在脑中描绘如兄长般崇敬的那名金毛九尾狐,露出苦笑。天深——这是松寿王的乳名,会唤他小天的人唯有一蝶。 「算了。」 嘿咻!——一蝶拨开身上的女装下摆、站起身来,一旁的纸人随即进谏道: 「一蝶大人,您打算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当然是猎狐狸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躲在美浦屋中。」 「那家伙可不是野狐,而是纱那王大人麾下的狐狸啊。」 「我管他是谁的狐狸,只要是坏狐狸都难逃我的惩罚,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蝶大人。」 「唉唷,你很啰唆耶!」 一蝶不耐烦地画出九字,纸人倏地失去声音,变回一张白纸。 「我啊,可不像绯月或小天一样是个滥好人!」 他将掉在榻榻米上的纸人收进怀中,潇洒地离开房间。 五 宝宝睡,快快睡 见众人回到风祭道场,千代不禁喜极而泣。 尽管昨晚化丸已经告知「千代桐绪和纱丞被捕,不过有纱那王陪着他们」,但她一刻不见到桐绪的脸就一刻无法安心,因此担心得一整晚都未阖眼。 「不好意思啊,千代小姐,我总是害你牵肠挂肚。」 「是啊、是啊,真是的,桐绪小姐,你这人怎么老是往危险的地方跑呢?」 千代抱紧桐绪,给予桐绪一种被母亲拥入怀中的温暖。能够拥有关心自己的家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千代,把这条鳗鱼拿去烤一烤!」 松寿王递出鱼笼,嚷嚷着:「烤鱼、烤鱼!」这又何尝不是一幅祥和的景致呢。 大伙儿将纱丞安置在被窝里哄睡后,千代和鹰一郎去了厨房,而桐绪和纱那王、松寿王则坐在缘廊观赏下弦月。一旁的人形化丸和紫淀吵着:「肚子饿得动不了啦!」因而互相抢夺金鱿瓦馒头,大口大口吞吃着,而木隐则莞尔地眺望着这一幕。 瞧这股祥和的氛围,简直与迈向大团圆的戏剧没有两样。 反枕和家鸣们也忘我地听着虫鸣,若无其事地回归了正轨。 (奇怪,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耶。) 是闹别扭的千代和鹰一郎的事情吗? 不过,其实他们俩的误会已经解开,这会儿已经感情和睦地待在厨房了。好像还有一件更严重的…… 「啊——!!!」 「哇——!怎么了、怎么了,桐绪!」 正在将从海边捡来的贝壳有条不紊地排列在缘廊晒干的松寿王,大大地吃了一惊。 「我忘了!我们在澄田川的土堤被管狐袭击了!」 「吵死了,那又怎样?」 纱那王狐疑地将银色发丝拨到耳后。 「所以啊!说到为什么我们在澄田川……」 「啊——!公主、公主,是神隐吧!」 「对啦,紫淀!婆婆告诉了我们神隐的事,」 「呜喵!然后我们就朝着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前进!」 化丸接腔,嘴巴周遭沾了一圈金鱿瓦馒头的红豆馅。 「神隐?你又多管闲事了吗?」 「才不是呢!跟你说喔,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啊,他们的店铺继承人——一个男婴,突然之间消失了耶!」 「男婴?」 「嗯。欸,纱那王,那个凭空消失的男婴,会不会就是纱丞?」 桐绪拼命说服大家,说假如去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一探究竟,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有关纱丞身世的线索。 「兄长,你怎么想?」 「嗯——神隐啊……假若真是如此,那会是哪个妖魔所干下的好事呢?」 松寿王将雏鸟色的美丽海螺拿起来遮住月光,眯着眼反问纱那王。纱那王陷入沉思,一再地敲响桧扇。 「……兄长,您知道晴綯现在人在江都吗?」 「什么,小晴他!」 「听说他逗留在芳原,还劝说桐绪驱魔。」 「哈哈哈,真不愧是小晴啊。这下子事情可闹大了。」 纱那王不服气地睨向一笑置之的松寿王。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桐绪是我的主人。」 「犯不着这么生气嘛,这是小晴最隆重的打招呼方式啊。」 「不好意思……」一头雾水的桐绪宛如向寺子屋(注16:日本江户时代让平民子弟接受教育的民间设施。)的夫子发问般地举起手来,打断兄弟俩的对话。 「晴綯就是一蝶公子吧?一蝶公子和纱那王、松寿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然而,纱那王却听若罔闻地继续说道: 「其实,为了找出晴綯来到江都的真正目的,这几天我派了麾下的狐狸去芳原监视他。」 「喂,纱那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然后呢,你明白他的目的了吗?」 「连松寿王都这样!」 没有人愿意理桐绪。紫淀拉拉桐绪的衣角,示意她别打扰他们俩,于是桐绪只好鼓着腮帮子缄默不语。 「不用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干涉斑娶。」 「嗯。他大概是不想让桐绪步上柚罗夫人的后尘。」 (柚罗夫人?) 谁呀?——桐绪转过头去,结果马上被化丸瞪了一眼,要她乖乖闭嘴。 「不过,有另一件事也很令我挂心。我想那八成跟纱丞有关。」 「纱丞?」 恫绪不学乖地插嘴,这次纱那王看着桐绪点了点头。 「桐绪,你是在芳原的哪家青楼遇见晴綯?」 「呃——好像是美浦屋吧。一蝶公子好像逗留在那儿。」 「果然没错。」 「咦,果然没错?」 「我麾下的狐狸,现在正跟着美浦屋的太夫。」 「太夫……呃,该不会是常磐太夫吧!?」 桐绪忆起眼睛下方有颗泪痣的常磐太夫。她的房间罗列着各式令人目眩神迷的一流家具,身着豪华绚烂之黑布曼珠沙华图案的打褂,是一名绝世美女。 (那个常磐太夫……是狐狸主人?) 桐绪越听越迷糊了。若真是如此,那又跟纱丞有什么关系?跟一蝶又有什么关系? 「兄长,既然晴綯已经对桐绪出手,那么他待在芳原想必是为了狩猎狐狸;也有可能是追着狐狸来到芳原,结果就顺便对桐绪下手了。」 「毕竟他是个猎人嘛。话说回来,小晴平常追捕的是野狐吧?为什么他非得狩猎你麾下的狐狸不可?」 「据传闻所称,那只狐狸对主人有点尽忠过头了。」 嗯——松寿王低吟,和桐绪四目相交。 「桐绪。」 「是?」 「来,这个贝壳给你。」 「咦?啊、好,谢谢您。」 那是一个小小的樱花色贝壳,做成耳饰应该会很好看。 「小绯,咱们去芳原瞧一瞧吧。」 「现在就去吗?」 「打铁要趁热啊。况且我也想会会小晴。」 松寿王倏地站起身来,脚边散落着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贝壳。曾几何时,松寿王的那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袍,已经全都干了。 ※  ※  ※ 一行人借由纱那王房里的金屏风穿越妖魔之道来到芳原,这座不夜城,不知为何变得静悄悄的。 此处仍然像桐绪几天前以夜桐之姿闯入时同样明亮如白昼,然而汹涌的人潮、华丽的花魁游街,却已然不见踪影,连女子的娇嗔以及嘈杂的弦乐声也听不见了。 整座城镇变得静谧无比,仿佛陷入沉眠。 「咦?这就怪了。之前我就是在这条叫做仲之町的大马路看到花魁……噗哈!」 一马当先地冲到大马路上的桐绪,冷不防地一头撞上无形的墙壁,跌坐在地。 「痛死我了……」 「您没事吧,公主!」 「什么,这是墙壁?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随侍在侧的紫淀和木隐从两侧扶起桐绪,桐绪尴尬地敲敲那道看不见的墙壁。 「桐绪,不要随便乱跑。这里有结界。」 「结界?一蝶公子设下的结界吗?」 「梦蝶之术,可是晴綯拿手的方术呢。」 梦中的芳原以及现实中的芳原——纱那王说这是使梦境和现实世界同时平行出现的方术,于是桐绪再度仰望、环顾这座静谧的城镇。 渺无人迹的街头,确实如梦之底层般寂静;热闹滚 滚的芳原,现在正在他们脚下。 「话说回来,小晴居然在整座城镇设下结界,看来他真是卯足了劲啊。」 松寿王叩叩地敲敲结界的墙壁,然后吐出蓝白色狐火,开出一个洞。 不,或许不该说那是一个洞。毕竟这是一个看不见的结界。 「好了,咱们进去吧。」 一行人依言入内,景色不变,里头也同样安静,但风似乎变凉了。 走了一会儿,慎重地走在前头的木隐便驻足在某家气派的青楼前方。 「这儿就是美浦屋。」 桐绪记得这豪华的格子窗。 一进入玄关,正面的朱色大楼梯便映入眼帘,登上二楼便是常磐太夫的房间。楼梯下的右侧是被格子活动屏风隔起来的柜台,火钵上的热水正沸腾着,仿佛刚才尚有人坐在那儿。 「小晴他在这儿吗?」 松寿王发出「嘿咻!」一声,像个老年人一样坐在台阶上,观察整家青楼。 「我是在这家美浦屋的仓库遇见一蝶公子的,嗯——仓库该怎么去呢?」 因寒冷而抱着白猫化丸的桐绪回溯自己的记忆,拐进左侧走廊—— 不料,一条人影却猛地从二楼滚了下来! 「呃、呃、呃!呀!」 桐绪本以为不会有其他人待在这结界中,如今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令她吓得全身僵直。 那名从楼梯滚落走廊的男子,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桐绪脚边。 「啊……这个人!玄播公子!?」 一笔画成般的眯眯眼、白皙的肌肤;这名年轻男子在花魁游街时救了桐绪,他是美浦屋的下人,常磐太夫的贴身仆人。 桐绪跪地呼唤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的玄播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这……这位小姐是?」 「呃,对喔,我是……」 我是那只系着淡紫色蕾丝的黑猫啦——这么说会不会很奇怪?桐绪欲言又止,此时二楼传来啪沙啪沙啪沙的声响。 「纸人!?」 「武家小姐,快逃……」 这回有数十枚剪成人形的白色小纸片,如蝶群般从大楼梯俯冲而下。 「化丸!这儿很危险,你去纱那王那儿!」 桐绪将化丸扔向纱那王,挡在玄播前拔出腰际的天尾移之刀。 蓝白色的天尾移之刀闪耀着灯火的火光,将席卷而来的纸人一刀两断。 然而,这记攻击不过是杯水车薪,光是斩断几张纸人,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桐绪,退下!」 纱那王抱起桐绪,将她带至坐在台阶的松寿王那儿。 「兄长,桐绪就拜托您了。」 「是是是。」 纱那王再度奔向大楼梯下方,朝着蹲在那儿的玄播伸出手来。 「你站得起来吗?玄播。」 「纱那王大人!?为什么您会来此地……」 还来不及回答,纸人又出现了。 只见纱那王犹如跳着能舞(注17:「能」是日本独有的一种舞台艺术,能舞就是能剧中所跳的舞蹈。)般借着桧扇一一消灭纸人,纸人宛如不合时节的萤火虫般化为蓝白色火焰,四处燃烧着。 「喔~~真不愧是小绯,有一手。」 松寿王为自己的弟弟鼓掌、喝采。 「松寿王!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 「嗯,你就看着吧,桐绪。」 木隐、紫淀、化丸、玄播四人皆吓得不敢动弹,焦躁的桐绪只好望向纱那王和吐着火的纸人。 此时—— 「绯月————!你少给我碍事——————!」 上头传来一阵粗野的怒吼声,穿着蓝紫色衣袍的一蝶从大楼梯上方使出一记飞踢,瞄准纱那王。 「危险,纱那王!」 桐绪捣起脸来,从指缝间看到一蝶就这么穿越文风不动的纱那王,滚到玄关去。 然而,一蝶的身影转眼间变成一张纸人,看来一开始他就不是一蝶,而是纸人。 「晴綯,你玩够了吧?出来!」 「很烦耶,你不说我也会出来啦。」 一行人将视线聚集在阴暗的美浦屋二楼,真正的一蝶于焉现身。只见他盘起胳膊,天不怕地不怕地瞪视着纱那王。 「喔——小晴!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松寿王在楼下甩着长袖对一蝶挥手,而一蝶却叹着气答道: 「小天,我好不容易才设好这个结界,你别随便破坏好不好?」 「真要说起来,我才要怪你不说一声就跑来江都呢!你这不是太见外了吗?咱们可是老交情耶。」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定会马上告诉绯月。」 「你瞒着小绯想干什么勾当?是不是想妨碍斑娶?嗯?」 满面笑容地直播核心,真不愧是松寿王。鹰一郎也常常使出这一招,天底下的哥哥,似乎都很熟悉谈判之道。 一蝶俨如恶作剧被揭穿的孩子般耸了耸肩。 「斑娶只不过是灵狐族自以为是的血之契约罢了。被选上的妃子太可怜了。」 「晴綯,柚罗夫人她……」 纱那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松寿王敲响桧扇,制止了他。 「你先下来吧,小晴。」 此言一出,但见一蝶瞪视着纱那王,一边慢条斯理地由大楼梯走来。 桐绪趁着这段空档抱起倒在地上的玄播,搀扶着他退到柜台前。不知是否为纸人所伤,他的衣袍变得破烂不堪、鲜血斑斑,令人担忧。 「玄播公子,你没事吧?一蝶公子也真是的,下手何必这么重呢。」 「可爱的姑娘,坏狐狸就是应该要被消灭才对啊。」 「狐狸……这么说来,常磐太夫所驯养的狐狸,就是玄播公子啰?」 一想起玄播在常磐的房间那种百依百顺的模样,桐绪倏地恍然大悟。 「晴綯,玄播是我麾下的狐狸,我不准你对他出手。」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管好你的狐狸?」 走下楼梯的一蝶故意撞了纱那王的肩膀一下,玄播见状赶紧伏倒在地。 「纱那王大人,属下该死!都是因为属下鲁莽,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如果道歉就能解决事情,那还需要我干嘛?我的职责就是狩猎野狐。」 「职责……一蝶公子,你到底有多少头衔呀?」 桐绪傻眼地问道。一蝶竖起四根手指,说:「就是这四种,魔术师、祈祷师、爱的传道士,以及野狐猎人。」 「小晴,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喔。」 坐在台阶上的松寿王提醒一蝶,对着桐绪竖起五根手指。 「桐绪,小晴的另一个头衔是亲王。他叫做李蝶王,是我们的堂兄弟。」 「堂兄弟!?」 桐绪不禁哑口无言。 一蝶走到桐绪面前,头发与衣袍散发出一股高级伽罗香。对了,这股香味跟纱那王一模一样。 「前阵子我们玩得很开心喔,可爱的姑娘。」 「一蝶公子!既然你是纱那王他们的堂兄弟,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假如我告诉你,你就愿意驱魔吗?」 「这……」 桐绪支吾其词,怎料一蝶竟熟练地在桐绪的手背上吻了一口。 「呀!」 「在此郑重向你问好,二太子夫人。我不太喜欢被称为亲王,因此今后你还是继续叫我清澄一蝶吧。」 (呜哇啊啊啊,好讨厌喔!) 桐绪想将被 紧握住的手抽回来,却反被握得更紧。 纱那王见状,面露不悦地以桧扇将一蝶的手打落,接着站到桐绪与一蝶中间,挡住桐绪。 「晴綯,你还是一样狗嘴吐不出象牙。」 「总比你这个只会摆臭脸讲禅学的家伙好多了吧。」 这对堂兄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之间弥漫着股火药味。 纱那王和松寿王吵架时看起来也很剑拔弩张,但这两人之间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感。在一旁观看的桐绪,看得胃都痛了起来。 「纱那王大人和一蝶大人年龄相仿,听说这两位打从出娘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木隐悄声说道。 一蝶是纱那王的堂兄弟,而这两人水火不容——尽管知道了这一点,桐绪心中还是有许多疑惑,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混乱了。 此时,紫淀仿佛看穿了桐绪的心思,爽朗地冲口问道: 「请恕在下冒昧,既然一蝶阁下和王爷是堂兄弟,那么您也是天狐啰?」 「我?我才不属于灵狐族咧。不过,我也算不上是人族就是了。」 「咦!这么说来,呃,一蝶公子该不会是……」 斑子——桐绪脑中掠过这两个字。 「你猜对了,可爱的姑娘!我的老爹是二太子。」 「二太子!也就是说,令尊和纱那王的立场一样啰?」 「对。因此,他在斑娶中迎娶了人族女子。」 「一蝶大人的父亲,是清翔王大人。」 摇着钤铛来到桐绪脚边的化丸说道。这位大人的名字,桐绪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同时,一蝶的人族母亲——清翔王的正妃,也令桐绪感到在意。 斑娶是灵狐族的秘密仪式,每一代的二太子都必须遵守这项规定。桐绪惊讶不已,原来在自己之前也有人族女子与天狐异族联姻。 「请问……一蝶的母亲是一位什么样的夫人呢?」 桐绪对着大伙儿发问,从台阶上起身的松寿王随即答道: 「桐绪,她叫做柚罗夫人。她和你一样有一头乌溜溜的黑发,而且是一位美丽的温柔王妃。」 「柚罗夫人……那位夫人现在身在何方?」 「位于云上之里的瑞蓉殿。她现在正和清翔王大人过着琴瑟和鸣的生活。」 「狐狸真的很自以为是耶。我既不是灵狐族,也不是人族,拜托他们替我这个背负着不上不下宿命的人着想一下好不好?」 一蝶大剌剌地将想说的话一吐而尽。 对了,那个误以为纱丞是纱那王和桐绪子嗣的野槌似乎曾说过斑子很下贱,会玷污灵狐族的血统。假如灵狐族的族人,是以这种眼光看待斑子: 「一蝶公子,你是不是对于自己的血统与母亲的出身感到自卑?所以你才会想帮助我吗?」 「没有啊。我既不想当什么天狐,也对王位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在想,我娘本来或许可以选择更平静的未来。」 「如果她选了别的未来,一蝶公子或许就不会出生在这世上了呀。」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斑子又没人要。」 一蝶掏着耳朵若无其事地说着,桐绪不禁踏出一步,大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没人要的孩子!」 「桐绪,算了。」 纱那王出言制止,但桐绪却不让步。她认为柚罗夫人真是太可怜了,亲生骨肉居然被当成没人要的孩子。 「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对于母亲来说都是无可取代的生命。请你不要说什么斑子是没人要的小孩!」 「可爱的姑娘……」 这几天的母性本能彻底觉醒的桐绪,不只打动了一蝶,也打动了松寿王和纱那王。 「小晴,这一点请你谅解。」 松寿王难得地露出温和的表情,将手搭在一蝶肩上。 「斑娶是我族必不可少的血之契约,而借由斑娶所生下的孩子,也是不可缺少的生命。你忘了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吗!?」 「……就是狩猎野狐啊。我是野狐猎人。」 「对,你是个猎『人』。能够不受族群拘束而制裁恶狐的,只有身为斑子的族人——你啊!」 「天啊,这样不是搞得我好像依序被娘和老爹责骂一样吗?」 一蝶打趣地笑道,而在场所有人也不禁笑了。纱那王也忍俊不住笑出来,但一蝶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却说:「不准笑!」并一边拍打纱那王的背部。 「晴綯,你是不是认为柚罗夫人过得不幸福?」 纱那王一边被拍打,一边问道。 「没有啊。」 「我很羡慕瑞蓉殿那两位。」 「啥?你是说那两个若无其事地在儿子面前卿卿我我的父母吗?他们那种就叫做笨蛋情侣啦!」 「哈哈,这不就表示柚罗夫人备受疼爱吗?」 松寿王朗声笑道,双手抱住纱那王和一蝶的肩膀。 「真是的,小晴你这个恋母狂~~」 「小天,你这个恋弟狂才没资格说我咧!」 「那又怎么样?小雅可是跟踪狂呢!」 这应该没什么好骄傲的吧?桐绪苦笑着思忖,此时双眼皮比纱那王更明显的松寿王凑过来说道: 「桐绪,孩子是夫妻间沟通的桥梁喔。为兄希望你和小绯也能借由纱丞,永永远远地恩爱下去。」 「啊!话说回来,我们不是为了纱丞才来芳原的吗!?」 这正是一行人来到芳原的最主要目的。 纱那王麾下的狐狸跟随着常磐太夫,而那只狐狸,就是眼前虚弱地垂着头、化身为美浦屋仆人的玄播。 「嗨,玄播。」 化丸舔了舔自己的毛,倏地跳到蹲在地上的玄播背上。 「将婴儿放在风祭道场门口的人,是你对吧?」 「是、是的!属下知罪!」 「咦,是玄播公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从对话中得知桐绪是纱那王主人的玄播,似乎感到非常害怕。 「属下罪该万死!」 「这么说来,那个孩子是玄播公子的孩子吗?」 「不,那是……属下认为若将他托付给纱那王大人,或许可以留得一命……」 「纱丞——那个婴儿现在过得很好,现在我哥正在家照顾着他呢,请放心吧。」 「啊,感谢您大发慈悲!属下知罪!」 玄播眯着一双眯眯眼,频频叩头谢罪。化丸说: 「本大爷是纱丞的大哥喔。」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自豪说道。 「慢着,可爱的姑娘。那婴儿不是这只狐狸的孩子,他是人族之子。」 「奇……怪?这样啊,原来如此。」 一开始纱那王就说过,纱丞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那么,这样一来,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纱那王以眼神示意桐绪将给她一个答案,转向玄播。 「玄播,从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掳走婴儿的人,是你对吧?」 「是……是的!请大人恕罪!」 「腾走!呃,那么所谓的神隐是……」 「是这只狐狸所干下的好事啦。」 一蝶和纱那王并肩站在一起,盘起胳膊。 「我今晚之所以设下这么大规模的结界,是为了狩猎这家伙。」 (啊,原来如此。) 难怪纸人们会猛烈地攻击玄播。身为狐狸主人的常磐,知道神隐这件事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能不能让开一下?可 爱的姑娘。我要早点把这家伙解决掉。」 见一蝶从怀中掏出数张纸人,桐绪赶紧摊开双手护住玄播。 「请等一下,等听完玄播公子的理由再做定夺吧!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哪有什么苦衷,狐狸可以为了主人干尽坏事。那个心肠恶毒的常磐太夫命令玄播对无辜的小孩下此毒手,事实就是这样。」 「是常磐太夫所下的命令!?不会吧,那个常磐太夫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可能?我说啊,可爱的姑娘,想当滥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纱那王站在烦躁的一蝶身旁,默默地望着玄播。 此时—— 「各位,请等一等。」 一阵凛然的嗓音响彻四周。 ※  ※  ※ 「各位,请等一等。」 「……常磐太夫!」 桐绪抬起头来,朱色大楼梯上有个身影穿着豪华绚烂之黑布曼珠沙华图案打褂,她不禁大叫出声。 那位眼下有颗性感泪痣的绝世美女,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太夫,不可以过来!」 玄播将背上的化丸抓下来放到一旁,以惊人的速度奔上大楼梯,挡在常磐面前。 一蝶不耐烦地追上前去,丢出的纸人化为一大群蝴蝶,飞舞在空中。 至于桐绪,则不加思索地追上纸人并抢在前方登上大楼梯,毫不犹豫地拔出天尾移之刀,以保护常磐和玄播。 「常磐太夫、玄播公子,你们退后!」 「公主,危险啊!」 第一家臣紫淀为桐绪扑进纸人漩涡,令桐绪不胜感激。 「紫淀!你别管我,先保护常磐太夫和玄播公子!」 「遵命!」 然而,在两人挥刀砍杀之前,纸人忽地一举被蓝白色狐火吞噬殆尽。 「绯月,别妨碍我!」 「桐绪是我的主人,无论是谁都不准对她下手。」 「还不是因为你没管好你的属下!」 「请住手吧。您要找的人是我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逃也不会躲,请您住手。」 常磐太夫拨开长长的打褂,咚咚地从大楼梯走了下来。花魁无论春夏秋冬都不得穿上袜子,只能打着赤脚;在黑色打褂与红色中衣间若隐若现的白色脚趾,显得艳丽动人。 玄播走上前来,在纱那王和一蝶面前趴下。 「请大人恕罪!纱那王大人,掳走婴儿是属下的一己之见!太夫是无辜的!」 「玄播,把头抬起来。」 即便纱那王有令,他依然固执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至于一蝶,他似乎对这一幕感到非常傻眼,只见他重重地在松寿王隔壁盘腿坐下,完全提不起兴致了。他脸上好似写着:真受不了你们~~ 「桐绪。」 「啊,嗯。」 纱那王一唤,桐绪和紫淀赶紧冲下楼梯。 「桐绪,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叫做什么名字?」 「呃,这个嘛……」 「叫做佐嶋屋。」 垂着头的玄播悄声答道,但很不可思议地,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佐嶋屋……奇怪,这店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耶。」 「佐嶋屋的少东是我的情人。不,或许该说……曾经是我的情人。」 常磐在纱那王面前抬头挺胸地说道。 「久仰大名,纱那王大人。」 「你是常磐太夫吗?」 「是的。小女子曾经玄播提过好几次您的名字,恕小女子斗胆,您比传闻中还英俊潇洒呢。」 常磐没有卑躬屈膝,而只稍稍行屈身礼,这股凛然的气魄在在显示着此人必为芳原的风云人物。 「说来听听吧,常磐太夫。」 「是的。大约是三个月前吧,少东的夫人产下一子,从此便再也不踏入芳原了。」 「啊,所以你才会等待他的回信。」 桐绪不小心脱口而出,而常磐则报以身为女性的桐绪也感到小鹿乱撞的迷人微笑。 「只要少了那个婴儿,郎君或许就会偶尔来看我了……女人真是肤浅啊,我当时心想:那婴儿不如丢了算了……」 「太夫,不是这样的!纱那王大人,这全是属下的错!我没等主人下令,就自己鲁莽行事!」 「没关系的,玄播。就算我没有下令,心里却确实有那个念头,那是骗不了人的。」 常磐熟练地拨开打褂的下摆、摊开绢布,让众人仔细看看曼珠沙华的刺绣。 「这打褂很漂亮吧?可是呀,即使我被大家称作花魁,也只能以绫罗绸缎装饰外表,掩饰不了我这爬满蛆虫的丑恶内心!」 听着听着,桐绪和紫淀不禁潸然泪下。身为女人的桐绪非常了解常磐内心的痛楚,而紫淀似乎只是想起戏剧中的悲恋而哭泣罢了。 「常磐太夫,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桐绪吸着鼻子,一边仰望摊开桧扇提问的纱那王。 「为什么你不渴望赎身?」 身为狐狸主人,取得荣华富贵有如探囊取物。她大可不再沉沦于芳原这火坑,央求恩客撒银子为她赎身,这样她就可以挥别游女生涯,不再当一只笼中鸟了。 「就是说啊,常磐太夫!你是狐狸主人,不妨为自己赎身嘛!」 「请恕我拒绝。」 「为什么!?」 「我想,这位在太平盛世佩刀的小姐,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常磐以黑色打褂的袖子温柔拭去桐绪颊上的泪水。 「当我懂事时,就已经被卖到芳原来了。一个小丫头要在这火坑活下去,可不是说说漂亮话就办得到的。我满身泥泞地爬到太夫这个位子,『常磐』这两字,蕴含了我的坚持与荣耀。」 「坚持与荣耀……」 「武家小姐,你为什么在这太平盛世佩刀而行呢?」 常磐一问,桐绪随即不加思索地答道: 「因为……因为武家有武家必须守护的尊严,因为刀剑是武士之魂。」 「我们也一样呀。在我下面还有很多困在火坑的未成年丫头,身为太夫的我,必须拼上性命守护她们才行。」 况且——常磐说到一半,猛然扬起端正的脸庞。 「况且,我可是迷倒众多大名的美浦屋常磐呢,即使来到外面的世界,我也不认为有哪个男人配得上我。」 这动人的言词,令桐绪默默地闭上双眼。 第一次见到常磐时,那股凛然的美丽便令桐绪想起武士道。即使身为花魁,也同样武装着自己的内心,为了尊严而赌命奋战着。 (这样啊,所以常磐太夫才会美得令人震颤……) 在这座「金钱代表一切」的江都城,常磐太夫一直维持着自己无价之身,愿当一朵高岭之花。 桐绪觉得,方才她似乎见证了常磐太夫身为狐狸主人的器量。 「纱那王大人,如果您想惩罚玄播,不如就罚我这个不够格的狐狸主人吧。」 「不,纱那王大人!太夫她没有错,请惩罚属下的鲁莽!」 这对主人和狐狸互不相让,硬是要守护对方。这种深刻的主仆羁绊,真令人有点羡慕。 「纱那王~~」 桐绪仰望着纱那王,其意图显而易见;纱那王把玩着手上的桧扇,这正是他沉思时的招牌动作。 「玄播,你为什么要把婴儿丢在我那儿?」 「是……属下掳走婴儿后,看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实在无法痛下杀手。正当进退维谷时,属下斗 胆心想:不如就祈求纱那王大人大发慈悲吧。」 「这样啊。」 什么「这样啊」!拜托你想想办法啦!——桐绪拉拉纱那王的袖子,而他则以性感的凤眼望着她说: 「桐绪,你的鼻涕流下来了。」 「不要看啦!每个人都会流鼻涕啊!我不是要说这个,而是要跟你谈常磐太夫跟玄播公子的事!」 「纱丞必须还给佐嶋屋,你能接受吧?」 「这……他本来就应该回到真正的父母身边啊……」 说着说着,桐绪的眼眶滚下豆大的泪珠。 「奇怪,我明明很开心,怎么会哭出来呢……」 「如果把他还给佐嶋屋,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啰。」 此言一出,桐绪又掉泪了。 「这样啊,我再也见不到纱丞了……呜!呜!」 「桐绪,你的鼻涕流下来了。」 「你很烦耶!」 桐绪朝纱那王的背部一推,用力拭去自己的泪水。 佐嶋屋的纱丞双亲肯定以为他被神明藏了起来,比桐绪感到更难过,日日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 对于纱丞来说,回到双亲身边无疑是他最大的幸福。 「那么,玄播。」 「是!」 「你负责把婴儿还给佐嶋屋。接下来你跟我一起到风祭道场。」 「是!」 接着,纱那王瞥了常磐太夫一眼,说道: 「玄播,所谓的荣华并不单指权势,安宁也是一种荣华。趁着这次教训,你好好思考一下究竟该为自己的主人带来什么样的加持。」 「是……是!是!属下万分抱歉!」 玄播声泪俱下地频频道歉,为自己鲁莽的掳人之行感到懊悔。 「喂喂,绯月,就这样?你不惩罚他吗?」 「如果光是惩罚,就算不上是制裁了。」 「哈!纱那王大人真是菩萨心肠啊。」 一蝶摆出一张兴味索然的脸,但纱那王并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打从谈起常磐太夫和玄播的话题时,松寿王就一句话也没插嘴,说诡异还真是够诡异的。 「打道回府吧,兄长。」 「事情办完了吗?」 「是的。」 「这样啊,那咱们回府吧。」 松寿王面对野槌等人时铁面无私,但在这种理应由纱那王掌握大局的时刻他却明白应该静观其变,桐绪再度对「哥哥」这种存在感到咋舌。 「该怎么说呢?这样子我根本没办法做生意嘛!我到底是来江都干嘛啊?」 据一蝶所言,他原本是想插手桐绪的事情才来到江都芳原,无意中目睹玄播走投无路的模样,因此才盯上他。 玄播走投无路之下将婴儿丢在风祭道场门口那晚,其实一蝶正躲在附近偷看呢。 「因为,如果那孩子在被绯月或可爱的姑娘发现之前就被野狗袭击,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喔?小晴,你也很慈悲为怀嘛。」 面对松寿王的调侃,一蝶故意强装镇定,然后装熟地搂住桐绪的肩膀。 「欸,可爱的姑娘。要不要跟我交往?我比绯月温柔喔?」 「唉呀,等一下!只要在下还活着,绝不允许任何人碰公主一根汗毛!」 大伙儿望着拼命想把桐绪从一蝶身边拉开的紫淀,都不约而同地莞尔一笑。 「各位,事情解决了!」 松寿王一声令下,众人开始鱼贯而行。 桐绪回头望去,只见常磐正朝着纱那王深深一鞠躬。这或许是常磐太夫此生第一次向人低头,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吧。 回到家后,该如何对千代解释纱丞的事呢? (她一定会在分别时哭出来的~~) 桐绪被纱那王牵着手走在妖魔之道,不自觉地又开始鼻酸了。 ※  ※  ※ 这里是森林或是林子?有一股金木犀的香味。 在这赤黄相间的美景中锦上添花的枫叶,无声地飘落下来。 「桐绪,不要哭。」 「可是、可是!」 「你的鼻涕流出来了。」 「烦死了啦,讨厌,你别看啦!」 纱那王递出怀纸(注18:一种从日本平安时代沿用至今的纸,可用来包裹点心、当作便条纸或卫生纸使用。)给桐绪,于是桐绪借此擤了鼻涕。 深夜的芳原风波解决后,隔天—— 桐绪从一大早一直哭到现在,哭到眼睛都快瞎了。 「这样做是最好的,我们绝不能硬生生拆散一对亲子。」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暂,一想起那个很喜欢抱抱的纱丞如今已不在,桐绪便难过得泪如雨下。 她不再需要一早起来前往阿佐草分得母乳,也不需要半夜被哭声吵醒,为纱丞唱摇篮曲唱到天明了。 昨晚——应该说黎明时分,当桐绪一行人从芳原回来时,想当然,纱丞正沉沉地睡着;他吸吮着手指,穿着桐绪所缝制的芥子色婴儿服以及千代所缝制的尿布,睡得正甜。 明白真相后,千代和桐绪一样为纱丞的身世得以大白而开心,然而泪水马上就夺眶而出,迟迟不肯将纱丞从被窝中抱起来。 身为大哥的化丸也对于即将到来的别离感到难过,他将自己喜欢的木天蓼握在纱丞手中,一直在他身边踱来踱去。 「至少再让他多留一天吧。」 桐绪和千代围着被窝泪涔涔地央求,却被鹰一郎回以:「别这样,现在又不是在守灵!」然后被鹰一郎打了几下屁股,这才愿意将纱丞托付给玄播。 「佐嶋屋的人一定也正在为他哭泣,必须早一点还给人家才行。」 面对鹰一郎的话语,玄播深深地颔首。玄播借着紫淀所爱用的背带将纱丞背在背上,那背影令紫淀依依不舍。 听说,纱丞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日之本桥小网町的纸铺佐嶋屋了。 到了清晨、中午,桐绪说她很想知道佐嶋屋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因此和纱那王一同到日之本桥小网町走了一遭。 而如今,他们正在妖魔之道的归途中。 「佐嶋屋真是一家大商行啊。」 「如果不是一家气派的店,哪有钱在芳原玩乐呢?」 「纱丞原来是个少爷啊,我们家这种贫穷道场根本不能比嘛。」 「他真正的名字不是叫做伊与太吗?」 「管他的!他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纱丞!」 真拿你没办法——纱那王脸上仿佛写着这几个字,仰望被季节染红的树木们。如雨般降下的落叶,抚动着他的银色长发。 桐绪在佐嶋屋选着完全不想要的千代纸与料纸,在那儿晃荡了一刻(约两小时)左右。每当听见店铺后方传来纱丞的哭泣声,她便忍不住竖起耳朵东张西望。 「不知道纱丞什么时候会忘记我……」 「是伊与太。」 「我说过了!纱丞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纱丞嘛!」 在那一刻钟之内,佐嶋屋的太太只抱了纱丞到店内一次。 佐嶋屋的太太并非什么美女,但她拥有母亲特有的丰胸肥臀,看起来人很好。望着她幸福地 哄着纱丞的模样,桐绪内心真是百感交加。 那时,纱丞所穿的并非桐绪所缝制的木棉婴儿服,而是符合大商行少爷身分的羽二重(注19:日本传统服饰,以和服来说质料是最高级的。),不知道是困了、饿了还是尿布湿了,总之他一直哭个不停。 那 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瞧见桐绪和纱那王,便嚷着「啊——啊——」地像平常一样伸出双手想要人抱;桐绪再也按捺不止,随即夺门而出。 「桐绪,别再去佐嶋屋了。」 「嗯、嗯,这也是为了纱丞好嘛,呜!」 「如果你这么想要小孩,不如我们来生吧。」 「生?那么小的院子生不出蔬菜啦……呃,咦咦咦咦!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讲出了很惊人的话!?」 「如果生下男孩,再帮他取名为纱丞。」 「啊、啊、不是这个问题、呃、吧?」 与纱那王并肩而行的桐绪止住泪水,尽管仍和纱那王牵着手,却往旁边挪动一步,与纱那王拉开距离。 「为什么要逃?」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啦,只是不小心就……」 纱那王怨恨地瞪着桐绪,一把将她拉回去。桐绪心中混杂着不安与期待,止住脚步做好准备。 两人的妖魔之道。 这两人好不容易从狐狸与主人之间的关系踏出一步,桐绪怎么样都无法抑制心潮的澎湃…… 「桐绪。」 纱那王温柔地抱紧桐绪,身上飘出一股伽罗香。 「呃,纱那王。」 「你不必急着逃,我什么事都不会做的。」 「什么事都不做……?」 「暂时让我抱着你。」 (什么嘛……) 事到如今,他居然什么事都不做?说桐绪心中不感到失望是骗人的,但纱那王若真的做了什么,她也会紧张得不得了。 (我们俩还没有好好接吻过耶。) 「晴綯说我们俩是笨蛋情侣。」 「啥?」 纱那王以手指梳着桐绪的发丝,低声呢喃道。 「真想不到,我居然会被一个笨蛋称作为笨蛋。」 「笨蛋情侣……那不是指清翔王和柚罗夫人吗?」 「他临走时对我撂下这句话。」 「呃……」 桐绪将手环向纱那王宽阔的背部,宛如拍着纱丞般轻拍纱那王的背部。 (一蝶公子也真是的,跟个小孩一样。) 这两人拌嘴的方式实在太孩子气,桐绪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 「我想呢,纱那王,那一定是一蝶公子夸奖我们的方式。」 「我还真羡慕你啊,总是这么乐天。」 「唔,没礼貌!」 「我是在夸奖你。」 纱那王更加用力抱紧桐绪,而桐绪也暂且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拥住。 怦咚,怦咚。 她感觉到纱那王的心跳。 这种安详的感觉,跟抱着纱丞时的感觉有点类似。 「桐绪,快点想起来吧。想起我们初次邂逅的那一天。」 「……嗯。」 这里是森林,或是林子?妖魔之道中有一股金木犀的香味,牛头伯劳正在高空中尖声啼叫。 结 美丽的絮语花 其之二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庭院中的枫树静悄悄地落下一两片叶子,飞舞在晚秋庭园中。 「晴綯,你能不能再去调查一下那只黑毛野狐和楚苑王?」 清翔王忆起自己当初举行斑娶时也遭致许多反对声浪,不由得烦闷地拨起银色长发。 (待续……?)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庭院中的枫树静悄悄地落下一两片叶子,飞舞在晚秋庭园中。 「晴綯,你能不能再去调查一下那只黑毛野狐和楚苑王?」 清翔王忆起自己当初举行斑娶时也遭致许多反对声浪,不由得烦闷地拨起银色长发。 (待续……?)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庭院中的枫树静悄悄地落下一两片叶子,飞舞在晚秋庭园中。 「晴綯,你能不能再去调查一下那只黑毛野狐和楚苑王?」 清翔王忆起自己当初举行斑娶时也遭致许多反对声浪,不由得烦闷地拨起银色长发。 (待续……?) 「相公,相公。」 美丽的絮语花灵巧地拨开打褂的长长下摆,一边雀跃地奔跑在瑞蓉殿光滑无比的走廊上。 男子停下笔来等候絮语花,这会儿她掀开了挂着缤纷绢绸的布制屏风,探进来望向他。 「你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啊,柚罗。」 「晴綯从江都回来了!你看,他带了银鯱瓦馒头当作伴手礼呢。」 「娘,是金色的。金鯱瓦馒头。」 李蝶王在柚罗身后现身,他的长相与其母亲和男子极为神似。 「喔,我亲爱的儿子啊!江都怎么样?」 「那儿还是一样人潮汹涌,我累死了。」 李蝶王重重地坐下,一个栗子色的海螺从那身华丽的女装衣袖中掉了下来。 「嗯,真是个漂亮的贝壳啊。」 「那是小天给我的。」 「你也见到天深了吗?那么,二太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佳人?」 「不怎么样啊,就是个憨直、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喂,晴綯!不准你如此批评绯月公子心爱的夫人!」 母亲朝晴綯瞪了一眼,而他耸了耸肩。 「他们根本就只是一对笨蛋情侣嘛。看着他们就让我想到爹和娘,真令人看不下去。」 「唉呀,真讨厌。相公,他说我们是笨蛋情侣耶,呵呵呵。」 「哈哈哈,笨蛋情侣啊?我爱你,柚罗。」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喔!拜托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 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儿子还只是个小孩——清翔王对儿子的成长眯起眼来,遥想从前的岁月。 「当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和绯月变成一对爱侣啦。」 「奇怪,爹,你认识风祭桐绪?」 「他们两初次邂逅时,我也在场呢。」 那个系着淡紫色发饰奔来跑去的身影,如昨日重现般浮上清翔王心头。真希望他们两人能过得幸福,但…… 「对了,绯月的手下似乎闹事了?」 「啊,是的。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那家伙麾下的狐狸同时引发了两起风波,而两者都获得了从宽处置……」 晴綯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托着自己的下巴。 「怎么了?」 「爹,您知道近来有只黑毛野狐进出琴歌殿吗?」 「楚苑王的府邸?你是说那个谎称自己是大王私生子的愚蠢之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楚苑王那个老头更难搞了。」 「喂,晴綯!」 柚罗更加严厉地斥责了晴綯。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翻阅这本书;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 今年(二〇〇七年)是b"s-log文库创刊一周年,而狐仙大人系列竟然也出版第四集了! 每次一到发售日,我就会形迹可疑地频频到书店走动。 你看,现在你后面也有一只正在贼笑的狸猫喔?请放心,它不会咬人,不过如果你没有把本书拿去结帐,而是拿回书架上,它可能会哭给你看喔?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次的《狐仙大人神隐之谜》! 桐绪当妈妈,纱那王当爸爸!?我本来想写一篇温馨家庭戏剧,但结果还是写成恋爱喜剧了。 狐狸家族又出现新角色,这下越来越混乱了。居然有个帅哥称呼女孩子为「可爱的姑娘」,这简直是犯规嘛!不过我很喜欢这种人喔! 笑神正降临在松寿王身上,而紫淀则一头栽进酱菜的世界……啊,说到紫淀,他之所以报名号时会说「在下紫淀,刀鬼坊紫淀」是因为我受到詹姆斯·庞德的影响。呃,这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编辑mikappe小姐在书衣所提到的那个性格测验中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一样,是竹中半兵卫。嗯,mikappe小姐很有军师的架势喔!如果没有这位美丽的军师,狐仙大人系列就无法降生于世了! 然后,我一听到风都ノリ老师也是竹中半兵卫,当下就忍不住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了!对了对了,各位有没有注意到化丸的尾巴前端是猫咪的形状呢!?我直到第三集封面出炉时都一直没有注意到……风都老师真不愧是军师啊。 此外,我也要感谢寄信给我的读者们!而且有些还附上可爱的插图呢!随着出版集数的增加,我的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迅速回复读者们的来信;不过现在我们正在计划出版类似瓦版(注20:江户时代专门报导天地异变、火灾之类时事的特别报导。)的刊物,请各位耐心等候唷。 最后,我要为阅读到这一页的您献上最大的感激。 希望在蜂斗菜略带苦涩的季节,我能将更加令人心跳加速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在阴历十月夜晚看到住家附近有只长得像夜桐的少根筋野猫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翻阅这本书;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 今年(二〇〇七年)是b"s-log文库创刊一周年,而狐仙大人系列竟然也出版第四集了! 每次一到发售日,我就会形迹可疑地频频到书店走动。 你看,现在你后面也有一只正在贼笑的狸猫喔?请放心,它不会咬人,不过如果你没有把本书拿去结帐,而是拿回书架上,它可能会哭给你看喔?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次的《狐仙大人神隐之谜》! 桐绪当妈妈,纱那王当爸爸!?我本来想写一篇温馨家庭戏剧,但结果还是写成恋爱喜剧了。 狐狸家族又出现新角色,这下越来越混乱了。居然有个帅哥称呼女孩子为「可爱的姑娘」,这简直是犯规嘛!不过我很喜欢这种人喔! 笑神正降临在松寿王身上,而紫淀则一头栽进酱菜的世界……啊,说到紫淀,他之所以报名号时会说「在下紫淀,刀鬼坊紫淀」是因为我受到詹姆斯·庞德的影响。呃,这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编辑mikappe小姐在书衣所提到的那个性格测验中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一样,是竹中半兵卫。嗯,mikappe小姐很有军师的架势喔!如果没有这位美丽的军师,狐仙大人系列就无法降生于世了! 然后,我一听到风都ノリ老师也是竹中半兵卫,当下就忍不住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了!对了对了,各位有没有注意到化丸的尾巴前端是猫咪的形状呢!?我直到第三集封面出炉时都一直没有注意到……风都老师真不愧是军师啊。 此外,我也要感谢寄信给我的读者们!而且有些还附上可爱的插图呢!随着出版集数的增加,我的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迅速回复读者们的来信;不过现在我们正在计划出版类似瓦版(注20:江户时代专门报导天地异变、火灾之类时事的特别报导。)的刊物,请各位耐心等候唷。 最后,我要为阅读到这一页的您献上最大的感激。 希望在蜂斗菜略带苦涩的季节,我能将更加令人心跳加速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在阴历十月夜晚看到住家附近有只长得像夜桐的少根筋野猫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翻阅这本书;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 今年(二〇〇七年)是b"s-log文库创刊一周年,而狐仙大人系列竟然也出版第四集了! 每次一到发售日,我就会形迹可疑地频频到书店走动。 你看,现在你后面也有一只正在贼笑的狸猫喔?请放心,它不会咬人,不过如果你没有把本书拿去结帐,而是拿回书架上,它可能会哭给你看喔?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次的《狐仙大人神隐之谜》! 桐绪当妈妈,纱那王当爸爸!?我本来想写一篇温馨家庭戏剧,但结果还是写成恋爱喜剧了。 狐狸家族又出现新角色,这下越来越混乱了。居然有个帅哥称呼女孩子为「可爱的姑娘」,这简直是犯规嘛!不过我很喜欢这种人喔! 笑神正降临在松寿王身上,而紫淀则一头栽进酱菜的世界……啊,说到紫淀,他之所以报名号时会说「在下紫淀,刀鬼坊紫淀」是因为我受到詹姆斯·庞德的影响。呃,这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编辑mikappe小姐在书衣所提到的那个性格测验中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一样,是竹中半兵卫。嗯,mikappe小姐很有军师的架势喔!如果没有这位美丽的军师,狐仙大人系列就无法降生于世了! 然后,我一听到风都ノリ老师也是竹中半兵卫,当下就忍不住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了!对了对了,各位有没有注意到化丸的尾巴前端是猫咪的形状呢!?我直到第三集封面出炉时都一直没有注意到……风都老师真不愧是军师啊。 此外,我也要感谢寄信给我的读者们!而且有些还附上可爱的插图呢!随着出版集数的增加,我的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迅速回复读者们的来信;不过现在我们正在计划出版类似瓦版(注20:江户时代专门报导天地异变、火灾之类时事的特别报导。)的刊物,请各位耐心等候唷。 最后,我要为阅读到这一页的您献上最大的感激。 希望在蜂斗菜略带苦涩的季节,我能将更加令人心跳加速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在阴历十月夜晚看到住家附近有只长得像夜桐的少根筋野猫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翻阅这本书;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 今年(二〇〇七年)是b"s-log文库创刊一周年,而狐仙大人系列竟然也出版第四集了! 每次一到发售日,我就会形迹可疑地频频到书店走动。 你看,现在你后面也有一只正在贼笑的狸猫喔?请放心,它不会咬人,不过如果你没有把本书拿去结帐,而是拿回书架上,它可能会哭给你看喔?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次的《狐仙大人神隐之谜》! 桐绪当妈妈,纱那王当爸爸!?我本来想写一篇温馨家庭戏剧,但结果还是写成恋爱喜剧了。 狐狸家族又出现新角色,这下越来越混乱了。居然有个帅哥称呼女孩子为「可爱的姑娘」,这简直是犯规嘛!不过我很喜欢这种人喔! 笑神正降临在松寿王身上,而紫淀则一头栽进酱菜的世界……啊,说到紫淀,他之所以报名号时会说「在下紫淀,刀鬼坊紫淀」是因为我受到詹姆斯·庞德的影响。呃,这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编辑mikappe小姐在书衣所提到的那个性格测验中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一样,是竹中半兵卫。嗯,mikappe小姐很有军师的架势喔!如果没有这位美丽的军师,狐仙大人系列就无法降生于世了! 然后,我一听到风都ノリ老师也是竹中半兵卫,当下就忍不住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了!对了对了,各位有没有注意到化丸的尾巴前端是猫咪的形状呢!?我直到第三集封面出炉时都一直没有注意到……风都老师真不愧是军师啊。 此外,我也要感谢寄信给我的读者们!而且有些还附上可爱的插图呢!随着出版集数的增加,我的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迅速回复读者们的来信;不过现在我们正在计划出版类似瓦版(注20:江户时代专门报导天地异变、火灾之类时事的特别报导。)的刊物,请各位耐心等候唷。 最后,我要为阅读到这一页的您献上最大的感激。 希望在蜂斗菜略带苦涩的季节,我能将更加令人心跳加速的续集呈献给各位—— 在阴历十月夜晚看到住家附近有只长得像夜桐的少根筋野猫的 かたやま和华 大家好,我是かたやま和华。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您翻阅这本书;一路阅读过来的老读者们,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再度见面。 今年(二〇〇七年)是b"s-log文库创刊一周年,而狐仙大人系列竟然也出版第四集了! 每次一到发售日,我就会形迹可疑地频频到书店走动。 你看,现在你后面也有一只正在贼笑的狸猫喔?请放心,它不会咬人,不过如果你没有把本书拿去结帐,而是拿回书架上,它可能会哭给你看喔?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次的《狐仙大人神隐之谜》! 桐绪当妈妈,纱那王当爸爸!?我本来想写一篇温馨家庭戏剧,但结果还是写成恋爱喜剧了。 狐狸家族又出现新角色,这下越来越混乱了。居然有个帅哥称呼女孩子为「可爱的姑娘」,这简直是犯规嘛!不过我很喜欢这种人喔! 笑神正降临在松寿王身上,而紫淀则一头栽进酱菜的世界……啊,说到紫淀,他之所以报名号时会说「在下紫淀,刀鬼坊紫淀」是因为我受到詹姆斯·庞德的影响。呃,这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冷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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