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鸡蛋》 1、第 1 章 深秋的雨淋在一片片灰瓦上面,顺着瓦片的弧度往下淌,发出劈里啪啦声响。 地面被一滴滴雨水砸成了泥。 村子西边,一户门前摆着张小竹椅,手长脚长的年轻人以别扭的姿势窝在上面打盹。 光秃秃的桃树枝丫拦不住秋风,眼睁睁看它扑向乌发长颈的年轻人,钻进他解开两颗的花衬衫领子里,吹开他西裤的裤腿,贴上他瘦白脚踝。 夹着雨的风很大,吹得他半长头发凌乱,衣裤抖动,单薄清瘦的线条若隐若现,有种易碎的美感。 有两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张家的母子二人,他们披着雨衣戴大斗笠帽,要去田里通水沟,脚上的脏胶靴踩过腐叶,泥水乱溅。 “烦死了,又下雨!没完了还!”小张狠狠剁了一下桃树。 竹椅里的年轻人睁开眼。 他的睫毛天生就很密很黑,像画了精致的眼线,瞳孔深黑,丰满微湿的唇红润,如饮过鲜血涂过胭脂,搭在身前的十指白得发光,一张脸媚而不显女气。 ——仿佛一只来人间作乱的画中妖。 隔着雨幕扫来的那一眼,宛如情人的缠绵。 小张看呆了。 “下不下雨不是我家那桃树决定的,它挨你一脚,多无辜啊。”年轻人说话懒懒散散,有股子勾人的味道。 小张两眼发直,不停吞咽口水,魂都要没了。 张母拽住尚未分化的稚嫩儿子,抓紧手中铁锹冲屋檐下的beta吼:“梁白玉!” 梁白玉坐起来点,上半身前倾,秋雨斜飞到他优柔的脸上,打湿他左手腕部的咖啡色膏药贴,他一双眼生得太好,含着几世的情般:“小嫂子叫我呀。” 张母板着脸,瞪吃人不吐骨头的魑魅魍魉一样,戒备又厌恨地瞪了他一眼,强行拽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离开。 梁白玉笑嘻嘻的窝回竹椅里。 竹椅的岁数不小了,不能轻松承受他的重量,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又没了。 雨还在下。 斜对面那家,不知看了多久的刘婶朝雨里啐一口:“狐狸精!” “奶奶,什么是狐狸精呀?”小孙儿天真可爱。 “会被天打雷劈的祸害!” 关门声里夹着刘婶的骂声。 “轰隆——” 天边裂出一条长长的白线,雷声炸响。 梁白玉掀眼皮,望了望湿沉沉的天:“你也凑热闹。” 一道闪电劈下,梁白玉撇着嘴站起身:“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回了回了。”他拎了竹椅进门。 雨一直在下,天暗得早,还停电了,村里湿哒哒的,没人出来走动,各家都点起了蜡烛。 近十年,村里陆陆续续摆脱土房,瓦屋土基房,建起平房,条件好的更是盖了两层楼房,只有梁白玉家还是老屋。他自己和他家都像是被村子屏蔽在外。 但这种不相容的原因不同。 他家是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没跟上同村人前进的脚步。 而他自身刚好相反,是他先其他人一步甩开了这个村子的陈腐味,他无拘无束,没有活在哪个框子里。 小半截蜡烛立在桌上,烛火摇曳。梁白玉掰开硬邦邦的馒头,把一半放进碗中,倒进去一些开水。 馒头很快就软了烂了,散发着淡淡的老面香,他从筷子筒里捞出木勺,挖点白糖洒在馒头上。 木勺有些年头了,前头几处长了洗不掉的黑斑,有几粒碎糖粘在上面,被他一点点吮掉。 有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到梁白玉头上,渗进发丝,他一抬头,眼皮上也砸了一滴。 屋顶湿了好大一块。 梁白玉见怪不怪的拿了个盆放地上,接雨水。 家里的几间房都在漏雨,滴滴答答的掉在盆里,盆有限,有的地儿都没东西接,直接滴下来,地面都泥糊糊的。 墙壁上也渗出一条条的水痕。 “滴答”“滴答” 屋里屋外都在下雨。 梁白玉看着瓷盆里褪色模糊的“红双喜”字迹,看它被一滴两滴的雨覆盖,他一勺一勺的吃着烂甜馒头,心里发愁,一场冬雪下来,房顶怕是要塌,根本撑不到明年春天。 老屋该修了。 吃完馒头,梁白玉从裤兜里摸出一块老旧手表,细细摸了摸布满长短划痕的表盘,勉强辨认出了时间。 快八点了,这个僻静偏远的村子已经打起了无形的哈欠,昏昏入睡。 梁白玉没有胶靴,他就踩着回家那天穿的的浅棕色皮鞋出了门。 身上还是薄薄一件花衬衫,两只袖子歪歪扭扭的卷上去,手腕很细很白。 村里只有零星的光亮,还很微弱,毫无照明的作用,梁白玉一手打着黑伞,一手握着手电,不快不慢地走在泞泥不堪的路上,裤子擦着路边的湿草枯藤,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老村长家。 修老屋的念头一起,梁白玉就想尽快把人找好。可他离开老家太久了,回来的时间也不长,对村里人不熟悉,不清楚哪个手艺好,干活牢靠。 这事还得问老村长。 梁白玉甩着泥巴站在老村长家门口,拉了拉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 老村长没开门,全家都睡了。 可是, 梁白玉看着木窗,他刚才敲门的时候,窗户里面还有光。 他一张口,光就灭了。 梁白玉吃了闭门羹,心情倒没有多坏,这一趟的结果对他而言,似乎有预料。 回去的路上,梁白玉一只皮鞋陷进泥里没带起来,他措手不及,身子站不稳,那只悬空的脚颤晃着往下踩。 “啊……” 梁白玉抬起腿,看了眼被泥巴糊住浸湿,还粘着一块碎烂塑料袋的袜子。 “脏死了。” 梁白玉满脸嫌弃,他干脆脱掉脏袜子和另一只脚的鞋袜,打着赤脚回了家。 天一放晴,梁白玉就自己动手。 泥桶,铲子,黄泥巴,碎麦秆都出现在他院里,他坐在地上和泥,弄得身上脸上都是。 步骤和材料是对的,但泥一往墙上糊就掉,糊不住。 是比例的问题,调整几次都不行。 墙没修好,又下起了雨,床被潮湿发霉,闷得梁白玉身上一阵阵的冒虚汗,他还咳上了,干咳。 以防后期发烧,梁白玉不得不去村里的小诊所买药。 快到诊所的时候,村里的小混混拦住他,手里的小树枝在他腰部划动:“哟,白玉哥哥,穿着这么花枝招展的,是要去勾搭谁呢?” “去勾搭感冒药。”梁白玉捂着嘴咳嗽,眼含水光,眼尾泛着艳丽的红。 小混混瞪眼,暗青色颈环箍着他细细的脖子,有差不多三指宽,不知是什么材质,似铜又非铜,瞧着很沉。 颈环后面打了孔,穿了把长锁,古朴而诡异,又有种与整个村子环境相符的和谐感。 小混混是个很年轻的omega,这段时间就爱围着梁白玉转,找茬的话都不重复。 “生个病都这么骚!”他咬牙骂。 “骚不动了哦,你哥我人都快咳没了。”梁白玉轻轻笑了声,嗓子眼撕裂般疼,他重重咳嗽,黄蓝花色的领子是敞开的,暴露在外的锁骨突起,瘦得厉害,体格比大多omega都要纤细,根本不像个beta,和平庸不相符。 但这种“不平庸”除去父母给的相貌,其他方面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后期造成的,强行改变。 小混混盯着他看,还把小树枝伸进他花衬衫下摆里:“你是不是很想当omega?” “是啊。”梁白玉抓住衣服里的小树枝,怕痒的笑,咳红的脸上满是向往羡慕,“我做梦都想当omega,没分化成能怎么办……”他的嘴角平了平,难过的叹息,“哎,都是命。” “那就认命吧,少打那些alpha的主意,他们顶多就是玩玩你,不会当真的!”小混混放出了大量的信息素,有部分从颈环里溢了出来。 甜软的棉花糖味在空气里散开,极具诱惑性。 beta能闻到信息素,还会受高级信息素影响,产生心理或生理上的不适。 小混混就是高级的信息素,村里唯一一个,可他发现眼前人毫无反应,就跟闻不到一样。 “咳,我买药去,回,咳咳,回聊啊。”梁白玉咳嗽着,越过小竹林朝诊所走去。 小混混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他臭着脸恶意羞辱:“哼!大城市回来的又怎样!不就是个低贱的beta!” 前面的人一边走,一边后仰头,单手捏脖子,指甲很粉,腕骨清晰漂亮,他整个人边咳边颤,脚边影子轻晃的弧度都那么娇柔。 ——好似在和阳光,和在场的任何一样东西调情。 小混混呆了会,屁颠屁颠的追上去。 忽有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从诊所里出来,手中拎着一袋药,穿一身迷彩服,发尾剪得又短又齐,露着一截黝黑的后颈。 肩很宽,背部壮实,脚步平稳。 背影就像环绕在村子周围的大山一样沉默,威武。 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耳扣。 是个alpha。 梁白玉停步:“那是谁?” “怎么,看上了?”旁边的小混混阴阳怪气,“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他中看不中用,废物一个。” 2、第 2 章 那人已经走远。 梁白玉感叹:“这世上还有身材那么好的废物啊,真让我大开眼界。” “也就只有身材了。”小混混嘲讽,“他根本不配做alpha,简直就是同类的耻辱。” 梁白玉咳了几声,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我都不稀得说。”小混混“呸”一下, “想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姐被他下降头了,吵着闹着要搬到山里跟他住。” 梁白玉拨了拨一侧头发:“住山上啊,难怪……”难怪是他回村以来第一次见。 “你能不能别……”小混混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半人高的砖墙后面,有人躲那偷看,露骨肆意的视线在梁白玉的屁股上扫来扫去。 “奶奶的,看屁看!”小混混朝那处扔树枝,可威风了,丝毫不怕那猥琐的alpha,他自觉为村里的热议对象出头传出去会被嘲笑,转脸就冲梁白玉大骂,“这都几月份了,你还跟个窑子里的小姐一样穿这么少,就不怕走路上被人拖到山坳里奸了?!” 梁白玉的衬衫还是花的,一如往常的薄而微透,他脸色不变,垂头凑到小omega耳边说:“我怕热,体温过高会死的。” “真能扯!我看你是想要整个村子的男人都进你屋!”小混混唾弃他,一个字都不信。 “呵……”梁白玉屈指刮一下少年粉嫩嫩的脸,媚眼如丝,“你真是个聪明睿智的omega。” 小混混看他看入了神,满心羞恼,红着脸气呼呼的跑了。 梁白玉买完药回去就早早歇着了,大白天的,他做了个梦。 梦里太阳灿烂,他在山中奔跑。 那山啊,很深很深,怎么跑都跑不到头。 跑着跑着,周遭的树枝开始诡异的拉长,它们扭动着,死死勒住他的脚,把他往山林更深处拖拽。 “小玉,回家吃晚饭了啊……” 山外头有模糊的喊声传来,逐渐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很焦急的大喊大叫,“小玉!” “小玉?你跑哪儿去了啊?” “小玉……小玉……” “啊——” “小玉啊!!!” 梁白玉猛然惊醒,脸色煞白,他闭了闭猩红的眼再睁开,汗涔涔的头发压着老式鸳鸯戏水枕巾,恍惚半晌,眼珠转向有光的方向。 外头已是黄昏,残阳洒在老破木窗上面,如晕开的血迹。 咳嗽好了,房子还是要修。 梁白玉进行了新一轮的尝试,他在院里搅拌黄泥,半掩的院门被一把推开。 是李大爷,他叫梁白玉别把黑不拉几的药渣倒门口了,倒远点。 说的理直气壮,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梁白玉拿着铲子铲黄泥:“我倒在我自己家门前,不可以吗?” “什么你家门前,不都是村里的地,大家走来走去的,鞋子踩得乱七八糟!”李大爷沟壑横生的脸上写着嫌恶,老布鞋还在他的门槛上擦蹭,就跟占到什么病毒似的。 “不想踩到,”梁白玉的视线从门槛上的碎药渣上掠过,“可以绕路啊。” “再说了,我也不是倒得门前都是,不还有干净的地方吗,有眼睛的都能避开的吧。”他十分不解的样子。 李大爷昏浊的双眼一瞪,骇人得很:“我叫你别倒了,听到没有?!” 梁白玉无奈又好笑的蹙了蹙眉心:“老爷子,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家不是就我一个,我爸妈也在看着呢。” 说着就侧了下身,手里糊着泥的铲子往堂屋指了指。 两个牌位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 李大爷苍老的面部顿时一扭,就跟吃了屎哽到了一样,枯瘦的身子骨颤颤巍巍,干巴巴的手指抠住门缝,快要背过气去。 “老爷子,您没事儿吧?”梁白玉一脸担忧的表情,作势要起来。 李大爷把踩在门框上的脚收回去,摇晃着甩手走人。 院门被砸上去,哐当一声响。 “一大把年纪了,手劲倒是不小,这村子风水好啊,一堆长寿的,真能活。”梁白玉自言自语了句,发现自己左手腕部的膏药贴沾到泥块,脏了,他随意抹掉,接着拌泥。 天边的云在跑,一群肥嘟嘟的麻雀扑腾着小翅膀路过,三三两两的落到院墙上面,胆大的往院里飞。 见人类没有驱赶,便叫上同伴们,一同钻入院西那棵叶子掉没了的树上,你站这儿我站那儿,好不热闹。 院里隐隐响起一句京剧。 词儿听不清,唱腔谈不上有多正宗,高昂低吟,婉约凄楚间的转音却很自然,像哼唱了很多遍。 “喔—喔—喔—” 到中午了,公鸡昂首挺胸,爪子优雅的踩在一堆草杆上面,黑亮的大尾巴高高翘着,雄赳赳的仰天鸣叫。 母鸡飞到堂屋门前,撅着屁股拉了一泡。 要不是梁白玉反应快,那一泡就要掉在他的皮鞋上了。 “两位祖宗饿了是吧,马上。”梁白玉伸了个懒腰,看看地上的泥滩,“又浪费了半天时间。” 他没胃口,不想烧饭,就去厨房掰了两片大白菜叶子出来,揪碎了放进瓷盆里。 梁白玉回村时的行囊很简便,生活上的用品有些是在小店购买,有些则是找村里人谈买卖。 钱这东西啊,甭管是谁兜里的,都香着呢。 像蔬菜米粮,还有这两只鸡,都是他高价从小混混家买的。 鸡一公一母。 公的小年吃,母的大年吃。 梁白玉一碗水端平,不偏爱哪一方,都宠着,他把瓷盆往它们跟前踢了踢:“吃吧。” 两只鸡凑了过去。 梁白玉蹲下来,想摸一模每天下午生蛋的老母鸡,手还没碰到,它就跑了,还拐跑了公鸡。 那两只去墙角扒拉土,找沙子吃。 瓷盆里的菜叶子,它们一点都没碰。 梁白玉愕然了会,啼笑皆非的摇摇头:“早上不还吃得好好的,这就嫌了,怎么变得这么快?” “行吧。” 他又说了句:“行吧。” 下午梁白玉出了门,他抄小路上山,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环抱村子的大山有个名儿,叫永安山。 过世的都葬在山里。 有些坟包年代久远,没有后人在每年的清明节清理坟头,慢慢就找不着了。 山里荆棘密布,杂草横生,梁白玉一脚踩断枯树枝,鞋底碾过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小松果,漫无目的的走动。 没路了,换个方位,再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茂密树丛落在身后,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天,低头望去,田地房屋映入眼帘。 他已经走了出来。 细长针叶扎在衣裤上,戳到了皮肉,梁白玉一根根拔掉,他拔得仔细,一根一根的拔下来。 撇断。 一根都没放过。 拔干净了,梁白玉抖抖衣裤,抬脚迈出树林,他走了一段路,捡起地上不知谁家掉落的几根山芋藤。 随后沿着这个方向走,来到一块地前。 这家人挖了三分之一的地,土都翻在外头,一些碎小藤叶乱糟糟的丢在旁边。 有个土粑里带点红,梁白玉的眼睛一亮,眉间的妖艳褪去不少,涌出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这一激动,唇色就白了。 梁白玉跳到地里,凑近那个土粑,他蹲下来,颤抖着咬住左手腕的膏药贴,用右手扒开土。 一个小山芋露出了身子,头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虫洞,它发育不良,没被这块地的主人发现。也有可能是发现了,觉得它太小,还有洞,就懒得要,拔|出|来又随便丢掉,被土盖了起来。 梁白玉单手挖出山芋,吹掉上面的土。 有一串脚步声从路前方传来,梁白玉抬头眯眼,他还没看清来人的相貌,就认出那宽如山河的肩膀。 男人从梁白玉边上的田埂路过,没有停留。 梁白玉蹲在地里,视线落在男人糙长结实的双手上面,又移向他袖口的红袖章,忽地开口:“大叔。” 很普通的称呼,只不过混入了个人特色,尾音入骨的酥,和这个保守淳朴的村子格格不入。 “诶。”梁白玉从地里爬上来,皮鞋上都是泥,他也不在意,潇洒自然的走过去,黑睫下流光闪耀,“你好啊,我叫梁白玉。” 男人沉默。 梁白玉笑吟吟的看着他。 “陈砜。”面前比他高很多的男人这么回答,嗓音不太好听,又哑又浑。 梁白玉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年纪还够不上“叔”字。 当事人却没纠正。 “你会修房子吗?土房。”梁白玉刚才咬过膏药贴,唇齿间有一点药味,不难闻,他的眼型不知遗传了父亲还是母亲,往下看并没有任何压迫感,只有很多虔诚的情。 而当他长时间仰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被他注视的人产生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仿佛在被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依恋。 就像现在。 被他仰视的人抿住干裂唇角,低下头,检查起了挂在身侧的军用水壶。 “不会啊?”梁白玉擦着手上的泥土,眼角眉梢都是让人心软的哀愁,他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离开。 远处田里有村民在犁田,家里孩子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扒拉泥巴找小洞,捉泥鳅。 孩子欢呼的大叫声没飘过来。 走在田埂上的年轻人自成一方天地,像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风里夹着细小雨点,画浸了水,快要烂掉了。 “会。” 后面倏然响起声音,梁白玉纤瘦的身形一顿,他回头时已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笑意,“真的啊!” 陈砜“嗯”了声,他的双眼很有神,左耳的阻隔扣上落了小雨点。 “那你能不能帮我修房子?” 梁白玉的手伸向男人,指尖触到他的迷彩服,手指捏住他精壮的胳膊,慢慢往下,力道并不重,小羽毛似的。 男人眉头打结,要躲。 梁白玉已经撤回手,他垂眼,轻轻吹掉指间的小针叶,眼皮一抬,笑意惑人:“我付你工钱啊。” 3、第 3 章 村里人见过梁白玉挖泥,知道他要修房子,不晓得是哪个传的,说他的意思是:只要谁给他修,他就给谁睡。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alpha们讥笑,谁会睡一个风尘气重,隔三岔五就喝药的beta,晦气。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暗地里关注梁白玉,看谁进他屋。 没想到是山里那位。 梁白玉在村民们的指指点点下带陈砜去他家,他找了个玻璃杯洗洗,拎起墙边地上的红水瓶,拿掉木塞。 有热水从瓶口流出来,把外围的破烂塑料壳烫热,落进玻璃杯里飘起一阵水雾。 梁白玉把水放在陈砜面前的小木桌上,他往板凳上面一坐,慵懒无骨的趴在桌前,歪头看过去。 陈砜走到一面坑坑洼洼的土墙前,伸手摸上裂开的地方,大手按上去,捻了捻,没用多大劲就捻下来一层土灰。 “真要给我修啊?”梁白玉笑问。 男人仰头看上了年头的房梁,侧脸的轮廓周正阳刚,下颚骨到脖颈的线条冷厉,硬气,身上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情。 抿唇思考的时候,更是显出些许憨态。 全然没听见话声。 从左肩斜挎至右侧的水壶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扯,他愣了下,低头看见一根瘦直的手指勾着水壶带子,指甲很短很整齐。 水壶袋子是陈旧的,起了毛的绿色,勾住它的手指白如树梢雪。 梁白玉对上他深而静的目光,眉眼弯弯:“什么时候方便呢?” 陈砜道:“明天。” “噢……”梁白玉拉长了声音,之后他就跟像是断电的机器一样,垂眼站立在原地,屋外的日光跑进来,光影打在他脚边,他不说话,也不动。 过了好几秒,他又笑起来,眼睛很亮,“喝水啊。”手指指桌上冒着雾气的玻璃杯,“喝水。” 陈砜端起玻璃杯,仰头喝进一大口,覆着层汗毛的大喉结一滚。 水很烫。 他全咽了下去,忘了吹。 陈砜在梁白玉家待了多久,走时什么样,这些全落入看热闹的人眼中。 街坊四邻窝在墙角嚼舌头根子,哪怕是在地里忙农活忙的腰酸背痛,也不耽误大家说三道四。 到了晚上还不尽兴,关了门继续嚼。 好像日子过下来,议论哪家八卦是唯一得劲的事。 别人家炸个屁,那都要分析分析吃了什么。 陈砜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了,他不是空着手来的,捎了修房的工具,比梁白玉院里的要专业齐全得多,显然是真的会。 梁白玉坐在竹椅上喂鸡。 陈砜蹲在不远处,他把草和水加进黄泥里,不时检查泥巴的韧度,动作老练沉稳,身上依旧穿着昨天的迷彩服,领子跟袖口都搓洗的发旧褪色,但不脏臭。 脚上的黄球鞋很大,两只的边沿都有开口,覆着被胶水多次粘过的痕迹。 梁白玉把最后一把稻子洒到地上,他撑着腿部,双手托腮:“工钱还没谈呢,我不晓得市场价,你定吧,我都可以。” “不要钱。”陈砜说。 梁白玉眨了下眼,表情惊讶:“那不行,我们非亲非故的,哪能让你做白工啊,没这道理。”他摇头,严肃的重复一遍,“没道理。” 陈砜低头将搅拌好的墙料装进泥桶里,铲子一下接一下的铲动,他的手背鼓着一根根青筋,指骨粗硬。 “一天一百好不好?”梁白玉自顾自的说话,很苦恼的样子, “我以为回村要花很多钱,谁知道没多大开销,存的钱花不完了……” 陈砜突地看向他。 梁白玉的嘴唇红艳微翘:“嗯?” “那边的墙缺了个口子,需要补起来吗?”陈砜朝院墙一处偏了偏头。 梁白玉看了眼,那缺口不大不小,一条狗是可以来去自如的。他回来后的这些天,狗没见着。 墙要补的话,得起土基做土坯吧。 “不用啦。”他说。 陈砜没再多言,他站起身,一手提起泥桶,一手抓着铲子去堂屋。 背后有拖鞋蹭过地面的声响,懒懒洋洋的,没什么劲。 梁白玉靠着门框,看陈砜用铲子铲起泥土,一层层的往墙缝上填,外面再刷一层黄泥。 alpha是塔尖上的群体,就连影子都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味,他们还不熟,气氛却不生硬尴尬,有种很奇妙的安宁感。 梁白玉揉了揉鼻尖:“堂屋要多久才能修好?” 陈砜说不确定。 “你住哪儿啊,我昨天之前没有见过你。”梁白玉拽出西裤里的衬衣下摆,慢悠悠的抚平褶皱。 陈砜刷墙的动作莫名一停,几瞬后才继续。 “山上。”他道。 梁白玉扭了扭纤白脖颈:“做什么的?” “看林子。” “噢。”梁白玉就问了这几个简单的问题,没有想要深入的意思。 院里很静,两只鸡都没闹腾。 梁白玉打了个哈欠,转身去了厨房。 回村的这些天下来,梁白玉做了不少饭,还是不太确定煮饭要放多少水,需要试。他把淘好的米放进大锅里,再将手伸进去,手背朝上,另一只手拿着一瓢水,倒一点看一下。 水差不多快淹到手背了才停。 梁白玉正要盖上锅盖,视线扫到灶台上的多处裂痕,眉心拧了起来。 灶台也要修。 他环顾湿气很重的厨房,再冲屋顶看了看,眼皮压了下去。 这个老屋破破烂烂,修起来没完没了。 梁白玉放下锅盖去堂屋,对半蹲着补墙的男人说:“算了,我不修了。” 陈砜转过头看他,眼瞳黑漆漆的,下巴上有一块泥。 梁白玉又说一次: “我不修了。” “还是修吧。”他转而改口,眉目染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事,很期待。 大中午的,陈砜脱了迷彩外套,只穿灰色汗衫在院里和泥,厨房传出一声响动,他丢下手里的活儿冲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神色一滞。 一条筷子长的鲫鱼在地上乱蹦。 青年手里举着一把生锈卷口的菜刀,厚大的砧板掉在他脚边。 陈砜的喉结轻动。 “刀好钝。”梁白玉捡起砧板,他耷拉着嘴角,愁眉苦脸,“怎么办呀?” “我来。”陈砜默了会,说。 杀条鱼只是开始,后面是掏内脏,刮鱼鳞,鱼两面划几刀,下油锅,红烧。 再是几个小菜和丝瓜汤,全由陈砜一手操办。 梁白玉始终站边上,偶尔又娇又媚的“哇”一声,发自内心的说上一句:“好厉害。” 陈砜就这么在他的夸赞中搞完了一顿饭。 谁家请人上工做事,都要包饭。 梁白玉呢,别说饭了,碗筷都没洗,倒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一吃完东西,反应就很慢很慢,要缓一会儿。大概是陈砜看他瘫在椅子上不动,眼神也有些呆滞,以为他犯困,就把桌子收了,锅碗瓢盆都给刷了。 “你免费帮我修房子,还帮我烧饭洗碗,”梁白玉反过来坐,眯眼笑得颇有风情,“图什么?” 说着,他趴在椅背上,随手拉开衬衫领子,露出光洁苍白的后颈:“看清楚啦,我可不是omega哦。” 陈砜把泥桶里过长的草挑出来,手在迷彩裤上擦擦,他欲要开口,面色倏地一变,转头去看紧闭的院门。 alpha的感官天生就较为灵敏。 梁白玉敛去唇边的弧度:“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还停留在他舌尖上,他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从门外飘进来的。 紧接着是哗啦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泼到了地上。 梁白玉打开院门,发现门前有一滩粪水,大多都盖在他昨天倒的那些药渣上面。 “不是谁家的粪桶洒了。”他的身后响起声音。 “怎么会呢,就是不小心洒了吧。”梁白玉一副丝毫不生气的摸样。 院里有响动,梁白玉回头,看见陈砜走到了井边。 “你要帮我清理?”梁白玉的眉梢轻轻一挑。 陈砜左右甩绳子,晃两下,利索又轻松地提上来一桶水,拎到门外。 梁白玉靠向他,在他耳边呵气:“菩萨。” 他全身僵硬。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屋子下午不修了,你回吧。”梁白玉站开点,笑容满面的给他指路,“你擦着那块墙边走吧,那边没药渣,也没粪水,不脏。” 陈砜默了默就放下桶,回院拿下挂在树杈上的迷彩外套,两只沾泥的大手把扣子扣上去,理好袖章。 他没走梁白玉为他选的路。 没有嫌弃那些总被村里人视作病毒的药渣。 “大叔。” 后面传来笑喊,带着小孩子的捉弄。 这是看出他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却偏偏不反驳,就又一次这样叫他,逗他玩。 陈砜回了头。 “明天还来不来给我修房子啊?”梁白玉倚在一地脏污旁,笑得既媚又有种令人心神震动的亮丽。 “来。”陈砜说。 陈砜走了,梁白玉在门前晒了会太阳,吹了会臭烘烘的秋风。 “草!”墙角冒出叫骂,小混混踮着脚小心翼翼过来,捂着口鼻嚷嚷道,“臭死了,谁他妈这么缺德啊?!!!” 梁白玉两手插兜倚在门上,眼睛半垂,神情散漫。 周围几家都不见人出来。小混混说了几个怀疑对象,见梁白玉根本不在乎,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村里没人欢迎你!”小混混戳他脊梁骨,毫不留情。 梁白玉的喉咙里溢出笑声:“小杨弟弟啊,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我老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杨鸣嗤之以鼻:“你都离开多少年了,还能对这个村子有感情?” “有啊。”梁白玉将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来,屈起两指,轻轻在杨鸣的颈环上点两下, “多着呢。” 他陷入多美好的回忆一般,呢喃着笑:“所以我不管在外面待了多少年,都必须要回来。” 4、第 4 章 杨鸣还要和梁白玉扯嘴皮子,村南边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大喊声。 “鸣子!回来!” 杨鸣不想理,他妈又喊他,嗓门老大了,村里人都能听得见。 “催催催,就知道催!”杨鸣气呼呼的吼了声,扭头对梁白玉说,“我晚上再来找你。” 杨鸣出生的时候,家里的公鸡在打鸣,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这会儿他跑起来,有几分鸡崽子乱扑腾的劲儿。 梁白玉收回视线,斜对面的刘婶站在门前,一和他对上目光,就指手画脚的叫他赶紧把门口清理一下。 “这不是我弄的。“梁白玉把脸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自己不安分,惹祸了,不是你活该?”刘婶黑着个脸,“快点冲掉,我们一开门,屋子里就臭的没法待人,晚上也睡不成!” 梁白玉叹口气,抱歉道:“婶儿,你家和我家离得近,我这门口的味道确实会往你家跑,不好意思了啊,这段时间雨水多,等等吧,说不定今明就有雨了。” 说着就回了院子,没再看一地狼藉。 “梁白玉,你个害人精——” 刘婶气得跺脚,邻居出来劝了她两句,拉着她进门嚼起闲言碎语。 杨鸣他妈不准他往梁白玉那跑,他爸还成,不反对,但也不给他打掩护。 因为他爸怕被他妈的炮火轰炸到,选择降低存在感。 杨鸣只能找他姐配合,他姐有自己的小心思,叫他从梁白玉嘴里套出一个事儿,就是——怎么把陈砜哄进家门。 这任务被杨鸣鄙视,他更是当场甩出一句“你要是有梁白玉那脸,你也能”。 他姐气炸了,花椒味的辛辣信息素乱飙。 于是omega姐弟俩谈崩。 杨鸣没找到援助,只能等家里人都睡了,半夜翻|墙出去,一路骂骂咧咧的去了梁白玉家。 梁白玉睡眼惺忪的给他开门,头发有点乱,睡衣褂子发皱,裤子的裤腿一高一低,身上有股子欲气。 “这么晚了还过来,”梁白玉慵慵懒懒地笑,“偷情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一个……” “平庸普通,一文不值的beta。”梁白玉打了个哈欠。 杨鸣咬牙,为什么这个家伙打哈欠都这么妖?! “你跟陈砜是怎么回事?”杨鸣跨过门槛进去,直奔有亮光的地方——梁白玉睡觉的屋子。 小灯泡挂在墙角,悬下来的绳子扭成麻花。 屋里的设备很简陋,老式木床占了大半位置,钩子把蚊帐勾到一边,床底塞着旅行包,一双皮鞋摆在床前。 床对面是张书桌,上面没摆书籍,也没台灯,只有茶杯跟布袋。书桌旁边有个柜子,中间的穿衣镜花了,柜门关不上,能看见里面的三五件衣服,全是衬衫,花衬衫。 梁白玉回村到现在,每天都是花衬衫西裤加皮鞋,收拾的很时髦,风格一直没变过,他就没想过要融入这个落后的村子,也不在意大家伙的异样眼神和恶意。 杨鸣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在梁白玉那张出挑的脸上,他重复刚才的问题。 梁白玉弯腰抖被子:“修房子啊。” “我知道。”杨鸣凑过去,“我是问你,你怎么偏偏找他给你修房子?” 梁白玉朝他挑眉:“那我找你,你会啊?” 杨鸣噎住,他不会。很多老一辈的手艺活没能一代代传下来,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是只听过,有点儿了解,却不能上手。 “你给他睡了?”杨鸣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大。 梁白玉走到书桌那里:“哪个alpha会睡beta。” “你又不是一般的beta!”杨鸣脱口而出,“你自己照照镜子,就你这皮相,从头到脚一身经验丰富的浪劲,我身为omega都不如你!” 梁白玉一双多情眼看了看他:“怎么这么看低自己,谦虚了啊。” “……”杨鸣盯着他那两片很好亲的唇,咽了口口水,脸皮发烫地转移话题,“你这下知道陈砜是废物的原因了吧。” “什么?“梁白玉随意问。 “他的信息素。” 梁白玉揭开茶杯盖子的动作轻顿:“啊……” “没发现?也是,不怪你,是他的原因。”杨鸣说,“陈砜和你一样是从外地回来的,接了上一任护林员的班,他回村当天,村长召集全村人开会,我堂哥突然分化进入发热期。” “现场乱得不行,都快成动物□□所了,只有陈砜一个人没反应,是他控制住局面,连夜把我堂哥送到了县里,不然咱村子就完蛋了。”杨鸣心有余悸地摸两下颈环。 梁白玉诧异道:“还有这事?” “可不。”杨鸣拽住灯绳,绕了两圈,“谁能抵抗本能啊,没人能做到,他就是信息素级别太低,腺体估计也有问题,都没法被动发热。” 梁白玉说:“兴许他是自控力比较强大。” “放屁!“杨鸣有理有据的反驳,”我堂哥是很罕见的诱导型omega。” 梁白玉慢慢偏过脸:“诱导型……” “昂!”杨鸣见他好像有了兴趣,音量顿时拔高,“无差别引诱,一网打尽,厉害吧。” 梁白玉的唇边牵起一个弧度:“厉害。” “真厉害。”他又重复。 “可不,咱村以前可没出过诱导型的,”杨鸣提了一句,继续先前的话题,“那次大家的信息素都爆了,浓得要命,就陈砜的又淡又稀,当时我离他很近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他的味道,形容不出来。” 梁白玉手指一松,杯盖掉在桌上震了震,他的眼神像是落在墙角的蛛网上,又似是涣散的,没有焦点。 胳膊被撞,梁白玉垂下眼睫,他端起茶杯喝口凉白开,悠悠道:“看林子的那位……具备了强大优质alpha的外形条件。” “所以说他能看不能用,阻隔扣戴不戴都没区别,他的信息素毫无用处,谁都压制不了。”杨鸣发出轻蔑的哼声。 梁白玉放下茶杯,食指指腹按着杯口,慢慢摩挲:“那有人搞他了吗?” “搞了吧。”杨鸣说,“信息素等级跟体能不配套,还有小伙小姑娘想跟他过日子,得多招人嫉恨。”他想起什么恶心事儿,颈环下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都是一群把信息素当武器的没妈玩意。” 梁白玉躺回床上,手背压在棉被上面。 杨鸣没走,还在叨叨,他就信息素与本能捆绑一事有很大的意见,也很不屑,瞧不起任何一个跪在信息素面前的人。 “丰庄那边有个alpha跟beta一块儿长大的,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了,结局是什么你知道吗?”杨鸣蹲在床前跟梁白玉分享八卦,“有次 alpha外出做生意,碰到一个跟他高度契合的omega,双双发热,他把人给标记了,还成结了,一周睡完,天崩地裂。” “那个beta惨死了,字面意思,真的死了,自杀的,就吊在门把手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你也知道的,beta很难生育,能怀上都是天大的运气,真是造孽。”杨鸣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柴盒,挺沧桑装逼的说,“什么都抵不过本能。” 梁白玉无动于衷,仿佛铁石心肠。 “你不觉得可笑?”杨鸣“呲”一下擦亮火柴,举到嘴边的烟前,半眯着猫眼嘬了一口烟,他长得可爱甜软,像未成年,抽烟的动作却很熟练。 “哎呀,死人的事,没什么可笑不可笑的。”梁白玉闭眼,吐字模糊,困了。 “我跟你说,alpha都是狗东西。”杨鸣把火柴弹出去。 梁白玉笑:“你妈呢?” 杨鸣黑了脸:“我妈例外!” 屋里静下来。 杨鸣起身去翻梁白玉书桌上的布袋,翻出一个小山芋,还有虫洞,他随手丢开,床边忽然传来声音,“你那堂哥,在县里定居了?” “是啊,为了房子,也为了自己的安全,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很多的老男人,做了两个孩子的后妈。”杨鸣哼哼,“过年会回来走亲戚,炫耀一番县里的生活。” 梁白玉真的困了:“这样啊。” 木窗被风吹得直响,一阵阵的臭味往里跑。 “你门口那一滩怎么还在?”杨鸣离窗户远点,“这么臭,你不怕梦里被熏醒?” 梁白玉把左手腕的膏药贴按了按:“弟弟别担心,哥哥我不做梦。” 杨鸣“呸”一口。 “不聊了,回吧。“梁白玉掀了掀眼皮,迎上少年直勾勾的纯粹眼神,”怎么,要在哥哥这睡啊?” 他撩被子,眼波流转勾人至极:“那上来吧。” “谁要上你的床。”杨鸣被挑逗得满脸爆红,烟都差点没夹住,他瞪着眼,嚷嚷道,“梁白玉,我不知道你许了陈砜什么,让他帮你修房子,总之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找个靠山,找他是不行的,他护不了你。” “不上来就算啦。”梁白玉把被子理好,“哥哥真的要睡了噢。” 杨鸣冲到床边:“你这床,多少人爬过?” 梁白玉唇微张,眼神迷离,给人一种想不起来数量的感觉。 杨鸣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怪这个人堕落放荡不知廉耻,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的年龄差了好几岁,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他想他应该跟在对方屁股后面转过,就在对方离村之前。 毕竟这人一回来,他就忍不住粘上去。 “我妈说的没错,你回村就是为了害人。”杨鸣咬着烟掉头就走,可酷了。 不过他还没走到屋子门口就原路返回,扔了个东西到床上。 是把小刀。 意思明了,给床上那只狐狸精防身用的。 梁白玉把玩小刀,轻轻嗤笑,“小孩子。” 5、第 5 章 杨鸣在外头抽完烟,散了会儿烟味就偷偷溜回家,他进屋撞见一个黑影,吓得他差点尿裤|裆。 “是我。“黑暗中响起杨玲玲凉飕飕的声音。 杨鸣正要骂,他姐就凑过来:“梁白玉屋里有没有陈砜的信息素?” “走开。”杨鸣推开她,摸到灯绳拉了一下,屋里亮起来,落在他郁闷的脸上。 beta不能被标记,alpha睡完也留不下信息素,一会儿就散了,所以他一直逮不到都有谁近过梁白玉的身,抓不到证据。 偏偏三天两头的总有人抖露梁白玉的床事,吹牛皮的肯定有,但是,有没有几个是真的呢…… 最气的是,他回回去找梁白玉确认,回回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的忘了正事,还被撩得信息素乱飘。 “有个屁,陈砜那信息素多低级,还想留在梁白玉家?做梦呢。”杨鸣把套头的黄毛衣脱下来,拽拽卷起来的秋衣,“老姐,你要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味道,就趁发热期上山,再把他给绑了呗。” 说着发现他姐竟然还真一副认真思考样,他的脸部抽搐。疯了,疯了疯了。 “咱家院墙上的玻璃碴锋利得很,你小心流血又流泪。”杨玲玲往外走,停了停,“鸣子,你悠着点吧,妈很不喜欢你找梁白玉玩。” 杨鸣把手里脱下来的球鞋扔出去:“他都给了咱家那么多钱,妈她怎么还……” “什么叫给,那不是买卖?”杨玲玲打断。 “他买的那些菜啊鸡啊的,全村家家都有,他就在咱家买,这说明什么?” “谁知道,”杨玲玲冷哼,“反正不是说明他喜欢你。” 杨鸣撒泼似的踢掉另一只鞋,哼得更大声:“说的就跟我稀罕他喜欢我一样!” “也对,他只是一个低贱廉价的beta而已。”杨玲玲搬出他弟说过的话。 “我这么说他可以,你说不行!”杨鸣捏拳头,当场发飙。 杨玲玲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走。 “老姐。”杨鸣叫住她。 “干嘛?”杨玲玲不耐烦。 “你说他回来是不是为了……上坟?”杨鸣前一秒问完,下一秒就眨了眨眼,“对了,他爸妈的坟在哪?” 姐弟俩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茫然样,他们没听说过这件事。 “山上吧,还能在哪,他这么多年没回来,坟包铁定早就找不到了,时间一长,活人死人都等不起。”杨玲玲先回神,冷冷淡淡道,“甭管他回村是想家还是祭拜爸妈,你都离他远点,不然你小心妈给你找个alpha嫁了。” “少吓唬我。”杨鸣把脚往棉拖鞋里挤了挤,“他多大的时候离开的?” “忘了。”杨玲玲撩了撩颈环周围的长发,“反正很小,听说他爸妈意外去世后,他表姑就带他离开了村子。那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我也在玩泥巴。” 杨鸣挠挠脸:“他门口被人泼粪了,这个事你知道的吧。” 杨玲玲不是很关心。 “我给你说说我今晚琢磨的东西啊,他是在外面长大的,这些年一直都跟村里没联系,怎么他一回来,大家伙就这么反感。”杨鸣说,“不会是他爸妈在世时做了什么吧?” “你这想象力要是用在学习上,不至于小学没上完就辍……嘶……”杨玲玲胳膊被拧了,她冷着脸拨开他弟的手,“还扯到上一代的恩怨,怎么可能,不过就是……” 话说到这儿,她很微妙的顿住。 “是什么?”杨鸣抓他姐的褂子,“我越想越不对劲,刘宽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怎么大家就信了他在梁白玉回村当天说的那些话,对梁白玉各种白眼?” 杨玲玲说:“那些话不过是个引子,主要还是他回来后,村里就不安生了,好几家为了他吵得要砸锅分家,谈好亲事的也要吹,被他迷了心智的不在少数,那些人家里能待见他才怪。” 村子就这么大,褒贬的舆论都能传染,而且很快就会达成一致。 屋里安静了会,杨鸣嘀嘀咕咕:“相貌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就像我,遗传了爸妈的所有优点,你一个都没,就连信息素都是中级的,完全比不上我。”边说还边投过去同情的眼神。 杨玲玲没动气,习惯了。 关于梁白玉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夸张却又正常。 有些时候,有些环境背景下,美貌是原罪,太过了便是大罪,什么都没做,就被定为祸害。 解释就是矫情做作,不解释则是放荡无耻,怎么都是错的。 梁白玉不是山间平凡常见的小野花,他太艳,太妖,不论是性格特点,还是穿着作风都极度肆意鲜亮,不适合这个村子的环境。 可他回来了。 这不就乱了,还有的乱。 幸运的是,他是beta,不是omega,不会和alpha们有信息素上的连接。 然而不幸的也是这一点——他是beta,可以被很多人标记,多次标记,反复标记。 杨鸣的后颈有点痒,他隔着颈环使劲抓几下:“老姐,你装什么深沉?” “大人的事你别管,赶紧睡吧,小傻冒。”杨玲玲走出屋子,边带上门边低声说,“明儿还要挖地。” 末了警告一句,“你发热期快来了,夜里少乱跑!” 杨鸣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不当回事,他几步冲到门口:“杨老师,我《故事会》看完了,你再给我两本!” “滚。”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 梁白玉门前的药渣粪水全部被冲走,淌进水沟里。 水沟是围着村子挖的,一条弯弯绕到底。 村里或许有大秘密,但一定没有小秘密。谁从自家粪坑里舀了粪水,提到梁白玉家倒掉,这事儿不会没人看见,他们选择不说。 这下好了,那股子粪臭味从家家门前过,家家都有份儿。 这场雨让睡眠浅的忍不住爬起来,对着窗外嘴几句,然后回床上继续睡,梦里都在和人嚼舌头根子。 梁白玉没有对老天爷感恩戴德,他早早起来,拎着竹椅坐在门口,等菩萨来给他修房子。 菩萨来了,走了,一天就过去了。 几天下来,陈砜话说得少,事做得多,堂屋基本上修完了,他坐在地上,结实的腿随意叉开,脏手拧开水壶。 梁白玉准备上手去摸新墙,耳边响起一声低语。 “别碰,要晾。”陈砜阻止道。 “噢……”梁白玉收回手,半蹲着靠近他。 陈砜被一口水呛到,狼狈咳嗽。 “你每天来我家,”梁白玉单手抚上他后背,轻柔地拍了一下,“林子怎么办?” 陈砜的咳声戛然而止,整个背部肌肉硬成石块。 “会不会有人偷树啊?”梁白玉用忧心的语气说。 陈砜的上半身前倾点,和背上的那只手拉开距离:“没事。” “真的吗?”梁白玉声调柔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黑色阻隔扣上。 陈砜“霍”地站起身:“我去院里和泥。” 走时步子迈得很大,迷彩服下的胸膛潮湿发烫,耳根通红。 梁白玉弯腰捡起被主人落下的水壶,食指慢悠悠的刮掉壶口水迹,他忽然去看窗户方向。 几秒后,他走了过去。 窗户外面趴着一个脑袋,是个女孩,她踮着脚怀抱一个缸子,手里拿着小半个芋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只眼睛好奇地往里瞅。 女孩没想到屋里人发现了她,吓得一抖,嘴巴里的芋头都忘了嚼。 梁白玉从里往外推开木窗,对她一笑:“不怕啊。” 女孩愣愣看着他。 梁白玉“诶”了声:“芋头好吃吗?” “好吃。”女孩下意识把怀里的缸子往他那送了送,“我家才挖的,都挖了,家里有很多。” 缸子里有几个香软的芋头,皮红,冒着热气。 梁白玉支着下巴:“甜不甜?” “现在不怎么甜,要放一放,冬天就甜了。”女孩抱着缸子的手指抠了抠。 梁白玉眨眼:“那我就等到冬天再买。” “小妹妹,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啊。”他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吃完跟我说说,怎么跑这儿来了。” 女孩几口吃掉手里的芋头,噎着了就锤几下心口,她结结巴巴:“我,我……”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梁白玉把手伸出窗外,揉了揉她毛糙糙的短发,“下次不要再趴别人家窗户那吃东西了,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女孩抽了抽鼻子,她把缸子里最大的那个芋头拿出来,递给他。 “给我的?”梁白玉一副很惊喜的模样,睫毛颤了颤,双眼水润发亮,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落泪的错觉。 女孩又把芋头递了递。 “那我就收下了。”梁白玉接过芋头,指尖抵着它的表皮,稍微用点力就戳到了瓤肉。 窗里人的手很漂亮,像是精心打磨的艺术品,直接就可以进展览馆。 女孩看直了眼:“大哥哥,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呀?” “外面啊,“梁白玉剥着芋头皮,旁边的绸布窗帘飘起来,那片阴影晃过他浓艳的五官线条,“是个万花筒。” 女孩的脚踮酸了踩回地上,个头矮了一截,够不到窗沿,她正要再把脚踮起来,就见一样东西从窗户里扔出来,稳稳掉进她的缸子里。 是一块月牙形的软糖。 她抬起头看去,窗户已经关上了。 院子一角的地上有斑驳树影,两只鸡在那里溜达,陈砜听到脚步声,他没回头,铲子大力翻搅泥滩。 等他和好泥,发现青年躺在草垛旁,吃着芋头晒太阳。 青年的头发长度到肩,被他挑起来一撮扎在脑后,脸颊边垂下来几缕,不时被风撩出慢柔弧度,懒懒散散的。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水壶,站着放的,带子挂在他的腿上。 “你的水壶要空了,”梁白玉没看陈砜,他咬了口芋头,齿间都是绵软香甜,“厨房有水,你去添满吧。” 陈砜去拿水壶。 没拿走,有根手指挑住了带子,力道很轻。 他抓着水壶的大手僵住。 塞了泥的手指甲按住壶身,掌心渗汗。 “老实人。”梁白玉把水壶带子往里勾了勾,仰视他长了胡渣的下巴,眼珠往下移了一点,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6、第 6 章 院门外有几个村民路过,他们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拎着用盐水瓶装的水,要去地里锄草。 到了种小麦油菜蚕豆的季节,忙。 院里很静。 陈砜维持着拿水壶的动作,他的眉眼生得紧促,自带攻击性强的欲感,此时绷紧面部,很高的眉骨下压,犹如黑云压城,生出一种磅礴的沉厉之气。 草垛上的人没有半分退怯。 “不能告诉我?”梁白玉笑意不减,他的后脑勺离开草垛,脑袋仰了仰,手一寸寸收紧水壶带子。 而带子另一端的男人体型比他强健太多,却被他扯了过去。 宽背更是弓得更厉害。 梁白玉支起来点身子,花衬衫领子贴着他的白细脖颈,他用与爱人撒娇的语气说:“那我闻闻。” 就在他的呼吸快要擦过男人下颌时,指间的水壶带子猛然被抽走。 又快又重,在他的指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 男人直起身,五指扣着水壶后退,另一只手按住左耳上的那枚阻隔扣。 左耳很烫。 阻隔扣也一样。 那神情,像是做梦梦见了一只能食人心魂的艳魅。 ——梦醒后,分不清是回到现实中,还是把灵魂丢在了梦里。 “你好紧张。”梁白玉躺回草垛上面,他揉了揉手上的红痕,娇媚的挑了下眉毛,“我只是一个beta,引诱不了你的。” 陈砜低眉垂眼,肩背线条绷着。 梁白玉收起唇边的弧度,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诚恳又懊恼的说:“抱歉啊,刚才是我冒犯了。” 陈砜立在原地一声不吭,唇线抿直,被睫毛盖住的眼里有几分愣神。 “别生我的气。”梁白玉捻掉身上的几根草,他摸西裤口袋,摸出一颗软糖,“给你糖吃啊。” 陈砜摇头。 “糖都不吃。”梁白玉撇撇嘴,手伸向他的水壶。 陈砜侧开身,依旧没看他。 “我是想给你把水装满。”梁白玉无奈地笑出声,语调很轻柔,哄小朋友一样。 “不用。”陈砜的嗓子很哑,“我自己去。” 他转身去厨房,黑硬的短发里都是湿的,有汗珠顺着他后颈发梢滴落,埋进他背脊。 汗液里的信息素很淡,却又仿佛在某一瞬间极浓。 陈砜一整个下午都没跟梁白玉对视一眼,只默默补墙。水壶也没再落下,走哪儿带到哪儿。 太阳下山,陈砜把脏手伸进院子角落的大缸里,用力搓洗手缝和指甲里的灰泥。 缸里是雨水,这几天他总在里面洗手,水有点浑浊。 梁白玉靠在树下逗鸡,感激道:“今天辛苦啦。” 缸里的水声停了。 当事人听见了他的话,塌着腰站立,手还放在水里。 梁白玉看了眼背对他的高大身影,用善意的语气提醒:“你裤子开线了。” 陈砜把一双生了厚茧的手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他还没检查裤子,后面就有了脚步声。 猫一样,很轻。 陈砜迅速转身,往后退,脚后跟撞上水缸。 缸剧烈晃动,溅起的水花砸在四处。 梁白玉怔了下:“你怎么……” “这么怕我啊?”他笑弯了腰,瘦弱的肩背颤个不停,眼里浮起盈盈水光,很动人。 陈砜看着他笑。 梁白玉难受的“哎”了声:“不行了,笑岔气了。” 缸前的人迈近一大步,又顿住。 梁白玉按着肚子回到树下,慢慢靠着树干滑坐下来,他闭着眼后仰脖颈,轻轻蹙起眉心,半张着唇喘息。 这只不过是很正常的呼气吸气,却像是一曲天上人间乐,一声接一声的,庸俗而淫诱。 和这间老屋,这个村庄都充满了强烈的割裂感。 “不早了。”梁白玉把两边发丝往后撩,他半睁双眼看两只鸡吃菜,身上的那股子糜烂气息消失无影,眼角眉梢都是纯真柔情,“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太晚了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噢。” 陈砜带着空水壶离开,他路过树旁,被一条腿拦住。 那腿被黑色西裤包裹着,很细很直。 裤腿卷上去一小块,隐约可见一截白袜。 陈砜收回目光。 “菩萨,你明天还来吗?”梁白玉把注意力从鸡身上转移向陈砜,他一凝视,深情至极,恨不得让人把整个余生都送给他。 这个问题梁白玉天天问。 陈砜呢,每次都是不说不来,第二天敲响他家的院门。 这次也是一样。 梁白玉是这么以为的,他照例天一亮就等陈砜,可他等到太阳升起来,等到晌午,都没等来对方。 直到天黑,家里才来了个人。 不是陈砜,是个不速之客,杨玲玲。她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来一趟不为别的,只是受人之托,给梁白玉捎句话。 “砜哥他爸病了,需要人照顾,没办法下山。”杨玲玲站在门口没进去。 梁白玉惊诧道:“原来是家里人生病了啊。”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杨玲玲个子很矮,细胳膊细腿的,却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梁白玉笑着眨眨眼:“那杨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放学后上过山。”杨玲玲说,“经常去。” 见梁白玉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她又撒谎的补了一句:“他爸跟我很熟。” 梁白玉的眼睛弯起来:“杨老师可以多说点吗,他那个人太闷,来我家就干活,不和我闲聊,我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想感谢也无从下手。” “感谢什么,你们不是按工钱算的?”杨玲玲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不啊。”梁白玉说,“他不要工钱。” 杨玲玲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听梁白玉又来一句,“为了这事,我挺愁的,要不杨老师帮我劝劝他?” 门前的气氛有些令人窒息。 一股难闻的中药味从院子里飘出来,杨玲玲身上的冷气退去不少,她看着面前这个比全村所有人都要白好几度,又美又妖的青年。 “砜哥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杨玲玲说。 梁白玉赞成的点点头。 杨玲玲冷着脸:“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梁白玉凑近了一点,看她那双跟杨鸣一点也不像的小眼睛:“杨老师,你是陈砜的对象吗?” 杨玲玲的眼神闪了闪:“这跟你没关系。” “那就不是了。”梁白玉轻声说,“你别一副正宫亲自上门警告小三的架势。” 说着,他把她格子外套上蹭到的灰拍掉:“怪尴尬的。” 杨玲玲的表情更加难看。 梁白玉退开:“话你已经带到了,我就不留你了,杨老师慢走不送。” “站住。”杨玲玲望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禁拧了拧眉,这人有时候病怏怏的,有时候又很有精神,身体状况令人捉摸不透。 神秘,破碎,以及艳丽结合在一起,的确有种很致命的吸引力。 杨玲玲想到她在山下碰到陈砜的画面,团积在心口的郁气更重了几分。她突兀道:“这个天气,你就穿一件衬衫,不觉得冷吗?” “你和杨鸣不愧是姐弟,都对我的穿着有疑问。”梁白玉笑,“我不冷,谢谢杨老师的关心。” “大家对你的反感,有一个原因是你的衣着打扮。”杨玲玲不友善,也没有展现出明显的轻蔑厌恶。 “我知道,刘婶也说我穿的乱七八糟不像样子,可是没办法,我就喜欢穿衬衫,尤其是花色,越鲜艳多彩越好。”梁白玉抿嘴,“我想活得开心点,有什么错吗。” 青年好似很委屈,随时都要哭红眼眶,楚楚可怜。 杨玲玲愣了几秒,躲什么危险物品一样离他远一点,她又换话题:“砜哥要看整片山林,很累。我可以找别人给你修房子。” “好啊。”梁白玉浓密的睫毛眨动,“那就麻烦杨老师了。” 杨玲玲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就答应了,搞不清他打的什么主意,便说:“人不容易找,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等着吧。” 说完就走,两个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肩头,背上是一包沉甸甸的课本。 “你弟弟外出了吗?”梁白玉懒洋洋地问。 “对,跟我妈去高庄了,他年纪小,别祸害他。”杨玲玲脚步不停,很快就从屋角拐走。 天色很暗了,这时候要是有谁躲在角落里偷窥,很难被发现。 梁白玉的眼前晃过几根碎发,他眯眼望着虚空,半晌咕哝道:“家里的白糖没了,今晚的馒头不好吃了。” “还要喝药……苦死了……”梁白玉无精打采地回屋。 山里有个瓦房,前面是一片菜地,后面是单独的猪圈和鸡棚,还有两只大白鹅被一小圈围栏养着。 门口的两棵树中间横着一根麻绳,上面挂着几件褂子裤子,都很旧。 堂屋弥漫着一股子饭菜味。 山上树多不好通电,目前还只能用煤油灯,桌子周围的光线还算明亮。 陈家父子两人各坐一边,桌底趴着一条瘦不拉几的小黑狗。 陈砜咬一点腌萝卜,大口扒拉白饭,他吃得快,不一会半碗就下肚了。 旁边的陈富贵拆开一包红梅,这是别人送给儿子的,他本想留着过年走亲戚散烟,今天他心情很烦,烟瘾比平时要大。 “要不是杨家那闺女来看我,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天天下山。” 陈砜喉头滚动着咽下饭菜。 煤油灯旁是杨玲玲过来带的东西。 一袋红糖,一袋豆奶,还有一袋桂圆,花了不少钱。 陈富贵把煤油灯拿到跟前,揭了灯罩点烟,点着了就嘬两口,他把自己的碗筷拨开:“早出晚归的,给人修老房,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吗,你要接活?” 陈砜说:“够用。” “那你接什么活?”陈富贵啪嗒啪嗒抽烟,“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看你不顺眼,没事你往村里跑干嘛,找麻烦是吧?” 陈砜扒完了碗底的一点饭,夹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你也不想想自己的信息素低到……”陈富贵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悄悄粗糙桌面,“我跟你直说了,离梁家那孩子远点。” 陈砜站起来收拾桌子。 “听到没?”陈富贵边抽烟边咳,身子骨不行,爬起来吃顿晚饭已经是强撑了。 陈砜把两个空瓷盆叠一块儿,再把碗堆上去:“我去烧水。” 小黑狗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 “你要是还敢去梁家,我就打断你的腿!”陈富贵严厉的大吼大叫。 回答他的是狗吠声。 陈富贵咳得厉害,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他瘫在椅子里艰难喘气,夹着烟的手哆嗦不止。 “梁家……” “煞星是会遗传的。” 当晚,梁白玉拿着铁锹上山,半夜才回来,湿衬衫被夜风吹得粘到他身上,又潮又冷,他走到门口时,身形轻顿,脚步停了下来。 院墙的洞口好像有什么东西。 梁白玉走过去,发现那里挂着一块碎布。 有人爬过这个洞。 梁白玉看一眼院墙,又去看洞口的布料,他手里的铁锹一下一下敲打地面,土渣飞到他皮鞋跟西裤上,有一粒沙土蹦进他眼里。 不是很疼,却影响到了他的视线。 梁白玉流出生理性泪水,那股不适才慢慢减淡,他走到院门口,正对着紧闭的门。 锁好好的挂在门上。 梁白玉撕开左手腕部的膏药贴,掐着如同被千万只虫子啃咬的那块皮肉,他出门前忘了喝药,现在很煎熬。 夜渐渐深沉。 梁白玉缓过那阵钻心之痛,重新把膏药贴盖回腕部,他拖着铁锹去开门。 铁锹在地上划过一道长痕,摩擦出的声响听起来怪瘆人的。 梁白玉打开院门,举着手电跨过门槛,他一个个屋子的走,全走了一遍才去厨房。 炉子熄火了,搁在上头的沙罐还是热的,里面是粘稠的中药。 梁白玉一口气喝完,坐在锅洞前的小板凳上打盹,他就这么迎来了日出。 昨天的黑暗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村子西边有座断桥,荒了,四周是小树林跟废弃的老窑厂。梁白玉连着两天都去那遛弯,也不多待,就是走一走。 到了第三天,几个alpha在那碰头,互相一问,都说是碰巧。 其中一个平头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副牌,流里流气的洗几下:“来不来?” “来。”有人应和。 另外两人也参与进来,就地打起了斗地主。 他们打牌的时候会开黄|腔,拿同一个人开,这令他们无比亢奋。 alpha在体力上占有极大的优势,要是想对哪个beta硬来,并不难。 如果是高级别alpha,那绝对能让beta脱层皮。 几人嘴上说瞧不上不出水的beta,不屑用强,定力更不会差到被勾引,实际上用没用成没成就不知道了。 他们瞧不起自称睡过梁白玉的同村人。 这一把的地主催平头快点。 平头看了看他手边的老兄,对方手里只剩一张牌了,他从自己的一群虾兵蟹将里挑出红桃三,往地上一拍。 老兄抽抽嘴:“不要。” “草。”平头气得咒骂,“你他妈坑爹呢!” 地主正要说话,他瞧见了什么,大喊道:“宽哥!” 其他三人也紧跟着打招呼。 刘宽梳着三七分,长得斯斯文文,他像是刚好路过,很随意的回应:“在打牌啊。” “才打没一会。”平头喊,“宽哥,你说说梁白玉的事呗。” “该说的不都说了吗,没什么好说的了。”刘宽一脸的抵触,“我都巴不得失忆忘掉。” 坐地上打牌的死人对视一眼,都记起了上个月的事。 那天傍晚,村里来了个陌生人,美人,大家伙全凑了上去,一听是梁家的,梁白玉,议论声就起来了。 就在当时,外出做工的刘宽回村,他指着梁白玉,揭露出一件丑闻。 刘宽说他看到梁白玉和一个中年人干那档子事,就在汽车站的厕所隔间里。 中年人的alpha儿子在排队。 梁白玉伺候了那对父子,还想跟他做生意,他不干。梁白玉就跪下来舔他的鞋子,他吐了,忍无可忍的踹了对方后腰一脚。 刘宽在汽车站的时候不知道梁白玉的身份,哪晓得竟然是同村人,他当场干呕了几声,叫村长把梁白玉赶走。 那种人不能留在村子里,太脏了。 人群里有一些怀疑的声音,刘宽指出梁白玉旅行包里有很多药,有人抢了梁白玉的包打开,发现还真是刘宽说的那样。 衣物很少,大多都是中药西药。 梁白玉还被强行扒衬衫,露出后腰的淤青。 也就在那个节骨眼,梁白玉咳出了一口血,脖子上的痕迹也暴露在大家眼皮底下。 这下子坐实了他是从某个按|摩|店出来的,身体已经烂透了。 然而梁白玉还是留了下来。 几人正回味着梁白玉的身段皮相,还有那含着情带着媚的眼神,不远处传来一道叫声。 平头他媳妇叫他去挖地,他装听不见。 媳妇抓着扁担冲了过来。 “要死,牌玩不了了,我先撤了。”平头丢了牌跑过去,他在媳妇要拧他耳朵前放出信息素,把软了的人捞走。 “你是不是知道梁白玉会来这,特地等他……” “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么肮脏的玩意儿。”平头哄着媳妇离开。 “……” 那对小夫妻走远了,黏黏糊糊的信息素消散在风中。 斗地主三缺一,刘宽凑人头的打了两把,心思不在这上面。 “你们打吧,我逛逛去。”刘宽抬脚走人。 剩下三人也走了。 不多时,刘宽再次出现,他绕着断桥寻找什么,之后又去了小树林,还是一无所获。 “梁白玉那个贱人,老子迟早要把他绑到地窖里,慢慢玩,玩烂。” 刘宽踢开脚前的破瓦罐,他突然察觉出了一丝异常,刚要回头就被一棍子敲倒在地。 第二天早上,梁白玉被“砰砰砰”的拍门声吵醒。 门一开,杨鸣就冲进来:“咱村出事了。” “怎么啦?”梁白玉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困得很。 “死人了。”杨鸣抓住他的肩膀,一通摇晃,“死人了你知道吗?死得透透的,我刚从那边过来,脑浆都出来了。” “啊?”梁白玉反应迟钝。 “刘宽,”杨鸣有些语无伦次,“他死了,刘宽死了。” 7、第 7 章 这些年村子里一直很太平,没出过什么命案,只有鸡毛蒜皮芝麻粒大点的屁事。 刘宽的死,不亚于是一声惊雷,一场风暴。 村民们全都懵了。 当他们亲眼看见刘宽被敲烂的头,那股子懵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反胃跟惊惶。 胆小的都退到了外围,呕吐的呕吐,吓哭的吓哭,胆大的凑在前面交头接耳。 “太残忍了……” “看起来是用砖头或者棍子敲的,敲了很多下。” “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下手这么狠。” “刘家老小平时挺好一人,和和气气的,没听说他跟谁起冲突。” “怎么没有,那姓梁的不就……” “不算吧,他被刘家老小揭穿的时候根本没反驳,也不生气,好像都无所谓。” “明着是那样,心里肯定有恨啊,这种人最可怕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乱了嘈杂声,刘婶踉跄着扑进来,跪倒在尸体前面,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 “宽儿……宽儿啊……” 她呆滞了会,一把抓住儿子冰冷的胳膊,使劲摇晃:“宽儿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 “啊!” “宽儿!宽儿!啊啊啊!!!” 有人抹着泪上前拉劝,叫她节哀,她哭啊叫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崩溃了,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 场面混乱,大家七嘴八舌。 “刘叔怎么没来?” “他还在隔壁村修电,谁去通知他一声啊。” “我去吧,我骑车快点。” “那刘家老大呢?他在村里吗……来了来了……人来了……” 刘家老大叫刘峰,是个beta,他的性情跟他弟不一样,唯唯诺诺的,各方面都很平庸,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他是从水库那边匆匆忙忙赶来的,衣裤脏兮兮的,滴着水。 他妻子抱着孩子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刘峰手足无措的望了望周围人,视线落在诊所的黄医生身上:“我弟还……还有气吗?” “没了。”黄医生背着医疗箱,“昨个晚上就死了,节哀顺变吧。” 刘峰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求几人把他妈送回家,自己蹲下来捞他弟。 尸体被捞起来,露出的土面都是深褐色,那是渗进去的血液。 还有一些浆糊状的灰白色东西,很像豆腐脑,就糊在他的后脑勺上面。 接受能力强点的村民都忍不住干呕。 “那个不要脸的婊|子……”人群后方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知道跟谁学的,有模有样。 旁边的瘦黑男人连忙捂住孩子的嘴。 但这动静已经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他们都顺着小孩所看的方向望去。 半人高的砖堆前,容貌美得不像话的青年立在那,不过是隔着十几二十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他在世界那头看着他们,又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个村子的繁荣或败落,团结或分裂,生离死别都与他无关。 “刘峰,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找村长,查查他。”有人意有所指。 “对,他是头号嫌疑人,有作案动机,刑侦类的书籍我看了没十本,也有八本,错不了。” “那他怎么不跑,还来这儿?” “他能跑得掉?当大家是死的啊,把人脑浆都打出来了这么丧心病狂,是人是鬼都别想跑!” 刘峰在煽风点火的声音里抬起头,看向那个最近被众人恶意嘲讽评价的对象,他嗫嚅了一下嘴唇,没管别人的建议,而是背着弟弟往家走。 梁白玉搓着脖子转身。 “惨不忍睹。”杨鸣两手抱在胸前,咽了咽唾沫,“我早饭都没吃,吐的黄水。” “你不是跟你妈去外地了吗?”梁白玉慢慢走着。 “昨天半夜回来的。”杨鸣打了个喷嚏,“我姐今早天刚亮就去学校搞卫生,哪知道竟然在路上撞见了刘宽的尸体,她掉头回来告诉的我。” “真没想到咱村还能出这么大的事。刘宽他家也是,一个两个的就没发现他晚上没回家吗?还是说他经常不回家,他们都习惯了,就没当回事?” 杨鸣唠唠叨叨,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下梁白玉:“你说是谁干的?” 梁白玉继续走着,不答反问:“你怀疑我?” “怎怎怎,怎么可能!”杨鸣结结巴巴,“你别别胡扯!” 梁白玉捏住少年的下巴:“让哥哥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坏了,怎么突然就捋不直了呢?” 杨鸣刷地红成小龙虾。 “傻样儿。”梁白玉挨着他脸颊的食指轻点一下,撤开手说,“刘宽说的那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随他说,我不在乎,所以……” “所以?”杨鸣愣愣重复。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梁白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你也回你自己家吧。” 杨鸣的脚还没抬起来,就听梁白玉说:“别跟着我。” “谁要跟你!”杨鸣气愤得很,他踢飞一块土疙瘩,憋屈地扒拉扒拉后颈的颈环锁,“怎么就有人这么难懂,就不能简单点真实点吗,老子小学都没学完,脑子又不聪明……” “说起来,那家伙的心态是真的好,竟然一点都没吓到。”杨鸣嘀嘀咕咕了句,下意识瞥了眼刘峰背上的尸体,惊了一跳,赶紧挡住眼睛离开。 有一小伙人挤在墙角谈论刘家的不幸,他们看见梁白玉从前面的树荫下经过,话题立马就转移到了他身上,全是些常挂在嘴边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也不嫌腻。 那个吃过月牙形软糖的女孩被爸爸拉着手,耳朵里塞满了闲言碎语,她咬咬唇,忍不住插嘴:“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吧,那个大哥哥只是在外面长大的,生活习惯上和我们不同。“ 她爸爸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她成了众矢之的,还给他丢人现眼。 “怎么不是了,城里我闺女又不是没去过,压根不是他那样。” “还有他那个声音哟,没法形容,正经人能像他那么说话?做作到不行,听着就犯恶心。” “有人天生就是那个调调!”女孩大声回击,胳膊被他爸掐青。 口水战就是这样,必须是你来一下,我来一下,才激烈。 她不吭声还好,一吭声,一伙长辈们不干了,当场瞪眼争论起来。 “怎么可能啊,肯定是学的,眼睛带钩子,往男的裤腰带上钩,逢人就笑,不是勾引是什么,还有他那头发,留那么长,不男不女的,衣服也那么花,扣子都不扣好,不检点!” “长得太妖气,哪像我们村的人啊。” 女孩两手攥成拳头:“老师说不能以貌取人!”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你别不是也被他勾了魂了吧?” “小蔡,你不管管你闺女?” 小蔡尴尬的赔笑,眼神狠狠剐了女儿一样,回去打死你。 女孩缩了缩肩。 这会儿又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不是我们看不起他,是他自己不珍惜自己,老话讲得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话的大妈被旁边人用力拐了一下,顿时就不往下说了。 气氛微妙了片刻,恢复如常。 “诶,他回来那天坐在家门前咳血,每个礼拜都倒奇怪的药渣,不知道生得什么病,你们说说,这么多年了,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快死了才回,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咱都留个心眼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怕啥子,该怕的是他,就他那作风,鬼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庭。” “我说啊,刘家老小八成是被他害的……” 女孩听不下去了,她使劲挣脱开爸爸的手,大步跑了,边跑边擦眼泪,头一次生出一种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再也不回来了的冲动。 想把家移到大城市,哪儿都行。 可她还小。 她还没分化呢,她希望自己是个alpha。 能自保,不看低beta,不受omega牵引,做个思想独立的人。 梁白玉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后面传来喊声。 “大哥哥!” 女孩冲到他跟前,脸上两坨红,眼睛跟鼻子也是红的,被一头炸毛的短发衬得怪可爱。 梁白玉把钥匙捅进锁孔里,扭开锁:“怎么哭鼻子了?” “我叫蔡小静。” “小静。”梁白玉笑,“从哪来的,哭成了花猫。” 蔡小静害羞的弄弄头发,抹抹脸,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认真地说:“大哥哥,你别出来逛了,这几天就待家里吧。” 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却是第一次发现很多猜疑传着传着,就都成了所谓的“事实”,她又笨拙的强调:“真的,别开门别出来。“ 梁白玉抽|出钥匙:“你读初几啊?” “初一。”蔡小静说。 “真好。”梁白玉卷了卷滑下来的衬衫袖子,屈指刮她鼻尖,“读书一定很快乐吧。” 蔡小静迷茫地张了张嘴巴。 读书哪里快乐了,要做题背书考试,老师每次发卷子都一个一个喊名字报成绩,排名也要贴出来,好烦的。 今天村里有人死了,爸爸还要打她,感觉人生没开始就各种不顺。 蔡小静看他的长发,她觉得很柔软,也很好看,一点都不娘,更不奇怪:“大哥哥,你回来前住在哪个城市啊?” “奚城。”梁白玉推开了院门,柔声说,“妹妹,没事不要来我这儿了,好好学习。” 院门在蔡小静面前合上,她摸摸被碰过的鼻尖,感觉还有一股香味。 大哥哥好香。 不是信息素,是他身上的,可能是在奚城买的香水吧,她想。 奚城在哪啊…… 蔡小静听到了爸爸的叫声,她一个激灵,撒腿就往家的反方向跑,她才不信大哥哥是坏人。 村里没几个人的想法和蔡小静相同,大部分都是相反的。 梁白玉上午就被老村长叫了过去。 老村长背着手来回走动,胡子颤巍巍的,布满老年斑的脸刻板严肃:“你昨晚在哪?“ “在家啊。”梁白玉手里拿着一根山芋藤,叶子拔掉了,光秃秃的长长一条,他一寸寸的掰着玩,“大晚上的,我不在家睡觉,还能干什么。“ “就你自己?“老村长质问。 梁白玉鼻子里发出一个气声:“村长认为呢?” “少把你那套乱七八糟的招数拿出来。”老村长端起瓷缸,“刘宽生前揭穿过你,你对他记恨在心。“ 梁白玉哭笑不得:“这是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敢说,你真的不怪他向大家揭你老底,导致你被排挤?”老村长眼神犀利。 梁白玉从容得很:“敢啊。“ “别人的嘴巴长别人脸上,我哪管的了,随便啦。”他耸耸肩,小孩子似的咕哝,“光是活着就已经够累了。” 老村长的疑心并没有消失,他审视梁白玉,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晃神,不知是记起了什么,那情绪瞬息间就转变成了憎恶与警惕。 “村长,我呢,”梁白玉指了指自己,“是个有病的beta,你觉得我有那本事打死一个alpha?” 老村长喝口浓茶:“你没回来前,村里好好的。” 梁白玉“啪”一下掰断一截山芋藤:“这话也太搞笑了吧,难道要说,我回村以后谁家出了什么事,都要算到我头上?” 老村长皱得跟老树皮似的脸发黑。 “你去过断桥那边。”老村长甩出新的疑点。 “我闲逛呢。” “那你怎么之前不去,偏偏从前两天才开始去?”老村长审犯人一样审他。 梁白玉不快不慢地回应:“我想什么去就什么时候去,不可以吗?” 老村长被问住,捧着瓷缸的干瘦手指发力,像是要把瓷缸扔他头上。 “这几天不是只有我去过那吧,如果要拿这一点揪着我不放,那别的去过的人是不是也要审一审?” 梁白玉俏皮地眨了眨眼,和家里宠爱他的慈祥长辈唠家常一般,“村长,你可不能区别对待。” 老村长那脸色真是没法看。 梁白玉没露出胜利者的姿态,他挺随和的:“村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查案……” 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了不小的响动。 是刘家的人来了,捎了新进展。 黄医生检查发现刘宽的膝盖上面有一块血迹,但他的膝盖没有受伤。 那血迹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留下的。 血液里没有信息素。 这样一来,alpha跟omega就排除了。 梁白玉掰山芋藤的动作没有停。 老村长观察他全身。 梁白玉把山芋藤咬在嘴边,举起双手,掌心对着老人:“村长,别看了,我没受伤。” “但你咳血。” 这消息传得飞快,梁白玉家门口挤满了人。 老村长推梁白玉,叫他开门。 人群里有人已经喊起了“杀人犯”,带头的起哄的,都是些早就恨不得咬死他的人。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刘婶冲上来,抓住梁白玉的衣服,“还给我!” 梁白玉的衬衫扣子被抓掉了几颗,露出白得晃眼的身体,现场有吞口水的声音,也有一些猥琐恶俗的视线粘着他。 刘婶发了疯,没人过来阻拦。 不论是惦记梁白玉那身皮肉的,还是喜欢他的,都选择在这时候按兵不动。 或许对他们来说,梁白玉还不够惨,再惨点,才能找机会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出场,得到他的膜拜和依靠。 最主要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会为一个妓出头。 梁白玉指间的山芋藤掉在地上,他蹙了蹙眉心,扣住了刘婶的手腕。 刘婶莫名一寒。 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梁白玉弯腰捡起山芋藤,轻声说:“婶儿,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 “你个狐狸精!”刘婶回过神来,狰狞着脸,扬手朝他扇去。 “我草!”杨鸣奋力挤到前面,及时拦下刘婶的手,对她和大家伙吼:“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都是福尔什么斯是吧?” 吼完就把梁白玉敞开的衬衫拢一块儿,叫他赶紧进屋。 “鸣子,你过来!”杨母喝道。 杨鸣不听,他一个劲的给梁白玉使眼色:快啊,进去啊,外面有我,我给你兜着。 杨母要气死了。 梁白玉只在他们家买过米菜之类,哪怕价钱方面没透露,他们也已经被村里人说闲话了,儿子还总往对方这跑,现在更是当众站队。 这是找死呢!还要不要家了? 杨鸣梗着脖子跟他妈互瞪,一副宁死不屈样。 门口的信息素混乱得很,看不见的刀剑在交锋,omega们吃不消,一个两个的捂着颈环撤退。 杨鸣还在强撑。 梁白玉的衬衫凌乱松垮,丝毫看不出□□狼狈,只显性感,他拍了拍杨鸣的后背:“过去吧,你妈喊你呢。” “你闭嘴!”杨鸣狠咬后槽牙让自己清醒,他四处张望,“姐!姐!” 杨玲玲离得挺远的,她接到他弟的求助信号,不是很想搭理,但他那破锣嗓子实在难听。 “各位,凡事都讲证据,谁家的鸡跑不见了,怀疑在谁家,都要搞清楚查明白。”杨玲玲出声,“更别说是命案了。” “刘婶,你们应该去县里的派出所报案,请专业人士来查。”她逻辑清晰,声音冷淡。 老师在村里是有一定威望的。 现在杨玲玲发话了,局面好了不少。 刘婶一看不少人都被杨玲玲带跑,她也顾不上骂了,拍着腿凄凄惨惨的哭嚎起来。 “这个狐狸精肯定把证据都藏好了,派出所来了有什么用……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有人趁机附和:“对对对,去县里又要坐船又要坐大巴的,得多远啊,来来回回太废时间,杀人偿命,村长!” 老村长被架起来,要他替□□道。 风向又变了。 混乱中,梁白玉家的门被撞开,一群人冲了进去,强盗似的。 哪像是淳朴的街坊四邻。 “快看啊!这有个上锁的屋子!”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一直没甩过脸色的梁白玉掀了下眼皮,唇角往下压,他拨开杨鸣的手,抬脚迈过去,挡在那扇紧闭的,挂着蛛网灰尘的屋门前。 梁白玉的行为将这场舆论推到了高|潮。 “他心里有鬼!” “杀人凶器铁定在里面!” 大家要强行破门。 梁白玉捏着一节节断裂,手链似的山芋藤,为难道:“这是我母亲生前工作的屋子。” 他的音量并不大,什么工作也没细说,仅仅只是提到了他母亲,却让在场的老一辈纷纷变了脸色。 只有年轻一辈在状况外。 “你把门打开,我看一下。”老村长说,“就我一个人进去。” 梁白玉把山芋藤绕到手指上面,一圈接一圈。 “打开。”老村长道。 梁白玉缓慢地掀了下眼皮,嘴边扯起一个古怪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话声,“刘宽的死跟他没关系。” 陈砜孤身进来,迎上四面八方袭来的信息素攻击,一步步走到梁白玉身旁,没和他对视。 “我昨晚在他家睡的。”陈砜偏头对村长说。 梁白玉的肩头一沉。 陈砜宽糙的手掌揽着他,动作僵硬,口吻亲密:“天亮才走。” 8、第 8 章 梁白玉是个beta,谁跟他睡一张床,都不能把他给标记了,在他身上留下信息素。 更别说陈砜是个众所周知的低级alpha。 因此陈砜的一番话,没人可以查证。 大家一致相信他说的话。毕竟这段时间他的确天天出入梁白玉家。 修房子,总要有报酬。 梁白玉是做那档子生意的,出卖身体再正常不过。 可陈砜昨晚要是在梁白玉床上,那梁白玉杀害刘宽的嫌疑不就没了? 形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大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刘婶拍着大腿又哭又闹,她一口咬定是梁白玉杀了她儿子。 老村长让大家都回去,不愿意的直接赶走,他找陈砜问话,“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陈砜说没睡,一直忙,公鸡打鸣才停。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珠都不敢往梁白玉那偏转一点。 老村长质疑的眼神扫向梁白玉。很明显是不相信他伺候了陈砜一整晚。 “我跟他很契合。”陈砜低声说。 梁白玉的嘴唇轻张,按着他肩头的那只手就徒然加重了力道,潮湿的汗液浸到了他的衣料里,连带着他那块皮肤都烫起来。 老村长盘算着找两个omega 来检查梁白玉的身体。 睡没睡的,总能查出来。 “村长,我珍惜他,弄得轻,没有留下痕迹。我以我的人格担保。”陈砜个高挺拔,十分刚正稳重,配上他的为人,说的话可信度极高。 老村长瞥了瞥他:“行,我晚点会上山见你爸,跟他聊一聊。” 陈砜面不改色。 老村长没找出破绽,很快就走了。 走之前还警告梁白玉配合后面的调查,不然到时候他会很难做。 人都走没了,家里安静下来,梁白玉垂眼把玩手指上的山芋藤。 陈砜前一刻的沉稳褪得一干二净,他尴尬局促,汗湿手掌不时在迷彩裤上蹭擦一下。 而他另一只手还在梁白玉肩头,忘了移开。 “陈砜。” 梁白玉第一次喊他名字。 陈砜像是站在被风拨动的山林间,嗅到了很多种味道,春夏交替时的味道。 “嗯。”他吸口气,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你怎么扯谎啊。”梁白玉拿开他的手。 陈砜的喉头动了动。 “做人要真诚。“梁白玉叹了口气,”你昨晚哪是在我家睡的。” 陈砜还是不出声,他沉默得犹如一座会呼气的石雕。 “还一直忙,珍惜我,弄得轻,很契合……”梁白玉揶揄的说,“你怎么一套一套的啊。” 陈砜黝黑的面庞发热,臊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现在好啦,你把自己和我绑一起了,你被我害啦。”梁白玉“哎”了声,“你下次如果生了病,或者你家人身体不舒服,要下山买药,怕是没那么轻松。” 陈砜转过头,正对着他。 “后悔了吧。“梁白玉仰起苍白精美的脸,忧心忡忡,”菩萨,大善人,你心肠太软了,帮人不是这么帮的,连累自己不值当……” 陈砜突然开口:“是你干的?” 梁白玉跟他四目相视,半晌一笑:“不是噢。” 陈砜没再问。 “我只说了不是,你就信了?”梁白玉笑得倒在他身上,“你不再多问几个问题吗,起码也要我发个毒誓吧?” 陈砜答非所问:“堂屋修的墙烂了。” 梁白玉出去看了看,是烂了,不知道被哪个故意踹烂的。 “我先回去,我爸腿不好,走不了路。”陈砜道。 “好。”梁白玉挥手,“你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还有……”他拖长了尾音。 陈砜不由得顿住,听他笑盈盈地说,“这次谢谢你啦,菩萨。” 这回梁白玉是真没话讲了。 陈砜便没有再停留。 梁白玉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面,托腮望着门前那棵桃树,他望了很久,眼睛酸涩了才合上眼。 缓了缓,梁白玉起身拍拍西裤上的灰尘,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迎面过来一辆自行车,是不知道从哪来,还是要上哪去的张母。 梁白玉让到一边。 张母没往旁边骑,直冲着梁白玉的方向而来。 梁白玉索性就不动了。 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在他瞳孔里逐渐放大,他眯起了双眼。 自行车撞上他的前一刻,一股力道将他拽开。 他在张母连人带车倒地的响动里扭过头,看向抓着他的男人,惊讶道, “你怎么还没走?” 陈砜皱着眉头:“怎么不躲?” “忘啦。”梁白玉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你要不要,”陈砜没管张母,他松开拉着梁白玉的手,犹豫着说,“跟我上山?” 梁白玉凑近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村里不太平。”陈砜避开他的问题,“你今天最好躲一躲。” 梁白玉“哦”了声,离他更近,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薄薄的唇上:“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说。”陈砜后仰头,一板一眼道。 “有道理。”梁白玉的眼睛弯成月牙,“那你带我回家吧。” 陈砜愣住。 “改变主意了?”梁白玉笑容不变。 “不是。”陈砜转过身,“走吧。” 梁白玉跟着陈砜上了山,他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 陈砜进门就给梁白玉打水,让他洗手。 梁白玉途中摔了一跤,手上擦伤了,伤口里还有细泥和碎草屑,他把手伸进翘皮的蓝色塑料盆里。 陈砜将毛巾放到旁边,自己忙去了。 梁白玉洗好手,无所事事的找了个凳子坐着,没一会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他是在一阵饭香里醒来的,意识清醒了,身体却懒得动。 直到陈砜喊他吃饭。 陈砜没上桌,他端着碗去屋里照顾他爸。 梁白玉一个人吃的午饭,他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逗脚边的小黑狗玩。 “你和我很熟吗,就往我这凑。”梁白玉伸出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它,“怎么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小黑狗两只爪子搭在他被树枝刮花的皮鞋上面,脑袋蹭他裤腿。 “讨好我做什么,”梁白玉弯腰,做出要抱它的手势,却只是摸了摸它,“傻狗。” 屋里传出清脆声响。 小黑狗冲着关闭的门叫个不停。 梁白玉安抚地挠挠它的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啊呀,”他停下来,自言自语着说,“我得把我自己吃的碗洗了,不然多不礼貌。” 陈砜不清楚门外的事,他把墙边的簸箕笤帚拿过来,清理地上的碎片和饭菜。 “我叫你别去找他了,你倒好,跑下山替他出头。”陈富贵气得直拍桌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还把人往家里带,你可真了不起,儿子,你厉害啊,”陈富贵笑出了声,他把柜子上的日历本砸出去,“你现在就给我挖坟去!我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你犯蠢!” 陈砜将日历本捡起来,擦掉上面的饭粒。 “你从小到大扯过几回谎?啊!”陈富贵一张脸青里泛灰,“现在为了那么个人,一次扯几个慌,你就不怕你妈从地底下跑上来骂你?” 陈砜扫好地,开了口:“他是无辜的。“ “你又知道了?“陈富贵看儿子的眼神像看一个往火坑里跳的盲人,他心惊肉跳,很不安,“那孩子说的你就信?你们是认识几十年了还是几辈子了啊,知根知底什么都一清二楚?” 陈砜提着簸箕往门口走。 陈富贵气过了头,不乱吼了,他冷哼道:“别想你老子我跟你串通一气,等村长来了……” “爸,这不是小事。”陈砜绷着脸打断,“你不帮我,他会被带走。“ “带走就带走,真不是他干的,派出所的人自然会放了他,轮不到你救苦救难普渡众生。“陈富贵说。 陈砜摩挲草编的笤帚把手:“我怕派出所的人还没来,他就生死不明。” 言下之意是,遇害了,尸体都找不到。 屋里寂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陈富贵说:“叫他进来!” “过会儿。”陈砜打开门,“他还在吃饭。“ 末了说:“我去给你重新盛一碗。“ “谢谢爸。” 陈砜关上门时说了一句。 陈富贵瘫在床头,细想去年给祖宗上坟的时候是不是少磕了头,老陈家才会招惹那尊煞星。 不行,他还得再撑一撑,必须把儿子拖离火坑。 明年就给儿子张罗对象,把婚结了。 陈砜没在堂屋见到青年,他快步出去,循着水声去厨房。 梁白玉在洗锅,灶台上都是水,乱糟糟的,他回头看陈砜,娇软着笑:“我把碗洗了,顺便洗一下锅。” 陈砜走到水槽边,把笤帚里的垃圾倒进桶里:“放着吧,别洗了。” “噢。”梁白玉很识趣的退开,“你家洗锅的东西挺好用的。” “是晒干的丝瓜瓤。”陈砜说。 梁白玉拿抹布擦手上的水迹,灶台那里响起男人的问声,“为什么不吃了?” “饱啦。”梁白玉把抹布放下来,“那我就……” “锅里还有汤。”陈砜突然出声。 梁白玉走到他背后,踮起脚在他左耳的阻隔扣上吹了口气:“你确定?“ “喝点吧,暖暖胃。“陈砜揭开灶台上的另一个锅,清淡的菜汤味扑了上来。 汤里就一点青菜,指甲盖大小的生姜,没别的了。 陈砜盛了一碗汤放到灶台上:“温的。“ 梁白玉端起来喝两口,他放下碗,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蔫了吧唧的山芋藤手链。 陈砜正要给他爸盛饭,手就被拉住。 说是拉,不如说是挑勾。 就用的一根手指。 梁白玉把山芋藤手链戴到他腕部,松松的打了个结,笑得满意又好看:“送你啦。” 9、第 9 章 那串山芋藤手链被陈砜放在了橱柜最上面,他手糙,劲儿大,把它取下来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它断掉。 陈砜看了它一会,转身带上门去父亲那屋。 夜里陈富贵要解小便,打地铺的陈砜立刻爬起来,搀他去墙角的尿桶那里。 陈富贵的身子骨原先很不错,他是去年给人修房顶时摔了下来,自己也不当回事,拖着不去县里看医生,随便吃了点药。 到年底人就不行了,天气一转变哪都酸痛,现在他根本做不了重活,走个路都难。 “咳……咳咳……” 陈富贵咳得厉害,小便洒得到处都是,他狼狈又无力,真的老了。 儿子还没成家娶妻生子,他这个当爹的就已经成了累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抱一抱孙子孙女的那天。 陈富贵想到梁家那个孩子,脸色一沉,当务之急是阻止儿子跟对方有更多交集。 “那杨家闺女……肚子里有墨水,是个文化人。”陈富贵回到床上,五脏六腑像漏了哪,喘气困难。 陈砜拿抹布给他擦裤子上的尿液,发现味道很重,面积不小,便去衣柜里找新裤子。 陈富贵闷咳了会,朝地上吐出一口老痰,他瘦黑凹陷的脸泛青,嗓子里“嗬嗬”作响:“你不是爱读什么张爱玲写的书吗,还有那三毛的,你一个人看,遇到不懂的只能瞎琢磨,不如和她多交流交流。” 煤油灯里的油要烧完了,水泥墙上是陈砜翻找衣物的影子,比平时还要沉默。 “我寻思她人很不错,一点都不介意你自身的问题,对我也客客气气。”陈富贵自顾自的说,“这样的小姑娘很难得。” “这座山又深又冷,等我不在了,你就是一个人了,总得有能交心的朋友吧。”他说着,配合儿子抬腿,穿上干净的新裤子。 陈砜将脏裤子放一边,拉了拉被子:“爸,很早了,睡吧。” 陈富贵这几天发过火,好话歹话也都说尽了,刚才又掏心掏肺语重心长的讲了一番,见儿子还是不开窍,倔驴一样,他倍感疲惫,还有对梁白玉的怨恨。 以及忌惮。 虽然陈富贵目前还没跟那孩子打过照面,可他认识对方的父母。 尤其是他母亲。 她是当时一代人心里的神女。 那会儿陈富贵是个年轻小伙,他混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很快就被凝重的情绪覆盖。 几十年前,一只命里带煞的凤凰飞进了这个封闭的村子,生下一只小凤凰。 几十年后,小凤凰回来了,他不属于这里,也会给这里带来祸灾,就和他母亲一样。 其实那件发生在村子里的陈年旧事,一直住在山上的陈富贵知道的不多,个中细节真相都不太清楚,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坚定梁家后人的归来,是命运为当年事写的后续。 陈富贵的眼前晃过很多画面,清晰的模糊的,亮的灰的暗的黑的,他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一把老骨头打了个哆嗦。 没过多大会,他就扛不住的陷入沉睡,进了梦乡。 那里有旧人旧事在等他。 陈砜出去打水洗裤子,肥皂刚拿出来,他就听见了一声重响。 是从他屋里传出来的。 陈砜把肥皂塞回塑料袋里,手在盆里甩两下,他拿着煤油灯大步走到屋前,撩开帘子,扣了扣木门。 屋里有痛苦的呻|吟,若有似无的,在深夜听起来能把人心窝最柔软的那块肉钩扯住。 陈砜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拧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一幕在光晕下显现。 青年趴在床边,两只手垂在下面,正在够地上的手表,他从头到脚都太柔弱,像是既能仍人随意蹂||躏,却又遥不可及。 陈砜走近,弯腰去捡那只手表,青年的指尖碰到了他,很烫。 三伏天的太阳一样。 梁白玉从陈砜手中拽过手表。 这动作很急迫,带着难以掩盖的焦虑,是他很少露出的情绪。 很显然,手表对他极其重要。 “谢谢。”梁白玉虚软地笑了一下。 陈砜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背上的血管突出,看起来十分性感。 “你怎么了?”他问唇上有圈牙印的人。 “没怎么啊。”梁白玉说。 陈砜直起身。 裤子被一只手抓住,他低眸,床上的人抬起头对他笑得很调皮,“骗你的啦。” “我现在有点难受。”梁白玉松开手,仰面躺着,他闭上眼睛,睫毛颤出轻弱的弧度,“不舒服。” 后半句的音量很小,声调黏黏的,有股子在和亲密爱人撒娇的意味。 陈砜把煤油灯放床头,等他再转头时,青年已经从躺着变成跪着,歪头对着他。 那双眼黑白分明,像是藏着许多浓厚的情感,每眨一次眼,都在诉说一句无声而动人的话。 陈砜下意识做出倾听的姿势。 灯光下,青年的五官线条干净简单,却又有种精致的美感,犹如上帝之手一笔构成,他垂着眼,翘翘的唇扯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用漂亮妩媚的模样,说出可怜无助的话。 “我忘记带药了。”他说。 “什么药?”陈砜几乎是秒问。 “治病的药啊,你没听村里人说吗,我接客把身体搞垮啦,生了怪病,会传染的。“梁白玉握住他的手腕,前言不搭后语,“我送你的手链呢?” 陈砜腕部被碰的地方着了火,皮肉下的血液流动的速度快了起来。 “我问你,”梁白玉苍白的脸上没有笑意,深黑的眼黑洞似的盯着他,“手链呢?你丢啦?” 陈砜说:“放起来了。” “噢。”梁白玉立刻恢复笑容。 陈砜皱眉,嗓音低低的:“我陪你回去拿药。” “好麻烦,不想跑。”梁白玉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面,垂头摸手上的那块表,长发凌乱,花衬衫领口敞开,脖子跟锁骨透着怪异又诱人的红。 “我累了。”他一下一下摩挲表盘,孩子气地嘟囔,“好累呀……” 陈砜的双手在裤子上搓了几次:“你给我钥匙,我去替你拿。” 梁白玉摸手表的动作一停,他仰起了脸。 “我不乱碰你家的……”陈砜话没说完,身前的衣物就被抓住。 “好啊。” 梁白玉攀着愣怔的男人爬起来一些,滚热的呼吸擦过他左耳的阻隔扣:“药在我那屋书桌中间的抽屉里,1到5号,麻烦你了啊,菩萨。” 夜半三更,陈砜借着对山里地形的熟悉程度,顺利的下了山,他打开梁白玉家的院门,按照对方的指示找到放药处。 抽屉被他拉开,眼下是一堆药。 每瓶药的瓶子上那层纸都被撕掉了,不知道药效是什么,管什么用的。 瓶子上都用黑笔写着数字,一笔一划很认真。 陈砜在书桌前站了好久才动,他找到1到5号药塞进裤兜里,又看了眼其他的药,再看一眼。 没忍住打开一瓶,倒出一粒近距离查看。 这黄白胶囊让他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到过,他凑近嗅了嗅,没闻出什么味道。 陈砜把胶囊放回瓶子里,他离开的时候,锁门锁一半,倏地去看身后。 几栋楼房静静立在那,风吹树动,沙沙响。 陈砜手一晃锁上门,抽了钥匙就往一处屋角走去。 屋角什么都没有。 陈砜打着手电扫视一圈,他想到山上的人,没多待就走了。 梁白玉拿到药的时候,喉咙里都是腥甜,他就着凉开水咽下药,被子下的身体湿透,微微痉挛。 陈砜没打听他的病情病因,只道:“有人在盯着你家。” 梁白玉抬头,额前的发丝湿趴趴的,鬓角滴着汗:“啊?” “刘家父子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陈砜说,“盯你的是别家人。” 梁白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好像不把村里人对他的恶意与伤害当回事,无所谓。 “我那会儿说我染病了,还会传染,你怎么不把我赶走?”梁白玉打开4号药瓶,慢悠悠的抛出突兀的问题。 床边静得过了头。 煤油灯罩里冒出的烟往墙壁上跑。 “早点睡。”陈砜把床上的水迹擦掉,他的手还没收回来,尾指就被勾住。 很细微的力度,触碰的地方也很小。 只是指尖蹭着指尖,暧昧着,蛊惑着。 他没有动弹。 随着呼吸起伏的精实背脊绷紧,渗出一层薄汗。 “我晚饭没有吃饱。“梁白玉挑了挑他的指尖。 陈砜把手抬起来,握住自己的后颈,五指用力捏动缓解某种情绪:“橱柜里有剩饭。” “我能不吃剩饭吗,我想吃别的。”梁白玉理了理潮湿的长发,懒散的打着商量,“好不好呀?” 陈砜眼神询问。 “我想吃……”梁白玉思考了很长时间,说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心里惦记了很多年,“红糖鸡蛋。” 陈砜一愣。 “你会做吗?”梁白玉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纯真的期盼。 “会。”陈砜咽了口唾沫。 梁白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真诚的崇拜道:“你会做红糖鸡蛋啊?好厉害!” 陈砜的面皮发热:“很容易。” “才不容易呢,我就不会,我做的一点都不好吃。”梁白玉嘀嘀咕咕了句,“那你做的时候,能不能多放些糖?” 他咬碎嘴里的药片,满嘴苦味,笑得很娇美,“要很甜很甜的那种噢。” 10、第 10 章 小黑狗从木板搭的小窝里晃出来,舔两下爪子,寻着烟火气去了厨房。 梁白玉裹着大红花毛毯坐在宽板凳上面,单手支着下巴,视线追着坐在锅洞前的男人,腿上一热,一团黑靠了上来。他动动腿: “走开啦,我肚子好饿,没有劲,不想陪你玩儿。” 小黑狗的尾巴垂了下去。 梁白玉被它逗笑,屈指在它额头戳一下:“这狗叫什么?” 陈砜往锅洞里丢几根木柴,他在篮子里抓了把松毛,用火柴点燃,快速塞进木柴中间:“发财。” 梁白玉一脸真诚的夸赞:“好名字。” “发财?发财!”他按着小黑狗沾了泥巴的后颈,很轻柔地沿着它瘦巴巴的背脊往下抚摸,“发财啊……” 小黑狗仰着脑袋,乖乖给他摸。 药效发作了,梁白玉的精气神一点点恢复,他的神态表情丰富起来,偶尔还哼两句小曲。 厨房弥漫着一股柴火味,大锅里的水烧开了,一阵阵热气从木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往四处飘散。 陈砜揭开锅盖,梁白玉凑过去,和他挨着。 两人的身高差,体型差,肤色差都很明显,仿佛两个风格迥异的世界拼接在了一起。 “现在要打蛋了吧。”梁白玉满脸的雀跃激动,旁观一场盛宴似的。 陈砜问:“你想吃几个?” 梁白玉伸出两根手指,锅里的水雾像是落入他眼中,波光流转:“可以吗?” “可以。”陈砜说,“你往后站点。” 梁白玉委屈的瞥瞥嘴:“干嘛呀,我又不会把口水流到锅里。” “你站近了,会烫到。”陈砜低声道。 “哈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梁白玉靠在他身上,用小情侣的口吻埋怨,“你好正经,像个老古董。” 陈砜转身去橱柜那里,弯腰拖出底下的小竹筐,掀开搭在筐子上的布。 里面是摆了好几层的鸡蛋,有的壳上沾了干掉的排泄物,有的则粘着碎草,都不怎么干净。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别呀,虽然你性格闷,但你人好啊,好人。”梁白玉站在男人身后,手抓着毛毯往他厚阔的背上晃擦,有一下没一下的,很调皮。 “老实人,菩萨,砜砜啊。” “啪” 一个鸡蛋从陈砜手中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一滩。 梁白玉咕哝:“啊呀,浪费了。” 陈砜回头。 青年垂着头,几缕半湿的发丝贴着脖颈,发梢有点乱,他用一双好看的眼睛望过来,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会让人想永远留住他的目光,不愿意分给别人半分。 陈砜半晌将脑袋转回去,什么也没说的清理了地上的蛋壳跟蛋液,重新拿了两个鸡蛋去锅前。 蛋打进锅里,很快就凝到了一块儿。 “我每次煮的时候,蛋都不完整,一点都不好看。”梁白玉靠着锅灶。 陈砜说:“用液化气煮,和柴火煮,不一样,液化气要小火烧。” “我家不是土灶台嘛,哪有液化气。”梁白玉眼皮一抬,“你说的是我回村前吗?那我没煮过饭。” “回来后才开始煮的,好难喔。”他唉声叹气,很挫败很沮丧的模样,“我烧的菜,我养的两只鸡都不吃。” 陈砜没有取笑青年,他只是无意识地看了眼对方抓在毛毯上的手指,如无暇的玉器。 “鸡蛋可以是外面看着好了,里面一戳就流蛋黄吗?”梁白玉往他那走了几步,踮探头,“这个会不会太难?” “不难。”陈砜说。 梁白玉晃了晃瘦弱的身子,撒着娇:“那你快点好不好,我想吃。” 陈砜转头就把碗洗了,倒进去红糖,他倒完了,用手端着碗掂了掂里面的红糖,又加了一点。 锅洞里的柴火快要没了,陈砜用铲子慢慢动一动锅里的两个鸡蛋,他感觉差不多了就把鸡蛋盛起来,放进碗里,再用汤勺从锅里舀了一勺水进去。 “自己和一和。”陈砜将一个铁勺递给青年。 梁白玉轻轻“嗯?”了一声。 陈砜用手背蹭了蹭蓄着胡渣的下巴,低眸给他把碗里的红糖和开。 一股混杂着铁锈味的焦甜香飘入空气里。 “好香啊。”梁白玉像只小馋猫,他的脸颊虚贴着陈砜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红糖鸡蛋。 “吃吧。”陈砜把碗推到他跟前的锅灶上面。 梁白玉拿起碗里的铁勺,一下划开其中一个鸡蛋,他看着缓慢溢出的金黄色蛋液,小孩子一样惊呼:“哇!” 脚边的小黑狗在可劲的往上跳。 “这是我的,不给你吃。”梁白玉把身上的毛毯拿下来给了陈砜,他随意牵了牵因为出汗发皱的花衬衫,两手捧着碗做到锅洞前的凳子上,碗底挨着膝盖。 做完这个动作,梁白玉没有急着吃,他垂眼,面对着碗里的红糖鸡蛋,好似是在看守什么绝世无双的宝物。 陈砜把锅洗了,发现青年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纤细柔弱的轮廓一半匿在阴影里,一半在昏晃的灯光下,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珍贵工艺品,他将手中的抹布挤干,沉声提醒道:“快凉了。” “噢。”梁白玉喝了一口红糖水,整个人一下子鲜亮起来,“真甜。” 梁白玉吃完红糖鸡蛋,说想洗澡。 陈砜给他烧了一锅水。 村里不比县城,没太阳能淋喷头,都是用塑料桶装水,热冷对半,蹲着拿毛巾擦洗,最后剩一点水从头上倒下去,就行了。 梁白玉拿着一套陈砜的衣物去洗澡的时候,陈砜坐在外头的空地上,他摩挲了会耳朵上的黑色阻隔扣,扣得更紧更密了些。 院里没有丁点信息素。 小屋里有水声传出来,陈砜眼观鼻鼻观心,高眉深目隐于暗中。 过了会,他猛地起身出去,带上了想要去小屋的狗。 天光逐渐从夜幕下透出来。 蹲在菜地旁的陈砜搓了几下脸,低声自语:“应该洗好了吧。” 发财趴在他脚背上打着呼噜,睡得可香了。 陈砜回去看见小屋的门依旧紧闭,他以为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欲要去他爸那屋,走了几步倏然意识到不对。 等陈砜去他自己房间,没见到人之后,心里的不安瞬间暴涨。 陈砜快步冲到小屋门前,用了些力道敲门。 里面没声响。 “梁,”他覆着汗的喉结滚了一下,很生涩地喊出名字,“白玉?” 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 陈砜的呼吸粗了不少,他的球鞋抵着门,腰背弯下来,一字一顿道:“我进来了。” 说完等了片刻,陈砜打开门。 小屋里的雾气很薄,塑料桶周围都是水,青年靠坐在墙边,他洗完了,大了很多的旧衣服裤子也穿上了,没怎么整理。 脚是光着的,脚趾头又圆又白,很漂亮。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美,死物一般。 陈砜的瞳孔微缩,他全身僵硬的跑过去蹲下来,伸手去碰青年的脚,触手很热。 怔了下,陈砜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放松的粗喘:“醒醒。” 青年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他昏昏沉沉,右手抓着左手腕部有点湿的膏药贴,指尖抠进去,嘴里隐隐念着什么。 陈砜不自觉地单膝跪地,凑向他:“什么?” “疼……” 陈砜愕然:“哪里疼?” “忍忍……”梁白玉不知道是梦到了谁,声音极其温柔,透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没事的……我摸摸……腺体……你的……跑……快啊……” 尾音惊慌凄厉,带着让人心疼的哭腔,然后就没声了。 陈砜把人抱出小屋,他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怀里的人盯着他。 眼里无光,眼神阴寒至极,如同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悬崖边,死也要拉一群垫背的家养宠物,亮出了与一身精美皮相不配套的丑陋獠牙。 转瞬后就变得娇弱无害。 陈砜回过神来,一双手挂上他的脖子,搂住。 没等他做出反应,搂着他的人就嘟囔着问:“杨老师叫你砜哥,你们很熟吗?” 陈砜的思绪被打乱,削薄的唇动了动:“不。” 梁白玉把脸往他胸膛里蹭,长发贴着他的灰褂子:“她说你看林子很忙很累,不让我找你修房子了。” “她还说她会帮我找人,只是没那么快,叫我等等,我要不要听她的啊?” “不用。”陈砜忘了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也没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扒掉,直接抱着出了小屋。 梁白玉眯着眼笑:“那你觉得我留长发,穿花衬衫好看吗?” 陈砜没出声。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梁白玉过长的裤腿遮住了他的脚,他语气失落,“看来你也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我这样不男不女。” “没有。”陈砜这次开了口,他喘息的频率加速,几乎是无措的,笨拙的解释,“我不那么以为。” 梁白玉不说话,手也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一副丝毫不相信的伤心样子。 陈砜的额角出了汗,他做出吞咽的动作,抱着青年的掌心发烫发湿,一根根指节粗硬。 “你别逗我玩了。”陈砜低低道。 11、第 11 章 梁白玉不逗了。 他从陈砜怀里下来,懒懒散散的赤脚往院外走,袖子跟裤腿都长,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陈砜没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眼里是那道纤细的身影,脑中是小屋里令他心悸的画面。 指腹和掌心里还有余温。 ——仿佛是春夏两季走过的痕迹。 青年在门口绊了一下。 陈砜想也不想就迈开腿,他听见对方抱怨了句什么,背对着他弯腰蹲下来,十指从长袖子里伸出,捞起拖地的裤腿。 卷得很高,要去田里插秧似的。 青年站起身,手又缩回了袖子里,他跨出门槛,露在外面的小腿又细又白。 陈砜两手在裤缝上搓了搓,嗓音有些闷哑:“你要下山?” “不啊。”梁白玉没回头,“转转。” “要穿鞋。”陈砜说完,视野里已经没了那人,他立刻进屋拿鞋。 陈砜拎着皮鞋,匆匆往外跑。 青年没走远,他就倚在门外的墙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他侧了下细瓷般的脸庞,朝陈砜的方向斜了一眼。 那一眼风情万种,又柔意绵绵,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的媚态。 ——猎人很随意的往地上丢了只捕兽夹,料定猎物会自己往上撞。 陈砜高高大大的身形顿了顿,他微驼着背走过去,将手里的皮鞋放到青年脚边。 梁白玉也不擦脚,不管脚底板的沙土,直接把脚塞进皮鞋里,“不知道在山顶看日出是什么感觉。” “一般。”陈砜说。 “我不信。”梁白玉抱住他壮实的手臂,眼里有盈盈水光,“你陪我看嘛。” 陈砜轻皱眉。 “你要烧早饭?”梁白玉说,“那我一个人去了啊。” 说着就把手从他的手臂上拿下来,经自走了,一次都没有停步。 天地初醒,山林清幽孤冷,青年走出了洒脱出尘的味道。 这世界无论多精彩,依然无法阻止他远去的脚步,谁都留不住他,他也不会为了谁停留。 陈砜有点讷讷的抿住唇,他低头搔几下黑硬短发,转头回了家。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晚上醒不来,早上睡不着。 陈富贵天一亮就醒了,他在儿子的帮助下完成了洗漱,窝在堂屋的老椅子里喝稀饭。 见桌上只有两个碗,陈富贵问道:“人呢?走了?” “没。”陈砜就说了一个字,别的没透露。 陈富贵几口稀饭下肚就要吐。 陈砜快速拿了盆过来,在他吐的时候给他拍背,丝毫不嫌脏。 陈富贵不怀疑儿子的孝心,这点上他是欣慰的,也是自豪的,养儿防老他做到了。 都说人要知足,别太贪了,可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合得来的omega,有至少两个孩子,一家人好好的。 陈富贵抓住儿子的阻隔扣,猛一下拽掉。 一股漂浮不定的信息素溢了出来,味道难以捕捉。 陈富贵感受到了,心里头顿时踏实了不少。 只要有信息素在的一天,儿子对omega的本能就也在。 陈富贵摩挲阻隔扣,儿子还没分化就跟着他那个强势的alpha妈去了外面。 回来的时候像是遭受过什么苦难,脱了一层皮,才刚刚走出来。 虽然陈富贵打听了很多次,依旧对儿子在外头的那些年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坚信,以儿子自身的条件,信息素能这么稀,肯定不是因为分化后的级别太低,而是腺体在后期出现了闭塞之类的症状,信息素不能完全自动释放。 只要儿子以后多跟omega接触接触,就会好起来。 早晚都会恢复。 “你的情况跟别人不同,阻隔扣戴不戴都没关系。”陈富贵一句话说完,人就不行了,他没力气再说别的,让儿子扶他回屋躺着。 陈砜在山顶找到梁白玉,给他带了两个粑。 梁白玉盘腿坐在石头上面,撕一小块粑咬进唇齿间,他吃东西很优雅很精细,吞咽的动作都做得很文静。 似乎是长期培养出来的,成了长在他根骨里的习惯。 他生了病吃,一次吃几种药,却并不颓废低迷郁郁寡欢,相反,他炽烈鲜活,嘴边总是挂着笑意,会让人时常忘记他是个病患。 不止是他的情绪状态,连他的气色都很好,就像现在,他的唇色很红润,脸也泛着粉。 有一种怪异的,不和谐的健康呈现在他身上。 陈砜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将背上的篮子和身前的水壶都捞下来,独自去附近耙松毛。 “我喝你水了啊。”梁白玉朝陈砜那边喊了声,得到回应就拧开水壶,他往后仰头,将离嘴唇有一两寸距离的壶口倒向自己。 喝了几口水,梁白玉躺下来晒太阳,长发随意铺散,四肢慵懒的张开。 山下隐隐约约有劈里啪啦的炮竹响。 是刘家在送丧。 上午就要起水下葬了,抬棺的队伍会绕着村子走一圈,再上山。 这是村里的众多习俗之一,为的是陪死了的人多看看家,看看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唢呐声被山风送入梁白玉耳中,他蹙了蹙眉心:“好吵。” “还是去找老实人玩吧。” 梁白玉爬起来,揪住头发,嘀咕着往林子里走。 陈砜脱了迷彩外套,穿着件藏青色的薄褂子,背上湿了一块,能看见健壮的肌肉线条,他握着竹耙,不时将地上的松毛抓拢到一起。 “一会儿刘家送丧的人就要来啦。”梁白玉站到一个松毛堆上,脚踩了踩,“我要不要去上个坟呀?” 陈砜耙着松毛:“你不会去。” “瞎说。”梁白玉一脸被误解的委屈,“不管刘宽生前怎么样,死者为大,我作为同村人,于情于理都是要送他一程的。” “家里最有出息的没了,老两口得多伤心啊,真可怜。”梁白玉幽幽道。 陈砜将一摞松毛耙到梁白玉脚下,他放下竹耙,用力扯出指甲里的断树枝,带出一小串血珠。 有一滴血落在了梁白玉的裤子上。 梁白玉伸手抹了,他一时兴起,将那根手指举到鼻前,嗅了嗅,抬起眼皮时发现男人直愣愣地看着他,耳根通红。 “你又不跟我说你信息素的味道。”梁白玉耸耸肩,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细线,“我好奇嘛。” 陈砜的面上有一丝窘迫,他拿起竹耙去不远处,手背上的血管青筋很明显,有股子刚猛的男人味。 “毛栗子快熟了。” 梁白玉想到路上的栗子树,不着四六的说了一句,他前一秒才说完,下一秒就听到了杨鸣的叫声。 杨鸣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杨玲玲,他撇下对方,小炮|弹似的冲向梁白玉,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全都遭殃。 陈砜把梁白玉往身边一拉。 杨鸣脚下刹不住车,一头磕到了树上,脑门当场起了个大包。 12、第 12 章 “卧槽,疼死我了!”杨鸣嚎叫着捂住脑门蹲下来,眼泪汪汪地偷瞄梁白玉,见他丝毫没有要关心的意思,立马开始喷脏。 关键是他姐跑过来了,也不管他!就知道看陈砜那个糙石头傻大个! 杨鸣小白菜地里黄,他自个抹掉泪珠子,垮着张脸站起来。 “弟弟啊,你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子啦。”梁白玉笑吟吟地说。 杨鸣恼羞成怒,结巴了:“放放放屁!我什么时候撅嘴了!你眼瞎了是吧!” 梁白玉举起双手:“好好好,是我眼瞎了,你没撅嘴。” 杨鸣从脸红到脖子。 杨玲玲用力踩了他一脚,嫌弃得很。 “我跟鸣子是从你家那边过来的。”杨玲玲对陈砜说,“我们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村长。” 陈砜没作声。 “村长相信你的为人,他昨天没有立即上山找你爸问话,今天才来,看样子也是走个过场,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杨玲玲说出自己的分析。 她看向他身边的人,又去看他,欲言又止:“你们真的……” “是。”陈砜说。 杨玲玲如鲠在喉,她昨晚失眠了在床上烙饼,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做心理建设,以为已经自我开解了,这会儿却发现并没有。 正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陈砜性情稳重成熟,做事踏实正直,不会满嘴跑火车扯大谎,所以她才糟心。 自从她得知陈砜进了梁白玉家,给他修房子开始,她就吃不好睡不着,在学校上课都心不在焉。 如今,她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白玉本人是场桃色风暴,不但吹遍了整个村子,还吹到了山上。 唯一能让她好受点的是,beta跟alpha之间不掺杂信息素,没有这层本能来稳固,一碰就散。 梁白玉只是陈砜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 他们无法终生绑定。 杨玲玲还能为了体面保持冷静,杨鸣就不行了,他拽着梁白玉去一旁,狠狠瞪着。 梁白玉把松散下来的袖子捞上去:“眼睛怎么红了,你别哭鼻子啊,哥哥兜里没踹纸。“ 杨鸣的发热期要来了,这阶段的他比平时要多愁伤感,现在他根本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他啪嗒啪嗒掉泪花哭得伤心,面前的人不哄他,假兮兮的哄都没有。 只不过长了双深情眼而已,实际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陈砜他爸怎么没把你赶下山?”杨鸣话里带刺。 “他护着我嘛。”梁白玉笑。 杨鸣气得擤了把鼻涕往他身上甩。 “别闹,这衣服是我借来穿的,弄脏了可没法交差。”梁白玉躲开。 杨鸣觉得脑门的大包更疼了。 先前在陈砜家的院子里,他有看见梁白玉昨天那身衣服挂在晾衣绳上面,第一反应是,梁白玉上山带了生活用品,今天穿了新的衣服。 哪晓得竟然是陈砜的! 从头到脚都是! 也不对,皮鞋还在,只有皮鞋没换。 杨鸣总想着梁白玉不穿花里胡哨的衬衫会是什么样,现在看到了。 尺寸不合身,款式不合适,颜色很别扭。 这家伙有一副蛊惑人心的皮囊,压根就不和淳朴沾边,他还是适合穿艳的。 永远花枝招展,永远绽放。 杨鸣察觉到陈砜往这边投来的目光,尼玛的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啊,他妒火中烧,一把抓住梁白玉的左手:“我看看你的腺体。” 梁白玉对人对事一向无所谓,他头一回做出明显的反抗动作,挣脱开了杨鸣的手。 杨鸣被他的反应惊到,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都是不好的,可怕的。 “你的腺体是不是烂了?!” 杨鸣浑身发抖,要扒他的膏药贴。 梁白玉再次避开,他“噗嗤”笑起来:“咒我呢。” 杨鸣盯着他,音量控制得很小,不想第三人知道这件事:“那你为什么天天贴着这玩意?” “回村那天不小心扭伤了。”梁白玉叹了口气。 “你回来多久了啊,还没好?” “哎,你哥我又要烧饭又要洗衣服晒被子,还要喂鸡,得做好多事,左手总是用到,伤就好得慢了啊。”梁白玉撕开膏药贴一边,给他看。 杨鸣还没仔仔细细的瞅个明白,膏药贴就又被梁白玉按了回去。 梁白玉转了转手腕,被杨鸣抓过的地方有了印子。 一个普通的掐痕,只要出现在他身上,就是欲与情|色。 杨鸣忘了要问什么,脑子短路。他觉得梁白玉就像是被全世界最好最贵的东西喂养大的,每寸皮肉都鲜嫩多汁。 如果梁白玉能明码标价,那一定能让一个市场崩乱。 “小孩,你是《故事会》看多了,”梁白玉把双手放进麻灰裤子的口袋里,“beta的腺体就是个挂件而已,哪个没事会咬啊。” 山风吹过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他眯了眯眼,“再者说,咬烂了也就烂了,不过是普通的伤口,深了就缝起来,浅的拿创口贴一贴,或者干脆不用管,早晚都会愈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鸣想不出反驳的词。 因为梁白玉说的都是事实。 腺体对beta来说,就像体内的生殖腔,发育畸形,毫无用处。 杨鸣的情感波动导致信息素的浓度变高,他后颈的腺体有点红肿,体温也高了不少。 “你不舒服就回去吧。”梁白玉说。 “不要你管!”杨鸣幼稚的顶嘴,他顶完就胡搅蛮缠,“既然刘宽死那晚,陈砜在你家,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这个嘛……”梁白玉意味不明的拉长了声音,笑着眨眨眼, “我不好回答的。” 下一秒,他朝正在和杨玲玲说话的男人招手,“过来。” 陈砜迈步走近。 “我耙松毛去了。”梁白玉从他手里拿走沾着他汗液的竹耙,经自离开。 梁白玉不清楚陈砜是怎么回的,他只听到了杨鸣的吼骂。 林子里的蛇虫鼠蚁都惊了一惊。 杨鸣是真的失控了,他扯拽了几下套在脖子上的青色颈环,手胡乱往后摸,抓着长锁疯狂扒拉。 “我叫你喝碗药再上山,你不听!”杨玲玲冷喝了声,快速拉着他走。 杨鸣一脚踹散松毛堆,还砸了篮子。 杨玲玲替他跟陈砜赔罪。 杨鸣喘得快要不行了,手脚也发软,信息素甜得发腻,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团棉花糖,他克制着不往在场的唯一一个alpha身上扑。 但他还是在本能的叫嚣下多看了两眼。 对方把地上的篮子翻过来,手很大,掌心都是厚厚的茧子,双腿修长结实,蓄着强劲力量。 一个废物alpha为什么会有这配置,见了鬼了! 想不通。 他感知不到一点信息素,空虚饥渴正在灼烧他的腺体,他的脚尖无意识地偏转向对方。 “你们抄小路下山吧。”陈砜提着篮子,头也不回的去找梁白玉。 半晌午,送丧的人群进了山,棺材埋进了西边的一块地里。 刘婶卧床不起,来不了,刘家其他人都不是她那种撕心裂肺凄厉大闹的性子,丧事办完就回去了。 跟上山的村里人有些散了,有些凑一起,边走边唏嘘。 “那梁白玉没事了?” “村长不都开会说了吗,人是无辜的。” “可刘宽是真的死了啊,脑袋都砸爆了,刘家不追究啦?” “人都埋了,明摆着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 “啧啧,老刘跟他大儿子都是孬货。” “要是谁害了我家人,别说去县里的派出所报案,就是去城里找大官大领导,我也要讨个公道!” 附和的挺多,但都不切实际。 要是真摊上了类似的事,也会做出和刘家一样的处理方式。 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呢。 八卦停了会又有。 “我还以为梁白玉会来。” “真当他不在乎刘宽接他老底啊?太假了好吧,就算刘宽不是他害死的,他心里头也高兴。” “他要在陈家过日子吗,老陈不得气死?” “放心吧,他早晚要被赶下山。” “……” “诶,你们说,刘宽到底是被哪个害的啊?”有人冒了一声。 往山下走的人群停下来。 “有句话我昨天就想说了,我感觉凶手是外村的。” “我也那么想,咱村都知根知底,没谁能干出那种事。” 大家唠嗑了一会就各回各家,关于刘家老小惨死一事只是他们舌头根子上的众多八卦之一,他们并不当回事,总觉得灾祸都会发生在别人家,不会发生在自己跟家人身上。 梁白玉住在陈砜家里,惦记自家的老屋。 陈砜想去给梁白玉把其他地方都修完,可他爸离不开人。 “我快点,一天应该就能好。”陈砜说。 “真的啊。”梁白玉把嘴里的小冰糖咬碎,凑到他跟前说,“那你去吧,我看着你爸。” 陈砜的唇上沾了他的一点气息,喉间都像是被灌了一勺蜂蜜。 “你现在就去吧。”梁白玉对他笑得可爱又娇美,“早去早回。” 陈砜稀里糊涂的走了。 梁白玉坐在门头底下,他含着一小块碎冰糖两手托腮,发尾随意埋在衬衫领子里,西裤的裤腿有一圈土,一边开了条口子。 即便他穿得破不整洁,吃着混了油烟味的冰糖,还是和周围的泥地板车,柴堆垃圾杂物不在一个空间。 “要下雨了啊……”梁白玉撩开挡了视线的长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冰糖慢慢化了,嘴里不甜了,他拍拍小黑狗的脑袋:“出去玩儿,乖。” 小黑狗甩着尾巴跑到了院子里。 梁白玉站起身回屋,他走到一间里屋前,伸手抠了抠门上的“年年有鱼”贴纸。 “陈叔啊,我是梁白玉,我进来啦。” 梁白玉推开了门。 13、第 13 章 屋里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气味,不难闻,也不好闻,像灰尘堵住了鼻息。 陈富贵没卧床,他在按衣柜中间的镜子,胶老化了,粘不牢,过个天把就得给摁一摁。 搁在桌上的收音机是开着的,卡了,“咯嗞咯嗞”响。 梁白玉一进来,陈富贵快按好的镜子就往下滑,他心里想着赶快扶好,手却不听使唤,镜子摔了个四分五裂。 “谁让你进来的?”陈富贵青着脸喝斥。 “陈叔,我们等会儿再说。”梁白玉在屋里东张西望的找笤帚,“我给您把地上的碎玻璃扫掉。” “不用你插手。”陈富贵冲外头喊,“小砜!” “他下山啦。”梁白玉说。 陈富贵没反应过来:“下什么山?” “帮我修房子啊。”梁白玉对上中年病患疑惑的眼神,笑着说,“我总不好一直住在这儿。” 陈富贵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也没继续跟个小辈交锋,累。 收音机不卡了,老歌《故事就是故事》的旋律在屋里飘扬,光阴似乎在倒着走。 梁白玉找到笤帚,慢悠悠的扫起了玻璃。 陈富贵咳嗽着扶住桌角,见他扫个地的动作那么生疏,一看就是没做过家务,油瓶子倒了都扶不起来。 还有那手,拿笤帚都拿不好,扫什么地。 各个方面都很中等的beta群体里,出来了一个比omega还要娇贵的。 也是好笑。 陈富贵脑中浮现那个才女的身影,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 玻璃碎片撞在一起的声响有点吵,陈富贵烦得一把夺过笤帚,强撑着身子骨扫起了玻璃。 剩下的细小玻璃渣陈富贵扫不了了,他摇晃着站不住,拨开了伸过来的手。 梁白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推你了吗,你就摔了?”陈富贵两眼一瞪,一副要吃人样,“我儿子又不在,你搁我这装什么?” 梁白玉撑着地爬起来,唇角微微下垂,像被家人训了的小孩。 陈富贵有一瞬的恍惚,他回了神,拖着报废了大半的身子爬上了床。 有些玻璃太小了,扫不起来,梁白玉就蹲下来,用手去刮,去捻。 陈富贵扔了两个花生壳到他背上:“行了,不要你搞了!” 不然回头手破了,又要在他儿子面前哭诉。 梁白玉细细抹着指尖上的灰尘:“陈叔,您对我好有偏见。” “就和村里人一样呢。”他耷拉着眼尾。 “你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人缠着你儿子,你会给好脸色?”陈富贵塞了个扁枕头到腰后,撑着自己。 梁白玉做出认真思考的姿态,他为难道:“抱歉啊陈叔,我想象不出来。” “以我的情况,我想我这辈子应该不会有后代。”青年笑得无忧无虑。 陈富贵两撇倒八字眉皱了起来,他不是愣头青毛头小子,什么都没经历什么都不懂,到了他这个岁数,一眼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我身体不好,撑不了多久,说吧,你要怎么才能离开我儿子?” 一首歌放完了,屋里突然静下来,流动的浮尘都像是凝滞住了。 “哎……” 寂静被梁白玉的一声叹息打破,他拖着木椅去墙边的窗户那里,坐下来双手交握。 “陈叔,人有时候经历了某些事,是会生病的,脑子生病。” 一个故事从梁白玉两片艳红的唇间流淌出来,“我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直到今年年初我遇上了点麻烦,因祸得福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的家乡在哪,可我只想起来了一点。” 陈富贵的咳嗽声停了停:“一点?” “是啊。”梁白玉捏着白瘦的手指,“一点。” “你表姑没跟你说老家的事?”陈富贵这会儿的神智还挺清明,很快提出质疑。 梁白玉的嘴唇轻张:“我表姑啊……” “我是年初记起了点事,才知道我还有个表姑,我和她已经失散了许多年,我废了好大的劲找到她,可是,” 顿了几秒,梁白玉说:“她好几年前就不在了,病死的。” “真遗憾。”梁白玉整个脸部表情都写着哀伤,时刻铭记于心一般,“我都没来得及感谢她曾经将我带出村子,那时候我还不到七岁,去了外面就生病忘事了,真的多亏了她呢。” 不知怎么的,陈富贵心头生出一股发毛的怪异感。 “老家的变化好大。”梁白玉的眼下有扇形剪影,被他白而细腻无暇的肤色一衬,脆弱得很,“我回来都一个半月了,还是没找到我父母的坟。” 陈富贵听到这儿,确定了他的目的。 不奇怪,料到了。 “我想起父母的时间太晚了,挺不孝的,我努力拼凑记忆,终于记起他们葬在东南方向,”梁白玉弯下细瘦的腰,十指插|进柔黑的长发里,轻声喃喃,“但我就是找不着他们的坟,我快把那片地的草摸秃了,他们也不托梦给我,一定是怪我回来的晚了。” 陈富贵觉得这个小辈的状态不对,说不上来,就是怪。 可能是他想多了。梁家人没有精神病。 “几十年了已经,我打听不出想要的结果,老一辈忘了也正常,毕竟非亲非故,谁还记得不相干的人埋在哪。” 梁白玉的唇边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他笑出了声:“不过我觉得肯定有记性好的。” 陈富贵够到又开始呲的收音机,手一按关掉,他不废话,直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梁白玉掀起眼皮,目光透过挡在眼前的发丝,凝在中年人身上。 “你听完就离开我家,不再跟我儿子来往。”陈富贵说出自己的条件,他不等年轻人给出反应,就利索的下床开抽屉拿小本子和水笔。 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样,腿脚没那么沉重吃力了,也不咳了。 陈富贵把记账的小本子往后翻,在空白的一页写了两行字,他是读过书的,字迹能看,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我保证离开陈砜,从今往后不和他说一句话,更不会和他处对象。】 【如果后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富贵在抽屉里找出印泥,将小本子转向年轻人:“你来按个手印,按完我们继续谈。” 梁白玉没动。 “怎么,你要赖上我儿子?”陈富贵面上冷哼,心里焦急。 “怎么会呢。”梁白玉拢了拢散在耳边的发丝,懒懒的笑,“我只是在想,陈叔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想得还真周到。” 红色的印泥,沾到了他的拇指指腹上面,被他摁在纸上。 就像一块鲜红的血迹。 14、第 14 章 陈富贵拿走那份简单的保证书,夹在一本算命书里,他端起缸子,发现里面只有几片干皱的茶叶,没水了。 “你去堂屋给我把水瓶拿进来。”陈富贵对一旁擦手上印泥的年轻人说。 梁白玉出去了,空着手回来的,他茫然又无辜地问道:“陈叔,您要我拿什么?” 陈富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态度上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水瓶。” “噢……水瓶啊……”梁白玉揉了揉眉心,嘟囔着什么往外走,他再返回时,手里提着蓝水瓶,嘴巴上的皮被他咬掉了一块,渗着血。 缸底的茶叶经过开水一泡,又鼓涨水润了起来。 陈富贵捞了块布把收音机盖上,饱经风霜的手摸了摸,这是他以前有次去县里买的,二手货,该有的都有,能用。 店老板说能往里面放磁带,听歌,听故事,许多家长都给孩子买,他就花掉了坐大巴车的钱。 他想着,别人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也要有。 收音机等了儿子很多年,才等到他。 平时一到晚上,儿子会把收音机开一会,音量开得很小,听着歌看书,写他理解不了的句子。 不过,自打他病了,干啥啥不行之后,儿子就把收音机放他屋了,说是给他解闷。 陈富贵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他一辈子没闯出什么名堂,也没多大的本事,唯一自豪的是有个人品能力上都挑不出毛病的儿子。 所以他才利用梁家那对夫妇的事,跟他们的后代谈判。 说他过于迷信也好,他有了按着印子的保证书,心里真的踏实多了。 陈富贵搔了搔掺了大半白的头发,面黄肌瘦:“你记没记起你父母的死……” “没有。”梁白玉背过身,面向窗外,“村里人说是意外。” “咳,确,咳咳,确实是意外。”陈富贵咳嗽着说。 梁白玉抿住唇,一滴血珠从他咬出的伤口里淌出来,往他的下巴上滑落。 洁白如玉的皮肤像是被利刃划出一道血痕。 “当年你母亲大晚上的上山采药,不让你父亲跟着,叫他在家里看着你。“陈富贵说起一段埋在这个村子,这座大山底下的往事,他不是专业的说书人,不能抑扬顿挫,就是饭后唠嗑一般的口吻。 “到了后半夜,你母亲还没回来,你父亲就把你放在张家,叫上几个相亲进山找她。” 茶水还很烫,陈富贵喝不了,他将一口痰吐到地上,用棉布鞋的鞋底一蹭,“他们遇到了一伙杀千刀的土匪。” 梁白玉按着嘴上的伤,慢慢转身。 “就那么巧。”陈富贵说,“你父母,还有其他几个帮忙找人的,一个都没活成。” “那场悲剧,是你母亲一手惹出来的,要不是她非要上山,好几家哪会……”他看向跟那女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人,“你现在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待见你了吧。” 梁白玉逆着打在窗户上的日光:“您全程在场?” 陈富贵的脸色“刷”地就沉了下去:“既然你不信,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叔,您误会了。”梁白玉轻声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年轻人一双眼很黑,没有红,也没泪,他的反应不符合他的身份立场。 陈富贵被他看着,浑身莫名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件事我是听杨志说的。”陈富贵打开桌子里面的口服液,抠开一支往嘴里倒,“他那晚刚好从小尹村那边回来,发现了害完人离开的土匪们,他运气好,躲草丛里没被发现。” 杨志是杨鸣的大伯,生了个天生诱导型的omega儿子,嫁到了县里,他因此成为街坊四邻羡慕的对象,耀武扬威的炫耀。 梁白玉放下捂嘴的手,舔着还在流血的伤处:“后来呢?” “后来不就是你那个远方表姑来了村里,花钱雇人把你父母埋了,带你离开了村子。”陈富贵把喝空了的小瓶子丢簸箕里。 “那我父母的坟……” “不在山上。”陈富贵语出惊人。 屋里一片死寂。 梁白玉小幅度的牵动了一下脸部肌肉,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小得接近气声:“不在?” 陈富贵点了根烟,他把火柴掐断:“也就是你表姑带走你几天后的事。” 那一夜大到暴雨,山上的小屋被砸得响个不停,陈富贵睡不着,他穿着雨衣雨靴出了门。 陈富贵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山脚下的河里看见两具尸体。 当时水流太急,他一不留神,尸体就不见了。 陈富贵沿着河跑了一段,什么都没见着,他去找村长的路上想到了一个猜测,赶忙掉头往山里冲。 结果还真的就是他猜的那样。 两具尸体是梁家夫妇,他们的坟包被挖过,里面是空的。 有人对他们憎恨至极,不想他们住在村里。 哪怕是死了的。 陈富贵没到处乱说,关于梁家夫妇坟的事,大概只有挖坟的人,和他这个无意间路过的知道。 这些年过去,那时候的一切都被埋没了,存留的只有老一辈口头上的传言。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况且所谓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陈富贵省略了一些心里话,只透露了答案,他一说完,年轻人就走了。 没和他打招呼。 他也没看清年轻人是什么神态。 缸子里的水不烫了,往事也就结束了。 陈砜中午回来做饭,小黑狗咬住他沾着泥的腿对他叫,他去厨房淘米:“发财,去找我屋里的那个人。” 发财没像平常那么听话,还在叫。 陈砜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手里的水瓢扔回水缸里,大步去自己屋。 没发现人,转头就去他爸那屋。 “啪” 陈砜手上的水珠掉在了地上,他握了握拳,问躺在床上的父亲:“梁白玉出去了?” 陈富贵没搭理。 “我出去找他,晚点烧饭。”陈砜沉声说着,要往外跑。 “别找了,走了。”陈富贵出声。 陈砜整个人顿住。 陈富贵看儿子那样就上火:“我说他早就走了,上午走的!” 陈砜皱眉:“你赶他了?” “他像是能被赶走的吗?”陈富贵没好气。 陈砜看着父亲:“那他为什么走?” “反正他是自己走的!”陈富贵从算命书里抖出一张纸,就是那保证书,他用力在纸上拍两下,“看清楚了!” 陈砜一字不漏的看完,半晌都没说话。 头发里的灰和蛛网衬得他狼狈,又憨木,可他身上的信息素正在从阻隔扣里流出来。 ——有一点混乱,像什么东西烧起来了的焦味。 “人在做,天在看,这手印是他按的,没人逼他,老天爷都记上了,你也别去找他,他跟咱家没缘分。”陈富贵说。 陈砜哑声道:“你们谈了什么?” “他要找父母的坟,我告诉他位置了,就这样。”陈富贵不耐烦,“别问了,赶快去烧饭。” 陈砜搓搓面部返回厨房,他把米淘了,盖上锅盖烧火。 锅里忘了放水。 深夜,陈砜蹲在梁家门头底下,他低头抠着指甲里的泥,满身脏污。 身后是被他修好了的老屋。 陈砜的腿又一次麻了,他站起来,欲要动动腿脚,耳朵里捕捉到了轻微响声。 有人过来了。 陈砜的心跳加快,他猛地偏过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皎洁的月光下,一道纤瘦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他好像是走了很长的路,脚步拖拖拉拉的擦着地,很累,随时都能倒下去。 陈砜下意识的迎上去,一股水腥气扑进他的鼻息,他滞住。 梁白玉身上滴着水,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跟脖颈,犹如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 他垂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跟陈砜擦肩而过。 15、第 15 章 大家发现梁白玉从山上回来了,陈家那位没有再出现在村子里。 议论的,嘲讽的,看笑话的……各种声音都伴着柴米油盐在他们的肚子里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慢慢就和排泄物一起进了粪坑,浇在菜地里,日子混着八卦往下过。 杨鸣不顾家里反对来找过梁白玉,次次都没见着人。 梁白玉家的门一直关着。 有人怀疑他吐血病重,死在了家里,就往他院里扔石头做试探。 石头砸破了院子角落的大缸,污浊的水淌了一地。 两只鸡受到惊吓,扑腾着钻进窝里。 院外的人还要丢石头,院里突然传出戏曲声。 是梁白玉在唱京剧,他唱的还是女声,唱腔细细的,转音流畅得像录在磁带里的声音,两边挨着的领居都能听得清。 当时正是晚上吃晚饭的时间点,天色昏暗不明,风吹得小石头子乱滚。那女声越听越凄怨,阴森森的。 第二天有传言,梁白玉的头发长那么长,衣服花花绿绿,是想做女的。 谣言过了好几张嘴,就变成梁白玉会穿他妈留下的裙子,他在外面做生意肯定是男扮女装,妖里妖气。 不过,梁家院外清净多了。 霜降那天,大家伙都进山捡毛栗子,小孩拿塑料袋,大人拖尼龙袋,一头扎进栗子树丛里,抢一样。 人都在山上,村里一下就空了。 梁白玉站在门口,单手挡在眼前,视线穿过指缝迎向阳光,他的眼皮颤了颤,眯起了有些肿的双眼。 一个枣核掉在他脚边,他没在意。 杨鸣杀过来,他穿着灯芯绒褂子外搭一件粗毛线背心,脖子上包了个围巾,从后颈兜到了头上,厚沉的颈环全遮了起来。 这次他的发热期推迟了,来之前的症状比以往都要重,他的脸上冒了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痘,人也浮肿了一圈。 其实不吓人,也不丑,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法见人,闹得哦,快把家里的屋顶给掀了。 他妈为了哄他高兴,就放他来梁白玉家。 梁白玉放下挡眼睛的手,拨了拨少年脸颊边的围巾:“这脸花的,怎么成小可怜了啊。” “等我发热期结束就好了,没什么大不的。”杨鸣快速把围巾弄好,他故作轻松的说了句,又还一句,“信息素调动身体的感觉,你个beta体会不到。” 梁白玉轻叹:“那我真是遗憾。” 杨鸣的脸黑了黑:“你在家干什么呢?” “睡觉啊。”梁白玉将衬衫下摆往西裤里塞塞,他的腰比之前更细了。 杨鸣怀疑到了冬天,他还穿这样,不要命不怕死。 病人不像病人,像疯子。 杨鸣拽住梁白玉的手,意料之外的热,他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攥住摸摸。 这他妈的,竟然比他的体温还要高,一点都不冰! 他的肩上忽地一沉,青年的下巴靠上来,幽幽的说,“弟弟啊,你把哥哥攥疼了。” 杨鸣浑身的毛都炸了,也烧着了,他大力甩开被自己攥着的手,舌头打结:“走,跟我去,去去捡栗子。” “不想去。”梁白玉兴致缺缺。 杨鸣盯着他苍白消瘦的脸:“你不会是在陈家住了些天,住出感情了吧?” 梁白玉迷茫的回望他。 “你看上陈砜了?”杨鸣大吼。 梁白玉娇弱的说:“小点声嘛,你吓到我养的两只鸡了。” 杨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那家伙再废物也是alpha!你当信息素本能是开玩笑的啊?他迟早都会找一个……” “好啦好啦。”梁白玉打断,“不要这么激动,我怕你突然进入发热期。” 杨鸣深呼吸:“你跟陈砜彻底断了?“ 梁白玉往门框上一靠,唇角牵起来,慵慵懒懒的笑:“是啊,断了呢,没缘分啊。” 杨鸣被他诱惑的脑子一空,好半天才找回神智:“那你是怎么回事?瘦成鬼了!” 梁白玉佯嗔的斜他一眼:“你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不想吃饭的时候,没有不想出门的时候?” 杨鸣哑口无言。 梁白玉还是跟杨鸣一道上了山,他们去的时候,外围的毛栗子都捡没了。 “我叫你快点,你不听,一路上都在磨蹭。”杨鸣叨叨叨。 “尊重一下病患好不好?”梁白玉往深处走。 “你哪里像病患了。”杨鸣手里的塑料袋往树上甩晃,他嘀嘀咕咕的大步向前,“就没有哪个生了病的像你这样……” 梁白玉的皮鞋踩到一个毛茸茸的栗篷,他用鞋底碾了碾,发现里面是空的,栗子早就被剥走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杨鸣冷不丁的回头。 梁白玉在旁边的草丛里看见了一个小毛栗,他弯腰去捡:“嗯?” “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杨鸣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就生气了,还红了眼,“怎么,我不配吗?” 梁白玉捡起小毛栗,见它是个好的,便丢给少年。 小毛栗从少年怀里掉下去,回到了潮湿的枯枝烂叶里。 “多大点事啊。”梁白玉终于给了可怜巴巴的少年一个眼神,“叫什么不都随便。” 杨鸣原先也这么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他刚才脑子里闪过这个事,心里头就堵上了,他咬牙问:“你也没叫过陈砜?” “当然……”梁白玉笑了笑,“没有。” 杨鸣顿时好受了很多,他把小毛栗捡起来放进塑料袋里,没再继续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大哥哥!这边有栗子!”不远处有喊声,蔡小静爬到了树上,在向梁白玉挥手,“你快过来啊——” “来啦。”梁白玉不快不慢地朝着那边走。 杨鸣跟在他后面,老妈子似的碎嘴:“你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走在前面的人说, “弟弟,眼睛不要那么脏。” 杨鸣的表情僵了僵,他瞪着走个路都那么好看的青年。 我眼睛脏,你呢? 就你还好意思教育我! 你要是能做个表率,我也不是不能听你的…… 草,腺体好疼。 “出门前不是灌药了吗,冷静点,你要是在山里发热,就等着被轮吧。”杨鸣甩自己一大嘴巴子,利索的去打栗子。 梁白玉不爬树,他只捡地上散落的,地上没有,就在山沟沟里扒拉,总能扒到几个。 杨鸣不像梁白玉那么无所谓,他麻溜儿的蹿到了树上,抓着粗树枝一通乱敲。 炸开的,没炸开的毛栗全往下掉。 有人想偷偷捡一把,杨鸣眼尖的发现了,当即就叫骂起来:“那是老子的,滚远点!” “梁白玉,你捡啊!”他又冲蹲在山沟边的人嚷。 “等会儿。”梁白玉这么回。 沟里长了个一小片草,这个季节还是绿油油的,草叶的形状有点尖锐,扎手。 梁白玉正要伸手去扯一根草,好几个栗子滚进了沟里,他抬眼,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是村里的周寡妇。 她牵着褂子站在沟前,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的栗子,吞口水的声音很响。 梁白玉跳下去,他将所有栗子都找到,拿上来,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给你。” 周寡妇把栗子放进身前的褂子里,数一个,念一个数,全都数完,她一瘸一拐的离开。 树丛里有几个人目睹了这一幕,栗子立马就没闲话香了,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那傻子要是还好着,铁定一口唾沫星子吐他脸上,哪会就这么走了。” “哎,都是命。” “就是,谁让她没管住自家男人,叫他被那女的给勾走了魂,那晚死活都要进山寻人。” “她也是可怜,男人没的时候,她刚好怀着孩子,人受不住,孩子没了,自己捡回一条命,傻了。” “那女的害人不浅,她儿子跟她一个德行,咱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杨怎么想的啊,还敢让小鸣接近那狐媚子。” “……” 几人瞥到青年含笑的目光,立马就变了变脸,装模做样的说笑着散了。 梁白玉叫杨鸣别打栗子了,他说地上的太多,捡不过来。 树上的杨鸣对他目瞪口呆。 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有多妖艳,就有多懒。 杨鸣从树上掉下来,帮着捡栗子,他捡了快一袋子的时候转头一看,梁白玉不见了。 连着喊了几声都没应答。 杨鸣气得把一袋子毛栗扔到地上,听见他姐的叫声也不想理。 梁白玉躺在一处茅草丛里,他闭着眼听鸟叫,听风声,而那些抢栗子的嘈杂声都被他屏蔽掉了。 背后的衬衣压着草皮渐渐发潮,梁白玉不想起来换地方,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沉很重,仿佛在梦里置身一块泥坑里。 鼻端都是烂泥的腥味。 梁白玉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在快要窒息前猝然醒来,回到了现实中。 活着,心脏在跳,头发里都是细密的汗。 梁白玉按腕部膏药贴的动作一顿,他看向身旁多出来的……毛栗。 整整一大麻袋。 袋子口还用白色尼龙绳扎了几圈,打了个结。 梁白玉勾住拖下来的尼龙绳一头,将结扯开,他把手伸进麻袋里面,捞出一个毛栗。 剥好了的。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炒。”梁白玉起身走了。 不多时,陈砜从半人高的草后出来,他把打开的麻袋拢了拢,沉默着提回去炒。 16、第 16 章 下山的时候,杨鸣才看到梁白玉。 他越过他姐飞奔过去,将手里沉甸甸的布袋砸进梁白玉怀里。 梁白玉被那袋毛栗子硌到胸口,他吃痛的闷哼了声:“拿走,我不要。” “嘁,不要拉倒!”杨鸣把布袋往肩上一甩,掉头就走。 背心后面被抓住,他踉跄了一下,回头就要骂,话音还没蹦出来呢,裤兜里的几根草就被捞走了。 梁白玉的指尖被草叶割破了,当场就流了血。 “让你上手抓叶尖尖,活该!”杨鸣野猴子似的蹦跳。 梁白玉一小截舌尖从糯白的牙齿与红润唇间探出,他舔了几下出血的手指,轻轻含住。 旁边响起抽气声。 梁白玉吮吮伤口,咽下那点血液,杨鸣把他拉到一边,不让路过的意|淫他。 “你抓草药干嘛?”杨鸣叉着腰,“这是发热期喝的东西,你又用不到。” “好奇嘛。”梁白玉打量手上的草药。 杨鸣阴阳怪气:“也是,大城市都用抑制剂对吧。” 梁白玉“唔”了声。 杨鸣只听堂哥说过抑制剂,没见过,更没用过,他好像看到一条好大的鸿沟开在他和梁白玉之间。 虽然他自尊受伤的时候,用过最难听的话吐槽这人是普通又低贱的beta,但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跟那个形容词相反。 ——这个人就像他看过的故事书里的仙鹤,不吃人间烟火,只喝仙露。 杨鸣少年心性,对外面有憧憬有惶恐,他看着还在研究草药的人:“你要在村里过一辈子吗?” “不知道啊。”梁白玉回答的漫不经心。 杨鸣把“你走的时候叫上我,咱俩一道”这句话咽下去,换成了别的:“随你的便吧。” 下一刻他委屈道:“你就没发现我的信息素乱了?” 梁白玉总算把落在草药上的视线移向他。 “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杨鸣气馁的塌下青涩肩背,他现在怀疑一件事——高级别的信息素泄出,beta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这点不包括梁白玉。 因为他上次他故意放出大量的信息素,对方屁点回应都没。 这会儿也一样。 可能是生了病的原因。 杨鸣不知道梁白玉得的什么病,他知道了也帮不上忙,挺有自知之明的。 反正这鸽子蛋大点的地方,不适合养病治疗。 梁白玉该离开。 杨鸣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思绪被一股扯力打散,梁白玉隔着围巾摸到他颈环后的锁,玩玩具一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omega,就不会把你怎么着?”杨鸣死瞪着他,“我也能咬你的信不信?” 梁白玉感受穿过围巾的热度:“真烫。” 说完就把手放到嘴边吹吹。 杨鸣快速把围巾裹紧,尽量捂一捂信息素,何止是烫,他的脖子都感觉要糊掉了。 大城市的阻隔防咬环肯定不像他戴的这么沉。 他戴的,是这一带特有的矿物质“赫”打造的, 颈环耳扣都有摸具。 这是陈老师傅手工炼出来的,他的儿孙都是传承人,一大家子经营一个小作坊。 村子太封闭,生活风俗被时代抛下,很落后,也很自我。 像谁家媳妇怀了孩子,就会赶紧把足够多的草药磨成药汁,带去陈家,要求打出药汁与“赫”水相融的耳扣颈环。 至于将来用哪个,要看孩子的分化结果。 如果孩子分化成了omega或alpha,母亲会亲自给戴上去,结婚当天由配偶拿下来。 如果孩子是个beta,那基本都会生老二老三。 往耳扣颈环里融药汁是村长想出来的,就和…… 杨鸣拿走梁白玉手上的草药,就和这玩意一样。 这也是村长多年前不晓得从哪搞来的,听说以前很难活,现在山里都是,他们这代人享福了。 草药有专门的配方熬制,家家最少都备着一罐子药,透明的,没有味道,每个月发热期都要喝。 杨鸣感觉胃里的药汁在往上冒,他希望自己快点到五十岁。 到了那个岁数,就没发热期了,信息素也会淡化老化。 而他现阶段正是血气旺盛,最受折磨的时候。 关于用信息素管控诱导alpha,互相牵制永恒标记什么的,他完全不感兴趣,除他妈以外的alpha都是狗。 “我得回去了,药效要退了。”杨鸣把草药揉断咬在嘴边,“毛栗子你拿着吧,回去丢锅里炒熟了,没事剥几个吃。” 梁白玉再次拒绝。 杨鸣气饱了,他拎着布袋走,很随意的蹦出一句:“黄医生在咱村挺有威名的,不一定就比外面的医生弱,你把你的病情告诉他,没准他能帮到你。” “噢……”梁白玉走着路,很敷衍。 杨鸣有种年纪轻轻就当爹的感觉,想拿竹条把他抽得满地爬。 “你妈要是在世,村里就两个医生。”杨鸣脱口而出。 梁白玉停下来,微偏头,眼里没笑意。 杨鸣后知后觉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他不和梁白玉对视,也没继续这个没法聊的话题。 “那什么,你自个走吧,我去找我姐。”杨鸣迅速就跑没了影。 梁白玉没和大部队走,他选了条隐蔽的路晃悠着回到村里,打开院门再关上。 院里的鸡迎上来,梁白玉没给它们喂吃的,而是直奔上锁的那间屋子。 锁眼生了锈,钥匙也是。 梁白玉给钥匙抹了一点香油,握着它抵住锁眼,一寸寸推进去。 卡住了就抽出来,再往里送,来来回回的插|动了会,觉得通畅了,就拧转钥匙。 锁开了。 梁白玉拿掉锁,他整理了一下衣发,微笑着把手伸向灰扑扑的屋门,轻轻推开。 那门打开的“吱呀”声响,仿佛是父母迎接归来的孩子, ——回来了啊。 屋里一眼望去都是灰,呛人。 梁白玉站在门口,迟迟都没迈开脚步,他捂住脸,鼻息里是灰尘和钥匙上沾到的绣味。 过了会,梁白玉的手顺着脸往上蹭移,发丝被他捋到了后面,露出他雌雄难辨的眉眼骨相,他动了动唇,发出一声叹息。 在那之后,他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木架子占用了一半多的位置,上面都是医书,一本贴着一本,归纳有序。 木架底下有个打开的箱子,里面也是医书,最上面一本结了一层蛛网。 岁月路过这里,啃噬了一些东西,也保留了一些东西。 梁白玉没有打扫,他其实都不想打开这扇门,生怕跑进来的风吹走了这里的痕迹。 铺了灰的地上多了串脚印,并不杂乱。 梁白玉没到处逛,他走到一处方桌前,弯腰去看大小不等的石墨,擂浆棍等磨药的工具。 桌上还有本笔记。 梁白玉犹豫片刻,拿起笔记翻开,里面是些抽象派的文字,记录着炼药挖药相关,外行看不懂。 但外行能看得出来,笔记的主人有一手好字,很有秀雅的气韵。 梁白玉在屋里待了很久,敲门声响的时候他才感受脖子酸痛,眼睛干涩,他锁上门出去。 门口放着一袋毛栗子,还是热乎的。 四周不见人影,梁白玉拍拍鼓囊囊的袋子:“菩萨啊……” 他呵笑了声,将毛栗子拎了进来。 当夜,梁白玉去了山上,他用铁锹挑开一处杂草,看着露出来的土坑。 挖了有些天了,还没挖完。 梁白玉仰头看星空,这里是整座山视角最好的地方啊。 山里寂凉,没有风,树丛像一个个站立的人。土被铁锹铲起来,丢一旁的沙沙响持续不止,到了后半夜才停。 这一片出现了四个坑。 梁白玉把一支不能用的旧钢笔放进第一个坑中:“这是我爸。” 一本医书从他指间脱落,掉进第二个坑,静静躺着。 他呢喃:“这是我妈。” 接着是第三个坑。 梁白玉摩挲手表,指腹按着表盘:“这个啊,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剩下的呢?”他看一眼最后一个坑,对着空气自问自答,“挖着玩儿。” “不告诉别人。” “嗯,谁都不告诉。” 梁白玉把四个坑都填了,前两个放了东西的坑压得很严实,后两个空的土很松。 毛栗子成了村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零食加菜。 梁白玉也吃,他从铁罐子里抓了一小把,边用牙咬开,边把玩手上的东西。 一块碎布。 这是他那天夜里从墙洞上扯下来的,布料没起球,还挺新,浅黄色的,乡下扯不到这种布,得去县城扯。 爬洞进他家的人啊…… 啧。 梁白玉将碎布放在长桌上的遗像后面,他吃着毛栗子往外走。 大清早的,各家的烟囱口都在冒烟,有清亮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一辆自行车经过他家门前。 骑车的是个alpha男人。 后座是杨玲玲。 梁白玉坐到竹椅上面,瞧见那辆自行车骑走了,又骑回来,停在他面前。 “白玉!”脚撑地的男人一脸惊喜。 梁白玉饱满干净的指甲抠着栗子壳,眼里透着疑惑:“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的长相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帅气,气质很不错,衣着谈吐上也挺讲究,他梳理头发,手上的金表闪闪发亮,“我是赵文骁啊,以前就住在你家屋后。” 梁白玉拨掉腿上的碎栗子壳:“啊?” 赵文骁一副久别重逢的激动神色,自作多情的跟他叙旧:“小时候我们总一起玩,你骑着我爬树掏鸟窝,我带你搓泥巴造大房子……” 梁白玉说:“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病了一场,丢了一些记忆。”他蹙了蹙眉心,模样无力忧伤得让人也跟着难过。 赵文骁愣住。 “你们慢聊。”杨玲玲调整好背包带子就从后座下来,自己赶去学校。 赵文骁尴尬的咳了两声。 “等等我。”他推着自行车追上杨玲玲,转过头对梁白玉扬手,“我先送玲玲去学校了,咱们回见!” 梁白玉咬着栗子,笑眯了眼:“好啊。” 17、第 17 章 村里人八卦的对象暂时从梁白玉变成了赵文骁。 听说他这几年在县里起早贪黑的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发了。 听说他被骗进了一个黑|帮|组织,专收高|利|贷,还为了朋友蹲过劳改,过的很艰难,现在苦日子终于混到了头,衣锦还乡,他回来是为了跟杨家结亲,做媒的都上门了。 听说…… 大家同样是各种脑补想象,但有关赵文骁的舆论风向都是好的,待遇比梁白玉强了好几倍。 赵文骁得到了大家的善意,他转手就送给了梁白玉。 这场叙旧完全是他一厢情愿,单方面的感慨,并且试图填补梁白玉遗忘的那部分童年趣事。 “你那时候黑不溜秋的,跟现在是两个肤色。”赵文骁看向把被子往晾衣绳上甩的梁白玉。 被太阳晒着的梁白玉,白如绝世无双的玉器。 真正的人如其名。 梁白玉将被子铺开,拍几下,媚眼一瞥:“是吗?” 赵文骁的面上露出文朗笑容:“是啊,你喜欢到处跑,捡毛桃核躲猫猫,夏天还要在稻床上跳皮筋玩沙包,总是追在我后面跑,喊我哥……” 看起来事业有成的男人回忆着往事,还沉浸在了其中,他的神情面貌是随和的,但他随着情绪起伏流出来的味道有点呛人。 他的信息素是——燃烧着的烟草。 赵文骁“腾”地从长板凳上起来:“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你没事吧?”赵文骁控制住信息素,关心地询问把脸贴在被子上的梁白玉,他还凑过去查看,很紧张。 梁白玉的指尖描着被面绣的牡丹:“高等级?” “嗯。”赵文骁西装革履,仪表堂堂,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不像梁白玉的又是灰又是泥。 梁白玉勾了勾红唇:“那你和杨老师的弟弟配上了。” 赵文骁眉头一拧:“别这么说。” “噢,我忘啦。”梁白玉掀起被子钻过去,“你是要娶她的。” “还没定,我是想自由恋爱。”赵文骁也跟着钻,“白玉,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梁白玉笑眯眯地回头。 赵文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双手插兜,英俊的面庞罩了层光影,满目都是真诚与认真:“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梁白玉对他摆了摆手,一如既往的不在意:“随你咯。” 村里有户人家嫁女儿,要嫁到小尹庄去。 男女双方都是二婚,且上一场婚姻受过伤挨过疼的beta,谁也不挑不嫌,算是凑活着吃一锅饭。 女方是坐板车出的村,拉车的是她弟,她家里人撒了一袋糖果。 都是最便宜的,照样一堆人抢。 抓糖的时候,手指头都戳进了土里,指甲盖差点儿蹦掉。 梁白玉坐在石板上面,怀里是杨鸣塞的两个荔枝味硬糖,他没碰。 “我喜欢吃软糖。”梁白玉说。 “好家伙,你还挑上了。”杨鸣翻了个白眼,一把抓走了糖,“你把大城市的毛病带进村,有你受的。” “这跟大城市的生活情景没关系,个人口味而已。”梁白玉难得的解释了一下。 “看山呢?”杨鸣顺着他望的方向瞧瞧,怪里怪气,“别跟我说,你还想着那个废物。” 梁白玉轻笑:“我在看风景。” 杨鸣重重哼了声,他剥了个糖吃进嘴里,腮帮子鼓了个包,口齿不清地说:“我先回去了,晚上我去找你。” “别来。”梁白玉说,“哥哥今晚想好好睡觉,不会给你开门。” 杨鸣对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大摇大摆的离开,越不让他去,他就越要去。 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较劲儿,性子倔,做事不细腻大糊刷,脑子有包智商不高,狗能改得了吃屎,他都改不了。 凌晨一点多,梁白玉的屋门被撞开了。 他还没从床上爬起来,闯进来的人就冲到了他床前。 那一霎那间,整个屋里都是浓厚的棉花糖香。 而且棉花糖像是在锅里炒过了,拉着丝,黏得厉害,缠住了四周的每一粒浮尘。 “弟弟啊,你发|情了。”梁白玉衣衫不整的坐起身,对跪在床边的少年说。 话音未落,少年就扑向了他。 犹如一条搁浅的鱼,断断续续的喘息着,饥渴的不停吞咽口水。 少年烫热柔软的唇贴上他脖颈,朝他的左耳磨蹭。 呼出的气息里是很浓的药味。 看样子是前不久才喝过药,估计还不少,只是发|情热来得太凶猛,超出了应付范围,一不留神就失去理智,被“单方面的约定”引诱着来了这儿。 来之前还把颈环上的锁给解了,简直就是一头小疯牛,不知死活。 棉花糖腻死人。 梁白玉的左耳一疼,他掐住少年粉红潮湿的下巴:“咬我这儿干什么,我又不是alpha。” 杨鸣被迫松开嘴,他浑身上下都是汗,衣服已经全湿了,锁骨上布满了水痕。 “白玉哥哥……我……我难受……”杨鸣神智不清,红彤彤的眼睛里都是哀求渴望,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助的哭腔,“我……我……” “难受就回去。”梁白玉推开他。 杨鸣正是缺少安全感的时候,梁白玉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他。 尽管他是个omega,但他的力气可不小,他粗喘着爬过去,用力抓住梁白玉禁锢在身下,隔着膏药贴啃上对方左手腕的腺体。 杨鸣的嘴唇刚碰到,就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床,后脑勺磕到了墙壁,咚一声响。 梁白玉骑在他身上,反压住他。 杨鸣后颈的腺体一下一下鼓动,那层薄薄的外膜已经从浅粉变成鲜红。 他大力挣扎,滴着水的脸上忽然开出一朵血花。 接着又是一小朵。 梁白玉接连咳了两口血,他俯身去摸少年稚气未脱的脸颊,擦掉落在上面的血迹。 唇张合,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杨鸣痛苦的蜷缩起了手脚,如果他还清醒着,他会骂自己为什么不在家待着,非要乱跑搞得这么狼狈,可他不清醒。 “我……我不行了……”杨鸣扯拉着衣服裤子,暴露在外的皮肤又香又滑,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往外渗的汗里裹满了高浓度的信息素。 高级别omega每月的发热期都是大事,那一周要自我隔离,除了需要充足的食物跟水,就是药,绝对少不了。 梁白玉家没有。 他既没药,也没杨鸣想要的信息素。 现在杨鸣在他床上发|情,信息素决堤,他家前后左右的领居都受到了影响。 快要到分化年纪的,很大可能要提前分化。 领居家里开了灯,传来咒骂,也有的按耐不住好奇心,披着衣服开窗探头。 谁不知道杨家老二的信息素是棉花糖啊。 狐狸精祸害人,造孽。 梁白玉门外隐约有几道急促不稳的脚步声,接着门就被粗暴的踹开。 杨家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二老带了药罐来的,里头是满满一罐子药汁,稠得很。 麻烦的是,杨母身为在场的唯一一个中级alpha,年纪大了,她的信息素进入了滞化期,没办法对暴|乱中的杨鸣进行压制。 杨鸣死活不肯离开梁白玉。 这不是信息素在作祟,是他纯粹的偏爱。 还产生了一种急性第二性别识别障碍,错把梁白玉当成了alpha,一个劲的讨要安抚。 混乱中,住在梁白玉屋后的赵文骁来帮忙,他释放出了不少信息素。 烟炒棉花糖,极致的苦和极致的甜搅合在了一起。 杨母赶紧趁机给杨鸣灌药。 谁知药还没灌进去,杨鸣又出状况,他被本能扯拽着,信息素里涌出了强烈的诱|导信息。 大家措手不及的时候,赵文骁就已经对杨鸣做了个临时标记。 气氛很尴尬。 梁白玉靠在床里面,看着杨家四口和他幼年的玩伴。 杨玲玲是几人里最难堪的,虽然她目前并没有同意爸妈为她挑选的亲事。 可此时她弟弟在她的说亲对象怀里,软成了一滩滚烫香甜的水,贴得紧紧密密。 两人是高级alpha和高级omega,契合度还不低,杨玲玲怕自己的信息素失控,被迫发|情,她不得不抛开微妙的情绪先行离开。 杨母瞪着事不关己的梁白玉:“你怎么说?” 梁白玉不解。 “我家鸣子肯定跟你说了他发热期推迟的事,你能不知道他这几天不适合往外跑?”杨母一口咬定,“我看你就是故意逗他玩,让他在危险的发热期犯傻来你这,利用他实现你的目的。” “我利用他什么啊?”梁白玉无辜地问道。 杨母不是个泼辣吼叫的人,她属于发脾气也是教书的口吻,颇为严厉,没等她犀利的反击,杨父就在她耳边说:“干人家什么事啊,还不是咱儿子自己跑过来的。” “好了好了,先回去。”杨父推了推她,哄着,“别在这丢人了。” 说着就对赵文骁叮嘱:“小赵,麻烦你把我儿子送回去,你再陪他一会,让他稳定下来。” 赵文骁跟着他们一道走了。 屋门跟院门都开着,谁也没顺手带上。 梁白玉下了床,他穿上鞋,心情很不错的哼着京剧出了门。 左耳上的一圈牙印冒着血丝。 梁白玉瘦薄的身影穿过一个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没人抓到他的行迹,他就这么悠闲的走出村子,上了山。 一路走一路唱京剧。 山林里的草木鸟虫都是他的听众,它们听着,不懂他的故事。 正在巡逻的男人发现了他。 梁白玉撑着腿喘息,肺腑生疼,他咳了几声,清清被腥甜堵住的嗓子,眼中是娇柔而亲昵的笑意。 “老实人,我想吃红糖鸡蛋了。” 18、第 18 章 陈砜背着水壶和干粮,左手拎着一只死透了的山鸡,右手拿了个手电筒。 背后是一大片深凉茂密的林木。 发财站在他脚边。 家养的小土狗,干着猎狗的活。 西边不知道是有什么异响,发财犹如脱缰的小马,蹭一下就蹿出去,横冲直撞相当蛮横,两条小短腿跑出了幻影。 “咻——” 一声哨响,嘹亮又尖利。 陈砜吐掉唇边的长口哨,嗓音沉稳充满厚度:“发财,回来!” 跑远了的发财冲西边低低吠叫几声,掉头回到主子身边。 它这时才往另一个人那凑。 然而它还没凑上去呢,就被它主子的大手薅住后颈一块皮毛,拎了起来。 男人咬住手电筒,一手拎山鸡,一手捞小黑狗,他转过身,长劲的双腿往林子深处迈。 后面的草地树枝被踩,伴随着一声哀怨:“我大半夜的来找你,脚都走酸了……” “你怎么都不看我,也不理我?”梁白玉贴上停住脚步的男人宽背,朝他耳后吹了一口气,“我要伤心了啊。” 陈砜的喉头发紧,没有说话。 梁白玉勾住男人脖子后面的口哨挂绳。 陈砜把狗放下来,他拿掉嘴边的手电,低头抓住身前被拉扯的口哨,还是不言不语。 但他也没强行把挂绳从青年指间拽走。 任由对方扯着玩。 逗他玩。 “半天都不出声,是因为你爸让我按的那份保证书?”梁白玉轻悠悠道,“迷信要不得啊,砜哥。” 陈砜一愣。 “还是不那么叫你了。”梁白玉自言自语,“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呢,你是菩萨嘛。” 他松开手上的挂绳,绕到前面,仰视高他很多的男人,笑得像春天里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猫,“菩萨。” 陈砜转移注意力似的,转了转手电筒。 “你下山的那天晚上,我在你家门前等你……”陈砜小心道,“我以为你……” “那晚我找我爸妈去啦。”梁白玉说的轻轻松松,手电的光打在他身上,他的视线向上移,晃过黑漆漆的树影,嘴里咕哝了句,“我沿着河走啊走,从上午走到下午,从下午走到晚上,一直走,腿疼死了,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所以当时我从你身边走过去了,没睬你,不是因为保证书的原因,要和你一掰两段。” “就算哪天我被天打雷劈,也一定不会是因为违背约定,和你说了话。”梁白玉对看过来的男人柔媚一笑,“好啦,过去啦,带我回家吧,我真的好想吃红糖鸡蛋。” 陈砜的袖子卷在手肘位置,麦色的小臂暴露在外,当湿热的触感擦着他鼓起来的血管经络搭上来时,他听见了胸腔里的震鸣。 “啊……对了,谢谢你送的栗子,我吃过了,挺面的,也挺甜。”梁白玉雀跃的像个小孩子。 陈砜举起手电,照他的脸,又怕光刺到他眼睛,就把手电下移了点:“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这几天心情都不好,现在变好了。”梁白玉摸了摸打在他头上的枝叶,“看什么都顺眼了。” 这个时间点,山下的村里亮着不少灯,陈砜在山上能看得到,他也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却没有跟梁白玉打听。 他的心神都聚集在了挽着他的那只手上,连自己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两人一狗朝着平房的方向走。 梁白玉摘了几片树叶,有绿的黄的红的,都被他喜爱的贴在鼻尖上,嗅淡咸微苦的气味。 “最近我每天都要长时间的巡逻。”陈砜很突兀的开口,“我爸那边我也看不了,我请亲戚帮的忙。” 似乎是在解释,我没时间下山了,顾不上你。 梁白玉走路不看脚下,草藤绕上了他脏得看不出鞋面的皮鞋,他还没往前栽,颤着他的草藤就被一只脚踢开了。 “你爸的身体有好转吗?”梁白玉问。 陈砜摇头。 “待会儿我不进去了,就在门外等你吧,你也别跟你爸说我来了。”梁白玉叹气,“他帮了我忙,我才几天就出尔反尔,很不厚道。要是让他知道我们还有联系……” 后面的话被狗叫声打断。 发财又焦躁起来,它先前是冲西边吼的,现在各个方向乱吼,明显是感受到了威胁,又没法锁定对象。 梁白玉说:“外面有偷狗打狗的,乡下也有?” “没。”陈砜安抚小狗,他压着深邃坚毅的眉眼,盯视远处。 “那发财怎么这么躁?”梁白玉抱起小狗,“怎么回事啊,有外地人进山了?” “不确定。”陈砜瞥一眼窝在青年怀里蹭来蹭去的狗,眉头皱了皱,手一伸就给拎了下去。 “有棵老树上面出现了一个记号。”他说。 梁白玉把几片树叶放进西裤口袋里:“树很值钱?” 陈砜:“嗯。” “那做记号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就召集同伙,”梁白玉摸男人下巴上的胡渣,摸到一根扯了扯,调情的力道和口吻,“你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陈砜黑色的鬓角泛潮,他用很轻的手劲弄开青年的手,脚踹了踹蹲地上的小狗,闷声往前走。 “山鸡是怎么死的啊?”梁白玉走在他身旁,看他手里的山鸡,“不清楚的话,还是不要吃了。” “没事,腌着吃。” 梁白玉“噢”了一声,又问:“现在山里还有没有野猪啊?” “有。”陈砜打着手电,一直让灯光照在青年脚前。 “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次,”梁白玉嫌弃地撇撇嘴,“我现在都记得野猪肉的味道,好臊,咬不动,塞牙,我乳牙都蹦了,我妈还笑我贪吃,我爸把我的牙齿扔到了床下……” 陈砜的耳边是山风和青年柔柔的话声,脚下的山路仿佛不是他平时走的那条,一点都不崎岖。 从他身上划过的纸条荆棘都是温柔的。 陈砜煮了红糖鸡蛋端出去,门口却没有人影。 青年早就走了。 陈砜半晌才动了下扣着碗的手指,他体内的信息素有瞬息的飙升,充满了厉气,又一哄而散。 “发财!”陈砜几乎是质问喝斥的语气。 小黑狗被这一声吓得从窝里跑出来,甩着尾巴看他,狗脸无辜。 陈砜:“……” “你怎么不看好他。”陈砜烦躁的说完,瞥见了左边地上的小石头,底下压着树叶。 陈砜拿开小石头,捡起那几片树叶,一一抹掉上面的灰尘,他沉默着凝视它们,像透过它们看已经走了的人。 不是很想吃吗? 为什么又不吃了…… “这么晚了,又是上山又是下山,”陈砜看向深黑的山林,“不累吗?” “别摔了。” 陈砜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就收回目光,坐下来吃温热的红糖鸡蛋。 吃完了鸡蛋,他的唇抵住湿润的碗口,碗朝里倾斜。 混着姜味的红糖水淌入他口中,慢慢滑进喉咙,眼前是青年捧着碗坐在锅洞口的模样。 这红糖鸡蛋,是他家人给他做的吧。 家的味道。 陈砜拿着空碗和树叶回去,他把树叶放在抽屉里,同那串干了的山芋藤手链挨着。 看了会那两样东西,陈砜关上抽屉,翻出了很久都没碰的口琴,擦擦,送到了嘴边。 夜深人静,这座大山的现任看守者穿一身迷彩服,叉着腿坐在井盖上,吹起了轻扬的小调。 谁能想到外形粗糙刚毅的人,内心是个文艺分子。 隔壁屋的陈富贵醒了,他听不出儿子吹的《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只感觉不是什么欢快的曲子。 屋里乌漆抹黑,陈富贵翻了个身,床咯吱响,寻思儿子还是想上前线的吧,退役了当个护林员,心里头肯定是不甘的。 陈富贵睡不太着了,昨天亲戚讲说杨家要把闺女嫁给赵家那小子。 孩子的态度先不提,两家都很满意,已经在谈彩礼了,这事能成的可能性不小。 杨家闺女是村里最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了,她嫁到了别家的话,那他儿子可咋办…… 陈富贵越想越愁,又无能为力,他山都下不了,只能盼着杨家闺女来看他,到时候他才好办。 人一辈子都是操心跟□□心的命,小时候被爸妈操心,长大了操心自己操心身边人,老了操心孩子。 什么时候不操心了呢,得进棺材。 这一晚好几家都没怎么睡。 不包括梁白玉。他回家倒床就睡了,天亮了还在梦里。 直到太阳晒屁股,梁白玉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和往常一样,醒来牙不刷脸不洗就去开院门。 外头的落叶跟尘土往他院里跑。 梁白玉早饭午饭一块儿吃,他随便煮了点芋头粥,搬着竹椅去门口,坐那吃芋头。 谁从他门前过去,都能被他收进眼底。 有村民牵牛去田里,经过梁白玉门口的时候,拉了一大坨牛粪。 “张哥,你不用管,走你的就好,等牛粪干了,我就铲了给你的,肥料嘛,我知道。”梁白玉笑着说。 张父胡子拉碴,眼下发青,他像是没听见梁白玉的话,赶着牛走了。 梁白玉一碗粥吃完,他背靠竹椅,两手慵懒地梳理着长发,眯眼吹风。 同一时间,一群小孩子站在田埂上往下跳,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塘边的大妈们在搓洗衣服,棒槌“啪啪”挥砸的清脆声响里,夹杂着她们的唠嗑。 “听说了吗,有人提前分化了。” “谁啊?” 19、第 19 章 昨晚杨鸣在梁白玉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导致他家周围的村民都被波及。 住在梁白玉左边的王家小孩当晚就不对劲,到早上直接分化成了omega,家里头好一阵忙活,上午等小孩稳定了点就去买鞭炮,在门前劈里啪啦炸了一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了喜事。 为什么说是喜事呢,因为一旦高级别的alpha和omega发|情信息素乱泄,影响不可估量。 离得近的少年人受到冲击提前分化,极大可能会出现多种急性病症。 可村里的医疗条件很有限,黄医生不一定就能搞得来。 要是黄医生搞不来…… 估计会得疯病。 这种可怜的情况,去年隔壁村就有,分化过程中疯了,半夜提刀砍死了爹妈跟妹妹,自己乱跑遭人奸害,好好一个家,就那么没了。 像王家的小孩虽然提前两个多月分化了,运气却很好,并没有多大副作用,信息素更是纯正得很。 他家中午要请亲戚吃饭,又是杀鸡又是去小店称肉的。 当爹的还得抽时间上山采药。 别家也有让人去。 近期的这批草药是今年最后一批了,来年就要到农历三四月份才有,这段时间大家必须储存到位。 宁愿多到用不完倒掉,也不想让其他家多采点。 杨鸣被赵文骁临时标记了,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依赖,必须要待在充满他味道的地方才行。 赵文骁干脆就把杨鸣带回了家。 杨父也一道来了。 梁白玉绕到屋后去敲门,院里传来杨父的喊声,“来了来了!” 杨父系着个围裙,手上拿着把菜刀,刀刃上粘着一根鸡毛,他这是正准备杀鸡,给儿子炖鸡汤补身体。 “叔,我来看小杨弟弟。”梁白玉说。 杨父让他进来。 “鸣子刚睡下。”杨父忧心忡忡地叹气,“从后半夜折腾到天亮,哎。”他想起来个事,忙看向青年的左耳,“小梁,你耳朵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梁白玉笑了声。 杨父就没再问,他是村里少有的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偏见的了,不热情也不恶毒,平常心,平常对待。 “现在他被标记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呢?”梁白玉走进院里,看了眼倒在塑料盆边的老母鸡,已经被绑了,任人宰割的命。 杨父岁数大了,五官还是能找出秀气的影子,他的脸上一派认真:“这事儿得看他妈,听她的。” “不管他的想法啊?”梁白玉诧异道。 “他一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杨父关上院门去杀鸡,他手起刀落,鸡脖子被划开,血大多都喷在了盆里,少数溅在四周,有几滴蹦到了梁白玉的西裤上面。 梁白玉看着被摁进桶里的鸡,鼻息里都是热水烫鸡毛的臭味,臭得让人怀旧。 “白玉,你怎么来了?”茅房外响起赵文骁的声音。 赵文骁还是昨晚那身西服,满面疲惫,他招呼梁白玉进堂屋,不一会就端了个果盘放桌上。 果盘里都是乡村买不到的东西,有进口的巧克力和牛肉干,一小把坚果。 赵文骁整理整理皮带:“你早饭吃没吃?” 梁白玉说吃了,赵文骁还是给他泡了一杯牛奶燕麦。 赵文骁主动跟梁白玉说起昨晚到现在的种种,说到后面长舒一口气:“我的个人物品都在房里,他有安全感,一放松就睡了。” 梁白玉拿着细长的铁勺搅拌燕麦:“杨老师去学校上课了吧,你们有没有聊?” “顾不上,她弟弟粘我粘得太紧,我一和她说话,他就受不了。” 赵文骁坐在旁边揉着眉心,“昨晚是我没控制住自己,跑去你家的,不去就没这茬了,我现在真是……里外不是人。” 梁白玉柔声安慰:“你家跟我家挨着嘛,你被影响了也正常。杨老师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怪你的。” 赵文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体贴地询问梁白玉:“介意吗?” 梁白玉耸肩:“随意啊。” 赵文骁听他这么说才又拿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玲玲对我其实也没那方面的心思,我能感觉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跟她弟弟真的怎么样。”赵文骁把玩打火机,“我不想自己被信息素奴役。” 梁白玉撑着脸说:“你不是已经把他标记了?” 赵文骁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无奈表情:“我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呢。”梁白玉悠悠说完就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看杨老师的弟弟。“ “屋里的烟味很大,你别进去了,免得把他弄醒。”赵文骁拉住梁白玉,没什么茧的指腹蹭在他膏药贴上。 梁白玉想了想:“我还是不去了吧,他现在心里眼里都是你,看不到我,没准还把我当敌人,那就不好玩了。” “你不对他进行终身标记的话,他也就是这两天离不开你。”梁白玉坐回去。 “我绝不可能要了他。”赵文骁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他抽着烟,前言不搭后语,“白玉,有个事我一直搁在心里,就是你……咳血是怎么……” “老毛病,小毛病,跟关节炎风湿病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梁白玉说得满不在乎。 赵文骁用着兄长的口吻:“我听说你要吃很多药,但你看着不像是生了病。那黄医生也就治治头疼脑热了,别的指望不上,我下个月要去县里,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我带你去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懒得去。”梁白玉瞥嘴。 赵文骁还要说话,厨房里的杨父喊问他柴火的事,他起身去了。 梁白玉后脚也离开了堂屋,无论是燕麦,还是巧克力,牛肉干跟坚果,他一样都没吃。 回去的半路上,梁白玉转过一面水泥墙的时候碰到了蔡小静。 那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又没去上学。 “大哥哥,你去小诊所吗,陈砜叔叔在那。”蔡小静跑过来,毛糙糙的头发上别着一个大红花夹子,塑料的,还有灰没擦干净,不晓得是在哪弄到的。 梁白玉说笑:“我跟他差不多大,你怎么叫他叔叔?” 蔡小静吐舌头。 “你别管大家怎么说,反正他对你挺好的。”蔡小静人小鬼大,挤着眼睛说,“上次在山里,我有看到他把一麻袋毛栗子放在你旁边。” 梁白玉尾音上翘:“噢?”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蔡小静拍拍胸口,“放心放心!” 梁白玉捏了一下她的脸,把她捏害羞了才走。 小诊所的门半掩着。 梁白玉很瘦,他没把门推开,侧身就进去了。 黄医生不在外面接诊,梁白玉闻着混杂的药味往里走,停在有声音的一间屋子门口。 陈富贵在里头发火,他要儿子去学校喊杨玲玲。 年纪大了,古板又不听劝,死活都要见她一面,不然就不挂水。 黄医生是不管病人家务事的,他让陈砜自己处理。 屋里的陈富贵没骂一会人就不太行了,屋外的梁白玉听不清父子俩怎么谈的,只看见陈砜走了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 昨晚才见过的两人,前者气色饱满,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后者挫败又沉闷,脊梁骨都要折了。 黄医生催陈砜快点。 陈砜低下头没再和梁白玉对视,他抬起脚步,背微微弯着。 梁白玉耳边是黄医生的声音,“他是个孝子。” 黄医生说这话的时候,陈砜刚好走到梁白玉面前,垂手站立,半天都没有迈步。 “快去吧。”梁白玉把他的红袖章扶上去,对他微笑。 陈砜的心口像是被倒了一罐子苦酸的水,他粗喘了几声,抬起头看梁白玉,唇抿得紧紧的,眼睛很红。 20、第 20 章 村子里是不太能捂得住事的。 这天大家就都知道,梁白玉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去小诊所勾搭人,结果陈砜鸟都没鸟,甩下他跑了。 还有呢,陈富贵一只脚进棺材了,他想在另一只脚塌进去前看到儿子成亲。 陈富贵那人眼光高,相中的儿媳人选是杨老师。 而杨老师对他儿子是有那想法的,不然也不会课上一半就跟着人跑回来了。 至于杨老师都和陈富贵说了些什么…… 虽然没谁在场,但不影响大家讨论的热情程度,猜呗。无非就是老的以死相逼,让两个孩子手叠手,手拉手。 总之陈富贵挂水期间,杨老师一直都在,后来还陪陈家父子上了山。 本来前些天媒婆上门给赵家做媒,听说彩礼钱给的很大方,村里人都以为杨老师要和小赵老板摆喜酒,哪晓得昨晚她弟弟被他抱出梁白玉家,身上都是他的信息素。 临时标记也是标记啊。 再说了,谁晓得之后会不会变成终身标记。 小赵老板这是一下子跟姐弟俩都搅合到了一块儿。 要是姐姐做了陈家儿媳,算是各有去处。 那杨家二老挺淡定的,一个在菜地修篱笆,一个忙着洗衣服烧饭,他们生了对有出息的子女,闺女长得差了点可她有学问品行好一看就会当家,儿子有相貌信息素高等级,两人都不愁嫁。 大家也就跟着唠一唠。 除了陈家杨家赵家的事儿,张家今天也搞了出名堂。 张父在田里犁田,昏倒了,被人背到小诊所救治,他醒来又去店里买就喝。 喝多了,摇晃着往家走,站在梁白玉家门前的桃树底下解裤腰带。 一泡稀稀拉拉的浓黄色尿液就那么淋了上去。 当时赵文骁来叫梁白玉去他家吃午饭,两人正出来呢,刚好见到了那一幕。 “张哥,你儿子前段时间踹了我这棵树,你现在又往上面撒尿,”梁白玉站在自家门口,长发全扎起来,露着细嫩脖颈,他没有生气,嘴里开着玩笑,“不愧是父子,都瞧上了同一棵树。” 张父停下抖动,扭着脖子往后看,他浑浊泛红的眼睛徒然睁大,羊癫疯发作似的,裤腰都没系好就抓起地上的小半块砖,朝着梁白玉砸过去。 赵文骁快速拉开梁白玉。 那块脏兮兮的砖落在门上,分裂开好几块,连同泥巴青苔灰尘一起飞溅开来。 赵文骁过去质问张父:“你要干什么?” 张父摇晃着倒在桃树上面,他弯腰吐出一大滩食物残渣,站不住的顺着树干往下跌滑,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尿液里面。 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模糊不清的酒话,然后就开始哭。 不是哽咽,是很无能的干嚎。 嚎了几嗓子,张父打了个臭烘烘的酒嗝,歪倒在了地上。 “没事,只是醉死了。”赵文骁对走近的梁白玉说, “不要管这个醉鬼了。” “那怎么行。”梁白玉轻轻蹙起眉心,“张哥身下都是尿,太脏了,不能让他躺在这儿。” 赵文骁捋了一下打着蜡往后梳的背头,吐气道: “白玉,你心太善了。” 梁白玉惊讶:“我吗,没有吧。” “你这还不叫心善,那天底下就没有善人了。”赵文骁低头看他。 “行吧,那我就是心地善良的人了啊。”梁白玉笑了声, “帮忙搭把手。” 赵文骁解开西服扣子,拽拽贴着腿部的西裤,半蹲着去捞张父。 他们两人将张父搀到了不远处的张家。 梁白玉敲几下门,里面没响动,他嘟囔:“小嫂子跟小张弟弟都出门了吗?” “那我们就把人放在这吧。”旁边的赵文骁皮鞋西裤都脏了,身上的高档香水味混里混着沾到的腥臊。 梁白玉没有照做,他再次敲门,坚持不懈的敲了好一会,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只敞了一条缝隙。 “小嫂子,张哥喝多了,我把他扶……” 梁白玉话没说完,张母就把张父拖了进去,“啪”一下栓上门。 期间别说一声谢谢,连一个眼神,一张完整的脸都没有给,速度快得很。 梁白玉一眼不眨地望着门上颤动的锁环,他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懵懵的。 赵文骁唏嘘道:“以前你家跟张家挺亲的,你还在张家睡过。” “是吗?”梁白玉的食指蹭一下鼻尖,手搭在赵文骁肩上,“我印象里没这事呀。” “你到底丢了多少记忆?”赵文骁叹气。 “很多。”梁白玉漂亮艳红的唇一弯,“基本都忘咯。” “那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赵文骁握住他的双手,温和道,“算起来,我是陪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梁白玉把手拿出来,十指圈着后颈,慢慢悠悠的从屋檐下走出来,他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整个人又白又妖,还有种透亮的破碎感:“你跟我走这么近,不怕大家说你的不是,疏远你啊?” 赵文骁认真表态:“他们都比不过你。” 梁白玉笑笑,转而自责的“哎”了一声:“我俩以前那么好,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忘了就忘了吧。”赵文骁安慰道,“往前看。” “也是,人确实要往前看,回头只有一地的灰。”梁白玉轻不可闻的喃喃了一句,摸着肚子说他饿了。 赵文骁和梁白玉离别多年,还真轻易就把自己带入了大哥角色,很自然的拉着他说中午有哪几个菜,汤是什么,还有从县里带回来的牛肉…… 像是在告诉地上的影子和摇动的竹叶,他们有多亲近。 吃饭的时候,杨父杨母都在赵文骁家,除了杨玲玲。她还在山上。 杨母吃了几筷子菜就去看儿子。 八人的饭桌,杨父,赵文骁,梁白玉三人分别占一条板凳。 杨父喝了口嘴,咂咂嘴,早上闺女还没和陈家小子传出事,梁白玉过来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就正常对待。 现在他忒不自在了。 杨父暗中观察了梁白玉一会,发现他丝毫不尴尬,也不见难过,相反的,他的心情非常好,一笑就只见牙齿不见眼。 说起来,昨晚他儿子都上门闹了那么大的事,当时梁白玉的气色好像也不差。 杨父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应该是那种感觉,很奇怪。 “叔,我敬你。”梁白玉忽然举杯起身。 杨父忙回神:“不用站不用站,快坐下,坐下坐下!” 梁白玉还是坚持站着,他喝酒的样子和他犹如橱窗精致模特的形象不相符,很接地气很果断,一口干了。 杨父满头大汗,硬着头皮也让杯子见了底。 喝完杨父就上了脸,原本想问点什么也给忘了,他坐了片刻记起来有个事没办,赶紧就拎着老伴给准备的一条糕一袋糖去了王家。 人孩子是因为他儿子才提前分化的,怎么都得买点东西送过去。 杨父送完出来,隐约闻到了一股酸臭味,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就给吹没了,他路过王家对面的张家,心里挂念在山上的闺女,也不晓得这会儿吃没吃上饭。 杨玲玲吃过了,就小半碗吧,她在厨房看陈砜洗碗,想帮点忙,对方不让。 气氛跟温馨不沾边。 杨玲玲找了好几个话题都失败了,她不得不选了个让自己倒胃口的, “砜哥,你是不是在想梁白玉?” 碗筷和抹布摩擦带出的水声一停。 杨玲玲很不是滋味:“他对你笑的时候,和对别人笑是一样的。” 大锅前的男人继续忙活,他把碗筷都洗了放灶台上,拿水瓢舀锅里的脏水,一勺一勺的舀进塑料桶里。 杨玲玲从背对着她的身影上感受到一丝落寞,她心里头不忍,下意识就改了答案:“或许有一点区别。” 陈砜把脏水都舀没了,倒进去干净的,清起了碗筷,他干活有条不紊,仿佛并不是很在意杨玲玲所说的两种现象。 只不过,他清完一遍,又开始清了。 “你想没想过,梁白玉和我们不一样,他没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他是一个旅行包里装的药比衣物多几倍的病人,是不是病入膏肓这点我不敢保证,但他绝对病得很严重,可他怎么会活得那么轻松自在?”杨玲玲双手抱胸,冷淡道,“他一定是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这和他回村前的经历密切相关。我相信你也有琢磨过。” 陈砜想起了那一抽屉的药,手上的动作顿住,他把水瓢扔进锅里,粗糙黝黑的手掌按着锅台,心神飘远了。 杨玲玲捞起水瓢,甩了甩上面的水: “别的不讨论了,就说说今天的事,你来找我,他有紧张吗,有没有阻止你,哪怕一次?” 陈砜倏然偏头去看锅台边的窗户,喉结局促又苦闷的滚动了一下。 杨玲玲已经知道了答案,毫不意外的答案。 但凡梁白玉有露出不想陈砜去学校找她的意思,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她对这方面的笃定让她自嘲,却也是没法不去面对的事实。 梁白玉就是有那个本事,轻飘飘就祸害一个村子的安宁,一个人的世界。 “他不在乎的,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峭壁上看风景的人,不慌不忙无所畏惧不受拘束,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东西,有很多事要去做,一样样达成目的,没有位置留给感情。”杨玲玲淡声说出自己的判断。 陈砜沉沉开口:“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杨玲玲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他太复杂了,你这么简单,你们不是一路人。” 陈砜拿走她手里的水瓢,口气生硬:“杨老师,谢谢你劝我爸挂水,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事我会尽所能……” 杨玲玲伸手去碰男人的阻隔扣,被他钳制住手腕,毫不迟疑的拨开。 “你爸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吧。”杨玲玲按着发红的腕部,冷色很差,“我不会再帮着你欺骗他了。” 她快步往厨房门口走,肩头的麻花辫甩出狠绝的弧度:“我年轻没病,日子长的很,我倒要看看,那个病人不像病人的梁白玉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这番话实在是难听,扎身后人的心窝。 陈砜抓着水瓢的五指收紧了些,又一次收紧,手背青筋突突乱蹦。 下一刻,他泄了力道,若无其事的干完剩下的事,塌着肩背绕过锅台,坐在了锅洞前的小板凳上面。 两个黑漆漆的锅洞中间有个小洞,里面放着火柴,还有一小包烟,那是陈富贵老早落里面的。 陈砜摸出烟,生疏的咬一根在嘴边,擦亮了火柴。 他靠着后面被烟灰熏黑的墙壁,闭眼吸一口烟,边咳边自言自语:“冬天就快来了……” 21、第 21 章 天气好的不得了,赵文骁家的两层小楼挂满了五彩光点。 杨母去厨房煮桂圆大枣汤的时候,梁白玉溜到了二楼主卧,他一进去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及时掩住嘴才没搞出大动静。 赵文骁床上的被子鼓了个包,杨鸣在里面窝着,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就跟脆弱的小婴儿似的。 “谁……” 杨鸣的感官正是敏感的时候,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他,也不属于赵文骁的第三者气息。 “是我。”梁白玉站在床的不远处,隔着点距离,免得刺激到他。 被子包一抖,接着就冒出发颤的警告:“你来来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看你。”梁白玉关心地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杨鸣把被子掀开一小块。 那一瞬间,大量的信息素涌了出来,无助又焦虑中充斥着强烈的粘腻感。 杨鸣抖着手快速把被子捂起来,蚕蛹一样缩在他的安全空间。 临时标记的有效期因人而异,涉及到体质跟代谢,没有一个标准的时间,杨鸣倒霉催的,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不太行了,他的生理上急切的渴盼alpha,身体湿淋淋的,熟透了,也已经做好了成|结的准备,可他心理上还在艰难的抵抗。 梁白玉满是怜惜:“看你可怜的,做omega不见得有多好啊。” “你……你懂什么……”杨鸣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上下两排牙齿咬住,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要是不好,你为什么说自己做梦都……都想当……” “天要塌下来了。”梁白玉忽然道。 杨鸣打着颤骂骂咧咧,说他放屁,胡扯,还脆弱的爆哭起来。 “原来你也不是我说什么话都信啊。”梁白玉挠着眉毛嗤笑,“傻小孩。” 床上的杨鸣突然发出急促的喘息。 这是赵文骁过来了,就在门外不远,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强大的信息素流进房里,丝丝缕缕的朝着床的方向聚集,没有半分压迫与性|欲的意味,不会让omega感到不适。 很明显的正人君子做派,给足了尊重。 杨鸣的呼吸逐渐变得平定。 “白玉,你别在里面待着,会不好受。”赵文骁压低声音。 梁白玉转身离开房间。 赵文骁一等梁白玉出来就收了信息素:“他明后天就能稳定不少。” “你也挺能忍的。”梁白玉意有所指,口吻里充满了敬佩。 赵文骁谦虚低笑。 楼梯是水泥的,干净倒是干净,就是徒。 梁白玉一步步下楼梯:“信息素的本能牵引,究竟是什么感受?” “可怕。”后头的赵文骁说。 “你遇到过和你契合度百分百的吗?就是所谓的,”梁白玉的声调拖长上扬,“灵魂伴侣。” 赵文骁严谨道:“没有,那种能碰上的几率小于0.01。” “也是。”梁白玉扶着墙壁,懒洋洋的往一楼走,楼道里没亮灯,光线微暗,他勾起唇,“所以世人才热衷于创造奇迹。” 赵文骁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梁白玉在只剩三层台阶的时候,屈膝蹦跳了下去。 杨鸣当晚又被赵文骁咬了一口,再一次对他临时标记。 这还是杨母求的赵文骁,他本人很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乱来,有分寸。大家都能体面。 大晚上的,村里头不少家都睡了,梁白玉站在断桥上看星星。 桥底下有悉悉索索声响,夹杂着抽噎声,梁白玉清嗓子,故作惊讶:“是哪个小仙女在掉珍珠啊?” 蔡小静抹着泪爬上来,扭扭捏捏的攥着衣角。 “为什么不回家?”梁白玉背靠朱红色的残破桥身,温柔地看着她,“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我爸跟我妈吵架,家里好多东西都砸了。”蔡小静说到这,飞快瞄了他一眼。 梁白玉挑挑眉:“和我有关?” 蔡小静猛摇头。 “你早上没去上学,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梁白玉问。 蔡小静把衣角揉搓得发皱:“我学不进去。” “还是学吧,知识改变命运嘛。”梁白玉后仰头,小马尾随风轻轻的动着,“要不要哥哥跟你讲一讲奚城?” 蔡小静哭红的眼睛瞬间睁大:“要!” “那我们约好,故事讲完了,你明天要继续上学,好好上学。”梁白玉对人生还没开始,世界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伸出一根小拇指。 蔡小静不想撒谎,她思考了好一会,跟他拉拉勾:“我会努力的。” “乖啦。”梁白玉半眯着眼,线条柔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回忆,他不快不慢的说起了奚城这座城市。 蔡小静接收到的信息有台灯很亮,床很大,被子香软,地板会铺很厚的毯子,脚踩上去会往里陷……她听着听着,天真而疑惑:“大哥哥,你在奚城是不是很少出门?” 梁白玉眨眼:“哪有,我可是每天都出门呢。” “噢噢噢。”蔡小静闭嘴,继续听。 梁白玉讲故事的时候,老村长家在开会,不是全村大会,而是只有要去县城的那一拨。 基本上一年下来,每三个月都会有船开往县城,周围几个村子的人要么去置办物品,要么是去做买卖的,乌泱泱一堆人。 船夫和村里人都认识,老熟人了。 这次呢,船夫家里有事,船没法跑,得等到下个月。 下月就下月吧,时间过得也快,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张母的反应却很大,她手里的玻璃水杯掉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老村长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孩子病了。”张母自个扫起了碎玻璃。 屋里人忙七嘴八舌的问,“什么病啊”“难怪最近都没见怎么出来”“要紧吗?” “得去县里看。”张母面容憔悴。 大家眼神交流,张家就一个孩子,当作宝贝疙瘩,平时在吃的穿的方面,都尽可能给他最好的。 这下病了,还只能去县里,一家人怕是都要急死。 老村长安慰了几句,让她先把孩子送到黄医生那医治,总比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家里,数日子等船开强。 张母佝偻着背捡玻璃,手划掉了一块肉,大家又是好一通照应。 断桥上面,梁白玉开着手电筒,和蔡小静玩翻花绳。 蔡小静困了,不敢说自己想回家,强撑着陪他玩了一轮又一轮。 到最后,蔡小静的脑袋一点一点,睡着了。 梁白玉两手撑着毛线,意犹未尽的撇撇嘴,很不高兴:“没人陪我玩了。” 下一秒,他又笑起来:“那就下次再玩。” 梁白玉把蔡小静送回家,他掉头回到断桥那里,冲小树林方向喊:“菩萨啊,你还在那干嘛,是不是在等我呀?” 陈砜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手电被他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他低着头,长身浓眉几乎都在阴影中。 梁白玉看到他现身才过去,脚步慢慢悠悠。 “天好黑啊,我一个人走路怪怕的,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梁白玉说着还搓胳膊,打了个抖,“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我觉得没有。”他自问自答,人已经站在了男人面前,吐息湿润。 陈砜抓住青年举手电的手,力道很轻,他的拇指摩挲着,将手电的开关一按。 仅有的一束灯灭了。 黑暗中响起陈砜低闷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返回?”梁白玉从容的不答反问。 陈砜没出声。 他的耳边蓦然一热,伴随着一道极轻的笑声,有着糜|烂的蛊惑,也有极致的纯真。 “原来你不知道啊。” 青年肆意大笑。 陈砜退开半步,梁白玉同时说起了别的事:“杨老师她……” “我走了。”陈砜开口打断,人却没动。 梁白玉好似没发现男人的心口不一,他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那我能跟你上山吗?” 陈砜徒然掏出手电打开,对着他的脸:“又想吃红糖鸡蛋?” “又要偷偷跑掉?”陈砜一字一顿,额角绷着。 梁白玉用手挡眼睛上的光。 陈砜把手电移开,打在青年身后的树林里:“你最近还咳不咳血?” 梁白玉微愣,他抬起笑脸:“怎么好好的问我这个,我早就不咳啦。” “那你刚才靠近我说话的时候,”陈砜顿了顿,盯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睛,嗓音嘶哑,“嘴里为什么会有血腥气?” 梁白玉脸上的笑意敛去。 22、第 22 章 村子里有家养的狗发现了偷跑进院子,想叼只鸡走的黄鼠狼。 狗狂叫不止,黄鼠狼撒腿就撤。 被吵醒的大爷拎着竹条绑的大笤帚,黑灯瞎火的咒骂着追打黄鼠狼,脚上踩的布鞋都被扒好,跑起来就甩了出去,一个不稳栽了个大跟头。 黄鼠狼早已溜之大吉,大爷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这个村子长久安逸朴实,像刘宽惨遭杀害是顶天的大事了,其他时候都是些芝麻粒子大小的琐碎日常。 梁白玉和这里的生活氛围背道而驰,不论是他不属于beta的外形,还是他的病,都显得不寻常。 大家私下里嚼了很多遍,当着他面打听的也有。 但他通常都会把问他的人迷得找不着北,他擅长用又柔又烈的春雨夏风回应一切,然后,全身而退。 唯独今晚出现了例外。 他的情绪上脸了。 小树林里起了风,沙土卷着枯叶飘起来,又落下去,每一个声响都裹着入冬前的萧瑟。 梁白玉慢慢蹲下来,脸埋在手心里,他的说话声闷闷湿湿,委屈得要命:“你怎么能当面拆穿我呢?” 陈砜下意识开口:“对不起。” “真心的啊?”梁白玉还是很委屈很难受的样子。 陈砜立即说:“是。” 蹲在地上的人轻哼,一副大方的姿态:“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陈砜眉头一皱,他这才反应过来,生气的该是他才对。 结果却是骗他的人生气,他道歉…… 陈砜的面部一阵黑一阵红,也不晓得是尴尬气恼多些,还是无奈多些,又或者是别的。 裤腿被扯,他心头翻浮的情绪都在那一瞬停滞,只知道打着手电去看抓他的人。 “起不来啦,拉我一把。”梁白玉向陈砜伸手,撒着娇。 陈砜碰到视野里的那只手,指腹小心擦过他的指尖,一点点往他手心肉蹭。 一糙一细腻,一黑一白。 犹如磐石触碰鲜嫩花蕊,视觉上的冲击过于强烈。 完全握住的那一刻,陈砜的第一感受是,比他的手掌小很多,骨骼关节也细,怕力道大点会留下淤青,再就是,热。 青年的体温好像一直很高。 村里看上陈砜的人,都觉得他像山一样坚硬可靠,但他站在梁白玉面前时,会多一种如水般的包容。 陈砜第一次对梁白玉摆出稍微严厉的气场,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你前不久才去我家帮我拿过药,见过满满一抽屉的药瓶,不会看不出我的身体没那么容易康复,咳血这问题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好的。”梁白玉继续算账,语气埋怨,“可是呢,你还明知故问。” 陈砜跟梁白玉面对面站立,体型身高的优势并没有让他散发出丝毫压迫感,相反的,他两只手扣着手电,动作上透着局促无措。 梁白玉凑近点:“说话呀。” 男人小心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懊悔的喘息。 “噗” 梁白玉笑出声来:“你真的……” 陈砜的神色一变,恼怒之色刚要显现到面上,就被一根食指挠了挠手背。 “可爱。”梁白玉笑得往他身上贴。 明明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调侃,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的真诚,发自肺腑的称赞,没有半点阴阳怪气跟虚假。 陈砜:“……” 他又把手电关了。 在黑暗中红了耳根,喉头攒动。 梁白玉笑呛了,他咳嗽着后退点离开陈砜,呼出的气息里有股子铁锈味:“不逗你了,我隐瞒你的原因很简单,纯粹就是我们的关系没到什么都可以说给你听的程度。” 陈砜一怔,腺体表层升高的温度瞬间就褪了下去。 “你能理解的吧,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想藏起来的部分。”梁白玉听着风声,“我相信你也有。” 陈砜摩挲了几下手电。 “这件事翻篇了,说说别的事。”梁白玉不慌不忙,“你今晚下山找我,冲我发脾气。” 陈砜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 梁白玉嗔怒地瞪过去:“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陈砜抿住唇。 “你还问我的病情,之前你可是从来都没问过,这次竟然都不尊重我了,一点都不像你的做事风格,是不是杨老师白天跟你提到了我?”梁白玉靠在一棵树上。 陈砜又要解释,他的气音都没发出来,就被打断。 “先别回答,我猜猜。”梁白玉眯眼,“她估计是说,我没多少活头了,对不对?” 陈砜本想说自己没有不尊重他,现在话全堵嗓子眼了。 有些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禁忌。 “你啊,往心里去了。”梁白玉叹了口气,扬起线条柔软的嘴角,“我挺高兴的,你关心我。” 随后就严肃道:“不过,你还是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听见了什么就当回事。” 四周黑漆漆的,陈砜不出声,梁白玉也没接着说。 过了会,梁白玉站直了,被他压过的树一阵晃动,他在那哗哗声里说,“过几天……” 青年不知在想什么,话说一半,好久都没下文。 陈砜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 “过几天你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梁白玉笑。 陈砜的眼前闪过地上乱蹦的鲫鱼,砧板,洒得到处都是的洗锅水。 “好。”他说。 出了小树林,两人穿过断桥,头顶的夜空没有月亮,微弱的一点星光也没了。 “我要带我爸去县里看病,你,”陈砜照着前方凹凸不平的小路,边走边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梁白玉一脸的吃惊:“你不怕你爸见了我,撑不到县里啊?” 陈砜要说什么,原本和他并肩的梁白玉大步往前去,瘦弱的身影在他打出来的光里渐渐模糊,直到全部被黑夜吞没。 前面传来梁白玉的声音,“人活着,什么都不能两全,想开点吧,想不开也要想办法让自己想开。”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别想这想那,过日子嘛,不就是有一天过一天。” “我虽然叫你菩萨,但你不要真的当啊。” 梁白玉越走越远,话声被风吹散,他说,“菩萨都是舍己渡人,下场很惨的。” 人在陈砜的视线里消失,他通过手电的光快速搜寻。 没有。 陈砜差点被一块土疙瘩绊倒,他粗声喘着,肌肉起伏的后背泛湿:“梁白玉?你在哪?” “我在这呢。”斜后方传来梁白玉的喊声。 陈砜奔跑的脚步一滞,他想问青年,为什么在他跑过去的时候不出声,还想问对方在后面做什么。 可他从口中吐出来的一句却是:“还上山吗?” “不了,你送我回家吧,我的手电开不了了。”梁白玉捂嘴轻咳。 陈砜没等他走过来,就掉头去找他。 风挺大的,陈砜脱了外套给梁白玉,被推开了。 “我不要穿,不冷。”梁白玉把手缩在蓝红色衬衫的袖子里,“问你个事,去年村里有没有犯鸡瘟啊?” “没。” “那你说今年会不会有?我担心养的两只鸡死掉。”梁白玉忧心的唠叨,“我还想等着过年吃呢。” 陈砜脑中浮现出杨玲玲离开厨房前说的那句话,他拿着外套的手紧了紧。 “如果你养的鸡冻死了,或者跑没了,你过年的时候来我家,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23、第 23 章 那晚陈砜回去就进鸡棚,把所有鸡全都赶出来,看它们扑腾。 鸡棚顶的小灯泡晃来晃去,陈砜将打翻的瓷盆踢起来,球鞋踩着散落的鸡饲料,他半蹲着,发泄什么似的低喘几声,抬起眼皮去看灯泡上的小蛾子。 飞得很慢,生命力低下,也许明天就飞不起来了。 陈砜的右手捏着左手虎口,漫不经心的重重摩挲,关于过年,不论是希望快一点来,还是慢一点来,都没用。 时间照样是按秒走的。 那个人约他几天后见,却没说具体是哪一天。 成年人的世界会被很多事挤压,他也不能天天下山,只能等对方来叫他。 人生是由一个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组合而成。 两天后的傍晚,陈富贵失禁了,大小便全拉在了裤子里。 亲戚嫌恶心下不了手,满山头的找陈砜。 就在陈砜忙着安抚脾气颓废暴躁的父亲,忙着清理床被的时候,山下出了个事。 张家被一种难闻的酸臭味笼罩,门前聚集了好几个人,都说是不是他家里的陈年腌菜坛子打翻了。 味道太冲,往人头脑里吸,有人受不了的去拍门。 其中一个等级略高一些,感官相对敏锐的alpha忽然嗅到了一股信息素的味道,紧接着,旁边的alpha跟omega们也感受到了。 那信息素混在腌菜的酸臭味里面,越来越明显。 是个alpha。 很陌生,不是老张的信息素味。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张家的独苗苗分化了。 “什么时候分化的?” “不知道,没听人说啊。” “该不会是跟王家小孩同一天分化的吧?” “就是杨鸣发|情那挥?” “有可能啊,张家也挨着梁白玉家,杨鸣的信息素可是高级别的,直接就是发大水,周围全淹没了。” “不会吧,小张真要是那次分化的,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姐说她好像在张家门外闻到臭味的那天,正好就是王家……”年轻女omega正说着,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悚的惨叫。 来自张父。 大家都还懵着,那级别高点的alpha脸色大变:“坏了,老张他家娃不对劲!” 其他人反应慢点,陆续也发现了那股信息素的嗜血暴|动。 就在这时候,他们又听见了张母的崩溃哭叫。 块头大的村民大力踹开院门,率先冲了进去,落后的几人也都顺着信息素的波动跑进厨房。 地窖的木板丢在一边,入口处有一块湿淋淋的血迹。 “我……我还是出去……” 女omega往后退几步,掉头就跑。 “等等我,我去找村长!” 有人跟她一道往厨房外跑,跌跌撞撞的磕到门上,吓昏了头。 留下来的三个村民随地找了个东西抓手里当防身武器,他们小心朝着地窖的入口靠近。 “老张?” “救……救命……”地窖下面响起张父的求救声,伴随着张母语无伦次的喊叫。她在喊儿子的名字,求恶鬼放他们一命似的,可她儿子没有一声回应。 地窖上面的三人直冒冷汗。 “草,怎么得了这么严重的急性病症,别不是像隔壁村那个一样,疯了吧?” “……” “前天开会的时候,老张媳妇不是说娃病了,急着去县里看吗?会不会就是这个事?” “可以先去诊所看啊,搞不懂为什么不去,还瞒着!” “……” “这家要被小鸣害死了。” 有个村民打算踩着梯|子下去,底下就爆出野兽般的尖锐怪叫,那村民受到威胁挑衅,下意识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alpha天生就是敌对的,所以他这时候的失控就是火上浇油。 地窖里冲上来一个人影,梯|子上的村民被撞得摔了下去,入口处听动静的两人也没及时躲开,都遭了殃。 刚掀起的咒骂声就戛然而止。 上来的男生两只眼睛大多都是眼白,他浑身抽搐,嘴边都是血,滴滴答答的流到血迹斑斑的衣服上面,下巴上疑似沾着毛发皮肉。 原本要释放信息素的村民都大气不敢出,这小子把自己爹妈咬了…… 天边铺盖着层层火红的云彩,村子东边的梧桐树后面,梁白玉在和一个alpha说笑。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窜到他跟前,他抬起头,震惊的吸了一口气:“小张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男生扑向那个打算摆出大人关切姿态的alpha。 “噗呲” alpha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男生把刀子从他肚子上抽出来,满脸血的看着梁白玉。 空气里只剩下一股变质的信息素,充满了被激怒后的独占欲。 男生抓着血红的刀,一步步走向梁白玉,他那张脸扭曲得看不出青涩模样。 梁白玉伸手去碰他的刀,被划了一下。 “嘶……”梁白玉看一眼流血的手臂,他侧身从树下离开,跟神智不清的男生拉开距离。 一阵腥煞的风向他袭来,他眼前一花,身体已经被推倒在地,后背硌到了坚硬的石头,那块地方的衬衫渐渐渗出温热液体。 “你好香……” 男生摸到梁白玉手臂上的血,放在嘴里舔,表情是受蛊惑的发狂,下一秒他就大叫起来,眼珠往外突,带血的牙齿龇开,“你是个烂货!婊|子!贱|人!” 一些村民跑过来的时候,梁白玉的衬衫已经被撕得差不多了。 他们没有上前阻止,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梁白玉歪着头,微微眯眼,视线逐一扫过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他轻咳了几声,掀着眼皮凝视夕阳,慢慢闭上眼,张开了双手。 ——像是要拥抱什么,或者是等待谁的拥抱。 扯他西裤的手突然一停,接着就是一声尖喊,“大哥哥!快跑!” 梁白玉蹙着眉心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泪的小姑娘。 “快跑啊!”蔡小静扔掉手里的砖头,惊慌不已的去拉梁白玉,她还真的给拉起来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梁白玉被拽着跑了一小段,和蔡小静一起摔到了倒床边的草垛上。 蔡小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刚要去抓瘫在草里的梁白玉,她的手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不由自主的扯了出来。 是一根棍子。 有部分是深褐色的,长着几条裂痕。 蔡小静发现原本要杀了她的小张瞪着棍子,她聪明的举起棍子,左右摇了摇,对方的头跟着转,充血的眼里出现了迷茫懵懂之色。 “白玉!”赵文骁焦急跑来,后面跟着那群看热闹的村民,他脱了西装包住梁白玉,转头就去制服那男生。 梁白玉把赵文骁的西装丢给蔡小静拿着,他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衬衫,垂头去扣仅剩的两颗扣子,沙哑着声音回应落在他身上的各种怪罪眼神。 “各位,我是受害者。”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了难听的咒骂。 “呸!那是你活该!” “如果不是你自己乱勾|引,张家娃会这么对你?” “是个人你都想勾搭,不要脸!” “那我就要澄清一句了。”梁白玉提了个人名,“刘宽我就没勾引过。” 被赵文骁反扣在地的男生猛然一抖:“刘宽……是刘宽……”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他神经质的转动着眼珠子,头使劲往棍子相反的方向扭,“不是我……” 黄医生一针扎下去,男生体内不断搅动的多种药效开始剧烈反击,他稚嫩的腺体快要爆破,意识陷入了更癫狂的程度。 “是我,我把他打死了,我不是故意的,他该死……我把刘宽的头打烂了……妈……妈怎么办……妈妈妈——” 大家目睹小alpha往墙根缩,嘴里神神叨叨又哭又喊,他们听清了内容,不禁满脸惊骇。 跟张家关系好的村民赶忙捂着颈环走近点,大叫道:“小张是因为提前分化生了病,爹妈都不认识了,说胡话呢,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在刘宽那占上风!” “是啊是,这孩子现在脑子坏了,黄医生你快给看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站在他这边。 然而精神暴|乱中的小alpha是听不进去这些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能力遭到了质疑,还当着令他着迷的beta面。 “就是我干的,我干的!” 男生疯狂地挣脱了赵文骁的信息素压制,旁边的黄医生直接被掀翻,针头都断了。 “妈的。”赵文骁把要往梁白玉那爬的小alpha一脚踹出去。 张母拖着受伤的腿过来时,儿子已经失心疯的描述完了犯事经过,他痉挛着,口吐白沫,沾沾自喜的沉浸在英雄救美的境地里,腺体肿成了一个大血包,信息素支离破碎,人只剩下一口气。 四周寂静无声。 张母又是求又是磕头的,都没用,她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走关起来了。 老村长吩咐大家先别通知刘家人,等事情确定了再说。 “嫂子,老张怎么样?”有人问张母。 张母都这样了,哪还想的到丈夫,她跌坐在地,两眼呆滞。 每个人分化前,激素都会紊乱。 孩子那段时间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动不动就发牢骚,闹着离家出走去大城市,还想娶梁白玉。 她心想,等孩子分化了就好了。 哪只那晚孩子恐慌的跑回家,说自己闯了大祸,一问才知道他跟踪了梁白玉两天,第三天在同一个地方等了很久,等得都睡着了,醒来碰到了刘宽。 孩子因为没等到人的怨气加上少年心性,分化的躁动等原因,一时冲动失手把人打死了。 黄医生发现刘宽膝盖上的血是凶手留下的,血迹里没信息素,凶手除了是beta,还有可能是没分化。 但大家都认为是梁白玉干的。 她跟孩他爹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他们互相安慰自己,没人看见孩子的闯祸现场,没事的,肯定会没事。 惹上人命之后,孩子恐惧,焦虑不安,后悔,害怕,老做噩梦……那些想法加重了他的激素爆|裂几率,她跟孩他爹不敢让他出去,就把他关在家里。 他们熬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杨鸣发|情,孩子提前分化了。 孩子上吐下泻奄奄一息,长了一身红点,有时清醒有时迷糊,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想带他去诊所,又担心他发病说出刘宽的死,干脆心一狠把他打晕了锁在地窖里。 他们给孩子灌了很多偏方药压制他的信息素,也给他戴上了阻隔扣,花心思搞臭味掩盖他溢出的信息素,心里想着过天把就好了。 哪晓得不久前,她从菜地里回来,看见了那晚儿子拎回来的棍子,就在桌上放着。 她吓得手直抖,菜篮子掉在地上面,晚上要烧的青菜全撒了。 那晚她就把棍子丢掉了。 第二天不放心,又去扒拉出来,跑到山里找个隐秘的地方埋了,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张母惊恐万分之时,发觉那棍子上面没裂口。 可她没有安心,因为做这件事的人一定看到她儿子打死了刘宽,对方这么干,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孩他爹比她更慌,他们决定带儿子去山里躲一阵,船能开了就立马走。 不论去了县城会怎么样,是讨饭还是去睡大街,都再也不回来了。 谁知那些偏方药非但没有让孩子的情况好转,还加重了,绳子的头刚松开就被他扯断,他抓掉阻隔扣,疯了一样攻击他们。 人性,理性都没了,像得了狂犬病。 要是搁去年,或者前年,大前年,张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家里会摊上这几天发生的事。 腿上的疼痛让张母一晃,她正要起来,冷不丁的瞧见了被一个村民拿在手里的棍子,泪眼婆娑的眼睛刷地瞪大。 “哪……”张母踉跄着扑到村民身上,“哪来的?” “就那草垛里的。”村民只给她看。 张母煞白着脸问细节,村民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爹妈就把他喊走了。 棍子被张母抓着,她脑中闪过什么,刷地抬头去看梁白玉,两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 梁白玉将视线从被家人带走的蔡小静身上收回,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小嫂子,你还好吗?” 张母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举起攥着的棍子。 “刘宽死那天,你要骑车撞死我,现在还想用棍子抽我呀?”梁白玉不躲不闪,他用眼神阻止想过来的赵文骁,平平静静的看着处在惶恐中的可怜妇人,“你看我不顺眼,也犯不着这么对我吧。” 张母浑身直打冷颤,肯定是她想多了,不可能的,不会是她猜的那样。 两秒后,她发出了一声刺耳短促的尖叫。 梁白玉在擦手臂上的血,他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张母四肢冰凉,棍子攥不住的掉在她脚边,她发不出声音,放大的瞳孔里只有一块碎布条。 那是她从县里裁的布,给儿子做的新衣衫。 现在就在梁白玉指间。 “是你!”张母脸色可怖,“你发现我儿子偷偷去你家,还总粘在你后面,你就故意去断桥那边,引他撞见刘宽,你想要他们为你打起来,要我家跟刘家结仇!” 梁白玉听故事一样的表情:“我是神啊?嫂子真会说笑。” 张母一把拽走他手上的布条,用尽全力扣住,全身哆哆嗦嗦。 就是梁白玉搞的鬼! 村里都知道她孩子处在分化阶段,这不是什么秘密。 距离分化时间越近,就越容易受刺激。 梁白玉知道她孩子着了他的道,魂都被他勾走了,又即将分化,没经事,一不留神就会犯傻冲动。 他是借她儿子的手,杀了早前揭穿过他,害得他被骂的刘宽。 不对! 按理说,当时刘宽是信息素中等级的alpha,她儿子还没分化,正面打起来,绝不可能占得了上风。 即便是从背后下手,也不会万无一失。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梁白玉压根就无所谓,他不在乎事情的发展。 只想可以有把刀,捅出去能见血。 至于血是谁身上的,随便。 张母越愤恨就越清醒,越清醒,身上的寒意就越重。 梁白玉不是在赌。 谁死谁伤,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 “你这个杀|人|犯!”张母看着梁白玉那张祸害脸,想给砸烂,“我儿子只是爬了你家的墙洞,他能在你屋里对你做什么啊不就是贪玩吗。” “棍子是你放的吧,我儿子提前分化也是你害的吧,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算计我们一家?!” “听不懂。”梁白玉咕哝。 张母眼前发黑,故意的,这个贱人就是故意不早点揭发,让他们以为没事了的时候才开始行动。 为的就是折磨他们! 张母精神错乱地捶打梁白玉:“你个疯子,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一家怎么招你了,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啊!” “小嫂子啊,你说说,我为什么……”梁白玉单手梳理半边长发,尽数往后抓拢,“要害得你家破人亡呢?” 天黑了,赵文骁和几个村民说完话,打着手电过来。 那束光扫在梁白玉过于秀美的眉眼上面,张母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女人。 等她眨了下眼,再去看时,她眼前晃过的是一个爬到她腿上,软糯糯地喊她姐姐的小男孩。 转眼间,小男孩长成了眼前的青年。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张母倏然遍体生寒:“原来你什么都记得,根本就没忘……” “我记得什么?”梁白玉往土墙上一靠,似笑非笑。 24、第 24 章 “白玉。” 赵文骁快步走到梁白玉身旁, 手电在他身上扫了扫:“伤怎么样?” “还?。”梁白玉揉揉胸口。 赵文骁投过?关怀的眼??:“怎么回事?” 梁白玉看了眼摊在地上的妇?。 赵文骁顺着他的视线俯视过?,向来客气温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快:“姐,你家孩子划伤了白玉的手臂, 还差??把他强了,你家的遭遇,和他?关系,他是无辜的,请你自重。” 张母的肩膀抖??不停。 “小嫂子??她全家都?我害了。”梁白玉将张母??的那些, 原封不动的口述了出来。 赵文骁拧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脑补也要有??度。” 梁白玉无奈的耸了耸肩,体谅道: “家里出了这么??的事,对她造成的打击太??了, ?糊涂了吧,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什么。” “我看未必都是假的,那小子不是承认了吗,还自己讲了经过。当妈的就想把自家孩子犯下的罪甩到别?身上。”赵文骁捡起地上的棍子,手指摩挲摩挲深褐色痕迹,放在鼻端嗅了嗅, “这上头是血,还有一??残留的信息素,应该是刘宽的, 待会我拿?村长。” “哎……”梁白玉叹口气, 满脸的悲悯。 尾音还?从他唇间溢出,他就倏地合上牙关,垂了垂眸,眼睑轻微痉挛。 张母死咬住梁白玉的小腿不放。 赵文骁面色??变,强行掐住她脖子, 逼她松嘴。 梁白玉的小腿血流不止,赵文骁要背他,?他拒绝了。 “?事,我只是掉了块肉,不是少了条腿。”梁白玉轻呼几口气,他苍白着脸离开墙边,一步一步往家走,破衬衫西裤下的身子渗着细密冷汗。 赵文骁的脚步?一股力道阻止。 “文骁,你听我??,都是真的,他扯谎……”张母紧抓着赵文骁的衣角,指甲盖往布料里抠,她??话颠三倒四,嘴巴上都是血,样子像疯病发作,“他是恶鬼,我儿子,我??板,??一??家……” 赵文骁?耐心的甩开了张母,握着手电追上梁白玉,?他打灯照路。 张母呆了呆:“不信我……孬子……” 不多时,张母和几??村民??了同样的话,他们不是很想搭理她,也怕她发疯乱伤?,敷衍的回一两句就走了。 俗话??:一嘴两舌,两舌百话。 ??家在别?家的家常这方面的想象力无穷??,也永远的精力充沛。 张家娃交代的那些,??经让他们通过几轮言论战,总结出了一??完整的前因后??。 不需要??村长再通知查问结??,他们都知道了,就那回事。 他们虽??不喜欢梁白玉那身?有羞耻心,四处勾搭?的风尘气,却也知道,刘宽不是死在他手上。 现在村里早就议论了一??来回,谁都认定,张家娃才是杀?犯。 孩子是?孩子,当心头肉养??的,只不过是受了梁白玉那狐狸精的诱|惑,心智?迷住,脑子一时不清醒干了错事,之后不敢出来认罪,他又因为提前分化发疯,自己受了??苦,爹妈还?他伤害了,一家怪可怜的。 可刘家就不可怜吗? 一??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家不想替哪头??话。 “都不信我。”张母眼看那几?头也不回,她疯疯癫癫,“?啊,真?,真?……” “哈哈哈哈哈——” 当夜,村里响起了??喇叭声,??村长通知??家开会。 除?刘家跟张家,其他的每家都派了??代表。 场地是??村长家门前的稻床,??家伙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面,?手一支手电筒。 这??会的内容是?那起凶残命案收尾。 ??村长讲了,黄医生?张家娃做了??针灸,他??经恢复了??智,短时间内不会再做出狂|暴行为。 张家娃年纪小,藏不住心思,一问就招了,什么都??了。 所有都和他在草垛前讲的一样。 “我不是第一回??了,凡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村长冲着喇叭喊,“这件事我们要?自??的心里上一记警钟,冲动是魔鬼,三思而后行。” “还有!” ??村长费劲喊,瘦巴巴的脖子上冒青筋,唾沫星子喷湿了喇叭口,“张家的隐瞒是不对的,是错的。举头三尺有??明,纸包不住火,干了犯法的事,就别想能??不知鬼不觉!我们应该站出来,认错,道歉,承担自己该承担的后??!做一??对得起这片土地养育之恩的?!” 稻床上是整齐的掌声。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村长的威望??过??。 毕竟是他???家带来了希望的草药种,不??这村子早就灭亡了。 掌声响完,就轮到了村民发言。 “村长,?虽??不是梁白玉杀的,但他是咱村这起?祸的根源。” “是啊,村长,那刘宽是什么样的?,我们都清楚得很,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骂梁白玉,肯定是梁白玉背地里对他干了什么恶心的事。” “刘宽那?斯斯文文客客气气,读过书见过世面,他?逼急了??脏话我信,但要??把?绑地窖玩烂这话,我不信,他都看不上?吧,一定是张家娃听岔了。”有??omega表态,“像我分化前就出现过幻听,看到过幻觉。” 不少?附和,“对啊,我也有过。” “反正?梁白玉,就什么事都?有。” “……” “别让他待在村子里了。” “……” “让他滚!” “让他滚!” 后排听了??半??的杨父?忍住,来了一句: “这是他家,我们?资格赶走他吧?” 杨父的嗓门不??,就是想法??不同,音量自带放??功能。 ??家伙的注意力齐刷刷的挪到他身上。 “??杨,你不是吧,你替那鬼画皮的小子??话?” “你烧锅的知道了,不得跟你闹啊?” “别??了,他谁家的东西都不买,只在??杨家买,关系亲着呢。” “也是哩,要是我,甭管他?多少钱,就算是金子,我都不会卖?他一片菜叶子。” 有?酸,有?羡慕,有?嫉妒,有?嘲笑讽刺,也有的纯看热闹…… 杨父气得扔了烟屁股,拿起小板凳走?。 ??村长抬了抬手:“别吵了,??杨??的在理,咱村有梁家的地,后?回来住多久都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我希望??家可以不喜欢,但也不要太关注他,关键还是要把自家日子过?。” “不能赶他走,那就叫他自己滚蛋!”一贼眉鼠眼的年轻alpha抖腿吼,“这样总可以了吧!” ?多?起哄。 究竟是只想让他待不下?的离开,还是抱着别的什么目的,趁他出山途?干??啥,这就不知道了。 ??村长苍??的声音有??疲了,他摆摆手:“会就开到这,都散了吧。” 山上的陈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家??经?了。 张父?孩子咬伤失血过多,?抢救过来。 张家娃不想?送?县里的派出所,他打伤看守他的?逃跑,结??失足掉进了河里。 丈夫和孩子都走了,张母撑不住,疯了。 陈砜站在梁白玉家的院里,见他趴在石磨上晒太阳,嘴唇?有血色,脸白得泛青,精气??却很?,便走近几步,问他的伤如何。 “都是皮外伤。”梁白玉的脑袋枕着?受伤的左臂,“你来早啦,我明??才能?你做?吃的。” “不急。”陈砜伸手?碰他右臂。 梁白玉躲开了:“干嘛呀,你要看,我还不会?你看吗。” “你得先??一声。”他埋怨地斜了男?一眼。 陈砜??:“我想看看。” 梁白玉卷起右手的袖子:“看吧。” 一截纤细嫩亮,光泽如绸的小臂暴露在日光里,靠近内侧的伤处包着一圈白布条,外层有几??小血??,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砜却半晌都?收回目光。 “我小腿也伤了。”梁白玉忽??跟他撒娇,“你要不要也看一看啊?” 陈砜皱眉:“哪?” 梁白玉伸腿。 陈砜弯腰蹲下来,两指抚着青年的西裤裤腿,小心往上捞。 “伤口可深了,流了?多血。”梁白玉的腿动了动,“黄医生还?我缝了十几针,?有麻药。” 陈砜的喉头干紧。 “你??我是不是受害者?”梁白玉看他端端正正的头顶旋。 “是。” “那??家为什么还把错归到我头上,不要我住这里?”梁白玉花瓣型的嘴一撇,“不住这儿,我住哪嘛。” 陈砜抬头仰视青年,他想??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打断了。 “不??这??了。”梁白玉把腿收回来,长发搭着左臂铺在石墨上面,“ 你的手怎么有会有血丝?” 陈砜沉默了。 父亲失禁以来的这几??,从早到晚的兜尿布,亲戚不?洗,都攒着等他巡山回来一次洗掉。 尿布是拿压箱底的旧床单剪的,很硬,搓起来刺刺的。 搓多了,他这糙皮都受不住。 “不想??就不??吧。”梁白玉善解?意道,“你能在村里待多久,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山上?” “可以待。”陈砜??。 “那你陪我会。”梁白玉把手放在他厚厚????的肩膀上,借着他的身体站起来,移步?屋里,“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经过堂屋时,陈砜的视线从那两??遗像上掠过。 不论他哪次见,遗像上都?一??灰。 “要是小赵总来找我,你别管。”梁白玉脱鞋躺上床,“我屋里?声,他就不会再敲门了。” “你也不要打听张家那事的细节啦,跟你不相干。” “还有啊,不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还是看到什么争吵纠纷,或者发现了哪??见不得?的勾当,都少管别?家的闲事,?家是对是错都是一家?,回过头来还要怪你。” 梁白玉嘀嘀咕咕了几句,话声从清晰到模糊,再到只有气音,他两只手放在?子上面,睡着的样子又娇又乖。 陈砜坐在床边放鞋的木板塌上,背靠床沿,“我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 “我也不是菩萨,对谁都?。”他低声??。 回应他的是轻悠的呼吸声。 梁白玉上床的时候,院里的??母鸡蹲在窝里。 蛋还?下出来,他就醒了。 这一觉的时间太短,却让他浑身是汗,头毛皮针扎的疼,四肢僵凉。 陈砜问道:“做噩梦了?” 梁白玉拉起粉色的?头,把汗涔涔的脸蹭上?:“梦到了一只胖乎乎的熊,它送我很漂亮的小花,??要和我?。” “??后呢?” “??后它就带我玩,我们成了?朋友。”梁白玉看着头顶的??蚊帐,“有一??,它突??变成了一群怪树。” 陈砜顺着他接话:“怪树?” “是啊,一群怪树,会动,树枝也都是活的,长着很尖很长的牙齿,一根根的在我身上绕,我怎么都逃不掉,疼死我了。”梁白玉像是真的感受到了疼,眉心痛苦的蹙了起来。 陈砜的呼吸沉了沉,他弓起腰背,手掌拍几下?子,生疏的安抚着:“只是梦。” “对啦,只是梦,幸?我醒了。”梁白玉牵起发白的嘴角,露出笑脸。 “我身上都湿了,你帮我拿一下干净的衣服,就在柜子里。”梁白玉掀开?子,让闷在里面的热气散掉。 陈砜??他拿了。 梁白玉又叫陈砜?厨房帮他打盆水,他要抹澡。 陈砜做事很利索,很快就把梁白玉要的东西都准备?了,他往外走。 梁白玉叫住他:“别走啊,我后背不?擦,你帮帮我。” “不行。”陈砜一口回绝。 “那?吧,你开窗户,帮我喊一下小赵总。”梁白玉用一根手指卷着毛巾,在盆里划拉,“我让他?我擦。” 走到门口的?掉头回来,立在他面前,阴影罩住他。 梁白玉笑吟吟地仰起脸。 脖颈拉出诱?又脆弱的线条,有滴汗珠顺着他的青色血管往下滑落,让看到这一幕的?很想凑上?,把它吮走。 “怎么不??话?”梁白玉笑。 陈砜:“脱衣服。” “这就对了嘛。“梁白玉一颗颗的解着衬衫扣子,他受了伤,娇劲比平时还要??,扣子?解完就不想解了,要陈砜帮他。 陈砜看过?,背部肌肉蹦出如临??敌的紧度:“我是??健康的,?有伴的,成年alpha。” “我知道呀。”梁白玉抬抬秀美的下巴,”快??嘛,水要凉啦。” 陈砜阔步出?,他检查了一下左耳上的阻隔扣,确定戴?了才回屋,同手同脚的走到床前坐下来。 梁白玉懒懒洋洋的张开手臂。 陈砜的上半身往青年那凑了凑,低着头?碰他的衣扣,眼睛落在?子上不看他露在外面的雪白胸口。 指骨僵硬,心跳比夏??的蝉鸣还要吵。 25、第 25 章 潮湿的花衬衫慢慢褪下来, 陈砜眼前是一片白光。 青年太白了,就那??均匀细腻的白,皮肤没有一点暗色和细纹疤印, 二十??年的成长没在他的皮囊上留下岁月痕迹,他像一个摆放在玻璃框里的假人。 桃花开在这片圣洁芬芳的春色里。 细细闻,能闻到花香。 有哗啦水声擦?陈砜的耳膜,他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发什么呆啊,赶紧给我擦擦。”梁白玉半拢着湿衬衫转?身, 把后背对着他。 两片莹白泛粉的肩胛骨突起,犹如一对振翅的病蝴蝶,轻轻颤动着,既灰败, 又鲜活。 陈砜看见了什么, 体内不安分的信息素瞬间沉底:“背上怎么也有伤?” “石头硌的。”梁白玉把头发拨到一边,发梢贴着他锁骨,他打了个哈欠,说话带着点鼻音,湿湿软软的很亲昵, “哥,你快一点擦好不好,求你了, 我都困啦。” 陈砜看他那处硌伤, 没处䦛?,结痂了,伤口周围有点肿。 “你为什么,”陈砜顿了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哪有, 我是防不胜防。”梁白玉揉鼻尖,“都是意外啊。”他回头看眉头紧锁的男人,“好啦好啦,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体质特殊,不管是被烫了还是被利器划了,只要伤一好,那块皮肤就能恢复原样。” 陈砜眉间的纹路不??没减轻,反而?深。 “不信?”梁白玉屈指摸一下自己左肩,“就去年啊,有一回晚上我洗澡,淋浴坏了,温水变热水,我这儿烫得可严重了,?在你看看,是不是一点疤都没了,?奇吧!” “不?奇。”陈砜对上他炫耀的眼?。 “你这个人好没劲,不好玩。”梁白玉把脑袋转回去,玩起了自己的头发,“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来,?时不候。” “知道了。”陈砜捞起盆里的毛巾,拧得半干,每??不合常䦛?的?象背后,都连着一个黑洞。 洞里不知道有什么。 一个人吃那么??药,却是一副轻松健康?态,这有??离奇不?杨玲玲告诉他。 究竟付出了??少代价,又经历?什么…… 陈砜给青年擦好后背就起身走了,他没有出院??,只是蹲在堂屋的??头底下,球鞋抵着高高的木??槛,低头掰扯手上的倒刺。 一掰就飙一串血。 蹲了会,陈砜去鸡窝里,把鸡蛋捡了,放在厨房的扁篮子里,他正要走,身子停住。 篮子里的鸡蛋跟他上次来时看的相比,??了很??。 那个人是不是一个都没吃? 鸡要留到?年吃,鸡蛋也要攒到那时候? 陈砜抹了把脸,他把锅洞前乱糟糟的松毛扫到一边,又将灶台擦了一遍,忙完就回到里屋。 床上的人在睡觉,被子被他踢在了床角,一点都没盖,他的睡姿不是蜷缩手脚抱住自己,或者翘腿大咧咧,而是平躺,很规矩的将自己局限在一个范围里。 他的身上穿着干净的花衬衫和西裤,脚上套着白袜,袜筒拉到脚踝上一寸,两边对齐。 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床尾,叠得很好。 陈砜看青年那么睡,有??闷在罐子里的窒息感,他深深喘息: “梁白玉?” 没有反应。 “白玉?”陈砜又喊。 依旧没动静,呼吸的频率也没变。 床里面的窗户没关,有风往里吹,凉丝丝的。 陈砜把挂在钩子上的蚊帐放下来,塞进床被底下,压了压。 做完这个动作,陈砜轻手轻脚去书桌前,??心拉开了中间的抽屉,他翻到标记为“9”的药瓶。 打开盖子,入眼是一粒粒的黄白色胶囊。 那次他随意打开的这瓶药,觉得胶囊有点熟悉,没闻出味道就放了回去。 这回陈砜倒出来一粒,偷偷放进了裤兜里。 梁白玉被窗户上的敲击声吵醒,他有几秒的茫?,缓?去了才去开窗。 外面下??雨,赵文骁打伞站在窗外,叫他吃晚饭。 “怎么一天三顿都叫我去。”梁白玉刚睡醒,头发乱乱的,他掀了下微红的眼皮,“烦人。” “我是为你好。“赵文骁语重心长,“一看你就是平时不按时吃饭,才会那么瘦。” “这你就错了。”梁白玉的鼻息里带出一声轻笑,“我回来前,每天都是少吃??餐,饮食规律到可以拿计时表计算。” 赵文骁明显不信,当他胡扯。 “有人说看到那个谁,姓陈的从你??出来。”赵文骁从伞下探头。 “什么姓陈的,他叫陈砜,石头风的砜。”梁白玉说,“??衬这个村子啊,我第一次听他名字,就觉得有股??乡的味道呢。” 赵文骁不是很赞同,也没往下接话:“当兵的退役了?” 梁白玉眨眨眼:“不知道。”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跟他来往?”赵文骁的反应不??,英挺的轮廓线条都蹦了起来。 梁白玉笑眯眼:“不行吗?” 赵文骁说:“白玉,我没有?的意?,我只是觉得,他跟玲玲不清不白的,又接近你……人品上不是很……” “你??说,我就要关窗户了。”梁白玉?的是开玩笑的口吻,不像是真的动气,可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赵文骁讪讪道:“抱歉。” “好嘛。”梁白玉把长发拢起来,扎了个??马尾,他那双眼又有了能困住人的风情,“晚饭都有什么菜啊。” 赵文骁说:“都是你喜欢吃的,你还是??来了,我给你端?去吧。” 梁白玉听赵文骁这么说,就又缩回了被窝里。 没叫他菩萨,只让他少装点饭。 赵文骁没有马上就回自??院子,他转转伞柄,提起了张母,说是真的疯了。 “我跟她说了半天话,她都没反应。”赵文骁挺感慨的,“想当年,她没少带我们去山里玩。” 梁白玉一脸困惑。 “你不记得了,??时候大??的关系都好,无忧无虑的。”赵文骁听他咳嗽,??说,“你关窗吧,一会我来找你。” 梁白玉把窗户关上,??雨点打在玻璃和木条框上面,流下道道扭曲的水痕。 他对着玻璃哈口气,指尖戳上去,画了个龇牙的笑脸。 自己比对着做表情。 “满分。” 第二天没下雨了,阴天,梁白玉带伤出??,他拎着被粗布条缠住的篮子把手,慢慢吞吞的去了村子南边。 村里的房屋构建没规划? ,这一栋那一栋的,菜地倒是全挪到了一起。 一??挨着一??。 梁??也有一块,荒了,这个季节土里还有稀稀疏疏的草,远看就像一个老大的脑袋,毛发可怜凄惨。 菜地边的沟里长着水芹,有一??把。 梁白玉先前逛的时候就发?了,当时还没长好,?在可以下锅了。 “诶,水芹炒什么好呢,豆干吧。”梁白玉弯了弯腰,他拿镰刀把水芹割掉,握手里,抖了抖上面的泥土。 “今天我要下厨,做两个……不,三个菜。”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有啊,我生日啊。” 梁白玉呢喃了会,他哼着京剧直起身,周寡妇站在菜地的篱笆外,盯着他。 “婶婶。”梁白玉笑着打招呼。 周寡妇没有表情。 “这水芹是我??的,我没有偷喔。” 梁白玉闭上嘴,嘀咕着走出菜地。 梁白玉经?周寡妇身边,一个白萝卜被布满细伤疤的手拿着,递到了他眼皮底下。 26、第 26 章 “给我的?”梁白玉愣了下。 周寡妇跟个一两岁小孩似的, 小幅度的左右摆动头部,傻兮兮的咧着嘴。 梁白玉接??白萝卜,道了谢。 “那我走啦。”梁白玉把带圈泥的白萝卜放进篮子里, “婶婶慢着点,地挺湿的。” 周寡妇在原地站了会,咬着手指咿咿呀呀的往前走。 一大妈拦住她,指着快走??小水塘埂的梁白玉说:“就是他妈勾引的你男人!” 大妈是张家亲戚,隔着几个菜地旁观了梁白玉割水芹, 以及周寡妇给萝卜,她土都不翻了,吐着唾沫骂了半天,这会??跳出来了。 “你男人死前, 你俩老吵架, 他还为了那个女的打你。” 大妈说着就伸手?扒周寡妇披在??前的凌乱头发,“就你脸上这疤,他划的,用的池鱼的剪刀,因为你闹着叫他不要??梁家, 他发脾气把你给划了,但他还是有家不回,成天只想着那女的, 被猪油蒙了心。” 周寡妇??神痴呆, 一条狰狞的疤痕穿??她左颧骨,将她的嘴巴斜斜切裂,擦??她右嘴角,尾端在右腮部??。 很丑,细看还会让人害怕。 周寡妇好像很久没洗??了, 身上臭烘烘的,头发里有小虱子在爬。 大妈把碰了她头发的手在褂子上??劲抹几下:“你那娃,生下来是个死的,身子都紫了,你抱着娃跳河,大家伙把你拉了回来……梁白玉他妈害死你老板跟??子,你还把你不知道从哪偷的萝卜给他吃,你家祖坟不得气冒烟……” 周寡妇拍手:“冒青烟冒青烟!” 大妈绿了脸,她啐一口:“活成这德??,不如死了算了。” 周寡妇嘬着脏兮兮的大拇指,吧唧吧唧响,口水往下巴上流。 大妈犯恶心的要走,她想??什么,皱巴巴的长脸上闪??一丝阴毒,回头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水塘里有很多鱼,刚才收你萝卜的那小子喜欢吃,你趁他在塘边的时候把他往塘里一推,他就能抓??鱼了。” 周寡妇傻傻的念:“水塘,抓鱼……要吃鱼……” 不远处的小林子有乌鸦在叫,大妈拍了拍心口,小跑着回自家菜地:“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我是在助人为那啥,??善。” “呀——呀——” 周寡妇学乌鸦叫,??颈有个坑洞,那是多年前挖掉腺体留下来的。 梁白玉从小店回?的路上,碰上了那个被张家孩子捅伤的alpha家里人。 对?不怪持刀人,怪梁白玉。 路不狭窄,偏要故意撞上来,把他撞进草丛,还要在走的时候,用肩上的钉耙打他。 梁白玉和张母骑车撞他,举棍子抽他的时候一样,站着不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睛都不闪,就那么看着要落??他身上的所有危险。 然而那人的钉耙却在打??他的前一刻拐偏了。 “他妈的,什么恶心玩意??!”孬货吐口唾沫,拿着钉耙走了。 梁白玉把脚从水洼里拿出来,皮鞋滴着泥水,他愁容满面:“完了,我就两双鞋,上周洗的那双还没干,回?没得换了。” “好倒霉啊。”梁白玉跨??水洼,不小心牵动??了小腿的咬伤,他疼得连连抽气,“哎,都没打狂犬病疫苗。” 有读?声传来,杨玲玲边走边翻怀里的几本?,从梁白玉身旁经??,没有停留。她翻开的?页上有一??小字。 ——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白玉有种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魔力,他能让喜欢他,讨厌他,憎恶他的人都忍不住??注他。 杨玲玲很早就意识??了这一点,也警告??她弟,没用。 梁白玉对谁都笑,好像他自己怎么样都??,怎么都好,只要??人高兴。 谁知道他每一次笑成月牙??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像他这种人,很可怕。 杨玲玲的胃里晃着不久前喝的药,她受她弟的影响,这个月的发热期征兆提前了一周。 她弟还在赵文骁家窝着,被他的信息素绑制。 那就是不听话的??果。 omega在生活上没有beta?便,不谨慎对待每个发热期,出了事自己背。 “杨老师。” 身??响起含笑的喊声,杨玲玲不但没回头,还加速脚步离开,剪短的头发扫??颈环,她已经不想把心思花在观察梁白玉几时病死这件事上了,也强制的约束自己不?山上找陈砜。 交给时间就??。 时间会把她猜??的,猜不??的答案都送??她面前。 陈砜忙了一天,··················他紧赶慢赶,下山的时候还是晚了,村里好多家都灭了灯。 起雾了。 陈砜拎着两个塑料袋,健步如飞,他离梁家有段距离时,就看?了一点星火。 梁白玉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嘴里咬着一根火柴。 猩红的火苗明明灭灭,时不时在他那双含情??里映出光亮。 “来啦。”梁白玉仰着头陈砜,吐字模糊不清。 陈砜低喘了几声平复呼吸,他伸出两指,夹住青年嘴边的火柴,将那火光掐了。 “松嘴。”陈砜说。 梁白玉的舌尖抵着火柴头:“啊。” 火柴被拿走,他抿了抿嘴:“给我带了什么啊?” “菜。”陈砜一套迷彩服穿一整天,出门前没顾得上换掉,他里面的汗衫不知道湿了几回,干了几回,信息素还是淡。 要是换个正常的alpha有他的运动量,出这么多汗,即便戴了阻隔扣,身边依旧没法待人。 这个季节,菜地里长着小白菜,荠菜跟包菜,陈砜三样都给梁白玉带了点。他还杀了一只老鸭,切好了装袋子里带??来的。 陈砜以为梁白玉已经吃??了,谁知他连饭都没煮。 “我做吧。”陈砜看他淘米。 “说了给你做好吃的了。”梁白玉朝锅洞口撇撇嘴,“你帮我烧火呗。” 他正说着呢,米跟着水一起倒出?了很多。 陈砜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梁白玉漂亮的眉毛一蹙,娇嗔道:“你看看,就因为你老在这站着,我米都淘不好了。” “……”陈砜默默?了锅洞那,往板凳上一坐,注意力还在淘米的响动上。 直??米下锅,他才松口气。 陈砜哪火钳把锅洞里的拆灰刮了刮,他抓一把松毛,点燃了塞进?。 厨房兵荒马乱了一阵,飘起了油烟味,渐渐的走上正轨。 似乎是这样。 陈砜掰一根干柴丢进锅洞里,耳朵捕捉??什么,他离开板凳往外走:“你在跟谁说话?” “我自己啊。”梁白玉抱着一块厚皮五花肉,手里的小刀一下一下刮毛,“我无聊的时候,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 旁边的陈砜没声。 梁白玉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陈砜搓搓手上的火钳印:“以你的速度,我们这顿是明天的午饭。” 梁白玉看着陈砜,缓慢的眨了一下??睛,无辜得让人怜爱。 陈砜拿走了他的小刀,和他怀里的五花肉。 饭还是梁白玉烧的,他很坚持。 陈砜又要烧火,又要看着他炒菜,几次话??嘴边都咽了下?。 梁白玉一顿饭的时间把自己搞成了花猫,他将烫盛进碗里,转头望?陈砜,??睛亮晶晶的。 那样子很像是…… 等待被夸奖的小朋友。 陈砜下意识抬起手,想把他脸上的葱花擦掉。 反应??来以??,陈砜的手僵在半空,尴尬的面部发烫。 掌心里一软,青年把脸蹭了进来。 一股电流擦??陈砜的指腹,顺着他指?节,往他鼓起的青筋血管里钻。 “擦呀。”梁白玉笑弯了唇。 陈砜屏息,粗粗将那片小葱花擦掉,捻在指间。 外面很安静,堂屋的灯泡亮着,饭菜摆上桌。 陈砜的余光扫??那两个遗像,还有遗像旁边的那块旧手表。 梁白玉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白的,小瓶装,他给陈砜跟自己倒了一杯。 倒满了。 陈砜的额角一跳:“今天是……” “我生日。”梁白玉把酒瓶的盖子拧上,俏皮的挑眉。 陈砜愣住。 “坐啊。”梁白玉左手拿筷子,在青瓷碗沿上敲了敲,雀跃道,“??愣着了,快尝尝我下了大功夫的厨艺。” 陈砜在他一旁坐下来,面前是堆成小山的米饭,和一双因为洗了很多遍,散发着水腥气的筷子。 梁白玉的??波流转在他身上。 陈砜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炒白菜放进口中。 梁白玉一副紧张期待的模样:“好吃吗?” “好吃。”陈砜嚼着炒老了的菜叶,喉咙里齁咸。 梁白玉托着腮,对他笑。 陈砜就把剩下的两个菜和汤也尝了,并面不改色的说出同样的回答。 梁白玉还看着他,唇边的弧度也没收回?。 陈砜低头扒拉米饭。 梁白玉这才收回视线,他隔着袖子抚摸小臂上的伤处:“我就想啊,我生日那天,一家人坐一桌,吃我烧的饭。” 堂屋的门被风吹得咯吱响。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爸妈来看我了。”梁白玉桌子底下的脚往陈砜腿上蹭。那是他受伤的腿,他无所谓。 陈砜把梁白玉的脚轻轻拨开,他?把自己的长腿挪了挪,搁在对?没受伤的那只脚边。 ?便梁白玉蹭。 梁白玉这时候却又不蹭了,他好似没发现男人不自在的面色,笑着说:“我的话都讲完了,??你了。” 陈砜看他灯光下的脸。 “你要祝我生日快乐。”梁白玉拍他放在桌边的大手,力道轻飘飘软绵绵的。 “生日快乐。”陈砜动了动唇,哑声说。 “干杯。”梁白玉满意地举起酒杯。 27、第 27 章 陈砜与梁白玉碰杯, ??他一口就喝了小半杯,?让他慢点喝。 “?事儿,我练过的。”梁白玉洋洋得意, 呼吸里有辛辣的酒气,“千杯不醉。” 陈砜问:“?什么练酒量?” “想知道啊。”梁白玉拖了拖尾音,狡黠地眨眨眼,“不告诉你。” 陈砜低头吃菜。 梁白玉转??小酒杯:“你?不?唱生日歌呀。” 陈砜咽下口中的食物,侧过脸。 “我?次过生日, 还是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梁白玉的声音里透??怀念,“我母亲不是这里??,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家教很严, 各种都要掌握, 那她又聪明肯学,就很厉害,什么都?,她每年都给我做小蛋糕,周围有一圈软糖。” “我父母?给我唱生日歌, 母亲起头,父亲跟??唱,他们说要给我唱到十八岁, 以后换我唱给他们听。” 梁白玉往椅背?一靠:“好想再听听啊……” 陈砜把筷子放下?, 神情有几分慎重:“那我,唱一句?” 梁白玉?转头??陈砜,他似乎是在隐藏自己的期待,又像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在意。 耳边响起了歌声, 低低沉沉的,既朴实纯粹,又有男??味的磁性。 ——唱歌的??,和听歌的??,都有自己的故事。 陈砜说唱一句,却唱完了整首。 桌?的饭菜都冒??热气,生活味很浓郁。 梁白玉的眼睛????遗像?的父母,他像是进了另一段时光里,安安静静的待??。 “你父母的坟,不在山?吧。”陈砜蓦地开口,目光落在青年的后脑勺?,“要是你想把坟迁回?,我可以……” “已?迁啦。”梁白玉打断。 陈砜愕然,迁坟的工作量那么大,一个??怎么弄得了? 除非…… 尸棺都?了,不在了。 所谓的迁坟,就是挖个坑,放点过世之??生前的物品进去。 让活??的??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就是你想的那样。”梁白玉抠??左手腕部的膏药贴边边,怅然道,“我回?晚啦。” “他们不?怪你的。”陈砜突兀道。 梁白玉揶揄地轻哼:“你哄小娃娃呢,这种话我信你才怪,晚了就是晚了。” 末了,他的唇角耷拉下去,“他们要是不怪我,怎么?一次都??我梦里??我。” 陈砜的心口一堵。 气氛很压抑。院子??头有脚步声路过,是扛??电瓶去河里打鱼的村民回?了,嘴边一根烟,手里拎??鱼篓,几条混子在里头半死不活。 那股鱼腥钻进了门缝,穿过小院,往堂屋飘,秀??存在感。 坐在桌前的两??谁都?理它。 “都说我像我母亲,实际是侮辱了她,我哪像了啊。”梁白玉的脸一直朝??遗像。 陈砜沿????他的视线打量其中一张遗像,那?面的女??很年轻,风华??茂,有??极其艳丽的美感。 但她的眼里?有一丝低俗轻佻,只有智慧与神性,是个又纯净又温柔的??。 “我觉得像。”陈砜说,“你们都不属于这里,但又属于这里。” 梁白玉终于转过脖颈,将视线放在他身?,唇一扬,笑??对他竖起大拇指:“文化??。” 陈砜低咳了声。 “哎哟,还害羞啊。”梁白玉笑得更欢,状态恢复成了平时那样。 陈砜握住筷子:“吃饭。” “你吃你的。”梁白玉喝了口酒,他舔掉嘴边的酒液,支??下巴,眼睛弯弯地??过去。 陈砜吃几口饭,喉头滚了滚,他压??嗓子,粗声道:“别??了。” “哈哈哈!”梁白玉笑得东倒??歪,眼尾生理性的??红,像揉碎了的桃花瓣汁映在了?面。 梁白玉喝酒不?脸,喝几口都一个样,他的酒量是?的好。 陈砜喝酒?脸,刚毅的面部跟脖子耳朵都烧起?了,他一次次回应梁白玉的“干杯”,不知不觉一杯酒下肚。 “好啦,吃饱喝足。”梁白玉单手揉了揉????,他慵懒地站起?,对??陈砜摆了个绅士的谢礼手势,标准又高贵,“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陈砜挺??背部坐在凹凸不平的??板凳?面,他?半点儿反应,深邃有神的双眼??直。 “不是吧,”梁白玉伸手在他眼前挥挥,“这就醉啦?” 陈砜呆呆的,一动不动。 “醉了都这么??实。”梁白玉把手放在男??肩头,半靠?去, “那你怎么回去啊?” 说话时,指尖在他的阻隔扣?划了一下。 陈砜身子一震,整只左耳??麻。 “还是有反应的嘛,我扶你去洗把脸。”梁白玉把垂下?的??丝往后拨,左手去拉男??健壮的胳膊,“清醒了就回家,好不好啊,??实??。” 半天都?把??拉起?。 太沉。 肌肉还硬得跟石头似的。 梁白玉把手伸到男??跟前,嘟囔道:“我拉你拉的手都疼了。” 陈砜的眼睑动了动,低眉去??那双手。 纤细白??,指?节泛红。 “自己起?吧。”梁白玉收回手,放进了??裤口袋里。 陈砜?起?,他抬头,被酒精熏染的面部神情严肃:“不是。” “什么不是?”梁白玉散漫地问。 陈砜宽热的胸膛随??呼吸起伏,有汗从他黝黑的后脖子淌进迷彩服领子里,他忍掉一个酒嗝,身?的阳刚气息很重。 “我不??实。”陈砜说完,重复了一次,“不??实。” 好像偷偷做了什么令自己不耻的事,他垂下眼睛,两手难?情的握住,卷起的袖子下小臂肌肉线条充满野性,很有男??气概。 梁白玉怔了怔,院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蹙了下眉心,仰望他的男??说:“我出去一下,你坐??别动。” 门??不是村里哪个?事找事,是赵文骁。 “今天是你生日吧。”赵文骁????给他开门的梁白玉,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梁白玉掀了下眼皮。 “我刚刚想起?的。”赵文骁有一点自责,他见梁白玉反应不大,惊讶道,“你自己忘了?” 梁白玉说:“?忘。” “我只是?想到,”他笑了起?,“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以前你每次过生日,都喊我?你家吃饭,我晚?还?跟你睡一块,我们挤一个被窝,盐水瓶捂脚。”赵文骁感叹,“我在??头不怎么想小时候的事,自从回?后跟你一重逢,我就??是回忆这个那个。” “不说了,这个你拿??,给你的生日礼物。”赵文骁把手?的小袋子递过去。 梁白玉伸手去接。 赵文骁???他?有要打开袋子的迹象,边让他????。 梁白玉??了。 袋子里有一个深红色的小绒面盒子,打开是一块精致的手表,明亮的蓝色调。 “我??你总是拿的那块都旧了,表盘划的很严重,表带也?,就想??你肯定喜欢手表。”赵文骁温声说。 梁白玉?承认,也?反驳,他把玩??手表,幽幽道:“女士的呀。” 赵文骁有一瞬的诧异,他似乎?料到梁白玉能一口说准。 毕竟手表虽然是女士的,但无论是款式色彩,还是设计?都不明显。 “对,女士的,我一个生意?的朋友送的,回村的时候顺?带回?了。”赵文骁解释了句,说,“你手腕细,戴??合适,颜色也衬你。” 梁白玉把手表连同小盒子一起塞进袋子里。 赵文骁弯腰靠近他点:“白玉,你喝了多少酒,怎么味道这么大。” “一杯吧。”梁白玉说。 赵文骁的视线越过他,往???的堂屋门方向扫去,试探??询问:“你屋里有???” 梁白玉一笑:“要是有??,我还有空给你开门?” 赵文骁:“……”他嗅了嗅梁白玉的气息,?嗅到一点别??的信息素。 梁白玉把袋子还给他:“礼物我就不收了,心意到了就行。” 赵文骁的面色很明显的差了一截,态度却是相反的低声下气:“是不是因?不喜欢……” “想什么呢。”梁白玉无奈地瞪他一眼,叹口气,“是手表太贵重了。” 赵文骁还想让他收下:“不值几个钱。” “这谎扯的,礼物跟情谊不挂钩,你要是?想送,明儿给我搓个泥巴吧。”梁白玉不等赵文骁回应,就懒懒的转移话题,“杨鸣怎么样?” “睡了。”赵文骁的大背头就跟定住了一样,这?儿都?乱,??蜡味挺浓,“明天他就能回自己家。” 梁白玉轻笑:“你让我对alpha刮目相??。” “也有他的作用吧,他很抵触本能,一直在自我较劲拉扯。”赵文骁的话里含??欣赏。 梁白玉的唇间若有似无地溢出一声呢喃:“是个好孩子,苦了他了。” “回去吧,早点睡。” 梁白玉送走了赵文骁,他把院门一合,木栓从这头推到那头。 “烦啊……” 梁白玉在院里站了?,慢慢悠悠的回到堂屋。 男??还坐在板凳?面。 梁白玉走过去:“干嘛呢,裤子粘板凳?了吗?” 陈砜木讷??:“你叫我不要动。” 梁白玉忍俊不禁,他摸摸男??很短很硬的头??:“?听话。” “那?在起?吧,我带你去洗脸。”梁白玉说困就困,精神萎靡了好多。 陈砜撑??桌面起身。他站得很稳,?有摇晃,醉也是?醉。 “你当过兵?”梁白玉??他一副下一刻就要立??敬礼齐步走的样子,好笑地问。 陈砜点头:“当过。” 梁白玉“噢”了声,还是朋友扯闲篇的轻快语气:“那你是因?什么退役的?” “个??原因。”陈砜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反射性的感受到了不舒服。 梁白玉?趁机刨根问底,他拉了拉陈砜的迷彩服??套,把?面的褶皱拉平,抬眸笑。 陈砜跟他对视,一向坚定沉稳的眼神因?酒精变得迷离。 灯绳被风吹得晃了一下。 灯泡跟??晃。 光影在梁白玉的身?跳舞,宛如??电影里的一帧,泛??淡黄朦胧的色彩,如梦似幻。 陈砜一瞬不瞬地????,他喉间??出干咽唾沫的声音,像大山深处的动物捕猎时带动的腥风。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梁白玉问出之前问过的问题,眼角眉梢浮起一抹妖媚又亲密的韵味,“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嘛。” 陈砜抿??的薄唇划开一个弧度,他第一次在梁白玉面前笑了。 牙齿很整齐,笑起?很好??,憨憨的,还带??一丝单纯的孩子气。 梁白玉愣然之际,男??用烧红的眼紧紧盯??他,抬手取下左耳?的阻隔扣。 然后, 对他低下了黑色的脑袋。 “你闻。” 28、第 28 章 信息素是不能纯靠嗅觉闻出来的。 得靠腺体去感受。 梁白玉垂着眼, 视线放在男人穿得起球的迷彩服?领上?,??:“炒米味。” “你没闻。”陈砜抬眼???,眼里饱含清醒时没有展露过的执拗。 “闻了。”梁白玉凑近男人挺好?的左耳, 象征性地做了个轻嗅的动作,呼吸里只有酒气和汗液淌了?天干了以?,类似草木的味道。 那两股味道,被男人砰砰有?的心跳与??手臂上的血管?衬托,就成了令人着迷的雄性荷尔蒙。 梁白玉直起身:“闻了闻了。” “那你喜不……”陈砜停住了, ??像是在思考自己要问?么,为?么问。 “你问我喜不喜欢?”梁白玉又轻又柔地笑着?,“我当?喜欢啊。” “炒米我好多年都没吃过了……”??悠悠地叹息。 陈砜?着梁白玉的眼神又茫?又专注。 梁白玉伸出手,掌心朝上, 指节?里弯了弯:“阻隔扣给我玩玩。” 陈砜将阻隔扣放到??手中。 阻隔扣上有陈砜的体温和汗液, 很湿很烫。 梁白玉?意识的想丢掉,??忍住不适,漫不经心的打量阻隔扣,“?代代传?来的??工艺啊。” 陈砜捂住暴露在外的腺体,呼吸渐渐发沉, ??有些无助地挨近梁白玉。 寡淡低劣的信息素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可惜在场的是个beta。 “戴回去。”梁白玉把阻隔扣还给??。 陈砜接了,没戴。 ??的喉头艰涩地滚动着,??接??, 紧按腺体的手掌青筋爆起, 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喘息,渴求着?么,压抑着?么。 “不要让我?第二遍。”梁白玉蹙了?眉心。 陈砜快速将阻隔扣戴回左耳上?。 ?滴汗从??的鬓角滑落,顺着??立体俊朗的?颌线条往?淌。 “乖嘛。”梁白玉用指尖接住那滴汗,笑了笑。 陈砜洗了好?会脸, 酒精对??的麻痹减轻了不少,??站在三脚架上的脸盆前,低头?手里的红毛巾,脑子里在梳理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 “感觉怎么样?”??响起梁白玉的问声。 陈砜的背部?僵,??没有回头,耳根上有薄薄?层红。 “你的酒量好差,?杯就醉。”梁白玉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不要不好意思,我不会笑你的。” 陈砜半晌出声,迟疑地问道:“我有没有?过?么……” “嗯?”梁白玉反问。 “没?么。”陈砜把毛巾搭在墙边的绳子上?,??端着脸盆出去倒水。 梁白玉抹掉眼角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摇摇晃晃的往里屋走:“我不送你了啊,你走的时候把院门带??。” 陈砜猛地转头:“你门不栓?” “我家里又没?么值钱的东西。”梁白玉?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砜的眉头紧皱,??低骂了?声,把水倒了,脸盆往架子上?扔,阔步走到青年跟前,拉着人去院门那里。 “你是不是?脏话啦?”梁白玉瞥过去。 男人的侧脸线条紧绷。 “诶,不管你要干?么,”梁白玉?,“你慢点儿啊,我腿还有伤呢。” 陈砜的脚步顿住,??再抬脚时,步子小了很多。 院子不??,硬是走了好几分钟。 “好困啊。”梁白玉咕哝。 “我现在出去,你栓门。”陈砜松开??的手臂,把院门往中间捞了捞。 梁白玉眯着眼睛,?脸“你在??么”的迷糊表情。 陈砜站在院里,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干嘛呀,多??点事,”梁白玉笑盈盈的举手投降,软着声音?,“好好好,我栓。” 这个月村里有两个家庭都被毁了。 ?个是刘家。最有出息的小儿子没了,当妈的?病不起,当爹的不敢对外发泄,就成天的喝酒,工也不做了。 ??儿子得照顾二??,??还有年轻的妻子,幼小的孩子要养,人又窝囊,这个家算是完了。 另?个毁了的是张家。父子俩都死了,唯?活着的那个疯了。 也有虽?没被毁,却也遭了难的。 除去被张家娃捅伤,医药费都要自己掏的alpha,就是杨鸣了,??这回的发热期简直是地狱模式。 杨鸣?挺过来就去找梁白玉,??拿着吃了?小半的??鹅蛋,嘴里骂骂咧咧。 “我??妈竟?让赵文骁那人模狗样的家伙给临时标记了!” “我??妈竟?在??床上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了好几天!好几天!” “我??妈……咳……咳咳……”杨鸣被蛋黄噎着了,咳得脸红脖子组。 梁白玉抚??颤动的?背,“慢点儿啊,弟弟。” 杨鸣蹦开:“都怪你!” 梁白玉宠溺地笑:“是,都怪我。” 杨鸣恼羞成怒?槽牙磨了又磨,??䴙?道这事不能全怪梁白玉,要怪就怪??自己年少不经事,不争气。 当?,梁白玉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关键。 因为??的激素之所以紊乱,发热期?再推迟,都是因为梁白玉! 那种渴望的念头和信息素无关,不䴙?道?么时候扎根入骨,发|情的时候放??了多倍,导致??那晚的防护墙开了个口子,意识混乱的跑这来了。 杨鸣狠狠吃了???口鹅蛋,暴瘦了???圈的脸颊?鼓?鼓,????话,蛋白蛋黄沫就往外喷:“你真是个祸害。” 梁白玉窝在树?的竹椅里,??勾着红嫩的唇瓣,光影在亲吻??秀挺精致的鼻尖。 “祸害遗千年。”杨鸣???美得不真?的眉眼,“你的命长着呢。” 梁白玉没反应。 杨鸣气得跺脚:“我夸你长寿,你就这样?梁白玉,你怎么这么不䴙?好歹?!” 少年人元气??伤还没恢复,挺虚的,但不耽误??打嘴炮,??叽里咕噜地打了好久,打得脑子缺氧,鹅蛋也掉了,被两只鸡啄得乱七八糟。 “我只不过是发个情,村里就跟变了天?样,这个死那个死的。” “刘宽自找的,小张也是活该,不关你事,血流不到你手上。那姓赵的还䴙?道护你,这点不错,但??的信息素是真的臭,我祖上烧高香了没跟??做……” 少年又开始了新?轮的聒噪。 梁白玉睡着了。 村里平静了?段时间,到了船出发去县城的日子。 有些人也想去,就是舍不得路费,便让去的人帮忙捎回来。 热闹的氛围从村这头弥漫到那头。 梁白玉手脚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在井边打水,杨鸣风风火火的背着个包冲进来,抢走了??手上的半桶水丢地上。 水洒出来,打湿了梁白玉的皮鞋和裤脚,??掐鼻根:“闹?么呢?” “咱?块儿去县里。”杨鸣??梁白玉拢着长发?过来,??的气势立马就萎了,“成不?” 梁白玉?:“干嘛要我去?” “就逛啊。”杨鸣兴冲冲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的,多的是。” 梁白玉唉声叹气:“我都不感兴趣呢。“ 杨鸣:“……” “白玉哥哥。”???边自我唾弃,?边扭扭捏捏地喊了声,“去呗。” 梁白玉轻飘飘的改了口吻:“好吧。” 杨鸣没反应过来,呆了。 梁白玉把捅提到鸡窝那,往鸡喝水的??瓷盆里倒了不少水:“当天去当天回?” 杨鸣还呆着,不自觉地回答:“得跟着??部队,要待两天,住小旅馆睡??通铺,?晚上三块。” “行。”梁白玉放?捅去屋里,“在这??我。” 扫动的长树枝戳到杨鸣,???个激灵,结巴着吼:“真真真去啊?” 梁白玉已经出来了,??还是进去前的那身,花衬衫都没换,手上也没拿?么东西。 西裤的口袋里倒是鼓出来个形状,是药瓶。 里?装着好几种药,两天要吃的量被??临时放?起了,这样就只需要带?个瓶子。 “你东西呢,毛巾牙刷不带?”杨鸣傻愣愣的问。 “旅馆没有吗?”梁白玉眨眼。 “旅馆怎么可能有……”杨鸣的脸色变了变,瞪??,“??城市的旅馆有那么齐全?” 梁白玉回味?般:“是啊,?么都有,富丽堂皇,水晶灯亮得刺眼,地板能当镜子。” 杨鸣想象不出来,??就不接话了。 “洗漱用品是小事,可以去县里买,到了再?。” 梁白玉跟两只鸡打招呼,杨鸣全程用?神经病的眼神???。 “对了,这次陈砜也去,??要带??爸去县里?病。”杨鸣挺突?地?。 梁白玉锁上门:“我䴙?道。” “??人家病得挺严重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已经,”??把钥匙抽|出|来,叹了?口气,“希望??们这趟不会白跑。” 杨鸣哼哼:“你会去找??吗?” “唔……”梁白玉风情万种的挑着眉毛,不解道,“为?么不是??来找我?” 杨鸣语塞。 靠,是??想反了! “在哪集合啊。”梁白玉把头发松松的扎在起来,笑意轻散,“弟弟你带路吧,我?点都不熟。” 杨鸣???瓷白?颈上的?点碎发,自?自话:“还真让赵文骁?准了。” 赵文骁告诉??,想让梁白玉去县里,只有??去?。 ??去了,?定能成。 “梁白玉最近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在想办法补偿你。” 赵文骁的声音在杨鸣耳边回荡,??扯扯肉嘟嘟的嘴皮子,还没长回肉的脸皱成橘猫,补偿?么,搞不懂。 不是应该??理亏吗,把人耳朵给咬了,更是差点…… 杨鸣忍不住想当时的画?,信息素甜丝丝的漏了出来。 呸!?流! 还是想想到了县里怎么玩好了。 梁白玉停?来,??的杨鸣踩到了??脚?跟,皮都要破了,??把鞋拉上,回头?去。 杨鸣敞着棉布外套,手在里?摸了?遍两遍三遍…… “??么??么,我把所有的压岁钱都带上了,县里扒手多,我得确保钱放好了,安全了。”杨鸣被梁白玉?着,脸通红,??给自己找场子,“我这叫谨慎,以防万?!” 梁白玉捏捏??的脸,逗弄道:“放松点,哥哥有钱,给你花。” 29、第 29 章 船是清晨出发的, 梁白玉上船就开始睡。 杨鸣倒是惨了,他原本就因??发|情期出了意外瘦脱相,还在恢复阶段, 这回在船上吐得死去活来,胆汁都要呕出来了。 船一靠岸,赵文骁就叫醒梁白玉,拖着蔫哒哒的杨鸣上了大巴。 之后梁白玉又是睡一程,杨鸣吐一程。 大巴严重超载, 过?上都挤满了人,各⺄?口气混在一起,很浑浊。 村里人一年四季坐车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生理跟心理都不适应汽油皮革味, 所以晕车的占了大多数。 有的能忍着吐到皱巴巴的塑料袋里, 也有的直接吐在身上,堪比灾难现场。 快到县城的时候,靠窗坐的梁白玉醒了,他伸着懒腰活动脖颈,一转??就和左手边的赵文骁打了个照??。 赵文骁对他笑:“你也太能睡了。” “颠簸的时候很好睡。”梁白玉拨下??皮筋, 将细软的发丝捋了捋,发尾缱绻地窝在他肩颈,他前倾上半身, 手臂搭在前排的座椅上, 脑袋抵上去,整个人懒得像一只要舔着爪子打滚的猫。 赵文骁让梁白玉坐好,说他那样不安全。 “姓赵的,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赵文骁另一边的杨鸣虚弱地吐槽,??脸清瘦蜡黄, 眼睛红肿,还因??吐多了刮嗓子,说话嘶嘶响。 赵文骁??他一眼。 杨鸣瞪回去,本来他要挨着梁白玉坐,被赵文骁抢先了一步,还他妈不让! 越想越糟心,他脏话连篇的抖开??袋子,颤巍巍地呕了几下,什么也??呕出来,胃里火辣辣的疼。 走?上的村?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天,还有??情侣腻歪的。 杨鸣更烦了。 他隔着赵文骁瞥梁白玉,见对方半站起来,跪在座椅上??往后瞧,立马就嚷。 梁白玉??理??孩。 杨鸣越过赵文骁,伸了个爪子过去,“啪”一下拍在梁白玉的腰上,不??自主地捏了一把。 然后就张大嘴巴,傻了。 草。 上手才发现比眼睛??的还要细。 比他的腰都细。 这是一个beta该有的腰线吗??? 梁白玉的脑袋??转动,含娇带媚的眼睛瞟了过去。 杨鸣顿时就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手藏背后,他强壮镇定:“别??了,陈砜不在这辆车上。” “我只是无聊了。”梁白玉的手肘撑着椅子,微微眯着眼,笑??往他这投来的各类视线。 杨鸣还要说话,斜后方传来呕吐声,动静老大了,他受不了的跟着呕,顾不上梁白玉。 就在这时,车轮陷进一个挺大的坑里,车身一阵剧烈的抖晃。 杨鸣手上的袋子??拿稳,洒漏了一点食物残渣。 赵文骁擦了油的皮鞋??上溅到了几滴,他那张英俊又很注重保养的脸瞬间就变得漆黑。 “弟弟,你??你,把??赵总的皮鞋弄脏啦。”梁白玉的声音响起。 赵文骁的??色变了变,他宽容地拍拍杨鸣后背,笑?:“??关系,一会到站了,我自己擦擦就行。??鸣这晕车晕得很严重,回去一定要吃药。” 杨鸣有气无力,??甩开背上的手。 “白玉,你要不要抹点这个,压压味??”赵文骁把怀里的公文包打开,拿出一瓶风油精。 梁白玉摇??,这样脏乱酸臭的环境,他似乎很习惯,??有半分不适。 每次村?们去县里之前,老村长都会千叮咛万嘱咐一件事。 县城跟封闭偏远的山村不一样。 谁乱放信息素影响秩序,是会被送到派出所的。 要是信息素级别高,大庭广众的造成了更大的乱子,那不得了,等着吃苦??吧。 因?大家都得时刻注意,最好还要监督身边人,阻隔扣颈环万万不能摘。 而beta作??这个社会的主流组成?分,同时也是信息素羁绊里的边缘配角,出门最??轻松,车一到站就一??扎进了人流里。 梁白玉??那热情,他站在逼仄的公共厕所外??,自成一个优美风情的??世界,来往的人都会瞄他几眼。 不多时,杨鸣带着一身从厕所沾到的腥骚气味出来,不知?他又怎么了,气鼓鼓的,走个路都那么?劲。 “走吧,快走。”杨鸣拉梁白玉,脸惨白惨白的,晕车带来的后遗症简直了。 “??赵总不还在里???”梁白玉被他拉去路口。 “让他去死。”杨鸣东张西望,“?天这时候在车站集合,咱时间挺多的,你有什么想法?” “随便啊,我都可以。”梁白玉说,“来县里了,你不去????你堂哥?” “管他呢。”杨鸣把太惹眼的梁白玉拽到角落里,“我都不晓得他住在哪。” 梁白玉惊讶?:“??说吗?” “??。”杨鸣翻背包拿塑料水杯,“他过年回来吹逼的时候,只说住的??区很新很大,里??有好几个店,卖什么的都有……” 一张樱桃??嘴叭叭叭的,水也??少喝。 都躲拐角了,还是有路人alpha凑过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白玉。 他的外形和气质太过优秀,就像一滴被上帝精心调制过的香露落在凡尘俗世,举止带着浑然天成的调|情|风韵,能让人混淆第二性别。 说他是beta,别人都当是扯谎,得?信息素试探了才信。 那alpha刚要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就被一股饱含凌厉气息的烟味压住了,他跟同类对视一眼,不甘的离开。 赵文骁敛去信息素走到梁白玉身旁,话是对杨鸣说的:“你们别乱跑,等我一起。" 杨鸣翻白眼。 “先去哪?”赵文骁问梁白玉。 “这还要问?当然是旅馆!”杨鸣也是??一回来县城,但他姐来过好几次,给他写了出行指南,他自信满满,“晚了怕??空房。” 杨鸣带梁白玉赵文骁去的旅馆,是他姐来县城住的那家。 他姐说很好。 他就是那么跟梁白玉说的,结果呢? 床单发黑,有股子臭味,很冲,以杨鸣这个精力旺盛的年纪,他最清楚那味?是有人在被子里打过。旅馆的人也??洗。 “比绿皮车上的卧铺脏多了。”赵文骁掩住口鼻,离通铺远一点。 杨鸣扭过??,很??声地询问梁白玉:“那啥,白玉哥,坐火车是什么感觉?” 梁白玉对通铺挺有兴趣的,他这掀掀那摸摸:“??坐过。” 杨鸣愕然:“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开车回来的啊。” “你就扯吧。”杨鸣呵呵,“刘宽都在汽车站碰到你了。” 梁白玉拍拍碰过床被的手:“车子半路抛锚了,买了张汽车票。” 杨鸣见他语气不像是假的,都有点懵了:“开的什么车?” “拖拉机啊。”梁白玉笑弯眼。 杨鸣:“……” 得了,他恐怕永远都分不清,这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白玉,快出来,这地方??法住。”赵文骁已??退到了门口,他不是?的商量的语气,挺强势,“我们换一家。” “蛮不错的呀。”梁白玉不认同地说。 赵文骁开口又闭上,周身气息发沉,他很?显的在强忍着情绪。 杨鸣也??吭声,他隔着外套捏里??口袋的一叠钱,每张都有要花的地方。 虽然这儿不咋地,但他姐都能睡,他也能。 杨鸣站在梁白玉这边,挥挥手?:“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大家都是爷们儿,我也觉得??必要……” “我知?一家不错的旅馆。”赵文骁打断?,“我付钱。” “带路!”杨鸣立刻说。 梁白玉住哪都无所谓,他几乎都被杨鸣拽着走,期间??抱怨什么,??着对方折腾。 住处定下来以后,三人就去了街上。 杨鸣拿着家里写的购物单子,嘴里念念叨叨着“要买多少东西”,他一转??,发现梁白玉??跟过来,吓得他赶紧掉??。 少年惊慌奔跑的脚步很快就停住了,他??着一处报亭前的人,不太敢认,就觉得很陌生。 那人脸上带着棉布的白口罩,很厚?,兜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注视着一摞摞的报纸,给人的感觉既忧郁……又孤独。 “他是不是在找奚城相关的新闻?”杨鸣拽住要过去的赵文骁。 “肯定是吧。”杨鸣自问自答,“真搞不懂,他回来干嘛,先不管他在发廊做生意的事……” 赵文骁嗤笑:“县里发廊多的是,你??谁有他那相貌,就连他十分之一的都??。” “那大城市的发廊兴许档次高?”杨鸣说。 赵文骁弹弹西服:“你信?” 杨鸣答不上来,他心里是不信的,可梁白玉真的太会了,比他??过的所有??黄书里的人都要会,就那⺄?眉目传情,控制别人的欲|望。 仿佛对梁白玉来说,吸引谁的目光,玩弄人心就跟他吃饭喝水一样,已??不是“熟练”能形容的了,就是他的一个本能。 “奚城是什么样子?”杨鸣换了一个问题。 赵文骁??回答。 “哎哟喂,敢情你也??去过啊。”杨鸣满脸鄙夷,像是在说,我是乡巴佬,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装什么大老板。 赵文骁??给杨鸣一个眼神,他撇下对方去找梁白玉。 太阳落山那会儿,街上的一家??店里,陈砜?座机打电话给一个朋友,说他刚才在邮局寄了份快递过去。 “什么东西?”朋友问。 “一粒胶囊。”陈砜对着话筒说,“你??了就知?了。” “行。” “你那边查清楚了,就把资料回寄到我这边县城的邮局,我会过来……”陈砜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话声顿住。 “喂?阿砜?” “就这样,挂了。”陈砜将话筒往座机上一扣,大手在玻璃的收银台上按了按,对店员说,“给我一包黄梅。” 杨鸣是个空有出行指南,纸上谈兵的可爱??草包,对县城很不熟,安排行程的人成了赵文骁。 吃过晚饭,赵文骁买了三张电影票。 外?电影。 “啧啧啧,吃的是进口的,电影也是外?佬演的,要不要这么装逼?!”杨鸣??血色的嘴巴砸个不停。 梁白玉失笑:“那??不???” “??啊。”杨鸣从赵文骁那拽走一张票,反正又不花钱。 梁白玉往电影院走,这对儿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分别在他左右。 杨鸣更是趁梁白玉各⺄?纵容,做作的挽住了他的胳膊,??孩子的占有欲与挑衅都十分幼稚。 梁白玉的脚步忽然一停,有感应似的回??。 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人潮里,一眼就能??得见,相当引人注目。 片刻后,??电影的三人变成了四人。 杨鸣跟赵文骁霸占了梁白玉两边的座位,两人都无视了陈砜,也??有丝毫要让位的意??。 在这一点上他们有多默契,就有多速度。 陈砜站在靠外??的杨鸣手边。 杨鸣当他不存在,想让老子让位,做梦。 “陈兄弟,这场电影的人不算多,那边就有空的。”赵文骁指了个方位,友好地提醒,姿态风度翩翩,“位子也随便坐,不需要按照票上的来。” 陈砜????他,??的梁白玉。 不说话,就??着。 赵文骁侧身,靠近梁白玉耳边:“快开始了,你劝劝他吧,他站那,会挡到别人。” 梁白玉靠着椅背,冲陈砜的方向偏了偏脸:“坐我边上??电影,跟坐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区别,去吧啊。” 陈砜低下??,一语不发。 气氛有些微妙,影院的嘈杂??飘到他们这来。 杨鸣挺猖狂的抖起了腿,姓陈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这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像是想要梁白玉哄他,脑子长包了吧怎么想的! 不就睡过吗,又??标记上。 还真不要脸,以??梁白玉是他的人。 杨鸣坐等陈砜丢人现眼,他非常??不惯对方,一个护林员竟然把他姐迷得团团转,还能上梁白玉的床。 现在更不得了,一副宣示主权的架势,真敢想。 大屏幕上放起了广告。 陈砜还立在原地,他的???被昏暗的光影遮住,??不清是什么神情,信息素也??露出来,无法揣测他的心??。 一向成熟内敛的男人,?时不知?在较什么劲,跟谁较劲。 “哎……” 梁白玉慵懒的站起来,抬脚越过伸腿拦他的杨鸣,去到空了几个位子的那一排。 他随意的坐下来,眼睛??向还杵在那的陈砜,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30、第 30 章 电影的片头曲响起, 是很有情调的萨克斯,影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陈砜同手同脚走向梁白玉,挨着他坐。 梁白玉的口罩堆?下巴上面, 闷了一层湿气,有点粘,他干脆把口罩拿下来,套?手腕上。 陈砜低头擦着掌心里的汗,耳边有声音说, “以后别那样了,像小孩子。” 他的呼吸滞住,汗液?裤子上留下了水印。 “??要是不起来,你就下不来台了。” 梁白玉看着电影, 大屏幕的幽光?他眼里闪烁, “?哪看不是看呢,就一个位置而已。” 陈砜垮下了厚平的肩膀,他没想过自??有一天会做出那种幼稚的事,也不知道哪来的胜算和信心。 可他的内心深处又觉得,时间??回到几分钟?, ??来一次,他还是会那??做。 “??不是每次都能顾虑到你的。”梁白玉说着话,每个字都?粉色的舌尖上粘了会才送出去, 谈不上是无情还是有情, 温柔还是冷淡。 陈砜??难堪了,也??沉默了。 “你多大啦?”梁白玉依旧没看他,看的屏幕。 “二十八。”陈砜说。 “噢……比??大三岁,快三十的人了。”梁白玉嗔怪道,“你下回可不能小孩子心性了。” 陈砜的鼻息忽然重了一点, ?很细微,??加上有电影的背景音乐压盖,就算谁?他怀里都发现不了。 然而旁边的梁白玉竟然能?下一秒就把脸侧向他,并问了句:“不舒服啊?” 陈砜一愣。他忙了一下午,午饭晚饭什??都没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但他却?不小的音量“嗯”了声,说:“胃疼。” 梁白玉摸口袋,将一块软糖摸出来,扔给陈砜:“给你吃。” 陈砜撕开包装纸,把糖吃了。 似乎扔糖的人认为,吃了糖什??都会好。 吃糖的人或许同意那个想法,或许觉得不重要。 电影是一?爱情黑白片,原声,不是国语配音版,字幕不大,观众有发牢骚说看不清看不懂的,不过大多都能接受。 毕竟爱情?东西,无论是?国的,还是外国的,都差不离,套路可以通?。 那经典的呢,就是套路上??得人心。 抽烟的有不??,乌烟瘴气的,似乎都习惯了,没人为?事争吵。 梁白玉深陷?椅子里,白天走多了路,腿疼,他半搭着眼皮,快要睡着了的样子:“你父亲那边……” 陈砜的气息里有股橘子香味:“?旅馆,有亲戚看着。” “没去医院吗?”梁白玉诧异?看过去。 “不肯。”陈砜的嗓音闷闷的,“他骗??说来了县城就去医院检查,结果来了就不配合了。” 梁白玉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趟又是坐船又是坐大巴的,各种折腾,多费劲啊,你父亲为的什???” 陈砜低声道:“为??母亲。” ?一起过日子的,不一??相爱,甚至都不一??还有感情。 散伙的,也许还会惦念很多年。 “??父亲来县城,只是想给??母亲打一通电话,和她说说话。”陈砜捏着粗犷有力的手指,眉间刻着“川”字纹,话里有些许迷惑。 来?之?,他完全没察觉出父亲的意图。 梁白玉坐起来点,缓慢道:“可能人到了某个阶段,以为自???辈子都放不下的很多东西一夜之间全都放下了,丢掉了,到那时候,真正攥着的就会显露出来。” “你和你母亲,是你父亲最?乎的,放心不下的。”梁白玉说。 陈砜听着青年的开解分析,默了片刻:“??不能理解的是,身体是一切的根本,为什??还有人不?乎。” 顿了顿,又说,“病得那??重了,也不愿意好好治疗。” “老一辈有自??的观念,不听劝也正常。”梁白玉说,“顺着吧。” 陈砜看着他:“什??都顺?哪怕是错的???不想的?” 梁白玉歪头,半边身子靠着椅子扶手:“菩萨,你要明白,??父母都不?了,体会不到你的心境,??不能跟你感同身受。” 陈砜盯着他模糊的侧脸。 “别看??,看屏幕。”梁白玉摸到男人的衣袖,拉着晃了晃,“多好的电影啊。” 陈砜把袖子从他的指间拽出来,力气并不大。 梁白玉没问怎??了,就连抱怨责怪都没,??别说撒娇了。 陈砜一口气堵?了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略干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手捏捏裤袋里的那包黄梅,捏扁了都没拿出来抽一支。 电影是世界大战背景,才放了十几分钟就透露出悲剧的结局,泪点低的已经开始揪扯卫生纸了。 杨鸣一下都没看屏幕,他全程都?瞟梁白玉和陈砜,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隔着点距离,杨鸣不知道那两人正?闹别扭。 确切来说,是陈砜当方面的抑郁烦闷。 “他妈的,为什??不让??过去?”杨鸣冲赵文骁发火。 赵文骁双腿叠?一起,两眼对着屏幕:“你没看出来,陈砜?白玉那是不同的,白玉不想??们?的谁打扰他们?” “没看出来!”杨鸣脸都绿了。 “死鸭子嘴硬。”赵文骁说,“如果你想让他烦你的话,你就去。” 杨鸣冷笑:“别以为??不知道,你巴不得??白玉哥讨厌??,让??滚蛋,??才不会让你如愿。” 赵文骁双手搭着放?腹?,坐姿十足的老总样:“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吧,否则怎??会连你姐一半聪明都没有。” 杨鸣:“……” “妈得,你找死!”杨鸣一拳挥过去。 赵文骁抓住他的手腕,信息素溢出一丝,饱含警告:“??好歹给过你临时标记。” 杨鸣顿时就跟尾巴被踩住似的,又抓狂又没辙,他把手抽回,使劲搓自??被碰过的那块皮肤。 他妈的,老男人,狗alpha,成天都梳背头,人五人六的,丑死了。 信息素还是烟味,十块钱四包的那种烟,劣质得要命,苦掉渣。 吸烟有害健康,?不就是个放毒的! 电影放到后半段,影院或大或小的抽泣声?起彼伏。 看别人的凄美爱情,哭自??的故事。 杨鸣一看完就飞奔到梁白玉那,眼睛红成小兔子,他说早知道是悲剧就不看了,为什??两个相爱的人不能?一起,命运怎??那??残酷。 梁白玉打了个哈欠。 杨鸣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没看?” “看啦。”梁白玉下台阶。 杨鸣瞪一眼陈砜,脚步追上梁白玉:“那你不觉得撕心裂肺,惨到不行?” 梁白玉边走边整理衬衫领子:“惨吗?” “不惨吗?”杨鸣鬼叫。 “……惨。”梁白玉明目张胆的敷衍,“太惨了。” 杨鸣闹红脸:“你?人铁石心肠。” “??哪有。”梁白玉的语调里带着冤枉无奈,又像是?逗他玩,自??并不?意他的说法。 落后的赵文骁叫住陈砜,他一身挺阔高档的西服面料,大方且爽朗:“陈兄弟,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陈砜停下脚步,目光依旧落?瘦削的人影身上。 “白玉的身体情况想必你是知道的,你劝劝他吧,都来县里了,怎??也得去医院挂个号看看。”赵文骁双手抄?西裤口袋里,生意人的讲究尽显。 陈砜闻言,转过头看比他矮几厘米的赵文骁,淡声道:“??劝过,他不听。” 赵文骁满面的不可?议:“你的话也没?吗?” “??还以为你……”他说到?就停了。后半句的意?挺明显的。 陈砜没什??表情的从他身边过去。 县城跟山村就是不一样,?个时间点街上依旧有人有车,门脸也能瞧见不??。 入冬了,夜晚寒凉,街上的风很大,梁白玉穿着一成不变的衬衫,单薄得像一个花色纸片,但他是真的不冷。 ?点杨鸣一个笨蛋都看出来了,也懒得骂他为了骚包要风度不要温度,劝他加衣服了。 梁白玉戴着口罩站?一个小摊子?,要了份加荷包蛋跟火腿肠的煎饼,又拿了一杯八宝粥,两个茶叶蛋。 杨鸣奇怪他不是吃过晚饭吗,怎??买???多。 很快杨鸣就知道答案了。 草! 梁白玉不是自??吃,是给陈砜买的! 陈砜不知道?走什????,一袋吃的被梁白玉递到他跟?时,他都没反应。 手背上一烫,陈砜的?绪回笼,他的视线从塑料袋移向梁白玉的脸,又返回塑料袋,闻着袋口散发出的香味,一片茫然。 梁白玉娇柔的蹙着眉心:“??手酸啦,拿着。” 陈砜立即手忙脚乱的接住。 “你住的哪个旅馆?”梁白玉揉揉手臂。 陈砜下意识报了?址。 “不知道?哪……跟??不是同一家。”梁白玉犯困,“不早了,你回去吧。” “?影院里,??,”陈砜哑声说,“对不起。” “你说你把??的手甩开的事啊,”梁白玉的口罩里飘出一声轻笑,“??不是那??小气的人,没怪你。” 转而又小声咕哝:“好吧,?实当时是有一点不高兴的,下次你不要那样了,??拉你袖子,你就让??拉,好不好啊。” “好。”陈砜怔怔?凝视着他。 杨鸣实?是看不下去了,娘家人似的挤过去。 梁白玉跟陈砜打了声招呼,叫上嘴都要气歪了的杨鸣离开。赵文骁大包小包的跟着他们。 走到路口的时候,梁白玉若有似无的回了下头。 正?看他的男人没料到他会回头,猝不及防被当场抓包,他立刻把脑袋转开,拎着一袋吃的大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身形仓皇,差点撞上电线杆。 笨拙,傻气。 那是已经处?某个特??季节的信号。 梁白玉摘下脸上的口罩,手指慢悠悠的勾着松紧带转了几圈,他幽幽叹息,嘴唇轻动着,?口型说了一句话。 “时机不对,什??都是错的。” 31、第 31 章 陈砜一路走, 一路吃梁白玉给他买的晚饭,就那么穿过好几条街,步行回了旅馆。 磕着瓜子皮的亲戚?他回来, 唠叨了几句就自个躺着去了。 陈砜?亲戚制造的垃圾清??了一下。 床??的陈富贵睁?眼,质问道:“去哪了?” “逛了逛。”陈砜说。 “你是不是去?了那个梁白玉?”陈富贵怕亲戚?到看笑话,声音压得很低。 陈砜说没有。 “最好是没有。”陈富贵冷哼,“他答应了做不到,是会被天打雷劈, 不得好……” “爸!”陈砜低吼。 “你为他跟你老子吼,”陈富贵凹陷的双眼瞪着儿子,话说得急,嘴巴里都起了沫, “今晚就是去?他了是吧?我一试探, 你尾巴就露?来了,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就有偷偷?他,你们根本没断?他到底是给你施了什么法,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怎么了?”亲戚连忙爬起来。 “没事!睡你的!”陈富贵怒气??头,咳得要死, 他大力挥?儿子递过来的茶缸,满嘴铁锈味,“滚……滚?去……” “滚?去——”陈富贵抖着手指儿子, 目眦欲裂。 “砜子你干什么了啊, 先去外头吧你就,??会儿,??你爸脾气消了再进来哈。”亲戚不??道咋个情况,手在陈砜背??实打实的拍了好几下,一个劲的?他挤眼睛。 缸子里的水洒了陈砜一身, 他没有收拾,只是转身走?房间,站在门外,脊背弯下去,潮湿的手抱住头?,无声的嘶吼着发泄什么,额角跟脖子??都鼓起了青筋。 陈砜沉重的喘了一会,他?兜里的黄梅拿?来,一圈圈的撕?外围那层银线,打?烟盒。 旅馆挺破的,走廊的墙壁灰得发黑,??头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涂画。还有发廊按摩店的地址广告。 陈砜去走廊的窗户口,旁边房间里有不雅淫|俗的动静,他两指捏着火柴杆,抵在火柴盒粗糙的那一面??,从这头到那头,一划。 火柴头“呲”一下亮?火光。 陈砜点了一根烟,自己抽一半,冬风抽一半。 这一晚来县城的村民九成九????都睡不着,不为别的,就是兴奋。 杨鸣是其中之一,他在床??翻了会跟头,撅着屁股脑袋埋在裆下,两只大眼睛圆溜溜的转动。 最里面那张床??的梁白玉在看报纸。 浴室里有哗啦水声,是赵文骁在洗澡,他一回来就进去了,洗半天了已经,挺注重外表。 房间是六?铺,一张张的单?床并排靠墙,赵文骁全买了,所??只有他们三个,不会有其他住客。 沐浴露的香气从浴室门缝里飘?来,杨鸣跪在床边喊梁白玉,手朝浴室戳戳:“你觉不觉得里面那位很做作?” “除了西服就没别的衣服了,皮鞋也擦得老亮,咱乡下那地那灰那土渣子,没风都沾一脚,他擦起来也不嫌费劲,还有啊,一个alpha,身??喷那么重的香水,手??那么大一块金表,浮夸到了极点。一天到晚骑着个自行车这转转那转转,你说他回来是干嘛的,国家领|导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梁白玉?乐了,他慢慢悠悠道:“当你?一个?感兴趣的时候,你就……” 杨鸣小狗似的眼巴巴看他:“怎样?” 浴室的门?了,梁白玉?报纸收起来放在枕头边,冲赵文骁扬眉一笑:“小赵总,我弟弟?你挺好奇的,不如你帮他解解惑?” 赵文骁踩着湿哒哒的拖鞋进来,颔了颔首。 梁白玉发?的球已经被赵文骁踢到了杨鸣跟前,他干脆就咽下“老子才不好奇”,吊儿郎当的踢了回去:“你在县城做的什么买卖?” “就卖卖东西。”赵文骁平时都是背头,一根根发丝??发蜡固定??去,这会他的额发散下来,湿发尾垂在眉峰??,五官轮廓多了几分成熟男?的性感随性。 杨鸣骂了句“你妈,这也太糊弄了吧”,他?手挡在嘴边,?梁白玉悄悄说,“肯定是干的?不得?的事!” 梁白玉没说什么,他似乎并不关注赵文骁的赚钱渠道。 杨鸣有。 他长了一颗想往外飞的心,外面的?,事都能吸引他。那在外面闯荡过回来的?,在他眼里全是可??让他触碰梦想的阶梯。 “那你在县城的住处呢?不是发财了吗?房子都没有?”杨鸣盯着赵文骁,牙尖嘴利的抛?三连击。 赵文骁整??小桌??的行李,不快不慢地回:“房子有,离这里蛮远,我家?在住,他们说了,我没娶成亲就别回去。” 杨鸣:“……” 这话题牵扯到了他自个家,没意思。 赵文骁?扎在西裤里的衬衫整整,他转头去问趴在床??,脸朝墙壁的青年:“白玉,明天我们去照相馆吧。” “拍照啊?”梁白玉的声音里带着困倦。 “嗯。”赵文骁长叹,“你小时候过家家,骑我头??说长大了要䴖?我拍照,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没拍过,这次刚好有个机会。” “怎么老说小时候小时候的,我都不记得啦……”梁白玉的尾音软软的拖了一截。 “啊——”杨鸣突?发?一声尖叫。 赵文骁黑着脸问他搞什么。 杨鸣不是恶作剧,他站在床??,抖着手摸抓自己的棉外套,惊慌失措:“没了,怎么没了?没了没了……” 梁白玉坐起来:“弟弟,慢点说,到底怎么了?” 少年omega没回答,眼泪就先下来了。他性子顽皮带着点小恶劣,嘴欠,没干过伤天害??的事,顶着张可爱粉嫩的娃娃脸在村里横行霸道,跟alpha单挑也不吃亏,自称爷们儿。 这是他第一次哭成个泪娃娃,眼泪快?下巴给淹了。 梁白玉问了好久,才问?少年嚎啕大哭的原因,他叹气:“你是不是?外套的扣子解?,敞着穿了?还是有脱下来过?” “不记得了,好像有,热的时候我就……” 杨鸣崩溃大哭,天塌下来了,?生完了,快要死了。 梁白玉有点不耐,他的情绪起伏一旦超过平衡线,体温就??去了。 “多少钱?”梁白玉按着左手的膏药贴,指尖往里摁。 “八……呜……八十三块……呜呜……六毛。”杨鸣嘴巴?小火车,呜呜呜个没完。 梁白玉直接给了他一百。 火车停了。 “给给给,给我的?”杨鸣磕磕巴巴,泪往嘴里流。 “拿着吧。”梁白玉摆手。 杨鸣彻底成了只傻鸟,他的脑子里蹦?了什么,心脏怦怦乱跳。 一百块…… 一百块啊!!! 梁白玉是不是喜欢他? 是吧是吧!绝?是了!陪他来县城,还在他被扒手害了之?给他钱,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杨鸣打了个嗝,他赶紧捂住嘴,娇羞的拉起被子躲了进去。 几秒?,一只手从被窝里伸?来,摸索着抓到那张一百,“嗖”地抓走。 房里安静多了。 梁白玉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掉床??的几张红票子随意地收起来,抬眼迎??去。 赵文骁坐到他床前,有些吃惊:“白玉,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当?是……”梁白玉靠着墙,一双深黑的眼似睁未睁,浓翘纤长的睫毛下有眼波流转,媚态十足,“卖|身来的啊。” 赵文骁严肃道:“别?乱说闲话就算了,你怎么往自己身??泼脏水?” “看看,假话别?信,实话反而没?信了。”梁白玉好笑的弯弯唇,他扶着墙起身,“我去??个厕所。” 赵文骁就跟操心的兄长似的,一副欲言又止样,梁白玉没再回应他的眼神。 梁白玉在厕所里待了十多分钟,他?来时,杨鸣哭累了睡着了,惨兮兮的,眼角还挂着眼泪,梦里不??道是不是在咒骂那个扒了他压岁钱的小偷。 “你怎么还不睡?”梁白玉扫了坐在桌前的赵文骁一眼,随口问了一句就准备??床。 ?头徒?有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袭来,裹挟着发涩的烟味。 梁白玉的左手被抓住。 “呲啦” 时刻贴在他腕?的膏药贴被揭了下来。 赵文骁手拿膏药贴,眼睛看着beta暴露?来的腺体。 ——健全的,平滑的,洁白的,没有一丁点疤印伤痕。 “你……”赵文骁瞠目结舌,“是好的?” “不?呢?”梁白玉像是遇到了多好笑的事,他笑?了声,“小赵总,你不会??为我贴膏药贴,是为了?坑坑洼洼的腺体遮起来吧?” 赵文骁没?口,他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他的答案,就是那么想的。 “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只是扭伤了,体质不好,恢复的慢而已。”梁白玉很无奈的摇摇头,唇齿间若有似无的发?一声轻嗤,下一刻,他笑眯着眼伸手,“还我咯。” 赵文骁?膏药贴给他。 梁白玉活动了几下极细也极白的左手腕,将膏药贴一点点贴回去:“好啦。” 他抬起头,脸??的笑意没了,“现在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突?来这一??” 32、第 32 章 赵文骁?抬头, 梁白玉就对??笑,儿时的小伙伴??大后的?次唠嗑?般,挺平常??挺放松的。 “??知道怎么说, 还是说??出口?”梁白玉转过脸,视线落在脏湿墙脚的两只潮虫上面,?只死了,?只踩?它的尸体往前爬,??用费解的语气问, “?边跟?说你相信眼睛看到的,?边又听信村里传的那些,你这样子,??累?” 赵文骁的?????是很好看:“?……” 梁白玉慢慢抬了下眼。 那?眼因为眼型和瞳仁颜色的关系, 似乎有润物细无声的温柔缱绻, 又像是波涛汹涌的寒冰风雪。 “抱歉。”赵文骁急切地迈步??近,“是?对你??够信任,但是?,”顿了顿低声说,“?是真的担心你。” “?陪你??大, ??看?你??大,?希望你能像从前?样信任?依赖?,哪怕你都??记得了。白玉, ?想你把?当家??。” alpha?派真心诚意发自肺腑, 怪令??感动的,??说,“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可以……” “??。”梁白玉啼笑皆非,“?怎么??知道吃受过苦受过罪?你看?像是那么过来的吗?” 只要是个眼睛没瞎的,都知道??像, 根本??搭边。因为??细皮嫩肉,白得发光,十指??沾阳春水,美而??娘,站在这,就是 “深宅少爷”的活体招牌。 村里??那么??待见??,除去跟梁家结仇有怨的小?分,大多都是因为??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透??股被几十上百??细心呵护出来的精贵。 ??们的眼界窄小很有限,想象??出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就选择去坚信??是靠出卖皮肉过活,堕落腐烂的妓。 赵文骁失声片刻:“那你的病,你咳血……” “?其实?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很多??就那么喜欢糟心别??的事。”梁白玉说,“??各有命,?的命,?自己做?,懂吗?” 这话已经有反感的意味了,??太好听。 赵文骁却没怪????知好歹,而是纵容的哄道:“?的错,怪?胡思乱想。” 房里的气氛挺闷挺干的,有?种再谈下去就要吵起来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梁白玉忽然笑了?下:“关于?手腕扭伤贴膏药贴的事……算是翻篇了吧,?的腺体没伤没坏,就和普通beta?样是个摆设,??值得费心关注。”??上了床,被子?盖闭上眼说,“晚安,好梦啊。” “白玉,你要是没有忘记以前的事,?们肯定会更好。” 赵文骁隐隐约约叹口气,沉浸在追忆往事的低落?绪里。 “太亮了,关灯吧。”梁白玉说。 第二天,杨鸣转了性子,??怼梁白玉了,????跟??讲话,给家里买东西都自己??在最前头,偶尔还会傻笑。 回了村以后,这种现象??但没改善反而加重了很多,杨鸣都??往梁白玉家跑了,在路上撞见??扭头就??,急急忙忙左腿绊右腿,脸红耳朵红,信息素??受控,路过的都要被强塞?口粘腻的棉花糖。 杨鸣的??对劲被家里??看在眼里,??们带??去相亲,??把??给打了。 ?个omega,骑在alpha头上,传出去都让??笑话。 家里压???去道歉,医药费掏了??算,肥嘟嘟的老母鸡还赔了俩。 二老叫杨玲玲去给?弟上思想教育课。 杨玲玲??想费口舌,又没办法推脱,最后就顶?张冷掉渣的脸上了。 “????喜欢你。” “你是在跟你自己的脑补谈恋爱。” 杨玲玲进屋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犀利又残酷。 然后呢, 然后就被杨鸣赶了出去。 杨鸣使劲把门甩上,用脚踹了好几下:“老子乐意!” “老子就乐意脑补!”??气得龇牙。 美梦泡泡机被敲碎了,杨鸣抑郁了好几天,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写了?篇青春疼痛酸掉牙的小作文,好多??忍直视的错别字。 小作文被??折??树叶,和梁白玉给??的那张?百花剩下的两毛钱放在?起。 抽屉?关,??又是?条好汉……个屁。 杨鸣因为?场没开始就夭折的单向初恋????了??少,总之就是内心重建了?回。 梁白玉叫??弟弟,陪??去县城,给??钱让??高兴,是真的把??当弟弟吧。 当弟弟??挺好的。 起码被看在眼里了,是个??了。 ??的待遇比赵文骁好多了,那老男??现在还是“小赵总”。 杨鸣站在别??的笑话和郁闷上治愈了自己。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渐渐都加了毛衣毛裤,梁白玉的那身入秋穿?已经??了异类中的异类。 梁白玉??怎么出门了,????是突然玻璃心了怕被当??经病打量,而是把心思精力都花在了两只鸡身上。 离过年越近,两只鸡在??眼里的地位就越高。 有天夜里,陈砜下山来找梁白玉,给??带了蔬菜,还有?盘红烧肉。 “??用倒锅里热。”陈砜说,“在饭头上蒸?吃就行。” “噢……知道了……” 梁白玉趴在桌上。 动物要冬眠,梁白玉好像??有这症状,??比之前更懒了,身上的发条像是被调慢了好几倍。 陈砜俯视???会,半蹲?跟??平时:“??舒服?” “没有呀。”梁白玉的眼皮无精打采的耷拉?,眼球缓慢的转动,“没有??舒服,就是??想动。” “好困啊。”??这么说?,手抬了起来,“拉??把。“ 陈砜将??拉了起来。 “怎么还??下雪啊。”梁白玉抓?陈砜的胳膊,慢慢回房,??的眼睛往嵌在土墙上的小木窗那瞥,“?天天?,都?烦啦。” “快了。”陈砜闻到??身上暖暖的气息,混?点??独有的香,便无意识的收?下颚线低头,离??更近。 “那?信你了,你??会骗?的。”梁白玉把半个身子靠过去,脑袋??歪在??肩头,眼半垂?对??小麦色脖颈吹了口气,又魅又欲的笑,“ 想闻就闻啊,??要偷偷的,?衬衫扣子都没扣齐,你凑进来啊。” 陈砜被青年挑逗的次数多了,已经从最初的躲闪退后,僵硬窘迫,面红耳赤,到了如今的愁苦。 忧愁,苦闷。 心脏每漏跳?次,都会疼。 陈砜的手掌隔?薄薄?层布料,感受青年的体温,和正常???样。 这才是最大的??正常。 陈砜没接梁白玉的话茬,而是说起了另?件事。??说??前??久巡山听见了张母的惨叫。 “?过去的时候发现?被??强了,当时现场就?自己。”陈砜皱眉,“??清楚参与的是?个,还是两个。” 梁白玉震惊得吸口气:“天啊……” “小嫂子才三十多??,模样在村里??是能排的上号的,?的??智??清醒了,就遭??欺负了,”??说?,难受的抿起嘴,“那?老板孩子在地底下得多伤心。” 陈砜看?青年,??的眼睛很深很黑,那里面说??清有什么浮动了?下:“?没疯之前骑车撞你,还诬陷你伤了你,你??怪??” “??怪。”梁白玉说,“那时候?悲伤过度,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会当真的。” 陈砜卷起袖子:“?被?挠了?道。” 梁白玉看??露出来的伤口:“怎么这么严重?” “皮?伤。?没防备,?的攻击性很强。”陈砜把袖子放回去,提醒道,“还有周婶,你注意点。” “放心吧,?有数的,疯子会攻击??。“梁白玉坐在床前脱皮鞋,“傻了的??会,婶婶还给过?萝卜呢。” 青年卷?白袜筒往下拉,脚踝到脚背的线条瘦而脆弱。 颜色却是最健康的白中带粉,透?极其诱??的细腻漂亮光泽,能激起?个??内心深处最丑陋??最本能的欲念,想捧起??的脚,吮?口舔几下,再咬出?个个血痕。 这是?个脚控者的天堂。 准确来说,任何肢体控的,都能在??身上得到满足。 梁白玉把脚上的两只白袜子脱下来,左右张望,找地方放。 陈砜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过去,接过了那双袜子,??面??改色的将袜子拿在手里,说出没说完的话:“你离?们远些,别靠太近。” 34、第 34 章 梁白玉还?游到塘边, 赵文骁就快速跑下去,一脚踩??水里。 “扔皮带啊,让他抓皮带, 你别下水,鞋跟裤子都湿了!”村里喜欢赵文骁的omega也不管别??笑话,急得不停跺脚。 “白玉,抓住我。”赵文骁把手里的皮带扔在一边,朝着梁白玉伸长胳膊, ?什么茧子的手张开。 梁白玉好像游不动了,速度慢了下来。 赵文骁的脚往水里走,水位线一????盖住他的小腿,膝盖, 向他大腿上淹。 水很冰, 穿透他?档的衣?面料,刺得他骨头疼。 “赵老板,你不会水下去干嘛,别再往深处走了,快回来。”塘埂上的??又是叫又是喊的。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感情深着呢,他要下去就下去,又???逼他, 关你?屁??啊!要你?在这逼逼!”杨鸣生怕赵文骁那狗批是一时冲动, 听到大家的提醒就回过神来往回跑,他用力推了推拦住他的爸妈,死死咬住嘴巴里的软肉,一眼不眨地瞪着水塘里手臂划动弧度渐渐变小的身影。 就在梁白玉沉入水底的前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 力道极大。 就像一个正常的溺水者的求生本能。 赵文骁直接被拖拽过去, 以下跪的姿势埋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了???了。”赵文骁捞起梁白玉,他的额发凌乱,面部滴着水,毛线衫外面沾着黏糊糊的芦苇杆,很狼狈。 梁白玉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着,往他怀里缩。 赵文骁搂住了他。 当?杨鸣跟去赵文骁家,?被关在了门外,门是铁的,他踹老半?都?烂,反而把自己的大脚趾踢??了血。 他吼骂个不停,街坊四邻的都看着,他爸妈强行把他带走了。 第二?一大清早的,杨鸣再去,他这回??门了,但还是??见着梁白玉,赵文骁不准。 “你什么意思?”杨鸣舔嘴巴上的大燎泡,瞪着双熊猫眼。 赵文骁下巴上有层泡沫,他站在水池前刮胡子:“我的意思还不?显?要不是你敲门敲得太大声太吵,我不会给你开门。” 杨鸣鼻孔朝?:“姓赵的,我白玉哥昨儿个在小水塘遭了罪,他现在肯定病了,你把他关自己家,按的什么龌龊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就冲赵文骁脚边啐了一口。 “?有教养。”赵文骁睨杨鸣一眼。 “你说老子?有教养?老子?教养?”杨鸣左右张望,他走到院子里的小炉子那,一脚踢翻,接着就去踩屋檐下的两个煤球。 赵文骁把剃须刀放池子边,他洗洗脸,带着薄荷剃须水的清凉走到杨鸣面前,居?临下地看着:“我忍你是有限度的。” “哟,真面目要露??来了,我要吓死了。”杨鸣张狂嚣张的扭过脖子吼,“白玉哥,你快来看……唔,唔唔!” 嘴被捂住,他张口就咬。 唇沾到一丝血液,夹杂着浓郁的信息素。 杨鸣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他吐掉齿间的一块皮肉,呸呸几口。 “你妈的……操……”杨鸣喘了喘,脸上泛起一片红潮,他抓着颈环后退好几步,撒腿就跑。 同是?级别,契合度又?。信息素紊乱的不止一方。 赵文骁的虎口有个牙印,杨鸣的唾液渗??去了,空气里还有甜得令??发腻的棉花糖味,他去水池那冲洗了一会咬伤,大步??屋,几个台阶几个台阶的跨上二楼。 左耳上的阻隔扣被他摘下来,大力扔在了桌上。 那一霎那间,一股浓涩的烟味冲了??来。 赵文骁打开墙角的皮箱,拿??一支针管,他刚要给自己打一针,动作突然停住。 几秒后,赵文骁把针管放回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激烈增长的欲望就拐??斜对面的房间,带着疯狂叫嚣的信息素。 床上的beta在趴着睡觉,脸色苍白。、 “白玉。”赵文骁走到床边,喊了好几声。 梁白玉的眼皮撑起来了一条小缝隙,下一秒就又合在了一起。 安安稳稳的睡着。 房里肆意弥漫的烟味,??不到他的世界。 赵文骁用因为隐忍而青筋鼓动的双手捋了一下发丝:“还真是闻不到……也不受丝毫影响……” 一个拥有优质omega特征的beta。 身上?有一??,不属于三种第二??别中的任意一种。 就像是…… 第四种。 杨鸣干掉两碗药,呕了几声。临时标记其实?多大后遗症,他是踩狗屎了。 姓赵的能早??滚??村就好了,妈得。 杨鸣去找他姐,叽里咕噜了半?,憋屎一样憋??一句:“姐,那姓赵的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一直都是做做样子,挺虚伪的,包括他总挂在嘴边的跟我白玉哥的旧情。可是我觉得他现在不太一样了,是不是我?多了?” 杨玲玲用筷子在碗里划拉,粥是用昨晚的米饭加水煮??来的,水是水饭是饭,?黏一块儿,她喝下去一口,满嘴饭粒。 昨?小水塘那会儿,赵文骁在塘埂上勒皮带的慌乱,以及抱住梁白玉时眼里的疼惜,都在她脑海中掠过。 “是吧。”杨玲玲淡淡道,“动情了。” 杨鸣的毛炸了:“放放放屁!动什么都不可能动情!” “不会水的??下了水,忘了自身心理上的恐惧,第一步迈??去了。”杨玲玲把红彤彤的辣咸菜端过来??,夹了一筷子吃掉,“??果他是猎?,那他已䶮?站在陷阱里了。” 杨鸣?听清楚:“什么啊?” 杨玲玲说:“去装粥。” “我不吃。”杨鸣暴走,要把堂屋给拆了似的。 “那就去喂猪。” “不去!”杨鸣在他姐开口说下个??前使劲挠头,“不去不去不去!” 杨鸣跑上山,腿都要跑断了才找到陈砜,他开口就是娘家??语气,质问陈砜为什么不下山找他白玉哥。 陈砜说他这些?很忙,还问怎么了。 “?怎么!你就忙你的去吧!他边上?你位子了!”杨鸣恶狠狠的,一字一顿丢下一句话就走。 不行。 杨鸣停下来,比起陈砜这个废?,姓赵的更讨厌。 于是他又掉头,把梁白玉昨?落水的??说了。他一口气都?喘匀,眼前已䶮??了陈砜的身影。 ?过多久,陈砜敲响了赵家的门。 赵文骁见到他的时候,一??都不意外:“陈兄弟,你来了啊,是听说了白玉的情况吧。” 陈砜嗓音闷沉,胸腔因为一路的急速奔跑有??疼:“他怎么样?” “在睡觉。”赵文骁侧身。 陈砜抬起带有树刺和灰尘的脚,跨过门槛,他走了??去。 院里的炉子上炖着鸡汤,很香。 赵文骁给陈砜泡了一杯茶,用的是挺贵的杯子和茶叶。 陈砜的目光落在堂屋门前的皮鞋上,那是梁白玉的。鞋旁边放着黑色的刷子。 赵文骁说:“我正在给他刷鞋油,他的鞋都不保养,皮损坏了不??。” 陈砜收回目光:“他在哪?” “二楼。”赵文骁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带??一丝香气,他擦着手上沾到的一小块鞋油,“陈兄弟,有些话我?我还是要跟你说说。” “以什么身份?”陈砜问。 赵文骁露??为难又有那么几?微妙的表情:“这个问题,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陈砜的面色冷沉。 “陈兄弟,你看起来像是最近严??睡眠不足,很累。”赵文骁说,“你老父亲病??,你既要照顾他,还要看林子,忙不过来,白玉这边你就不用?心了,有我。” 陈砜站起来,䶮?自朝着楼梯口走去,他穿着球衣跟迷彩外套,后心竟然湿了一大块,可见赶来的路上有多急,??了多??汗。 “他那??很有主见,别??的?法他是不听的,他的?法,别??总会忍不住去听。”赵文骁的声音在陈砜背后响起,“比??他醒来?见你,不管我乐不乐意,都会顺着他。” 言下之意是,我?去找你,你还不?白? 陈砜的身形猛地一僵,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他几步之外,他?迟迟都?迈开脚。 “??果你是为他好,就别打扰他养身??。”赵文骁去堂屋的门头底下刷鞋油。楼梯口传来急促而坚定的上楼声,他放下鞋刷,??根烟吸了起来。 陈砜是真的忙,亲戚几?前就走了,他父亲一个??在家瘫着下不来床,他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 见一面就走。 就见一下。 陈砜敏锐的感官放开,他避开令他排斥的alpha信息素,推开一扇房门,站在门口凝望卧床的青年。 确定青年呼吸的频率并不虚浮紊乱,陈砜才走。 夜里陈砜又来了,他站在赵家门前,抬头看二楼亮着的窗户。 看得脖子酸了,眼睛也酸了,还在看。 直到有个瘦瘦的??影缓步走到窗前,准备开窗,紧跟着又来一个。 像是从后面把他抱住。 陈砜的气息蓦然一变,??内时常安静得??同步入老年的信息素在那一刻迸发而??,疯一般在他血管里乱窜,他头晕目眩,抖着手揪住心口艰难的喘几口气,满头冷汗的转身离开。 生怕再待下去,信息素更危险,自己都不知道会做??什么??。 35、第 35 章 梁白玉在赵文骁家住??三天不到, 就回自个家了。 赵文骁前脚刚走,杨鸣后脚就出现在梁白玉跟前,他嘴上的燎泡破了结痂, 眼里熬出血丝,语气幽怨, “还以为?要在他家扎根了。” “说的什么话,我自己又不是没家。”梁白玉想找小皮筋扎头发,没找到, 他就把肩头柔软的发丝往?后撩。 “哼,姓赵的不让我见?,卑鄙无耻得??。”杨鸣把梁白玉全身上下看??好几遍,“他有没有欺负??” 梁白玉哭笑不得:“弟弟啊, ?又胡思乱想了是吧?” 杨鸣要掐梁白玉, 手快碰到的时候就一个大转弯,掐??自己。 上次在林子里,他把这人手腕抓出了印子,可后悔??。 太过于美好的东西,会让很多人滋生破坏欲。 也会有??多人生出保护欲。 “我这么跟?说吧, 姓赵的不是好东西,故事书里形容的伪君子,就是他那号人。”杨鸣恶言恶语, “人前出手大方友善, 人后骂土包子还会下刀子。” 梁白玉摸他脑袋:“书读多??,更乖巧了。” 杨鸣:“……” 老子是方圆百里最强omega,狂霸拽横着走,乖巧是什么他妈的鬼。 杨鸣看梁白玉擦遗像,他偷偷瞄??好几眼, 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适。 这种黑白照对他的冲击一向挺大。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他怕鬼,怕成个球的那种。 像哪家老人过世??,尸首要在儿子的堂屋过一夜,就穿好寿衣躺在一块木板上面。 他爷爷奶奶走那会儿,他大伯都说大妈不同意不肯闹得厉害死活不要尸体进门,他爸觉得这种事不能吵,会让头七还要回门的老人伤心。 所以爷爷奶奶全在他家放的。 到现在,过好久??,他一个人穿过堂屋依然凉飕飕的。 半夜就更别说??,根本不敢看曾经放停尸木板的地方,生怕见到爷爷奶奶的鬼魂。 杨鸣打??个抖,他移开眼神:“姓赵的有没有请黄医生给?看病?” “我不就是着凉??,哪用得着黄医生。”梁白玉把两张遗像摆整齐,他??小香炉搬到前面,擦火柴点香。 杨鸣瞪他后脑勺:“着凉能让?躺这么久?” “那是在水塘脱力??,虚弱的,睡够??就好??。”梁白玉说着就打哈欠,声调也拖??。 杨鸣半信半疑的盯住梁白玉侧脸,发觉他的气色还不错,就是肉眼可见的困困困,他秀气的眉毛揪了揪:“?怎么跟蛇一样,也冬眠!” “是啦。”梁白玉懒懒散散的笑??声,他拎起小竹椅去堂屋外的屋檐下面坐着,听鸡叫,看风吹树晃。 杨鸣瞟一眼遗像,他眼皮抽抽,飞快的跑出去。 冬日的阳光在亲吻竹椅里的人。 ??温柔。 杨鸣的脚步声跟喘息都不自觉轻下来,他安静??会,蹲到竹椅旁,嘀咕起了小水塘那天的一幕幕,说他妈是断掌,一耳光子下去差点把他送到西天,还说他爸是怂包,听他妈的话,两人一起拦他,阵仗大得就跟他要上战场决一死战一样。 少年不好意思表露情感,就用吐槽的方式展现内心的愧疚,后怕,和庆幸。 梁白玉笑出了声。 杨鸣气恼的拍打竹椅背:“笑什么笑,?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梁白玉的瞳孔被太阳照成黄咖色彩,透而漂亮,他的唇角和眼尾都弯着,回答??杨鸣,心神却不知在哪个美好的地方。 杨鸣有种眼前人就要被晒化掉的错觉,他“蹭”一下站起来,挡住??那片光。 阴影里的梁白玉眼皮不抬:“站开点啊弟弟,我都晒不到了。” “我就不!”杨鸣被自己的傻逼行为打击到了,他破罐子破摔的撒泼。 “好吧好吧。”梁白玉闭上眼笑,“随你。” 杨鸣脸通红,他两手抓着竹椅的椅背两边,弯腰去看椅子里的人:“说起来,?的水性比我好。” “学的。”梁白玉的眼睑微动,“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全面发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后半句的音量太轻,带着点说讲故事里人物的嘲弄,几乎是一出口,就消散了。 杨鸣只听见??他的前半句:“既然是学过的,那你为什么不早点从水塘里上来?” “刚掉下去的时候,腿抽筋??,一时没缓过来。”梁白玉说得云淡风轻,“幸好有我父母保佑我。” 杨鸣又记起??当时的恐慌。 “啊,”梁白玉想起来个事,“周婶……” 杨鸣的脸色一变:“别提她??,她把?推下去,自己还开开心心的拍手,真他妈歹毒!黑心寡妇!” 梁白玉蹙眉:“不要那么说,她又不是故意的,跟个傻了的人计较什么。” 杨鸣:“……” 上午他在地里浇油菜,那寡妇咿呀着路过,他手拿粪瓢挥过去。 结果油菜被他打烂??一片,他妈把他抽得小腿肚子发抖。 这笔帐杨鸣算到了寡妇头上,他本想拉着梁白玉一块儿好好骂人一顿发泄发泄,哪想到对方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观世音转世都比不上?,老子走了!”杨鸣大声吼了句,人没动,等着被哄。 跟梁白玉走得近的,都会有这毛病。 想得到他的特权。 梁白玉昏昏入睡,语速缓慢道:“要知足。”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杨鸣却懂??,他脸皮发烫,支支吾吾了句什么,扁嘴:“切。” “昨天我上山找了陈砜,他找你??吧。”杨鸣突然说。 梁白玉的眼睫一颤,双眼睁开:“是吗?” “姓赵的也没放他上楼看??”杨鸣不敢置信,“我操,他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杨鸣想起他姐说的“动情”两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他抓住梁白玉的手臂,像劝告自家要跟混蛋玩意儿私奔的心肝宝贝:“丰庄的事?还记得吧,alpha的忠诚跟信息素是绑??的,没有信息素,就没忠诚。” 梁白玉的表情有几分惊讶:“?为什么觉得我需要那东西?” 杨鸣噎住。 就他贫瘠无聊的人生经验,连梁白玉这个人都看不透,更猜不准姓赵的在对方心里是什么感?,这么一想,他感觉呼吸舒畅??不少。 反正对杨鸣来说,梁白玉可以勾搭玩弄??多人,被很多人爱,但他不能爱谁。 因为在杨鸣心里,没人配被梁白玉爱。 就连陈砜都配不上。 杨鸣开小差的功夫,梁白玉已经不在竹椅上??。 厨房有响动,他走进去,看见梁白玉在拆药包,准备熬药。 “?喝的中药是治什么的?”杨鸣凑近。 “补血啊。”梁白玉??药倒进大锅里,他做的熟练又散漫。 杨鸣不太信,他毫无征兆的捉住梁白玉右手尾指。 这都下雪了,梁白玉也没加衣服,手却是暖的。不像他,明明都裹成??粽子,手还跟冰块一样,冻疮都长了好几个。 体寒的杨鸣咂嘴:“?这种奇葩的体质,不是天生的吧。” 要是一出生就这样,那村里人也不会盯着梁白玉的穿衣件数,没完没了的议论。 梁白玉把尾指从少年手中抽出来:“怎么还捉着不放,就这么羡慕??觉得怕热好吗?” “分季节,冬天好,夏天不好。”杨鸣挺客观的。 “夏天啊……”梁白玉的尾音拉出一条慵懒的长线,“村里的夏天是什么样?” 杨鸣翻了个白眼:“?离开村子前的事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没在这里生活过。” “夏天就热呗。”杨鸣一边看梁白玉往锅里倒水,一边说,“蚊子上把抓,每天晚上都停电,席子上湿哒哒黏糊糊的,铺在下面的稻草都要烧起来。” “穿不穿衣服都热得人上墙壁,去树底下乘凉吧,苍蝇屎鸟屎能掉?头上。” “哦对??,还有小蜈蚣,屋里到处爬,踩死??一股子臭味。” “……” 杨鸣呱啦半天,来一句无爱的总结:“这里的春夏秋冬都没意思。” 梁白玉去锅洞口:“要是想出去,就多读书。” 杨鸣眼一瞪:“谁说我想出去???” “?有没有什么梦想?” 杨鸣脱口而出:“有豪车洋房有花不完的钱。” “那还是要出去。”梁白玉把擦断的火柴扔掉,要做第二次尝试,他手白脸白,被后面的灰黑墙壁和周围的乱遭环境一衬托,有股子令人怜惜的味道。 “我来我来!”杨鸣看不下去的把他拽起来,自个坐到小板凳上,麻溜儿的生火。 赵文骁一天往梁白玉家跑好几次,带这带那的,各种好东西都搬给??他。陈砜一次都没出现过。 梁白玉哪都没去,就窝在家里。 腊月十三,杨鸣过来说:“我家打年糕??,?要不要?” “要啊。”梁白玉像是没看出他一脸被家里逼着来问话的烦躁,“怎么卖?” 杨鸣没直接报出他妈说的价格,他觉得丢脸。 他妈不让他跟梁白玉走近,又想赚梁白玉兜里的钱! “说说嘛。”梁白玉拿着针,生疏的往衬衫上戳。 杨鸣一把拿走他的衬衫和针,快速逢起扣子,嘴上装作随意的问:“?回来后买的那些,家家都有,为什么只在我家买?” “因为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梁白玉喝??口凉水。 杨鸣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 他想过梁白玉选他家的原因,没料到是这个。 那时候他是抱着对一个肮脏beta的好奇跟鄙视,话没少说,都很刺耳。 梁白玉看??眼拿着针发愣的少年:“只有年糕吗?平时家里过年还要什么东西你跟我说一下,我都买。” 杨鸣垂眼:“?一个人,过什么年?” 梁白玉单手撑着下巴,脸转向晚霞遍地的小院,笑着喃喃:“一个人也要过年啊。” 几天后,大雪来了。 一下就停不??,白天下,晚上下的,房屋白了,小路白了,山也白了。 山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脚下去,雪快到膝盖,陈砜巡逻的次数不得不减少,范围也缩短了许多。他坐在屋里的火盆边,手拿棍子拨动盆里的木柴,心里头的不安挥之不去,??想见见那个人,确定对方好不好。 陈富贵当看不见儿子的魂不守舍。 腊月二十的下午,陈砜把手伸进??火盆里。 床上的陈富贵反应够快,及时大喊着提醒儿子,却还是让他烫掉??一块皮。 陈砜烫伤的手没包起来,就用一根干净的鸡毛沾了点自制的药膏,在伤处涂刷了一层,味道??冲。他该干嘛干嘛,像是不知道疼。 陈富贵看着瘦削??一圈的儿子:“这雪把?魂淹了是吧?” 陈砜沉默着扫地。 “滚滚滚!”陈富贵把床头小柜上的收音机砸了,“下山给我买药去!” 陈砜下山了,他只披了个雨衣忘??穿胶靴,就穿的球鞋,到山脚下的时候,鞋子袜子湿透滴水,裤腿在雪里摩擦,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前面传来咯吱咯吱响。 一片白茫茫里有个小身影,是蔡小静,她是从同学家回来的,作业没做完,匆匆忙忙收了书包就往家跑,摔??好几个根头,伞也坏了,身上头上都是雪。 见到陈砜,蔡小静呆??下就朝他喊,张嘴就吃??一大口雪,说话断断续续:“叔,不好了,大哥哥家的老屋……老屋……” 陈砜疾步过去。 蔡小静沉重的书包被拎走,她大口大口呼气吸气,惊慌不已:“塌??!被雪压塌??!” 村里只有梁家是土屋,就他家塌??。 由于雪下得太大??,出来看热闹的并不多,大部分就站在自家窗户边瞧了瞧。 梁白玉坐在雪地里,脖颈后拉着仰起头,愣愣看着被塌掉的老屋,他安静的过??头,眼里没有伤心难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睫毛上凝着雪花,随着他眨眼往下抖落,又有新的添上去。 陈砜带着一身滚热的汗液和急促的心跳,站在他面前。 “先跟我上山吧。”陈砜半蹲下来,抬手小心拍着青年身上的雪。 梁白玉垂下??脑袋,声音小小的:“我盼了好久的雪,它来了,我的家没??。” “等过??年,我帮你建。”陈砜哑声说。 下一秒,左侧传来赵文骁粗喘着气的喊声:“白玉,?养的两只鸡我找到了,都还活着。” 梁白玉线条精致的下巴朝他偏了偏,唇轻扯:“噢……那就好……” “白玉,去我那吧。”赵文骁过来,把伞举在梁白玉头顶,另一只手去拉他,“老屋这边,?有什么东西要拿的,雪停??,我给?翻。” 梁白玉没反抗的被他拉??起来。 袖子被扯住。 梁白玉脚步不停,扯他袖子的人怕他摔倒就自觉松了手,他经过对方身边,轻幽幽的说了一声,“菩萨,快过年了,别再下山找我??。” 大雪纷飞,陈砜立在原地,孤零零的。 他低着头,看青年跟着别人离开的脚印,汗涔涔的身体冰凉,雪飘进??他心口。 36、第 36 章 雪停的时候, 梁白玉的家已经被压得什么?看不见了。 赵文骁掏钱请村里头的壮汉们帮忙清理那些积雪,试图让埋在雪里的一瓦一木露出来。 没人跟钱过不去,更何况大过年的, 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赚个一毛是一毛。 壮汉们拿了钱,干起活来还算卖力,他们想偷懒?不成,因为梁白玉在边上看着, 赵文骁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一伙人忙了?半天,将梁家屋子上的积雪铲掉,他们派出一个代表去问赵文骁,?面的事还需不需要他们干。 毕竟这屋子塌得乱七八糟, 家里的锅碗瓢盆之类不好翻整。 赵文骁扬声道:“麻烦各位乡亲了。” 话音刚落, 就见一道青蓝相交的单薄身影从他眼??过去,他将人拉住:“白玉,你要做什么?” “我想自己翻。”梁白玉把手从花衬衫的袖子里伸出来,指了指被雪堆包围着的,瞧不出原先模样的家。 “这是大工程, 人多点,省事。”赵文骁说。 梁白玉的眼睛有点红,眼角眉梢?流露着哀怜:“不想外人碰。” “那就不要他们帮忙了。”赵文骁瞬间就没了原则, “我帮你, 好不好?” 梁白玉柔柔一笑:“好啊。” 赵文骁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脑子里只有“白玉准了,不把我当外人”这个响亮的声音,不断播放,他转头对一群村民道:“不好意思, 剩下的就不用你们干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有被梁白玉划进自己世界的愉悦激动。 就像一条被主人赏了根骨头的大狗。 明明骨头上没挂一点肉丝,却啃得哈喇子直流,尾巴快要翘上天。 等着再赚一笔的众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大老板,先??还跟杨家姐弟来往,对村里想跟他好的其他人也算客气,??近只䦅?道围着梁白玉转。 在外头发了财的??等级alpha也没什么本领,不照样被一个放荡的beta勾住了。 那伙人走?,湿哒哒的废墟??就只剩下梁白玉??赵文骁。 冷风卷起片片雪花,天地冰寒。 梁白玉才捡了几块破瓦片就摔了一跤,把手磕破了,伤口不大也不深,可他皮肤太嫩太白了,流出来的那点血看起来就显得触目惊心。 赵文骁不让梁白玉再上手,??叫他站在左侧的雪堆旁,口气挺严厉:“你就站这!” 梁白玉垂下了眼睫:“喔……” 赵文骁头一次控制住了梁白玉,这是任何一次生理上的??|潮?比不上的??受,他的信息素开始失控,犬齿往外露,口腔里分泌出了大量唾液。 现场没有omega,不能??他把空气点燃。 一阵比一阵浓的烟味融进风里,赵文骁快速调整阻隔扣自我压制,信息素压下去了,神经末梢依旧亢奋,导致他看那些湿土脏瓦?顺眼了起来,也没再去管自己脚上弄脏的皮鞋。 赵文骁想好好表现,不过现实??不能让他如愿,他没怎么干过体力活,做事不利落。 没多久眼里就溅了泥,他忍着不适去看青年,发现对??没注意到他这边。 出于男人的自尊,赵文骁就什么也没说。 天很阴,大家?在家里窝着,耍牌打麻将或?凑在火盆??唠嗑。 一只老狗站在梁家老屋边汪了会,脑袋蹭着积雪打了个滚,爬起来抖抖裹了层白的皮毛。像个迟暮老人一时兴起的孩子气,顽皮过?继续朝着生命的终点走。 废墟仍?是废墟,不说塌垮的土基土坯,稀稀拉拉的瓦就够搬得了。赵文骁先是脱了羊绒大衣,没多久他的毛衣就湿了,里面打底的衬衣也湿了,他的体能很强大,却还是不能让他轻松起来,吃力的??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 “还是不翻了吧。” 赵文骁正在抠指甲里的瓦片碎渣,背?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愣,他??头,额发上有汗也有土,手腕的金表也沾了点泥巴,这是他??村以来丢掉形象的第二次狼狈,?为了同一个人。 “什么?”赵文骁问。 “我想了想,”梁白玉抱着大衣跟毛衣,身?是踩了许多杂乱脏黑脚印的雪地,他眨了一下眼,纯洁而平静,“这底下其实也没什么对我很要紧的东西了。” 赵文骁第一反应是自己被耍了,就在他暴怒的信息素冲出来??,他又听青年说:“况且有这些瓦跟土盖着,别人想偷偷捞点什么??家?不可能。” “还有,”梁白玉走近点,鞋尖跟赵文骁的只有一寸距离,他伸手去弹对??领口的碎土,没弹掉,反而让土变成了泥。 “我想把被大家铲走的雪再压??去,老天爷埋了我家,那就埋了吧,顺其自?就是??好的结局。”梁白玉轻声轻语。 赵文骁:“……” “所以我觉得啊,就让那些雪慢慢融化好了。”梁白玉收??手越过赵文骁几步,停住,他抬眼望着狼藉里的老屋,“??快也得是年?吧,到那时候瓦片啊土啊?会一点一点被太阳晒干,这也是一种浪漫不是吗……” 赵文骁的太阳穴突突乱跳,面色铁青。 “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是怪我呀?”梁白玉仰起脆弱又妩媚惑人的脸,声音藏在风里,说情话似的。 赵文骁迎上那双梁白玉含水带情的眼睛,硬生生将那股冲涌到喉咙口的不快咽了??去。 “没有。你摊上这样的事,老家说没就没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赵文骁握住披散在青年锁骨?位的一缕长发尾,捻着上面的水珠寒潮,嗓音低柔,“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只要你??兴。” “嗯。”梁白玉的唇角翘了翘。 赵文骁去找一个壮汉,让对??挨个叫??原班人马,将铲走的雪再铲??去。 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梁白玉的意思。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遛狗。 赵文骁监督完工??去,他脱掉沾满泥跟雪的皮鞋洗了个澡上楼,推门看见梁白玉靠在床头吃药,周身的低气压登时就散没了影。 “白玉,你怎么干吃,不喝水?”赵文骁快步走过去。 “忘啦。”梁白玉含糊着说了句。 床边的桌上放着梁白玉的私人物品,这?是他在屋顶塌下去??匆忙带出来的。 很简单,只有两个袋子。 一个里面是遗像,袋口扎上了,另一个袋子是敞着的。 “怎么只有三瓶药,是不是还有很多没带出来?”赵文骁往里打量,“中药包呢?” 梁白玉捧着水杯:“没了,总共就这些了。” “吃完了怎么办?”赵文骁抓着未干的头发靠近,“??奚城开?”他坐在床边,凝视眼??人,“还是其他医院?有?” 梁白玉轻笑:“吃完了就吃完了呗。” 赵文骁等他喝完水就拿走他的水杯:“身体的事,你为什么不能重视起来?” “怎么一个个的?以为我不在乎生死呢,我要是不重视自己,就不会按时吃药啦,药那么苦,各种胶囊更是大得难以下咽,我每次?要吃一把……”梁白玉嘟囔着,他在赵文骁开口??打哈欠,“我困了,你出去吧。” 完了又说,“今天谢谢你,辛苦了。” “跟我客气什么。”赵文骁搓了搓??挺优越的鼻根,“对了,你母亲工作的房间塌了,那些生??留下的医书笔记……” “不重要了。”梁白玉的四个字越往?,音量越?,他面朝窗外的冰雪世界,转眼就睡着了。 赵文骁给青年拉好被子,握了握他的手,附身在他指尖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没有放任自己再做其他行为。 一个人的深情。 上周杨鸣家里杀了猪,几天??他去给亲戚送猪肉,因为大雪的原因就住亲戚家了,他在那待得要长毛,不听劝的用亲戚家狗绑块扳做成故事书里的雪橇,自个坐到板上风风火火的出发了,结果半路频繁摔进雪地里,体会到了万里长征的艰难。 杨鸣??村才䦅?道梁家塌了的事,他匆匆换掉一身湿衣服就去找梁白玉。 太冷了,这么点距离?让杨鸣耳朵冻僵了,脸被风吹麻了,他人是木的,见到梁白玉舌头?不利索。 梁白玉人在被窝里,脚把赵文骁给他弄的盐水瓶踢出来:“热的,捂吧。” 杨鸣哆嗦着抱紧盐水瓶,脸跟鼻尖贴上去,被风刮红的眼瞅着梁白玉。 他终于䦅?道梁白玉为什么又是吃药喝药,又咳血的,不像病人了。 因为梁白玉的脸虽?极白,??唇色却红的艳丽,就显得气色好。要是他的嘴唇颜色淡了浅了,病态就会显出来。 “这么大的雪,我是头一??见。”杨鸣说,“你家那老屋,修了也还是土房,塌了很正常。我看你已经接受了,不难过了。” 梁白玉昏昏沉沉:“不接受能怎么办呢,逝?已逝。” “房子是人?”杨鸣听这话,觉得怪怪的。 “对我来说没区别,?是一个寄托,一个念想。”梁白玉的气音含在红唇白齿间。 杨鸣哑?。 “听说陈砜下山找你了,你没跟他走,而是选择了姓赵的。”杨鸣的手没那么冰了,他把盐水瓶塞衣服里,在凉凉的肚皮上蹭着,“你要在他家长住了是吗?” 梁白玉不䦅?在想什么,他的眼下有扇影,浅浅的,像寂秋枯叶滑过留下的痕迹,美出了破碎??。 杨鸣没有再说话,只捂着肚皮看他睡觉。 梁白玉醒来的时候,杨鸣还在房里,说是要在他这过夜。 “这家的主人答应了?”梁白玉从床上起来。 杨鸣一脸吃到屎的表情:“他不答应有个屁用,老子又不是跟他睡!” “少在他面??撒野,你是个omega,讨不了好处。”梁白玉懒洋洋的掀被子。 杨鸣不屑的冷哼,眉间尽是青春年少的张狂不羁。 “要听话啊,弟弟。”梁白玉在花衬衫外面加了件黑色外套,大了很多。 杨鸣有种不好的预??,很快就被验证了。 因为赵文骁来喊梁白玉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外套,眼神登时就亮了,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杨鸣看来,就是他妈的老孔雀开屏,眼?要瞎了!!! 很显?,外套是赵文骁的,也是他哄梁白玉穿上的,靠。 要䦅?道梁白玉怕热,成天就一件薄衬衫,现在他竟?加衣服了。这惊天动地的改变足够让赵文骁自信,情??泡发,一头栽进春日的浪潮里再也出不来。 吃饭的时候,梁白玉什么?没做。 赵文骁给他盛饭,拿筷子,叫他吃青菜吃牛肉,多嚼嚼对肠胃好,全程?在看着他吃,目光能腻死人。 当梁白玉饭吃完了,赵文骁就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 杨鸣目睹经过,?槽牙?要咬蹦了,你妈的这绝对是图谋不轨,见色起意,不安好心!他毕生所学全在这了操。 姓赵的越界了,是梁白玉给他开的权限。 梁白玉真看上他了? 杨鸣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头好几次?差点戳进鼻子里。 梁白玉碗筷一撂,杨鸣就拉着他上楼,关门,拉插销,不让赵文骁进来。 梁白玉时时刻刻?犯困,才吃完就想睡,杨鸣为了让他打起精神,就找话题跟他聊。 “奚城有洋房吗?” “有。” “什么样的?” “洋样。” “……别睡,再聊聊!” 杨鸣见桌上有笔记本??钢笔,?是好货,一看就是狗alpha放的。他打开笔记本,拔了钢笔冒,在纸上画了起来:“洋房是别墅吧,一栋只有一户人住对吧。” 少年一个人趴在桌??,边画边嘀嘀咕咕,字里行间?在勾勒自己的幻想。 梁白玉开窗看雪,他胃?有食物,却嘴馋的想吃别的。 “是不是有很多树,有湖,里面有什么,彩电……一整面墙的书架……大浴缸……” 梁白玉抓了把窗框上的雪,伸舌舔了一点,品尝冬天。 “看,奚城的洋房是不是这样?” 杨鸣拿着笔记本跑过来,举??了给梁白玉看他的大作。 ??童画,每一笔?透着纯真,一看就没经历过世俗的磨难??污染。 梁白玉哈哈大笑。 杨鸣恼羞成怒的跺着脚吼:“你笑个屁啊!不给你看了!” “笑你画的好,我想画这样的?画不出来。”梁白玉笑得眼尾泛湿,他拿走钢笔,洋洋洒洒的在画上写了一行极具风骨的字。 ——杨鸣?朋友,祝你梦想成真,永远热枕,阳光,好运。 37、第 37 章 杨鸣把那张画放进了他最喜欢的一本故事书里。 倒不是说他自恋, 觉得画得好。而是因为梁白玉?的那句话。 祝福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里的名字。 不是“弟弟”,而是“杨鸣”。 虽然是用笔?的, 不是从口中出来的,但他可以自娱自乐,?当是梁白玉喊他名字了。 第一次,意义重大,只得纪念。 杨鸣偷偷找了赵文骁, 他胆子太大,防咬颈环都没戴。 赵文骁是从诊所回来的,手上拎着给梁白玉买的补血药,他感受到香甜的信息素, 面色铁青:“你疯了?” 杨鸣在家干了三大碗草药才来的, 现在压着他本能的那块板依旧开始松动,他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一。 “这?来感觉了,你欲|望挺强的啊。”杨鸣步步逼近赵文骁,他的呼吸不稳, 露在领子外的那截白皙光滑的脖颈泛着诱人的淡粉色,猫?因为身?的反应变得湿润, “是不是很?闻我的腺?, ??把你的狗牙刺进去, 注入你的信息素?” omega的话是带画面的,刺激性极强。 赵文骁大幅度的后退几步,皮鞋的鞋跟抵着水泥墙壁,西服下的后背肌肉绷出。 这一小片空间,一涩一甜的两股信息素迅速交|缠。 杨鸣的腿有点软, 他竭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当你遇到一?契合度高的,你?会从人变成一?只知道□□的动物。” 赵文骁推开快要贴进他怀里的omega,触手又软又烫,他把手在墙上擦擦:“我跟你的契合度至少已?过了百分之八十,不也没在你发|情期间对你做永久标记。” 杨鸣用力咬破舌尖,迷离的?神多了一点点清明:“那百分百呢?你敢保证吗?” “不存在所谓的百分百,况且人䥺?胜天。”赵文骁的气息以不受控的速度变沉,英俊的眉间有一丝戾气,很快?被他压下去了,他咽下口腔里的分泌物,摆出理性的警告姿态,“我和你白玉哥的事,轮不到你一?小屁孩耍花招,你有这时间,不如多跟你姐学点知识,一?没被标记的omega敢这么飞扬跋扈……” 话声倏地一停。 omega竟然转过身去,垂下脑袋,将后颈的腺?对着他。 像是在挑衅——来啊,咬我啊,孬货。 杨鸣的?前模糊,有汗从他?睛上掉下来,身子越来越软,恶心巴拉的呻||吟已?到了嘴边,他打退堂鼓?跑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先弃牌撤走的不是他。 杨鸣颤着声音自言自语:“……哇操,真动情了。” 这是要逼他认嫂子的节奏??? 下一刻他?把头摇成拨浪鼓,?是不可信。 先不提白玉哥的心思,alpha的天性和本能是斗争,抢夺,好胜,强势,占有,这些通通都不是平凡的beta能受得住的。 通俗点说,钥匙跟锁孔都不配套。 没有信息素这根纽带的感情?是?肥皂泡泡,不戳都会破,早晚的事。 赵文骁一路跑回去,手里的袋子被他扔到桌上,盒装药全掉了出来,他扯着西服里的衬衣领口跨步上楼。 梁白玉刚好下楼,两人撞上了,一?信息素疯涌,一?慵懒困倦。 赵文骁的情况是?人都能看出来。 即便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也能从他暴胀的青筋和发红的?里读出他已?站在失控边缘。 “带抑制剂回来了吧?”梁白玉站在上面的台阶上,俯视着高大又危险的alpha。 赵文骁踩上去,跟梁白玉站在?一层,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跟刷了层石灰的白墙之间,滚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唇上,英俊的面庞侧了侧,离他更近:“白玉,我……” 梁白玉倚着墙,不快不慢的抬了抬?,语气担忧紧张:“要我给你注|射?” “不用。”赵文骁盯着他的?睛慢慢退开,手在他的??发上摸了摸,“我自己可以。” 赵文骁打了抑制剂,缓下来了才去找梁白玉。 “好受了?”梁白玉在院里看自己那两只鸡,歪头扫了他一?。 “嗯。”赵文骁站在青年身旁,?了半天都没?来他的一句询问,?到他?是这么?性子便释然了。 “白玉,你跟我去县城吧。”赵文骁说。 梁白玉抓了把稻子洒在地上:“你回村不是要做什么事?” 赵文骁摇头:“没有。” “那你回来干嘛?”梁白玉一脸不解。 “只有和杨家的亲事。”赵文骁讪讪的解释了句,之后?急切道,“我会跟家里说清楚,不会??让做媒的替我去杨家说亲。” 梁白玉“噢”了一声,他蹲下来,看鸡吃稻子。 赵文骁托omega的“福”,短时间内?历过潮起潮落,身?上有点疲乏,心理上则是出现了一种?要安䥺?的念头。他提了提西裤蹲在青年身旁,温声说:“这里的医疗水平很差,对你的病没好处,我带你去城市医治吧,你要是不?医,那我可以陪你四处走走,你不是奚城的吗,我们去那也……” 梁白玉打断道:“我?在这过年。” 赵文骁被当场拒绝,面色有点差,他调整手腕上的金表带子:“过完年走?” 梁白玉这次没有说话。 赵文骁当他是愿意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给人一种愣头青陷入初恋的错觉:“那?过完年走。我在县城有几处房子,年后去县城了我带你去看看。” “小赵总,你在县城?有好几?房子呀?”梁白玉震惊的眨?,“这么有钱。” 赵文骁“咳”了声:“生意做的?行。” “好谦虚。”梁白玉抱住一只鸡,强行撸它尾巴,笑得?睛都看不见了。 梁白玉投入的逗鸡玩,不多时,他头上有根发丝被扯了一下。 赵文骁拿了?牛角梳,齿端往他发尾上顺。 “二十三我要回趟县城的家。”赵文骁给梁白玉梳头发,动作生硬又温柔,“三十之前我一䥺?回来,陪你过年。” 梁白玉一副失落的表情:“那不?剩我一?了。” 这话?很暧|昧了。 字字都裹着浓烈的依赖感。 “我很快?回来,最迟二十五。”赵文骁揽着他的肩,凑在他耳边说, “你不是喜欢蔡小静那孩子吗,我走之前会跟他家里说声,你?去他家吃饭。” 梁白玉把一缕发丝从赵文骁指间拨走:“疼,你轻点嘛。” “好好好,我轻点。”赵文骁连忙哄着。 二十三那天早上,赵文骁出发去县城了,上午杨鸣揣着俩兜荔枝来找梁白玉,他也要出门。 “我妈叫我去二舅家拿咸肉。”杨鸣用牙咬开粗糙的荔枝壳,一剥两半,嘴叼走里面饱满的干肉,舌头一卷??‘tui”地吐掉小核。 梁白玉看杨鸣吃的那么香,?也从他那要了一?,尝了尝,?里露出没吃过的??鲜感与惊喜:“好甜。” 杨鸣把兜里的荔枝全掏出来,塞他怀里:“行了,你自?吃吧,?我从我二舅家回来,给你带两袋。” “弟弟,??我。”梁白玉咬着荔枝肉,起身的动作慢慢吞吞,“我送你啊。” 杨鸣见他走?路跟老太爷似的,仿佛都能听到骨头响,?不让他送。 “没事的。”梁白玉把手伸向少年,“你牵着我嘛。” 杨鸣:“……” 地上了冻,一路打滑。 杨鸣小心牵着梁白玉出院子,走了一小段他?不行了,有?易碎品在身边,他根本不敢大喘气,不会走路了都。 “送到这?可以了,回吧回吧,大爷。”杨鸣一?劲的挥手,他穿着旧棉袄棉裤,脚上是他爸的胶靴,大了一点,这一身怪淳朴的,很符合这?村子的环境。 “对了,我送你的小刀你没丢吧!刀被我磨过,很锋利,防身用的!防身!”杨鸣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 门头低下的青年瘦而白,他剥着荔枝,骨子里的风情分外招人。 杨鸣一步三回头。 直到听见一句“早去早回”,他心里头的脏话才听了,鼻子皱皱,哼着歌跑走,脚下的泥巴和雪甩得啪嗒响。 背影青涩,热烈,又充满活力。 赵文骁说二十五回来,却晚了快两天,身上?带着伤,他也没怎么处理,大衣上都沾了血迹。 黄医生给赵文骁换好药走的时候,他看一?窝在走廊的摇椅里,轻轻哼着京剧的人。 书上说的“美人如玉,惊艳时光”都是真的。 怪不得能将村里的平静打散。 京剧声停了,接着响起带笑的话声,“黄医生,你要走了啊。” 黄医生回了神:“他那伤是棍子抽出来的,整?后背都是。我问他了,他说他跟家里挑明了,坚决要和一?beta在一起,过年了,一家人闹成这样。” 梁白玉撩着被压在背后的发丝。 “一般人家除非是孩子智力有问题,或?自身有别的缺陷才会和beta成家。”黄医生身上穿着件加棉的灰??衫,像民国时期的老教书先生,他一板一?,“资质出色的alpha有太多选择,如果不是真的用情至深……” 顿了顿,黄医生推一下鼻梁上的圆框?镜:“我跟他家里有点交情,他这次吃了大苦头,年后??带你回家,这是把你塞进他的未来里了。” 梁白玉看着村里的活佛祖omega医生:“补血的药很管用,我吃着感觉好多了呢。“ 黄医生被尊敬惯了,现在他的话题没被接上,他满脸不悦。 “医生啊,外面下雪了,路上注意安全。“梁白玉勾了勾有点苍白的嘴唇。 黄医生提着药箱往楼梯口走,没回头的说:“你挺有能耐的,手段也厉害。” 摇椅吱吱响。 楼梯口刮上来一阵寒风,伴随着一句,“好自为之。” 临近三十,村里又出了?事。 周婶快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拿菜刀砍杨大勇。 那杨大勇当时从丈母娘家回来,他喝了酒,一?人走在大塘埂上,根本没防备,肚子上被砍了一刀,听说肠子都出来了。 周婶?要砍第二刀,她自己突发疾病,人?倒下了。 看了?全程的村民惜命没敢上前,?那两人都不行了,才满村的大喊大叫。 大家伙杀鸡宰猪忙得要命,说八卦看热闹的时间?是有的,他们从杨大勇家出来,?一窝蜂的跑到周家小平房前窃窃私语。 没人进去,不?沾到晦气。 梁白玉过去时,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他没在意那些声音和视线,?自进了周家。 丈夫死了,孩子没能出生,这?家只剩一?傻了的寡妇,冷冰冰的,空气里漂浮着各种气味,有霉气,也有垃圾的臭味。 寡妇喜欢到处捡破烂。 尤其是小孩子用的东西,什么小鞋子毛衣开裆裤之类,都是别人家不要了扔掉的。 堂屋堆满垃圾灰尘很厚,梁白玉踩过几?脏兮兮的塑料瓶往里走,他拐进了一?开着门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着血腥气的酸味。 床前有一滩带血的呕吐物,周婶披头散发的躺在床边,她的脸上跟手上都有血,是杨大勇的。 “婶婶。”梁白玉将她?睛上的头发拨开,一缕缕的别到她耳后,没带任何厌恶的看着她这张丑陋狰狞的脸。 周婶有些涣散的双?睁了一下。 “是我啊,白玉啊。”梁白玉弯下腰靠近些,让她看清自己,“我来看你了啊。” 周婶像是认出了梁白玉,看他的?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她靠外沿的那只手动了动,被他不嫌脏的握住。 “嗬……嗬……”周婶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发不出声音,她已?说不了话了。 梁白玉问道:“识字吗?” 周婶的胸口起伏很微弱,给不了别的反应。 梁白玉的手徒然一疼,他垂?看抠紧了他的周婶,?在这时,门口传来喊声,“白玉。” 是赵文骁来找他了。 周婶抠梁白玉的手抠得更大力,那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她有什么话?说,却说不出来。 梁白玉用另一只手放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 周婶的嘴巴张大,抠着梁白玉的手垂了下去,“啪”地砸在了床沿上面。 肥大脏破的棉衣袖子里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秀了朵小花的鞋底。 小小的,婴儿穿的,泛着层黄色,有些年头了,针脚很密。 腊月二十八这天傍晚,这?傻了很多年的寡妇断气了,瞪着?走的。 梁白玉伸手捂住她的?睛,轻轻合上。 38、第 38 章 寡妇死了。 梁白玉把周?堂屋??垃圾堆点燃, 让她和她?一起?火海吞噬。 那火大??哦,快把天都熏??了。 周?门外??村?们大骂梁白玉杀人放火,赵文骁黑??脸出面解释, 他说他们过去??时候,人已经没了。火??不是人为??,只是他自??没把烟??踩灭。 赵文骁平时没少?村里散烟,还是好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多多少少都会给他面子。 所䜣??赵文骁??袒护, 这场䜣?“正义”之名对梁白玉??讨伐才消停。 不过,街坊四邻??背地里还是要碎嘴。 火烧起来??时候,寡妇没准还是活????呢,他们又没亲眼见?。 而且他们不信火是赵文骁一根烟??引起??, 他?梁白玉迷了魂, 把什么都往自??身上揽很正常。 大?指责梁白玉??不是,他们觉得要是他不去寡妇?,说不定她能过这个年。 真是没安好??! 寡妇傻了,他又没傻,不知道自??妈干了什么遭天谴??事吗?他年纪轻轻??活得像个妖鬼, 不就是他妈遭??孽报应了他身上。 父母欠下??债,子女还,?因?果, 天经地义。 他们笑寡妇去了地底下不傻了, 铁定会??得爬上来掐梁白玉脖子。 ??不晓得梁白玉晚上做不做噩梦。 火蛇将整个周?小平房全部卷了起来,隔壁关门??关门关窗??关窗,不想让那些灰跑?自?。 ?部分本想??寡妇病死了,趁机进周?翻翻瞧瞧,?什么能用??就拿回去, 这火一放,他们就没辙了,只能用眼神剐了梁白玉几刀,不甘????离开。 梁白玉看??周?一块块??烧没,火光不断?他眼里沸腾跳跃,像要通过他??眼窜进他??里,把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点燃,他捂嘴轻咳了几声。 “这里??烟太大了,别站?这,我们回去吧。”赵文骁揽住梁白玉,手掌摩挲他单薄??肩线。 梁白玉双手环??自??转身:“不想回,我去断桥那走走。” “我陪你去。”赵文骁带他避开路上??泥水,捡好走??地方下脚。 结果梁白玉晃悠??东张西望??走不稳,赵文骁?他手肘拐得一脚踩进泥里,皮鞋跟西裤上溅了很多泥点。 赵文骁??神情顿时就难看了起来,梁白玉像是??应?了他??怒??,偏??跟他对视,眼神无辜。 “你怎么往泥里踩啊?”梁白玉费解道,“是我撞你了吗?” 赵文骁?点讨好??笑:“没?,是我自??没注意。” “噢。”梁白玉说,“那你走路看??点,别跟小孩子似??。” 没??赵文骁回应,他就独自前?。 当梁白玉转过身??那一刻,赵文骁面上??笑意就不见了,他掏出纸巾擦西裤。 弯腰时牵扯?了背上??伤,痛得他攥住纸巾,额角渗出虚汗。 前面??人已经走远了,没?回??找他,更没???他。 “白……”赵文骁才喊出一个字就停住了,他脑海中浮现县城看电影??那次。 于是他像那时候??陈砜一样,站?原地没动,??不出声。 快走?拐角??清瘦身影一顿。 赵文骁屏住呼吸,他看见对方向后转??。 寻找他??眼神,让他记起一些画面,都是许多年前??,不为人知??。 赵文骁????底生出了一个隐秘暗沉????想。 幸好…… 断桥上铺??一层银白,还没人来过。 梁白玉躺上去,身体压??厚厚??雪,他闭起双眼,像是想体会䜣?雪为床????受。 赵文骁从上往下看他:“你为什么要去周??” “好奇。”梁白玉说,“婶婶傻了好多年,没伤过谁吧,怎么今天攻击人了呢,还拿菜刀砍,那是要致人于死地啊。” “还能是因为什么,一个神智不清醒??人,?为是不可控??,??没法预知分析判断,没?理由。”赵文骁两手搭?桥??扶栏上面,“杨伯伯?她砍了一刀,就是倒霉,撞她刀口上了,这次不是他,还会是其他人。” 梁白玉拢了拢身上??宽大黑外套,领子?风撩得往他瘦白下巴上拍,他把??歪向一边,脸颊碰?了松软??雪,呼吸里是一片无杂质??冰寒。 “听你这么说,杨鸣大伯岂不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会遇?这种不幸?” “人?时候不能不信命。”赵文骁抬起??,面朝天空,“我做生意??,就很信这一点。每次接一个活都会拜佛。” “你还拜佛啊?”梁白玉??眼半睁??仰视他,调侃道,“那你给佛祖磕????时候,??里想??什么?求佛祖保佑我财源滚滚?” 赵文骁朗声大笑,?股子事业?成??魅力。 不多时,赵文骁躺?梁白玉边上,跟他肩挨??肩,腿靠??腿。 ?浓烟随风瓢?了这里,他们都闻?了。 赵文骁问梁白玉为什么要放那把火。 梁白玉很久都没说话,像是陷入了沉睡中。 “难道是周婶死前恢复正常了,让你那么做???”赵文骁侧身对??他。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啊。”梁白玉用鼻尖蹭??雪玩,“我是觉得,周?没人了,她一死,连个给她收尸??都没,不如一把火烧了,免得她死后遭?什么污辱。” ?那之后,他又用极其微小??音量说了一句:“omega?多稀少,就能让多少人变成畜生。” 赵文骁问他说??什么。 梁白玉叹??:“我就想啊,婶婶挺不容易??,死对她来说,或许是个解脱。” 赵文骁瞥?什么,将他藏?袖子里??右手捞出来,发现了几道很深??血痕,一看就是指甲抠出来??。 “这是周婶弄上去??吧,我去??时候,见?她抓你了。”赵文骁沉声道。 梁白玉不是很?意:“就破了一点皮。” 赵文骁低??去吹梁白玉??伤处,拿他没办法,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白玉,你怎么只记得别人对你??好,不记得别人对你??坏?对一个害过你??人,你都能这么宽容善良。” 梁白玉忽然笑了下:“??不是。” “像???,害了我,我可是要讨回来??。”他抿住一小口雪,让那点凉意滑进他??喉咙。 赵文骁维持??给他吹伤口??动作撩眼皮,一瞬不瞬??看??他,一副要替他出????架势:“还?谁?” 梁白玉跟他对视。 半晌娇俏??眨眨眼,“打个比方嘛。” 杨大勇??伴早走了,omega儿子嫁?了县城,?里就他一个,他那人爱贪小便宜,借个东西都不还,非要一次次上门找他要,邻里间不是很瞧得起他。 但他儿子每年正月里回村待??那几天,他?门槛都要?挤破了,就凑热闹。 这次大?认为他年纪大了,现?肚子上挨了那么狠??一刀,凶多吉少,怕是??不?儿子回来。 杨大勇奄奄一息??躺?床上,黄医生刚走,屋里??弥漫??一股子浓重??血腥味。 倒完血水??杨父回屋说: “??大,我让玲玲去找小汪了,叫他明儿个去县城??时候给常新带话。” 杨大勇??息虚弱,意识模糊。 杨父把地上那些带血??卫生纸团跟布条捡起来,丢簸箕里,他扫扫地,拎??簸箕跟笤帚出去。 门前??沟里?血水,杨父将簸箕??垃圾拨进去,看它们很快?血水浸泡,大过年??见血,太不吉利,他匆匆扫了一些积雪进去盖住那层血色。 杨父回了自个?。 “??大那边能说话了吗?”杨母坐?院里,腿间放??个菜篮,她手拿一个萝卜,一圈圈??搓上面??土粑子。 “哪能啊,都不太认得清我。”杨父唉声叹??。 杨母一个眼刀飞过去,杨父立刻对??地面“呸呸“几声。 过年叹??不好。 “你说这?底是咋回事啊?”杨父帮??搓萝卜,“小周傻是傻了,可她就没伤过人,这次怎么……” “她已经走了。”杨母说,“咱不知情??,就别说了。” 杨父再次叹??:“今年村里一出接一出??,往年多太平。” “往年?人没回来。”杨母来了一句。 杨父不赞同,又不敢顶嘴,他就把萝卜扔进菜篮里,表示自????意见。 “你扔什么扔?“杨母厉声道。 杨父怂惯了,下意识就把萝卜拿起来:“我,我手滑。“ 杨母冷哼了声,利索??揪掉萝卜根:“小赵本来是要和玲玲谈亲事??,后来他给鸣子做了临时标记,两人亲密无间??过了几天只差临门一脚,我䜣?为他们能成,结果呢,他和梁?那位好上了。” “村里多少人看咱?笑话!” ”杨母将这段时间一直憋????不满倒了出来,??都喘不顺了。 “??情??事强求不来。”杨父赶紧给她抚抚??口,“玲玲不都说自由恋爱,自由,自??选择自??做主……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杨母挥开他??手,提??菜篮去厨房。 “鸣子都去三姨奶?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杨父朝她喊。 “不就是贪玩,今天不回,明天肯定回。“厨房里传出杨母??声音,“一个男孩子,?什么好操????。“ 杨父碎碎叨叨:“咱鸣子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呢,不?发热期比较安全。“ “哎,??不知道??大能不能撑得过去……”杨父把小板凳搬?屋檐下,自言自语了声。 周?那场火??最后一点火星灭了之后,梁白玉出现?了杨大勇?。 “白玉,你怎么?这来了?”守??大哥??杨父忙问。 “我来看看杨伯伯。”梁白玉把手上??礼品放桌上,他见杨父往后看,便说,“小赵总回去给我拿围巾了。“ “下雪怪冷??哈。”杨父给他抽板凳,“你穿??还是少了,棉袄棉裤都得穿。“ “我还?。”梁白玉打量杨大勇?,视线从迎财神??贴画上一扫而过,“杨伯伯醒了没?” 杨父摇??。 “那我可䜣?进去吗?“梁白玉忧??地询问。 “可䜣?啊。”杨父给他开门。 39、第 39 章 老话讲, 相由心生。 这“相”,不单单指皮囊,还有骨和气。 一个人处在青春?少时期, 是不太能用“相由心生”这说法去判断的,毕竟还稚嫩,没经历过什么事,各方面都在成长阶段。 随着?龄的增长,“相由心生”就真的渐渐体现在脸上。 内心阴暗狡诈负能量爆棚, 戾气重的人,不可能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容易郁郁寡欢,喜欢钻牛角尖,心思多过?悲观的人, 笑起来的面部肌肉走向不会流畅到哪儿去。 而长?累月活得坦荡轻快, 心胸宽广明亮,哪怕老了,脸上的皱纹也都是温柔的慈祥的。 杨大勇就是一副斤斤计较歹毒刻薄相。 这次他受伤了,总闪着算计光芒的两只眼睛闭合,躺在床上的样子也无法让人产生多少同情, 就觉得他像只皮肉萎缩的老鼠。 屋子不算大,火盆里烧着柴,草木灰堆了不少。 梁白玉站在火盆旁边, 隔着五六步距离看伤得很重的中?人, 他关心地问道:“叔,黄医生怎么说的?” “不是大家传的肠子掉出来那个样,但也伤得不轻,到底是岁数大了跟小?轻比不了,昏迷到现在都没醒……黄医生说的?的我忘了记不住, 总之得看这两天伤口会不会感染,?是感染了就得小心。”杨父拿着火钳拨火盆里烧红的柴,语气凝重,“希望常??能快些回来。” 屋里静得能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响。 青?半天都没声,杨父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走神。 “白玉?”杨父把火钳放火盆边。 “嗯……”梁白玉微微眯了下眼,“来得及吗?” 杨父两道粗短的眉打结:“你这孩子说的话不讨喜,什么来得及,又不是赶回来送……” 最后一个晦气的“终”字没说出口,及时刹住了车。 梁白玉诚恳的解释:“叔你误会了,我以?是?他在三??前回来,就觉得时间上怕是不够。” “三??前恐怕不行,最快也得过了?吧。”杨父缓了缓脸色,“以往都是??月初三回的。” “能回来就行。”梁白玉垂眼看火盆里溅起的火星,“我想?人子的,知道家人受伤了,能早一天回肯定会早一天。” “这?是家里有两个孩子,不就?担了吗。”杨父不知道记起了哪桩子事,感慨道。 梁白玉安抚的拍拍杨父后背:“叔你也?太焦虑了,大伯那么好,老天爷都知道的,吉人?有天相。”他改了对杨大勇的称呼,像是心里被触动了,亲昵了许多。 杨父有些尴尬的搔搔后脖子,凭良心说,他大哥还真算不上好人。 不过大哥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白玉,留这吃饭?”杨父问疑似又走神的青?。 “不了。”梁白玉把手放进外套口袋,捏捏旧手表握在手心里,他走到床前,微弯腰,用平时唱京剧的腔调喊,“大伯啊。” 杨大勇沾着点血迹的指节好像动了一下。 “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改天??来看你。”梁白玉把被子拉拉,很贴心。 杨父看着这一幕,想起老伴跟他说梁白玉去了趟周家,小周去了,家也起了火。 他不信梁白玉会杀人放火。他也不奇怪对方去周家的原?。 梁白玉对村里哪个都很友善,还没说话就??笑,没跟谁翻过脸。 哪怕是伤过他的小张妈,他也没计较。 这么个心灵剔透的人,一回来就让村里掀起各种谣言,这脏了那脏了,人人喊打。 头发倒是真的长。 比回来的时候更长,又黑又顺的披散着,不邋遢,也没什么妖里妖气的感觉。 跟他家鸣子不是一个类型的漂亮,经过事的那种。 杨父捕捉到大哥的眼皮在动,像是快?醒了,他赶紧往床边走。 梁白玉是秋天回来的,大哥没少在他跟前说对方的不是,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还叫他教训他家鸣子离对方远点,不听就关起来打,??饿上两顿。 那种做法杨父不赞成,他始终坚定一点,棍棒之下出不了孝子。 尤其是他家鸣子性格顽劣,吃软不吃硬,犟得很。 杨父动作挺明显的把青?拉??,他怕大哥这会儿醒来,看见青?一动气又昏过去。 “叔,那我??走了。”梁白玉好似没发现杨父的意图。 “好好好。”杨父送他出房间,把他拎过来的礼品往他手里塞,“这你拿回去。” 送礼必经的环节就是互相推搡。 ?考虑速度,嘴皮子利索程度,话术,力道等等。 梁白玉则是接过了礼品。 杨父被他这么干脆利落的一招给搞的,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院门从外头推??了,杨母披着一身碎雪走进来,她不喜欢梁白玉,却不会当面诋毁嘲讽,只看了眼就无视了。 梁白玉和杨父告?,带着原封不动的礼品出去,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赵文骁,他想避??,可身体突然不听使唤。 高等级的alpha跟个beta似的,敏捷度说变迟钝就变迟钝,直接撞了上去。 梁白玉被撞得往后仰,又被一双手臂捞住,鼻息里什么都闻不到。 世界变得无色无味。 赵文骁的双手在怀里人身上一通摸索,他紧张道:“有没有撞到你哪?” 梁白玉麻痹的手脚毫无预兆的恢复过来,那一瞬间的感受像是幻觉,他笑笑:“我没事。” “地太滑了,不然我也不会……”赵文骁话没说完,他倏地回头,拔高音量问屋檐下的中?人,“叔,你刚??说什么?” 杨父:“啊?” 赵文骁的面色有轻微的异样:“你说谁?提前回来?” “常??啊。”杨父回,“他爸不是伤了吗……” 赵文骁没??听杨父后面的话,他的余光里只有身边人,神色不太对,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人无法揣摩。 “怎么了嘛?”梁白玉侧过脸看着赵文骁。 “没什么。”赵文骁拉着梁白玉离??,步子迈得很大。 最近雪下了停,停了又有,回去的路上飘起了小雪花,后天就是大?三??了,恐怕也会下雪。 梁白玉围着围巾,垂头走路。 赵文骁没问杨大勇的伤,也不关心礼品怎么没松出去,而是说起了梁白玉养的鸡。 梁白玉的脚步放慢:“鸡跑了?” “死了。”赵文骁把手放在他腰上,将他往?己怀里带带,“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动了,看样子是病死的。” 梁白玉停下来,眼里全是浓烈的哀伤和失望:“马上就?过?了,怎么就没撑住呢,?什么啊,我还以?可以的……就只差两天了……” “我叫你小?那天让蔡小静家帮忙杀鸡的时候,干脆两只一起杀了,你不听,非?留一只。”赵文骁用哄心肝宝贝的口吻说,“死了就死了吧,三??我去?家买几只,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梁白玉的下巴埋在围巾里,长密的睫毛下流出一丝迷茫:“或许两只是夫妻,一只被杀了,一只也不想独活。” “……”赵文骁酸溜溜的说,“你对鸡的感情比对我深。” 梁白玉没给他回应,整个人都消沉了,“病死的鸡还在吧?” “被我扔了。”赵文骁说,“那鸡不能吃。” 梁白玉问他扔哪了。 赵文骁皱眉。 梁白玉看向他,眼里有一片??在雪中的腊梅,既清冷,又绚丽。 赵文骁被蛊惑了,情不?禁的俯身,靠近他的唇。 “带我去啊。”梁白玉在赵文骁就?吻上来时??口,说话柔柔的,呼吸湿而温香。 不是omega的信息素味。 很像是他体内散发出来的,身体?带的味道。 赵文骁深呼吸,他带梁白玉去他扔鸡的地方,结果发现没了。 显然是被不知道哪个捡回了家。 梁白玉很看重的老母鸡没等来?三??,没人知道这对他的打击究竟有多大,他不想告诉谁,根本就没有想?倾诉的想法。 赵文骁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只得到一句“我想一个人走走。” 等赵文骁一走,梁白玉就解下围巾,脱了外套,让风雪近距离贴上他发烫的身体。 梁白玉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不一会头发就落了薄薄一层白。 前面有几个人不晓得是从哪家出来的,边走边议论今天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杨大勇儿子身上。 “常??生孩子了吧。” “不好说,他嫁的那老头孩子好几个,又不需?他肚子争气。” “后妈不好当。” “可以了,鸣子长得比他好看,都没福气嫁到县里。“ “我感觉县里就那样,咱村挺好的。” “就是,县里的月亮不也跟村里的一样,没什么特?的。” “嫁那么远,回一趟家都麻烦。” “……” 几个村民嘴上那么说,心里都打着想攀上常??,把?家孩子送出村的心思。 常??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多好。 梁白玉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左后方忽然传来叫声,“梁白玉!” 是杨玲玲,她披着一身风雪,脸上的皮肤冻得很红,一双眼刀子似的?把梁白玉那张脸划烂,像来寻仇的。 一??口就是,?什么?害陈砜。 梁白玉手拿围巾和外套,他的姿态松散,语调慢吞吞的,也没什么起伏:“杨老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装。”杨玲玲揣着火来的,理性素质都快烧没了,她比梁白玉矮很多,竟然一把将他推得摔在了地上。 杨玲玲第一反应是,梁白玉又装。 什么都装,言行举止就没有一样跟他的心思挂钩,他这个人有千面,千面又能合成一面。 “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能?做样子了吗?”杨玲玲的嘴里冒白气,看他的眼神充满清晰的敌意。 梁白玉垂着眼,长发从他的肩后滑到前面,发尾上的雪扑簌簌落下。 杨玲玲见他脸色很白,有那么一两秒以?他是真的不舒服。 毕竟他有病在身。 可就在她想?确定一番的时候,他站了起来。 果然是装的。 “杨老师从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梁白玉没拍打身上的雪,他慢慢直起身子。 杨玲玲的表情像被人灌了一大口咸菜汤,酸得想吐,她办完她爸交??的事就上山了,想看看陈砜。 看过以后,她觉得?己不应该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梁白玉,你知道陈砜喜欢你吧。”杨玲玲的语气笃定,“我看你对他也不是什么想法都没。” 风把雪送到梁白玉眼睫上,他伸手去抹。 杨玲玲用力咬嘴角,这家伙的气质到长相都很有故事感,擦个雪都能吸引人的眼球。 陈砜被害惨了。 “你既然招陈砜了,?什么还?和赵文骁在一起,”杨玲玲的言语锋利带刺,“折磨陈砜?耍人玩有意思吗?” 梁白玉握拳咳了几声:“杨老师又?以??宫的立场……” “啪” 梁白玉被一巴掌扇得偏??脸,耳边发丝擦过他下巴,在他眼前晃动不止,他有几个瞬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 杨玲玲那一下的力道失控,扇完了,她的手有点颤:“你嘴巴放干净点。” “好嘛。”梁白玉舔着破裂的唇角,歪了歪头,“那杨老师想?我怎么做呢,我去找他,跟他说我好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见杨玲玲难掩慌乱妒忌,梁白玉失笑:“你看你又不高兴了。” “所以现在不??是你想?的吗?“他将肩部两侧的头发拢到后面,露出一半红肿带掌印,妖媚风情减去不少,多了几?柔弱可怜的脸。 “你把一个人的真心当什么?”杨玲玲在陈砜那受了气,不舍得撒给他,现在全撒到了梁白玉身上,“你这种人,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你上坟。” “我这种人,”梁白玉短促的笑出声,他胸腔震动,眉眼弯弯的看着杨玲玲,“哪种啊?还请杨老师指点指点。” 杨玲玲接不上来。 风雪蒙在她脸上眼里,她心口有股子火在烧。 那股火里说不清究竟有多少情绪。 杨玲玲是在半山腰见到的陈砜,当时她看清他的样子,差点不敢认。 他体魄强劲,??值壮?,却瘦得皮贴着骨,胡子拉碴,一头利落的短发也长了不少乱糟糟的,从里到外都被颓废消沉浸透。 都那样了,他还?问她村里今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不就是问梁白玉吗! 她不上山,他铁定?下山找山脚下的其他人打听,最近搞不好天天如此。 起??杨玲玲以?陈砜不进村,是怕看见梁白玉跟?人谈情说爱,如胶似漆,等她用梁白玉试探之后,她??知道,他害怕的来源是——梁白玉的病。 大概是上次她在厨房说的那番话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眼看就?过?,他生怕梁白玉真的活不过这个冬天,很有可能每天都不敢睡,不然眼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血丝,沧桑得不成样子。 杨玲玲的心底窜出一种说不清的感受,对陈砜来说,不管梁白玉身边是谁,只?他还活着,只?他活着。 这样的感情太卑微了。 有温热的液体从杨玲玲眼眶里涌出来,被风雪缠上,她像是体会到了陈砜看不到希望的期盼,骨头缝里都泛着苦涩。 杨玲玲忽然觉得没意思了,她后退两步转身就走,不到一?钟又原路返回,将一直拎在手上的蓝色布袋扔到梁白玉脚边。 地上雪厚,布袋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陷了进去,没翻掉。 杨玲玲看了眼雪里的布袋,这是陈砜托她带给梁白玉的,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倒了,就说是不小心洒了。 但她没有这么做。 不屑。 “情债也是债,我看你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杨玲玲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就走。 四周只剩下梁白玉,风裹着雪的声响被放大,呼呼作响。 梁白玉摸了摸脸,轻笑:“手劲还挺大的。” 似乎就目前来说,让他感觉到疼,是件愉悦的事。 梁白玉随意的将围巾外套丢??,接着就用两手撑着膝盖,缓慢的蹲下来坐到雪地里,他捞什么稀世礼盒似的捞出布袋,一点点擦掉上面的雪。 “什么东西呀,还是温的。”梁白玉解??袋子上的活结。 里面是被一层层布包裹着的,饭缸。 布包得很紧。 梁白玉把它们全拆掉放一边,他抱着饭缸抠盖子,没抠起来,用了些力气??把它抠??,几片指甲往上翻出折痕。 盖子揭了的那一瞬间,一股热气冒了出来,扑进他眼里。 一片白皑皑中挤进来一股烟火气。 缸子里的红糖鸡蛋水不多,里面放了不少桂圆,还有几颗圆滚滚的大红枣。 梁白玉看了良久,发出一声轻语:“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哎……”梁白玉一个人笑了好一会,笑累了,受伤的唇角和进了雪的眼角都垂下去,他从布袋里找到调羹,舀了一点糖水含住。 “还是原来的味道,甜的。”梁白玉孩子气的咕哝着,???吃鸡蛋,他的身体徒然出了什么状况,扭过脸吐出一大口血。 40、第 40 章 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 梁白玉发烧了。 赵文骁要去诊所请黄医生,梁白玉说不需要。 “你打桶水……进……进……来。”梁白玉裹紧被子,指甲隔着膏药贴抠住左手腕部, 身体抖得厉害,像是正在承受极致的寒冷,可他的眼睛里却是高温灼烧出的血丝,他的牙齿打颤,说话声也是, “冷水……掰……掰几根屋檐下的冰凌子放进去。” 赵文骁动怒:“白玉你想干什么?你烧成这样了只能打针!” “快去……”梁白玉的嘴唇已??一点颜色都没了,脸也是,沉得他一双血红的眼犹如鬼魅,他蹙着眉心, 喉咙里溢出一股腥甜, “去啊!” 赵文骁被他痛苦的样子吓到,面色沉了又白,转身就出去打水。 水一到,梁白玉就让赵文骁出去了。 赵文骁在门外站到后半夜,抽掉了大半包烟, 他搓着干燥起皮的嘴唇,低头??脚边烟头的时候,就像是在??自己的感情。 房里忽地传出哗啦水声, 泡在桶里的人终???了动静。 赵文骁立刻推门, 没推门,他拍几下,一连串的问,“没事了吗?你现在怎么样?温度降下来没?还烧不烧?” “没事了,我要睡了, 你也去睡去吧。”梁白玉的气息声没之?那么虚了。 “我能不能进去?”赵文骁的额头抵着门。 “不要了吧,我好累。”梁白玉似乎在换衣服,他回答的时候带着喘气声,还?点鼻音,这几点结合在一起会变成一种??形又?画面感的诱惑。 赵文骁却只顾的上心疼,没?半点被拒绝的怒气,他说了声“晚安”就去了自己房??。 梁白玉这一觉睡的很长,他在梦里把年三十过了,醒来的那一刻,心里头还?未散的满足?开心。 赵文骁不知道怎么回事,?些古怪的心不在焉,他给梁白玉送了碗稀饭就出门了。 梁白玉吃了稀饭就去楼下晒太阳,他眼皮下沉快要睡着的时候,蔡小静跑来找他,照例背课文给他听。 背的小姑娘认认真真,听的人昏昏沉沉。 课文背完了,就是分享学校趣事环节,基本都是蔡小静瞎编的。 学校里哪?什么好玩的事啊,同学??聊,学习枯燥,青春跟书里写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年轻。 “大哥哥,村里人都去杨家了。”蔡小静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捏着雪团子,“就那个嫁到县里的常新叔,他回来了。” 摇椅里的梁白玉睁了睁眼:“回来了啊。” “嗯嗯,说是天没亮就回了。”蔡小静吐舌头,“我妈说他孝顺,叫我学着点。” 梁白玉的唇边噙着一点笑??:“确实孝顺。” 蔡小静见他的精气神好了不少,以为他感兴趣好奇:“那你要去??吗?” “我啊……”梁白玉抬起一只手放在眼?,五指张开,透过指缝??今年倒数?二天的阳光,他笑的眼尾弯了起来,“不急。” 蔡小静屁股离开凳子,脑袋往堂屋??向伸:“赵老板不在吗?” “?事忙去了吧。”梁白玉拖长了声调,“大人的世界很???思的。” 蔡小静不懂“?事”跟“???思”是什么样的?等关系,她盯着摇椅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了错觉,她觉得他一天比一天漂亮,身上的人气一天比一天淡,仿佛随时都要幻化成一缕璀璨的光散掉。 “大哥哥,你明天跟赵老板过年吗?”蔡小静唠唠叨叨,“年夜饭吃慢点好,你们是不是要喝酒啊,小店里?红的卖,可贵了,我爸说味道很怪,还是白的好,赵老板肯定带洋酒回来了吧,你身体不好,他如果让你喝,你别喝啊,嘴巴舔舔做做样子……” “小静同学啰嗦的本事见长,不过还是很可爱啦。明天的事,要到明天才知道。” 梁白玉静静躺着,被风吹起来的发丝都是柔情的。 “……好吧好吧。”蔡小静把被被她捏脏的雪团子丢掉,抓一把干净的继续玩。 院墙上的两三根枯藤裹着雪轻动,摇椅轻轻响。 时??像是慢了下来。 “屋子被雪压塌的时候,我忘了把之?在地里捡的小山芋带出来,也不知道烂没烂。”梁白玉忽然出声。 蔡小静说:“肯定烂了,山芋是放不住的。” 梁白玉拽她棉袄帽子上的小毛球:“没?例外?” 蔡小静摇头。 梁白玉的视线越过墙,漫??目的的游??了会,停留在一棵苗条的柿子树上,他??着小鸟啄红柿子,??入了神:“鸡也好,小山芋也好,都没撑到过年,真遗憾。” 一阵大风路过,蔡小静听不太清了,她凑近点,眼睛瞅着摇椅里的人轻动的唇,觉得太苍白了,一点血色都没。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蔡小静??得心慌害怕。 “柿子好吃吗?”梁白玉突兀地问。 蔡小静顺着他的目光??柿子树,顶端挂着两个小不点,其他的早被打下来了,她说:“你想吃我可以回家拿,我家??,都在米缸里捂着呢。” “?没?红糖鸡蛋甜?”梁白玉捏她的翘鼻尖。 蔡小静挠挠头:“不是一种东西怎么比较,反正都甜。” 梁白玉好似只是随??一问,并不是很想吃,他听到小姑娘的答案就不说话了。 蔡小静也不吵她,自己跟自己玩,雪团子不捏了,就在心里背公式,她正含胸背着,吹过她耳边的风里隐隐约约夹着一声叹息。 “时机不?,什么都是错的。” “晚啦……” 41、第 41 章 村里有句老话, 嫁出去的子女就是泼出去的水。 杨大勇的儿子嫁得远,??年才回??次家,待了三五天就走, 回来??不怎么在家待,就从早到晚的跟人打麻将,父子感情能有多好?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儿子就算知道他??人砍了肚子,最快??得是年后才能??他倒小便。 谁曾?年前就赶了回来。 原来这么孝顺的吗? 羡慕杨大勇的为人父母不在少数, 尤其是自家孩子??嫁人就只知道婆家忘了回家路,或者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有酸他儿子杨常新的,大半夜的都能找到船过河,不??是包的吧, 这得多有钱啊。 杨常新每次回来, 都??有很大的动静,这次??是??样。 天蒙蒙亮,杨家就来人了。 早?更是挤得堂屋都站不下人,闹哄哄的。往年杨大勇??在桌?摆县城的各种茶点招待大家,再拉着儿子??通炫耀吹牛皮, 这回他躺着,茶点??没摆。 但大家都没碎嘴不满意,他们在偷看杨常新身边的陌生alpha。 年纪跟杨鸣差不多大, 左耳没配阻隔扣, 从耳垂到左脸颊纹了只大蝙蝠,长得??脸凶相,??看就是个流氓混混。 杨常新跟人说个话,alpha就??瞪过去。 ??是谁碰杨常新,那不得了, alpha直接释放信息素攻击对方。 是个疯狗。 杨常新没有指责alpha,?任由他管制自己。 两人是??对儿。 杨常新身?都是那alpha的信息素,浓得像是天天??压着从早灌到晚,??回村就??喂了??壶。 诱导型omega不同于普通omega,这类特殊体质只能??标记??个月,时间??到标记就没了,伴侣可以更换。 杨常新的老板是个比他爸岁数???大的老?,这次他带回来的年轻alpha控制欲强得可怕,不可能只是他婚外的小情人,和他老板??起共用他。 看样子他是离婚了,遇到的这个alpha。 大家??杨常新相好的充满杀气恶意的信息素熏得不舒服,omega们是第??批走的,第二批是承受能力差的alpha和有点难受的beta,而等级强点的alpha??没多待,不然??打架。 ??伙人走了,留下了??地的泥脚印。 杨常新拿笤帚扫地,结果笤帚沾了泥,越扫越脏,他把笤帚扔墙边:“我去房里看看我爸。” 身后有脚步声,他走到哪,alpha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杨常新????股力道推压在他爸的房门?,贴在他背?的公狗在他腺体???顿乱啃。 唾液粘着信息素,全糊了?去。 杨常新颤栗着站不住的往下滑:“别在这……啊!” “骚货。” alpha把手伸到前面,将他的水全抹在了他脸?。 ??个多小时后,杨常新带着满身咬伤进他爸房间,衣服?是原来那套,裤子里很黏,他每走??步都很小心,脸色发白。 察觉到床那边的视线,杨常新抬?看去,激动道:“爸,你醒了啊!” “感觉怎么样,??不??喝点水?”杨常新跑到床前,带着??股子alpha撒尿画圈留下的信息素味。 杨大勇的胸腔里有口气堵?了,这死小子!回来看他,?有心思跟人睡觉! 不过,这信息素怎么不像是他那个老女婿的? “你离……”杨大勇喘着气,“离婚了?” 杨常新点?。 杨大勇的呼吸变得急促:“你离什么婚啊……那老?死了……房子财产不都是你的!” “他包二|奶。”杨常新说。 杨大勇??副“所以呢”的样子,包就包,有什么关系,你冲的又不是老家伙的瘪枪管,??不是情情爱爱,不就是为了能在县城有个家。再说了,包二|奶好啊,??大把年纪了?折腾,死得更快。 儿子不说话,?时不时挪??下调整坐姿,明摆着是做狠了,杨大勇?发火却没力气,这婚?不知道离了多久,??在说什么都晚了,关键是…… “分到了多少钱?”杨大勇问。 杨常新身子??颤,他猛然夹紧屁|股,含糊道:“够用??辈子。” 杨大勇满意了。 他这??满意,情绪?的起伏就直线下滑,有那么点回光返照结束,步入灯灭阶段的感觉。 “带烟跟酒回来了吗?” “没带。”杨常新说,“我赶大巴,来不及买。” “那过年送什么……空手就别回来啊,小店里买的别人能送,你送不了??让大家笑话……你是县里人,得送好货……”杨大勇说着说着就喘不?气,老态跟病态都很重。 “爸,我早就叫你和我去县城住,你不听,非??在村里待着。当初你??是听我的,??在又怎么??遭这个伤。”杨常新把手放在嘴边呵几口气,“那寡妇中邪了吧乱砍人,死了便宜她了,不然我??定把她押到县里的派出所……” 杨大勇快闭?的浑浊双眼徒然瞪大,模样有几分骇人:“不是中邪,她是?起来了。” “什么?” 杨大勇受伤后就逃避了寡妇相关,??在冷不丁的听儿子提起,他当场就失控了:“她带着菜刀在大塘埂?等我,是?砍死我……”他抓着儿子的手,“那眼神错不了的,恨不得??刀刀割了我的肉吃掉……” “爸,你说什么啊?”杨常新???雾水。 杨大勇抓着儿子的力道??再收紧,枯瘦的指节冰凉。 杨常新??抓疼了,他忍着???挣脱的冲动:“连我都不能说?” 杨大勇不出声。 杨常新不打算再问,他其实对这小山村里的破烂事不?感兴趣。 因为他走出去了,是县里人了。 “当年……” 杨大勇忽然说话了,他紧闭眼睛,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哆嗦着说出了??桩埋葬在大山深处的死亡血腥往事。 杨常新的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定格的是——死的都是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漠然。 “那又怎么样,寡妇已经死了。”杨常新说,“这世?除了你跟我,不??有第三个人知道。” 杨大勇虚弱的声音里透着惊惶:“?有老天爷。” “爸你别这么迷信,老天爷管不过来的。”杨常新有点不耐烦。 杨大勇心里?认定了就是因果报应。老天爷如果没管,就不??让那寡妇撞见那晚的真相,?让她在傻了很多年后的??天突然恢复正常,砍了他??刀。 “我???他们烧纸……坟找不到……不怪我……”杨大勇神经兮兮。 “是是,怪不到你??,反正都死光了在地下。”杨常新敷衍的顺着他爸往下说。 “梁白玉去过周家!”杨大勇又叫。 杨常新毫无心理准备的听到这名字,他愣了下:“梁……” 好多年没叫过了。 ??如今??下自叫不出来,每个字都像是粘着什么东西。 “放心吧,寡妇??是死前跟他说了那件事,他肯定来找你了。”杨常新说。 杨大勇安静了不少。 ??是,梁白玉怀疑不到他??。 甚至都没有什么怀疑。 毕竟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知根知底的街坊四邻都信了他说的,??都忘了那些人,梁白玉??个在外面长大今年才回来的,能知道什么。 杨常新心不在焉的陪着他爸,????求打开的房门口传来他熟悉的眼神盯视,他的心里??阵厌恶。 他急着回来的原因,其实是为了自己。 杨常新??个下午都在瞟院门,眼睛快瞟了才等到赵??骁出??。 之后他又费尽心思利用二叔??家支开自己身边的alpha,跟赵??骁单独见面。 赵??骁的西服没打领带,他这天的状态和平常有很微妙的变化,很像是时时刻刻都在自我约束着什么:“不早了,有什么事改天再……” “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封我的口?”杨常新戳穿他的虚伪面|具。 赵??骁抬起脚的脚步滞了??秒,若无其事的往门外走。 “我?没和梁白玉叙旧,他在你家吧,我正好跟你??道去看看他。”杨常新小跑着追?去,使用过度的腰腿打颤。 赵??骁转过身,看着杨常新。那是不曾在梁白玉面前展露过的??面,阴沉而凌厉。 alpha的压迫性?强,杨常新?能的缩起肩后退,他又往前走,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架势:“说不定梁白玉?见我呢。” 赵??骁冷嘲:“你?是别自作多情了,他丢失了小时候的记忆。” “忘了以前?”杨常新说,“你信了?” 赵??骁没否认。 “试探了是吧,?不止??次?然后就不怀疑了他说什么你都信?赵??骁,你的智商在他的事?是这个,”杨常新比了个“零蛋”,改口说,“不对,是负数。” 赵??骁没动怒,经自踩着雪离开。 杨常新的眼里满是焦虑跟阴毒,他的目的没达到,怎么可能放人走。 好不容易甩开了那条狗,错过这个机??,后面怕是难了。 杨常新冲alpha的背影喊:“赵??骁,我??是你,怎么都不敢把他放在身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对他做过什么?” 赵??骁的身形很明显的??僵。 “我们曾经在山里玩他……”杨常新继续喊。 “别说了。”赵??骁没回?的打断。 “你叫我蒙住他的眼睛,我们装外地人扒||光他的衣服,把他的?摁进泥坑里,?掰开他的……” ??阵辛涩至极的烟味朝着杨常新席卷而来,他毫无抵抗之力的干呕出声。 赵??骁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起来:“我叫你别说了!” 42、第 42 章 alpha的信息素汹涌阴冷, 杨常⿳?全身发抖,他没??胡乱抓挠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而是试图去抠对方的眼睛, 用脚去踢对方裆部。 当一个??脖子被掐住以后,正确的应对措施就是这样。 杨常⿳?似乎??过类似的经历。 只不过他此??面对的alpha比较强大,各方面都远在平均值以上,他的经验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显?自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杨常⿳?的脸因为缺氧发紫, 脖子痛?要断裂,他翻着?眼面临窒息的那一刻,整个??被甩到了墙上,又滑下来, 狼狈的瘫坐在??。 “嗬……嗬……嗬嗬……” 杨常⿳?虚弱无力, 头晕??吐,他两只手深埋进雪里抓住一把用力攥紧,利用那股刺骨的凉意让自己不要昏过去,并同??拼命把空气往受伤的喉咙里吸。 像这种死和生的交界线他走了不知道多少回。 之前每次都能让他体??到灵魂飞离出身体吸了大||麻|似的的感觉,这次只??害怕。 死??才能永远的闭上嘴巴, 赵文骁是真的??掐死他。 但他还是要赌一把,他已经没??第?条路??走。 杨常⿳?费力的喘气呼气,昨天他从来找的同村??那?知梁?玉回来了, 还和赵文骁在一起, 他便动了心思,??利用赵文骁甩掉自己的alpha。 那家伙是个入室抢|劫|犯,杀了他花钱找的两个mb,还强??把他标记了,在他家住了下来。 alpha的攻击欲和占??欲都很恐怖, 天天把他当牲口栓着,要不是他意志还算坚定,早就忘了自己是一个??了。 这趟用尽手段?到的回家之??,是他最后的希望。 杨常⿳?扶着湿滑的水泥墙,一点点站起来,他的膝盖一弯又跌回??上。 “赵文骁,你帮我一次,我保证一个字都不??在他面前提。“杨常⿳?开始谈条件,“??必要的话,我还??以编故事撮合你们。” 赵文骁抚了抚西服上的褶皱,零下十多度的天气,他因为出门晃神没穿大衣,依旧没??半点缩肩弓背萎成一团,整个??挺拔英俊:“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用不到你撮合。” “已经在一起了?”杨常⿳?跪坐在??,仰起头问,“你睡过了吗?” 赵文骁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没??吧,那亲吻呢?也没??,哈哈,笑死??了,这是哪门子的在一……唔……”杨常⿳?肚子被踹,他痛?一张脸惨?。 赵文骁转身要走,腿被抱住,杨常⿳?呜咽着哭叫:“我求你帮帮我!” “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份上,我不是威胁你,也没??破坏你和梁?玉的感情,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omega??音甜??长?也甜,他体内注入了大量alpha信息素,像一把冰冷的贞||操锁挂在了他身上。 但他却忍着腺体的疼痛感,艰难又小心翼翼的往外泄出一丝信息素,充满了献|祭一般的暗示性|意味。 诱导型且熟透了的香甜饱满水蜜桃omega杀伤力太大,再配上一番绝望无助的话和梨花带雨的样子,几乎无????以幸免。 赵文骁的面上无动于衷。 本能的反应无处??藏,他也没藏。 杨常⿳?心里一喜,他正要把脸贴上去,就被赵文骁像推什么脏东西一样,推开了。 “我??以帮你,我们换个??方……”杨常⿳?见赵文骁恶心的??吐,他便止住话??,垂头解?色毛绒外套的扣子。 外套脱掉,接着是毛衣,球衣。 大雪天,omega露出干扁的上半身,前胸后背除了深深浅浅的印子,还??长期被各种生活物品抽扇出来的疤痕,一条条一块块的如同一张血网罩住了他。 omega说起自己被囚|禁的生活,赵文骁没露出丝毫同情。 “我??靠自己改变困境,??他是我男??,我根本没办法对他下手。”杨常⿳?哭着说这话的??候都在承受钻心之痛。动摆脱的念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你就自杀。”赵文骁说,“死了一了百了。” 杨常⿳?的哭??一停,头埋了下去,他要活着。谁死都好,反正他不??死。 “所以,”赵文骁的尖头皮鞋碾着脏兮兮的雪,“你??要他死?” 杨常⿳?还没做出点头的动作,就虚脱似的倒下去,他抓住后颈布满⿳?旧撕咬伤的腺体,犹如要被??抽走筋骨挖掉心脏,痛?眼前晕眩喘不过来气。 “就你这样,你的alpha死了,你还能活?”赵文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我??尽快去县城接受治疗,洗掉他的标记!”杨常⿳?蜷缩着手脚,冷汗涔涔的自言自语,“只要不割掉腺体,只要不割……” 赵文骁说:“舍不?你的诱导型信息素?” “不是不是,割腺体很贵,我是没钱做手术。”杨常⿳?在头顶逼??的目光下张张嘴,挤出一句,“我攒的积蓄都……都拿来赌|博花光了。” 赵文骁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条在粪坑里蠕动的蛆。 杨常⿳?颤抖着把脸埋在雪里,那又怎么样,赵文骁??把柄在他手上,就?跟他合作。 下一秒,杨常⿳?“刷”??抬起头,满脸惊恐的瞪着前面拐角:“不好了!他来找我了!我?回去了,?回了,” 赵文骁嗅到了愤怒至极的气息。 外????,不配合的扣戴阻隔扣,信息素肆意猖狂。 “你快走,别让他看见,不然他??打死我的。” 杨常⿳?哆哆嗦嗦的穿衣服,手冻僵了不听?唤,他用力揪扯几下手背,边上的赵文骁走了,丢下了一句,“一??来我家。” 杨常⿳?慌忙拉衣服的手一顿,赵文骁对梁?玉的信任产生了动摇,怀疑了?要用他来做个试验? “不??,我去不了,我已经不能再把那条疯狗支……”杨常⿳?的??音戛然而止,同一??间他的脑子一片空?。 和赵文骁谈合作是他计划里的关键,他回村前就脑补过这场“叙旧”,也已经准备好了打发疯狗的借口。 ??他忽略了一件事。 赵文骁是高等级alpha,他的信息素一旦放出来,身边??都??沾上。 杨常⿳?身上就??,藏都藏不住。 恐怖的煞气越来越近,杨常⿳???跑却跑不了,他瘫软在原??,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头发被一股暴力扯住,杨常⿳?惨叫了一??,鼻涕眼泪糊一脸的不断求饶着往alpha怀里钻。 alpha脸上的蝙蝠像张开獠牙的厉鬼。 赵文骁去小店买了袋面回去,院门是掩着的,他一推开就看见躺在摇椅里睡觉的青年。 穷乡僻壤的两层小楼像金屋,藏着稀世美??。 西斜的淡阳洒在他眉眼上,让每一个看过他的??,都??去??信岁月多情。 赵文骁眼神痴迷,堵了一路的烦躁情绪无??消散。 “?玉,你怎么在外面睡,”赵文骁不自觉的放慢脚步走近,嗓音也压?很低,“风大,你身体又不好……” “回来了啊。”梁?玉的眼睛没睁开,秀挺的鼻尖上粘着一根细软发丝,赵文骁给他撩开了,手往他脸上摸,他仰了仰头,怕痒的轻笑着躲开。 “你不问我?天去哪了?”赵文骁撑着摇椅弯腰,近距离看他。 “??什么好问的,都是成年??了嘛。”梁?玉在一阵混着烟味的气息碰上他唇的前一秒,他撩起眼皮,眼里??逗玩的笑意,“好吧,那你去哪了?” “我去汪家了。”赵文骁说,“谈包船的事。”他凑?更近,盯着青年比常??要黑的眼瞳,和那里面的自己对视,“过完年就跟我走,说好了是吧?” 梁?玉发出疑惑的??音:“啊……?” “和我离开这里。”赵文骁盯着他的眼睛,“去哪我都陪着你,这件事我们之前谈过,你忘了?” 梁?玉“唔”了一??:“??起来啦……咳……咳咳咳……” 赵文骁抱起不停咳嗽的梁?玉,大步往堂屋走。 以前的事已经是定局,不能回到过去修改,幸好梁?玉忘了。 赵文骁搂着怀里??的力道紧了紧,最好是忘了。 也只能忘了。 必须忘了…… 杨常⿳?在天黑前去的赵文骁家,他作为顶级诱导型omega,不论是生|殖|腔的发育,自身的容纳性,还是体质上的恢复能力都很强,不??轻易被玩死。 ??他这次还是吃了大苦,膝盖全磨破了,走一步颤一下,疼?身上都是冷汗,他就这么带着一身狗牌见到了梁?玉。 ??隔十六,十七,十八…… 还是多少年。 杨常⿳?早就??不起梁?玉长什么样了,他听村里??说了对方的种种,信了七八分之余??种优越感,因为对方是做的鸭子生意,而他是花钱的老板。 除了优越感,杨常⿳?还生出了嘲讽之心,赵文骁竟然喜欢上了自己曾经欺辱过的??,还是个被千??骑的。 当杨常⿳?亲眼看见梁?玉的那一瞬间,他??好的各种开场?都成了泡沫,身上的疼都忘了。 omega。 梁?玉一定是omega! 不是, 他没??信息素。 杨常⿳?仿佛碰到了稀奇物种,一??忘了收回视线,直到梁?玉看了过来。 他们四目??视。 一个掩盖着自己的心虚和重逢的怪异,一个陌生又慵懒。 “我是杨鸣的堂哥。”杨常⿳?定了定神,甜甜的笑道,“常⿳?,杨常⿳?,小??候我们一起玩过,你还记?我吗?” 梁?玉放下碗筷,转头去跟赵文骁咬耳朵:“你帮我跟他说。” 赵文骁揽着他:“一点都没??起来?” “我连你都不记?。”梁?玉斜了他一眼。 赵文骁给梁?玉夹了一筷子鲜嫩翠绿的莴笋:“小??候他常被欺负,你为他跟??打架,我拉都拉不住,你处处护着他。” “不是吧。”梁?玉一副不敢置信样,“我怎么像个?傻子。” “你不傻,你仗义,??做小英雄。”赵文骁说。 梁?玉的眼中浮现努力回忆之色,他叹口气:“没印象了。” 堂屋的小圆桌铺着块格子布,上头放着两荤两素,散发着热乎乎的香气。 梁?玉夹一根莴笋放进口中,慢慢的嚼着。 赵文骁看着他吃。 杨常⿳?干站着,腿肚子直打抖,他带来的alpha靠在墙边吞云吐雾。 “你嘴巴流血了。” 一道娇媚的??音打破了这个氛围。 杨常⿳?对上梁?玉的目光,他愣了下,舔|掉下唇渗出的血珠。 这点血不算什么,现在更重要的是找个??方让他坐着。 他屁股不疼,疼的是两条腿,一寸寸的全烂了。 但关心他嘴流血的梁?玉,像是并没??发现他的身体不舒服,叫他坐。 杨常⿳?偷瞥到旁边的疯狗在看梁?玉,他一边忍受本能的怕被丢弃的惊慌不安,和独占欲引起的敌意怨恨,一边动起了一个疯狂的心思。 要是疯狗看上梁?玉,赵文骁肯定??跟他打起来。 到那??候,我不就能跑了吗? 杨常⿳?故意靠近梁?玉,他还没说话,就见对方跟他拉开距离,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了一句话。 “你身上好腥。”梁?玉说。 43、第 43 章 杨常??挂着笑的脸僵硬, 他?次想牵起嘴角都没成功。 就在这时,赵文骁对梁白玉说:“我去厨房看一下汤。”末了又亲密的揉他头??,“把饭吃完, 不准剩。” 赵文骁打开堂屋的??,一股寒风卷着碎雪冲涌进来。 “阿嚏——”梁白玉打了个喷嚏。 赵文骁快速关上??出去了。 堂屋的灯泡是??的,光照很明亮,三人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蹲着。 杨常??放松了不少,现在赵文骁走了,梁白玉是一个人了。他不一样,他有同伙。 而且赵文骁是???提供机会给他, 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想到这, 杨常??暗中观察疯狗,??现他依旧盯着梁白玉,光明正大,都不带遮掩的。 杨常??按耐住激动又绞痛的心,再一次找梁白玉说话, 他直接装作没?到对方说的那句,接着自己的节奏来。 “白玉,你穿的??少。”杨常??亲切道, “文骁怎么也不叫你??穿点。” 梁白玉靠在椅背上, 手指绕着一根??丝玩。 杨常??没?到回应,他挪近??步,站不住的坐到赵文骁的位置上面,看着梁白玉找不出一丝一毫瑕疵的侧脸。 这就是赵文骁视角下的梁白玉。 能让人一眼望年。 杨常??的视线落在梁白玉自带妩媚风情的下垂眼尾上面,再往下移, 把他漂亮饱满的五官轮廓线条都打量了个遍。 一个beta ,为什么会有这种条件。 他转而一想,有这种条件的,竟?分化成了一个beta 。 给他????啊。 杨常??往梁白玉的腰腿上瞄,他可以确??,村里人的谣言不真,梁白玉回村前绝对不是做的普通mb生意。 梁白玉是被有钱人当小宠物养了。 有钱人的癖?????是,谁知道梁白玉是哪类小宠物。 竟?能养出这么一身无可挑剔的皮肉。 杨常??把双手放桌底下,手指伸进袖子里,摸自己坑坑洼洼的小臂,他的伤跟梁白玉无关,这时候却产生了妒恨之心。 为什么他这么稀缺的诱导型omega,却过?比梁白玉惨。 梁白玉现在有赵文骁疼。 他们之间很明显没有睡过。赵文骁既?选择了他,就不可能认为beta的身体干巴巴的不感兴趣,纯粹是舍不?强迫他而已。 我呢,只有一条杀人不眨眼的疯狗! 杨常??柔声说:“真没想到你有天会回来。白玉,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我了吗?” 梁白玉后仰着看房梁的脑袋忽?朝他转了过去。 他们的目光对上。 杨常??屏住呼吸,脸部肌肉走向因为突??性凝固而有些难看。 “是啊,我一点都想不起你了呢。”梁白玉勾唇一笑,挺俏的下巴微抬。 杨常??也笑笑,感叹着说:“确䎬?过去很??年了。” 梁白玉继续面朝房梁。 “你没怎么变,小时候就很白。”杨常??最后一个字才从嘴里吐出来,梁白玉就看向他,眼里像藏着后半夜的深山,又深又冷,他不自在的开嗓,“怎么?” 梁白玉嘀咕道:“小赵总说我以前很黑。“ 杨常??的后背滑下冷汗,他尴尬的抓抓脸:“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噢……”梁白玉随口一问似的,没有延续这个话题。 杨常??咽了口唾沫,又去看梁白玉灯光下的侧脸。 梁白玉的父母为了让他平安长大,也为了让他?其他人玩到一起,就在他脸上抹了一种草药,其䎬?他幼年白?过分,也精致?过分,像随时都会被人偷走的洋娃娃。 这个秘密他知道,赵文骁也知道。 赵文骁说梁白玉黑,是在试探他,看样子没??觉什么异常。 “白玉,你回来后上过山吗?”杨常??问。 “上过呀。”梁白玉拿起筷子,吃了口快冷掉的菜,猪油放??了,胃里一阵犯恶心。 “那你有没有往深山里走?”杨常??不放过梁白玉的丁点表情变化。当年梁白玉被他?赵文骁欺凌后就再也没进过山了,一到山脚下就怕?又哭又叫。 “嗯?”梁白玉含着懒懒笑意的眼看向他,有股子自?流露的挑逗韵味。 杨常??看呆了。 下一刻他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道拽起来,摁在了水泥??上,前胸撞?板凳往桌底下跑。 不是都被梁白玉吸引了吗,为什么还对他??疯?! 杨常??大声尖叫着求alpha别在这里折磨他,?秒后就忍不住去迎合。 空气里的信息素躁又黏。 杨常??做母狗期间,梁白玉单手托腮,就那么看着他。 堂屋的混乱以赵文骁端着汤回来告终。 那alpha把嘴边的烟头拔下来,按在奄奄一息的杨常??后颈。 虽?没碰到他腺体,他还是在句大的刺激之下,满脸泪的抖动着失禁了。 “搞什么……”赵文骁避开肮脏的??面把汤放桌上,对一动不动的青年喊,“白玉?” 梁白玉像是受惊过度,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算了,你上楼吧,我待会盛了汤上去。”赵文骁把他拉起来。 “是不是要送去诊??啊?”梁白玉指了指烂肉似的挂在板凳上的杨常??,欲言又止样,眉眼间都是真心诚意的担忧,还有一点没有及时阻止的自责。 “别管了,我来处理。”赵文骁摩挲了??下他纤瘦软乎的腰,拍了拍,把他扳过去,冲着楼梯方向推推。 上楼的脚步声没了,赵文骁才去看杨常??:“聊过了?” 完??不过问他的遭遇,也没有要伸手去碰的意思。 杨常??爬不起来,索性就不起了:“他是真的忘了,选择性失忆,逃避不想面对的那部分。” 赵文骁说:“你离开村子前别再来见他了。” 杨常??在心里呵呵了??声,这是怕他见??了说了不该说的,让梁白玉想起来什么。 “行。”杨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另外,你要看??他,别让他去我家看我爸。”杨常??说,“我爸跟他还真的不亲,没必要来往。” 赵文骁舀一勺汤放进青年的碗里,浇在他没吃完的米饭上面。 之后就端起碗吃了起来,没有半分嫌弃。 明天过年。 后天梁白玉会跟他离开这个村子。 只差一天了。 “你跟他??,不怕他哪天突?恢复记忆,捅你一刀?” ??上的杨常??来了这么一句,赵文骁面不改色:“这跟你没关系,不劳你操心。” “难不成你想的是,就算他将来记起了??有,也能凭着对你的感情原谅你?”杨常??说,“可我看他只不过是长了双深情的眼睛,看鸡屎都情意绵绵。” “嘭” 板凳被大力踢开。 杨常??没了能靠的??方,直接一头栽了下去,牙齿磕到嘴,疼?他喊都喊不出来。他没管住嘴在合作方面前阴阳怪气,不是羡慕这对有情人,而是觉?命运真搞笑。 梁白玉知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个人,曾经尿他一身一脸啊。 二楼的房里,梁白玉站在窗前,手里攥着旧手表,攥?手心??红。 “啧。” 梁白玉把手表收进西裤口袋里,他从另一侧口袋拿出药瓶。 最后一瓶药了。 他慢慢转开瓶盖,倒出??粒。 “怎么还下雪啊。”梁白玉呢喃着,“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晴天。” “随缘吧,随缘,有太阳就晒,没有就算啦。” 梁白玉把??粒药送到唇边,他顿了顿,又把一粒放回药瓶里,只吃了一粒。 “??苦。”梁白玉蹙着眉咽下被他咬碎的药?涌上来的血腥气,趴在窗户上往远处看。 远处是一片被深夜笼罩的山峰。 眼前的世界在晃,梁白玉喘了喘气,他扶着窗台缓慢的坐到??上,闭上眼背靠着墙壁,嘴唇上的红润颜色飞快褪去。 山里,陈砜在厨房烧水,右眼突?跳了一下,他看着锅洞里的火光,一??分钟后就拿火钳打灭了柴火,匆忙的站起身往外走。 雪花在飘,夜幕下有种令人感觉安宁的美。 陈砜却只有无法控制的焦虑。 这个冬天的雪太??太厚,把整座山都埋了,雪什么时候才能化掉,他都看烦了,从没这么厌恶过白色。 陈砜去里屋拿手电,他按按??现没电了,就去他爸屋里拿另一个。 陈富贵还没睡,他耷拉着眼皮,透过那点缝隙看憔悴?不成样,仿佛被妖怪吸干了元阳的儿子:“又要下山?” 问出这话的时候,陈富贵就有答案了,问也是白问。 “你昨天不是才下过山吗?”陈富贵已经没精气神??火了,说话都虚弱?很,他也不想提梁家那孩子,梁这个姓都不愿意说。 陈砜在抽屉里翻找手电,昨天他下山途中遇到杨玲玲,?知了周寡妇?杨大勇的事,他们聊了?句,他就叫她在原??等着,自己回去煮了红糖鸡蛋让她带给那个人。 昨晚他没合过眼,今早下山问了一个村里人,?知没什么事情??生。 就要到年三十了。 他只希望那个人能????的,吃年夜饭,迎接??的一年,迎接春天,等这片山开满映山红。 现在陈砜的眼皮跳个不停,他走到床边,灰黑陷下去的面颊被阴影盖住,爬满血丝的眼里无光:“爸,你把手电藏哪了?” 陈富贵说:“外头下雪了,山里的雪也到了膝盖骨,你要下山就明天去,大晚上的跑什么。”他的话刚出嘴,儿子就把他往床里拨,洗???旧的花枕头被翻起来,露出放在下面的红色手电。 “我很快就回来。”陈砜拿了手电揣兜里,掉头就走。 就在他走到??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砰”响,他转过身,看见他爸从床上摔了下来。 陈砜狠狠搓把脸,大步返回。 44、第 44 章 赵文骁半夜被冻醒, 他睁?发㳠?窗户是开着的,往里吹的风让他的睡意褪去许多。 睡?关窗了吧? 赵文骁醒了,一??子就睡不着了, 他爬起来倒水喝,手里的水瓶口???准杯子,开水淋到桌上差??烫到他。 水不想喝了,赵文骁黑着脸把水瓶的塞子塞上,随意丢桌子里面, 他去上厕所。 二楼就一间,不是他在县城用的座便器,而是蹲着的,他?不习惯, 回村以后几乎天天便秘。 他已经忘了, 小时候的茅房条件更差。 赵文骁上完厕所出来,路过梁白玉的房间,他刚才只顾着解决生理需求?发觉房门是掩着的,这会才瞧见。 想到睡在里面的??,赵文骁的喉头有??干痒, 他轻推开房门进去,借着从门外流进来的一??微弱光晕靠近红木?床。 被子是塌的。里面不像是躺了??。 赵文骁掀被子确定了一??,他掉头往门外走, 身形突地一顿, 紧接着就回头环顾房里的家具摆设。 好像少了??什么。 ?找出少的东西,赵文骁就将这种感觉甩开,他一路走一路开灯:“白玉?” 二楼只有他的脚步和喊声。 赵文骁??了楼,他把所有屋子都找遍了,还是?找到梁白玉。 只有一个可能, 梁白玉出门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去哪了? 赵文骁在睡衣外面套上?衣,他换了鞋打开手电跑出院子,冒着风雪找??。 万籁俱寂之际,飞扬的雪花落地似乎都有声响。 赵文骁的手电专扫边边角角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猫跑出来了。他找了?多久,刘家屋后的竹林里跑出一个??来。 是杨常新。 他跌跌撞撞,脚步凌乱,积雪的反光隐约显出他恐慌摸样,就跟后头有鬼追一般。 “啊!”杨常新猝不及防的撞见赵文骁,吓得?叫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omega的样子和信息素都不??劲,赵文骁视而不见,只?:“你有?有看到他?” 杨常新知道赵文骁?的是谁,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十几分钟?,杨常新刚结束一轮又死又活,冷不防的听到他爸的尖叫声,他冲进去看到一个??影从窗户边跳了??去,?快就?了影。 他让疯狗去追,疯狗不管。 而躺在床上的他爸不知道怎么了,整个??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喊着“鬼……有鬼……有鬼……”。 杨常新来不及??考,就面临了令他心理跟神智双双崩裂的一幕。 他爸突然发|情了! 中年omega的腺体早就萎缩了竟然还能发|情! 杨常新措手不及,脑子里是空白的,他?睁睁看着他爸在床上扭动,肚子上的伤口裂开了把包扎的布染红。 中年omega的信息素有种诡异的香甜,疯狗受到了影响。 然后…… 杨常新干呕了一声,当时他在自己忍不住要加入进去的那一瞬用?咬破舌头,满嘴血的凭借本能挣扎着跑了出来。 管不了了。 他只能救自己,救不了他爸。 太乱了。 杨常新哆嗦着抓抠发烫的腺体,他跑出家后确定了那个??影的身份。 是梁白玉,就是那个??! 原先杨常新安慰他爸,知情的周寡妇死?肯定?有??梁白玉透露什么,不然??方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今晚他才知道自己?错特错。 周寡妇就算?说出口,也让梁白玉通过她砍??的行为怀疑到杨家。 梁白玉要试探他爸,查出一切。 昨晚他??在回村的路上,梁白玉就?动静,等他回来了才行动。 他爸能发|情,一定是梁白玉??了药,?有别的可能性了。 要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抵抗住了自身诱导型的生理闸门,那他家就会上演一场牲口混战。 等他意识清醒,看到的就是他爸的尸体躺在他和那疯狗中间。 “呕——” 杨常新吐出一滩食物,他擦掉挂在嘴边的酸臭粘液,语无伦次的痛哭咒骂:“故意的……梁白玉报复我爸……报复我家……他吓我爸……会天打雷劈……??地狱……” 赵文骁一把揪住杨常新:“他去你家了?” 杨常新又开始呕吐。 赵文骁立刻把杨常新扔回雪地里,他厌恶的后退??拉开距离,不让呕吐物溅到他身上。 杨常新吐得厉害,呕声里还夹着??梁白玉的诅咒。 赵文骁把手电从右手换到左手,他??根烟吸了一口,梁白玉?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杨家弄了这一出,不难推断动机。 十有八|九跟他的父母有关。 赵文骁的眉头舒展,只要梁白玉?有记起儿时的那件事就好。 别的他不关心。 地上的杨常新呕吐声猛然停住,他感受到了疯狗的气息,哆哆嗦嗦的往赵文骁那爬:“你答应了帮我的,快帮我杀了他,快啊!” 赵文骁?反应。 杨常新的声音细尖,指甲掐进他西裤里:“你不能丢??我不管,我都是被梁白玉害的,求求你救救我……” 赵文骁一脚踢开他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又恐怖的惨叫,之后就?声了。 风里有腥味,地上的雪拖出一条血痕。 赵文骁在村里?找到梁白玉,就去断桥,也?有,他?衣里的睡衣被汗打湿了,脚跟裤腿陷在雪里也不舒服,心里烦躁的生出了一股戾气。 “妈的。” 赵文骁若有似无的又骂了什么字?,他看了一?模糊的深山轮廓,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山。 凌晨不知几??,赵文骁在银白的山里一通好找,终于让他发㳠?一片雪地深陷了一块,像是躺了个??,他快步往那里走。 “白……” 赵文骁的后一个字停在了嗓子口。 陷进去的雪里确实躺着一个??,脸朝??。 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绣花的修身旗袍,一头长发用同色丝巾扎成马尾。 赵文骁无意识的念出一个??名:“梁姨……” 不是。 “白玉。” 赵文骁盯着那??并不圆润饱满的身材,语气确定的自言自语着重复,“是白玉。” “白玉!”赵文骁冲过去,他蹲??来扳过梁白玉的肩膀,焦急的往怀里揽,“你怎么样?” 梁白玉的睫毛上抖着雪花。 赵文骁用?衣袖子擦梁白玉脸上头上的雪,心里琢磨他就是穿这一身去杨家的。 一个和死???像的活??,装死??吓别的活??。 赵文骁?烦,他㳠?在可以肯定,梁白玉回来就是为了父母的事。 ??都死了,还查什么。 “白玉,你怎么跑这来了?”赵文骁?把情绪表㳠?出来,手紧紧抱着怀里??,摸这摸那的,“还穿成这样。” 梁白玉推开他,再次躺进了雪坑里。 赵文骁压制的那股子火快要爆发时,他注意到了梁白玉的气色,手电筒拿不住的掉了??来。 青年的脸白得死气沉沉。 像一具死尸。 不清楚是他根据周寡妇??的信息,还是别的什么锁定杨?勇,得到的真相??他的打击太?,他被击垮了,累了,不想活了。 赵文骁根本不想?其中缘由,他只要梁白玉活??去,在他今后的??生里按照他规划的路线走,好好待在他安排的位置上面。 “药呢?”赵文骁从蹲着变成单膝跪地,手在青年的身上摸索,“你的药?带在身上?” 这话?多余。 旗袍贴着身体曲线,又?口袋,能放得了什么。 “白玉,白玉,白玉……”赵文骁把梁白玉抱起来,他的瞳孔一缩。 梁白玉的身??放着两块遗像。 赵文骁这??子终于明白,他当时觉得梁白玉房里少了的是什么了。 遗像都带出来了,这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赵文骁的唇贴在梁白玉沾着雪的头发上,不断亲吻着,他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慌意,还有几分无措的祈求:“我们回家,先回家。” 梁白玉的脑袋偏了偏,不知在看什么。 赵文骁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梁白玉移动,心里头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这里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地方? ?多年过去了,再加上四周的地面树木都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泥坑也?了…… 赵文骁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去看怀里??,见他除了满身死灰之气?有别的异常,顿时松口气。 梁白玉怎么肯定记得呢。 梁白玉不能记得,他忘了才??。 赵文骁的庆幸感刚冒出来,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笑,“?熟这里吗?” 这句话让赵文骁浑身僵硬,他慢慢低头,??上青年的?神,头皮刺凉心底发麻。 ??一刻赵文骁就再次望??周围,有一幕往事在他的脑海里展开。 惊吓,哭叫,求饶,抹了草药的黝黑稚嫩身体…… 飙出去的黄色水柱……泥水的土腥味…… 赵文骁猛地推开怀里??,手脚并用的往后挪了一?截。他这样,像是被心里的那只鬼抠住了心脏。 山里?静,因为???说话。 也?吵。 因为赵文骁的喘息声太?太重。 他抓到手电爬起来,将光??准躺回雪坑里的梁白玉。 ?了求生的意念,死之?还要恶心他。 可悲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并?有多强,更多的是怕这个??死。 雪坑里的梁白玉蓦然睁?,苍白的唇上扬着,用那双他喜欢的含情?仰视他,?里全是看穿他此刻所想的怜悯。 那句话加这一?,让他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赵文骁一想到自己信了这个??的承诺跟家里闹翻,被打得后背都是伤,他英俊的五官就开始扭曲。 原来这出戏由梁白玉开场,引导,他入戏到看到谢幕的红绸都是??方一手决定。 从事业有成骄傲得意掌控一切的主角变成一个配角,这让赵文骁的自尊遭到了极?的侮辱,他从咬紧的齿间挤出两个森冷的字:“贱??。” 杨家??付过,完事了,轮到他了。 他不该来的。 只要他不来,就只会看到梁白玉的尸体,别的都不会知道。 “你不来,我就去找你咯。”雪坑里的梁白玉笑出声,“我还能撑一撑的,怎么也得见你一面,看在你一次次提起从?帮我加深记忆的份上。” 赵文骁把他抓起来,狰狞着脸怒吼:“我不过只是年幼无知犯了个错,你用得着十几二十年后耍我玩?” “因为你烦啦。”梁白玉平静的说。 赵文骁愕然了好一会,面色极为可怕,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你个疯子。” 梁白玉笑着咳嗽,有血从他唇角溢出来,顺着他颤动的??巴淌??去,旗袍上染了红梅。 “我他妈??你多好,就差把你当祖宗供着!”赵文骁逼近梁白玉血迹斑斑的嘴唇,被他踹飞出去。 赵文骁远远低估了梁白玉的身手与?气,他的肚子挨了那么一??,疼出了冷汗。几瞬后赵文骁脱了?衣扔了手电,满脸暴戾的扑上去。 两??在雪地里交手。 ?多久,梁白玉就倒??了,他的??巴和身?都是血,赵文骁粗暴的撕扯他的头发。 “贱??,我就不该??你好。”赵文骁一手掰着梁白玉的腿,一手拽自己的皮带。 砰。 有什么东西砸到赵文骁的后脑勺,?道巨?,他晕眩了几秒,被一股令??恐骇的?道踢倒在一边。 梁白玉意识模糊,?皮沉缓的眨了一??,视野里出㳠?了一道高高??的身影。 “是菩萨啊……” 陈砜提着铁棍挥??正要爬起来的赵文骁。 那一霎那间,赵文骁的高等级信息素带着攻击??的朝着陈砜冲去。 陈砜挥铁棍的动作滞住,他泛白的指尖发抖,汗液从寒山冷锋一样的背??肌肉里渗出。 “狗杂|种,看好了。”赵文骁捂着被砸出血的后脑勺,他将砸他的红色手电踩进雪里,当着陈砜的面压上梁白玉。 陈砜痛苦的弓起背脊,他的脖子上疯狂爆出一根根青筋,喉咙里发出不像??类的嘶喘。 雪坑里传出皮带扣解开的清脆响。 梁白玉?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赵文骁按住梁白玉冲上去的?一刻,一股烧焦了的气味如食??野兽嘴里喷出的热气刺进他?脑,??他带来了灭顶的威压。 他是高等级alpha,一??是碾压的存在,㳠?在却无法反击。 除非他遇到的是……顶级的。 不可能! 顶级alpha都被国家收走了,不会是普通军??。 赵文骁呼吸紊乱满头是汗,他艰难的利用信息素建立起了防护墙,又在瞬息之间四分五裂化成粉末。 一股血腥气从后面搅住他,焦糊味化作利刃在他的精神世界拉出条条口子,他回头,视线往上。 陈砜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闯进自己领地的——蚂蚁。 赵文骁肺腑的空气被抽走,他感受到了窒息的威胁,还?跑,就被一铁棍打断了左腿。 弯月被乌云遮挡,山林里的白雪随风飘飘扬扬得有多幽美,铁棍一??接一??砸击肉|体的重响就有多恐怖。 陈砜的状态不??,他的?睛全红了,神情残暴癫狂。 赵文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陈砜丢掉铁棍,体内的信息素横冲直撞失衡了,左耳上的阻隔扣早就?了作用,他的面??肌肉抖动着盯住梁白玉,?神发狂又迷茫,双手上的血管鼓涨的快要裂开。 失控的alpha抄起铁棍往自己头上砸。 梁白玉见状立即强撑着坐起来,膝盖蹭着雪靠近陈砜,沾着血的手抓住他的军?衣??摆,撒娇似的晃了晃:“陈砜……” 陈砜自残的动作滞住,目光却凝聚不到梁白玉的脸上,不能焦距。 他不清醒,吐息滚烫,面上都是血,模样让??惊悚。 梁白玉??陈砜微笑。 ??一秒,他的??落??一片阴影,有只?手抠住他的腰让他支起上半身后仰头,绑在头发上的丝巾散了,发丝跑出来晃出诱|??的弧度。 陈砜低??头,淌着汗的高挺鼻尖蹭过青年的脸颊跟耳垂,在他秀白漂亮的脖颈里喘息嗅舔。 我的…… 我的…… 陈砜一口咬|住梁白玉后颈一块皮,尖锐的犬牙刺进去。 “咕噜咕噜” alpha撕咬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腺体,喉咙滚动着咽??一口口血液。 得不到满足,却又像是得到了满足。 梁白玉摸了摸他乱糟糟的脑后头发,唇贴在他耳边,虚弱的用气声说:“咬够了,带我回家,??我煮红糖鸡蛋啊。” 45、第 45 章 漫天雪花挤进林?。 风的呼啸声里裹着寒夜的寂凉。 空气里带有血煞之威的焦糊味??经散得七七八八。 顶级alpha被刺激得??疯, 闭合了很长时?的腺体裂开了,那股山崩??裂的冲击力将理性??性全部扫碎,导致他当场进入假性??|情状态。 忍了。 尽力了。 被一个毫无信息素的beta牵住欲望和灵魂。 叼住他血肉模糊的后颈走了。 山野?的狼王一般, 对食物有极度可怖的独占欲,哪怕生理上的饥饿感快要爆炸,??腔里含着信息素的分泌物来不及咽的淌在唇角蹭在omega颤栗的肩胛上,也不会当着同类的面拆解食物。 赵文骁躺在雪??里,胸腔紊乱的起伏着, 他的鼻梁差点被??断,鼻子粘膜破了,呼??吸进的每??气都有股子腥味。 “嘿嘿嘿……” 银装素裹的树林里突然传??笑声。 像是装小孩的大??在笑,听起来既??毛?有几分悚然。 “沙沙” 脚踩雪??的声响一路蔓延到赵文骁面前。 来??是张母, ?不知道从哪跑??来的, 在山里待了多久,大冬天的赤着脚,身上的臭馊味像攒了十年八个月的洗锅水????来的。 “赵老板,你们掰了啊,跟你说他记得小时候的事, 你不信,现在好了吧。” 张母的身体诡异的前倾下弯,悄悄说, “你是不是以前对他做了什么, 以为他真的忘了,现在那债被他讨回去了?” 赵文骁没有搭理疯女??。 张母指了指?己:“我啊,是他从前总喊我姐姐粘着我,他爸以为我多喜欢他,那晚进山找他妈那晚?他放在我家, 让我看着他,我爸捂着他嘴?他压在床上,他挣扎着抓我衣服,我掰开他的手,拿着我爸给的五毛还是两毛钱??了屋子,和我妈睡去了。” “他爸妈??事后,他生病??烧,村里都没??管他死活,我家?他卖了,就他那个远方表姑啊,假的,是个??贩子哈哈哈,卖的一大笔钱做了我的嫁妆。” 张母神经质的啃咬着脏黑指甲,眼睛瞪到极致,脸上的疤痕抽动:“早知道就该??死……??死!” 下一秒张母?笑起来,嘴角疯癫的咧着:“不过这么多年了,他才回村找我,估计是一直没机会,日子过得也不好。” “城里??喜欢漂亮的小孩子,当小猫小狗关进小笼子里,没事就训着玩。” “都让??贩子带走了,他怎么就不死啊,不是应该被玩死吗,我儿子有什么错我丈夫我全家都被毁在他手上,狐狸精,没学会走路就被我爸摸了不像别家小孩那样哭闹只知道笑,我爸有三块糖全喂他嘴里一块都不留给我,从小就会勾引??,和他那个妈一样对个男的就??骚,脏胚子下贱东西……唔唔……嗬……” 张母语无伦次的声音戛然而止,?破破烂烂的身体倒在了??上,定格的表情扭曲而恨恶。 脖子上一圈血手印。 “婊|子。” 赵文骁?尸体踹进雪坑里,啐了一??血水,他拖着一条断掉的腿,浑身是血的摇晃着往前走,没多久就一头栽了下去。 年三十,杨大勇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村子。 具体怎么死的,死时?是什么样子,这?大家都不清楚 他弟只说是伤??感染伤势加重,床前没个??守着,夜里就那么过去了。 至于他的后事,大过年的也不好办,没谁乐意给他抬棺,给多少钱都不想干,不吉利。 他弟就?他的尸体停放在堂屋,他儿子没给他准备寿衣,穿的还是别??家老太爷的,紧巴巴的不合身,被小鬼钩去??府都这么不体面。 而他儿子呢,不晓得跑哪去了,找不着??,幸亏他弟方方面面都给他操办了。 雪还在下,一层盖一层。 走个路留下的脚印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杨大勇的死不影响村里??过年,老祖宗留下的习俗是三十早上要给亲??上坟。 往年是全家老小集体??动,今年的天气不好,雪大,每家就一家之主拎一大袋子纸,拄着根棍子艰难的进山。 坟包上都是雪,还得花时?清理。 没有谁不埋怨的。 磕头的时候膝盖都碰不到雪,就做做样子,但心里还是会跟过世的亲??祈愿,求这个求那个。 深山里飘着炊烟,?过之处的雪花都裹上了烟火味。 烧火的是陈富贵,他废了很大的劲才从房里挪到厨房的,脑门磕破了皮,棉袄上也都是灰。 大锅里的水开了,锅盖被顶得往上跑,陈富贵却坐在板凳上起不来。 “这过的什么年。”陈富贵?火钳重重扔进锅洞里。 厨房的门从外面推开,陈砜面容苍白的走进来,他刚醒来,眼皮浮肿眼里全是血丝,面上的神色恍惚,脚步虚浮无力,像是大病了一场死里逃生。 陈富贵想说什么,他看到儿子头上结痂的伤??之后就只使劲?一篮子松毛推倒在??。 ??老了,活头也不长了,??起火的样子,越来越像个孩子。 陈富贵喉咙里堵了??痰液喘气声浑浊得厉害,他心里头的火不纯粹混了别的杂质没??泄完,没??儿让他??泄,也没那个体力精力。 昨晚他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儿子喷??的信息素比他小时经历的那场暴风雪还要可怕,他想??去看看儿子怎么了,腺体受伤了还是痊愈了,信息素级别在?等级以上了吧,可不管他是激动多?还是担忧多?,他都动弹不了。 直到天亮,那种本能感知上的压迫才慢慢减轻。 陈富贵颤巍巍的下床,一步缓三??气的去了儿子房?,他一心想着儿子??|情了怎么度过的,谁知看见了不想看见的??。 梁家那煞星穿着件破烂脏污的旗袍,和他儿子睡在一起。 确切来说,是儿子蜷缩着手脚,窝在对方怀里。 一个大?个,那么睡,难受?别扭。 更别说头上有伤,衣服上也有很多血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但他儿子却枕着那煞星的胳膊,脑袋蹭在对方肩窝,挂着干涸血迹的面部神情舒适放松,嘴里还…… 还含着煞星的一根手指。 当时陈富贵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过了头,??静止了,脑子里晃过儿子刚??生的画面。 陈富贵怎么都想不懂,梁家煞星是个心机重还违背承诺卑鄙无耻,极其不安分根本不适合深交的病鬼,他儿子为什么会被套牢??不来。 说是鬼迷心窍了一点都不夸张。 不然他儿子也不会在信息素失控的??热期?,从对方那里获得安全感。 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内伤,才能沉睡过去。 ——成年??的生理世界,竟然以婴儿的抚慰方式画了个浓墨重彩的句号。 陈富贵越琢磨,气越不顺,他?板凳边的干柴捡起来砸到柜子上面。 柜子里用了几十年的老碗碟震得直响。 陈砜一语不??的?他爸背回屋里,他元气大伤,这么个动作平时做起来气都不喘的,这次却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跪??上。 “起来干什么,躺着去。”陈富贵说,“上午下山看看伤。” “没事。”陈砜在他爸脑门的伤上擦了点红药水,他抹?脸,冰凉的掌心里都是虚汗,“我去装水。” 陈富贵?儿子叫住,想问昨个晚上的事,??到嘴边?懒得问了。 有一点他果然没想错,儿子不是废物。 这就好。 至于以后儿子的信息素能不能收放?如,浓度上是否可以控制,腺体能不能恢复,他是没时?等着看了,只能希望一切都能如愿。 梁白玉昏迷了一天,山下的村民们吃起年夜饭的时候,他醒了。 意识和灵魂都回来了。 陈砜在离床有点距离的??方看着他,眼底??红。 “咳……”梁白玉轻蹙着眉心喘了一声,“怎么站那么远,过来啊。” 陈砜没有动。 梁白玉整个脖子都缠了纱布,遮住了深?乱的咬伤,他的旗袍也换成了宽松过大的夹棉挂子和裤子,都是旧的,都是干净的,有股子樟脑丸的气味。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梁白玉的脸比纱布还要白很多,眉眼?却没多少病态死气,他娇嗔得撇嘴。 陈砜低着头走到床前,他也换过衣服了,内心的颓废焦虑比昨天还要重,快?他压垮了。 梁白玉屈指勾了缕头??闻闻,虽然没洗,但还行,没什么令他恶心的味道,他扬眉抬眼:“锅里有没有红糖鸡蛋?” 陈砜摇头:“我去给你……” “算了,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吃。”梁白玉??断他,悠悠道,“感觉好久没见了。” 陈砜的??中??苦,他原先沉默的像一块石头,大山里随处可见,却?无比坚强刚硬。 如今是被春水淋了个遍,却?掉进冰窟窿里的残破碎石。 “是我叫你别再下山来找我的,”梁白玉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说,“你还真听??。” 陈砜的视线落在青年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指甲圆润饱满,指骨漂亮匀称,看手是个精贵的??,生来富裕,没遭过罪受过累。 实际上…… 梁白玉忽然问:“我父母的遗像呢?” “在抽屉里。”陈砜说着就去拉开不远处的小桌抽屉,拿??两张遗像。 陈砜混乱的记忆里有这一幕,青年被他咬住脖颈托起屁股往山上走的时候,颤抖着拽住他头??说要拿遗像。 拿了遗像,青年就一直抓着抱在怀里,昏迷后都没松手。 陈砜上午一点点捞??来,找了个??方暂时收着。 梁白玉只看了看遗像,没有让陈砜拿过来,他垂下眼安静了一会,听陈砜问,“你的药在赵家?” “吃完了。”梁白玉说。 陈砜脑子里“轰”一声响之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吃完了是什么意思? 陈砜愣愣望着床上的??,瘦削病白的面庞笼了一层说不??的无措,眼眶红得吓??。 “逗你的啦。”梁白玉恶作剧的眨着眼笑了下,接着就嘟囔,“药瓶丢了。“ “可能是在你之前送我毛栗子的??方,就我躺过的那个……“ 他??没说完,男????经大步??去。 陈砜找到药瓶回来,看着梁白玉?药吃下去。 梁白玉之前一吃完药,精气神就会好起来,像是健健康康的没生过病,这次却不是那样,他的嘴唇依旧没有一点颜色。 陈砜坐在凳子上抖动裤脚的雪粒,他年底去不了县城,托信得过的亲戚去邮局看了,没有朋友的回信。 朋友那边不知道是没查到胶囊的信息,还是忘了寄。 陈砜阖了阖疲惫干涩的双眼,这几个月以来,他很多时候都希望?己能有两具身体。 时?也不够用。 山下传来“啪啪”的脆响。 这会还不到放鞭炮迎新年的时候,是小孩子在玩摔炮。 山上就一户??家,三个??一条狗,要么有伤,要么有病,实在是没什么年味。 梁白玉问起小黑。 陈砜说狗前段时?伤了腿,在窝里躺着。 “真是个小可怜。”梁白玉看着??桌里面的木窗,“怎么不贴‘福字’啊?” 陈砜起身??去,不多时拿了个现写的“福”字和用碗装着的面糊进屋。 福有了,大红的很喜庆,梁白玉满意的点点头,?来一句:“年夜饭呢?” 陈砜在压红纸的边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梁白玉换了个问法:“你爸吃了没?“ “吃了稀饭,睡了。” 梁白玉被子里的右手按住左手,指尖隔着左手腕的膏药贴挠了几下,很痒似的,挠了还不够,用力掐了掐才好一点,他拖着音问道:“那你吃的什么?” 陈砜没说??。 “没吃啊?”梁白玉笑着说,“我们一起吃吧。” 不等陈砜回应,梁白玉就?言?语起来,“往年都吃什么?过年必备的,红豆饭,年年有鱼,粉蒸肉……啊,流??水了。” “我现在去烧。”陈砜说。 “现在烧,那多晚才能吃上啊。”梁白玉想了想,“简单点吧,肉丝面好不好?” “好。” 陈砜?猪杀了,肉腌了一部分,剩下的大多都让亲戚帮着卖了,只留了两条肉过年吃。 厨房的墙上挂着一排腌肉,新鲜的也在边上,他拿菜刀割了点瘦中带肥的下来,切成细丝用面粉裹了裹。 亲戚给的米面他天黑前就泡过了,软的差不多了,他一?抓起来和冷水一起下锅,再从水缸里捞了几个米粉做的小粑和汤果子放进去。 煮一碗肉丝面的时?,陈砜想了很多,?好像那?早就在他心底沉淀了,他也??经在他没察觉到的某个瞬?就做好了准备。 陈砜?面盛到碗里,去掉上面的那层浮油,他端着面进屋的时候,梁白玉一动不动的躺着。 那一刹那,陈砜差点拿不住碗。 早上他睁开眼,身边的青年就是这个样子,心??的起伏几乎看不到。 “面好了啊。”一声呢喃??破了屋里凝固的气流。 陈砜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梁白玉没有什么劲,他慢慢吞吞的坐起来,微张嘴“啊”了一声,要陈砜喂他吃。 关于赵文骁死没死,那件旗袍,信息素,杀戮??疯,深夜林子里各种反常的一切……他们谁都没提一个字。 陈不忍心问梁白玉昨晚??生了什么,除非他?己挺过来了放下了,愿意主动透露。 煤油灯的光昏晃,窗外的雪停了,风往窗缝和门缝里钻。 男??端着碗坐在床边,头上的伤随便擦了点药水,身上有股子家的味道,他的眉峰??的眼窝很深,不知是累的还是最近损耗了太多心神,眼角有了一点细纹,多了经历挫折后的沧桑性感。 他低头吹面条,神情很温柔。 靠在床头的梁白玉前倾点身体,手撑在男??硬邦邦的腿上,微仰头看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陈砜正要?筷子上的面送到眼前??嘴边,闻言整个??僵住。 青年离他很近,一直在看他。 虚弱的气息喷在他的下巴上面,有种抓不住的不真实感。 过了不知几分钟,那筷子面彻底凉掉,陈砜才对上青年的目光。 青年的眼睛还是很亮很妩媚多情,可?时?刻跟他对视的稍微久一点,就会??现他的负担压力,他想听到的答案都写在他眼里,没有藏,想要??宠。 陈砜艰涩的咽了??唾沫,哑声开??:“没有。” 他抬手擦掉青年嘴边的一小块碎面条,说:“我没有爱上你。” 梁白玉一下就笑了:“那就好。” 下一刻,他靠回床头,含糊不清的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46、第 46 章 大城市充斥着时尚潮流和繁华忙碌, 想留下?就要拼,三十晚上还有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待着,回不了家, 不能跟家里人团聚。 而落后的偏远山村过起年?,风风火火热热闹闹。 这个年从早上祭祖开始,到下午贴春联,傍晚在门口烧火盆磕头,吃年夜饭。 之后就是重头戏——串门拜年。 村里那股子浓重的年味飘不到山上, 梁白玉吃了一点米面,在一块?粑上咬了个缺口就没吃了。 陈砜端着碗去厨房,他??碗里剩下的扒进嘴里。 吃得?快,陈砜干呕着吐了出去。 头上的伤导致的, 犯恶心。 陈砜匆匆??地面清理干净, 洗了锅碗进屋。 梁白玉朝床里面躺着。 陈砜????上的洗锅水擦在裤子上面,他站了一会,改成坐着,目光始终黏着梁白玉被纱布包住的那截后颈。 “哎呀……” 床上的人忽然出声,很无奈也很不解的语气, “我后背是开花了,还是长草了,让你一直?啊?“ 陈砜的面部蹭一下就烧起?。 梁白玉动作很缓慢的转过身, ?着他, ?了片刻,拉长了声音说:“噢……我知道了。” 陈砜心脏砰跳,喉头发紧,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青年对他俏皮的眨眼: “是不是想跟我说过年好?” 他愣了愣, 说:“过年好。” 梁白玉立马就笑了,他的笑容发自内心,是那种很纯粹很高兴的笑,苍白的脸部肌肉走向放松而柔美:“你也是啦,新年快乐啦。“ 陈砜?他那么开心,??情不自|禁的跟着笑:“新年快乐。” “然后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啊?”梁白玉像个期盼过年期盼了很长时间的?孩子,激动得很。 陈砜盯着他白到发灰的唇。 “没有了吗?”梁白玉的眼角眉梢都?着“失望”,楚楚可怜的,让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宠着他。 “有。”陈砜说着就去开抽屉。 梁白玉很虚弱,视线也有点涣散模糊,他却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是什么呀?“ 陈砜??上杂乱的声响一停,他关上抽屉,背对着梁白玉,举起??里的东西:“这个。” 梁白玉怔怔的?着。 陈砜转头,逗猫似的晃了下红包。 梁白玉??下唇咬出点血色,咕哝着说:“给我的?” 陈砜拿着红包走到床边:“压岁钱要放枕头底下。“ “好嘛……”梁白玉往里挪挪,??掀起靠着外沿的枕头一角,他垂了垂眼,模样有几分害羞。 陈砜?红包放进去。 梁白玉重新躺好,他两??放在腹部,闭上眼嘴角弯弯的。 那是一种心愿得到满足??有的愉悦。 已?没有了遗憾。 陈砜突然后悔给他红包了。 这份后悔在陈砜的心底泡发膨胀,以至于他听到青年说“我想喝鸡汤“时,脱口而出两字: “没有!“ “没有就没有,怎么还凶人。“梁白玉??背对着他。 陈砜的喉头一紧:“我是说,锅里没。” 见青年没有理自己,陈砜的情绪一激动,头就晕了,他掐了几下?阳穴: “每年我都是过会儿??炖鸡汤,煮鸡蛋,准备好了明早和面一起吃。“ 青年还是不说话。 陈砜急了,他单腿跪在床边,凑近了些,嗓音低低的:“过年,不能生气。” “生气了会怎样?”梁白玉昏昏沉沉。 陈砜??伸过去,虚虚的碰了下他散在枕头上的发丝:“不知道。” 气氛突然静了下?,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蔓延。 又像是谁都说得清,也道得明。 只是不能说,不能道。 梁白玉抓起了左??腕部。 剪得很平整的指甲摩擦膏药贴的“刺啦”声闷在被子里。 陈砜的信息素又变回原?的稀淡,可他的感知力一直很强不会受到腺体开合影响,他听见了那声音,忙问:“怎么了?” “痒。”梁白玉的身上溢出热汗。 陈砜的气息喷洒在他头顶:“哪里痒?” “怎么,“梁白玉扭过头,半抬的眼里含着逗弄的情趣,”你要给我挠啊?” 陈砜皱着眉?他。 “走开啦,热死了。”梁白玉眼角惑人的妩媚一扫而空,“我想洗澡。” “不能洗,你身体?虚,伤也多,着凉了吃不消。”陈砜离开床,现在的他状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青年挠个痒都让他胡思乱想的往病情上扯。 “什么伤,不就是一点淤青。”梁白玉不在意的说。 陈砜呼吸沉闷,他走出屋子站在门头下,黑色棉衣上很快就沾了雪花。 屋里人的病蹊跷邪乎,摸不到头绪毫无办??,那种无能无力的感受就像一??刀挂在陈砜心口,只隔了一两寸距离。 刀落下?,他不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 生老病死。 他身边人沾上了三个。 三个…… 陈砜蹲下?,脑袋低垂着,任?除夕的风雪拢了他一身。 山下的鞭炮声响起时,陈砜在屋里守着梁白玉,他不?敢闭眼打盹,两只眼睛又红又干,胀痛得厉害,像是被沙砾磨着。 零点了,新的一年?了。 往年杨大勇放的鞭炮最响最久,那是杨常新从县城带回?的好鞭炮,盘成了一个大饼,挂在竹竿上老长一条。 今年没了。 劈里啪啦的阵仗普普通通。 “汪!” 放杂物的?屋里传?狗叫,陈砜正要去望一眼,衣服就被抓住,他?向醒了的梁白玉。 “?黑吓到了。”梁白玉不知道哪难受,眉心拧着,“???抱进?吧。” 陈砜顺了他的意。 狗还是老样子,瘦巴巴黑乎乎,?没有对梁白玉生疏,一见到他就从陈砜怀里下?,瘸着腿踩过床被往他胳膊上拱。 梁白玉握住?狗受伤的腿:“成瘸子了。” ?黑蹭他头发,呜呜的叫。 “叫你瘸子,你还乐,这傻样真是。“梁白玉顺顺狗背上的毛,揶揄的轻啧了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砜面不改色的杵着。 梁白玉逗狗的时候,注意力好像从什么地方转移开了,整个人逗松快了一点,他?一眼又要往桌前的椅子上坐,准备继续当石膏的男人,“你不困吗?” 陈砜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人已?快到极限了,这会他的反应能力很慢,“什么?” 梁白玉睡到里面,指指空出?的位置,指指他。 陈砜忘了呼吸。 等他终于找回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知觉之后,他就控制不住的同??同脚走过去。 青年抱着狗,睡着了。 陈砜脱了棉衣外裤,轻??轻脚的上了床,他??没睡的?狗捞出?。 青年不满的梦呓。 陈砜赶紧又???狗塞回他臂弯里。 抱?狗的人蜷了蜷细长潮湿的双腿,再次陷入沉睡。 过了没多久,?狗也睡了。 只剩下陈砜没有,他的多巴胺在以不受控的速度分泌,兴奋得四肢都有些发烫。 心跳声又大又吵。 陈砜没盖被子,他平躺着让自己降了会温,侧过头?青年的后脑勺。 好半晌,陈砜阖上眼凑近,鼻尖抵上他脖颈后面的纱布。 很温柔的轻轻蹭了蹭。 47、第 47 章 陈砜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梁白玉就躺在他身边,他却还是没法安心。 这?晚䲡?,陈砜?直盯着梁白玉, 给他掖掖被角,还?不?的拨弄他的长发,怕他压到。 等到陈砜好不容易调整好心跳的频率睡着了,谁知他睡了没多久就噩梦连连,醒来的?候心口犹如被人钻了个大窟窿, 疼到窒息。 还没从那种大悲的心碎境地缓过来,陈砜就被手摸到的凉意刺得头皮?麻。 旁边没人。 陈砜“刷”地坐起来,动作幅度又大又快,这要是以前, 他会很利索, 现在竟然因此头昏?花。 健壮的体魄也扛不住精神世界和情感䲡?的煎熬。 陈砜粗喘着掀开被子下床,满面惊慌失措的往外跑。 煤油灯没点,光线朦胧,天还没亮。 堂屋的??是开着的,没有全开, 大约就两寸宽的缝隙,有?丝微弱且幽凉的天光从外面泄进来。 陈砜奔??那丝光?,他?把打开木??, 看见了背对他坐在屋檐下的人。 那人听到动静回头, ?眯着,声音困困的,似夫妻间的耳边呢喃:“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陈砜结实的背肌滑下?滴冷汗,他喉头滚动着启动薄唇。 没发?声音,嗓子太干了。 “衣服不穿好, 还光脚。”梁白玉的双?睁开了点,“梦游呢,菩萨?” 陈砜扶住??,?大的身子靠䲡??,气息有点重。 老竹椅“吱呀”响。 梁白玉放下怀?打盹的小黑狗,他站起来手缩在袖子?,逆着光走到男人跟前:“不舒服啊?” 话音未落,就被抱住。 梁白玉怔了下,他轻笑着抬起手,搭在男人的胳膊䲡?面,拍了拍:“做噩梦啦?” 陈砜把脸埋在他肩窝,看不清是什么神情,喉头微哽:“嗯。” “不怕啊。”梁白玉懒洋洋的声音?带着调侃, “大怪兽来了,哥哥帮?把它打跑。” 陈砜用克制的力道抱着梁白玉,呼吸?都是他身䲡?的热气,还香。 很香。 陈砜被这股类似omega信息素却又完全不同的香味弄得心慌,?前他也隐约嗅到过,但程度跟这会??没法比。 甚至昨晚都没这么浓。 陈砜确定的深吸?口,唇紧抿:“什么?候醒的?” “没?会。”梁白玉嘀咕着,“?那床好硬,我睡不习惯。” “晚䲡?我多铺?床垫被,就软了。”陈砜长着胡渣的下巴往他发丝?蹭,小心翼翼的,以为他不会发觉。 “还要睡?那屋?”梁白玉说,“我䲡?次来,不是睡的隔壁吗?” 陈砜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隔壁泛潮,不能睡了。” “这?啊,那今晚只能继续睡?的床。”梁白玉推了推陈砜,“不抱了,站着累,我要回?坐着了。” 陈砜松开些,弯着腰看他模糊的眉?:“?别下山了,就在这我待着。”顿了顿,嗓音放得低柔,像哀求,“好不好?” “好啊。”梁白玉没有犹豫,似乎现在对他来说,待在哪都??。 小黑狗?瘸?拐的缠着梁白玉,喜欢他的味道,他垂头,?双大手就把狗抱起来,放他怀?。 早饭是老鸡汤煮面,放了十几个鸡蛋。 梁白玉让陈砜给他找了个鸡胗和?点鸡汤,他咬?小口鸡胗,慢悠悠的嚼着,忽然自言自语:“我那?篮子鸡蛋,?个都没吃,全埋土?了。” 陈砜端着他爸吃完的空碗来堂屋,刚好听到这句,他的脚步轻顿。 “所以说啊,人还是得活在当下。”梁白玉悔不当初?,“不该攒的,攒到最后,?个都没吃着。” 陈砜过来问他:“还要再盛点吗?” 梁白玉咽下嘴?的鸡胗,想了想,仰起尽管缠了纱布依旧纤细的脖子:“来个鸡翅!” 陈砜看了??他没有血色的脸,低着头?厨房。 大年初?,没人䲡?山。 狗在自己窝?,没它闹腾,这几间平房更加冷清。 陈砜?语不发的吃了小半碗米面。 梁白玉见他放下筷子,挑眉道:“不吃了?” 陈砜点头。 “以?的体型,饭量是不是缩水了几倍?”梁白玉趴着桌子靠近点,手??他伸?,两指轻轻捏住他越发凌厉的下巴,朝自己的方??扳过来点。 陈砜没有挣脱,目光放在虚空,落实不到哪?点。 “瘦了好多。”梁白玉两片娇俏的猫唇?扬,幽幽道,“减肥呢。” 陈砜抬起?,看着他。 两人?个?角有淤青,?个??的血丝多得吓人。 梁白玉摸摸男人下巴䲡?的胡渣,没包含丝毫挑逗的情|欲意味,逗小朋友似的:“?现在这状况太差了,要是?不赶紧恢复起来,别说照顾?爸了,就算小黑病了,?都不能扛下山。” 陈砜沉默片刻,不知思虑到了什么,他拿着碗筷?了厨房,站在锅前吃了两碗米面,?后就踩着积雪?狗屋那?。 小黑有感应的探头。 陈砜把它捞?来,掂掂:“扛得动。” 小黑迷迷糊糊的嗷呜。 陈砜将它放回窝?,低声道:“他说得是对的。” 不能再这么颓下?了。 过年的习俗是初三开始拜年,初?都在自己家待着,不???。 陈砜不想闲下来胡思乱想,他要铲雪,梁白玉叫他搞屋顶的,院?的别弄。 说是要堆雪人。 陈砜便没动院?的雪,他拎了个梯子爬到屋顶,?铁锹?铁锹的把雪铲到屋后。 梁白玉坐在屋檐下嗑瓜子,他不用嘴磕,用手,慢得让人着急。 这天没有太阳,乌云很厚。 梁白玉裹着毛毯,身䲡?都是汗,屋顶忙活的男人像?个愁眉苦脸的老父亲,担心自家孩子冻到。 “啧。” 梁白玉把毛毯松松,他的脸色倏地?变,下?刻就?抓左手腕。 膏药贴已经被他抓得起毛了。 梁白玉抓了会,手捻住膏药贴的?角,慢慢往?边揭。 快揭开三分??的?候,他又把膏药贴按了回?。 腺体很痒,越来越痒。 梁白玉的神态却没有半分惊慌崩溃无助,他坦然又平静。 屋?传??声不大不小的响动,梁白玉把毛毯放在椅子䲡?,他顺着声响进了陈富贵的屋子。 陈富贵??想够床底下的尿壶,结果直接栽到了地䲡?。 有脚步声从屋??口进来,陈富贵?听就知道不是他??子,他继续撑着床沿爬起来,无视了朝他走近的人。 “叔,新年好。”梁白玉说。 陈富贵对他能若无其事打招呼不敢置信:“?妈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她怎么会有?这个不守信用厚颜无耻的……” “别怪我妈。”梁白玉打断道,“违背承诺的后果我都记得,叔?放心。” 这话的意思是,他承认那张保证书的存在,没有否认。 他愿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富贵堵在嗓子?的?口气不知道是怒还是怨,反正是没有了发泄的?口,他青着脸往床䲡?爬。 梁白玉?扶陈富贵,被他?手肘拐开,用了很大的力气。 陈富贵听到青年吃痛的闷哼,他冷笑:“?要?找我??子告状就赶紧?!” “哪会呢。”梁白玉弯腰?拿床底下的尿壶,递到他面前。 陈富贵正要让他滚,表情突然变得不对。 梁白玉见陈富贵瞪着床边的木板,他扫了?,眉心蹙了蹙,??有几分愣怔。 ?滴?滴的血珠从他鼻子?滴落,砸在床板䲡?。 梁白玉单手捂住了鼻子,他很抱歉的说: “叔,不好意思啊,我帮倒忙了。” 陈富贵回过神来,不讲情面的看着穿他??子衣服的青年:“?给我把血擦掉,不要让我??子看到!” 言下?意是,别想利用病赖着他! 血从梁白玉的指缝?渗?来,他笑得双??弯:“我正想那么做呢。” 半个多小?后,梁白玉回到屋檐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外雪山,周身有股子实质化的戾气和血腥味。 不像是人能有的,像?块从腐尸堆?扒拉?来的美玉。 再美也?不掉尸气。 几步外响起受惊的狗吠声,小黑狗用陌生不安的?神看着椅子䲡?的人类。 梁白玉身䲡?的阴森黑暗气息消失不见,他眯了眯?:“小黑,?又来找我啦。” 小黑往后退,摆?了生命受到威胁,准备攻击的姿势。 梁白玉笑?声,他招招手,温温柔柔的说:“过来呀。” 小黑迟疑的叫了几声。 梁白玉展开手臂,小黑这??跑??他。 “傻狗。”梁白玉把小黑裹在毛毯?,只露?个脑袋,他捋几下狗毛,“我记得小?候过年会舞龙舞狮子,还有卖零货的,爆米花机……今年总是下雪,什么都没。” “我运气不好啊。”梁白玉从西裤口袋?拿?手表,吹吹表盘,䲡?下左右擦了擦,“??不好。” 小黑趴在他腿䲡?,听他抱怨。 “这表啊,是?个哑巴的。”梁白玉摸着表,“我从这个地方换到那个地方,他都在,个子很小豆芽菜??,我们?起长大……他从来不哭,只会笑,傻子嘛,还想做好人当活菩萨普渡众生……结果呢,死了……” 梁白玉用力握住表,嘲讽似的扯扯嘴角,??却闪过?丝渗着阴霾的水光。 “不说这个了,给?讲个小故事吧。” 梁白玉摸着小黑的脑袋, “从前啊有个小朋友,他也叫小黑……” 屋顶的嘈杂声持续不止,陈砜还在铲雪。 梁白玉的嘴?哈着白气,话声很轻,“小黑和?群小伙伴?山?玩躲猫猫,为了防止作弊,大家都要用布条蒙住?睛,到他的?候,他被?双手抓住脚往草丛?拖,布条打了死结他扒不下来。” “他哭啊叫啊,喊小伙伴们的?字,??他们求救,可是没有人来救他……” “被找到的?候,他赤条条的躺在泥坑?,身䲡?很臭很脏也有很多伤,家?怕事情传??,他要承受别人的非议揣测就瞒了下来,只说他在山?吓到了。” “当?他太小了,很害怕,记不起事发的细节,整夜整夜的被吓醒,还不敢???,直到那件事过?后的?个多月,他无意间得知欺负他的人是他最要好的两个小伙伴,他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原因就很好笑啦。”梁白玉说到这??的笑了起来,“小黑他爸给他抹黑色的草药,让他看起来黑黑的,能合群?些,但他喜欢其???个小伙伴,不听爸妈的劝非要对方来他家睡觉,结果就被发现了脸䲡?的秘密。” “那小伙伴嫉妒小黑有爸妈爱着,也因为自己妈总说小黑他妈坏话,就厌恶䲡?了小黑?家,更是相信小黑他妈害自己爸妈关系不好……而另?个小伙伴,恩将仇报没有理由,他们欺负他,还要说是他活该的。” “小黑多蠢啊。” 梁白玉嗤笑,“他不敢把事情的??相告诉爸妈,?个字都不敢说,他怕事情闹大了,村?搞不好会反过来污蔑他没人站在他家这边,毕竟他们?家是外来的。” “这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件事。” 梁白玉猛地闭䲡??,世界阴暗无光,“他应该告诉的,那他爸妈就会带他走,他们离开这个村子,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走了多好,”梁白玉的?睫轻颤,满嘴腥甜,“走了就好了。” 他机械的重复了几十遍。 小黑狗在他怀?打了个滚,依然没让他生?半分人气。 风吹起梁白玉腿边的毛毯和身前长发,他没有生机的脸䲡?浮现?抹笑,“要是还有下辈子……” “不来了。” 51、第 51 章 山上的雪一天比一天少, 梁白玉昏睡的?间一天比一天长。 陈砜分裂成了两个?己,一个有条不紊的照顾?里的两位病患,另一个他?坠入了焦虑恐慌的深渊。 梁白玉总问陈砜, 春天来?来。 陈砜每次都说已经入春了。 梁白玉回回都会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失望的呢喃一句:“院里的树怎么还?发芽啊……” 陈砜把梁白玉的执念放在了心里,有天他找到??发芽的树,就扯下来一点绿带回去。 梁白玉看到了绿,又问他, 山上的映山红什么?候开。 陈砜说快了。 梁白玉把一小截树枝丢到桌上的针线篓里:“快了啊……好吧。” 炉子上的茶壶烧开了,咕噜噜的响。 陈砜把水装进水瓶里,他看了眼趴在窗边的人:“今天有?有想吃的东西?” 梁白玉?有回应。 脖子上的纱布前几天拆了,露出苍白的皮肤和狰狞的撕咬疤痕, 他微闭着眼, 沉浸在属于?己的小世界。 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季节,风大不大,是晴天,还是雨天。 陈砜放下空了的茶壶走过去,他低?凝视了青年半晌, 重复刚才的问题。 “?什么想吃的,”梁白玉的下巴蹭着手臂,眼睫轻颤着掀了掀, 视野里闯进来一只大白鹅, 他看了会,改变主意道,“我想吃粉子,有吗。” 陈砜愕然几秒:“有。” “不过是去年的,陈了, 不新鲜。”他说,“今年的得到五月把小麦收了才能炒。” “去年的就去年的好啦。”梁白玉回?,对陈砜?,“给我泡点嘛。” 陈砜把铁管子里的粉子颠了又颠,倒出来一些用开水泡了一碗,他用调羹搅拌搅拌,放温了端进屋。 趴在窗边的人睡着了。 陈砜一手端着碗,一手去碰眼前人的额?,脸颊,鼻息,脖颈动脉,心口。 这几个地方碰得既熟练又流畅,成了他的本能。 每当陈砜看见梁白玉陷入沉睡,他都会无意识的这么做。 梁白玉有呼吸,有心跳,陈砜就会有呼吸,有心跳。 ?人知道,陈砜有多怕梁白玉就那么睡过去。 梁白玉?当着陈砜的面吃过药,他都是?己一个人吃。 所以陈砜并不清楚,去年年底梁白玉的药量就缩减了一倍多。 前往终点的脚步放慢了,能多体会的,不止是沿途的人和风景,还有一路的痛和苦。 陈砜的精力有限,他找老村长说了??的情况,希望能招别的护林员。 几天后山里就多了两个村民。 陈砜有更多的?间待在?里,他把篱笆墙修了,还将梁白玉?门前的两棵桃树挖了过来,种在院里。 阳光明媚的午后,梁白玉坐在树下,晃晃稀稀拉拉响的药瓶。 “不多了……”他仰起脑袋,伸手够到一根冒着许多绿?的枝条摇两下,树影在他脸上舞动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陈砜在井边打水。 几根竹子搭起来的晾衣架上晒着垫被跟盖被,棉花都是旧的泛着些暗灰色。 小黑狗趴在被子底下的阴影里呼呼大睡。 剁碎的菜叶子洒在铺满阳光的地上,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小鸭崽凑在那里吃吃喝喝。 春天真的来了。 ??温回升了一点,早晚还是冷,梁白玉?不再穿陈砜的外套,去年回村?穿的那套回到了他身上。 一切像是?有变,又像是?都变了。 梁白玉年后?下过一次山,村里的人事物似乎被他抹掉了,他每天清醒的那点功夫实在不能支撑他思虑多少事。 然而村里有的是人惦念他。 除去想吃??吃到嘴的,好奇他死?死的,还有单纯想见他把他当人生信仰的,譬如蔡小静。 她爸说今年要去外地搞副业,她妈不放心非得跟着去。 一个嫌烦不让跟,一个疑神疑鬼的必须要跟,两人吵啊,闹啊,桌椅板凳都砸坏了。 蔡小静习惯了,她?出去哭闹,也?吓到,就?个躲在屋里做作业。 一份练习册?做完,她妈冲进来找她撒??,揪她耳朵掐她胳膊,发泄完了就开始车轱辘的骂起了梁白玉,骂得很难听。 那都是她妈每次跟她爸吵完架后的流程。 不管受的什么??,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后都是以骂不相干的梁白玉收尾。 还有就是,她妈从来不打她的大哥跟小弟。 只打她这个老二。 ?里的吼骂声停了不久,蔡小静就偷偷□□跑出去,向着山里奔跑。 跑着跑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边跑边用手背擦眼睛。 手皴了,脱皮有裂口,被泪水一浸湿,刺刺的疼。 蔡小静跑不动的停下来,她抽泣着忍了忍,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还不长大! 什么?候才能离开?,离开这里! 蔡小静哭累了,继续跑,风和树叶刮擦着她通红潮湿的脸,她的眼里?是渴望被安抚的无助。 小姑娘的情绪堆得高,降得也快。 蔡小静往山里跑,支撑下她大晚上一个人上山的勇??一不留神就泄得只剩个底,她害怕了。 “?有鬼……?有鬼……”蔡小静不敢回?,她心里慌得要死,老是觉得有人跟在后面。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蔡小静开始大声唱国歌,小脸发白嘴唇还抖。 一看见微弱的光,她就加快脚步,朝着陈?飞奔,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圈里的鸡鸭鹅都睡了。 小黑狗?睡,它第一个发现了外来人。 看清来人是个?威胁的小姑娘之后,它竖起的尾巴就垂了下去,懒洋洋的叫了几声扭?趴回窝里。 陈砜出来开院门,皱眉看喘不过来??的小姑娘。 “我……我是来找白玉哥哥的。”蔡小静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她嗫嚅着表明?己的来意。 陈砜问:“你?里知道?” 蔡小静结巴着扯谎:“知,知道。” 对面的成年男性投过来审视的目光,那是比她爸强很多倍的威严。 不是一个等级。 尽管她还?分化,不会受到任??信息素的影响,依旧还是会怕。 “我爸妈吵架了……” 小姑娘很快就扛不住的说出了实情。 ??氛不太好。 就在这?,窗户里传来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谁呀?” “我!”蔡小静急忙喊,“是我!” 下一刻,她后知后觉的偷瞄护林员的表情,不太确定做主的是他,还是白玉哥哥。 “只能待一会。”陈砜让小姑娘进来。 “嗯嗯嗯!” 梁白玉坐在小板凳上面,两只手伸进红箱子里,不?拨一拨一本本书籍。 ?是些散文诗。 梁白玉随手拿起一本,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他来回翻了几遍,把脸埋进书里,闻纸张放久了的味道。 “白玉哥哥。” 身后响起年轻稚嫩的声音,梁白玉出现了很短暂的恍惚,他歪了歪脑袋,一只眼从书页里移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是小静同学啊。”梁白玉弯了弯灰白的唇,“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这来了。” 蔡小静红红的眼睛一湿。 “受委屈了?”梁白玉放下书,对她招招手,“到我这来。” 蔡小静小跑过去,一肚子的委屈在发现他的??色很差后都跑?了。 她蹲下来,仰望着他。 “白玉哥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小山村里的人,对各种疾病并不太了解,接触的??多的就是?疼发烧。 “有点。”梁白玉揉揉鼻子。 蔡小静碎碎叨叨的讲了一大堆感冒的注意事项,认真得像是在叮嘱幼稚园生了病的小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梁白玉一副嫌她啰嗦的样子,“说说你的事。考差了,还是爸妈又吵起来了?” 蔡小静抠着手:“两样都有。” 梁白玉接过陈砜递的缸子喝了口水:“新的一年,长大了一岁,你要学会?己消化。” 蔡小静满脸呆愣。 这跟她上次上上次……得到的安抚截然不同。 “不要把我当依靠。”梁白玉摸她发顶,“?有人能做依靠。” 陈砜看了梁白玉一眼,沉默着转身出去了。 很严肃的护林员不在屋里,蔡小静就放松多了,她往地上一坐,两手搭在腿上,?毛乱乱的有点潮,就跟落水的小狗似的。 “小静同学,考考你,追逐梦想的前提是什么?”梁白玉忽地问。 蔡小静想了想:“是坚持。” 梁白玉摇?。 “刻苦。” “还是错的。”梁白玉鼓励道,“再动动脑。” 蔡小静蹦了好几个答案,都?对,她两眼迷茫:“那是什么?” “是……”梁白玉拖长了尾音,“活着。” 蔡小静怔了怔,知道小板凳上的人是想起杨鸣哥了。她想说杨鸣哥会?事的,??说出来。 她又不是神仙,那??能有什么可信度。 梁白玉轻咳了起来。 蔡小静手忙脚乱的爬起身,笨拙的拍他后背。 梁白玉咳得突出来的肩胛骨颤动,他弯腰撑腿,双手抄进长发里捋着发丝往后顺,一点碎发黏在他汗湿的额?跟脖颈。 “好了。”他阻止小姑娘的善意,“我跟你说的??,你记住了?” “记住了,身体是实现梦想的地基。”蔡小静秒答。 “对啦。”梁白玉欣慰的?了声,他看着小姑娘的纯真坚定,眼底流过一丝回忆,几个瞬息后他拿出手表摩挲。 蔡小静瞅了又瞅,比起赵老板手上戴的大金表,她更喜欢白玉哥哥的这块,朴素老旧,表带都?了,好像它身上发生过很多故事。 “喜欢?”梁白玉说,“这是朋友的遗物,不能送你。” 蔡小静脸爆红,她正要说?己?有想要的意思,就被握住了手臂。 梁白玉捞到小桌上的蓝色圆珠笔,在她手腕上画了一个手表。 还标注了表的型号,牌子。 “这支可贵了。”梁白玉按着圆珠笔帽。 蔡小静傻兮兮的:“多贵啊?” “很贵很贵。”梁白玉屈指轻敲她脑门,“你以后工作了,就会知道它。” 蔡小静摸摸画出来的表,越看越喜欢,她小心的拉着红毛衣袖子把它遮起来,决定不把它洗掉,能保留多久就保留多久。 “你是要在这住一晚,还是让你陈砜叔叔送你下山?”梁白玉疲了,精??神直线下降。 蔡小静说她不想回?。 “好吧,你在这住一晚,明天下山。?还是要回的……对了,既然你来了,那就给你个东西。” 梁白玉起身去拉抽屉,把钱包丢到了小姑娘怀里。 蔡小静把钱包打开,里面的一摞红票让她眼睛瞪大,满脸受惊。 ?见过这么多钱,手发抖。 “给我……这是……我不要……我不能……” 梁白玉趴到红箱子边沿,手往里扒拉书籍,他无精打采的垂着眼,说??声小得近似??声:“好啦,这笔钱就当是你背过的那些课文的奖励,好孩子值得表扬。还有啊,财不外露,要用在合适的?候。” 蔡小静捧着软皮钱包傻坐了很久,她稍微回过神来的?候,发现白玉哥哥趴着不动,两指捏着一页纸,也不知道是看完了,还是?看。 她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有反应。 就在她要去摇晃他的?候,屋外的人大步进来,一把抱起了他。 蔡小静望着那人把白玉哥哥抱到床边,放到床上。 每个动作都含着??大的温柔与珍惜。 她?见过他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激烈争吵,也?见过他们如胶似漆的黏糊恩爱。 但她觉得,只要他们在一块儿, 就是故事书里写到的那种——世人??向往的,有情人在一起?的模样。 52、第 52 章 第二天清早, 陈砜送蔡小静下山。 蔡小静走在后面,别??搭话唠嗑了,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溜走的, 不??麻烦别人,哪笑得一打开院门就被逮个?着。 山??弥漫着一片寒凉的浓雾。 花草树木都湿哒哒的,土也很松软,踩在上面沾一脚的烂泥。 蔡小静弯腰把布鞋松开的拉扣摁上,眼瞅着陈叔叔把她落下了, 她急急忙忙的追上去。 一大一小就这??一前一后的穿过晨雾??的深山老林,走到了山脚下。 朝霞像是一瞬间喷发出来的。 陈仰抬了抬头,瞳孔??映着一片灿烂的红,泼墨一般。他抿住唇??, 不知道那个人喜不喜欢看日出。 蔡小静感觉??时的陈叔叔身上有种??不出的忧伤悲观感, 她不太??打扰,可她??解小便,快憋不住了。 “陈叔叔,前面我可以自己走了。”蔡小静鼓起勇气??话。 陈砜环顾四周,发现有人在田沟??打鱼, 也有这??早就锄地的,便对小姑娘昂昂首,转身往山上走。 蔡小静匆匆方便完抹了把脸上的汗, 她撸起毛衣袖叉腰歇会。 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上都有新旧淤青。 掐拧出来的。 蔡小静缓好了就拐到一条小路上, 边走边张开双手,去碰两旁的一棵棵槐树。 夏天槐花开了,好看??好吃。 等到那时候,她做了槐花包子,可以拿到山上给??玉哥哥吃。 蔡小静的脚步一停, 她捞起毛衣,看几眼塞在裤腰跟肚皮中间的钱包,稚气的眉眼间?出几分慎重:“不能放在家??……”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蔡小静选了好久才决定好藏钱包的地点,她藏好了,绕路去?前可疼她的奶奶坟前磕了好多个头。 求奶奶保佑我考上好高中,走出去。 求奶奶保佑??玉哥哥摆脱病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年前做的豆腐吃没了,梁??玉还??吃,陈砜就连夜泡黄豆。 泡得差不多了,按照一升黄豆一酒杯石膏的量来配。 陈砜拿小刷子把杂??间的石磨清理清理,很利索的磨起豆子。 梁??玉坐在旁边看着,偶尔舀一勺豆子放进石墨的小孔洞??,看它们一点点下去。 “舀点水放??面。”陈砜抓着木头做的摇手,一圈圈的转。 “我知道……加水才不会变成干粉嘛,我家以前也是这样做的,我刚才只是忘啦……“梁??玉嘟囔着把长铁勺勾过来,?装着黄豆的盆??弄点水,倒进孔洞。 石墨底下那块圆磨盘也有个孔洞,豆浆会?那??面流出来,不过那孔小,圆盘周围已经积了一圈豆浆。 梁??玉就用勺子将豆浆刮到一起,拨进地上那个对准孔洞的红色塑料桶??。 陈砜捕捉到他眼??的趣味和孩子气,多看了好几眼。 磨黄豆的流程很简单,也很枯燥。 陈砜?没觉得这件事也可以跟温馨挂上钩,他低声道:“好玩吗?” “好玩。”梁??玉踩踩他的脚,小猫似的,“你快点磨呀。” 陈砜加快了速度。 豆子磨好了,梁??玉也睡着了,他趴在陈砜一条腿上睡的。 与其??他既不觉得让他靠着的肌肉硬,也不会认为姿势难受,不如??他昏睡的时候意识完全消失,跟自己的感官,也跟整个?界失联。 梁??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陈砜,开口便问:“豆腐呢?” 陈砜闭上酸涩的眼睛。 “是不是没做?”梁??玉缓慢的坐起来。 陈砜把手伸过去,让他撑着:“是。” “等我啊?”梁??玉一笑,“那我要去,我??吃豆腐花。” 陈砜给他拿鞋。 “你爸有没有午睡?”梁??玉把长发撩到一边,他垂头穿鞋的时候,瘦了许多的脸还是精致的,却多了一种刚?棺材??爬出来的艳尸感觉。 “有。”陈砜心不在焉。 梁??玉小声??:“我都不敢去他屋。” 陈砜看着他那双妩媚多情的双眼,忽然抬手捂住。 梁??玉穿鞋的动作一顿,他轻轻笑:“干嘛,要亲我啊?” ??着就把脸凑过去,形状娇美且苍??的唇微撅,这举动充满了调戏的邀请。 陈砜放下手,经自出去。 梁??玉抿嘴闷咳,喉咙??泛着铁锈味,他拢拢发丝,无辜道:“怎??了??。” “明知故问。” 梁??玉玩着衬衫扣子,自言自语:“是没人愿意亲一个病鬼。” 这个时间点,不论是在田??挖地的,浇菜的,还是在稻床跳皮筋的……什??都懒洋洋的。 陈砜把一锅水烧开水泡,就用老布装豆浆挤上一会,挤出来的水放在锅??烧,烧好了放在缸??,加提前配好的石膏,用老磨子盖着。 “我要干点什??吗?”梁??玉倚着墙,他的左右两边都挂着咸肉咸鸡,香味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面。 “不用。”陈砜泡了碗糖水给他,转头就去洗锅。 锅洗好了,豆腐也差不多好了。 梁??玉糖水没喝完,就开始吃加了好几勺红糖的豆腐花,他吃了没两口,四肢倏然僵硬。 这样的情况发?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没露出半点异样,只是若无其事的坐着。 陈砜看过去。 “??吐。”梁??玉一副犯恶心的样子。 陈砜面色一紧,阔步走向他。 “逗你的。”梁??玉扶着桌子站起来,手上沾了点豆腐花的甜水,微黏,他把手举到陈砜面前。 陈砜握住梁??玉的手,用才过水的抹布擦了擦:“真的是在逗我?” “是啦是啦……”梁??玉笑着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下次还不会改的小朋友一样。 陈砜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目光并不凌冽严厉,也没有半分逼迫强硬的意味。 而是弱势的,恳求的。 梁??玉不笑了。 “好吧,我可能是着凉了,胃有点不舒服。”他抿抿嘴,“现在好多了,没事了。” 尾音还黏在他舌尖上,他就扭头吐了出来。 陈砜心跳骤停,他手足无措的捞着梁??玉发颤的腰。 梁??玉缓过来的时候,发现吐的食??残渣??没有血块,他不动声色的松口气。 还没到那一步。 “去年刘宽??的那些话,都是假的,瞎编的。”梁??玉对上陈砜发红的眼睛,突兀的??,“事??是他把我关在汽车站的厕所??对我用强,他好丑还有口臭,我不给他碰,差点让他鸡飞蛋打,他报复我呢。” 见男人哑巴了,梁??玉靠到他肩上:“不信?” 陈砜站在原地让他靠着,嗓音干涩得厉害:“为什??不跟大家解释?” 梁??玉合上水润的眼:“懒咯。” 厨房陷入死寂中。 陈砜按住阻隔扣压制激烈涌动的信息素,忍得额角鼓起青筋,面部肌肉有些许扭曲。 怀??的人有一套异于常人,脱离?俗常规的活法。 陈砜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出一句指责的重话,只能自己心疼。 当天傍晚,村????来人了。 这回不是蔡小静,是老村长的儿子,趾高气昂的站在门前??他爸要见梁??玉,让梁??玉赶紧下山。 除了小黑狗,没人理他。 过了两天,老村长亲自过来了,他的身子骨比去年差很多,人快不行了,全程是被两个儿子用块板抬上山的。 这事惊动了陈富贵,老村长才能进陈家的院门,见到了卧床看书的梁??玉。 老村长让儿子们出去,还叫他们把门带上,别让陈砜进来。 等门关了,他才朝梁??玉??:“以为你年后会下山重建老屋,没??到你一直住在陈家。” 梁??玉翻一页纸,嘴唇轻动的跟着读。 老村长被无视了也没动怒:“孩子,你不来找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这称呼??起来怪和蔼的。 梁??玉干呕着下床倒水喝,一只长着老年斑的手拉住了他。 一阵微妙??令人不适的寂静之后,他甩开了那只手,露出老村长进屋后的第一个情绪——阴沉。 这跟他平时展现出来的像两个人。 老村长看到梁??玉的反应,心??头那些翻搅了好些天的??法和揣测都落??了。 ?去年秋天到年底,村??的一件件事,一条条人命,站在他的角度都很好连接起来。 虽然有部分他至今??不出其中缘??。 但他没有时间也没精力去细??了,他来这??,是为的自家。 “你回来,不是你??家了,而是要调查你父母有关的事吧。”老村长吐字浑浊。 梁??玉去倒水。 老村长当他默认了:“那你打算什??时候对付我?” 开水被倒进缸子??,溅起一片水雾。 梁??玉放下水瓶,拽掉翘起来的几块塑料皮:“我为什??要对付你呢?” “草药的事。”老村长?瘪嘴??吐出了几个字。 “你??的是那个家家户户都备了一罐子,用来度过发热期,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草药?”梁??玉幽幽道。 老村长确定梁??玉全都知道了,现在还装不懂,他发黄的指甲抠了抠花??稀疏的头发,眼??有几分昏晃的回忆之色。 以前村??不欢迎外地人。 梁家夫妇为了在这??住下来,就把一袋药种子给了他,??是能抑制信息素。 当时他一个字都??不懂,什??腺体什??信息素全当是放屁,他年轻气盛和其他男人一样被惊天动地的美色迷住,不??占为己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幻??都是亵|渎。 他爸拄着拐杖??梁家媳妇是个祸害,不能留,必须赶走。 谁知就在那天,隔壁村有人出现了两口子形容的分化特征。 “我是村长,我拿出种子??明用途讲解第二性别,大家才信,要是外地人??,会被当成是鬼话连篇。”老村长叹气,“后来我??开会??一??,你父母觉得没必要。” 梁??玉极轻的嗤笑了一声。 “过去那??久了,没人给我作证,你不信也是?常的,但有两点我不得不??,你父母出事牵连到好几家人,引起了很多人的愤怒怨恨,他们??把你家砸了,是我拦下来的。”老村长抛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要不是我,你家早就没了。” 梁??玉没出声。 “还有,你回村后,我也没??大家的意见,把你赶出村。”老村长停了好一会,快坐不住了,他用苍老虚弱的声音??,“我没多少活头了,希望你看在我护住你家的份上,让草药的事能跟我入土。” 挑挑拣拣的??了一大堆,无非就是临死前卖惨卖真诚,求梁??玉别揭穿自己。 这多年了,他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出,草药是被各种恶毒辱骂的梁家人带进村的,所有人都受恩于他们。 他却没有??。 没有????的打算。 老村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要的答案,他那套示弱的慈祥面|具渐渐脱落。 “就算你现在跑到山下??破嘴皮子,都不会有人信。” 这是事??,他心??明??得很,但他还是不??在他死后,他的下一代牵扯进这件陈年旧事??面。 不??往后谁议论了,把他一家拎进去,趟梁家的浑水。 梁??玉看着油尽灯枯的老人,看了一会,他指指屋门,笑着??:“滚。” 53、第 53 章 那天老村长在梁??玉屋里昏倒了。 两个儿子叫骂着要跟梁??玉拼命, 却看到他捂着嘴,咳得一??血。 那两?傻了眼,连躺在?上的老爹都忘了。 直到一股暴戾恐怖的信息素冲进他?的精神领域。 我操。 alpha的等级跟他?了解的不对等, 还对他?充满了强烈攻击性的憎恶。 兄弟俩颤抖着对视一眼,撒腿就往??跑。 一个篮子从后面扔过来,砸在了他?面??的门上,伴随一声低吼,“抬走。” 他???着脸?头, 一?抓肩一?抓脚的抬走了老爹。 梁??玉这段??间每次咳血都会避开陈砜,这是头一次让他瞧见了。 陈砜去院里拎了捅水进屋,把梁??玉的??指洗干净,又用抹布擦他嘴边的血迹, 让他喝水漱口。 做那几件事的期间, 陈砜不慌不乱。 等他端着一盆血水??去的??候,他才发现自己??脚冰凉,牙关一直在颤。 陈砜扣住脸盆的双??关节泛??,喉咙深处有什么要随着喘息跑??来,他隐忍的皱紧眉头。 却还是哽??了声。 脸盆里的血水晃动了起来。 alpha被一股剧痛挤压住了心脏, 他的双??发抖,眼眶赤红薄唇紧抿。 小黑狗拖着不是很流畅的腿跑过来,用脑袋拱他, 小心翼翼的叫, “嗷呜。” alpha阖上眼,宽阔的肩膀抖动着,一声声的哽咽。 “陈砜……” 屋里传来虚弱的喊声,“我想吃红糖鸡蛋。” 陈砜粗乱的抹把脸:“好,我去做。” 当陈砜端着散发着甜香的红糖鸡蛋进屋, 梁??玉已经昏睡了过去。 陈砜习惯了。 习惯了梁??玉不等他。 也习惯了自己吃掉红糖鸡蛋,吃完了对着空碗发愣。 父亲的声音让陈砜?到被阴云笼罩的现实中,他去隔壁屋,熟练的抽父亲屁股底下的尿布。 “没脏。”陈富贵观察儿子的神态,“他又怎么了?” 陈砜松开抽尿布的??:“咳血了,睡了。” 几个字说得平铺直叙,却比情绪紊乱语无伦次更让?心悸。 陈富贵说:“我怀疑他是肺结核。” “新型的,咳得不厉害,但就是咳血。”陈富贵不?道思考??久了,有理有据的分析,“你别跟他睡一屋了,免得被传染。” 末了又说了一句,“就算不会他的病传染,病鬼的气场也会影响你。” 陈砜转身往??走。 “家里是没?方住了还是怎么着,你非得让他睡你床上!”陈富贵呵斥完了,无力道,“快三十的?,一根筋。” 陈富贵敲敲床头板,问快走到门口的儿子,“我问你,村长来找他是为的什么事?” 陈砜一顿:“不清楚。” “那你没问他?” “不问。”陈砜抬起的脚倏?滞住,他低头去扯右边的衣袖,拇指蹭上那滴不?何??沾到的血。 陈富贵若有所思,村长跟梁家能有什么瓜葛? 几十年??的事,到底蒙了??少层灰…… 现在要把灰吹掉,有什么?思,灰下面的坟头草早就有?高了。 还有的,连坟头都没。 “下次村长再过来,我不会给他开门。”陈砜说着就走了??去。 言下之?是,你说了都没用。 这件事我做主。 “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姓梁的。”陈富贵后来又说了什么,正要带上的屋门被突然推开。 本来都要走的儿子掉头,周身气息不含愤怒,只有弥天盖?的委屈。 就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被父亲踹了一脚。 陈富贵对上儿子发红的眼睛,他悻悻然,刚才他说的是——短命鬼。 “我口头一说,还能真的灵验了不成。”陈富贵被儿子要哭不哭的样子给搞??了几分心虚,“再说了,即便成了真,那也一定不是老天爷听了我的……” 陈砜蓦?开口:“我想跟他好。” 陈富贵一愣。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他都不记得明里暗里的对儿子发了??少通火,慢慢也累了放弃了采取了软招,儿子硬是始终都没明确自己的心思。 现在竟然就这么表露了??来,还是自己主动的。 陈富贵想告诉儿子,你这才哪到哪啊,半辈子都没过到,以后会遇到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却看见儿子哭了。 儿子那滴泪给了陈富贵不小的冲击。他印象里是第一次见。 这导致陈富贵一夜没睡,天快亮才眯一会眯一会的睡了过去,不?道过了??久,他被厨房的油烟香辣味给冲醒了,一睁眼发现兜着窗户的大半块布??日头很高。 陈富贵扭头看见柜子上的碗盘,两只扣在一起,他把上面的盘子拿掉,瞧瞧里面的米糊,??一摸碗,还是温的。 这??上没有?是铁打的钢做的。 被生活不能自理,治病吃药耗掉很??钱,看不到尽头的爹拖着腿,还要掏心掏肺的宠一个吊着一口气,命比纸薄的??姓?。 顾着两头,想想都累。 陈富贵端起米糊又放下来,不?道在想什么。 厨房里,陈砜??拿大锅铲,翻炒菜籽油里的红辣椒。 梁??玉趴在他身后,踮着脚探头:“好辣呀。” “你??去。”陈砜看他。 “我不。”梁??玉的鼻尖跟眼尾都泛着生理性的红,“是不是该放莴笋了?” “等会。”陈砜炒几下辣椒,捞到锅台里边的浅黄色瓷缸,??拨开缸盖,里面的猪油露了??来。 猪油没有被挖得乱七八糟,而是从一个角开始的,凹下去了一块。 旁边还堆着一点没吃完的油渣。 陈砜把瓷缸对着大锅,用锅铲将里面的油渣拨进锅里。 油渣被炼得滋滋响。 梁??玉两只??搭在陈砜胳膊上,下巴靠在他肩头,?识半混沉的感受生活的味道。 莴笋下锅的??候,残留的一点水在锅里炸了。 那响动让梁??玉快闭上的眼撑开一条缝,他用迫不及待的语气说:“什么??候可以吃饭啊?” “现在就可以吃。”陈砜揭开饭锅,把饭头的一瓷盆咸肉端上来,他皮糙肉厚,不觉得烫。 背后的?却抓住他的??放到他耳朵上,对他说,“烫到了吧,捏捏。” 他照做的捏几下耳朵。 午饭是梁??玉送到陈富贵屋的。 陈砜被要求在门??等着,他一见梁??玉??来,就立刻迎上去,????也投去担心的目光。 “你爸睡了,我没喊醒他,就把饭放床头了。”梁??玉说。 陈砜进去一看,发现他爸没睡,眼皮还在动。 他顿了顿,轻带上门。 院里传来??声,陈砜寻声望去。 青年坐在树下,小黑狗在他面??打滚,像是逗他开心。 陈砜看一眼蔚蓝的天和舒适阳光,他搬了个□□搭墙边,再?屋打开衣柜,把去年做的新棉被抱??来。 “干嘛呀?”梁??玉额头贴着片树叶,懒洋洋?问。 “缝被子。”陈砜说。 梁??玉的眼睛顿??就亮了起来:“要在屋顶缝吗,我也要去。” 陈砜在青年看不到的角度露??点??。 其实他现阶段根本没心思缝被子,不过是想让青年能有点精神。 梁??玉爬梯|子的??候,陈砜又后悔了,他提着一颗心,“我牵你。” “我自己会爬。”梁??玉无奈的把??递过去。 陈砜拉着他柔软微烫的??:“慢点,别踩空了。” “你真啰嗦。”梁??玉踩着一节节梯|子往上走,皮鞋的鞋底塞着几颗小石子,这??候怪硌?的,他的指尖挠挠男?黝黑干燥的??掌,“我在你这住好些天了,之??都没上来过。” “屋顶就晒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陈砜绷紧神经末梢,留?他脚下。 “看风景嘛。”梁??玉的眼??忽然一花,?识全无,等他恢复过来??,发觉自己被一双肌肉虬结的??臂箍住,耳边有急促的喘息夹带呼唤声。 “没事……我没事……”梁??玉蹙了蹙眉心,拍拍男?煞??的面庞,“没事啊。” 陈砜的嗓子像被利刃挂擦鲜血淋漓说不??话来,他都不?道自己是怎么把梁??玉带到屋顶的,又是怎么下楼,拿了几片锅巴上来。 灵魂??窍了,吓的。 陈砜坐在屋顶,背部的汗衫有一大片深色汗印,他低着头,脑子里有很嘈杂的声音。 仿佛是谁家在办??事抬棺起水,唢呐声混着哭天撼?,悲戚?叫着亲?的名字。 有细嫩的触感抚上陈砜棱角锋利的下颌,他侧了侧头。 “你怎么变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梁??玉打趣,“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更丑了。” 陈砜看清青年瞳孔中的自己,胡子乱糟糟的,眉间川字痕很重,摸样沧桑又无力,他轻按住青年的脸,往旁边扳了扳。 然后, 青年的眼里换成了一抹生机勃勃的春景。 风暖阳光也暖。 陈砜把屋顶扫了扫,将新棉被往?上一铺,再盖层大红大绿花色的布,从左上角开始一针一针的缝。 梁??玉躺在软乎乎的被子上面,视野里是随风摇曳的树枝绿叶,耳朵里是鸡叫声,偶尔夹一声狗吠,他左??腕部的膏药贴几天??就撕下来了,换成了那条紫色的丝巾。 被他??得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皮肤和羸弱纤细的腕骨一衬托,那丝巾就显得跟妖冶的装饰一般。 陈砜的余光跟着那条丝巾动。 他半夜偷偷解开过,观察过青年的腺体。 看似是普通的激素异常引起的过敏生疮长包,他给擦过部队带?来的药了,没用。 年后陈砜也托去县城的亲戚帮忙找过邮局,还是没有他的信。 朋友是信得过的,也很有能力。 照现在这情况,最坏的结果是,朋友去年和他通完电话后就??任务了,至今未?,根本没收到他的胶囊。 陈砜缝被子的动作停住,他看着刺进皮肉里的针头,半天都没拽掉。 “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梁??玉翻了个身子凑过来,“针都戳到??了。” 陈砜的目光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的把指尖上的血珠擦掉,继续缝被子。 ??被拉扯了一下,伴随一声犹疑的嘀咕,“你好像少戴什么了。” “我?道了!” 梁??玉在针线篓子里扒拉扒拉,找到一枚有点锈迹的铜顶针,他微仰头看陈砜,乌黑长发荡??柔情的弧度,水盈盈的眼睛含??:“把你的??给我呀。” 陈砜下?识伸??,铜顶针带着青年的体温和特有香味,一点点圈住他的??指。 那一霎那间,他仿佛置身小教堂,??上套着普通简单的戒指。 眼??是要和他过四季,看山水,听风雨的爱?。 可他没听到上帝的祝福。 没有祝福。 54、第 54 章 这片??山??水是大自然给的, 养着多个村子。 在陈砜前面的那个护林员是刘家村的,老伴孩子都出意外没了,他就自己住在深山老林, 一干就是一辈子。 现在他住的小屋?前段时间新增的??个护林员用了。 那??人是小尹庄的,年轻时候当过兵,才得了这个差事。他们偷懒不巡山,认为没必要。 病虫啊疫情啊什么的,没?过。 最近也不可能会有火灾发??, 清明节还没到呢,谁烧纸啊。 所以他们今??在这躺着,明??在那窝着,后??干脆在小屋里睡大觉。 难得挑了个日子溜达, 碰上了野猪。 他们贪野猪肉, 结果??人一个啃一嘴泥,一个??腰扭了,骂骂咧咧的去了陈家。 中途掰了几根竹笋带着,还赶在临近饭点的时间去。 就是懒得回去刷锅烧火,想讨顿饭吃。 陈家院门是?着的, 门前摆着一张小椅子,上面放着个铁罐。 啃过泥的那个黑胖村??拿起铁罐,盖子一抠, 看一眼里头说:“荔枝啊。” 他倒出一??塞兜里, 扶着腰的长脸村??也塞了一兜。 大半铁罐的荔枝??剩个底。 他们既不敲门也不打招呼,直接就进了院子,像是回自己家似的。 “没人?”黑胖村??啐了一口,拔高嗓音喊,“老陈!我跟王哥来看你啦!” 屋里没动静。 “老陈铁定在睡觉。”王哥龇牙咧嘴, “胖子,你搀我去他屋。他儿子在外头带的那跌打酒,比小店买的厉害多了,我得问他要点擦擦。” 胖子咕噜咕噜吃了??个荔枝,壳扔地上球鞋一踩,“找他讨一瓶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种人,就算心里头不乐意,也不会说出来,爱吹牛|逼还死要面子。”胖子抖着满脸油黑的横肉鄙夷番。 王哥?完还真打起了小算盘,可他一见到瘫在床上的陈富贵,心思就从跌打酒转到了收音机上面。 闺⺷?想要那玩意儿,老在他耳边念。 王哥的眼睛往陈富贵枕头边的收音机那瞟了??几眼,都没注意胖子跟?方说的什么。 直到陈富贵叫他,他才回神。 “跌打酒在堂屋。”陈富贵说,“就第二个抽屉。” 胖子去拿了跌打酒,王哥趴在床边,掀了褂子让他帮忙搓擦。 屋里都是王哥“哎哟哎哟”的惨叫。 陈富贵??收音机关掉:“你们惹山里的野猪干嘛,差那一口?” “我们可没招它,是它发疯顶我们。”胖子说。 “是……是嘞……啊!”王哥趴不住的??手乱抓。 陈富贵的腿?抓到了,那股力道??他扯得一歪,垫在屁|股底下的尿布扭得乱七八糟。他费力的拽了拽,尿布还是没铺??。 人废了,什么都干不了。 陈富贵这屋子,有个窗户是朝着院子的,他就往那瞧。 猪都拱圈门了,它要是会说话,肯定在说“饭呢?他娘的饭呢!” 陈富贵一边操心圈门的结?程度,一边在心里咒骂老词——老陈家肯定在八百年前欠过梁白玉! 不然也不会让他儿子??自己搭上,都这个点了还在外头陪玩。 山里除了树就是草,石头,有什么??看的! 病鬼一??到晚都不知道安??! “老陈,你儿子这会儿怎么不在家?”胖子问。 “巡逻去了。”陈富贵不想多说,“中午了,该回来了。”接着又来一句,“你们留我这吃饭吧,中午咱几个整??杯白的。” 胖子跟王哥象征性的推了推就应下了。 胖子上茅房的时候,看见了晒在院子东边的一排衣服。 ?中有条纯白内|裤,布料跟?他的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城里的货。 是那个beta。 胖子的眼前浮现了一张过于俊秀的脸庞,和那??条笔直细长的腿,这么一想就??像已经闻到了骚味,他??眼泛光的吞了一大口唾沫,一??拽了内|裤去茅房。 不到??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时哼着小曲神清??爽,用过了的内|裤不在他手里,?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他瞧瞧竹竿上的衣服,风大,少一件也??常。 屋里的王哥在??玩收音机,问是多少钱买的。 陈富贵捧着缸子,长了个痦子的大拇指在??手上摩挲:“岁数大了,不记得了。” “看不出来是二手的。”王哥摸着收音机,“挺??……挺??的……” “什么挺???”胖子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进来。 “没啥。”王哥放下快?他摸烫的收音机,“老陈,你看你儿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和胖子先??饭煮了?” “成啊。”胖子扯扯裤腰带,“竹笋还得泡一会儿……” 话没说完,陈富贵一缸子茶水就冲他泼了过去。 56、第 56 章 深山里有野人, 把小屋砸烂了还伤了人的事都传遍了,大家被搞得心慌慌的。 王哥回家就上吐下泻,他对大山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祖宗的坟都不愿意去烧了。 胖子呢,伤得太重昏迷不醒,就算他这回命大活下去了,根子也烂了后半辈子就是个废人。 他⺄?两个作为临时加入的护林员,在同一天双双退岗。 ??了这么恐怖的事情, ??人愿意顶他⺄?的缺位。 可是野人要防,必须找到打死,不然这年??开始呢就成天提心吊胆,日子??法过。 更可怕的是, 要是让它半夜跑进村, 或者在孩子上学的路上突然跳??来进行攻击,那不就完了。 老村长的儿子新官上任一把火,他和其他村的村长开会,强迫每家按手印,老弱妇孺以外的??有人每天轮流巡山, 十人一组。 每组选??一个组长,会发红袖章跟口哨。 其他人自卑巡山的武器,铁棍或者扁担镰刀都可以。 各个村长还为了鼓舞士气, 拉起了自制的横幅:守护山林人人有责。 这副小家拼成大家的集?行动, 多少年??有过了。 虽然是被逼的,咒骂的多得是。 第一批巡山的去陈家了,结果??有得到自以为的那种乡里乡亲招待,便回去散播一些阴阳怪气的谣言。 被孤立了的陈家生活照旧。 梁?玉吃饭的时候往院门那瞧:“今天又??人来呢。” 陈砜扒拉饭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梁?玉??刚举起双臂,他就立即抬头:“吃饭不能伸懒腰。” 梁?玉:“……”他把手放到脑后,扩展扩展酸痛僵硬的肩膀,“你好迷信。” 陈砜??有解释,也??反驳。 梁?玉转过来坐,他面向门外,视线落在院里的两棵桃树上面。 都长小花苞了啊。 “那两棵桃树都是我种的。”梁?玉自言自语,“也不算种吧,就是我小时候喜欢吃完桃子把核丢在屋外,有一年发现那里长了两根小苗。” 陈砜夹菜的手停了下来。 “我妈把苗移到了家门前,我经常??它⺄?浇水量身高,它⺄?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就在我不管它⺄?的时候,它⺄?开花结果了,全是毛桃。”梁?玉不是很满意的说,“我明明吃过好几种的,怎么就只有毛桃核发芽了呢。” “毛桃呀,总觉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手摸完了碰身上其他地方感觉痒痒的,”梁?玉嘴上嫌弃,看着两棵桃树的眼?却充满温情。 桃树承载了他的某些情感?回忆。 陈砜放下筷子,说:“老家的桃子,比外面的好吃。” “是吗?”梁?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缓地眨了一下。 陈砜顿了顿,侧头凝视他。 “我??吃过外面的桃子。”梁?玉的嘴角耷拉下去,眼睛也垂着,浑身上下都浸满了令人心疼的失落。 陈砜喉咙一堵,他哑声说:“外面卖的吃起来有股水气,很红却不怎么甜,口感也一般。” “噢……”梁?玉扬起笑容,“那还好我??吃。” 陈砜摸上了青年的耳垂。 青年偏了偏脑袋,细腻苍?的脸颊蹭到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发麻,心口滚烫。 “超过??秒了。”梁?玉是一贯的拖音,自带调情跟柔媚的味道,“你再不把手拿开……” 陈砜看着他那双深情眼。 “我就要摸回来了。”梁?玉说。 陈砜靠近些。 这个动作包含了明显的期待。 青年却又反悔,大笑着倒在他身上,说,逗他玩的。 又逗他。 总是逗他。 陈砜塌着肩坐在板凳上面,从去年压抑到今年,快要满溢的众多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拉住青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耳上。 堂屋很静。 陈砜耳朵上的阻隔扣完全嵌进了青年的手心里,炽烈又浓郁的信息素冲??来,顺着他的指尖缠上他的身?,茧子一??拢住了他整个人。 独自发酵,狂欢,沉沦。 ——你是我欲望的起点和终点。 那天过后,一切如常。 距离陈家不远的地方有个水潭,不像山脚下的河边那么清澈见底。 水潭的水|很|深。 梁?玉一时兴起的叫陈砜去那钓鱼,他自己在一旁陪了会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梁?玉叫想跟着他的小黑狗留下陪陈砜,还对陈砜丢下一个任务,不钓到鱼不准回来。 口气一点都不霸道蛮横。 这让听的人无法拒绝,更不忍心顶嘴。 梁?玉咬着一根细细的嫩草,几步一停的慢慢吞吞穿过一小片林木,走到门口。 屋檐下的陈富贵听到动静也????一个眼?,他坐在老藤椅上面,两手搭在身前,松垮泛灰的眼看着前方。 他从昨天开始就这??了。 一大清早的叫儿子把他搬到门口。 小孩子不明?他在看什么。 眼前不就是花草树木吗,一天看到晚,有什么意思啊,无聊死了。 只有长大了,经历的多了,生命从富足到贫乏,慢慢的老了,就会懂,那些在门前一坐就是一天的人,不是在看风景。 ??是在看——回忆。 梁?玉坐在藤椅边的空地上,背靠着砖墙,他随手捞了晒在旁边的球鞋,对着门槛磕鞋底的硬泥巴。 声音挺像那么回事,动作却连五岁小娃都不如。 梁?玉手都红了,鞋底的泥巴依然很顽强,一块??磕下来,他把球鞋放回原处,气馁的“哎”了一声:“干不了了,不干了。” 这么个嘲讽的机会,陈富贵毫无反应,就跟聋了似的。 梁?玉把脚边的石头子拨到一起,他?其中几个往上空抛,再抓起地上剩下的,去接掉下来的那几个。 一个都??接着,全避开他的手砸下来了。 梁?玉尝试了十几次,通通失败,他不开心的嘟囔:“真的是,现在的小石头都??以前好玩了。” 陈富贵终??忍不下去的??声:“你怎么就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啊?”梁?玉茫然的指指自己,“叔,你在和我说话吗?” 陈富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我在跟鬼说话。” 梁?玉一下就笑了:“叔,你这玩笑开的,这世上可??有鬼。” 陈富贵被面前的笑脸整得晃了下?,懒得看了。 “我不是耍赖,是我自身的问题太多了。”梁?玉抚摸腕部的丝巾,“太多了……数不完……” 陈富贵挺意外的。 这小子还有这觉悟跟自知之明?他不信。 陈富贵正要说点什么,梁?玉突然爬起来,去逗在草丛里溜达的大?鹅。 ??过一会,陈富贵就看到他被鹅追着跑。 一个大人,被鹅追得慌不择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晕倒。 ??且是倒了就再也起不来的??子。 陈富贵抓着藤椅扶手坐直,提气喝了一声。 大?鹅扑着翅膀看看他,缩着脖子走了。 梁?玉气息虚弱的回来:“叔,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的裤腿就要被鹅咬到了。” 陈富贵冷嘲热讽:“我是管你吗,我管的是鹅!” 梁?玉失笑,哄家里长辈一般:“是是是,我知道,鹅养那么大不容易。” 陈富贵哼了声,不说话了。 梁?玉撑着墙喘息,布满细汗的脸上呈现了一种死气,他的手指有些痉挛的蜷缩起来,眼前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天地像是颠倒了过来。 梁?玉想吐,他紧抿住唇往院里挪,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你知道我儿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等梁?玉回答,陈富贵就往下说,“你不知道。” “普通的beta能闻到信息素,也会受到影响,你不会,你是beta里的劣质品。”陈富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陈述一个他早就琢磨透了的事实。 梁?玉维持着垮门槛的动作,半晌??动了动唇角:“劣质品……” “我是劣质品啊。”他轻轻笑起来,笑得呕??血丝,“我原来是劣质品,我都不知道。” 我他妈……要是劣质品就好了。 “beta人数最多有社会价值,却??有家庭价值婚姻价值,不管是跟alpha还是omega搭伙过日子,都是个??有信息素的局外人。” 陈富贵说??人尽皆知的事,又来一句,“你更是个祸害人的累赘,我儿子腺?有问题治不好,经常难受,你不但帮不上忙,还要他照顾你。” 风卷起一地的碎土烂叶。 陈富贵??看梁?玉,他看着看了一辈子的山林:“知道自己一身怪病命不长了可能说走就走,还赖在我儿子身边,看他为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瘦得??有人??,为你一次次跟我这个爹唱反调做对,哪怕晓得你不守信用依旧站在你那边,你很得意吧。” “自私,虚伪,冷血,残忍。” 陈富贵??有动怒,用的是很平的语气,却更伤人。 字字带刀,扎心口。 梁?玉擦掉下巴上的血,他在仿佛极速下坠的感觉里昏昏沉沉的眯起眼,喃喃道:“我可以早点走的。” 这话陈富贵听懂了,他捶腿的速度一慢:“那你赶紧走。反正你??有心,一直都只是耍我儿子玩。” “活着的人最痛苦这个说法不可能落在我儿子身上,他现在是喜欢你喜欢得连自己都丢了,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你,恨不得把你含嘴里捧手里,不过他也是个平凡人,他会忘了你,早晚会忘了你,他不到??十岁,人生还长,凭他方方面面的条件,以后一定能遇上……” 陈富贵??说完,就听见了青年不太清晰的咕哝。 “我爸妈在等我,等好久了,还有我的傻子朋友,他⺄?都在等我,我也很想他⺄?……” 后面似乎还有但是。 但是什么, ??说。 58、第 58 章 陈砜把他爸埋在了?前的林子里, 墓碑正对着院?的方向。 这样他爸想家了,就能?到。 坟前摆着?碗压得很高很紧实的米饭,?碗没放酱油的大肥肉, 还有?杯白酒。 陈砜披着麻布跪在地上,亲戚都没通知,这场丧事办得很简单。他身边只有?个生命特征很薄弱,却在他送走他爸期??时刻陪伴他的病人,???条瘸腿的狗。 起风了。 山林里掀起了?片骚动。 梁白玉的衬衫被吹得鼓了起来, 长发在风里乱舞,他静静站着,周身有股子浓到化不开的枯萎与凋谢味道。 “呜……呜……汪!“ 小黑狗突然对着坟包叫了起来,它像是才意识到从前在地里捡到它, 把它带回家的人类已经不在了。 又像是它仍然不懂那个人类为什么要睡在土里, 只是感应到了过于压抑悲伤的气氛,??叫声表达它的不安。 梁白玉蹲下来,捻住小黑狗后脖子上的?块皮毛:“嘘。” 小黑狗朝他鞋面上?趴,尾巴讨好的摇了摇。 梁白玉的视线从戴着白布背对他的男人身上经过,去向泛着湿腥气的新坟头, 又往远处的天空跟山峰飘移,他喃喃自语:“不管是至亲,夫妻, 还是兄弟姐妹, 朋友……总有散的时候,都有散的时候。” 散了,就是真的散了…… 梁白玉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无声的叹息隐于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男人转过来, 向他伸手,嗓音嘶哑干裂:“走了,回去了。” 他愣了?下,把手递过去。 回家的路上,他们?直牵着手,没有松开过。 村里的习俗是,?人生前的衣物要全部烧掉。 至于原因,有说是留在家里晦气,有说是怕见着了那些东西?难受。 也有个说法是——每个人?了,都?去另?个世界,他们要在那里过日子开启新的生活结识新朋友,只是不?再??我们有交集了。 陈砜在他爸走后的第?天,开始收拾屋子。 梁白玉没帮忙,他浑身无力的坐在桃树底下,能不动就不动,呼吸都放得很轻很慢。 院里堆着?点秋冬的毛衣毛裤。 都很旧了,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松松垮垮的变了形。 梁白玉微仰头,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是自?随意伸展的树枝,那些翠绿的叶片??夹着不少粉色。 那是?个个饱满的小花苞。 再过些天,就要陆陆续续的开了。 堂屋里传出脚步声,梁白玉的脑袋歪向那边。 男人把?堆春夏的衣服抱出来,他面容憔悴,额角是给他爸找寿衣时不小心撞到柜子角留下的伤口,??里的血丝挺重,其他没有什么异常,做起事来??平时?样利索稳重。 沉寂的冰河湖面下藏着什么? 不知道。 也许是恐怖的激流,漩涡。 也许就只是?个偷偷躲在水里嚎啕大哭的小鬼头。 干燥的布料燃得快,转????就成了?团大火。 发霉的气味??樟脑丸味,以及每件衣服的故事,都随着这把火烧没了。 院里的鸡鸭鹅都跑回了围栏里,不敢离火堆太近。 小黑狗胆子挺大的,没有跑走,依旧窝在梁白玉脚边呼呼大睡。 梁白玉?着那火,冷不丁的出声:“收音机呢,要不要也烧给你爸?“ 陈砜?顿。 “你爸不是喜欢??歌嘛。“梁白玉说,”烧给他吧。“ 陈砜回头:“最近你每晚睡觉都要??……” 梁白玉打断道:“你可以给我唱呀。“ 陈砜跟桃树下的人对视几瞬,回屋拿收音机去了。 梁白玉咳了几声,他摸出兜里的手表,自言自语:“菩萨他爸嫌我碍??。” “未免也太天真了吧,地府那么大,能是那么轻易就能遇上的吗?“梁白玉”啧“的口型还没做完整,就抿住了嘴,他把手表放在??睛上面,仿佛能透过表盘?见??这块表相关的?幕幕。 梁白玉的全身突然僵麻住了。 手表顺着他的脸掉下去,落在了他怀里。 他不能动了。 上次这种症状持续了快??钟。 这次…… 梁白玉在心里数数,从1数到50,100,200,直到数过300秒,他的手指才动了?下。 又?次活过来了。 陈砜烧了收音机走到桃树下面:“烟大,?呛到。“ “没事。“梁白玉指了指旁边,陈砜坐到那位置,背靠着桃树点了?根烟。 梁白玉伸手接住男人肩头飘落的那片落叶,他放在嘴边,?片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含住。 有凄楚又温柔的小调缓缓流出。 偶尔?夹杂?声鸡鸣。 腿上?沉。 梁白玉唇??的小调停了。 男人枕着他,面朝里侧,有点沉的鼻息喷在他腹部。 睡着了。 梁白玉拿走男人嘴边的小半截烟,??牙咬住被唾液浸湿的烟蒂,徐徐吸了?口,吐出?团白雾。 腰倏然被圈住。 梁白玉仰起头吸烟,手轻轻抚上男人的后颈,安抚大狗似的,?下?下若有似无的捏揉。 没多久,扣着梁白玉腰的力道就减轻了很多。 这是感受到了安全感的表现。 安全感…… ?个alpha竟然能避开信息素的本能引导,从不能标记,不能完全占有的beta身上获取到了,犹??泡在羊水里的婴儿,无关性与欲。 不符合第二性别的?律,格格不入,不该存在。 也就是偏远的小山村里没人注意这个现象,要是在大城市,多少都?引起惊骇。 影响大了,?有八|九?被zf的人带去抽几管子血,再关起来观察研究?番。 这是个第二性别相关还在不断完善的社?。 大城市的底层人士为了生计奔波,活着就已经很累了,没人想去了解今天谁在街上发|情了,谁腺体感染了,谁信息素变异了……而高层人士?投入大量金钱人力去关注那些,打的是对社?对国家做贡献的名义。 不管道不道德,有无人性。 春天雨水多,上山挖笋子的?波接?波,起早贪黑?筐筐的往家背。 不怕吃不完坏掉,?般都是现吃?小部?,剩下的大部?都切成条或者片,煮?遍捞出来晾晾放进簸箕里,在太阳下晒。 干笋子可以塞在袋子里挂墙上放很久,怎么都好吃。 山里还长了很多蘑菇??木耳。 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得清哪些有毒,哪些没毒,可不就?窝蜂的来了个大扫荡。 ?场暴雨过后,山下田里的水都要漫了。 梁白玉坐在山坡上搓泥巴玩。 陈砜站在他旁边,俯视在田里捉鱼的大人孩子。 远离喧闹的山村生活有百滋百味,却??他们没有关系。 陈砜忽然说:“我们走吧。“ 梁白玉的语气里带着不乐意:“才刚来。“ “我说的是,离开这里。“陈砜盯着他的发顶,”离开这个村子。“ 梁白玉堆了个泥屋,他找泥巴捏屋顶:“不要。“ 手被抓住,指??的泥巴也被抠掉了。 紧接着,他的双手被褪色的迷彩服裹住,擦了擦。 陈砜扯开了他绑在左手腕的丝巾。 梁白玉的??皮痉挛了?下。 “我起先以为你是过敏,“陈砜?他暴露出来的腺体,”我做梦都希望你只是过敏。“ 梁白玉说:“那你就把我当成是过敏了……“ “你要我催眠自己,”陈砜的??眶很快就充血泛红,“还是??睁睁?着你的腺体渐渐溃烂?” 梁白玉偏头?大山长河,答非所问:“我好不容易回来的。” ?音,他就吐出了?口血。 青草脏了。 梁白玉熟练的拿出药瓶,当着陈砜的面倒出?粒药,他没吞下去,而是咬了?小块。 这就是他走过冬天,?到春天的原因。 药吃完了就没了,他?直在省着吃,?粒撑好几天,就这么不能痛快?也不能痛快活的撑到了现在。 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陈砜的呼吸停滞,他早就趁梁白玉昏睡检查过药瓶,也有了大概的猜测,却只能?天天的承受内心的煎熬,根本不敢提?个字。 现在陈砜??袖子擦掉梁白玉嘴角的血迹,声音低柔得像是在哄:“你还有药吧。“ “没有了。“梁白玉没说出他想??的?。 陈砜的面部肌肉僵硬,音量??低:“我记得我去年给你拿药的时候,?抽屉都是。“ 梁白玉拧上药瓶:“真的没有啦。” 陈砜把他的头发理了理:“那你的药在哪开的,我带你去。” 梁白玉把咬过的药片丢回药瓶里,去年赵文骁也说过类似的?,他忽略了,这次却给了答复。 他说,“来不及了。” 陈砜?瞬不瞬地凝视他:“来得及,你告诉我……” 梁白玉摇摇头,?字不变的重复:“来不及了。” 山下不知哪个早当家的孩子站在家?口,扯着稚嫩的嗓子喊爹妈回家吃饭。 那股子平淡的岁月安宁吹不到山上。 陈砜在说什么,神情痛苦到了极点,梁白玉已经??不太清了也?不太清了,风吹山林的声响离他的世界越来越远,他昏昏沉沉地?了陈砜???:“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这是梁白玉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第?次问的时候,他的??睛亮亮的充满风情,??里写着他想要的回答,希望??的人能满足他。 这次他的视线不怎么对焦,??中依然有想??到的答案。 陈砜握住梁白玉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凑近些抵着他的额头,??那次?样??他所愿。 “是,我爱上你了,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陈砜?遍遍的说着,喘息里带着汹涌而赤诚的爱意,他哽咽着哀求,“你也爱我吧,你也爱爱我……” 别丢下我……求你了…… 59、第 59 章 梁白玉回村前为自己安排的药量, 能让他鲜活明艳的好好活到年三??,??家里喝碗鸡汤吃点茶叶蛋和父母过个年,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终点。 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原来的基础上减少药量, 为的是想多活些天。 活多久是无法计算出来的, 这要取决于他最后一粒药的最后一口是??时候吃。 他会??那之前了断自己。 梁白玉一笔一划深刻??灵魂深处的是——我必须??药吃完前死去。 现??梁白玉的药瓶里还有不到四粒药。 ??他已经…… 梁白玉看着还??不断向他表达爱的男??:“好啦,我听到啦, 知道啦。” 陈砜有些愣。 梁白玉拍拍他的脸,温柔地笑了一下:“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每个字喔。” 考官出卷的同时?给了答案。 那是考生老早就想填的,这次终于填上去了。 互相??愿。 陈砜低下头, 鼻腔酸堵得厉害, 他又抬起眼眸, 很深邃的眼凝视着与他额头相抵的??,眼里有赤红的情潮??剧烈涌动。 “你…… “梁白玉虚弱地眨眨眼,“还想问??呀?” 陈砜喉头泛上来的苦意浓至极,呼吸里都浸上了,痛苦的窒息感将他的整个心肺灌满, 他有?多想问的了,关于眼前??的过往经历他都想知道,他期盼能当一个被接纳的倾听者而不是带着目的的探问者, ??他只等到了“药吃完就没了”和“来不及了”。 没有意义了, 所有,一切都没意义了。 陈砜飞快偏头抹掉眼泪,还是有意义的,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以说出爱的机会,?拥有了爱。 “没有了吗?”梁白玉嘟囔。 陈砜一语不发地把丝巾系回梁白玉的腕部,轻轻背起他往家走, 周围高大翠绿的草木和芬芳野花一路相送。 生活仿佛是??给他们一个错觉:我会眷顾你们的,不要怕。 陈砜感受背上??的?量,轻得让他怀疑只剩个壳了,他想到被他寄出去的胶囊,那原本是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嘴里出来的?是一句直白到残忍的话,往自己心口扎窟窿搅得稀烂。 “你想??时候把药吃完?”他问。 “想”这个字,不含任何要求。这不是把自己放??最卑微的位置,是尊?所爱之??的一切决定。 陈砜以一个鲜血淋漓的灵魂等着答案,风悠悠吹过,夹杂着一声轻语,“半个月不到吧。” 他茫??无措的僵??原地,根本吐不出 “我今天不问,你是不是就要一声不响的丢下我走了”这种话,他的心里没有丝毫怨恨,只有压抑的绝望。 半个月,半个月……能做??????做不了。 别说映山红了,??能都等不来一场雨。 有两只手从陈砜背后伸到前面,捂住了他潮湿模糊的眼睛,他的世界黑下来,耳边响起一声呢喃:“你喜不喜欢猫呀?” “不喜欢,?不讨厌。”陈砜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 捂住他眼的手往上移,扯扯他的头发。他改了口,“喜欢。” “噢。“梁白玉轻哼了声,苍白的唇贴??alpha左耳的阻隔扣上,“那养一只嘛。” “你要对猫好,要宠它,多陪陪它……”他说着说着,眼皮沉沉的盖住那双多情的眼睛,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弱,昏了过去。 陈砜继续走,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春意盎??,他?仿佛走??寒风呼啸的冰天雪地。 走着走着,又是灰暗的荒芜。 梁白玉第二天叫陈砜带上铁锹,陪他去了山里的一个地方。 陈砜??梁白玉的吩咐下挖掉那里的灌木,扯掉草藤,露出光秃秃的黄土地。 “这儿。”梁白玉指指一个方位,“你往下挖。” 陈砜??都没问,照着做了,他不想梁白玉气息不稳的??这待?久撑得难受,就用最快的速度挖土。 不多时,陈砜踩铁锹的动作忽地顿住,这一处是个被挖过,又填上的坑。 陈砜面不改色的踩铁锹,旁边的土越堆越高。 “好啦。”梁白玉叫住陈砜,他蹲??挖出来的土坑边,不知道??想??。 陈砜将铁锹丢??土堆上,转眼看见的一幕让他怔住。 梁白玉把一只手伸向土坑,五指慢慢松开。 被他捏着的旧手表掉进了坑里。 梁白玉说了??,陈砜没听见,只发现他的表情是愧疚的。 陈砜猜是跟那块手表的主??有关。 梁白玉每次抚摸表的?子有多柔和,他都看??眼里。 alpha的独占欲是天性,他克制着不背着梁白玉把手表扔掉,?庆幸自己战胜了本能。 四周很安静,蹲??坑边的??嘴里??念“一二三”,他数着数,说:“我最好的朋友跟我父母聚上了,晚了点。” 陈砜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土坑右边的草丛。 原来那里?有两个坑。 陈砜的心口突??狂跳,他“刷”地去看土坑周围,这里是不是有……第四个坑? 父母,朋友,还有谁? 还有自己。 身后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湿网,梁白玉没回头,最初……?就是回村前吧,他计划??年三??晚上把自己埋了。后来家里的房子塌了,梁白玉就想等雪化了废墟被?阳晒干,就叫陈砜把他跟老屋一起烧了,再随??抓一把灰,埋进这里。 父母会来接他。 一股㳠?道将梁白玉拉起来,他迎上alpha沉痛的目光。 他们四目相视。 时间裹着??,从他们的眼神里流走。 过了好一会,陈砜嗓音嘶哑地开口:“还有别的要做的吗?” 梁白玉摇头:“没了。” “那我把坑填了?”陈砜问。 梁白玉说好。 陈砜闷头填完坑,他想好了,不到??五天?没关系了,到时候他们一起走。 当晚,小黑狗感应到了??,冲到院门口汪汪大叫。 不一会,山林里就传来惊慌的求救声。 不知道是哪个村子的男孩子??巡逻,遭遇了??怕的事。 屋里的陈砜睁开眼睛又闭上,明摆着是不想管了,命运对他这?冷漠,他?善良不起来了。 ??而承受得比他还要多的???推推他,对他说:“去看看吧。” 陈砜没有动。 “去啦。”梁白玉说话声含糊不清。 陈砜摸他被虚汗打湿的发丝:“我去了,你一个????家?” “有??关系。”梁白玉说,“豺狼都会嫌我咯牙。” 陈砜依旧躺??床上。 外面传来惨叫,声音的主??像是被扒了皮捅穿了肚子,叫声凄厉,令??头皮发毛。 黑暗中,陈砜的面部朝着窗户方向侧了侧。 “好惨啊听着,发财都吓到了……”梁白玉翻身趴??枕头上面,“你去看一下是怎?回事,带上棍子跟手电,走的时候把门锁上。” 陈砜将发财放进屋里,他锁好家里的门,想着快去快回。 谁知去了那,看到的是两个alpha和一个小omega。 陈砜皱着眉头摘掉阻隔扣,将两个被他的信息素压制的alpha一??一棍子敲晕,结果发现他们都成结卡住了,只能等被标记了的小omega自己放松。 omega天生就会被强大的alpha吸引,无法自控。 哪怕是已经有了alpha的omega。 吃不下了还想要。 陈砜没??意往他汗液里钻,带着强烈诱惑的香甜信息素,他戴回阻隔扣收住自己的信息素,转身走到到一块石头上面,对着山下吹口哨通知村里??,之后就掉头跑回家。 狗的灵敏度是很高的,往常陈砜一靠近院子,发财就会叫。 这次没有。 他把手电关掉,迅速打开院门的铁锁,脚步又快又?的往里走。 敏锐的感官同时放开,向四周扩散蔓延。 一股难闻的杨树皮味扑进了他的鼻息里。 是一个,低等的……alpha。 而且, 发|情了。 陈砜的面部瞬间变得狰狞??怕,犬牙泛着血腥气龇了出来,他攥着棍子的手上跳起青筋,满身煞气的锁住闯入者的位置。 五感全没了,??都感知不到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那个??。 门锁被砸坏了的屋子里,beta扣住一具正处于生理性亢奋中,忘了恐惧不断磨动的男性躯体,他那只漂亮又病白的纤细左手拿着一把小刀,正要抹对方脖子。 自??的??同??做一个标准的模范动作。 教官级别。 陈砜看到这一幕,周身发疯的信息素霎时凝住,他血红的眼睛滞缓地眨了一下。 梁白玉脸上那份对??命的麻木飞速消散,他丢掉小刀,抿住嘴角垂下头,有一点单纯的不好意思,和前一刻像是两个??。 陈砜迈步进屋,将失了智要去抓梁白玉脚踝的村??打晕,拖了出去。他回来时,屋里还是有令他头脑发胀的同类信息素,充满挑衅的刺激着他的理性。 护主的小黑狗肚子那块毛上沾着泥巴,应该是被踹了一脚,晕了。 陈砜把它抱起来放床尾,转头走到赤脚踩??棉被上的青年身前,握住他的右手。 梁白玉蹙了下眉心,轻声说:“别碰,好脏的,我还没洗呢。” 陈砜捞起汗湿的褂子,擦他手上的一点臊臭脏污。 “都是一个村子的??,??果不是很过分,我是不会那?做的……我一开始头好昏没有劲起不来……那平头大哥解了裤子就冲我的脸……我用手挡了……他完了还想要咬我脖子……说我勾引他还骂我母亲,我才拿的小刀,我连鸡都不敢杀,真的,我就是吓吓他没有真的要……” 梁白玉很小的话声戛??而止。 陈砜吻住了他。 60、第 60 章 那晚的事成了陈砜心头的一块疤, 血流不止,他一刻都不敢再让梁白玉离开他的视线。 即便他们快要走了…… 亲戚带着几?小鸡和小鸭过来时,陈砜正在大门?的空地上铲锅底。 铁铲??一?接一?摩擦锅底, 刮?来厚厚一层黑灰, 全往坐在风口的梁白玉那里跑,他也不挪位置, 就那么感受烟火日积月累的味道。 太阳晒着,暖洋洋的。 梁白玉的心绪有点涣散, 冷不丁地被一个大嗓门扯回了现实中。 “小砜!”亲戚手垮菜篮??,脚步生风地走近, 眼睛暗搓搓的朝梁白玉那瞟了两眼, 很不待见。 陈砜放?大锅。 “你爸身体怎么??今儿天气这么好, 你得把他弄出来晒晒啊,杀菌嘞。” 亲戚故意冲梁白玉的方?吐了口痰就进院??,边走边碎嘴,“这世上什么都没自个爸亲,你可别昏了头着了某个道……” “我爸去世了。” 门口响起陈砜的声音。 这事儿把亲戚惊到了, 菜篮??都拎不住的掉地上,里面的小鸡小鸭颤巍巍的抖着小短腿爬起来,懵懵懂懂地四处张望, 它们新到了一个地方, 不敢乱走动。 陈砜带亲戚去了他爸的坟头。 亲戚这?不信也得信了,她在坟?指着陈砜,扯高嗓??骂他连这件事都不通知大家伙, 天地大不孝! 陈砜沉默不语。 “说啊,怎么不说啊!你连自己爹的后事都这么随便,不是让猪油蒙了心, 就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心智!”亲戚唾沫星??乱飞的训斥陈砜,眼㖞?狠狠剐?蹲在草地上看野花的梁白玉。 陈砜不在意亲戚对他的抱怨不满,也不想费心思去解释,但他不喜欢亲戚说梁白玉,他的面色渐渐冷了?来。 年?的失眠颓废焦虑,和年初的恐慌不安,导致他的轮廓线条瘦削了很多变得凌厉不好接近,这会儿更是显出了凶光。 亲戚心里一怵,她小声啐了几句,蹲到坟?嘀嘀咕咕了什么,拍拍裤??起来说要回去了。 陈砜把亲戚叫到一边,叫她把那几?小鸡小鸭都带回去,⺻?低声嘱咐她养发财。 亲戚不是很想要:“一条瘸了腿的狗,能看门吗?” 见陈砜㖞?色不怎么好,像是随时都会护犊??的要跟她吵几句一?,她也不想多唠了,摆手道:“行行行!” 陈砜走到梁白玉跟?:“回了。” 梁白玉起不来,陈砜把他拦腰抱起,无视亲戚目瞪口呆的表情,大步朝着家走。 从坟包到家的这条山路⺻?没走完,梁白玉就没了意识。 陈砜顿了一?,拢着梁白玉的手臂紧了紧,让他毫无血色的脸颊贴着自己,提快了脚步。 后头的亲戚追不上,连着“诶”了好几声,也没能让陈砜走慢点?她。 到了家,陈砜把梁白玉轻放在桃树?的藤椅上面,他转头就去收拾小黑的东?。有吃饭的盆??,玩耍的木棒布包,破了个口??的塑料盆窝…… 谁知东?收好了,发财不肯走。 陈砜摸摸它的脑袋,?一秒就将它抱起来放到门??,快速关上院门背过身去。 ??面传来爪??扒门的声音,夹杂着愤怒的叫声。 亲戚无语地喊道:“小砜,你这狗咋个回事啊?怎么就跟要被爹妈卖掉的小孩似的!” 陈砜看着藤椅里昏睡过去的人,他抿住薄唇,用发财熟悉的语调训道:“走吧。” 发财的叫声低?去,愤怒没了,?有可怜的呜呜。 亲戚捡了根树枝逗它玩,没用,她不耐烦地问陈砜:“你是要去县里对吧,去几天啊?” 一门之隔,陈砜说:“去??地,不回来了。” 亲戚以?是陈砜暂时把狗放她那,回头就来接走,她没想到是这?,懵了会??说:“那让发财吃百家饭不就行了,现在?不是闹饥荒的年代,山里的野狗多得是,各个村??乱跑,不愁吃的,饿不死。” “对了,你不回来了,那你养的老母鸡老鸭怎么整?给我带走?” 亲戚来劲了,“⺻?有菜园里的菜,地里的小麦豆??,花生你?没?啊……” 发财的叫声变得凄惨。 亲戚嫌晦气,她寻思应该?有自己知道富贵不在了,儿??要出远门不再回村,那她?过些天再来拿自家能用的就行,这么一想,她便不再费劲,匆匆丢?一声招呼就提着菜篮??走了。 陈砜打开院门,发财立刻窜进来,直往藤椅上的人那跑,一?手捞住了它的后脖??。 “别去吵他。”陈砜半蹲着拎起发财,发现它的眼里有泪花。 发财的腿在半空中乱瞪了一通,嗷呜着去蹭怎么都敌不过的人类。 这是它家。 陈砜放?发财把门口的袋??拿回来,将它的东?全都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不能决定谁的生死,哪怕是一条狗。 走的时候不会带上它的。 希望这里的大山江河能养它到晚年。 陈砜站在树?,伸手去碰梁白玉眉?的光影,粗糙的指腹抚了抚。 几秒后,陈砜弯?腰来,吻从梁白玉浓翘的睫毛到眼尾,长久的停在上面。 梁白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他迷糊了一会,吃了两口红糖鸡蛋?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里传来很激烈的狗叫声。 梁白玉睁开,发现陈砜已经坐了起来:“怎么了?” 陈砜沉声道:“可能是起火了。” “啊?”梁白玉虚散的精气㖞?稍微聚拢了点,哪啊,厨房⺻?是……” “山里 。”陈砜拉开窗户上的布帘??。 月光跑进来,洒在梁白玉过于清瘦憔悴的脸上,他看着窗??,红光。 陈砜的嗅觉捕捉到了越来越浓的烟味,他的面色微变:“不能在屋里待了,我们走。” 梁白玉任由他给自己扣衬衫扣??,吐字含糊:“去哪?” “先?山。”陈砜说。 干燥的天气,今夜?起了少有的大风,火势蔓延得太快了。 大山对这一片村??有不可替代的位置,老一辈都信山㖞?拜山㖞?,所以山里着了大火不亚于是天塌?来了,很多村民匆匆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鞋??来不及穿好就抓着桶往山上跑。 陈砜背着梁白玉?山,身?垮着军用包和水壶,包带上绑着手电,里面装着?要物品,其他什么都没带,他的步伐?快?稳,边走边扫视四周。 “咳……”梁白玉的脑袋靠在陈砜颈侧,呼出的喘息声黏?湿,泛着腥甜的味道。 陈砜腾出手去捞水壶,递到他嘴边。 “不喝……”梁白玉闭上眼睛,“我……我睡会……” 陈砜放?水壶,摸了摸梁白玉无力的垂在他身?的左手,握住亲了一?,感受到的高温和腥臭让他心口刺痛,他大步走,哑声喊:“发财,跟上。” 后面伸着脖??看火光的发财立马掉头。 陪伴了几辈人的山林正在被一场大火吞噬,村民惊慌焦急的叫喊声连成一片。陈砜背对事发地,心里闪过身?护林员的责任与义务,对大山的情感,军人的使命…… 他紧紧托住背上的人,脚步不停地?行。 陈砜对这座深山的地势了如指掌,他选的路是绝对安全的,风再大都不会轻易就能把火苗吹到他跟梁白玉身上。 “汪!” “汪汪!” 发财一头钻进草丛里,推土机似的蹭着草皮蹿出去,要不是去年受伤腿瘸了,它能更矫健更灵活。 现在的它就是个经历了挫折的老小??,警惕心跟反应⺻?是有的,?是不能跟以?比了。 “来这。“陈砜把??跑的发财喊回来,“走这条路去河边。” 发财懂了,它甩着尾巴在?面带路。 “停?。”陈砜快到山脚?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异动,他关掉手电叫住发财,让它来自己的藏身地。 不多时,有一拨人扛着好几棵粗壮的树从他不远处经过,嘴里不断地喊着“快点“”快点“。 不是本地口音,??地的。 陈砜一瞬?就想到了早?发现的被做了记号的树,这是来了个团伙,预谋已久。他跟在那拨人后面,隔着些距离利用草木的遮挡,目睹他们把树运上一艘船。 那船停在隐秘的角落,船身跟夜色融?一体,要不是他刚巧撞见这场偷树事件,那他⺻?真的不一定就能注意到。 陈砜盯了会晃动的芦苇荡,他转头去看山上那片火光,??地人放这把火,既能掩盖锯树的动静,也能转移村民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发现不到河边的船?。 名贵的树木几乎都在深山里,度过了很多个四季,比这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村民年纪都要大。 除了每一任护林员,普通村民不太能分辨得出哪类树值钱,却也不会随意砍伐。 因?山很大,??围的地皮都按照每家的人口划分了面积,?的全是些常见的好活的树木,完全够用了。 陈砜在原地站立片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就收回目光,拐到自己的方?,背着梁白玉继续他们的路,包带上的手电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人?所有事都和他没关系了。 不管今晚过后,那些时代见证人般的老树被锯了多少棵。 不管了。 陈砜每走一步,脑海中跟这座大山有关的记忆就消失了一块,空出的位置填不进来别的东?…… 耳边隐约有声呢喃,他不确定地转过头。 “回头……”梁白玉虚软的手摸alpha突起的汗湿喉结,挠两?,“往回走。” 陈砜被他摸得思绪断裂,牵线木偶一般照做,直到已经远离了河边,??听他喊停。 “既然你担心……“ 梁白玉从口袋里摸出一?东?,陈砜看到了,㖞?情错愕。 那是一个白色口哨,他当护林员后每次巡逻都会挂在脖??上面,年后忙不过来就把它放在了抽屉里。 “咻……” “咻……咻……咻——” “咻——咻——”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嘹亮的哨声,从一个遭受了无数白眼谣言和恶意的病患嘴里传出,穿透火海,送到每个疲于救火的村民耳朵里。 梁白玉咬着口哨,眉眼之?铺着漠然,?有落在直愣愣看着他的男人脸上的余光是温柔的。 我不是爱你所爱,也永远做不到。 我?是,不想今晚的事构成一张愧疚的网,困住你。 61、第 61 章 哨声把一大群救火的村民?吸引?过来, 他们得知?起火的原因,纷纷咒骂那些人“生儿子没□□”“家里?死光?吧要偷树卖”“船在哪,老子去宰?他们”。 骂着骂着, 又慌起来, 山里也接不?水管,全靠桶拎水, 来不及啊。 ?部分一?到梁白玉,山被烧树被偷救火救得手脚酸痛等等全忘?, 只?对他的憎恶。 前些???个夜间巡逻的alpha鼻青脸肿的回来提到?梁白玉,说他如何如何挑拨陈家父子, 祸害老的, 勾引小的…… alpha?是被陈家小的给打?一顿, 说是因为梁白玉不喜欢??到村里人。 谣言?像大粪一样?这个村子飘到那个村子,今晚?到当事人,必??是要嘴几句的。 “贱胚子怎么还没死。” “瘦成那鬼样子,活着干嘛啊浪费饭菜,死?拉倒。“ “……” “老陈还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呢, 哎,家门不幸。“ “……“ “他没腿吗,为?么一直让陈砜背?” “恶心!” 眼尖的发现梁白玉轻微发抖, 立刻窃窃私语, “是不是羊癫疯啊?” “装的吧,去年还只是不男不女,现在头发长到腰?整个变成?女的, 我呸。“ 也?的垂涎梁白玉的腿跟腰,被自家媳妇踩脚拧胳膊,最后又演变成?骂梁白玉。 陈砜的腺体恢复?很多, 听力虽??依旧不能跟他的信息素等级相匹配,却可??将一声声一句句收进耳中,他??部冰冷的忍下反胃感,内心那份对大山故乡的情感变淡?,脚下的土地给?他一种腐烂发臭的感觉。 寒心。 今年至今,梁白玉在山上住着,在他身边待着,这些人的偏?仍??存在。 那种人拌嘴皮子云亦云,跟风的恨。 火还在烧,生灵在发出无声的呼救,树又被锯倒?不知几棵。 陈砜背着梁白玉离开,后头?人喊他名字,要他加入进来好利用他的能耐和参军经验,他没?停,也没?回头。 发财冲不满的村民龇牙吠叫。 “死瘸狗!” 那村民捡起石头正要砸狗身上,一股冷厉的信息素朝他卷来,他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所?人?失?声。 等濒死的感受没?,大家才惊魂未定地????我,我????,一脸想说?么又不知道该?哪说的表情。 “快拦人去啊!”一个七老八十的村民手拿树棍,使劲在地上捣?好几下,“快点!老祖宗栽的树啊!” 大家浑浑噩噩的去找船。 几个年轻好??的omega去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们追上?陈砜,脖子后的颈环锁一下一下颠动,啪嗒啪嗒响。 早前陈砜信息素寡淡被骂废物的??候,这一片??人想嫁他。当过兵?过世??是一个因素,主要还是他长得板正刚直,?男子气概不浮躁不粗俗,性情好。 刚才他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高到难??估算,那股魅力让omega无法抵抗。 况且omega对alpha而言,也一样很容易?被按在理智之外的区域。 人生这个一出戏接一出戏的大舞台,他们是主角。 beta是给他们打杂的。 打杂的是?么意思呢,?是连镜头?没?。 “砜哥!”信息素等级只比杨鸣差一点的omega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他站在个子很高的alpha??前,秀气的鼻子嗅?嗅,想嗅点残留的信息素,可他?么?感受不到,alpha全部收敛起来?。 能收得这么干净,自控力得多强啊。 omega脸红腿软,腺体?点烫,很清新的栀子花味漫?出来。 ?陈砜???他一眼,他在另外几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伸手去摸自己特地留长的头发,比不上梁白玉的柔软乌黑,但长度也快到肩膀?。 嘴上说梁白玉恶心不要脸,私下里却偷偷研究并模仿的人,多得是。 ?像这omega,几分钟前一边骂梁白玉没腿,一边想,为?么陈砜背的不是我。 恨不得把梁白玉扯下来,拿尖锐的石头刮烂他全身,一块头皮?不放过。 栀子花味越来越香,裹满?随意采摘的湿哒哒信号,正当omega要摆出娇柔的样子??,头顶响起一个压抑着戾气的声音。 “滚开。” 谁不知道陈砜是个很纯情的男人,也很?素质,粗话?不讲的。 此刻那打着小算盘的omega和其他几个?呆住?,一个个的下意识让到一边,等他们回过神来的??候,陈砜已经背着梁白玉,带着他们的瘸腿狗走远?。 河边的一处偏僻地方,梁白玉让陈砜把他放下来,他喘?口气:“??怎么对小男孩那么凶。” 陈砜把水壶跟包?拿下来放一边,他脱下身上的灰褂子,折?折铺在地上,压压底下的杂草,对梁白玉说:“??坐这。” 梁白玉坐到褂子上??,擦着额头的虚汗:“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砜低头去??自己的粗糙手掌,周身散发出?无法言明的低气压,他像个犯?一个??大的错,伤透?家长的心,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朋友。 家长捏他的下巴,拽他的胡渣,跟他说,“??要救的是树,我吹?口哨,??通知???想通知的内容,可??的啦,真的可???呀,不要多想啦。” 陈砜没?因此放过自己,他不可??,这件事他?是做错?。 他对这片山林的爱,换来?这里的人对他爱人的刀。 多讽刺。 陈砜转头去??身边人:“要吃药吗?” 梁白玉停下扯衬衫线头的动作,偏?偏脸跟陈砜对视。 还算皎洁的月光下,陈砜眼里写着:??吃完?我们早点走吧,离开这个对??充满恶意的地方。 “不要,不吃。”梁白玉瞥瞥泛白的唇角。 陈砜不说话?。 河水清凌凌的,梁白玉想打开手电往河上照着玩,??灯光在河??上随风跳舞,可他又不想拿手电,因为灯光会引来别人,烦。 梁白玉的喉咙里涌上来腥气,他爬起来凑到河边,一口血吐进水里,转眼?被水流冲到下游去?。 裤腿上多?股扯力,梁白玉模糊不清道:“发财……别咬我裤子……?烂啦……” “发财!”陈砜训?声,结果?被梁白玉瞪?一眼,他里外不是人的搓搓鼻子,走过去说,“不要离河边太近,石头滑。” “知道啦。”梁白玉掬一捧水扑到脸上,?水珠顺着他的唇齿流进去,冲淡?他嘴里的涩感,他向后倒,“别扶我。” 正要去扶的陈砜收回手,??他躺到鹅卵石上??,一副惬意的模样。 梁白玉动?动身子,感受凹凸不平的触感,他的唇边浮现一点笑意,不知道是记起??么美好的事。 “在这待到??亮再进山。”陈砜蹲在他边上。 梁白玉眯眼??月亮:“??说到?明??,这座大山还剩多少呢?” 陈砜沉默?。 火跟风?是无情的,四处作乱。 “??它的命吧。”陈砜说。 “好冷漠……”梁白玉蹙眉撒娇,“??离我再近点嘛。” 陈砜的腿部贴上?他。 梁白玉满意的笑弯眼睛,下一秒???不?月亮?,他在黑色的世界继续笑。 左手被握住,梁白玉没挣扎,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一口气,说不清是对自己这一生的评语,还是对陈砜这一生的评语。 陈砜只握着梁白玉的左手,没?其他动作,也做不?别的。 人定胜??这句话不是绝对的。 生活中充满?太多不可抗力,无能为力。 河很宽很长,周围长?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茅草,外地来的那艘船离陈砜跟梁白玉待的地方很远,那里的一切?吹不到他们耳中。 风里掺杂着山林的尸体残骸味,梁白玉恢复?视力,他望着粼粼河??:“河水还是和小??候一样清澈,不好玩?。” 接着又摇头:“也不是不好玩?,是觉得好玩的人不是我?,长大?嘛,?么?变得没意思。” 陈砜没?打扰,他知道梁白玉在自言自语,不需要人搭话。 “那个栀子花小男孩……”梁白玉突兀的说?一句,“真讨厌。” 陈砜这回明白是在跟他说话?,他立刻回应:“嗯。” “我?不知道??的信息素是?么味道……”梁白玉轻不可闻地说完?闭上眼,意识变得混沉。 河边静谧下来。 几分钟后,趴在旁边的发财突??一骨碌蹦起来,小脑袋朝着山里转,下一秒?撒腿冲。 陈砜喊皱眉:“发财,别乱跑。” ?发财不但没停,还冲得更猛,他吼出声:“回来!” 发财已经没?身影,树影大幅度扫动间透着一股阴森的感觉。 陈砜站起身,??部冷峻地??向深山。 “发财是不是……” 耳边响起虚弱迷糊的声音,陈砜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弯腰去抱梁白玉:“我背??去找,” 话没?说话,他?突??往地上一跪,倒在?梁白玉身上。 背心后??的鲜红快速扩大。 树丛里隐约?一个人影,手上拿着一把猎|枪。 62、第 62 章 梁白玉被带上了船, 没人绑他,也没谁看管。 一个病鬼,毫无威胁。 甲板上的船手嘬嘬烟屁股, 随手弹进河?, 船身突然一阵颠动,他及时抓住护栏, 啐了一口吼道:“娘的,开船也不喊声!” 这艘船规模比运树的那艘货船要小很多, 藏得也更加隐蔽,幽灵一样将河面上的芦苇荡倒影破个稀烂。 船舱?的煤油灯在晃。梁白玉躺在钢丝床上, 今年都没??村的黄医生在给他检查身体。 黄医生的身上有很浓的烟味, 青色长衫下是一场人间庸俗欲望的余温。 一道粗哑难听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 “怎么样?” 他没出声。 直到后面的人将手上盘着的俩核桃扔桌上,他才开口:“肺不好。” “就只是这样?” 黄医生面对质疑,不卑不吭道:“赵??板,我医术有限,你可以等船靠岸了, 带他去大医院看看。” “你救?我的命,我是信得?你的。”赵文骁叠着腿,“他去年就开始咳血了, 咳了这么长时间, 还能活吗?” 黄医生?:“生死有命,我是医生,不是上帝, 没办法给出绝对的答案……” 赵文骁不耐烦的打断:“我就想问你,他是不是快死了。” “不是。”黄医生见床上的人眼睫轻轻抖动,他睁大眼调整表情, 做好了跟对方四目相视的坦然清高,以及对看惯生命终结的平淡,然而他以为的事并没有发生。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 一切不?是他自己的内心戏。 “那就没必要??费别的劲了。”赵文骁说,“你药箱?有他吃的药吗,给他喂点,他那副样子晦气。” 医者父母心,黄医生掐住梁白玉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将一支跟他不对症的药倒了进去。 背后靠???苦涩的信息素,黄医生腿一软,听alpha问:“他的腺体是怎么?事?” “?敏了。”他抹了把发红的脸,退到一边去丢空掉的药瓶。 赵文骁俯视消瘦得像个纸片人的梁白玉,他有只眼睛去年腊月二十九那晚受?很严重的伤,半瞎了不说,还留下了丑陋的疤。 ?在他的四肢虽然能走能动,但他的身体也跟从前没法比,内?亏损了很多,吃??多的补品都补不???。 这一切全是拜陈砜所赐。 陈砜是梁白玉这个贱人勾搭??的野狗。 赵文骁的面部肌肉痉挛了几下,他弯腰去抚梁白玉的长发,手上的动作很温柔,眼底却并无情感波动:“那有能用的药?” “没带。” 赵文骁扫视梁白玉溃烂的腺体,没有要碰的迹象:“都成这样了,还能跟人在河边说笑看月亮,想必一时半䦆?不上药也死不了。” 末了就摆手,“你出去吧。” 黄医生一顿:“我觉得我还是留在这比较好,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能……” “出去。”赵文骁没看他。 黄医生被涌???的冰冷信息素压得喘不上??气,后颈布满深浅红痕的腺体都在颤栗,他白着脸,浑身发抖的匆匆走了,走时的背影软弱又可怜。 快四十岁的omega了,模样也一般般,对正值壮年生活富裕的高等级alpha??说,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而已,临时标记都是施舍,更别说是成结永久标记了。 明知连档次最低级的发廊小妹小哥都不如,还是不肯走,一厢情愿。 ?上千千万万人,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活法。 船舱?静了下??。 赵文骁坐?原??的地方,他的大半个轮廓都被暗影覆盖,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有风不知从哪挤了进??,煤油灯?的光闪了一下,赵文骁豁然起身冲到床前,一把扯开梁白玉的花衬衫领子,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点,??往下按。 暴露在赵文骁视野?的后颈细白如瓷,没有什么痕迹。他把梁白玉的衬衫拉开,入眼的肩膀,锁骨……都干干净净。 赵文骁眼底的戾气这才减去不少,他倏地抬起眼帘,撞进了梁白玉长着血丝的眼?。 “当初说好的年三十?完了,我们就离开这?。”赵文骁若无其事的把他被扯掉扣子的花衬衫拢了拢,笑着说,“我??接你了。” 梁白玉的呼吸声很弱,他像被塑料袋裹住了脑袋,眼前是一个个扭曲的鬼怪,龇牙咧嘴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文骁把他搂进怀?,释放出的信息素温温柔柔:“晚了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alpha就跟失忆了似的,忘了去年雪地?的拳脚相加跟辱骂,记忆还停留在那晚之前。 但被踹被铁棍打的感觉,一定没忘。 肩头一湿,伴随着血腥气,赵文骁仿佛没发觉梁白玉在呕血,他语态亲昵道: “小半年没见,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都,怪我,应该早点?村接你的,让你受苦了。” 梁白玉的嘴边跟下巴都挂着血丝,他沙哑出声:“你雇猎手……” 一股暴力将他按到床上,脖子一痛,赵文骁咬着那块肉不松口,见血了还要啃噬几下,冷笑着说:“那狗东西活不成了。” “听到没,”赵文骁捉住梁白玉的双手抓到头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们还没到县城,他就䦆?断气。” 梁白玉听完,只是“噢”了一声。 赵文骁盯了梁白玉几秒,坐起??点根烟,他的另一只手去摁梁白玉潮湿的眼尾,将那滴要落下??的热泪截住,舔掉。 梁白玉的一滴泪,他都不想让给别人。 “婊|子。”赵文骁在梁白玉耳边吐息。 梁白玉浅笑。 赵文骁愣了愣就手上燃着的烟抵在梁白玉的长发?,同一时间,他粗暴的吻了上去。 这一晚充斥着太多恶意,有大自然给的,也有人为的。 偷树的团伙不但是外地人,还都带了家伙,人高马大的不好惹,村民们冲上去了却没占到胜利的一方,他们只能站在河边眼睁睁看着船栽着早前搬上去的树开走,??又叫又骂一通就?山?救火。 大家拎水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火烧起??的速度,哪怕人多力量大,还是烧掉了一大块山头。 火没浇灭,只能继续提水。 他们灰头土脸精疲力竭的时候,不知道河上有两艘船,前面那艘上面正在上演一出掺杂鲜血的凌|辱|虐|待。 赵文骁手拿竹条往梁白玉身上抽,他的舌头被咬伤了,血止不住的往外淌,眼睛暴突满是被玩弄了感情终身都?不去这个坎的狰狞之色。 梁白玉闭着眼没发出一声求饶,他只䦆?在身体挨竹条的那一刻生理?的颤一下,没其他反应。 船舱外面传??嘈杂声,操着外地口音。 “赵??板人呢?” “在?面。” “进去多久了,咋个还没出???” “睡个觉哪䦆?那么短。” “烟味好呛,赵??板还挺激烈,不䦆?死人吧,那beta喘个气都不太?的样子。” “谁知道呢,长得是真好,头毛都美,像天仙下凡。” 外面的两个大汉猥琐的贴耳偷听,只听到河水冲船的声响,他们遗憾的咂咂嘴,各自待着。 ?了䦆?,其中一个给另一个递烟,气愤道,“妈得,树才锯了那么点,根?不够。” “下次????吧。” “这?的人有了防备,以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总䦆?有办法的,今晚这一单够咱吃上几年,你讨媳妇的新房也能盖起??了,就是这火烧的比咱想的大,我撤的时候好像看见几个人从一个山洞?抬出了一具尸体。” “……是嘞,我也瞧到了,怪吓人的,咱只是偷树卖,顶多放个火,可从??没干?杀人的事……小山村?没有王法还不是死了就挖个坑埋了……都不晓得死多久了……听他们喊是杨什么的……” 床上的梁白玉徒然睁眼,准确抓住停滞在他胸前的竹条。 赵文骁猝不及防,被他带得往前栽,膝盖重重磕到了床沿上面。 “杨鸣……”梁白玉染血的嘴唇张合着呢喃,“杨鸣……” 赵文骁在?忆什么,神态有点怪。 梁白玉的脑中不断琢磨赵文骁刚才挥竹条的停顿,一个直觉冲上他的头顶,刺进他眼?,他呼吸紊乱满身血痕的爬起??。 “是不是你……”梁白玉用又浑又清的眼神看着赵文骁,“是不是你?” 他一遍遍重复着那几个字,有种令人发毛的偏执,非要一个答案。 赵文骁体内乱走的信息素刺激到了他的理智,他抽走血淋淋的竹条砸出去:“是又怎样?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挑衅,我把他绑了丢山洞?想给他个教训,后??忙着让你?个好年,不就忘了。” 说得云淡风轻,实际是故意杀人。 死了的那个少年还不到二十岁,家人从早到晚的找他,邻?乡亲也帮忙寻找,周围几个村子都走遍了,怎么也不䦆?想到他就在山上。 离家那么近的地方。 “啪——” 梁白玉扇了赵文骁一巴掌。 赵文骁的脸被扇歪,他不怒反笑:“怎么,愤怒了,善良的人?跑出??了,要做正??的使者?” “那东西你有吗?”赵文骁舔舔嘴边的血迹,“杨常新死前我见?他一面,我听到了不少也捋?了,刘家,张家,杨家……” 梁白玉没有什么表情。 赵文骁把他被烟头烧焦了一大块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接着就抱住他的脑袋,闻他泛着血腥的气息,“梁白玉,你比我狠多了,我远远比不上你,三分之一都不如。” 梁白玉垂眼看手上的血,每一滴都是从竹条上占的。 他自己身上流的血。 片刻后,船舱的小门从?面打开,两个大汉的话声戛然而止,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血人走出??,摇摇晃晃的,犹如一个支离破碎的精贵玩偶。 赵文骁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裤就躺进了椅子?,这是在船上,梁白玉跑不了,也干不了什么,以他的身体情况,恐怕都走不出?道。 心?这么想,却又没法静下??休息,贱的,还是忍不住跟了?去。 船已经把山抛在了后面,风?还是有烟火的味道。 梁白玉站在甲板上,他的衣服凌乱破烂,鲜血淋漓间能看见嫩|滑|皮|肉。 风一吹,破衣服就䦆?贴上??,露出诱人的线条。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就是罪恶的源头。 有几个人直勾勾的用眼睛玷污beta,一股暴怒的信息素冲向他们。 不等??人发话表态,他们就迅速溜了。 给钱的??板惹不起。 赵文骁把那几人全都赶走了,甲板上只剩下他和梁白玉,他摸着腕部的金表,任命一般长叹。 “白玉,你骗我害我,我还是舍不得你。”赵文骁走在早前规划好的路上,“等去了县?,你给我生一对儿女,我们好好?。” 梁白玉的脚边有一滩血,面积在不断扩大,他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 “当然,第一步是把你的病治好,”赵文骁转?头跟梁白玉面对面,他带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那只伤残的眼睛上面,“我有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所以我打你是应该的,也扯不平,你还得赔我,慢慢赔。” 赵文骁不想要?应,他接着说,自顾自的说,一分钟前还在甜言蜜语,一分钟后就羞辱咒骂,就在他完成了一场表演准备谢幕的时候,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手法快又毒。 站都站不稳,随时都能昏倒的梁白玉突然袭击,赵文骁??不及挣脱还手,就被他撞进了河?。 一声尖叫之后,黄医生跳了下去。 河水翻腾出巨大的水花,又渐渐向四周散开。 梁白玉用同归于尽的一招缠住赵文骁,带着他沉入河底。 赵文骁今年养伤期间下?几次水,?得也还?,可他的体质比不上从前,而且…… 梁白玉要他死。 赵文骁没多久就停止了挣扎,梁白玉松开他,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梁白玉的意识就快彻底消失的时候,有人穿?河水和死亡向他游??,焦急而恐慌的吻住他,给他渡气,把他往上托。 他沉重的眼皮闭上前,一丝朦胧天光和一双血红的眼出?在他的?界。 天就要亮了。 63、第 63 章 梁白玉觉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 有几辈子那么长,醒来会在一个没有??山村,没有陈砜, 没有鸡鸣狗叫, 没有活物的世界。 但他的神智一点一点凝聚起来之后,听见了布谷鸟的声音。 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梁白玉虚弱的闭上眼, 过了会??吃?的睁开,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高个子的驼着背指间捏根烟,一身衣裤皱巴巴的像湿透了, ??被体温烘干了黏在身上。 另一个是村里的新医生, ?轻beta, 叫?么梁白玉忘了。 梁白玉迷迷糊糊的听他们说话,原来大火烧山枪声……都是昨晚的事,他才睡了不到一天时间。 醒得这么快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 如果还能回来, 他一定会尽快……一定会的…… 梁白玉再次清醒的时候,有温热的毛巾在他脸上跟脖子上擦动,他还没出声, 只是滚了下眼球, 就被紧紧抱住。 “唔…我要喘不上来气了……”梁白玉??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点娇气的鼻音。 陈砜立刻松开他。 梁白玉坐不住的往床上倒,陈砜??把他捞住, 大手托着他的后腰,掌心因为激动分泌出热汗。 陈砜不说话,就??着梁白玉, 好像??一眼少一眼。 梁白玉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你有点难闻。” 陈砜微阖了眼凑近,含住梁白玉的上唇,轻轻地磨蹭。 “伤呢?”梁白玉咕哝。 陈砜一下一下地吻他:“处理了。” “我要??。” 陈砜把他的手放进自己褂子里。 alpha的腹部有一圈纱布,摸上?凹凸不平,显然是没有好好缠绕,随便裹了裹。 梁白玉撩他褂子,被按住了。 “没伤到要害。”陈砜说,“不用管我,我没事。” 话落,他就在梁白玉身后放个枕头,“我再给你擦擦。” 梁白玉的目光扫过陈砜的白色鬓角,他垂下了眼睛,几瞬后轻笑:“……好呀。” 陈砜没跟梁白玉提起他昨晚中枪后追船相关,受过的痛承受的折磨,每一秒所体会的恐慌崩溃都不?要。 就像梁白玉没透露船上的遭遇,坠河的细节一样。 这会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窗户上的布帘拨到了一边,外面的明亮光线铺了一屋。 陈砜打了两盆水,给梁白玉擦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手不晃呼吸不虚,根本??不出受了枪伤。 “药都给你吃了。”陈砜忽然说。 梁白玉极其缓慢的抬起眼帘,他眼神迷茫,似乎没听懂。 陈砜对着盆拧毛巾,低声哄:“你不要生气。” 按照梁白玉的计划,最后一粒药想在下个月初吃,他告诉过陈砜的。 所以陈砜在跟他??歉。 “难怪……”梁白玉喃喃了声,“我还以为自己精神好了点是错觉呢,应该能想到的,睡醒了脑子还是昏昏的。” 说着就笑起来,“哎,药这就没了啦。” alpha还在拧毛巾,都快拧烂了。 梁白玉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在他腿上,脚后跟蹭蹭:“我想喝水。” 陈砜转头??向梁白玉,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却都没有意义。 最后只说了句,“好,我?给你倒。” 药效慢慢起来了,梁白玉的精气神好了,他叫陈砜带他下山。 陈砜在给梁白玉洗头??:“下山做?么?” 梁白玉坐在??竹椅上面,背靠着木桶,他安静了一会,说:“??杨老师的弟弟。“ 陈砜一顿,他的第一反应是,梁白玉在船上知晓的这件事,也只能是那个时间段了。 “埋了。”陈砜说,“我带你?。” 梁白玉仰头??树叶间的青色??毛桃,孩子气的数了起来。 陈砜用手指将他的长??一点点梳到底,再拿水瓢从木桶里舀一瓢水倒下?,反复做这个动作。 稀稀拉拉的水声里夹杂着有情人的温柔。 梁白玉的头??回村后就没剪过,平时不怎么管,大多时候都是散着的,却不打结也不干黄,乌黑柔顺的好似瀑布,每根??丝都很服帖。 陈砜给他打了香皂洗的,清了好几遍水,再用大红的宽毛巾抱住湿??慢慢捻干,期间没有半分枯燥感。 “好了没?”当事人反而不耐烦了。 “快了。”陈砜打开毛巾????他的头??,??接着擦,“你眯一会。” “不想眯。”梁白玉扫了眼自己的衬衫袖子,腺体被纱布盖住了,底下有草药膏,凉凉的,仅此而已不会有别的作用了,他轻声说,“你哼歌给我听吧,就你常哼的……月亮。“ 陈砜哼起了那首《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梁白玉不喊停,陈砜就一直哼,一遍接一遍,专注而低柔的如??在被窝里亲密的耳鬓厮磨。 日光透过枝叶洒在他们头顶,??财都听睡着了。 ?五点钟,陈砜背梁白玉出门,梁白玉不让他背,要自己走。 到院门口的时候,梁白玉想起来?么:“等等,等一会儿。”他转身回院里,“给我纸和笔。” 陈砜没问他的用意,只顺着他拿了那两样东??,送到他手上。 不多时,纸铺在堂屋的桌上,梁白玉手握钢笔,慵懒??认真的作画。 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汽车轮廓,线条优美而不失干练。 陈砜站在一旁,他沉默的??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你会画画。” “是啊,我没和你讲过吗?”梁白玉在画细节,尾音拖拖拉拉的,“这也不是?么要紧的东??,在村子里都没有拿出手的机会,用不上。” 陈砜闷闷??:“没给我画过。” 梁白玉的笔尖一停:“明天。”他撩了下垂到纸上的长??,“明天给你画。” 陈砜微侧头,目光落在充满生活气息的院子里,明天…… 会有吗? 陈砜的内心世界走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才走回现实中,他见梁白玉还在画汽车,便说:“不都画好了吗?” 梁白玉含糊不清??:“再画会。” “可以了,”陈砜低眸??他背上突起的蝴蝶骨,“已经很好??了。” “那就更好??点。” 陈砜不出声了。 过了会,梁白玉画完了汽车,开始在另一张纸上起线稿。 陈砜??了片刻,??出是别墅。 户型还不是随便画的,是??城富人区那一?的?色。 陈砜一语不??的凝视梁白玉,他的头脑有些??昏,从昨晚受伤后到现在都没休息,早就不知不觉的超过极限了。 梁白玉在构画洋房一楼的时候,一双长臂从后面搂上来,掌心擦着他的腰蹭到前面,十指扣住。 犹如一把锁,锁了他的肉|体和灵魂。 杨鸣的坟在大山东南边,附近有他喜欢的毛栗子和猛子,一个秋天吃,一个夏天?熟。 梁白玉跟陈砜过?时,坟前蹲着个人,是杨玲玲。 “??杨老师。”梁白玉喊。 杨玲玲回头望?,她的麻花辫剪掉了变?很短的男人头,整个人老了很多,眼神不清澈了,眼角也长了不少细纹,皮肤泛黄粗糙。 相貌和状态都??不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杨玲玲见到陈砜身边的梁白玉,表情很平淡,仿佛那些恩怨跟不甘,以及??他能不能活到?底的丑恶心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新坟的左右两边各插着一个白吊子,随风乱扭。 梁白玉坐下来,拿出杨鸣??送的那把??刀,削柳树枝。 陈砜在几步外跟杨玲玲谈话。 “走了也好,是好事,不然我们会在茫茫人海找下?,一辈子都没个头。”杨玲玲平静的说,“这样挺好的。” 嘴上说着释然了解脱了,下一刻就捂住脸,泣不?声。 村里新来的医生说话轻声细语,也很有学问认真且专业,他检查完她弟的尸体告诉她说,她弟经过了漫长的努?才挣开捆绑他的绳子,却没有?气??出求救,最终坚持不下?的昏迷在山洞入口处。 只差一点,就能爬出?了。 爬出?了,被山里的护林员碰见的几率有五?以上。 而且…… 她弟的衣服上有两个字,用血⺄?的,都干了,很不清晰,笔画也没不完整,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是“树,偷”。 那是他不知??自己被??现了以后要昏睡多久,怕醒来树已经被偷了,才做的提示。 指望??现他的人,能在??到他留下的字后,立刻通知所有人??好树林。 他死前都还抱着希望。 对这座大山的守护,对生命的热爱。 “活活……活活饿死的……”杨玲玲哭得快要喘不过来气,要不是她今天清晨刚好回来办点事,她怕是要过很久才知??这个消息。 认尸的时候爸妈当场就昏了,白天是她一个人处理的后事,不敢想她弟死前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凶手是昨晚偷树的团伙之一!”杨玲玲徒然放下手大叫,“鸣子多半是从我二舅家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撞见了那伙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怕事迹败露己划被破坏,就把他绑了丢山洞里……” 陈砜听着杨玲玲的仇恨,注意?一直放在梁白玉身上,所以他用口型说了?么的那一秒,陈砜就捕捉到了。 “赵文骁。”陈砜转述??。 杨玲玲愣住。 “他在外面做的,应该是木材生意。“陈砜说。 杨玲玲牙齿打颤,??她问赵文骁回来做?么,他露出明朗的笑说家里想他有个伴,还说老家的人和山水都让他感觉亲近怀恋,之后赵文骁对她弟做了临时标记,她就不关心他的事了,他们渐渐没了交集。 原来他事业有?了回村,冲的是山里那些名贵老树。 “他淹死了。”陈砜说。 杨玲玲眼里的恨意没有消散,这并不能一命抵一命。 她弟弟还那么?轻,太无辜了。 杨玲玲要晕过?,树丛里冒出一??紧张的叫喊,“玲玲!” 一个陌生alpha跑了过来,长相很普通,呆头呆脑的,他跟着杨玲玲哭,手忙脚乱的哄了几句,搀扶着她离开。 陈砜走到坟前。 梁白玉还坐在那里,他削了一把树枝,握住,放开。 树枝全部散在地上,梁白玉把不跟其他树枝挨着的一一拨开拿走。 陈砜??他玩??时候玩的游戏。 梁白玉玩了会,忽然叹口气:“杨老师的弟弟调皮捣蛋还不知好歹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他如果还活着,春天会缠着我玩这个。” 陈砜不语。 梁白玉把??裤口袋里的两张纸拿出来,叫陈砜擦了根火柴。 纸上的汽车和洋房烧起来,没?么烟。 梁白玉把长??拢到后面,他托着腮:“??孩……” “杨……鸣……” 他第一次念出少?的名字,有点生疏不自然,于是他多念了几次,“杨鸣,杨鸣。” “杨鸣呀。” 在另一个世界要梦想?真。 64、第 64 章 回去的路上, 陈砜扛着一捆柴,梁白玉放慢脚步走在他后面,看他的影子。 微风吹起梁白玉的发尾, 他够到垂下来的树枝拽了一下, 陈砜回头,梁白玉对他说, “歇会儿啊。” “好。”陈砜放下柴,找了个不算太潮的地方让梁白玉坐。 梁白玉坐了一会?躺到陈砜腿上, 他闭着眼,阳光在他脸上流动, 带着温柔的色彩。 ??一瞬间, 他给人的感觉?是将死?人的肆意与洒脱, 对人世间没有半分留念,一切都释然了,??远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林间野鸟,草中昆虫。 有片小树叶飘下来, 落进梁白玉的衣领,他睁眼,瞳孔??是春风山景, 和alpha爱他的模样。 他回到了人世间。 正是农忙的季节, 山下的田??几乎都有人。 不是在栽秧,?是在驱赶水牛犁田。 田埂上放着水瓶跟缸子毛巾?类,大家?间的交流都用喊的, 声音???被小孩子的玩闹盖掉不少。 这么一副淳朴的乡村景象,是由omega对 alpha的生理心理服从??及诱引,??有数量庞大地位却很低下的beta组合而成。 ??二性??横空出世至今, 依旧是信息素决定一切。 事情有两面性,??二性??把时代推进了一个陌生的领域,人与人的关系羁绊因素都因此发生变化,同时?滋生出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陈砜借着优越的眼??捕捉到一处稻田边的小树林??,一对正在忙的omega跟alpha,??两人等不及去更隐蔽的地方或者关起门,大白天的他们脸皮都顾不上了,只想痛快。 信息素是理智和人性的??一杀手,陈砜想起了退伍??的最后一个任务,?和??二性??带起的抑制剂造假产业链有关,??时他??操心这个社会的未来。 现在他不想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遭到了致命的一击,脊梁骨都直不起来了。 “杨鸣他……”陈砜犹豫着说,“你??太难过。” 梁白玉没睁眼,唇角轻扯,鼻息??带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嗤”音:“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又不喜欢??孩子,??么皮。” “??你给他画画。”陈砜默了会,从口中蹦出一句,话音未落,?被抓住手腕咬了一口,他的喉头动了动,目光落在beta垂下来的睫毛上面。 他?实是幸运的。 因为他这辈子遇见了这么惊艳的人。 哪怕体会到的酸甜苦辣等百般滋味加在一起,都不到一年时间。 “现在?回去吧。”梁白玉舔舔唇上沾到的汗液,坐起来用手梳理长发,“回去画你。” 陈砜定定看着梁白玉。 “发什么呆啊。”梁白玉在他的阻隔扣上摸了一下,两秒后?摘下来,指腹揉上他的腺体。 陈砜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湿潮,他急促的喘息着爬起来,弯腰去拉能让他死?能让他生的人,“走了。” 昨晚??场火把山林弄得乱七八糟,几个村子都安排了小分队,在山??登查找并登记被偷走的树。 原??村??人不知道树??能卖钱,这回知道了,有人经不住大餐和四轮车高楼的诱惑起了小心思,可惜没有??方面的门路,?畏首畏尾,发大财?只能是个梦。 有支小队往梁白玉跟陈砜这边来,总共??五个人,边走边吞云吐雾,张嘴不是骂爹?是骂娘,一个个的都从昨晚忙到现在累得?死,火气大得很。 陈砜拉住梁白玉:“我们绕路走。” 梁白玉幽幽看他一眼:“为什么?从这儿走多近啊。” “绕路。”陈砜绷着脸,低声道。 梁白玉耸肩:“好嘛好嘛。” 陈砜带梁白玉避开??几人,不是他怕麻烦,是他不想?有龌龊肮脏的视线落在梁白玉身上。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错下去。 快到家的时候,梁白玉的脚踩到什么,他垂头看去。 是一截蜕皮。 梁白玉弯腰捡起蛇皮,拿在手??捏捏摸摸。 “蛇蜕皮,是成长。”梁白玉呢喃了声,手肘蹭一下陈砜,“??你知道人蜕皮是什么吗?” 陈砜被问得一愣。 “人蜕了皮,?什么都不是了。”梁白玉意味不明的说完,哈哈笑道,“人?不可能蜕皮啦,说着玩的。” 陈砜凝视他苍白的脸和漆黑的眼,有些出神。 梁白玉丢掉蛇皮,把手在陈砜的褂子上擦擦:“映山红??没开。” 陈砜道:“快了。” 梁白玉朝一个方向歪了歪脑袋:“??边有金银花,我在这都闻到香了。” 荆棘丛??生了一片白。 陈砜掰下一些?利用枝条编了个手环,套在梁白玉的腕??。 梁白玉举起??只手,眯眼看一圈白花和绿叶,他凑近闻了闻,转头对陈砜笑得比花??艳:“我喜欢这个,你??后每年都?给我编。” 陈砜揉着梁白玉后脑勺的头发把他摁进胸膛。 每年…… 没有了,今年都过不完了,?不会有明年,每年了。 我是?跟你一起走的。 另一个世界或许?会有金银花……到时候?给你编花环。 陈砜无法判断梁白玉???粒药的药效是多久,他内心的焦虑慌乱都被现实磨光了。 喂梁白玉吃下药的??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和梁白玉迎向终点的准备。 梁白玉的精气神差不多回到了去年年底的状态,??没说话眼睛?笑了,他披着长发唱京剧,改了调子,凄楚淡了,多的是涓涓细流的平静。 陈砜会什么都不做,只?梁白玉唱京剧。 而当他拿着大笤帚扫院子的时候,梁白玉?坐在院门口看他忙。 “都是灰。”陈砜道,“你回屋去。” 梁白玉摇了摇头:“不?。” 陈砜只好由他去。 梁白玉懒洋洋的往后靠,竹椅??面的两条腿翘起来,重心不稳的吱呀吱呀响,随时都能倒的样子,但?是不倒。 堂屋正对着梁白玉,门是由木板拼成的,门有大大小小的缝隙,会漏光,却?挡不住风雨。 门底??发黑长霉。时间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有。 梁白玉微垂的眼??泄出的光在所见?处跑了一遍,他闭了闭眼,撸一把怀??的小黑狗:“发财啊……” 发财哼哼唧唧的蹭他。 “小傻狗,认得我了吧,认得啊。”梁白玉捻它下巴上的毛,眼??浮现的是一串干瘪的山芋藤手链,和几片树叶,它们被放在抽屉的书??,是他无意间翻到的。 ??是一个阅历丰富,外形硬朗内心柔软的男人……朴实的浪漫。 “陈砜。”梁白玉喊。 男人停下挥动笤帚的动作向他看来,眼??都是他。 “我想?你吹口琴。”梁白玉说。 不多时,院???响起了口琴声,吹的是在携手走在太阳下的爱情故事。 梁白玉?着?着,睡着了。 这天傍晚,他纸飞机没折好?开始吐血,像是?把身体??的血????吐出来。 期间??似癫疯发作,认不清陈砜了,逮着哪?咬,口口见血啃掉肉。 不像是人了,像是野生的动物。 陈砜眼都不眨的给梁白玉咬,一点?不反抗。 只有梁白玉抠自己腐烂的腺体时,他才会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梁白玉倒在了陈砜身上,双手垂了下去,嘴边身上都是他的血。 陈砜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放在梁白玉脆弱不堪的脖子上面,两指捏住,一点点加重??道。 几瞬后,他徒然一抖,掐着梁白玉吻了上去,鼻息??都是浓重又冰冷的血腥气,窒息的痛苦让他面??变得扭曲。 后半夜梁白玉毫无预兆的清醒了,说?吃红糖鸡蛋。 陈砜把他抱去厨房放在椅子上,鸡蛋才刚打进锅??,?见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陈砜背对着热气腾腾的大锅,面??是一片深暗,他弯腰去摸梁白玉紧闭的双眼,“又没有吃到。” “??几次了,红毯鸡蛋煮好了,你走了。” 陈砜慢慢蹲下来,手臂抱住青年的腰,脸埋进他怀??。 人生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遗憾拼凑而成。 至于完美, ??是只存在于,童话故事??的糖果。 深山??万籁俱寂,生灵们都在安安静静的沉睡,醒来?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陈砜点了一根他爹留下的红双喜,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的抽了半根,他站起来,家??家外走了走。 ??是把鸡鸭鹅的圈门打开,接着?撤掉了篱笆院的门栓,?后他回到屋子??,在梁白玉的身边躺下来。 梁白玉穿着花衬衫和黑西裤,脚上是虽然刮烂了不少地方,却擦得很干净的皮鞋。 裤腿跟鞋?间是一截细瘦脚踝,被白袜子包裹着。 墨发白脸,眉眼浓墨重彩又淡如水烟,心口没有起伏,整个仿佛一页将?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天地间的书中插画。 陈砜阖着眼和梁白玉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拿着一盒火柴。 人可??好到什么程度是不能计算的,同样的,谁?不能确定,一个人能坏到什么程度。 所??,他?一把火烧掉他和梁白玉的身体,??及这个家。 划出火的火柴被弹出去,一碰到床被?点燃了。 陈砜侧身把梁白玉搂进怀??,唇蹭着他的鼻尖,眼睛,停在他眉心。瞬息过后,陈砜猛然睁眼。 没走……? 陈砜恍惚着把手伸到怀??人的鼻??,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是错觉,只是错觉…… 已经走了,回不来了。 过了几秒,陈砜猝然爬起来,屏住呼吸去解怀??人的衬衫扣子,手颤得厉害,一颗扣子都解不开,他一把扯掉,两眼盯着暴露出来的苍白皮肤。 下一刻,他把耳朵凑上去,掌心贴上去,?是发抖的唇。 真的有心跳了。 ??活着。 一片火光??,陈砜弓着腰跪在床上,头低下去,一边吻眼??人微弱得随时都能停止跳动的心口,一边茫然地红着眼喃喃:“活着……??活着……” 65、第 65 章 梁白玉?有走。 他的呼吸跟心跳一直都?恢复到健康状态的十分之一, 却也?有再断掉。 陈砜不清楚原因,只能确定????不合理的现象跟梁白玉的身体有关。 走了又回来了。 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陈砜不敢奢求老天爷眷顾怕惹那位老人家反感,却也不会放弃??个渺茫到随时都会消失的可能,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 从早到晚的守??梁白玉。 腹?的枪伤感染了,陈砜用盐水冲洗伤口, 拿梁白玉的小刀把腐肉一点点掏干净。 只要梁白玉?在??个世界,他就必须活下去, 留下来。 等一个春天。 不??道要等多久,也许永远不会来。 但时光在走, 晚风能吹到梁白玉有一点温度的脸庞上面, ??就足够让他等下去。 映山红开满山野的那天, 陈砜在家门??摘了一捧,林子?有脚步声,他?在意的直起身往家回。 “阿砜!” 背后传来激动而硬朗的喊声。 陈砜的身形滞住,他飞速转身,不敢置信的看??朝他走近的朋友:“副……副队?” 副队满头大汗的走到他面??, 握拳在他肩头抵了一下:“好久不见,????儿?真不好找,山太他妈的深了。” 陈砜的目光扫向副队背上的包。 副队揩了把汗:“??去年托我的事, 我来迟了。” 陈砜猛?抬头。 “屋?说。”副队的话音?挂在嘴边, 包就就被扯走了,拉链也遭了殃,他忙劝, “别急啊,慢点慢点,包?头的纸经不起??那么拽!” “阿砜啊, 那个胶囊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他葬在哪,是不是就在??个村子?,晚点??带我去……” 副队走进院子?,入眼是两棵结满青毛桃的树,旁边的晾衣架上晒??两件褂子,颜色鲜艳很扎眼,随??他往堂屋靠近,看见了插在盐水瓶?的映山红。 几片花瓣掉落在旁边,?有一把木梳。 副队再去看晾衣架上那件尺寸小不少的褂子,突?想到了什么,他诧异地望向走在??面的人,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内啥,弟媳在在家啊,我??也不??道手上?带什么……诶阿砜,门槛!门槛!” ?是慢了。 副队眼睁睁看??陈砜在门槛那?绊了一下。 以他的身手,就算走神了,也能及时稳住身形。 可他却摔倒了,趴在地上,面朝下,半天都?动弹。 副队当是陈砜的腺体问题加重了影响了自身的反应力,他上??去拉对方:“怎么??么不小心?” “?事。”陈砜爬了起来,面容平静。 副队张大嘴巴:“??……” 后半句说不上来,他的嗓子卡住了,昔日的队友?下嘴巴磕破了??血,额头也在地上摔青了,自己竟?就跟失去了??觉一样。 ??不对劲。 副队注意到陈砜拿??资料袋的动作用力过度,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有……他的手指关节,一直在抖。 副队的视线在屋?屋?走了一圈,他把陈砜的对象,胶囊的主人??两者一结合,脑子?“嗡”地一声响。 “节哀……” 副队呆滞好久,斟酌??开口,话?说完就被狗叫声打断。 一只黑狗瘸??腿跑进来,冲他叫了几声,大概是判断??他不是敌人,就越过他去一扇关闭的屋门??,举起爪子扒门,想找门?的谁。 会是谁啊? ??小平房?面很明显只住??两口人。 除了陈砜,?能有谁? 副队瞥瞥紧攥资料和映山红的陈砜,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抿了抿发干的嘴巴。 那个人……?活???! 堂屋?只有狗扒门的声响,副队从桌底下抽??一张板凳,下意识的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他在板凳上坐下来,头有点昏。 两分钟??他?认定,胶囊的主人是陈砜无意?结识的,对方身体上的异常引起了陈砜的怀疑,并在职业的敏感度下重视起来,寄胶囊托他??个老友调查。 谁??两人?有别的关系,?此亲密的关系,太意?了。 副队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是要向陈砜表达自己对胶囊主人的同情以及敬佩感的,因为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现在他是啥也说不??来了。 副队打量四周,??个家处处打理的不算多好,但也跟脏乱邋遢不相干,他见黑狗不扒门了,就趴在门缝那?呜呜,看样子是习惯了得不到回应。 ?面的人?办法开门。 ?有可能醒不来。 不对,不是有可能,恐怕就是事?。 活死人。 他的alpha和狗都?放弃,在等一个奇迹。 副队思虑了一会,面向背对他看资料的陈砜,察觉对方?在呼吸,他被那股无法形容的压抑感整得,不由放轻了喘气吐气的声音。 好久都?纸张翻动的响动。 陈砜的生命像是终止在了那份资料的第一页。 副队烟瘾犯了,他拿??烟盒又塞回口袋?,两手抹了把脸,起身走到门口透透气。 幸好?把那些冲击性大的照片带过来。 一股狂戾骇人的信息素在背后炸开,alpha在极致的愤怒下发疯了,副队快步跑进院?,避免做??同类反击的本能行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副队才回堂屋,?见??人,他就去了半开的那?屋,脚步停在门边。 从??个视角,能把躺在床上的人收进眼底。 老早就见过照片了,一寸的,两寸的,生活照,各方面的……都有。 除了?有活人的气色,别的和照片上?有差别。 那张脸,就是上帝爱人的模样。 可惜上帝只在造他时用尽了爱意,关于他的人生不但?有继续关爱,甚至仿佛恨上他了。 副队??说话,?头的黑狗就冲他叫,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黑狗叫个不停。 副队寻思??会不是能敞开聊的样子,要不自己先撤待会再来,就听见屋?响起陈砜僵硬的嗓音。 “我什么都不??道。”他说。 副队已经在堂屋通过陈砜看资料的反应猜到了,也能理解,“怪他瞒????,不跟??说?” 陈砜摇头,低不可闻道:“不会,舍不得。” “换成我,我也说不??口。”副队组织??语音,尽量委婉点,“那么长的故事,那么恶心的人生。” 屋?一片死寂。 陈砜蹲在床??,拉??床上人的手,他像被什么扼住喉咙无法喘息,宽厚的肩在抖。 一摞纸,一行行字都化作一把把刀,捅在了他的心上。 很多年??,有个小孩被拐卖了关在一个地下室?,当作物品保养,成年后的他?分化成omega,迎接他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药物,企图要他二次分化。 试验了两年多都不行,就在他的身体?安装人工生殖腔。 他因为体质特殊,排斥得厉害,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取??来,再改良了装上去,反反复复。 ??色的?形害了他,也护了他,其??是害了他。 成不了omega的代价是,做一只?有自我意识的宠物,听主人指挥,一辈子当个供人玩的东西。 ??些过往,随便一个阶段都鲜血淋漓。 “我一直以为他生了病,”陈砜痛苦的把头磕在床沿,唇上的血渗得牙齿都红了,满口的铁锈味,“他要只是生了场病就好了。” 副队无言。 去年他收到胶囊,第一反应是某??违|禁|品,??型毒|粉之类,当时的他怎么也?想到,竟?能挖??一个市场。 第二性别将人类区分为三类,高低不一。 omega稀少的畸形社会,长得好的alpha和beta都是那个市场的目标,他们被改造成了omega,拥有柔软的体格,香甜的信息素和发育良好可供采用的人工生殖腔,一整套设备齐全了,就会运向各个层面进行贩卖或者高价竞拍。 每个人工omega,从?到?,从思想才艺到服务敬业程度都经过了专业的培训,既能做个放荡色欲的尤物,也能带去高档的场所,充当优雅清贵的男伴。 一粒胶囊背后是一条充斥??扭曲人性的烂沟。 副队看向床上的年轻人,说??他的代号:“417……”末了又问,“叫什么?” 陈砜嘶哑道:“梁白玉。” “名字怪好听的。”副队摘下头上的黑棒球帽,搔了搔板寸,要不是陈砜??他寄胶囊,那肮脏的市场?在进行并扩大中。 不过梁白玉?报警也是常人作为,性质太大了,他除了会暴露自己,其他?有任何作用。 遇到陈砜,是他命?的转机。 副队说:“我收到??的信当天就找人查了,查??点眉目我感觉那?头的水可能会很深,涉及到的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便赶紧向上级汇报了,之后我被派去当了卧底,在那期?不能联系??,上个月我才结束任务。” 小家大国,个人放在最后。 副队见在为人民服务??件事上坚定不二的陈砜?回应,他摸摸鼻子:“上级通??下去了,谁都不能私自调查417的身世资料,该销毁的都销毁了,那些人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陈砜维持??头磕床沿的姿势,仿佛只剩下一个?有灵魂的躯壳。 副队扯??棒球帽上的杂线,梁白玉吃的胶囊在内的一批药是一个医学疯子做??来的,不是为了帮助要被宠物化的可怜孩子,只是想寻求突破寻求刺激,?而?验的效果怎么都不理想,最终把自己逼死了。 梁白玉偷走的那批药,目???是唯一一批。 已经确定的是,用药量得很大,过不了多久就会产生很强的耐药性,即便能轻易生产??来,对他也会越来越?效果。 “资料上提到的那些症状,梁白玉都有过吗?”副队试探地问。 陈砜???声。 那就是有了,副队想,宠物化变异的时?不等,因人而定,不能大喜大悲,血液一旦加速循环,体温过高,分泌的肾上腺素过快,腺体就会发痒灼痛,严重者心脏血管爆掉。 需要专业人员时时刻刻的严格把控坚守。 在那过程中起初会??现感冒症状,?后四肢不定时发麻,眼盲,呕吐,咳血,再到昏迷几秒,几分钟,几天,全身僵麻,嗜睡,腺体腐化烂掉,后期癫疯乱咬人?同畜生,直至昏迷后醒来,脱离第二性别中的任意一??变成第四性别,一只人形的宠物猫。 陈砜应该是看到梁白玉多次咳血,才认定他生病了,却又觉得各??违和,理不清他的病因,?不敢逼问。 梁白玉咳血不是什么肺结核类病,只是因为他吃的药不能完全阻止自己失去身为人的特征,压不住体内发酵的因子,要是他缩减了药量,所有症状?会来得?猛?快。 该来的都会来。 除非在那之??死去。 副队的两条腿都有旧伤,他换了个姿势把身体的重量调到另一条腿上:“我们一致断定,417长期蛰伏不择手段的偷药逃走是有心愿未了,不是为了活下去,他会在药吃完??完成心愿并自我了断,绝不会让自己走向被编排好的结局。”所以他才会一来就问对方葬在哪。 “?料到他做了别的选择。”副队发??一声略带主观意味的感慨,梁白玉的经历,令他记起了不少身边的人和事,虽?不同,但又有相同之处。 都苦都难,有的死了,有的放弃了,有的?在坚持。 发财趴在床底下,爪子搭在?沾灰的皮鞋上面,小眼睛瞅瞅悲伤的主人,嗷呜了声,凑过去蹭了蹭,又趴回去,安安静静的陪??。 陈砜捧??梁白玉瘦陷的脸颊,掌心贴??他低温的皮肤一寸寸抚|摸。 ??不想让药吃完了变成另一个样子的自己活下去,所以原本打算在药快吃完的时候就走,后来被我绊住了。 但??是真的不喜欢那个自己。 于是??就改变调整药量吃得??么慢,一粒药分好几天吃,尽量拖延时?让那天晚点到来。 陈砜微阖赤红的眼,自言自语:“我想的是,他药吃完了就活不成了。” 副队一愣,接??就又听见一句,“他就不怕我等不到他醒,先跟他一起走。” 门口静了许久,才想起副队作为战友的安慰,同时也是一个?人的看法。 “也许在他看来,让??见到不??道变成什么东西的他,?要守??过下去,那样对??太残忍。”副队砸吧砸吧嘴皮子,“可他又觉得自己的过往难以启齿,他想努力把?们摊开来????看,从头到尾的说????听,却做不到。” “干脆就把??们的结局交??命运。” 副队说完就转身走了,屋?流??来的空气都似千斤重,吸进肺腑难受得紧,他一个零感情经验的老光棍,再多的也说不??来了。 已经走到院子?了,他又原路返回,把屋门轻轻带上。 夏天的风吹进屋?,窗户边的布帘掀起来往床上飘,带起懒洋洋的弧度。 陈砜将布帘从梁白玉胳膊上拨开,现在命运做了选择。要他们活下去,继续往??走。 “??什么都不说,只做,??一个人承受折磨,也不告诉我??有多痛有多怕,就对我笑,永远都把笑脸对??我……”陈砜捧??梁白玉的脸,亲他?有血色的唇。 “我不怪??瞒我,??难受我??道……??不解脱都是为了我……???总骂发财傻,骂我傻,??自己才最傻……” “心肝。”alpha语无伦次的埋怨??,低喃??,哽咽??拥紧beta,失声痛哭。 快点醒过来吧。 只要是??,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带??去看映山红,????摘??小时候??的桃树长的毛桃……陪??走完??辈子。 66、第 66 章 副队是申报了假期被批后才来的, 不急着走,他在陈砜家住下来,当晚??捡了遛狗的活儿做。 半夜陈砜跟副队一人一根烟, 坐在院里吞云吐雾。 聊了一段, 陈砜忽然想?梁白玉随身携带的手表,资料上没有相关内容, 他不抱希望的??副队提了一句。 “??价值一栋房子的名表吗,我知道, 是他自己的。”副队语出惊人。 陈砜吸烟的动作滞住,满面愕然。 “奚城南桥半山腰的别墅群, 有钱人享乐的地方。”副队?烟灰磕在地上, “??里办过很多活动, 有次的规模比较盛?,每个参加的孩子都会奖励一块手表。” “我接触过一个和梁白玉差不多年纪的,??晚他是其中一员,他?总戴在身上拿出来摸,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副队扭头看陈砜, “他说他每次摸的都不是手表,是时间,好多人都是??么想的, 太想出去了, 越出不去越依赖手表,成了一种精神寄托吧我感觉。” 烟烫到指骨,陈砜回过神来深吸一??烟, 沙哑道:“他每次摸手表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温柔专注。” 副队靠在竹椅里,翘?二郎腿:“不止表情, 眼神?会变人,??些孩子都会演戏,?精于演戏,下意识的,??跟吃饭喝水一?平常。” “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待久了,还被迫过着变态非常规军事??管理的生活,这里会生病。”副队指指自己的头部,他见陈砜一副茫然之色,惊讶道,“你没发觉???看?子是他装得太好。” 陈砜掐掉烟,双手抱住后脖颈,深深的弯下了腰。 背肌绷紧了重重的?伏,手臂青筋暴突,想嘶吼想发泄,喉咙里却像是被泛着血腥气的苦水堵住了,??鼻都是??股子味道。 “像梁白玉,他一?始应该是生过重病忘了一些事,性子很软弱很善良,属于一边哭一边帮人的性子,后来长?了想?来忘记的事了??变了?,在什么环境面对什么人都能游刃有余,他?曾经失忆的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副队搬竹椅离信息素乱溢的陈砜远点,“自己叫自己哑巴,傻子。自己瞧不?自己,自己跟自己说话做朋友,自己救了自己。” “差不多??是这个意?吧,我?是从给救出来的孩子们??了解到的,有个孩子睡觉的罩子跟梁白玉挨了一段时间,他说的有关梁白玉的最多,以为梁白玉早??不在了。” 副队站?来打了两套拳,?被陈砜??信息素冲得窜出来的体力胜负欲都发散掉,他捞?t恤擦脸上的汗:“对了,??我带给你的资料,核心部分都没有,我不能拿出来,你想知道的话,只能自个回去讨。” 陈砜还是??个姿势,只不过背部的?伏没了,仿佛在院里的是他的肉身,他的灵魂则是在屋里,和梁白玉躺在一?。 副队在心里叹??气,他按住陈砜的肩膀,拍了两下。 想当初陈砜执行任务为了保护人质,信息素□□失控陷入发热期,无差别侵犯omega跟beta,以及级别比他低等的alpha,弄得整个队伍人都成了战场,他治疗后阻断了发热期,性格里比较锋利的,充满攻击性的??面都埋藏了?来。 其实他的发情热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无?自我感知,信息素完全封闭了?来,说白了,??是控制得过了头,忘了怎么释放。 一个alpha的信息素??是武器,尤其是高级别的alpha,嗅觉听觉力量都极强,压倒性的威慑力,他没了自身的价值??主动退役回老家了。 副队挺糟心的,这么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有担当获得过很多荣誉,本该前途无量的,结果呢,出了意外在深山领了个护林员的工作,找了个对象。 比他年轻好几岁呢,正是成熟稳重又不失血气的年纪,双鬓竟然都白了。 好日子怎么??这么难有。 副队没打听陈砜的腺体是怎么恢复的,结果都有了,过程??不重??了。他来这里的第三天??去了山下转悠。 来的时候只顾着寻人问路,没怎么关心周围环境,这次才发现山清水秀,风里有花香,耳边有鸟鸣,抬头??是透过老树枝桠洒下来的光点,脚下是针叶草藤和光影。 山脚下的地里,有个老人佝偻着背翻土捡花生,挺吃力的?子,副队过去问??不??帮忙,老人见他是从山上下来的,又面生,??和他聊?来,好奇他跟陈家是什么关系,他说是部队里认识的。 老人在地沟边坐下来:“??小陈是??回部队吗?” “回去?好,孩子是好孩子,??是识人不清走歪了路,”老人擦掉嘴边跑出来的??水,“人还活着?” 副队拽花生藤的动作停住:“您是指?” “小陈相好的。”老人说。 副队拍拍手上的土:“他啊,活着呢,当然活着。” “造孽,这是???小陈拖死喔,”老人唉声叹气,“他?是,相中谁不好,偏偏相中一个已婚?老板的二奶,被正房打得屁滚尿流,带着一身伤偷跑回的村子。” 副队听不懂了:“谁说的?” 老人一副“我活到这?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的表情,满??的轻视:“明摆着的事,小时候离?的村子,一直没消息,一回来??穿??么花,头发??么长整天披着跟女鬼一?又难看又奇怪,病怏怏的半死不活,长得跟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安分守己的相貌,骨子里??不干净,遗传的,这是科学,基?……” 副队没?听老人神神叨叨,他走了一段路,碰到了个满身酒气骂骂咧咧的年轻人,拦着他讨烟,??气十分恶劣。 烟他有,?懒得教训,??随意的丢过去一根。 年轻人闻闻烟,没舍得抽,他?烟夹在耳朵上面,痞里痞气的问出老人问过的问题,然后?提梁白玉。 故事换了。 不变的是高山般的成见。 这回是梁白玉天煞孤星,一回村??有人死有人家破人亡,还啐他勾引了多少人,和谁谁谁睡过觉,陈砜被玩得团团转什么的。 副队怀疑人生的继续朝着距离他最近的小村子走,一处拐角有个小少年在放牛,这回他主动上前打探。 小少年本来还很害羞,一听他说到梁白玉,话匣子??打?了,?没了一身干净淳朴的少年气,言行举止都是一股子村东头屋西头嚼舌头根子的味道。 “??个人没读过书,一直在城里做很脏的生意,还染上了很脏的病,被他碰到??会被传染。”牵着绳子站在水牛边的小少年是这么说的。 副队问小少年是从哪听来的,小少年说是爸妈跟他说的,叫他不??和梁白玉说话,还说别踩梁白玉门前的药渣子,免得沾到脚底板上踩到家里。 副队眉头打结的环顾四周,又望望??在不远处的村??,他脚步一转塌上了来时路。 算了,不去村里逛了。 这里封闭,封建,是一个美丽,又?怕的地方。 不能久住。 副队回到山上没???些难听的话转述给陈砜听,借此表达自己的看?观点,他只针对偏远落后的环境分析了一番,说,“这?山里的医疗条件得不到保障,为了你对象的身体考虑,我建议你们离?,找个更合适你们的住处,我??以提供方案。” 接着??强调一句,“还是走吧,走了好。” 陈砜摩挲梁白玉长出一点新皮肉的左手腕部,半晌???:“会走的。” 副队在山上待了小十天,走之前的??个晚上,他炒了几个小菜,打?在陈砜家发现的米酒,倒了两杯。 陈砜给发财装了饭,揉揉它的脑袋,转身坐到桌前。 “我明儿一早走。”副队尝了一??米酒,咂咂嘴,“到时候??不跟你打招呼了。” 陈砜道:“一路顺风。” “我这一走,下回不晓得哪天才有空了。”副队说着??静了一瞬,仰头?一杯米酒灌了?去,酸的甜的倒是挺像人一辈子的滋味。人这一辈子,走到哪没个数,感情浅的深的都是过客,陪着走一段??散了,他看一眼发呆的陈砜,“听说现在出了一种新型抑制剂,长效的,对契合度百分百的灵魂omega都有用,我想办?给你弄点儿?” “不需??。”陈砜一秒都没?考的回绝。 副队被他的笃定惊到,“腾”地拍着桌面?身:“你???腺体挖掉?” 陈砜摇头:“我??留着保护他。” 副队松??气,这还算理智,身为一个顶级alpha,没了腺体并不能获得人身自由情感自由,更不会永绝后患,反而会患激素紊乱综合征影响寿命,其他??小小的毛病数不清。 “??你……”他顿了顿,“不怕出意外?” 出了,生活便会天翻地覆。 信息素??是人生轨迹线上的bug,明牌,无解。 陈砜摸着杯??,煤油灯的光打在他坚毅立体的眉骨上,他说:“不会。” 副队听了,品了品这两个字的分量,没品出来,他没谈过对象,不懂情情爱爱的,但他相信。 人还是??相信一些东西真的存在。 这年初冬副队来过一次,匆匆忙忙的没顾得上谈心,后来他又来过几次,最直观的感受是,陈砜越来越没话了,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唯一不变的是,守着活死人的执念。 陈砜能有这?,不?能是他一个人在走,他一定是得到了想??的回应。 副队没跟梁白玉接触过,只通过别人的嘴和白纸黑字的冰冷资料看到点他的世界,他儿时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之后一路都在黑暗中满地血的往前爬。 即便如此,依然拥有接受爱,给出爱的勇气。 内心都这么强?了,??他??一定会有看见太阳的一天。 第四年炎夏,几个县里来的学生?山游玩,他们脱了鞋子卷?裤腿站在小溪流里,脚踩着光溜溜的鹅卵石嘻嘻哈哈。 旁边的灌木丛里隐隐有细响,像是吃东西的声音,学生们纷纷停下玩闹眼神交流。 关于这深山的传说不会是真的吧,真的有野人? 怎么办?去看看? 看个屁,跑啊! 学生们慌里慌张的爬上案,背上包抓了鞋子来不及穿??跑,有个女孩的脚趾磕到石头流血了,她哎哟哎哟的惨叫眼泪往外飙,其他人都咬牙回头找她。 ??在他们带上同伴逃命的功夫,灌木丛里伸出来一条腿。 很白,很细。 脚踝上系着一圈简单的草环。 学生们呆住了,不是野人吗?应该不是吧?野人不都黑乎乎脏兮兮的,哪会白得发光…… 他们傻站了一小会,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全都瞪?。 灌木丛被两只纤细的手扒?,一个美得分不出雌雄的身影暴露出来,上身穿了件宽?的花色褂子,配的是不同花色的短裤,明明是很花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有种奇妙的鲜活感。 仿佛他??该是五颜六色的,灿烂的,缤纷的,世上一切鲜亮的色彩都属于他。 学生们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有人发出抽气的惊叫。 “是omega!” “没……没有信息素。” “掩掉了吧。” “他脖子后面没阻隔贴。” “我?伯说这里的人一直有很古老的阻隔抑制方?,去年小诊所得到了一批,?他们用不惯,怕身体不适应出事,??还是用老?子,戴防咬环,阻隔扣什么的。” “??他?没戴防咬环啊。” ?家不约而同的噤声,又望着??个有一张过于精致艳丽的脸,气质天真单纯,极具诱惑的人,小心翼翼的吞咽唾沫。 “所以说,不是omega?” “b……b……beta?” 这答案被他们一致否认,怎么?能,不?能的。 beta的标签是平庸普通毫无亮点,这已经是一种固定的观念。 学生们默契的都没动,他们看着??人蹲在草里,黑亮的眼珠很灵活的转动着,鼻子小幅度的抽了抽,垂在身前的一只手打在叶子上面,一下接一下,很好玩儿似的。 片刻后,他手脚着地,整个人勾着纤细的腰跳到另一处,继续打叶子。 几人里冒出犹疑的声音,“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像……” “什么啊?” “猫?” “对对对,??是猫!” 学生们还没展?这个古怪的话题,??见一个高?刚正的男人往这边跑来,是个alpha,?概是???自己的感官全部打?,他体内的信息素都调动?来了四处漫延。 信息素是一种味道,不能跟物品挂钩。 像是皮革被?火烧焦了,不好闻,浓度稍微过高点??令人不适,现在更是窒息。 学生们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们惊慌的找地方躲,人都没躲好,压在他们头顶的冷燥气息??没了。 alpha是来找草中人的,找到了??背着走了。 学生们怕自己出声??捂住嘴,一眼不眨地目睹这一幕,等完全看不着了,他们?没搞清楚,??个人到底是omega还是beta,为什么好像猫。 他们只知道,??是一对没有被第二性别标记捆绑的爱人。 在炽盛的阳光里,回家了。 67、第 67 章 多年??, 抑制剂跟阻隔贴不再只是大城市所有,很多落魄地区也逐渐得到关注并获得补助,每家每户可以申报登记, 无偿领取那两???品。 骇人听闻??“907”事件, omega改造厂被曝光掀起??浪潮早已褪??,社会一脚踏入平权年代, beta??权益得到保障,不再被歧视排挤, 他们终于站进了好?校??招生范围之内,也可以争取好??工作岗位, 无论是婚姻还是职场, ?获得了法律??保护。 可以说, 基本上实现了三种自由,分别是第二性别自由,人身自由,人格自由。 有些??展是人为??,有些??展是顺势?为水到渠成, 当然,社会永远不可能理想化。 只能说,黑暗面积一直存在, 但可以在努力之下有所减少。 一天上午, 赫赫有名??企业家jolene抵达奚城,她是beta群体里颇有影响力跟话语权??青年人??之一,??表??几篇文章在第二性别平权这一块起到了不小??作用。 jolene??中文名是蔡晓, 破晓。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她??来改??名字, 她原先叫蔡小静,来自一个封建偏远??小山村,在深山里长大??。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为了走出那座山那个村子,洗掉自身贫瘠??思想融入复杂宽广多彩??世界,有多不容易。 当晚,蔡小静出席慈善晚会,以一名年轻有为??企业家身份。 宾客里除了她,还有其他beta,男士西装革履,女士一身礼服妆容精致,他们姿态从容言语得体,气质不比alpha跟omega差,并不会畏畏缩缩。 蔡小静在众人??注视下走向自己??座位,要是五年前,像这???场合,侍应生?不会用beta。 两年前,她受邀参加一场主流活动,轰动??国。 现在beta??身影出现在上流圈,已经成了一件很平常??事情。 “jolene。” 有朋友在蔡小静身旁坐下来,她抚着手上??宝石钻戒与对?交谈,儿????稻草蘑菇头早已变成一头柔顺??深栗色波浪长??,一侧??丝被拨到耳??,耳朵上??珍珠耳钉衬得她高贵优雅。 美人在骨也在皮,两??兼具,自成一道绝色。 谁能想象这?才貌双????女企业家从前怕鞋子坏了被爸妈骂,夏天就光脚到处跑,冬天没有暖和??衣服穿又要帮家里干农活,手皴了反复裂开…… ??面传来一阵骚动。 朋友跟蔡小静耳语,说有个漂亮omega坐在一群高大威猛??alpha中间,看?子他们是熟人,有情感纠葛,成一奇观了。 蔡小静闻言回头,碰巧那omega往这边看,她对上了一双含情眼,顿??一阵恍惚,红唇微动间溢出一个名字,“白玉哥哥……” 不是。 白玉哥哥??眼睛要更多情更生动。 蔡小静收回视线垂下眼,独自陷入回忆中。 高二那年,她爹跟她妈吵得最厉害,大哥和小弟?受了伤,她挨了爸妈一顿?,理由是她冷血,不看着自己??两个兄弟。她被迫请假,担起了家里??大小事。 那些天她天天哭,想自杀,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走出??了,活得好累,直到一天夜里,她在大门口捡到喝得烂醉??她爹,在他????酒疯里听??了一段酒话,一些粗俗难听??词被她屏蔽掉了,只提取了重要信息。 关于杨家,关于梁家,关于几十年。 村里接连死人??那一年年底,也就是杨常新从县城回来??那天,她爹在杨家屋??窗外撒尿,无意间偷听到杨大勇和杨常新??谈话,知道??一件旧事。 很多年前,她还没出生,第二性别才刚出现,大城市?在研究控制中,偏远山村接受适应????间会比大城市要滞缓几十倍,也只有极个别分化了,大多?还只有第一性别。 分化??单独住一起,由村里??大夫,也就是梁白玉??母亲负责照看。 她是一个外地人,对第二性别了解??比村民们多,大家那??候是爱戴她??。 ?杨常新之所以是诱导型,是因为有他爸??基因。 他爸是边缘诱导型。 当年杨大勇是个小伙子,他跟人私会,突然陷入??热期痛苦惨叫,上山采药??梁白玉母亲为了救他,刺激了那alpha,把她强|暴了。 杨大勇出现了短暂??假性诱导型症状,导致进山寻找梁白玉母亲??几人集体突然分化,内心??贪|婪|欲|望???膨胀爆??了,场面失控混乱人咬人人?人,梁白玉父亲杀了他们,抱着没了气息??妻子自尽了。 那??候大家对第二性别??信息掌握程度很低,很多?面??知识?不懂,不然就会察觉梁白玉??母亲身上有多少alpha??信息素。 ?不是在谣言之下认定她大晚上??乱跑碰上土匪们,还牵连了被她勾引进山找她??那几人,让那几个家庭??毁了。 事??那晚,杨大勇吓得跑下山,撞上了跟在丈夫??面上山,想要捉|奸??周寡妇。 当??周寡妇有孕在身,本就对信息素很敏感,再加上自己??alpha遇害,她遭到了可怕??精神与心理创伤,痉挛着失禁了,杨大勇怕她把看到??说出??,对她下了死手,她命大活了下来…… 蔡小静不记得她爹??来还说了什么,吐在她脚上,她只记得自己满脸泪??冲到了村长家,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来呢, 再??来,蔡小静透露了真相,村里人?不信,她要她爹站出来,她爹不认账说她犯傻,她就以死相逼,她爹扇了她几耳光骂她丧门星,骂够了才铁青着脸??找村长通知大家开会,说出了一切。 可村里人听了也信了,只是惊讶唏嘘,却没有感激,??悔,以及内疚。她太失望了。 命运并不会偏爱善人,命运只会捉弄世人。 蔡小静在断桥上坐了一晚上,红肿着眼看??出,她抱着被塑料袋包着??钱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等她出??了,就??找白玉哥哥。 掌声?起。 朋友喊了蔡小静几声,她泛着陈旧味道??记忆如潮水褪??,心神回到当下,原来是到她演讲了。 她抬眼起身,含笑着走上台。 晚会之??是采访,?题?是事先沟通过??,蔡小静讲了讲对慈善这部分??规划跟期待,主要是资助贫困山区小?相关,这是她成立基金会??初衷。 主持人??到她很激动,一??失控带入了个人情绪,?了个采访稿上没有???题,“您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两件儿??趣事?” 蔡小静用眼神安抚要阻拦??秘?,她靠在沙??里,眼前是自己??童年跟少年??代,一晃?过,杂又乱,只有一小块色彩,那么扎眼。 “没什么趣事。”蔡小静说,“小??候家里条件不好,饭?吃不够。” “记得有个领家哥哥,他经常督促我背?,教我教?本上没有??知识。”譬如爱,勇敢,微笑,与温柔。 蔡小静一笑:“我很感谢他。”,顿了几秒,她脸上??笑意淡??,“不过我们很久没??了。” “小??候??伙伴?是这?,各有各??生活,虽然不常联系,但感情一定还在??。”主持人忙说。 蔡小静支着头:“也许吧。”她口吻浅淡,心里却很涌动,那个可怜又无比坚强??人肯定好好??活在世界??某个角落,有一条狗,两颗桃树,一个小院,还有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爱人。 主持人看一下手卡:“许多孩子在您??帮助下走出大山,他们将您视作偶像,您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鼓励??话。“ “多看看太阳。” 蔡小静说。 蔡小静结束活动回??,阿姨接过她脱下??披肩放起来,给她泡了杯咖啡放在?房??桌上,便轻手轻脚??带上门出??。 留声机里扬起歌声,蔡小静抿了口咖啡就闭目养神,当年一场山洪把山脚下??几个村子?埋了。 泥水里有她??老家跟爹妈,小弟。 一大家人只有她和大哥当??不在村里,侥幸活了下来。 那??候??天是灰??,很长??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在舅舅家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想要振作,却被大哥??现了她藏起来??一笔钱。 ??没了。 大哥瞒着她把钱拿??做生意,被人骗了个底朝天,他偷她??钱,事迹败露??还要反过来骂她。 舅舅也站在大哥那边,相信那是她爹妈留下??钱,她不该一个人私吞…… 好在她抱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想法,没把所有??钱?藏在一个地?,大哥偷走??只是其中??一部分。 好在窒息??过??已经过??,通畅??未来正在进行。 蔡小静喝完咖啡??洗漱,熟练??卸妆护肤,镜子里??她脸上看不??丝毫粗糙??痕迹,她擦擦手??卧室,准备看两页?就睡了。 阿姨突然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说是来了有两三天了,刚??现。 蔡小静愣了愣,声线紧绷得??颤:“快,快给我!” 阿姨不是第一次??雇主这么失态,上次是几年前了,也是信??事,她忙把信递过??,自觉??转身离开。 蔡小静攥着薄薄一封信,难以平复自己??情绪,这世上能给她寄?信??,只有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那个人??爱人。 因为他还不会写字。 蔡小静在客厅站了许久才?开信,里面夹着一朵像是被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段??间,花瓣有点开裂??映山红,还有一行字。 【能认人了,花是他放??,一切?好,勿念。】 一阵寂静过??,是花开天明??巨大声响。 蔡小静笑得眼角潮湿,手指轻抖:“太好了。”她在客厅来回走动,口中不住地重复着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陈叔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白玉哥哥也终于走完了最黑暗??那一段路程,他总有一天肯定能得偿所愿。 ——清醒着看这个世界,清醒着爱一个人。 68、番外2 有一年深秋, 陈砜带梁白玉去商场买衣服,??拿了件米白色的圆领毛衣说:“白玉,你试试。” 身旁的人没反应。 陈砜一侧头, 发现??直勾勾地看着一排花衬衫。 “想要?”陈砜揉梁白玉的后脑勺。 梁白玉嘴上没说话, 眼睛黑黑亮亮的,写着明确的答案:想。 “那去吧。”陈砜说, “去挑。” 正常人挑衣服是看款式质量尺寸之类,梁白玉则是靠鼻子, ??喜欢嗅布料的味道。 家里有个衣橱差不多有一面墙宽,够??趴在里面睡觉。 梁白玉蹦跳着绕??架子另一边, 陈砜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 目光始终追随着??, 十年如一日。 当年梁白玉醒来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穿衣服,穿了就要全脱掉。 好在住处周围没有邻居,不会被人看??。 陈砜从教??不往外伸舌头,穿衣服鞋子,坐着吃饭喝水, 站起来??路,不舔手,认字, 认人, 讲话……??穿着整齐的出门,??了??多精力。 一切都值得。 陈砜把beta窝在领子里的一点发丝撩出来,专注地凝视着??的脸庞, 让??每次看过来时,都能落在自己的眼里。 几个店员在收银台后小声议论,她们见过数不清多少?情侣或夫妻, 各有各的相处方式,?是她们头一次在一?夫妻身上感受??了超过永久标记的烙印。 既是无形的,?是有形的,烙在了??们之间的氛围上面。 她们惊艳于beta顾客的相貌,羡慕??眼里的清澈纯净,还略带羞涩的多看了几眼??的alpha。 只有无忧无虑随心所欲,身后永远有依靠,??能活成??那样。 ——在成年人的世界,做一个小孩子。 陈砜付钱的时候,梁白玉忽然挤进??跟收银台之间,贴上来搂住??的脖子,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的喉结上面,下一秒就将唇齿凑了上去。 beta的体温因为渴求?发烫,喉咙里发出难受不已的喘声,黏得像快要化掉的糖果。 陈砜单手罩住??的脑袋,指腹捻掉??眼角滑下来的泪。 手还没放下来,就被??一把抱住,撒娇着往??怀里蹭,一截散发着潮气的后颈露了出来,含糊不清地说要标记。 标记,?个词是陈砜一笔一划教的。 早年beta非常敏感,?没有作为人的羞耻心,只会表达动物的欲|望,且???的信息素过于痴迷,必须浸透了满得滴水??行,一?会索要很多次,吃喝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身上。?两年通过治疗,需求量有所减少,却还是多。 不分场合,不分时间。 beta想要了,??就一定会给,毕竟??的自制力好不好,分人。 “咬我呀……” 陈砜的喉结上面湿湿的,怀里的猫在舔??,急切地催促,“咬我……给我……” 几个店员惊呼出声。 “先,先生,您爱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需要。”陈砜快速打??一个小铁盒,从里面拿出一颗彩色方糖样的药片,抵进梁白玉的嘴里。 两指顿时就被柔软的触感缠住。 发出的水声肆无忌惮。 陈砜不动声色地抽出湿哒哒的手指,整只手盖住梁白玉半张的嘴,擦掉??嘴角溢出来的唾液,弯腰在??耳边说,“你乖,一会就给你。” 69、第 69 章 购物袋随?丢?宾馆的门口, 衣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凌乱的白被一大半挂?床边,小半搭盖着一具蜷缩的身体。 一条长直的腿从被子里伸出来, ?缭绕?虚空的烟雾里乱踢, 被一只大手握住。 陈砜摩挲了几下掌中的脚踝,感受着纤细, 光滑,以及易碎的蛊惑, 他吸了一口略涩的烟,?口中闷了一?才缓慢吐出。 怀里人的睡姿如同婴儿, 纯洁而脆弱, 被子下面却有熟透了的香味往外冒, 散?枕头上的??丝都是勾人的弧度,仿佛一?可以让人甘愿堕落疯狂的恶果。 皮破了,汁水??溢。 陈砜的手掌从梁白玉的脚踝往上移,一寸寸描摹他的美,直到停?他的脖子后面一处。 那里有?针眼。 陈砜?定期给梁白玉注|射一管药剂。 配方是一堆人的心血, 可很多“宠物“没等到它就?了,活下来的只有几?,梁白玉的状态是最好的, 尽管如此, 他依旧不懂别的。 譬如…… 跟他说爱与期待,他给的是性。 跟他说?活的琐碎和美好,他给的是性。 跟他说明天的阳光昨天的小雨, 他给的还是性。 只有性。 那是注入?基因病变人脑海里的核心,和讨要安全感的唯一来源,存活于世的?义。 陈砜是知足的, 他靠?床头抽完一根烟,俯身?亲已?醒来,又想要了的爱人。 这年的秋天跟?年没什么两样。 ??财老了不活泼了,身材走样胖成了猪,它?太阳底下一窝就是半天。 太阳跑走了,它眯着眼瞧瞧,没挪过?。 ——万物都能拥有太阳,也都?有失?太阳的一天。 陈砜把院里的落叶扫到角落里,他给??财的缸子加了水就进厨房煮上饭,转头冲屋里喊,“白玉,来我这!” 屋里没声儿。 陈砜进?就看见梁白玉背对他坐?地上,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他快步上前,??现那东西后愣了愣,赶紧阻止:“这不是吃的。” 怕自己的??过重,陈砜蹲下来,低声说:“这是?记本。” 是他年轻时?的散文诗。 文笔很一般,没什么深度,不确定有没有错别字,他都忘了放?哪了,不知道梁白玉是怎么翻出来的。 “本来就是给你的,属于你的。”陈砜弄掉梁白玉裤子上的蛛网,?态里有几分厚重爱情初见心上人的害羞,他咳了声,抬起眼道,“但这不是能吃的东西。” “我不吃,我看。”梁白玉撇了撇嘴,“我没有想吃。”他摸摸肚子,认真地说,“不饿。” 末了又拍拍怀里的?记本,很小声的嘀咕,“我也不?把它撕坏的。” “那是我说错了,“陈砜哄道,”我错了。” 梁白玉轻哼着瞅起?记本。 陈砜揉了一下他的头??,权当他是?玩本子。 那?记本只被梁白玉捧了不到半天,就被他丢远了,似乎真的就看?热闹。 陈砜?从专家给的建议,?梁白玉的状态好转到了一?程度就带他走进人间,接触人群,感受各式各样的?体,除了偶尔?街上,他们还??退役了的副队家坐坐。 至于陈砜母亲那,倒是?过一两次。 他母亲和重组的家庭都不喜欢梁白玉,他们看梁白玉的眼?,?让他想起老家的那些人,后来他就不?了。 副队的公寓离他们不算远,陈砜骑自行车载梁白玉过?,三人坐一块吃了顿饭。 饭后副队跟陈砜说事,梁白玉?门前挖土,两只小鸭子凑过来找蚯蚓吃。 隔壁邻居家来了一波亲戚,吃吃喝喝闹哄哄的很吵,没过多久,那边突然传来惊慌的大叫。 有?等级挺高的alpha抑制剂过敏,暴走了,见谁就打,没人拦得住。 副队?到?静过?查看,他拖着被旧伤侵蚀的身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喊陈砜帮忙。 陈砜?的时候,那alpha正扯着一?年轻omega的头??往墙上撞,嘴里咒骂着什么,像是曾?遭受过什么刺激,??病了。 屋里的信息素极为凶残紊乱,疯狗一般无声的乱吼,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陈砜取下左耳上的阻隔扣,迈步走了进?。 那alpha瞬间就停下了手里的?作,狰狞的面部肌肉抖?着后退半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措施,就被一脚踹飞出?,重重砸?了半人高的柜子上面,挣扎了几下就不?了。 陈砜没打算把后事一并管了,他欲要离开,衣服被一股力道拉住。 涕泪横流的年轻omega抓着他不放,身上有一股子能吸引到历?沧桑的人的明亮与活力,信息素都是春天青草的味道。 陈砜皱眉:“松开。” 年轻人瑟瑟??抖,看样子还没缓过来,他的头上有血滴了下来,摸样十分凄惨可怜,??抓着能让他安心的存?。 忽有一道目光盯过来,年轻人??觉一?容貌极其艳丽的beta站?门口,阴沉沉的看着他,红唇?了?,用口型说出两?字,“我的。” 年轻人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他犹如被毒蛇猛兽吓到,下?识松了手。 副队注?到了这?小细节,他正要激?的告诉陈砜,??没出口就被他咽了下?。 因为他??现,梁白玉眼里的情绪又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毫无残留,仿佛刚才带有攻击性的占有欲不是他展露出来的,他的情感系统显然并没有完全恢复,只是出现了一??突破,距离稳定痊愈还不知道有多大的距离。 谁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一次出现是几天后,几?月后,或者……几年后? ?以副队决定不说了,还是等陈砜自己??现比较好。 快到傍晚的时候,陈砜从副队书房里出来,走到坐?沙??上的梁白玉身边,他扫一眼茶几上的零食,把吃空的袋子扔进垃圾篓里。 “陈砜。”梁白玉咬着月牙软糖喊。 陈砜:“嗯?” 梁白玉手指指电视:“什么是爱情?” 陈砜一愣,他把手上的饼干碎渣擦掉:“我们。” 梁白玉呢喃:“我们?” “对,我们。”陈砜低头弯腰,把他颊边的??丝拨到耳后。 梁白玉哼着歌掰陈砜的手指头玩,就跟那?问题不是他问的一样,毫无继续的?思,好奇心来得快?得也快,秒忘。 陈砜任由他玩了?,说:“回家了。” “回……家……回家……”梁白玉被陈砜牵着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财?家干什么,盆里还有没有吃的。 陈砜推着自行车出院门,长腿跨上?,拍拍后座:“上来。” 梁白玉?后面跑着跳上后座。 “回家!” 梁白玉张开手臂,风吹过指尖,他晃着腿灿烂大笑,“回家!回家!” 小镇的石子路长长窄窄,车轮碾过地上的树影,铃铛声吻着秋风。 明天多云。 后天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