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圈记》 第1章 初始 大胤皇朝,天照厉帝三十八年,初冬。 “公主!长公主!长公主!” 楚明姝躲在昌平殿内,将裹着狐裘的小身子,紧紧蜷缩在红木柜中一角。听着宫人渐行渐远的呼声,她小声的抽泣着。 上午,她听见身边的宫女说父皇生病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她不信,便让人掌掴了那贱婢的嘴。急急跑去了父皇的寝宫,想要探个究竟,岂料父皇居然说要送她去宣亲王府!她没忍住就闹了脾气,谁知向来疼她入骨的父皇,竟还喝斥她不懂事,当打! 哼!她死都不要去那里! “啪!”红木柜的门被猛的拉开了,突然射入的强光,刺的明姝赶紧捂住哭肿的双眼。 “姝儿,过来。” 是六皇叔! 明姝一听声音就放下了手,站起来扑到了来人怀中,大哭道:“六皇叔!呜呜······父皇要把我送到坏人那里去!我不要······我不要去!” 楚离看着怀中哭的伤心的小人儿,无奈的苦笑着将她稳稳搂住,温声哄道:“乖,不哭了,不哭了。三皇叔不是坏人,姝儿不要怕他。” 哪知,小妮子一听,哭的更猛了。将小脑袋使劲的往他怀里钻,不依不饶的哭嚷:“他就是坏人!坏人!我最讨厌他!” “王爷,让奴才带长公主······” 说话的是厉帝身边的徐央大总管,鞠着腰上前想要从楚离怀里接过明姝,送她去龙极殿。 “退下吧,过会本王送公主过去便是。” “诺!” 徐央带着身后的宫人,悄声退出。 都道是安亲王楚离美如冠玉,温文儒雅,翩翩风度,君子气魄。乃是世间男儿所不能追及,唯独宣亲王楚泽的风度能与之匹敌。世称二人为,天朝双君。 挥手渡步间均是优雅至极,唇角边永远都是如春风般,暖人心怀的微笑。等人退尽了,便抱着明姝,寻了一方矮榻坐下。 “姝儿为何如此惧怕三皇叔呢?” 语气轻缓温和,长指叠着茶色的手绢将丫头圆润的小脸糊满的泪珠鼻涕耐心的擦拭。 明姝汲了汲鼻,扒拉着楚离的大氅袖子,愤愤道:“因为我看见他——” 半语急断,想起那日所见,她至今还有些后怕。奈何父皇教导她,身为天家唯一的公主,必定万事不惧,才有那份尊贵。若是,她告诉了六皇叔,被泄露了该如何。 看着怀中的女娃那张精致小脸上变化万千的神情,楚离温润一笑,伸出一指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头。 “丫头究竟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什么? 偌大天家皇室,除却平日疼爱明姝的父皇兄长外,她也就独独亲近六皇叔楚离了。 每每见了楚离就要偎上去,没了半点公主该有的样,耍着泼的不离开他怀里。好在楚离天生一副好脾气,也乐于戏玩小侄女,进宫的次数也勤的很,时常带着明姝出宫去见见世面。俩人的感情,倒真真是好的没话说。 所以,她心中藏了点事,也瞒不过楚离的那双眼。多问了几句,她就禁不住了,扭扭捏捏的道出了原委。 要说起明姝因何惧怕三皇叔楚泽,这事就得从三年前说起了。那时,楚泽刚过二十三岁,征战南方蛮族,大军凯旋之日。皇帝设下国宴,酒过三巡,年幼的明姝耐不住无聊,躲开耳目跑出了宴殿。这一调皮不要紧,偏巧就碰见了正在办事的楚泽。 明姝她三皇叔府里有位侧妃,是右相家的二小姐周氏。人生的面皮白净,五官柔美,说着话儿都是娇娇滴滴的。明姝倒是很喜欢,每次见了周侧妃,就甜着声叫三皇婶。弄的周氏红着脸慌手慌脚的请安,直说自己是个侧室,受不起公主的这声称呼。年纪尚小的明姝,身为长公主,向来是无法无天惯了。别人说喊不得,她偏生的就喜欢叫。 她有五个皇叔,众多皇婶里,记得住的就只有周氏。依了她的央求,皇帝便常常召周氏入宫陪伴她。久而久之,她是愈发喜欢这个三皇婶了。 她依稀记得那夜,月色正美,她出了大宴殿便到处胡乱的走。刚到东黔宫的时候,她就走不动了,找了个僻静处,就吃起了从宴会上顺来的零嘴。将将的咬了一口桂花糕,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明姝虽小,可这宫中的很多事,她也精明。猜着定是有人在那边,一时之间起了兴趣。正巧,她是背倚着一块大艺石,趁着天色暗。悄声的,跑上石头,稍稍露头往那边偷看去。 距离不远处,她看见了几个人。为首的是她的三皇叔和三皇婶,她立刻就想跑出去,结果却看到三皇叔将皇婶一个掌掴打翻在了地上。她大惊,向来夫妻和睦的三皇叔居然打了皇婶。 接下来的事情,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听不清三皇叔跟皇婶说了什么,只见皇叔话闭,皇婶就瘫在了地上,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皇叔微微挥手,身后的侍卫上前就拽了皇婶臂间的朱色披帛,在皇婶大叫之际,将长长的披帛绕在了她的脖间。两个人按住挣扎的皇婶,另外两人,各执披帛一边,齐齐用力。 明姝瞪大眼看着皇婶从一开始的疯狂挣扎到渐渐的不在动弹,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朱色的轻纱披帛翻飞,那双明姝曾经觉得是世间最漂亮的眸子,正死不瞑目的看向她这方。 “啊!” 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摔在了草地上,哭着就爬起来要跑。 她要去告诉父皇! 小小的身子被人一把擒住,双脚离地,她看见了三皇叔那张不断放大的俊颜。此时此刻,那张她曾觉得世间最好看的脸,变成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小姝儿看到了什么?” 她知道三皇叔常年征战,杀过不少的敌人,却不曾想到今日竟亲眼见他让人杀了皇婶。 “你杀了皇婶!你杀了她!放开我!放开!” 奋力的挣扎,却显然在楚泽这里起不了半点作用。他只一手就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怎么办呢?姝儿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说皇叔该怎么处置你呢?” 明姝是费劲了力气,也逃不了。听了他的话,立刻就煞白了脸,自幼聪颖的她,听得出那话中的意思。脖间的大掌正在轻轻的磨蹭着,似乎下一秒就能一把拧断她的小脖子。瞬间,她毛骨悚然到了极点。 “不要!皇叔,姝儿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姝儿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求皇叔放开姝儿吧,我难受。”楚泽武艺高强,力气也是出乎常人的重。箍在明姝腰间的手臂,紧的她生生的疼。哭着抱住他放在脖间的手臂,楚楚可怜的哀求着。 楚泽却是勾着唇轻笑,道:“姝儿倒是聪明,啧啧,皇叔都有些下不去手了。可惜,有些东西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怎么能说没看见呢?姝儿真是个不乖的孩子,是要皇叔动手呢?还是要和你皇婶一样?” 他的语气极其温和,只是那眸中的寒光,流转的明姝都泣不成声了。 “呜!你不能杀本宫!本宫是长公主!父皇不会饶了你的!本宫死了,你也要死!” “哈哈,姝儿还真是好玩。” 看着小丫头淌着泪,明明已经害怕的要死了,却还硬着嘴犟。大有那种,同归于尽之意。逗的楚泽笑了开,好久他都没笑的这般开怀了。 看那冰山般的脸融化了,明姝就以为楚泽是被她说动了。毕竟她是一国长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楚泽若是杀了她,定是会被父皇查处严惩的。 “那皇叔快些放开姝儿吧,姝儿要回宫去。” 楚泽止住了笑,面色淡淡的道:“乖,不急,皇叔一会就放开你。”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刚刚周氏丧命的地方,凹凸的鹅卵石子小路上,那具尸体,那条朱色披帛,都消失不见了。他又抱着她往深处走了几步,明姝心底顿时袭来不祥的预感。若是她没记错,再走几步过去,就是宫中最美的长泱湖了。 长泱湖广而深,湖中央还有处小岛,建了宫殿。这里也是明姝最喜欢玩的地方,可惜,她不敢靠水太久,因为里面溺死过不少人。 果不其然,她便看见楚泽手下的侍卫抬着周氏的尸身,用力抛向了湖中。她尖叫着躲进了楚泽的怀中,颤颤发抖。楚泽依旧不停步,抱着她继续往湖边走。 明姝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却显然觉得不妙,大哭大闹了起来,希望能有人听见,却被楚泽一把捂住了嘴。呜咽声都只能恐怖的在喉头间回荡,眼泪不住的滴落。 在湖边站定,望着涟漪圈圈碎圆月的大湖,楚泽胸膛轻震。明姝知道,他是在笑!他在她发凉的额头上轻轻盖了一个吻。 “姝儿记住了,永远都不要跟皇叔说假话,也永远不要对别人说真话。真是可惜了,咱家姝儿长的如此可爱······” “不要——唔!” 他一把将她抛向了湖里,抛向了周氏浮在湖面的尸身边。明姝惊惶的要去抓住他的绣着金龙的广袖,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呈抛物线,“噗通”一声就掉在了湖里。 时值秋时,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的呛入她的鼻中。挣扎间,她的脚被东西缠住了,疯狂的拍打,换来的是沉向湖底······ 第2章 六叔 那时的明姝年仅七岁,三年间,每每半夜梦回之际,她都还依稀清楚记得当初被抛下湖时,在水里发狂的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往水里沉的绝望感觉。 后来,她醒了,那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父皇说,是三皇叔将她从湖里捞起来的,幸亏三皇叔来的及时,不顾自身安危跳进了长泱湖将她救起,否则她如今怕是都不知成了那里的鬼了。 而周氏已经死了,对外宣称是溺亡。更可怕的是,周右相一家,满门被斩。原来,三皇叔楚泽证实。那夜,是周氏因记恨在心,将她推下了长泱湖,有道是害人终害己,她自己也不甚失足溺死。谋害当朝长公主的罪名,加之楚泽查出右相豢养私兵一事,惹得皇帝大怒,一纸下去就要了周家满门的性命。 在床上足足愣了半日不说话的明姝,赶走了所有人,抱着被子在华丽的大榻上,不停的颤抖。 直到又过了几日,因救她而引发旧疾的楚泽回归朝堂之时,皇帝为了嘉奖他冒死下湖捞公主,便将右相之位交由他暂任。 历朝历代,设左右二相,左文右武。左相持文令,右相有兵权。这就是楚泽为何下手的原因,也是明姝几年后才明白的始末。 明姝聪明的选择了不再开口,又是一月后,楚泽纳左相家的五小姐为侧妃。皇帝带着她出宫贺喜,在层层跪拜的人海里,她看见了一身红袍缓缓走来的他。瞬间,感觉心头一窒,小小身子躲在皇帝的身后就不住发抖。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她永远都还记得那日,她醒时,发现自己身在他的王府。她找父皇,却找不到,大声的叫也没人来。无头脑的就往外跑,却栽进了他的怀里。那日,他笑的极尽诡异好看,掐着她的脸跟她说。 “姝儿要乖,记住皇叔那天说的话,什么东西当讲,什么不当讲,你这漂亮的小嘴可要管住了。” 三年过去了,明姝很少再见到楚泽,大多见面的时间都是在一些大型宫宴之上。只是远远一暼,她立马就能看到楚泽邪魅的笑容,让她心头发紧,感觉不能呼吸,控制不住的颤栗。 “六皇叔,你千万不能让父皇送我去宣王府!姝儿会死的!呜呜六皇叔。”她哭着扑在楚离怀中,不住的祈求着。虽然事情过去了三年,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害怕,可也架不住父皇要送她去宣王府的事。毕竟她年纪还小,对楚泽的怕,是深种了。 明姝跟楚离抖这事,也只是说个七七八八,不全然。耐着性子听着丫头攥着他的衣袖哭诉,等她说完了,就摸着她的脑袋轻抚,安慰着:“既是如此,皇叔定是要帮姝儿的,放心吧,不哭了。” “真,真的么?”明姝还有些不放心,生怕楚离出尔反尔。在这个宫里,她父皇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改变的。而且,三皇叔已经与日不同了。不过,父皇向来器重六皇叔,若是征得他的帮忙,这事肯定还有得回旋。 “千真万确,六叔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太好了!姝儿不用去宣王府了!最爱六叔了!”得了楚离的保证,她欣喜的不行,抱住楚离就往他的脸上揍,大大的印上一个吻。 有那么一瞬间,楚离清冽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恶劣的笑意。奈何,明姝段位太低,看不懂那笑,也没看见。 现在的她,只知道,她家六叔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是公主,在楚离的眼里,那也不过是个天性单纯的小娃。算算时间,那边也该等的不耐了吧,抱起已经多云转晴的丫头,准备过去,走出了宫门还不忘嘱咐她。 “姝儿今日跟六叔说的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关于这个,楚明姝是毫无疑问的点头应下。就算她原意告诉别人,怕是也无人敢信。就连她的父皇,她也曾开过口,说了一半就被莫名的打断了。那时,父皇的眼神好生怪异,面无表情的严肃让她心惊。 “那好,我们这就去找你父皇。”楚离大笑着将她抱好,裹在自己的怀中,大步离去。 在这个宫里,有很多的事情,即使明白,也要装作不知,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初冬的天儿,还未落雪就已经很冷了。明姝自打三年前落水后,就得了畏寒的病,寒风飕飕直灌脖颈,她就往楚离的怀里钻,亏得楚离那墨色的大氅够份,将两人裹的严实。去往龙极殿的路不是甚远,所以便打发了候在宫外抬着软轿的宫人。径自抱着明姝,稳稳的走着。 许是闷了,明姝便从大氅口将小脑袋探了出来,咧着嘴问道:“六叔,我听阿南说,父皇让你暂管京学。” “嗯。” 明姝澄澈的大眼里,顿时就涌出了向往和兴奋。所谓京学,便是京都城里所有的学府,这其中,明姝最心向的便是国学府。常人家的孩子都是八岁便择府入学,身份高低各就。整个大胤朝,最好的学府便是国学,入得国学者,那即是注定飞黄腾达。明姝身为长公主,不同常人,今年十岁了,却只能在宫里由内务殿安排专业的文臣教导。她常常听二皇叔家的楚致缇炫耀国学府如何如何的好,听在心里痒痒,老早就想去了。 现今机会来了,楚离掌管京学,她想去国学府,完全就凭他一句话的事。 “六叔,我想去国学府······”最后几个字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嘟囔着嘴,生怕被楚离给拒了。 楚离稍是一顿,轻笑出声:“姝儿是想去上课学习?” “是哒,是哒!”扬着大大的小脸,龇牙奉承的笑,偏偏最近她换牙,门牙落了一颗。齐整的白瓷牙,中间陡然少一颗,甚是好玩可爱。 楚离清儒的面上,多了几分了然,也不点破她,只宠溺的微笑道:“这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什么意思?六叔你就跟父皇说说吧,好不?” 宫里就她一个公主,独来独往,屁股后面总跟着一大堆的宫人奉承,烦闷极了。唯一玩的到一起的楚致缇倒是偶尔进宫陪她玩,可是话题永远离不开国学府,还有他的那堆好朋友,这叫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楚离故作神秘的朝她眨眨眼,揶揄道:“过会你便知了,姝儿可得见机行事,看六叔的眼色,懂否?” 明姝欣然点头,贼笑开。她就知道六叔是最爱她的,光是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刚一到龙极殿,徐大总管就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掐着兰花指就说。 “哎哟,奴才给王爷和殿下请安,陛下已经等很久了,两位主子快随奴才进去吧。” 楚离弯腰将明姝放在了地上,点头道:“有劳徐总管了”,然后便拉着身高只及他腰下的明姝往大殿走去。刚入了内殿,就是一阵热浪袭来,皇帝尚在病中,殿内的炭火升的较多。明姝立刻就感觉有些不自在了,随着楚离迈了两步,蓦地察觉一道冰冷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压力恐惧袭来,小腿隐然一软。 第3章 三叔 “还不过来,咳咳!” 本来目光触及殿内稳坐的另一人时,明姝就打了退堂鼓,想溜脚。奈何被父皇叫住了,只得硬着头皮,乖乖的小跑过去。父皇的病似乎更重了,双鬓白丝猝增,昔日英俊威武的龙颜上,只剩下病痛缠身的苍白迟暮,稍是扬声大话,便咳嗽不停。明姝忙忧心的上前为他拍背,顺气。 “高聿是如何教导你的!咳咳。看看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朕不过训你几句,居然还耍起了性子!咳咳!”皇帝大抵是真的被明姝给气着了,久病浑浊的目里尽是怒气。咳嗽不断,一旁的徐央忙过来帮忙顺气。 “陛下,御医让您要忌怒呢,公主尚幼不知事,已经知错了。” 明姝怕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面对如此生气的父皇。虽然心里有些不依,面上却挂起了可怜。接了徐总管的示意,糯着声儿:“父皇······姝儿认错。” 丫头承了她母亲,已故元后的那副美貌,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加之天家公主的尊贵气质。一颦一笑都是引人侧目的,好在年纪还小。最近落了门牙,自己个总觉着不好看,偏偏别人怎么看都觉着可爱。 见她认错的模样尚是诚恳,一双水晶似的大眼都跟快溢出水样,触动了皇帝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地儿——元后。缓过了劲,就长叹一口气,轻轻的拉过她。 “姝儿是大胤唯一的公主,做事要懂的分寸,不能再纵着你这性子了。父皇已经让人去收拾东西,你等会便随三叔回府,好好听他教诲。” 明姝霎时一愣,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父······父皇!我不——” 明姝话未说完,皇帝的眼中就再度升起了怒火,大有发作之意。一旁久候的楚离知道时机成熟了,忙绕过焚着香薰的大鼎,走近了龙榻边,行礼润声道:“陛下,不妨听听臣弟的建议。” 皇帝松开了明姝,看向楚离的眼神出奇的冷了几分,却难得的面带笑意。 “既然六弟有话,直说便是。” “遍寻历代,也不曾有过王爷教导公主之事,陛下要送姝儿去宣王府之举,属实不符祖制。若只为姝儿学识做想,何不送她前往国学府呢,那儿可都是您的门生,姝儿去了,岂不是更容易学到东西。臣弟言尽于此,小小建议,还请陛下三思。” 语毕,皇帝微微敛目沉思。明姝眼睛一亮,暗中朝楚离呶呶嘴,报以一笑。 “父皇还是让姝儿去国学府,相信姝儿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这······”皇帝迟疑。 “遍寻历代,也不曾有过送公主入国学之事,六弟建议送姝儿去国学,也委实不符祖制了。” 一旁浅茗已久的楚泽,终于在明姝胜利在望之际,开口了。相似的话语,从他口中无情的蹦出,直击的明姝那成功一半的希望,碎成了渣渣。不悦的朝他瞪去,却瞧见他故作正经的模样,微微翘起的嘴角,是证明他心情极佳的证据。 倒是楚离似乎早已预料会是如此,也不曾讶然,只递了眼神给明姝,示意稍安勿躁。大殿里一阵寂静,只有铜鼎里的香薰烟雾袅袅漂浮,只待皇帝做下最后的决定。 “那——” “陛下,依臣弟看,不如就让姝儿依旧居在宫中,由臣弟每日闲时亲自督促学业便是。” 楚泽大胆的阻断了皇帝即将说出的命令,邪魅而冰冷的容颜上,是令明姝看着都心惊的狂妄。简简单单一句话,皇帝的动容,明姝知道是完了。 “如此甚好。” 果不其然,皇帝最后还是依楚泽。明姝哭丧着脸,不顾皇帝未消的怒气,跺脚就要往外面跑。却被人一把捞了起来,紧紧扣在怀里。 “即日起,便是皇叔来亲自教导姝儿了,第一课就先改改你这小脾气吧。” 明姝愤愤挣扎,却如何也挣不开,任由他温热的气息喷在了脖颈间,嘟囔着嘴,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依旧负手而立的楚离。 六叔!六叔救我! 她知道父皇是靠不住了,现在唯独楚离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看向楚离的大眼,隐约闪现着泪花,好不可怜。似乎她就是一块落入虎口的肥肉,即将被叼走。看的楚离很是不落忍,奈何皇帝已然下令,不得不从。只得眼睁睁看着楚泽将她抱走了,暗自叹气欷歔。 抱走了吵闹的明姝,殿内又是一片寂静,金鼎里焚着的香薰,浓郁芬芳。皇帝失神半饷,招手示意楚离上前几步。 “老六啊,朕近来总是在做一个梦,她还是老样子,美的惊世。她说在等朕呢,呵呵。咳咳——” 这一刻,楚离分不清皇帝的脸上是高兴还是落寞,这么多年,向来强势的他,第一次再提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清美如莲的女人。 “陛下。” “也罢,你回吧。以后,姝儿就托付给你们了,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你们几个做皇叔的,就多教教她,别纵了她。”苍老的面上,浮现的慈父神情,是只有提起明姝才特有的。有些事情,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的女儿了。 终究,楚离还是没有给予回答,星眸半眯,光华流潋,玉立的身躯隐隐散发着疏离的意味。 “陛下还是保重龙体要紧,臣弟告退。” 看着楚离步步退出,皇帝渐渐目露精光,朝一旁的徐央森森道:“去东宫宣太子过来。” 这厢,楚泽抱着明姝上了软轿,抬着往明姝的寝宫去了。一动不动僵坐在楚泽怀中的明姝,正忐忑不安。 “说来,倒是有些时日不曾见姝儿了,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他说话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抑,让人生畏。残留着暖意的大掌流连在明姝的头顶,轻轻抚摸,感觉到小人儿的抵触,他沉沉一笑,狭长的目里尽是戏谑。 掐着日子,他有三个月没见明姝了。天知道,明姝宁愿一辈子都不想见他。奈何,她阻止不了他的出现。唯一能发泄她的不满方式,就是不理他! 楚泽如何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只是懒得点破罢了,倒是觉着逗起这丫头来,似乎比玩弄群臣更有兴致些。 “姝儿的父皇可是已经将你交给我了呢,日后,可不能对着三叔耍性子,否则——”最后的两个字陡然提起了音,恐吓意味显然。 只可惜,明姝虽然心底怕他,但好歹也是个公主,平时骄纵惯了。对于他的威胁,毫不在意的一个哼哼就忽略了。 “呵呵。”楚泽轻笑,他料是如此,也不变脸。只朝外面的宫人沉声命道:“改道去东黔宫。” 霎时,怀中的明姝就如同被踩着尾巴的小猫般,白着小脸在他怀里闹腾了。 “我不要去!不要去那里!不要!不要!” 楚泽但笑不语,剑眉舒展,对于她的怕,显得很是愉悦。一手就牢牢制住了她,只将她的哭闹置之不闻。小丫头片子,就是得好好治治。 “呜呜!我不要去那里!不要——呜呜!” 若问明姝作何这么大的反应,因为东黔宫里有条湖,那条全皇宫最美的长泱湖。 她的禁地。 第4章 明姝 楚泽到底还是楚泽,就算明姝哭哑了嗓子,也依然未能撼动他的决定。华丽的轿子一路平稳的抬往东黔宫,路过的宫人虽然听了哭闹,却无人敢声张。那轿前轿后跟着的铁甲卫,可不是闹着玩的。宣王过路,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跪拜目送,才敢窃窃私语。 “轿子里的是谁啊?哭的真凄惨,好可怜。” “嘘,小声些,若是没错,里面肯定是长公主。” 皇宫可不是一般女孩子能进的地方,能被宣王带着,还敢大哭大闹的,除了当朝长公主外,可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呀,公主殿下,怎么哭成那样,真是太······” “快走吧,私下乱议,是要挨罚的。” 软轿缓缓落下,立马就有宫人上前掀帘。楚泽抱着明姝大步走出,他脚上的墨色祥云纹的厚底靴踩在枯黄的杂草上,发出细细嗖嗖的声儿。步伐稳健,怀中的明姝红肿的双眼,滴溜溜的瞪着他,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也少不了愤怒。站定在湖边,楚泽就改为单手抱住明姝,掰着她的身子,把脸正对湖面。 “乖,姝儿看这里多漂亮。” 初冬的长泱湖,碧色的湖面上不曾结冰,反倒起了一层袅袅薄雾,如梦如幻。明姝哪里敢往那边看,当年楚泽就是站在这个地方,把她一把抛进了湖里!自从那次被捞起来后,她就再也不来东黔宫了,更不许任何人在她跟前提长泱湖三字。平日里要路过东黔宫,她都是下令绕道走。 “嗯?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冷了?” 他缓缓出声,一边看着她谨慎的表情,一边状似亲昵的给她拢衣裳。似乎生怕她冻着。抱着明姝的手,是一松再松。 “不要!不要松手!三叔,不要!姝儿会乖的!”楚泽就站在挨水的边上,明姝悬空,只要他一撒手,准落水里,都不用使力抛了。明姝感觉到腰间大掌在松懈,吓的她提心吊胆的就求饶了,奋力的抱住楚泽的脖子就认错。 剑眉微扬,凉薄的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瞧,这丫头还不是跟他认错了。不听话的孩子,就是要吃些苦头才会懂得什么叫服从。 “那姝儿知道要怎么个乖法呢?” 明姝不敢有丝毫怠慢,哑着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就搁他耳边说:“姝儿以后一定乖乖听三叔的话,再也不会惹三叔生气,三叔说什么,姝儿就做什么······” 顿时,楚泽的笑声回荡开来。 软轿一落在宸玺宫,明姝就跟只野兔逃命似的,迫不及待的蹦跶了下去。看也不看楚泽,就往候了多时的阿南怀里扑。也好在是楚泽赶时间去兵部,没空闲和她计较。若是他无事,指不定就逮着她一顿好收拾。 看着那群人走远,明姝就从阿南的怀里支起身,嘟囔着嘴:“阿南,楚三那个坏蛋!他又欺负本宫!” “噗!” 阿南是长宫女,曾经侍奉过明姝的太后奶奶,后来被太后打发了给皇帝,皇帝又赐给了明姝,替明姝掌管一宫主殿。今年二十好几了,可以说是看着明姝长大的。对于明姝口中那个不客气的称呼,她委实被吓到了。 竟敢叫宣王楚三,真不知被宣王听了,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个小姑奶奶敢这么乱叫。 “我的小殿下哟,你还是注意注意你这嘴吧,真叫你三皇叔听见了,还不扒了你的皮。”秀气的脸上,尽是揶揄。 “哼!他刚刚又想把本宫扔长泱——唔!” 阿南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捂住明姝的手才放开。 “嘘,我的小姑奶奶,可不能让人听见。” 明姝咧嘴就嘤嘤哭了,小鹿似的大眼里蓄满了泪花,精致的小脸满是不甘。看的阿南好不心碎,叹气,将她抱起,就往寝宫里走。幸好她早早将那些宫人打发开,不然还不知私下又要如何传了。 “方才陛下那来人传话,说是日后就由宣王爷教导你了,怎么回事?你没叫六爷托话?”将茶白的帕子在热水里浸湿拧干,轻柔的给明姝擦脸。“瞧瞧你这个样子,哭的跟只小花猫似的,旁人看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咱大胤长公主呢。” “哼!楚三那个满腹坏水的贼人,温柔的六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噗!我记得高大人授课时,也不是如此教你来形容一个人的啊,你这是上哪学的词儿,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擦了脸,阿南瞧着明姝眼睛肿的厉害,就张罗了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了就送上榻去睡觉。闹腾了一天,也该累了。 “南姨,别走,她们都说父皇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阿南替明姝掖锦被的手僵住了,她听出了丫头声音里隐藏不住的害怕,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只得勉强的笑笑,佯装不悦道:“殿下可不能轻易听信那些风言风语,陛下只是暂时身体不适,不会有事的。别忘了,陛下说了开春带你出宫玩呢,快睡吧,醒了起来用晚膳。” 明姝无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欣喜道:“对哦,父皇还跟我拉钩钩了呢!肯定不会反悔,我信阿南的,父皇很快就会好的。” 丫头睡着了,却还是拉着阿南的手不松开,人也睡的不安稳,不停呓语。 “父皇······父皇······” 那眼角的一滴泪,晶莹的滑落在她的耳际。阿南替她擦干了泪痕,回过神,发现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表面坚强,内心却是无比孤独。身为长公主,在别人的眼里,那就是天大的殊荣,又有谁知道她的苦。 只希望,这次,陛下能安然无事。 明姝一直睡到很晚才醒的,揉着迷糊的眼,任由阿南如何哄,就是不愿意下床。大冬天的,她就喜好窝在毛绒绒的大榻间,暖暖和和的舒服极了。 阿南拧不过她,只能让宫人给她夹了喜欢吃的菜,端着坐在床边慢慢的喂给她。殿内的铜雀盏台上,点了无数的蜡烛,拢了一室的光亮。明姝不太喜欢闻蜡烛燃尽的烟味,宫人便常常焚些清香混杂除味。两者一起和着闻,虽是好了点,还是刺鼻。所以,通常她都是早早入睡,息了殿里所有蜡烛。 今天睡多了,夜间有些失眠,就拖了阿南上榻,同她一起睡。央着阿南给她讲故事,或是说些宫里的秘史。很快,华美的圆纱幔内,就传来了明姝欢快的笑声。下午的悲伤,似乎已经被冲淡了。 “南姨,你会一直陪着明姝吗?” “会,南姨会陪着姝儿,看着姝儿长大。等姝儿嫁人了,南姨也跟着。姝儿有了小娃娃,南姨给你抱。只要姝儿不嫌南姨老了,南姨就一辈子陪着姝儿。” “羞羞!姝儿才不要小娃娃!南姨也不会老的!姝儿要一直跟南姨在一起。” “好,一直在一起。” “······南姨,我想母后了。” “······” 明姝是个面子好强的孩子,从来都不刻意去提起她的生母,宫里也没人敢说起已逝的元后。很小的时候,她知道,太子哥哥有良母妃,二哥哥有安母妃,三哥哥有常母妃。只有她没有,父皇说她没有母妃,只有母后。她问母后去哪里了,父皇没有告诉她答案。 元后,是这个后宫里的最大禁忌。 第5章 二哥 大抵是夜间睡的太迟了,明姝次日起的很是晚。宫人伺候着洗漱穿戴好,将将在偏殿的饭桌旁坐好,看着一桌清淡的粥菜。卖相虽是极佳,可是吃一口,委实淡的慌。 “本宫不要吃这个!”扔下喝粥的调羹,就朝伺候在一边的宫人不满道:“要吃桂花糕!” 小丫头脾气性子上来了,已经吃了好几日的清粥,她真的受不了。白瓷调羹被她大力掷在桌上,打到了玉瓷碗碟,发出一阵清响。惊的所以宫人都跪在了地上,慌张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明姝长吸一口气,漂亮的小脸上怒气愠然,正待发作,就听见殿门口,传来一声大笑。 “哟嗬,这是闹哪出?小姝儿又在顽皮了。” 俊朗少年洪亮的笑声冲淡了一室的紧张气氛,明姝一看来人,顿时就咧嘴笑开了,美目扬兮。冲着那人就脆生生喊道:“二哥哥!” 明姝的二皇兄是贵妃之子,年长她六岁。素日里,对明姝这个皇妹是疼到了骨子里。前段时间,被皇帝下派州城代天子巡视,今儿刚回来一下朝,迫不及待的就跑来看他的宝贝妹妹,却碰巧遇到丫头正要撒泼。 跳下锦垫的矮凳,蹦跶的跳到了楚明卿的怀里,好一通磨蹭。幸好明姝不重,这一扑来,楚明卿接了个正着。抱着她坐在了方才她坐的那方矮凳上,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脸颊,打趣道:“姝儿刚刚真像只母老虎。” 明姝不满的打开他的手,叫嚣:“哪有!我才不像呢!” “哈哈,你呀,真得改改你这小脾气了。”将跪在地上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拾起明姝打掉的调羹,用净布擦了擦,贴心的舀了小半勺慢慢递向明姝的小嘴边。看她厌恶的表情,就笑着哄哄:“来,乖乖吃一口吧。” 明姝好多时日不曾见过楚明卿了,所以对于哥哥喂来的东西,她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小口。细香的小米粥,咬也不咬就咽了下去,见他还来第二勺,立刻就不乐意了。 “二哥,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桂花糕,桂花糕!” 楚明卿脸色一沉,佯装微怒道:“我来的时候可是碰到阿南了,她说你最近不能吃甜食,特别是桂花糕。所以,乖乖吃这个吧。” 明姝顿时跨了脸,明眸里闪烁着委屈的水光,好不可怜。可惜楚明卿不吃她这套,盛着粥的调羹又递到了她的嘴边。 “姝儿乖,就吃这个。御医说了,你再吃甜的,指不定所有牙齿都得掉光光。”他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明姝刚掉了门牙的时候,成天就吵闹着要御医立刻给她长牙出来,可难倒了一群医术了得的国手们。她若是牙掉光了,还不得一辈子不见人啊。 她急着嘟嘴:“你唬我!” “二哥这次保证说的是真话,算了,既然姝儿不信,那就叫人去准备一堆甜食吧。等牙齿落光了,可别来找哥哥哭。”他真就放下了手中的粥,作势要叫人准备东西。 明姝愤愤的拽住了他,极其不情愿的说:“哥哥喂我吃。” 楚明卿早已料到如此,端着碗搅了搅微烫的清粥,就开始喂她。朗目疏眉间尽是揶揄的笑意,勾着唇:“姝儿还真是越长不大了,日后也不知谁家公子有幸选作驸马来伺候着,当真是要苦了。”临了,还为明姝将来的驸马真真叹了口气,表达同情之心。 明姝哪依他,粥还没咽下去就驳道:“我才不要穷书生!” 这话一出来,楚明卿执勺的手都颤了一下。仔细一想,定是这丫头又在哪里听了墙角。 明姝有五个皇叔,十二个皇姑。有的远嫁他国和亲,有的嫁往封地,唯有同她父皇一胞而出的荣太长公主,是居京选的驸马。十年前,恰逢科举之时,荣太长公主出府游玩,遇见了赶考书生,一见钟情。书生殿试得了探花,荣太长公主便私下给她皇兄递了信,说是看上了英俊探花郎。早已为胞妹婚事担忧的皇帝,二话不说就下了旨,如今孩子都八岁了。 明姝也是听见宫人们说,那驸马原本是个穷酸书生,遇到皇姑才飞黄腾达了。这不算什么,问题就在于,她们又数了一堆历代公主下嫁穷书生的案例,无一不说明,她日后也是要嫁个穷书生的! 楚明卿听完她的解释,整个人都哭笑不得了,看丫头那害怕的样子,他确定自己是坏笑占绝大部分。 “我的好妹妹啊,你快吃你的吧,父皇那么疼你,怎么舍得把你嫁给一个穷书生呢。”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将穷书生三字咬的很重,极大的透出了自己的欢快心情。 明姝咬唇,面颊上梨涡微旋,哼哼着:“二哥再笑话我,以后就让父皇给你赐个丑女做王妃!夜夜吓你个半死,哈哈!” 楚明卿一愣,随即无奈摇头:“好,给二哥赐个丑女,赶紧的吓死二哥。没良心的小丫头,信不信我叫三叔好好磨磨你。” 这下轮到明姝傻眼了,只要关于楚泽,她就下意识的怕。也不敢楚明卿真话假话,抱住胳膊就闹央着:“不要不要!二哥,你跟父皇说说,我不要楚······三叔教我!我要去国学府,那里的博士多,三叔很凶的,会打我。” 捏捏她的脸颊,楚明卿挑眉笑道:“知道怕了?当真还以为你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看来,真该叫三叔好好治治你。” “不要不要啦!二哥,姝儿求你了!你去跟父皇说说吧,我真的怕三叔,他很恐怖的,我怕嘛!”明姝在她二哥怀里一阵乱动,揪着不松手,大有他敢说个不字,立刻就哭死的意味。 “好了,好了。这事我去说是不可能的,赶明儿,叫你太子哥哥去说说,可能还有些希望。前提是,你得改改脾气,拿出个样子给父皇看。” 楚泽那人,莫说是明姝害怕了。就连楚明卿,也委实看着他都发怵。常年征战沙场,一身戾气,走哪里都是寒冰三丈。一个眼神,就够人提心吊胆半天了。加之,近年来,他渐渐掌控朝野,是人都对他退避三舍,跪地三拜。也不知道他们父皇是如何作想,居然会把明姝交给那般人来教导,也不怕吓死他们家这丫头。 明姝一听有希望,即是兴奋,抱着楚明卿的脖子就凑上去亲。 “只要不让三叔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原意!二哥,我们现在就去找太子哥哥吧。”她本就是个性子躁的丫头,一遇上楚泽的事就坐不住,想着未免夜长梦多,恨不得立刻就飞奔过去找到她的太子哥哥。 楚明卿拉住了她,劝道:“今天是不行了,你太子哥哥不在宫中,明日才回来。乖,不急。” “可是······”明姝只能失望的叹气,瞬间就没了精神。 “本王还真不知,原来自己是这般让姝儿害怕呢。” 殿门外陡然冒出阴森森的一句话来,吓的明姝差点尖叫。抱着她的双臂也僵住了,兄妹俩一同看向殿口。 明姝直觉,是要倒霉了。 第6章 疼么 桌上的膳食被宫人迅速有序的撤了下去,坐在上位的楚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手劲却响起了一阵清鸣。墨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愫,流连在兄妹二人身上。无声的沉寂,楚明卿好歹也混迹朝堂几年,倒是有几分胆色,在楚泽的冷眼下,还敢挺直了腰背。唯独明姝已经吓的缩到哥哥单薄的身后,企图躲开那渗人的视线。 “三皇叔,姝儿还小,不懂事。既然父皇已是将姝儿托付您了,也还请您不要见她这小丫头的气。”毕竟是一家人,楚明卿觉得还是走亲情路线,可能还会好使些。 “呵呵。”楚泽冷笑,一手拨弄着茶盏的白瓷盖,看着轻薄雾气从缝口飘出,一面又淡然道:“明卿倒是长大了。” 楚明卿微愕,他听不懂楚泽话中之意,弦外之音,却也知道那不是在夸他。身后的明姝在不断的戳他脊背,急于离去的心思全然浮现。他立刻面上升起欣然神色,起身就拂袖行礼,恭敬道:“多谢皇叔夸奖,不过,侄儿今日回宫,带了礼物给姝儿,方才上朝不便带给她,所以现下想带她去我宫中取。” 楚泽侧目看向明姝,丫头今日穿的是红锦宫装,脖下白色的狐坎衬的她那粉嫩嫩的小脸蛋愈发清美娇小,那惴惴不安的小眼神,更是叫他好笑。凉薄的唇侧染上了莫名的笑意,看向楚明卿的眼神沉了几分。 “让人送来便是,现今天儿冷,姝儿身子单薄不宜出门。本王今日也是抽空过来,听说她落下不少课业,得好好检查番。” 一番话说的是风轻云淡,挑眉间却是不可抗拒的意味,饶是楚明卿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忤逆了楚泽。欲言又止,思量许久才转身摸摸明姝的脑袋,见她一脸的抵触,有些不忍道:“姝儿乖,好好听三皇叔的话,哥哥过会让人给你送礼物过来,都是些稀奇玩意,你肯定会喜欢。” “二哥······” 大眸子里曳起了水花,楚明卿叹气,这可怜模样,当真像是要受天大委屈似的。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三叔对外人再如何的狠,搁自家这么可爱的小侄女这,定是下不了手。就秉着这个想法,他安心的离开了。前脚一出门,殿外的侍卫就将厚重的红木大门推闭,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明姝求救的眼神······ “嘭!” 大殿的门被轰然关闭,殿内的光线瞬间暗下几分。明姝知道外面都是楚泽的人,她是跑不掉的。只能惶恐的站在桌边,等待发落。 “过来。” 短短两个字,却是掷地有声,震的明姝小小心脏都微缩了一下。头皮阵阵发麻,拽揉着襟口的朱色宫绦,往那边踌躇的挪了几步。 “姝儿似乎很喜欢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声音里开始带起愠怒,明姝不敢再磨蹭了,两步就蹦跶了过去。视死如归的柔着声儿,喊道:“三叔······” 水亮的眼眸里,是掩藏的不甘和假意奉承。楚泽不甚在意,右手拉住她细小的手臂,稍稍一个用力,就将她拽起到了怀中。 “三叔!” 明姝惊呼着就要往下跳,却被他搂实,动不了。他穿的是朝服,胸膛处的紫金盘龙在祥云海中飞腾怒喝,气势威仪。明姝不敢看他的眼神,一低头就对上了金线刺出的血色龙瞳,愕住了。 “明日太子回宫,我让人送姝儿去见他吧,顺道的送你们去见你父皇,如何?”他似笑非笑的轻声询问着。 明姝心底是一糟暗骂,若真是他遣人送去,他们敢有说话的声儿?低着头一脸愤懑,瓮声瓮气道:“姝儿错了······” 楚泽大笑,撩起她脑后垂下的青丝,轻轻一拽。她的头就被拉起,来不及收回的愤恨表情,清晰的落在了他的眼底。 明姝吃疼,拽着她头发的大手在不断用力,头皮处的巨疼让她惊惧出声:“啊!疼!三叔!姝儿疼!松手!” 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哀求,拽住头发的手还在用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仿佛一枝清白木荷,被人毫不留情的揉碎,无力的落在地上等待枯黄。漂亮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粉颊上还有泪珠在不停滑落,小嘴里都是痛呼哀婉。顿时,他就觉得心情大好。 “果然,还是这幅表情看着顺眼些。”感觉心情大好舒畅了,也就开恩的送了手,顺滑的青丝从指缝间瘫落回她颤抖的肩上。“姝儿疼吗?”扶正了丫头的肩臂,笑着认真问到。 他此刻像极了关爱小辈的叔叔,眉宇间的柔意诱的明姝不知所措的愣愣道:“疼······” 嗓音里是女孩娇弱的抽泣,不同于女人的妩媚,涩涩娇娇,撩的楚泽竟有几分失神。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压低了声道:“知道疼了,就好。” 明姝霎时就是一个寒颤。 “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我发现你玩什么小心思,我就让你比刚刚还疼上百倍。”他阴鸷的扔下了这句警告就起身走人了,临走还不忘让明姝手抄国史一番,以示惩戒。 气势威严的朱红色蟒袍身影消失在了店门口,留下明姝一人呆坐在矮凳上,不知所思。 小小的她,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三叔要那样对她。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抑或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其实,很快,这些问题都在她的面前开始显的不重要了。因为楚泽前脚一走,后脚就遣人送来了国史第一册,精装版般的四本蓝皮册子,厚度不能小觑。若单是她一人手抄,真的不知要抄到猴年马月! 送册子的人恭恭敬敬的奉上书册后,还带来了楚泽最后的命令。 “启禀公主殿下,王爷吩咐说,您只需要抄第一小册就成了,其他三册是翻看学习的。” 呼,明姝顿舒了一口气,那一小册子,慢慢抄,二十来天倒也就完工了。笑着让身边的宫人接过书册,准备挥手让来人退下。 还没等她过了高兴劲,那人又道:“王爷还说,公主一日不抄完,便一日不许出这宸玺宫半步,若发现代抄,后果自负。”说罢,还不等明姝做出反应,就侧身请出一人,介绍道:“这位是王爷身边的陆侍人,即日起就由她来看管公主。” 明姝愣愣的看着一身劲装干练,冷冰冰的女人,不祥的预感逐渐蔓延开来。 “参加长公主!” “起······起来吧。”她紧着声儿,朝跪在地上行礼的人说道。 将一众人打发出了寝殿,明姝对着摆放齐整的四册全书呲牙,恨不能将它们一把火烧了。虽是冬天,她不愿意出门,可是一直闷在殿中也不行,目测她那懒散的速度,最快起码也要抄写个十几天。再加之那个冷冰冰的女人,肯定会无时无刻的监视她,连作弊的机会都没有,这次当真是被楚三给掐实在了! 第7章 闯祸 楚明姝这个长公主做的怕是最舒坦的,可万万不曾料到,有一日偏生就落在了他楚泽的魔掌里。 这国史已然抄了三天,也不曾让人代笔,绵柔的小手握着毛笔杆子是愈发的没力了。奈何,梨木书案一旁还站着一个状似面瘫的恐怖女人。打个激灵,继续强忍着书写。 循着多年的记录,明姝打小生了下来,也没受过这份罪。稍稍一停笔,那陆侍人如刀刃般的眼神就只朝她砍来。丝毫不将她这个长公主放眼里,最可恨的还是,这女人居然还调走了所有宫人,不准许任何人见她,还美其名曰:王爷吩咐。 “殿下,请您认真抄写,王爷吩咐过,您何时抄完,便何时出宫见人。若是一直抄不完,他会亲自来教您。”垂目恭敬到。 “啪嗒!”明姝提笔的手一颤,刚刚沾了墨的笔尖就渗出一滴黑墨,掉在了白净的宣纸上。瞬间,一朵墨花绽放。 “殿下,请重新换纸抄写,王爷吩咐过,不能有半点杂质。”继续垂目恭敬说到。 明姝苦着脸看那方写了一半的纸张,再看看那个冰冷冷的女人。顿时就起了气儿,终是要爆发了,芙蓉般的漂亮小脸上,堆满了愤怒。一下子就扔了握的温热的毛笔,从雕花木椅上跳了下来。 “本宫不抄了!不抄了!” 明姝怕楚泽,这是一回事。可身为万人敬仰的公主,好不容易乖乖听话几天,到头来还是被一个小小侍女蔑视威胁,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明姝人虽小,脾气却是最大的,除了楚泽能治的了,换了任何人都还压不下去。 发起脾气,也不管你是谁的人,朝着外面那队皇帝赐给她的亲卫兵就下令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本宫绑了!”大抵是气糊涂了,明姝就站在风头上大叫,刚刚缺了门牙,一张嘴就被风给呛着了。好在,还是红着脸发号了命令。 谁也不曾料到,那陆侍人竟还是个练家子,身手居然还不错! 一个女人几招就撂倒了几个男人,也好在这群卫兵都是皇帝从军队里调过来的,有那么几下子,能撑住一段时间。 明姝自然知道是闯祸了,这女人一旦收拾完她的亲兵,肯定是要逮着她去见楚泽。 到时候······ 想也不想,就跑了出去,将所有的侍卫都调集到了大殿去。俗言道,双拳难敌四手,陆侍人再如何厉害,对持这么多大男人,也是需要一番时间力气的。立即让人大锁了宫门,下令定要将她拿下绑起来。 然后,明姝趁着混战之际,摸着宫墙,就悄悄偷跑了。 天寒的紧,她这将将从焚着炭火的温暖地里跑出来,被冻的直哆嗦。身上只穿了一件绯色的刺鸾长裙,暗恼自己竟忘了拿上披风。 她人小,脑袋却是转的快。方才在气头上,这会寒风一惊,早已是冷汗涔涔了。楚三能放心的只派一个女人来,定是不能小觑。方才,她下令绑那女人的消息,怕是很快就要传到他耳中去了。若是被他的人给捉了回去,那下场不言而喻······ 越想越是怕,唯恐楚三的人突然不知从何冒出来,将她扔长泱湖里去。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毕竟也是混迹后宫多年的长公主,明姝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事到如今,她只能速速去找她家六叔了。套着妃色攒珠绣花鞋的小脚,加快了速度。 楚离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皇帝赐了宫外王爷府邸,赏下仆人无数。明姝是不可能出宫去寻他庇佑,好在最近因为皇帝大病,楚离被召回了宫,近期都居在他原先的寝宫处。 可惜,往往天都是不遂人愿的。 “王爷下令,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找到长公主,调动所有禁宫侍卫。” “是!” 明姝将小小身子窝在一丛万年青里,大气都不敢出,小手死死的攥住柔软的裙袂。直到那两队人都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的爬出来。 看来,楚三不止在朝野上的势力愈发大了,就连这皇帝禁宫,也尽在他的掌握了。 明姝阴着脸小声啐了一句:“狗贼!” 禁军都开动了,明姝想要跨过大半皇宫去楚离的住所,更是难上加难了,好几次都险险的碰上了正在搜她的人。刚溜到清华宫时,也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怎地,不远处的一队人让她阴沉的眼神蓦然一亮! “楚致缇!楚致缇!”明姝提着裙摆,将身子半隐在弧形的宫墙脚,压低了声焦急的唤着走近的人。 没错,为首的正是她二皇叔家的楚致缇! 大概是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楚致缇很快就发现了明姝。瞧见她一脸急切,立刻就知道她是闯了祸。挥住了跟在身后的侍人,几步跑了过去。 “阿玖?你怎么······”一身狼狈的明姝让他皱眉,欲言又止。 见他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明姝顿时就松了口气,一把拉过他,朝他身后那队人瞧了瞧。站在队伍前方的一抹艳红身影,是她不曾见过的。 “阿致,我闯祸了!你,你快去叫那个女的过来,跟我换衣服,然后带我出宫!”小小的食指赫然指向了那道中规中矩站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目测那女孩跟她差不多年岁,身高也不离多少,看那服饰大概是哪家大臣的千金。 楚致缇大明姝一岁,却是了解明姝的,前几年他都住在宫中,和明姝是最投缘的。两人没少一起闯下祸事,却从不见她有过今日这般焦躁不安,定是出了大事。他也不去多问,就听了明姝的话,招手唤来那红衣女孩。 “快脱衣服!” 女孩本来是一脸兴奋娇羞的过来,却不曾想到男孩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顿时有些不可置信的为难道:“世子······” “好了好了!把披风给我就成了。”走近了才发现这女孩要比她高一些,她的披风就可以遮住她。明姝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要人家在天寒地冻里脱衣服的事,她还是心里过不去。 女孩尚还在猜测着明姝的身份,楚致缇就急着上去扒了她的披风,向来就性子急躁的楚致缇也不懂的怜香惜玉,不小心扯了女孩的头发,也没句好的。见女孩吃痛屏着眉,眼泪都开始在眶子里打转了,娇娇滴滴的模样惹恼了他,立马就甩了个阴狠的眼神,吓的女孩不敢乱动。 艳红的披风完完全全遮住了明姝,将缀了白色狐绒的连帽一戴,整个人都看不着正面。 “阿致快些走啦。”一切妥当了明姝就催促到,她明白,这皇宫再大,可楚泽人多,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今日如此阵势,怕是触了龙须,后果严重。 “嗯!”楚致缇慎重的点点头,拉过明姝冻的发红的小手握住。余光瞟了下一边低头不敢言语的女孩,冷声道:“华小八,管好你的嘴。”在看见女孩脑袋轻动后,便拉着明姝回到那队人跟前。 由于明姝的加入,方才还紧跟在楚致缇身边的女孩,不得不站到了队伍里。不过,她那一身漂亮服饰,如何看也不像是个丫鬟。 “阿致,我绑了三叔的人······” 她的声音,只有男孩能听见,握住她的那只手,蓦然一僵。疾步间,明姝抬起头,看见了他吃惊的表情。 也是,楚泽如今的权势,怕是连皇帝都要忌讳几分。明姝绑了他的人,无疑是在拔老虎的须。 “你还真敢!”楚致缇咬牙切齿,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他真不知,该说明姝是胆大呢,还是无知。居然敢绑三叔的人,当真是不要命了。想起楚泽那张神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冰山冷脸,他顿时就觉着自己正牵着一个烫手山芋。 明姝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瞪着眸子,清辉潋滟道:“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了,你若是弃了我,我,我就······” 还不等楚致缇做出任何回应,迎面就来了一支禁军队伍,黑色的统一披风上绣着祥云,云海翻滚间有个隐约的字符,镶了银甲的厚靴“噌噌”的踩在地面上。 明姝忙低下头,身子往楚致缇后面靠去。感觉到明姝的手在轻颤,楚致缇停下了脚步,更抓紧了她的手捏了捏。 “参见延平世子。” 为首统领简单屈膝行礼后便站了起来,身后的禁军只脚步轻移,就将楚致缇一行人无形包围了。 第8章 出宫 “姜副统领这是何意?”少年清秀的眉目在扫过一行禁军时,冷然不满到。 将脸埋在狐裘中的明姝一怵,跟前那带刀统领姜庆她也是有些耳闻的,乃是皇叔楚泽手下一员大将,早年跟随楚泽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战功。近年天下太平,楚泽便将他举荐入宫做了禁军统领,美其名目曰是保护皇帝安危,当真是用心极恶。 “恕下官无礼,不知······世子身边这位小姐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 不愧是习武之人,说话的声音都状如洪钟,此人虽是楚泽身边之人,但是明姝也是很佩服的。毕竟,也是上过战场,保卫过大胤的功臣。 却闻楚致缇不紧不慢回答到:“此乃华相府上八小姐,近日华婕妤身体不适,贵妃娘娘特恩准进宫探望的。”语气间,华相府上几字咬的极重,生怕姜庆不知。 此话他倒是不曾掺假,前些年楚致缇一直寄居宫中,便养在安贵妃宫中。如今出了宫回了王府,只偶尔入宫去给贵妃请安。恰巧,今儿就碰上了华婕妤的妹妹入宫探望,临走之时,贵妃就托他带华家小姐出宫送上一程。更巧在两人都在国学府共习,有些渊源,他也就没拒绝贵妃的托付。谁曾料到,这边走的好好的,半路上杀出个楚明姝来。 明姝的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拉着楚致缇的手还在发颤,生怕姜庆上来就要看其容貌,那必定穿帮,下场惨淡。一直昂着头面带愠色的少年,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无须担心。 竟是华相府上的嫡亲小姐,那便和三王府还沾了关系,姜庆自是不敢要求女子脱帽,一时之间心里拿不下主意。他乃是武将,摸不清宫里那套微妙关系,只怕一个莽撞就给三王爷添了乱子。正待出口想再验其身份,身边却来了人传口信,说是王爷召见。 再看看楚致缇一行人,他便再躬身道:“今日实属特殊情况才拦了世子,万望世子谅解下属。”语毕便挥手退开让路。 楚致缇只是冷笑道:“姜统领多虑了,我这还奉了贵妃娘娘的令,要早些送华小姐回府,就不多留了。改日,定要去三叔那替你好好美言几句。” 言罢便率先领着众人昂首阔步的朝宫门去了,留下五大三粗的姜庆呆立半会,也没摸清楚他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世子祖宗还真能给他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不成? 一上马车明姝就迫不及待的拉下了盖住整个脑袋的帽子,长舒了一口气,马车走动出了宫门,她才瘫软在了楚致缇的身上,娇艳的小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致,这次得亏有你。”若不然,她这会怕是都站到楚泽面前去了。 楚少年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桀骜的双眼却掩不住担忧的看着怀中的人儿,道:“阿玖,你这次祸闯的不小,怎么连三叔的人都绑,也不想想后果。” 琼玖,是明姝母后遗给她的小字,却从不曾有人唤过,父皇不曾,六叔不曾,阿南也不曾,他们都只会唤她明姝。只有楚致缇,二人关系甚笃,明姝便让他唤了这个字,出于那般意思,谁也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懂。 冥冥中,她就是不希望被人遗弃了这两字,素未谋面的母后遗给她的小字,就该有人来唤。 “谁教她限的那般严苛,莫以为是宣王府来的人就多了不得。” 明姝不喜楚泽,惧他也就算了,如今他府中来的人还那般猖狂,心性本就高傲的明姝,可受不了那种气。管它后果如何,先绑了再说。若不是她一心想着跑人,指不定留在宫里还得让人动私刑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人她也绑了,这会还偷出了宫,宫里已然大乱,只怕被找到带回去后,少不了苦头吃。当然,这施苦之人必然不是陛下。皇帝疼爱明姝的程度,楚致缇最了解不过,怕是三个皇子都抵不过一个明姝。当年,他居然还听宫里头老人说,陛下想在百年后立明姝为帝,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事他也曾告诉过明姝,这小妮子却笑着打趣道:“倘若是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做皇夫,可好?” 为这事,他跟明姝置气了好几天不说话,没过几天,就传出陛下册立太子的消息。楚家老祖宗那辈就留了话,皇位是传嫡不论长。只可惜,明姝是个女孩子,况且也没从她身上找到半分帝王之象,如若不然,这皇位定当仁不让是她的了。 他自是知道,明姝对那个高高在上,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位是没半分兴趣的,她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快活公主。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永远是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极美,这是她不知道的。 只有三年前,她被周氏推入长泱湖那次,整个人消沉了几月没缓上劲,他费劲心思想逗她笑,却也枉然。那次,他是恨煞了周氏。 如今,他亦是见不得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意外的东西,特别是名为害怕的表情;所以,他甘愿冒险带她出宫,即使他知道私带公主出宫的罪名很大,他还是做了。 “阿玖,先去我家躲躲吧。” 楚致缇的父亲,严亲王,明姝的二皇叔。王爷之尊,为人刚正,多年不理朝中事了,楚泽对这位年长几岁的二哥向来倒也是敬重的。明姝去了严亲王府,就算楚泽来抓人,也是要忌讳几分的,再让她二叔劝上几句,没准这劫可能也就躲过去了。 两人倒是做这般想法,殊不知她那三叔打不打常牌呢。 “她是华沣家的姑娘?”芊指幽幽点向了坐在马车一角不出声的女孩身上。 华沣,两朝元老,如今的左相,为官甚是清廉,府中有八女却无一子。不过,他家的女儿,只怕是生的比男儿还好,无子也算不得憾事。 楚致缇点点头,明姝就正眼将那姑娘瞧了个遍,模样当属翘楚,双眸点点如秋水,面色红嫩如芙蓉,暗道华家的女儿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娇。 “你叫什么名字?”她随口问道那女孩。 姑娘立刻就红了脸皮,慌了动作,支支吾吾道:“臣,臣女,大名唤漓棠,小字皎皎。”虽然不知道面前女孩的真实身份,可见她与世子的亲密程度,身份只高不低,便用了敬语。 明姝这是第一次见宗室以外的女孩子,往年国宴这些官家小姐都是远远坐着,从不敢与她这金枝玉叶的公主攀谈。而皇室宗亲的女孩,个个她又不屑于交流,导致她就只有一个楚致缇作为好友。不过,她还同另外一个人亲,便是那个嫁给穷书生的荣太长公主,她皇姑的嫡女,敦平郡主晏婉。三人很是投缘,只可惜敦平自幼身子骨弱,少于出门,她们见面的时间很少。 捂着唇笑了,这华家的女儿是生的美,嫁的好,天下人都在传唱,有嫁给皇商家做当家主母的,有以宗亲身份嫁往外邦做王后的,亦有大将军夫人,更有后宫娘娘。唯一一个华家小姐是明姝记得最清的,那便是三年前,楚泽纳的侧妃,华家三小姐华漓乐,那女人也生的很美。 往常这要是和楚泽沾了边的人,明姝少不了膈应,可今日眼前这姑娘,倒是合了她的眼。 “我叫明姝。”她粲然笑笑,介绍起自己来。 那姑娘却吓的就要往地上跪,嘴里叨囔着:“公······公主殿下······”这一听明姝的名讳,她就吓到了,方才一直以为这女孩顶多可能是个皇室郡主,却不曾作想居然是长公主殿下。 马车行的平稳,好在她没摔倒,明姝从楚致缇的怀中坐起,靠近那女孩,不悦道:“你快快起来罢。” 纵是在宫中见惯了虚礼,她这还是第一次不喜有人下跪。 第9章 阿致 明姝觉着,这个华家的八小姐是个小可人,不若宗室里那些个郡主世女拿乔奉承抬架子。要不是她这会正处于逃亡阶段,定是要带这个姑娘去她宫中住上些时日。 送走了华漓棠,明姝拿下掩嘴的手掌,戳了戳憋着笑的楚致缇,娇嗔道:“本宫落了牙的模样当真那般见不得人?” 她忘不了,刚刚那华小八对上她时,看见她的牙,眼中的错愕和笑意,教她好气。 楚致缇很不给她面子的捧腹大笑道:“好玩好玩!” 将才那事他也看了个清楚,华小八一抬头看见明姝缺颗牙,先是一愣居然就笑开了。往常,那些宗室郡主们若是不小心瞧到明姝的牙,那可都是装乔着,或是上前伤心关慰,或是装作不曾看见。如华小八那般,见了就笑的,除了长辈们,她可是奇人也。 这番,明姝更是下定了要带华小八入宫去的心。 咬牙气极道:“楚致缇你若再笑,本宫饶不了你!” “好,好好!不笑不笑。” 明姝的脾气他是清楚的,再笑下去的话,可是会真的翻脸子的。坐正了身子,隐了笑意,将脸对向另外一边用手捂嘴,双肩轻轻颤抖。 到了严亲王府,才入门几个侧妃侍妾就迎了上来,对着楚致缇又是嘘寒又是温暖。他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冷着脸将唧唧歪歪的女人们都轰走了。拉着捂得严实的明姝兀自进了主堂,让人去唤管事的,又端了热茶给明姝。 明姝这还是第一次来她二皇叔府,门院典雅隆庄,高堂清肃,不愧是王府。相较之禁宫华贵威仪,她倒是挺喜欢这里的。 “阿致,你家倒是不错。”她毫无吝啬的夸赞到。 楚致缇讪笑道:“这那比的上宫里。” 府里管事来了,好在他不识明姝,只当做了哪家大人府中的小姐,给二人行了礼。这官家大概四十开头的模样,长的慈眉善目,明姝瞧着顺眼就礼貌的回以一笑。 “父王呢?” 管事的躬身回道:“回世子的话,王爷入宫去了,说是宫中要设宴款待外国使节,让王爷出席。” “哦,你下去吧。” “是。” 楚致缇有些失望,他本还打算等他父王在府中,便带明姝过去说个明白,待三叔来了,也好让他父王出说去说道三叔几句。可是,这赶巧人进宫去了,不禁就头疼几分。这等会三叔的人找上了府,就他这半大小子,哪保得住明姝。 聪慧如明姝,她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俏皮笑道:“阿致,你怕甚,没听管事的说二皇叔去参加外国使节的宴会了么。这款待使节的大事,二叔都去了,三叔也定是要去的。” “可是······”就算三叔人来,他总的使人来吧,到时候还不是枉然。楚少年是越想越不放心,思忖着能上哪里去找尊大佛来,给明姝挡挡。 明姝倒是不甚在意,捧着温热的青瓷茶盏猛饮了几口,现今天儿冷,她穿的又少,那会都冻的发抖了,好在有华漓棠的大氅凑合。几口热茶下腹,人就温暖了些,动动手脚对楚致缇说道:“阿致,你莫担心啦,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遭,也要去玩个尽兴吧,就算被带回去了,也不遗憾。不过,当务之急是,你要先找衣服给我,我快冻死了都。” 其实,明姝哪是那样容易心满的人,她早算计好了。她家三叔性子黑沉,对她的小脾气摸的很清楚,等会贸然派人来逮她的话,她保不准发起性子作弄,那些下人也没办法。还不如叫她先潇洒会子,等他亲自来拿人,回去之后锁住慢慢折磨。 所以,她必须在受大难之前,好好玩耍一下,也不枉如此冒着风险出宫一趟。 最后,她是真心的希望二皇叔能赶在三皇叔之前回来,能给她当下挡箭牌,包住她的这条小命! 楚致缇后知后觉才发现,这平日待客的主堂今日没焚碳鼎,难不怪的有些冷,思起明姝畏寒,干净就过去抱她。楚少年今年十二了,虽然只长明姝两岁,可这个头却不小,抱起明姝完全不费力。 “是我疏忽了,我那前几日刚好给小妹订了几套衣服,这会大概是送来了,去选件厚实的。冻着了你,我可没命受。” 明姝嘟着小嘴扬头,不屑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带本宫去更衣。” 楚致缇作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喜道:“遵命,公主殿下。” 脚步一开挪,明姝抱着他的脖子就大叫:“驾驾!马儿快跑!” 楚致缇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认识楚致缇的时候,彼年,明姝才四岁,阿致六岁。那时他母妃,也就是她二皇婶,严亲王妃安氏刚刚过世了,二皇叔是个武人,常年带着大兵卫关少在府中。二皇婶是得了重疾,人病的快,去的也快。二皇叔从边关赶回来的时候,灵堂都搭好了,只待发丧。 听闻她二皇叔待二皇婶极为宠爱,二婶给他诞下世子时,他高兴的差点没疯咯。这走时还好好的人,半年功夫居然就莫名的没了,那几日二皇叔都坐在灵堂前不吃不喝,谁也不理会。后来,是三叔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才把人劝住。 想起还有个楚致缇,二叔又嚎哭了一番。恍然几日,边关来了信,说是有大军来犯,二叔急着就要回去上阵杀敌。临走舍不得儿子,就托付了她父皇,将儿子留在了宫里,这才放心走了人。 皇帝向来是个念重兄弟情分好好兄长,这侄子也不能亏了,估摸着要养在自己身边跟明姝放一起。第二日安贵妃就去龙极殿,数着自己是严亲王妃的表姐,便央皇帝将楚致缇送她那去养着。皇帝思量着,安妃已然有一子,教育的也不错,也就点了头,将楚致缇送了过去。之后,常去安妃处探望。 见楚致缇还的亏了她二哥哥,当时的明姝,性子比现在还大,有个不顺心的就闹腾,金贵极了,皇帝也就顺她。那几日明姝心情不好,她二哥哥就带了楚致缇来,说是一起玩。说也是两人缘分,第一眼就莫名好感,之后就玩到了一起去。 两年前,严亲王从边关凯旋回来,就要带楚致缇回王府去,那几日明姝是说什么都不放人,谁劝都不成。后来还是楚致缇亲口保证,会常来看她,加之皇帝在一旁下旨,明姝这才松了手。 楚致缇是严亲王的唯一嫡子,府中侧妃侍妾也将近十来人,有的还是从边关带回来的,孩子自然少不了的庶出的少爷有两个,小姐四个。楚致缇对这些兄妹都无甚好感,唯独有个同明姝同年岁的庶妹很合他的眼,跟明姝一样可爱,平时也就多关照了点。 对庶妹的关爱虽不及明姝,却也是上心的,让人去做的衣服料子都是他选的,一件件样式也是他吩咐的。本来也想过给明姝做几件,可宫中有主制司,那出的裙衫怕是天下最美的了,也就没送这些不上道的货进宫去。 一堆新衣里,明姝就挑中了一件盘锦彩绣棉衣裙,样式艳丽不张扬,得她的心。当即就更上了,又挑了件大氅披上,才舒了口气。 “换了衣物果然舒服。” 虽然面料做工不及宫中的华美,明姝却是很喜欢,娇俏的模样配着裙子更是好看,摸了又摸很是开心。 楚致缇是明姝高兴,他便舒坦,唤了人将东西给他的庶妹送去。又去翻箱倒柜,找了一堆的零嘴出来,全部都推到明姝跟前。 “呐,都是你喜欢吃的。”他本是打算过两日送进宫去的,她既然本人来了,也就不用再费力的去送了。而且,就算送去了,也不定能入明姝的嘴。宫里对吃食限制的紧,特别是宫外送来的,就算是明姝闹着要吃,那也得经过层层检查才行,通常磨到最后,明姝就没心情吃了。宫人也乐得如此,通通扔了就是。 见了好吃的,明姝眼睛都绿了,虽说宫里的食物做的极好,却没几样对她胃口,刚喜欢吃了,就会被人给换下。唯独桂花糕那东西,不给她吃,她就急。只为桂花糕,没少跟皇帝赌气,后来总算是胜了一回,被允许常吃。偏偏那东西太甜,她这年龄正是换牙,小丫头注重形象,牙没了,只能听了御医们的话,停了桂花糕的供应。 “阿致,你最好了!” 说罢,就忙不迭的捞过东西开吃,好在关了门,真是没有半点高贵公主的样子。 “你慢点吃,晚上还有晚膳呢。” 天色暗下来,严亲王也不曾回府,明姝的心也跟着沉了,两人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去。刚上灯,管事的就来请去前堂用膳了。楚致缇拉着明姝过去了,将到那,发现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都是女人和孩子。自严亲王妃去后,府里就没再续过王妃了,大小事都是季侧妃在管理。 这一见楚致缇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然后先是行礼,再接着就是热情的呼唤。 “世子爷和这位小姐玩了一下午也该是饿了吧,快来用膳吧。”说话的女人年龄大概三十过头,梳着高髻,珠花翡翠的衬着那模样倒也不错,端庄淑丽的韵味,明姝猜那可能就是季侧妃了。 第10章 来了 楚致缇整个人都变了样,皮笑肉不笑只淡淡回道:“侧妃辛苦了。”便拉着明姝入了席桌,其余人一概冷然不瞧。 这还是明姝第一次和宫里以外的人同桌用膳,在宫中她常常都是一人享用大桌美食,偶尔有后妃相邀,多数还是陪着皇帝一起。像他们这般热闹,是很少的。 有人过来帮明姝布菜却被楚致缇打发开了,亲自给明姝夹到了碟子里,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馋虫,吃吧,这里可没人管你。” 明姝自然是高兴的,微翘的眼角都笑眯了,拿起筷箸就夹食。 “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大人府中的千金呢?” 说话的人是季侧妃,语气间虽是掩不住的探疑,却又显得小心翼翼,表面态度温和,柔媚的眼睛却是盯着明姝稍有精光闪过。大概是方才明姝入席不曾行礼,心头不大快吧。 再看明姝的一举一动,虽是迫不及待的吃东西,但动作也是少有的优雅,似乎有着与生俱来便是那般高贵。楚致缇不曾介绍明姝的身份,她们这些人倒是撑不住的来问了。 明姝咬着小箸茄肉,眉心微动,也懒得说话。她向来不喜与后院女人说话,宫中那些后妃如是,面前这桌子明争暗斗的女人亦是。 楚致缇停了布菜的手,神色瞬间有些隐晦,略略沉声道:“侧妃还是用膳吧。” 虽然他只是个半大少年,可谁叫他是严亲王嫡子呢,未来王府的执掌人。这群女人如今再如何风光,只待他父王百年后,还不都得看他脸色行事,现今不讨好着,日后可是哭都没个去处。 季侧妃自知是触了霉头,有些尴尬的微微一笑,便低头用膳不语了。一时之间,膳桌上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楚致缇的对女孩的柔声劝哄。 “乖,多吃点青菜。” “别吃太多糖醋鱼,还想掉牙齿吗?” “这么快就吃饱了?” 明姝点点头,轻轻放下筷箸,这可是她第一次吃这么撑,都有点涨的慌了。楚致缇看她摸肚子的模样,好笑的拿着净帕帮她擦嘴角。 “叫你贪吃。” 明姝只哼哼着就是不睬他,谁教他家厨子做的饭如此美味呢,吃的还放心,能不多吃么?今天她算是来着了,起码吃东西这方面是自由了一次。 楚泽来的时候,楚致缇正打算抱明姝去休息,可人还没出大厅,前院便是一阵脚步声,火光通明。明姝立刻就知道是那人来了,紧张的抓着楚致缇的衣角,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大批涌进的黑衣带刀侍卫迅速站满了院子,手举火把,面容严肃。明姝缩在少年的怀中,看着那人一步步从人群让出的一条道走了出来。紫金大氅覆住了一身蟒袍,俊美的面容瞧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可明姝却能老远感觉到那股寒意。 “阿致······” “别怕,没事的”少年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到。说实在的,他也是没底,因为他父王也站在那边,看着他的眼睛都冒火了。 “胡闹!” 这一声怒喝来自严亲王,明姝这还是第一次见二叔训人,而且对象还是他向来疼爱的儿子,有些担忧的看着楚致缇。她用手指悄悄戳了戳他,示意他放下她。楚致缇不明所以,手还紧了紧。 明姝低声急道:“笨蛋!还不快点放我下去。”她知道的,三叔在等她过去,若是迟了,保不准他一生气楚致缇也跟着遭殃。 楚致缇这才松了手,将她放了下去,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阿玖不怕。”然后不等明姝反应,就越过了她往楚泽那边走去。 “三叔,是侄儿要带姝儿出来的,不管她的事儿。您若是要罚,惩我便是。”说罢,便“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谁料,楚泽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黑沉的眸子只锁定在台阶上方的那个小小身影,唇边的笑意愈发的冷了。 很快,明姝就跑了下来,咬着唇站在楚泽的面前,硬着头皮幽幽喊道:“三叔······啊!” 明姝熄了声儿,人也已经被楚泽抱怀里了,扑面而来的是三叔身上淡淡的独特气息。小小的单薄身子被他掐住,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舞着双手胡乱抓着他的衣襟,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视线,清冽而又阴森的寒光让她生畏。 “怎么也不穿件氅裳呢?冷么?”他瞧着她,拧眉不悦。 明姝方才本是打算离开大厅的,又被楚致缇抱在怀里,便不曾穿件外氅。楚泽来的惊人,她一时半会没回过神,这会被他一问,才发现自己何止是冷,四肢都有些僵硬了,下意识的点点头。 楚泽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似乎心情大好,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金贵大氅,动作轻快的将明姝裹了个严实。大掌在划过她的后背时,明姝有些不适的缩了缩,下一秒就惨白了脸,一个轻颤便没了动作。 “公主今天玩的开心么?”唇角微勾的笑意,让他那本就俊美的容颜愈发耀眼了,未曾达到眼底的笑,交织着最深处的邪魅冷气,竟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明姝这会哪还答得出话来,方才他的手不知点在了她背后何处,登时她便疼出了一身冷汗,蜡白着小脸咬紧了瓷牙。想要朝一旁的二叔求助,却被楚泽巧妙的用大氅遮住了脸。 “夜了天寒,姝儿可不能冻着。” 被大氅遮盖的明姝如同那哑巴吃黄连,有苦叫不出。楚泽又搂她的紧,右手掐在她本就纤细的腰上,用力极大,疼的她差点背过气去。奈何,喉头里发不出任何声儿来。 “阿致呀,三叔知你与姝儿自幼关系甚笃。可姝儿乃是大胤唯一的公主,如你今日这般随意带她出宫,若是她出了半点差池,你叫你父王如何同陛下交代呢。”此话刚中带柔,既不失了长辈威严,也不失对后辈的疼惜。可能也就只有他自己个心里头明白,此刻是多想将楚致缇这小子活剐了! 明姝瞧不着外头的情形,只听见边上的二叔在说话。 “老三,今个的事,是阿致犯浑。你且先送姝儿回宫去,我自会惩治他。” 这话中的火气极大,连明姝都听出了咬牙挫齿的劲,暗叹阿致这是要倒霉了。一想到楚致缇是因为她才招了祸,心里便过意不去。可又能如何,她自己这会都难保了。 “你这小混账,往日在外头胡混混也就罢了。今日怎可私带公主出宫呢!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名!若真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去见陛下!看我今天不好好治治你这臭小子!” 一阵阵的暴吼都是二叔的,明姝知道二叔向来疼爱她,这会只怕是当真为她的安危而怒。明姝又哪知,因为她失踪的事,宫里都闹翻了,她父皇气的这会太医还随时候着呢。 “父王!我错了!您别打了!” 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只听见混乱的声响夹杂着楚致缇吊儿郎当的求饶声。猛的,明姝听见了鞭子的声,立刻就知道了。心里大急,楚致缇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次挨打,还是为了她! “姝儿乖乖的听着,这,就是帮你的下场。” 三叔阴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散开,一瞬间,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浑身禁不住的发抖。 外头楚致缇的惨叫声越大了,二叔这次怕是动了真格!那鞭子挥动的声音,是那般的刺耳,打在人身就该是如何的疼。 明姝不敢再想下去,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可是那抱着她的人,偏偏就是不走,硬是要欣赏完这场好戏。 第11章 惊恐 楚泽抱着明姝,带着他的亲卫出了严亲王府,可这离去的路却不是往皇宫的方向去。 被他紧搂在怀中的明姝,本就小巧的脸蛋,被华贵的大氅一角盖了个严实。她此时只想着回宫去,若再同她这脾气变幻莫则的三叔呆在一处,保不准还得吃多少亏。 当盖住她脸的那角袍子被缓缓掀开,她看见了楚泽在笑,笑的十分满意。她从他那双泛着寒冰的眼中,看清了自己的狼狈,满面泪痕。 “姝儿不喜欢三叔吗?” 他将冰冷冷的手指放在了她散着余温的光滑脸颊上,一下又一下的用略微粗粝的指腹蹭着,少女面部因为恐怖而僵硬的感觉,摸起来似乎很是不错。 明姝不敢迟疑,汲汲发酸的鼻头,十分委屈的摇摇头。 车厢很大,装饰几近华丽,只照了一盏琉璃灯笼,光线有些暗淡。车轮滚动的响声夹杂着寒风呼啸,竟是那般的静,静的有些让人不适。 他浓长的眉头舒了舒,大概是喜欢她的这个答案吧。放在她面上随意游走的指头,都柔了几分力。 “那,姝儿就是不喜欢三叔的人。” 他的语气太过于确定,隐隐约约有抹子杀意在飘荡。惊的明姝又开始抖了,小脑袋跟摇拨浪鼓似的,可爱极了。她不会忘记的,眼前这位皇叔,曾几何时就差点亲手杀了她。 “呵呵。”他冷笑着将手下移,不动声色的掀开了为她御寒的大氅,铮铮铁指按在了她的胸前。那一刻,明姝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死死的盯住了他。 后一秒,他就冷厉着脸,眯着眼看向她的眼睛,沉谙道:“若都是喜欢的,那便就是你这起了鬼心吧。” 明姝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小小心脏慢跳了一拍子,屏紧了呼吸不敢冒出话儿来。即使隔着几层衣裳,她还是能感受他指间的力度,压的她心脏······好疼。 “不若,将这鬼心······挖去了吧?”他慢道道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残忍的话来,看着可爱的人儿扭曲的小脸,他愈发得意了,大掌贴在她的后腰抱起了些,将唇靠近了她的耳畔,状似询问道:“姝儿来说,好不好?挖了它。” 头皮都被唬发麻的明姝哪里敢回答他,好在方才一上车她就能动了,这会是真被吓着了。两只细细的手臂慌张的搂上了楚泽的脖子,哭喊着。 “不要不要!三叔,姝儿错了!呜呜······三叔!姝儿会乖的,会乖的!” 她知道的,他是说什么就会做什么的人,惹不得,只能怕。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了他的银白衣襟上,湿漉漉的小猫眼写满了惊惧,糯糯的嗓音声声的朝他认着错。因为哭泣的过于厉害,靥的她那张小脸蛋都是通红通红的,丹绯绛抹般。 楚泽冷冷的勾着唇,将大掌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又像是在安慰着一只受惊的小兽。 “姝儿这话,我可是听了很多遍。” 这个小丫头,他如何会不知道她,总是喜欢和他来两套。当着他面儿时,就温顺的很;背着他时,定是辱煞了他。 只有把她弄怕咯,才能真驱了那作祟的鬼心。 明姝淌着泪,噎着声儿,在他的怀中坐直,胆怯的看着那双令她后背发寒的眼睛。 “姝儿这回知错了,三叔就饶了这一回吧。”面上是强装镇静的苦苦求饶,可心里却是急火如焚,她可是记着从严亲王府到皇宫的路,根本无需走如此远。 那为何,现在却还不到? 楚泽的表情非常淡漠,从怀里把小丫头扯了下来,将她放坐在他身边的软垫上。侧首打量着哭花的小脸,阴冷的眸子里起了佯装的疑问。 “当真知错了?” 明姝懂他是松口了,赶紧的两只小手就攀抱着他的一只手臂磨蹭着,十分认真的点着头。 “是真的,是真的。” 太说圣人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言,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虽非甚俊杰,可起码得先保住了她这条小命先!脑子转得快的聪明孩子该做的事情,就是——事后算账。 楚泽玩味的掐掐她嫩滑的小脸蛋,幽幽道:“既然如此,那就跟三叔去个地方,让三叔看看你可是真心认否。” 明姝一震,自知他口中的去处不简单,心里又开始打鼓了。前几年她父皇都是抱着她上朝听政,内阁垂帘的,也就练就了一身小心思。 第一反应,她便想说要回宫去;可是一触及三叔那几近吃人的眼光,她就懦弱的变成了乖乖点头。 果然,小丫头终归也还是个小丫头。 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楚泽倒是心情转好,温柔的拿过大氅又给她围了上,这一次,他不曾再蒙住她的脸。搂着小腰将她轻轻抱起,快速出了马车,踩着侍卫递放的矮凳稳稳落了下去。 这时,明姝才看清了他说的去处。 “宣亲王府!” 气势宏伟的金匾大字,生生的又让她狠狠吓了一跳。那庄严的朱红大门在慢慢开启,她感觉到寒风中他将她搂的很紧,然后一步步的走向大门。 明姝愣看着大门,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一匹饿狼正在呲牙,等待晚餐的到来,张开大口,残忍咬下! 不要!她不要进去! “三,叔,三叔!姝儿想回宫去,姝儿要回去!” 楚泽的脚步不曾停下,依旧步步踩稳,不紧不慢的踏上台阶。抱着明姝的手紧了紧,唇角微勾:“回去?宫里暂时就不回去了。乖,就在三叔这里,三叔要好好看看姝儿知错否。” 这明姝哪敢依,即使她再小,也知道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了他的府里,再想安然出去,谈何容易。 “我要回去!要回去!” 她这一夜是担惊受怕,忍气吞声这半天时间,无非就是想拖住了楚泽,好等他送她回宫去。届时,她只需一进宫,从此躲着他,就不用再受他恐吓了。可偏偏,他却将她带来了宣王府,这不是要活剐了她的节奏吗! 想也不想压制了太久的小脾气就爆发了,在楚泽的怀里开始用力挣扎,呲牙咧嘴的,生生没了在马车上时,那任人揉捏的可爱感。 “送我回去!我要回宫!回宫!”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更何况,明姝还是只属性带虎的傲娇小丫头。 一味的挣扎终归是惹恼了楚泽,方才还笑笑拉拉的脸登时就戾气横生,停了脚步便一把扯了给她裹好的大氅,扔向了后面随侍的人。在明姝的的癫吼声中,将她迅速在胳膊上翻了个身,对着翘起的臀就狠狠打了一巴掌。 霎时,四周就清净了许多,身后的亲卫都将头一低再低,谁都不敢看主子发飙的脸色,当真是恐怖极了。 挨了打的明姝还傻愣愣的沉浸在那一巴掌的威力下,她活了十年,第一次被人打那个地方!连她的父皇都不曾动过的地方,竟然被她最讨厌的人打了。而且,还打的那般重! 楚泽见她老实了,就索性将她夹在臂弯里,大步进了府去。 留下身后一干侍卫在寒风中面面相觑,紧接着就听见了不远处有小女娃的尖叫声传来。 “你打我!坏人!放开本宫!本宫杀了你!杀了你!楚三——” 再后来,小公主······就没声音了。 众人深刻意识到,她最后吐出的那两个字,惹大祸了。 第12章 华氏 近年来,君王龙体每况愈下,太子又尚未弱冠之年。野心本就大的楚泽逐渐将手伸向了朝野之上,没了沙场嗜血厮杀的乐趣,把持朝政的感觉似乎也是不错。 他不喜欢有人忤逆他半分,他喜欢冷眼看着所有人惧怕他。玩弄朝臣于股掌之间,任由他们私下如何辱他,可只要他一现身,所有人都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当真是好玩。 至于明姝,君王托付他之时,他倒也是真起了心要教导这女娃。只可惜,脾气不好的小孩子,偏偏就喜欢触他的须。 单冲方才她吼出的那两字,他就不能简单的放了她。 夜深寒霜浓,气极的楚泽提溜着挣扎不断的明姝,一路疾走,最后黑着脸将她扔进了一栋临水阁楼里,甩袖离去之际还不忘命人在门上挂了锁。 “放我出去!本宫要回宫!开门!楚三你坏!” “呜呜······三叔,姝儿错了!放姝儿出去吧······” “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坏人!” 楚泽只在门外站了小会儿,冷笑着聆听她的每句话,最后头也不回的就离去了。 至于楼里的明姝,趴在地上喊累了也就聪明的不叫了。伴水而建的阁楼寒气重的紧,明姝自打三年前落了水后,便得了畏寒病。加之楚泽扔她来这地方也是临时起的意,灯都不曾燃一盏,本就怕黑的明姝这回是吃尽了苦头。 拿着绵绸的衣袖胡乱的将脸上冰冷冷的泪水擦干净,这阁楼她是来过的,前些年楚泽生辰宴客,她随着太子哥哥出宫祝贺。那时恰逢夏节,楚泽府中的沅湖红莲是出了名的美,她好奇就随人共赏,这阁楼依水之上,便是建来游湖歇脚的。 循着记忆,她尽量摸到了墙角边上去,在黑暗中,将自己的小小身躯蜷缩了起来。寒气入侵时,她被冻的直哆嗦,往日她哪曾受过这等苦,在宫中时,天甫一进东,殿里宫人就会给她焚起炭鼎,生怕冷着她一分。 她怕黑更怕寂静,夜夜就寝都是要阿南陪着,方能入睡。三叔这次是真要治她,她虽不甘,可又能如何。 “父皇······阿南······” 人人都说她这公主,脾气性子要不得,可是谁又知道她面上一派张扬跋扈,内里实打实的小孩子心态,遇见了弱处,依旧是会害怕的。 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想着父皇温暖的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抚摸,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着她。 “朕的宝贝公主,不怕不怕。” 泪,又开始流个不断。 下半夜时,半梦半醒的明姝被冻的直咳嗽,天儿还没亮,那扇紧锁的门就被砰然打开了。进来的人是谁?明姝头脑昏沉看不清,只听见一片嘈杂。 “娘娘,王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 “滚开!” 后来明姝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舒服极了,登时将自己的脸蹭了上去,滑滑的。有人在摸她的脸,似乎还在叫她,可是她却回复不得就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 抱着明姝的华服女子急了,忙命随侍的人去传太医。 “快去叫赵太医!等等······还是去北苑让施珐到秋苑去吧。” “是。” 明姝醒来时,感觉身边围了不少人,强忍着阵阵眩晕睁开了眼。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一个女人,稍稍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倒是那女人一见她睁开眼,就大松了一口气,侧身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条白巾转来替明姝擦拭额头上的汗珠,髻间步摇轻曳,柳眉微舒,面带浅笑。 “殿下现在感觉如何了?” 女人的声音很柔,看着明姝的眼神都是带着一股怜惜关切的意味,让明姝惊吓过后的小小心脏一软。 “疼,头疼。” 糯糯的声音带着浅哑,喉间干痒的厉害,登时就咳了起来。 “快递水来!” 女人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盏温水给明姝小心喂下,瞧着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因为生病烧热变得绯红,没来由就担忧的紧。好不容易等明姝缓和了点,就又从下拿换了巾帕轻轻搭在明姝的额间。 “殿下勿怕,只是小小风寒罢了,臣妾宣了府中最好的大夫,只需吃几贴药,就会没事了。”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泽三年前娶的侧妃,华家三小姐华氏漓乐。 无怪乎明姝方才一时没认出她来,三年前她最粘的周皇婶被楚泽杀了后,她就开始不待见所有皇叔家的内眷,极少召见任何人。华漓乐也就只是在宫宴时,偶然瞧过几眼,风姿绰约的女人,让人如何都忘不掉。 至于华漓乐,昨夜楚泽一带明姝回府底下人就传了个遍。听闻王爷将公主扔去了观景阁,她便是一夜难眠,那地方可不是用来住人的,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关上一晚,怕是要出大事的。本是打算去跟楚泽求个情,可惜到了他寝居那边就被人挡了回来。 直到天明,楚泽上朝去了,她便壮了胆子直接破门进去。一切和她所料无差,身子娇贵的公主倒在小小角落里不省人事。当下,她便有些慌了。 在这大胤,谁不知皇帝陛下宠爱长公主若命,这人在宣王府出的事,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情急之下本是叫人去请太医,可转念间,她就只让人带了王府里备下的最好医师。私下还让人传命下去,谁也不能泄露了这事。 明姝这次风寒来的厉害,只是幽幽转醒了会子就迷糊的睡过去了。跟在华侧妃身后的几个侍妾一见公主睡着了,这奉承的机会也没了,就全被华氏悻悻的赶了出去。 楚泽回府便有人去禀报了这事,稍稍愣了一下,挥退了侍人,暗道那丫头身子骨委实是弱。 等他到了秋苑,进去的时候小丫头又在闹脾气了。 “我不吃,不吃!” “殿下吃一点吧,吃了药这病才能好呢。” “出去!” 明姝的烧才退了一点,人还有些迷糊,本来睡的好好的,却被华氏推醒了。好说歹说就是要叫她喝了那碗乌黑的药汁,她光是闻着那味就有些反胃。心里又躁的紧,说什么都耐不得烦。 华氏也急了,这小姑奶奶身份比她金贵多了,人是在王府出的事,她也算半个主人。明明人就侍奉在这榻前,万一是她出了半分岔子,保不准传陛下耳朵里去,她华家明天就要多几条冤魂了。这偏偏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耐着性子劝,可惜碰巧明姝头晕着,她话说的多了,明姝脾气就上来了。 “殿下······” “好了,本王来吧。” 华氏本还想继续劝劝,却被打断了。两人咋一听到楚泽的声音,都俱是一惊。回头看去。早在外间听了好一会的楚泽才掀开珠帘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暗朱色的朝服,金蟒盘踞在胸前,气势肃鸿。 “王爷。”华氏一见着他,顿时就大舒了口气,笑着放下药碗起身柔柔行礼。 裹在被子里的明姝一见着他,就拉过被子往里缩去,背朝着两人,谁也不理。这怄气的小动作,两人都看在眼里,华氏则是颜面轻笑,而楚泽眉心微皱下。 “你也辛苦了,回去吧。” “这······是。”华氏本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昨日他还关了人,这会人都并成了这样,能照顾好吗?可是,心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楚泽扫来的冰冷视线惊的压了声,为难的行了礼,便出去了。 人一走空,房间里就静的出奇,背朝外面的明姝,只听见那沉重的脚步声,朝榻前渡来,越来越近,她害怕的抱紧了被角。 第13章 生病 楚泽在榻畔坐下,掀开了粉色的锦被,从里面将缩成一团的明姝捞了起来,侧抱在了怀中。小丫头这次病的有些厉害,娇娇柔柔的小脸上尽是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雪白的亵衣趁着更是鲜明,小眼眶也是红红的,他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啧啧,真是可怜呢。” 语毕,还不忘戏谑的在她肉粉粉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 登时,明姝就恼了,酸涩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碰巧鼻中控制不住的有白色透明液体流出,她便想也不想就抹在了他的朝服上。外罩一层紫纱的蟒袍上,那亮晃晃的东西刺眼极了。 楚泽猖狂的笑意僵在了面上,不过,很快他就又笑了,这次笑的几近诡异。 下一秒他就有了新动作,明姝直愣愣的看着他捞过楠木矮几上搁置的药碗,立马就明白了他要作何,急得她离开就挣扎了起来。 “乖,别动。” 他的手力很大,单一只便压制住了明姝,她又尚在病中,气力全无,挣了没两下就软了。 楚泽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心情,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有手肘压住明姝,慢慢舀了一勺浓黑的药汁往明姝的嘴边递去。 “来,姝儿张嘴。” 当真是一副好叔父模样,明姝嗤之以鼻,哼哼着扭头不理会他。 “本宫不会喝的,我要告诉父皇,你,你要害我!” “呵呵。”瞧着她那理直气壮的小样,楚泽不可否认被她逗乐了,将碗放回了矮几上,汤匙也跟着扔了进去。“哐当!”一声,他就抱着明姝站了起来。然后,一脸戒备厌恶的明姝就被他高高举了起来。 “放,放开我!放开!” 楚泽生的身形挺拔高大,小小的明姝轻而易举的就被他夹着双腋举的老高。 “姝儿真是好小一只,像猫儿一样。” 对,就是小猫,而且还是野的。不过,她的小爪子再如何的锋利,见着了他,那也得收的光光溜溜。又轻又小,举着不费一点力气,特别是看着她漂亮的小眼睛里蓄满泪花,当真是让他有些小失控。 “姝儿不吃药?也行,以后都不用吃了。” 在她哭出来之前,他放下了她,唤了人进来撤走了汤药。跌坐在榻间的明姝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是楚泽下绊子诱她饮药。结果,药真被撤走了,他还吩咐近几日都不用送药来了。 事毕,楚泽抬脚也要离去了。不过,这临走之前,他还是好心的俯身对明姝说了最后一句话,才大笑着离去。 “你父皇说了,你这病何日好,人就何时送回宫去。眼下你既不乖乖吃药,那便拖着吧,一直住在王府里,三叔也养得起你。” 那日之后,明姝钻了牛角尖,气急攻心在榻间卧了半月,当真如楚泽所说,一直不曾送她回宫去。华氏召来的大夫全部被他的人给挡了下,每日除了正常的三餐送入外,再也不给她送任何药物了。 楚泽也不来看她,却又让人看住她。直到明姝真的病糊涂了,他才让人去召了十多名太医问诊开药。这一次,不管是谁来送药,她都很乖很乖的喝了下去。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楚泽是回府后才知道她生了病,那坐镇宫中的父皇,消息再如何灵通,也不能那么快的给他下旨。所以,他说的那番话全是胡诌的! 太子驾临王府时,明姝的病也刚好的差不离了。婢女将她从房中抱出到正堂递到太子怀中时,俊秀的少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皇妹长肉了。 “哟,姝儿重了呢!” 他倒是惊呼出声,透着欣喜的意味。以前明姝在宫里挑食的厉害,东不吃西不食,皇帝都不知换了多少御厨,她都不肯赏脸,这小体格一直都瘦瘦的,除了小脸上带点肉,抱着都是轻飘飘的。如今这人才在王府呆了半月余,竟然长肉了? 明姝有三个皇兄,每一个都很是亲厚。她在王府里日盼夜盼,今儿个总算是盼来了她的太子哥哥接她回宫了!抱着太子就不撒手,眼眶都红了。可是,一看见上位那坐的稳稳,把玩着手中扳指的三叔,她就不敢乱出声。 这次她是被楚泽给治实在了,成天里没药吃,她也就选择的多吃饭补充体力,天天都乖乖的吃饭。虽然人是病厉害了,可是这一顿不落的膳食,倒真给她增了几斤。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楚泽才遣人递了折子进宫,太子今天也才有机会来了王府。 “还是三皇叔有办法,这宫里头可没人养的肥姝儿。” 楚泽面带淡淡笑容,对于太子,他还是很温和的:“太子且带姝儿回宫去吧,丫头在我这怕是呆腻了,我也就不强留了。” 不强留?听到这句,明姝就把头埋在太子怀中咬牙切齿。也不知是谁,今晨还在她房间里说什么日后她还会再来王府的。 楚明康抱着明姝出了王府,今日他是微服而来,也不曾带多大仪仗,两人上了大马车就简单的朝皇宫驶去。 明姝是一出王府就激动开,抱着楚明康就开始诉苦,呜呜咽咽一大堆。嘟着嘴:“太子哥哥,他好坏,故意不给姝儿治病,我都要病死了!他还把我关在黑黑的屋子里,把我冻病了!” 楚明康早已没了在府中那番少年纯真风度,搂着大倒苦水的明姝,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 “姝儿不怕了,太子哥哥现在带你回宫去,父皇在等你呢,乖,不哭了。” 明姝是他的妹妹,虽然人小脾气大,可是丫头却从不对他们说谎,今天这幅模样,可以看出她是在王府里吃了大亏。方才他抱她之时,虽是重了几斤,可是那漂亮的小脸上,却多了几分病态苍白。 明姝这才被他安抚下来,趴在他的怀里抖着肩,哭的极其伤心。被楚泽关起来不给治病的一段时间里,她病的都说胡话了,却从没哭过。今天见了亲近的人,终归是忍不住了。 终于回到皇宫,明姝马上按耐不住下了马车,就让人快速抬着轿撵朝龙极殿去,她现在只想见她的父皇,那个宠爱她入骨的父皇。 龙极殿里到处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金龙大鼎中袅袅生出的香薰混杂,让她脑袋一时有些膨胀。才半月不见的父皇,似乎比之前病的更厉害了,泛着乌紫的唇,在看见她时,竟有几分颤抖的唤着她。 “姝儿······姝儿······” “父皇!” 受了多日苦楚的明姝,在见到她最亲近的亲人时,崩溃的一塌糊涂。迈着腿就跑了过去,扑跪在龙床边,抱着皇帝伸来的手臂,大哭着。 不是这样的,她的父皇,应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威震四海的帝王。不该是这样病倒榻前,白发苍苍的颤颤老人。她的父皇,就算受了重伤,也要抓着她的手,叫她收敛小性子;她的父皇,就算是风寒入体不能走动,也会抱着她,逗她开心。 可现在的父皇,连说话都显得那般费力,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你怎么了?你起来啊,姝儿的性子改了,你起来陪姝儿去娉园玩啊!” 娉园,那是宫中一大禁地,听说是皇帝专门修来祭奠先皇后的,迄今为止进去的人屈指可数。那里,是他们父女常去的乐园。 “好,好,父皇,很快······就会起来,起来陪姝儿。” 沧桑的大掌有些吃力的落在了女孩的头际,才轻轻蹭了几下,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手臂也猛的收回了。明姝记得大哭,直呼人进来。 “太医!太医!” “嘘······”皇帝将如枯木般的手指放在了明姝的眼前,作势要她息声。“姝儿不叫人,父皇······父皇有话要对你说,说······咳咳!” 第14章 盒子 明姝被送回宸玺宫的时候,抱着一只锦盒迟迟忘记下轿,外面风大,随从的宫人也不敢贸然唤她。最后,还是阿南上前去将她抱回了寝宫。 进了暖气蕴然的内殿,阿南就挥退了所有的宫人,轻手替明姝脱了披在身上的披风。怪哉的是,明姝一句话也不说,两只眼睛只呆呆的盯着手中的盒子,兀自出神。 “殿下?殿下?” 阿南太久不见明姝,早是想的经不住了,明姝自小就缠她,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盒子······ “阿南,你下去吧。” 这是明姝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清澈的眸子里隐藏着阿南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在挣扎着什么,又像是在苦恼。她有些不放心,明姝虽然十岁了,可也是个孩子,君王的龙体不大好,她又刚从龙极殿出来,一切都有些不正常。 “本宫没事,你出去吧。” 阿南是拗不过明姝的,这也是明姝少见的执著冷清态度。所以她也不便留下,三步两回头的才走了出去,将宫门关闭。 人都走了······ 明姝紧紧的抱着盒子从铺着白色绒毛毯的矮榻上跳下,踩着软软的朱色金莲地铺踏了两级台阶,坐到了自己的大榻上去。将梨木雕花的盒子放在了榻畔,方才父皇给她盒子的时候,她还不曾细看,现在无人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 这,是她的母后留下的东西。 盒子有些年分了,可是因为保存的好,无甚破损的地方,只是表面上有些不正常的光滑,隐隐有股沉香的味道。盒盖边的黄金锁头也很精致,小巧玲珑,花式是她不曾见过的,不似宫中之物。她将有些冰冷的小手探入了自己的衣襟里,捞出了一把黄金小钥匙,挂了些时间,钥匙上还有些温度。 打开它,里面是你母后留下的东西······ 父皇说的话历历在耳,她咬着唇,从脖子上取下父皇亲自给她戴上的金钥匙,捏着把对准小孔。在打开锁之前,她是期待的,母后留给她的东西,她自然是梦寐以求。 “啪!” 拿下锁放在了身边,白嫩的小手抚上了盒盖,下一秒她下定了决心,闭着眼睛将盖子掀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有些小小失望,盒子不大,里面放的东西也不多。最吸引她眼球的,莫过于那把漂亮的红色合折小羽扇,她好奇的从里面拿出了扇子。 “好漂亮的扇子。” 她惊叹的抚摸着扇柄,扇子很新,十六支火红大羽,尖端处有一小尾金色。而每只柄上都嵌了红宝石,大小不一,流光熠熠。把儿尾处还追着细粒的宝石流苏坠子,华丽而不显俗,当真是好看的紧。一时之间,明姝就对这把扇子爱不释手了。 她好不容易将注意力从扇子上移开,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镯子,通体透明,连心处对着明光的地方似乎能看见里面有一丝彩光在流动。她来了兴致,拉起袖口,将镯子套上了自己的手腕。这只镯子是成年女人佩戴的,套在她那小小的嫩腕上偏大了许,偏偏明姝还是喜滋滋的左瞧右瞧。 “以后一定要戴戴。” 小心翼翼的取下镯子,又从盒子里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方绣绢。慢慢摊开来,月白色的真丝绢面放在手中细化极致,绢子没有多余的花填,只四边都是用银线勾了角,摸着也不显突兀。 明姝正要放下绢子,突然眼睛一亮,将绢子的左角猛的捏到眼前。有两个迹体极淡的蝇头小字,似乎是······ “栾······芷······” 她皱眉,放下了绢子,疑心大发的拿起了那把羽扇,翻看了好几遍,终于在十六支扇柄中间的一只上,找到了很小的两个字迹,同绢子上一模一样。放下扇子再拿起坠子,这次,毫不意外的在白玉镯的内侧看见了几不可寻的字迹。 栾芷?是她母后名吗? 如果是,那政元宫中,所供奉的嘉敬和徵皇后淳于氏德慧,是谁?如果是,那父皇常常独自出神时,柔情低唤的静姝又是谁? 难不成,她母后还有两个小字? 一时失神,手中的白玉镯子掉落在了榻上,惊了她一跳。 虽然元先后在宫中是禁忌,少有提说。可每年夏节奠日,皇帝也是会带明姝一起去祭亡先氏的政元宫祭拜。隔几年也会带明姝去嘉山后陵,不论墓碑还是灵牌上,明姝清清楚楚都记得她母后的名字。而他父皇每每念起她母后时,都会叫小字。 父皇给她盒子时,有言说这盒中物件都是她母后于世之时最宝贝的东西,他都很少拿出来看,只怕碰坏。既然如此,她母后的宝物,那为何每件都印有一个相同却不曾听闻过的名字? “不想不想了,明日去问问父皇便是。” 明姝今日能从宣王府走出,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在见了她重病的父皇后,什么好心情都抛脑后了。不过,她父皇说了,只是小病罢了,很快就能好了。 开春的时候,还要带她去打猎呢。 明姝的母后,是在她周岁未满之时薨的,至于是何原因,无人告知她。她自小就是由皇帝亲手教养,朝上朝下都是抱着不离开的,虽有顽固老臣唠叨不符祖制,但都统统被斥回。曾几何时,皇帝的确是想过要培养出一代女帝,只可惜,明姝在政治上的头脑似乎没遗传太多。 她不喜欢政治是其一,最令小小的她头疼的,却是皇帝指派的那数十位老太傅。每一位都是教导她治国良策,为帝之道。老者迂腐,她一个小丫头哪能坐得住。加之,帝王文武涉及,她连弓都拉不开,何谈武。 最终,皇帝也不忍心了,只能选择放弃了她,立了大皇子楚明康为太子。 明姝轻手轻脚的将三样物件放回了垫着金色绵帛的盒中,闭了盖上锁,将金钥匙又挂回了自己的颈上。朝华丽广大的内殿四周打量了一番,甚至是角落,她都有些失望的移开了视线。最终,她从榻上跳下,抱着方扁的盒子蹲下,欣喜的发现这大小刚好可以放进塌下去。 她可是记得下面有暗格的。 至于那个暗格是用来作何的······ “哎呀,不能吃了呢。” 她有些沮丧的看着从暗格里掏出了几块糖酥,撇撇嘴。这东西,是她哪时放的?半年前还是一年前?不记得了。下意识的舔舔已经开始冒出新牙的那个缺口,立即就将手中的糖酥扔在地上。 然后慢慢的把盒子从塌下移进去,再用手垫住撑上暗格,弄好一切,她才拍手起来。把刚刚掀开的流苏铺帛重新遮好,才满意的笑了。 出了内殿去唤人进来,她可不想那坏掉的糖酥污了她最喜欢的软毛毯子。 “阿南,我好想你!” 那会子她是处于出神状态,没吐槽的心情。这会心情出奇的好了,便又开始拖着阿南讲述在宣王府的遭遇,楚泽这个人,自是又被她从头到尾辱了个遍。 “殿下安然回宫就好,日后切不可再那般莽撞了,宣王惹不得······” 明姝是尽可能用自己熟知的所有恶毒言语诅咒楚泽,眉飞色也舞,很是热衷。阿南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泽身为亲王,可那权势在朝野之上,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帝王病重,他有意把持朝政,本就外传他为人古怪,脾气出离差。 纵使明姝还小,若真是哪一日惹怒了那人,他可是从不顾及所谓的亲情啊。 “阿南,······我懂。” 懂?她,又真懂什么呢? 第15章 礼也 清晨,宫人络绎不绝的进入内殿,伺候着明姝起床洗漱更衣。她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小宫女持着翠玉梳子翻转,仔细的给她抓着髻。明姝不喜繁琐的发型,宫人便为她梳了两个小花苞,配上白玉簪子,末尾还坠着小巧的银铃。花苞间又藏了玉坠子。 “就这样吧。” 小丫头爱美,这发髻梳出来倒也合她年龄模样,可爱的紧,跟个玉娃娃似的漂亮。她满意的开了口,宫人便被阿南挥退。 “殿下今年才十岁呢,就这般好看,以后可如何了得。” 明姝嬉笑,她倒只当阿南在故意打趣她,殊不知,一语成谶。 年关将至,宫里也有了热闹的气氛。内殿司也开始着手为后宫的主子们制作年节的新衣首饰了,明姝大半月不在宫中,这才起来,就有人来报,内殿司的人在偏殿候着她,等她去挑样子。 接过阿南递来的粉色披风盖在玉色飞花袄裙外,才出了寝宫门,她就感觉到刺骨的冷气迎面而来,不由得抱紧了手中的暖炉。 “呀!落雪了!” 她的眼睛一亮,站在宫门前的高高台阶上眺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茫茫皑皑。宫道两边的枯树枝上,朱红宫墙的琉璃瓦上,全部都是积雪。 “是啊,这雪昨晚就开始下了,扎了一夜呢。”阿南说到。 明姝虽畏寒,可是她却喜欢雪,白白亮亮的,抓在手中搓成团乱扔,好玩的很。难不怪的,她一早就觉得新来的那几个小宫女似乎开心的很,总是窃窃私语的往外边看,原来是下雪了呢。 “好了,殿下先去用早膳吧,等会再玩。” 阿南是看出了明姝手痒的征兆,这丫头玩起来可是打不断的,那头内殿司的人可是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不过,看见她难得点头应下,阿南也松了口气。 一进偏殿,行礼声不断,众人拥着她坐上了膳桌,备好的早膳一一打开。每日的膳食都是御膳司特制好的,精致可口,样样不重复。 “殿下先选首饰底样吧。” 明姝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银箸子,从阿南手中接过厚厚一叠的图纸。内殿司下的主制局里,那是集天下能人在,明姝也很喜欢那出来的首饰物件,每样都是绝品。她随意捡了几样就又开始选衣服图式了,宫中对于后宫的主位选制造物都是有严明规定的。 唯独明姝是没有,她能随意选择。 明姝的手指点在了厚纸上的华丽飞凤宫装,很满意的就让人勾下。后宫主位选制的样式纹底也是有规定的,凤凰是中宫皇后的专属。而正宫妃阶都是以花为纹,至于谁用哪种花,那又是一大堆的规定了。至于公主,本是确定了以鸾为底,偏生明姝这儿,皇帝恩准用凤凰。 选了图样,用了早膳,明姝就坐不住了。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宫女就往雪地上跑,才迈了几步,就被人拦腰抱起了。 “啊!” 来人是从后面将她突然抱起的,一心只想着去玩的明姝受了惊。 “哟,姝儿的胆子愈见的小了呢。” 一听熟悉的声音,明姝就立刻笑了,翻过身就搂住了那人,兴冲冲的叫着:“六叔!” 没错,来人正是楚离。说来也巧,明姝逃宫那日,他正巧被皇帝下放樊州去了。今日才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回宫,一打听知道明姝绑了楚泽的人,愣是半天没说话,等反应过来就直说丫头能玩。这不,放下东西就往明姝这来。白雪漫漫间,丫头跑在雪地上,跟只花蝴蝶似的。 “难怪你都不来接我!” 明姝昨晚就问过了阿南,她那日绑的那个陆侍人在她前脚溜走,后脚就被明姝的人给绑了。不过,很快楚泽手下的人就来带走了她。那日是外国使节来朝,楚泽一直忙着接待,所以才大方的给了明姝那透气的半天。至于楚离,她问过阿南,说是不知所踪呢。 亏的她在宣王府里时,还天天念叨着他,等他来接她呢。 楚离点点明姝因为小气而微拱的鼻头,趣道:“姝儿不气了,六叔这一回宫可就来看你了呢,开心点。” “哼!”可惜啊,明姝的脾气倔,什么都不理他。往日,他离开京城都会先通知她的,结果那日那般闹心的时候,他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明姝想,若是那日她不曾碰到阿致,而是去了他的寝宫扑了个空,又是怎样的光景? “好了好了,姝儿不气,六叔错了,行不?”楚离这人对外是一副高贵王爷的像,对着明姝的时候,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常见的事。“姝儿笑笑,六叔可是给你带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呢。” “真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新奇。 很好,他就是知道怎么掐明姝的软处。小丫头喜欢玩,抗拒不了宫外那些稀罕玩意,他就冲她这点,就在她的心里站稳了脚。 “当真,而且都是些你没见过的呢,现在不气了吧?” 美如冠玉的面上带着明姝最喜欢的耀眼神采,几近温柔的声音,交织在她的耳边。所有的不忿瞬间被消除了,扬起了小脸,梨涡浅浅。 “既是开心了,那还不快点亲亲。”楚离将脸凑到了明姝的跟前,玉白的手指点点比女人还要细腻的脸颊,向她索要着预期中的礼物。 “嗯!”明姝现在是开心,所以二话不说就“吧唧”一声亲在了楚离的脸上。这样的举动,很多年前就有了,两人都已经熟知这小规定了。 可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同于往日,明姝红艳艳的唇刚刚离开他的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楚离压住了后脑勺,重重的亲在了她的嘴边。 属于成年男子的气息,充斥着明姝的鼻息,一时之间惊讶的愣住了。等楚离的唇离开了,明姝的脸控制不住就飞升了大片彩霞。 “六叔,你怎么能亲姝儿!”明姝虽小,可她也懂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虽然跟楚离关系甚笃,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被他亲,小女孩心态尽显,羞住了。 楚离无辜的轻笑道:“姝儿都能亲六叔,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六叔也总该还姝儿点吧。” 明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脑袋里还有些混乱。打量了下候在一旁的宫人,她们似乎都没什么特别反应,明姝也就落了心。 只可惜,在她转身的时候,不曾发现抱着她的温雅男子,唇角稍瞬即逝的那诡异幅度。 雪花飘落在了两人的身上,明姝伸手戳了戳楚离的脸,有些好奇的问道:“六叔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呢?”白白嫩嫩的,虽然是比不上她这小丫头的,但是比楚三那厮好太多了。 楚离英挺的面容顿时得意了,眉目轻挑,抱着明姝开始往内殿走。 “是不是觉得六叔好看啊?” 明姝抱住了他的脖子,捻着他领子上刚落的一片雪花,盈盈笑道:“六叔当然是好看的啊!不过······没有姝儿好看!” 楚离这才迈了几步的脚一停,忍不住就捏了捏明姝眉飞色舞的小脸,大笑道:“对对,姝儿可是大胤第一美人儿呢,六叔怎么比的过。” 宫门还不曾进去,就来了人请报,说是安贵妃有事请她过宫去一趟。 “安母妃?”明姝疑惑的喃了一声。 第16章 后宫 帝王的后宫中,有太多的女人,纵使他心有所爱,却也不免于某种需求。自先后薨逝,中宫之位一空经年。为了不让后宫乱秩,皇帝将掌管后宫的凤印金符交给了皇后之下,后宫第二人的贵妃安氏,由她代掌。 这十年过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后宫的女人皆是安分守己,不曾私下动作。 安贵妃待明姝是极好,不,可以说后宫里的每个女人,对明姝都是最好的。不过,幼时明姝只喜欢往她的岚昭殿里去,一是为楚明卿,二是因后来的楚致缇。 “六叔,你去么?” 楚离摇摇头,摸了摸明姝的额头,从阿南手里接过暖炉放在她的怀里,说道:“六叔不便过去,你去就是,晚些时间我让人送东西来与你。” 明姝自是乐意,咧着嘴笑的开心。 宫门外早备好了轿撵,雪下的有点大,楚离不舍得明姝自己走,就抱着她送上了软轿,轿帘被放下。八人合力抬起,明姝一把掀开了侧帘,笑吟吟的对楚离说到。 “六叔一定要给姝儿送来呀。” 这一笑,如同芙蓉初绽,寒雪飘风中,他竟觉得瞬间浑身缓过一丝暖流。有些愣神,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下。这时才发现,小丫头缺的那颗牙已经长了一半了,瓷白白的一排,属实好看。 明姝这才安心下令开走,留下他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在雪地上远去的背影,久久矗立。 明姝的寝宫离安贵妃的宫殿稍稍有些远,轿子抬得稳,她一时之间找不着事儿做,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软轿停了下来,惊醒了她,隐约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还没听得清,轿帘就被拉开了,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姝儿!” “三皇兄!” 少年略带青稚的英俊面容上时难得的激动,二话不说就长臂一伸,将惊住的明姝从里面抱了出来。 “三皇兄!你何时回来的?” 明姝显然是意外,欣喜的抱住楚明晋的脖子就大呼。算算日子,她可有将近一年时间不曾见过他了。还记得一年前,得知他被父皇送到了护国大将军门下,去了边关历练之时,离别那日,她哭着死活不撒手。后来,才被楚明康给抱了回去,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都是闷闷不乐的。 楚明晋抱着明姝就是大大的一个亲吻,天知道他在边关是那般的想念这个皇妹,小丫头跟他年纪差距不大,所以小时候粘他的很。刚分开那阵子,他也是不习惯,在边关没日没夜的就想着丫头。一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京,就速速的赶路。本是打算先去见他母妃,却不料半路遇见了明姝。 “这不快年关了么,三哥就回来了,快让三哥看看姝儿变没。” 十四岁的少年,因为常年习武,臂力惊人,举着明姝自是不吃力。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在小丫头发飙之前才又抱回了她,满意笑道。 “姝儿长肉了呢,而且······更漂亮了。” 果然,明姝一听这话,笑的一排牙齿都发光了。搂着他的脖子,就用力的在他胸前拱啊拱。 “那是自然!三哥还走吗?”她有些不放心的探头问到。 这下楚明晋有些发愁了,他是军中编制人员,回宫这趟仅仅是为了年关罢了,时间紧迫。可是,看着明姝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也不好说出口。 “三哥可能要呆些时日,姝儿放心吧。” 明姝这才落下了心,小手摸上了楚明晋略微黝黑的皮肤,心疼道:“三哥在边关,肯定受了不少苦吧。”她可记得三哥走时,哪是这模样。 苦是受了不少,楚明晋倒是不在意,但对于明姝的关心却是很受用,打心底的高兴。 “姝儿这是要去哪里?” 明姝指了指候在一侧的那行人,如实道:“去安母妃那呢。” “那我陪你一起去。” 明姝本还以为两人要分开呢,听他说要同道,自是高兴。殊不知,楚明晋在外呆了一年,却也没忘了这宫里的规矩,如何说,那安贵妃也是执掌后宫的人,若是他这才回宫不去拜见问安,来日只怕会落人口是。 楚明晋耐不住明姝的磨,就同她乘了一顶轿子,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问了这一年的事情。等轿子抬到岚昭宫正殿时,才下轿,明姝就敏锐发现宫门前停了不少轿撵。 她疑惑的召来早候在宫门迎接她的大宫女梓芸,问道:“今日怎的这般多人?” 安贵妃虽是后宫第一人,可是向来就厌恶人潮虚礼,后宫的妃嫔只有在要事缠身时才会来觐见她,其余时候都是不敢随意来打扰的。如同今日一望过去全是轿撵的宫地,明姝还真是少见。 “回殿下的话,是陛下御旨让娘娘在年关之前选出一批人来,送出宫去。” “这是为何?” 梓芸一愣,自知是不能讲下去了,低着头为难。明姝还待再问,却被楚明晋打断了。 “姝儿真笨,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都说宫里人精多,皇帝突然下了这么道旨意,怕是谁都明白下面的那层意思。楚明晋虽远在边关,但是对宫里的事情也是常闻之。这才一听梓芸所说,他就知道了二三,怕明姝发难,便好意的劝下。 大老远的明姝就看见正殿那边站了不少人,梓芸避讳的带着明姝一行往偏殿绕去。 安贵妃宫里东侧偏殿暖玉铺建,是明姝喜欢来的地儿,这会她是迫不及待的跑进去,倒不因温暖之故,而是为那群守在正殿的女人。 “公主殿下福安,三皇子殿下金安。” 明姝随意挥挥手,绕过宫人就进了内殿,果见安贵妃一身华贵端坐在鸾榻上,手持书册。听见外头声响,抬头见明姝来了,就面带慈笑唤明姝过去。 “公主坐这来。” 楚明康跟在后面行礼道:“安母妃万福。” 安贵妃正巧拉过明姝,乍一听少年声音,不由纳闷的看了下。殿内光线甚好,只见站在台阶下的锦服少年,身子挺拔面目俊朗,浓眉大眼,长发束髻,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桀骜野心,委实有些眼熟。 “这······可是三皇子?快坐快坐。” “可不是三哥,今天突然回宫,方才还吓了我一跳呢。”明姝从从宫人手中接过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 安贵妃今年挨边四十了,可因保养的好,面貌上时看不出个真实来,云鬓高髻,耳边的火色嵌金耳坠相印成华,雍容贵雅。她向来带人平善,对于楚明晋,虽非己出,却也看中。 “掐掐日子,老三离宫都差不离一年了吧?”安贵妃缓缓开口温和到。 楚明晋甫一落座,便恭敬答道:“回安母妃,确实快一年了。” 安妃拉过明姝的手,将她揽在了怀中,柳眉微挑说着:“还记得三小子离宫那阵,咱们小公主可是伤彻了心呢,没日没夜抱着陛下要三哥。” 明姝登时脸红,听出了安妃话语中的揶揄,不好意思的就抱着她撒娇:“母妃讨厌,不能揭姝儿短!” “呀呀,小公主还害羞了呢。”安妃戴着金鸾点翠的长长护甲,优雅的捻着绣绢一角掩唇逗乐到。又朝楚明晋那方看去,凤目微弯道:“老三这次回宫,就多留些时日吧。边关寒苦,累了你。” “谢安母妃挂念了。” “咦,母妃,这是什么?” 明姝拿起安妃方才随手搁置在一旁的书册,好奇之下才发上面写的居然是后宫主殿各下属嫔妃的明细。猛的想起了在宫外之时,梓芸说的话,还有那群候在正殿的妃嫔。 安妃叹气从她手中拿过名册,脸色有些不大好,说道:“是陛下让遣一批宫人出去。” 这遣的一批宫人,偏生不是侍人,而是后宫有份位的嫔妃。不曾翻过牌子的,一律遣走。这一道旨意下来,各宫沸腾,大家多少是明白了些意思。 有的自是高兴离去,有的却是如何也不愿走。于是,她这正宫那才挤满了人,无非是请她开恩。 第17章 母妃 这后宫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番可是下了大赌注。帝王这遣人的圣旨一下,明白人立刻就盘算开来了。这从后宫遣人之举,史册上可循的往记都是少之又少。如今,帝王病中,遣走一批人,无非是想积德行善,攒些命禄。 两难的路子出现了。 若是不顺帝意,坚持留在宫中。万一帝王这次不曾挺过去,那迎接她们的路,就只有陪葬皇陵了。 若顺了帝意,出了宫去。先不说帝王若这次安然无恙过去,单说就她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女人,出了外面去,嫁不得人,露不得面。家里台面好的,还能凭养几年无忧;家里无势的,又靠什么过活? 明姝不懂安妃话中苦恼,她懂那些女人为何聚集,却是逃避性的不想去揣摩她父皇的心思。 “母妃现下又作何打算?”明姝烦问,她是不关心遣人的事,可若那些妃嫔们久坐岚昭宫的话,定是要出大事的。 安妃捻着绣绢的食指轻点额头,柳眉淡蹙,凝出一抹虑色,道:“这人是必须遣,她们要闹,就由着去罢。晨间本宫给陛下请安之时,就得了旨意,此番是要大遣······” 所谓大遣,实意便是除了生育皇嗣的三位宫妃,加之三品昭仪之上的嫔妃留宫外。其余,一律撤出。 想起皇帝最后的那句话,她怕是这一生都会记得。 “朕不想大崩后,有太多的不相干人陪葬,她会不开心······” 呵,还是为了那个她啊。 安贵妃执掌后宫多年,宫里有多少妃多少嫔,哪家是从何事的,她都是一清二楚。三品宫阶之下的女人里,家中也不乏朝中重臣。后宫看似简单裁人遣送,可若是动摇了前堂臣子心,那就不是个小事了。是故,安贵妃便隐了皇帝最生硬无情的旨意,只说遣些不曾侍寝的走。 “安母妃也勿烦心,既是父皇旨意,遵做便是。后宫诸妃,怕也没大闹的胆。不肯走的人,无非求的是个生存。”楚明晋如是说到。 他在宫外一年,深知生活艰苦,更何况还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宫妃嫔,出了宫去,若是每个保障,只怕是寸步难行。 安贵妃自是知道这个理儿的,所以就使人拿来名册,将每人家世自身全排了个遍,能遣的就先送走一批。至于,堵在正殿那边闹腾了,迟早也是要处理的。 “娘娘,殿外贤妃娘娘同淑妃娘娘请见。” 殿外传来小宫女的通报声,不是便看见一行人进了来。为首的紫金宫装女人,正是太子生母,良贤妃。随后紧跟的绯罗菡萏纹宫服的女人,便是楚明晋的生母常淑妃。 “良母妃,常母妃。”明姝起身甜甜唤道。 “噫,公主也在呢。”二妃先是上前对安贵妃行礼,又才亲热的唤了明姝,明姝均是笑着作答。 安妃示意宫人赐坐,对两人道:“两位妹妹快些坐下吧,淑妃,你可仔细瞧瞧那是谁咯。”说罢,纯金护甲尖利的一端指向了一只不开声的楚明晋,红唇边上微微含着灿笑。 楚明晋是提早回宫,谁也不曾去见,便无人想到他今日就回来了。连他生母淑妃一时也没当真仔细去看,被安妃一指,她才微眯着眼睛打量,越看清了,脸色就变了。 “晋,晋儿?” 楚明晋也压不住了,戏耍的心散了,见着四年一载的生母,赶紧就疾步过去。 “母妃,是儿子,儿今日刚回。” 母子相见不免一番热泪,淑妃本就是个心软的,这辈子也就落了这么一个儿子,偏生还分开了。往日里,在暗中为这个儿子不知淌了多少泪。现在,终归见着人了,也顾不得什么宫妃体面,抱着楚明晋就是一阵爱斥。 “哟哟,这场面可真真叫人揪心。老三离宫一年,瞧瞧这模样,怕是在军中吃了不少苦头吧,也怨陛下心硬。” 坐在安贵妃下首的良妃摇头怜惜道。 说起这事,当真还是得怨皇帝。去年年节宫宴时,临边属国兰著来了使节庆贺,听闻他们国家君主的儿子都是过十岁便扔军中炼化去了。其话中,有意无意的贬指大胤皇子。年后,皇帝就将最小的皇子楚明晋,扔大军里去了。也不理会常淑妃的多番苦求,铁了心要弄个威武皇子出来。 这事还得怪一个人,那便是宣亲王楚泽。说起他,近年才变成专政朝野这个字眼。以前,提起他,那都是什么不败将军、神武王爷之类。这人十二岁便上了战场,一路杀到了二十三岁,立下的战功都快成神话了。 皇帝说,不求自己的皇子有下属国王子的风范,但至少也得有自己皇叔的威风。 所以,挑着年纪小的,扔去培育了。 安妃只是笑笑,对于这种场面,她倒是热衷的很。对淑妃说道:“你们母子俩这么久没见了,就先去旁阁里,说说亲热话吧。” 楚明晋和淑妃走了,良妃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像,明姝直觉是坐不住了,起身就跟两位母妃话别。 “公主再坐坐吧,前些日子你一直住宣王府里头,我们也没能去看看你。听闻你病了,可急坏我们姐仨了,昨日你回宫,我们不便打扰。本就想今天去瞧瞧你好利索没,结果偏偏遇上了些事。” 良贤妃拉过明姝就是一番喋喋,温热的掌心摸摸明姝泛凉的脸蛋,有些心疼。 安妃却是将明姝眼底的那抹落寞看的清楚,就跟良妃使了眼色,再唤来阿南,千叮万嘱咐要照顾好明姝。然后就让人去后殿端了东西出来,柔声道:“公主大病初愈,也就不便多走动。来瞧瞧,这是本宫前些日子亲手给你做的大氅,手艺比不上主制司那边,却也是母妃的一片心意。你且手下,回了宫去,好好休息,过个几天,母妃们再去看你,可好?” 托盘上的黄绸被掀开,月白累珠绣凤的氅衣亮了明姝的眼,忙粲然笑说:“多谢母妃,姝儿是困了,所以才想着回去的。母妃们还有事,姝儿就不打搅,过几日,母妃们可一定要来看姝儿呢。”临了,她还不忘撒撒娇。 二妃这才放心让人送她们离去。 出了偏殿,明姝再一次看向了人满为患的正殿,方才还隐隐浅浅的梨涡,瞬间消失了,眸底掩不住的冷意。阿南最先发现不对劲,想伸手去抱她,却被挥开。冰冷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也不在意,气愤愤的上了软件,就朝外不善的大喝。 “回宫!” 进了没人瞧的轿中,明姝这才攥着秀拳打在了软垫上,咬紧了唇。 外头的人大都知道明姝是耍性子了,也都不随意出声,闷着声赶路,好一阵子就听见明姝唤人了。 “阿南,阿南!” 一直跟走在轿子边上的阿南忙凑身到窗边,低声唤道:“殿下有何吩咐?” “知道栾芷这个名字吗?” 阿南一愣,明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呛住她了,忙在脑海里思回起来,却发现真是个生名,有些纳闷道:“奴婢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殿下可是有事?” 又过了好一阵子,再也没听见明姝说话了。风大雪大的,阿南又怕冻着明姝,就催着人加快脚步。她侍奉明姝这么多年,在偏殿里时,她就料到会是如此。 回宫后,小丫头面无表情的抱着暖炉从轿里走出,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所有人在瞬间便低下了头。临进寝宫时,明姝又叫过了阿南。 “去内殿司,告诉他们,今后本宫的一切用物,都要属上本宫的名。” 说罢,将暖炉放在了阿南怀中,快步的跑进了内殿去,留着阿南一人莫名站在门外思度着。 这样的反常,似乎有些不对劲。 第18章 父皇 午时,楚离就让人送了一堆好物件过来,明姝看也不曾看一眼,就叫人直接放偏殿去了。兀自一人,躺在软绵绵的大榻上辗转。傍晚的时候,楚明晋也着人送来了礼物,明姝依旧没兴趣,全堆一处去了。夜里,出奇的没叫阿南陪睡,自个一人就熬到了天明。 次日,宫人伺候着她弄好一切,就让人备了轿撵,说是要去龙极殿探望下她父皇。冰天雪地的,阿南担心她着凉,就劝她改日再去。结果丫头倔脾气上来了,吵嚷了几句,阿南也敏锐的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囊肿,就不再劝了。 一行人才到龙极殿,扶了明姝下轿,殿前却是聚满了人。 站在风头处,明姝下意识的打量了这些人,无非是些后宫妃嫔,前朝大臣,也不乏皇室宗亲。 “他们这是作何?” 明姝迟疑,她父皇这病从秋末就开始了,却一直下旨不准聚人来瞧,今日这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成,还是为了后宫裁人的事? “这,奴婢也不知道,殿下不如回宫去吧。”阿南奇怪的吱唔劝道。 明姝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就径自越过那些人往大殿离去,至于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她全选择了忽略。 才走到内殿外,就隐隐闻到一股怪异的药草味,越往里去,味道愈发浓郁。所有的窗都被紧闭,偌大的金殿里,白日居然点了烛火,光影摇曳。穿过层层黄纱,她幽幽听见女人的低泣声,还有男人的咳嗽声。 向来人多的金殿,现下尽是一片死寂。走在转弯处,明姝撞上了徐大总管。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徐央似乎对于她的到来很是吃惊,神色有些古怪的朝里面看了看,又跟明姝见了礼。 明姝这心里头是越发难安了,这一大早怪事频发,感觉每个人似乎心里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很不善的一把推开了徐央,语气尖锐道:“本宫要见父皇!” “这······”徐央冷不防的被明姝推歪了身子,瞧着明姝往里闯的模样,惊的忙又挡在了前面,为难道:“殿下还是先回宫去吧,改日再来······” 这下,明姝彻底没了好脸色,她进来的时候就带了阿南一人,也不觉得失了底气,转过身去对阿南说:“你拉开他,本宫今日就是要见父皇!” 阿南得了令,也不好不动,一把拉住了徐央的手臂,朝他暗示摇头。 “你且让公主进去吧。” “这不妥······”徐央似乎还想组织,奈何明姝已经往里面走去了。 才上了白玉台阶,从内殿里就走出一人来,明姝定睛一看,原来是良贤妃,赶紧就提起裙摆吃力的跑了过去。 “良母妃,我要见父皇!” 良妃倒是不意外她的到来,向来都是妆容精致的脸面,今日却是素面朝天,憔悴的很。温婉似水的双眼红肿的厉害,捏在指间的手绢不时的擦拭着眼角,对着明姝招招手。 明姝愣愣的跑了过去,牵住了良妃,疑惑道:“母妃,怎么了?” 良妃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掩面低泣了几声,蹲下身子将明姝往怀里头抱了抱。明姝也乖乖的不动,伸手抱住了她,过了好些时间,良妃才松开了她。 “姝儿进去看看你父皇,要好好说话,不能让父皇担心,可好?”语气低沉,素净的手指帮明姝拈了拈散落的鬓发。 登时,明姝意识到了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长长的眼睑颤了颤,咬着下唇用力的点头。 良妃蔚然一笑,起身拉着她缓缓步入了内殿。这个金殿,明姝自小就常驻,每样物件都是她所熟识的,却从不曾有今日这般的心情。怕,对,很怕很怕,似乎周边的所有事物都是一片灰败,阴霾的很。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到特别的沉重,呼吸很困难。 终究在看见静静躺在龙床上的人时,丫头没忍住,哭出了声。 “父皇!” 脚步有些蹒跚的扑到了榻边,头碰到了盘踞的金龙身发出响声,她也不曾意识到疼。泪珠不停的从眼眶里往外滚,她拽着明黄龙袍的一角就使劲的摇,却又不敢太大力。 方短短一日,她的父皇竟然变得她都不敢认了! 记忆中慈眉善目的温俊脸庞,此时却是如同厉鬼般的惨白,布满了青紫痕迹,眼眶往里凹进,似乎仅仅只有一层枯黄的皮肉包着头颅。如杂草般的枯发,已经在一块一块的脱落了,嘴角还不停的往外冒着黑色的液体,夹杂着泡沫,恐怖至极。 只一眼,明姝就吓瘫在了地上,大殿里的华贵地毯不知何时已经被全部撤走了。她实实的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彻骨的寒冷,让她不住颤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这怎么会是她的父皇呢!她的父皇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明姝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边跑,却被站在一边的良妃死死拉住。她奋力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了悲怆的呜咽声,像极了一头垂死挣扎的小兽,发疯的拼命挣扎。 良妃本就是个弱女子,明姝这会是疯癫了,她根本就抓不住,一咬牙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姝儿不怕不怕,那是父皇,那是你的父皇啊,不怕。父皇昨夜还在叫你呢,乖,过去跟父皇说说话。” 女人温柔的声音,慢慢的钻入了明姝的耳中,暖暖的手掌缓缓的磨蹭着她不安分的脑袋,絮絮叨叨的低唤,明姝终是安静了下来,伸手抱住了良妃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怀中低声的哭着。 “父皇······呜······父皇······” 良妃落着泪,不停的抚摸着她的背心,如今这副情景,怕是谁见了都会受不了的。明姝又哪知,从昨夜开始,皇帝就已经一个个召见了皇子王爷,拟下诏书。痛的厉害时,还不停的唤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明姝,一个便是她的母后。 安贵妃说是去抱明姝过来,偏偏皇帝说不准去打扰,一宿里,阖宫里众人都不敢合眼。昨晚实在是险恶,太医都已经被退到了偏殿待命。 明姝被送到了龙床边放下,这次她终是壮着胆子抱住了皇帝的削弱剩骨的手臂,轻轻的摇晃。 “父皇,姝儿来了,你看看姝儿。” 若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尚存,明姝都不敢再叫了,泪眼模糊中,她隐隐看见了父皇的嘴在动,她想也不想就爬了上去,靠近听。 姝儿—— 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似乎花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喊完了这两字,整个人就剧烈抽搐了起来,嘴角的黑色液体变成了红色的。眼角也开始往外渗出血迹,明姝急的大叫。 “父皇!父皇!母妃!快救救父皇!救救父皇!” 丫头白嫩嫩的小手,僵硬的就去擦那惊悚的血迹。良妃忙走过来,对于这幅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跟着明姝一起哭,拿着绢子的手颤的不成样。 “姝儿乖,别叫,不能叫,让你父皇静静。” 此时我明姝哪还听得了她的话,哭的面红耳赤,手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张着嘴是说不出一个字,啊啊呀呀了半天,就抱着皇帝的手臂磕头。 良妃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赶紧就唤来了在内殿口守候的徐央和阿南,让他们把明姝抱开。 “快去端些清水来,把她的手洗洗,千万别往身上沾!” 明姝癫的厉害,良妃和阿南合两人之力才压住了她,徐央端了水进来,阿南红着眼就弄水给明姝清水。一手的血水被洗净了,可是怪异的是,那双白皙圆润的两只小手,竟然布满了之前不曾有过的黑色印记。 “这是······” 阿南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向良妃。 第19章 驾崩 良妃亦是一悚,急忙从徐央的手里接过一方软巾,抓着明姝的手用力擦了擦,那些一块一块的黑紫印记,依旧触目惊心的生在手上。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良妃却是最长睑颤颤的,目光里精锐寒芒流转,侧首对徐央冷声道:“去偏殿叫耿寕过来,切不可声张。” 此时的明姝已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哭闹,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异样的双手,些许迷茫反复的看着。 “母妃,疼······”弱弱的喊完了这句,她又将头转向了阿南的怀里,依赖着往里面拱拱,哑着声唤着阿南的名字,叫着疼。 这一声又一声,直叫的两人脸色愈发黯然凝重。阿南倒是个能忍的,侍奉了明姝多年,也知道该如何哄她。强撑着眼中的泪,将她侧抱在怀中就轻声的哄她睡觉。 明姝最后的意识里,大约就看见徐央带着一个身着御医服饰的中年男人进来,后面还跟了神色不稳的安贵妃。他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渐渐麻木了,想叫阿南却怎么都叫不出口,头越来越晕沉,眼睛也睁不开了······ 大胤皇朝天照三十八年,隆冬日,厉帝楚咎因病崩驾于龙极殿,在位二十载,举国挂丧七日,白孝三年。 “姝儿听话,吃点东西吧。” 楚明晋不忍的轻轻放下了明姝刚刚换了药布的手,从阿南手里接了甜粥过来,果仁清香四溢的米粥却依旧唤不过饿了三天的人儿。 看着双目空洞,满面悲戚蜷缩在楚明晋怀中的明姝,阿南是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就朝着明姝磕头,泪流满面。 “我的殿下啊!你就吃点吧!你这是要急死阿南啊,三天了,你若还不吃,有个好歹,阿南也陪着你去!” 这声声痛哀,倒不是阿南夸大,却是明姝当真不想要这命了,她如何痛的过,只想快些唤醒她。 自明姝前两日醒来,得了先帝驾崩的消息,整个人是哭天抢地的跪在先帝灵前不动,水米也不进,就抱着帝王的棺椁哭个不停。朝臣后妃都是震惊心痛,安贵妃使了楚明卿去抱明姝回宫,奈何她不准任何人近身。捱到最后,还是宣王楚泽强硬的把人送了回来,让关系甚亲的楚明晋陪着。 方短短三天,原本还珠圆玉润的漂亮小丫头,现在却憔悴的没了个好人模样,灵动可爱的两只大眸子也深陷眼眶空洞的可怕,眼角的泪水不曾断过,双唇也干裂了,小小的身子就那么蜷成一团,谁叫都不应。 “姝儿,三哥在呢,你莫要再如此了,三哥心疼啊,快醒醒吧。” 可惜,不管谁如何唤她,都是没用。 次日,众人百般忙乱时,明姝这来了人。偌大的内殿粉纱降下,层层掀起时,还未见人,就老远听见了那人温柔急切的唤声。 “我的姝儿啊!” 床角的明姝不曾做声,穿着清昙刺绣素服的女人疾步奔了过来。 “我的孩子,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啊,姑姑来迟了……” 丫头凌乱多日的头发被女人轻手拨开了,露出了巴掌大小的瘦弱脸蛋。女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多看了几眼,顿时眼泪就煞不住的往下落。将明姝揽在怀中,悲痛道:“姑姑来迟了啊……我的孩子,姑姑心疼呀。” 这个女人,便是明姝的第十个皇姑,她父皇一母同胞的皇妹,荣太长公主。 “我这人才去了封地几日,竟然就收了国丧的噩耗,到底是老天无眼啊,可怜我还没来得及见皇兄最后一面呢!孩子,苦了你了,姑姑听说你痛的厉害,就放心不下……” 荣太长公主是个温婉的女人,自幼就疼爱明姝的很,人刚刚从封地赶回,在柩宫那边哭了一场,就听了明姝的事,马上便急匆匆赶来。抱着明姝,两人又是一番痛哭流涕。好不容易被阿南劝住了泪,就哄着明姝开口,奈何丫头死死的咬着唇就是不愿说话,荣公主又是一番伤痛。 拗不过明姝,就让人去打了热水来,帮明姝好好的收拾了一下,陪她坐了些许时间。天色不早时,柩宫那边才来人说请荣公主过去跪灵。 临走之前她还拉着明姝说:“姝儿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忍忍吧,等姑姑忙过这几日,就带你走。” 没得到明姝的回应,荣公主不免有些失望,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宸玺宫。 又过了一日,安贵妃抽空来了趟宸玺宫,昔日欢歌笑语的寝宫,今时却是一番清寒。小丫头缩在大榻里抱着被子不停哭,安贵妃散了人下去,将明姝抱在怀里,拿着绢子替她擦拭大颗大颗的泪珠。 “孩子,可别再这么下去了,你父皇在时,便疼你若命。你又这幅模样······叫你父皇如何放的下心,乖,听母妃的话,坚强点。” 手中沾了泪的绢帕被安贵妃遗在了一边,她抱紧了明姝,缓缓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到。 “你良母妃就快不行了,去看看她吧。乖孩子,活下去,以后还有很多事情呢。” 在感受到怀中人儿猛烈一颤的瞬间,她满意的抬起了头。那一刹那,妩媚憔悴的双瞳中,折射出的冰冷光芒,竟是森森阴沉。 安贵妃走了,因为西宫那边来了人,面色晦暗,说是良贤妃······快不行了。 明姝永远都能记住那一日,她死死的抓着安贵妃的宫袖,却被她一根一根的扒开了手指。她眼睁睁的看着安贵妃一步一个踉跄的往外殿走去,背影摇曳间,尽是说不出的荒凉。 “母妃!别走!” 那个清晨,很冷很冷,大雪一直下到了傍晚。明姝晕睡了一成天,醒来时在一众人的劝慰下,才端了碗用膳。天色暗了,殿里生了炭火,灯光通明。 “咚!咚!咚!” 明姝将将要放下的玉碗从手中脱了落下地,清脆的响声却如何也比不过宫外传来的阵阵沉闷的钟鸣。她猛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宫人尚还惊恐的表情中,跑向了殿门。 “殿下!” 阿南最先反应了过来,跟着追了去。幸在明姝身子还弱,才跑出宫门就摔了在地,阿南急急跑去扶起。 明姝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去看!放开!” 帝王的后宫里,位主中宫的女人,同比君主。人及西宫者,阶比王侯。女人的寿命,在后宫中,长短不定。卑微的女人,死时可能无人知晓。但尊贵的女人薨时,置于西宫的最高钟楼上的鼎钟,就会无情敲响。中宫逝世,鸣钟十响;西宫贵妃逝世,鸣钟八响;二品宫阶上的妃嫔,鸣钟五响;三品者,鸣三响。 人亡奏钟鸣,这是后宫不变的规定。西宫虽是不近,可那特制的大钟鼎鸣声,却能响彻皇宫的每个角落。 “没事的,殿下,可能是他们敲错了,我们回去吧。” 阿南的手抖的太厉害了,就算是心神不宁的明姝也看了出来,哪还听她的话。爬起身来,就要往台阶下跑,钟响第六下时,她唯一的防线彻底崩溃了。一把推开阿南,重重的跌坐在了光滑黑亮的大理石上。 长长的宫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腰缠白绫带的宫人跪在了宫阶的雪地上,悲泣的哭着大喊。 “贵妃娘娘自缢殉身伴驾了!” “咚!” 第八声钟鸣经久不息,明姝浑身失了力气,迷迷茫茫的坐在地上,寒风瑟瑟中耳边是宫人的哭泣声,忽高忽低。大红的四角宫灯摇曳虚晃着,光影渐冷。 她似哭非哭的瘫坐着,嘴唇冻的发紫,却无人敢上前一步去。西宫钟楼再次敲响十二声钟响时,所有的哭声都停了。 错愕,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十二声钟鸣,那是只有皇太后才能享的尊荣,放眼今下后宫,能奏鸣十二声的,也只能是······ 果然,方过了一刻钟,身缠白带的宫人跌跌撞撞滚爬在宸玺宫的宫地上瑟瑟发抖时,明姝双眼翻白,晕死了过去。 “贤妃娘娘病薨了!” 是了,只有新帝生母。 第20章 大行 大胤皇朝天照三十八年冬,遵大行先厉帝遗诏圣书,太子楚明康顺承即位,改元华治。华治元年元月,少帝康于前朝庙堂加冕登基,大赦天下。 新帝诏曰,尊天行命,敢不相承。谥号先帝,英宗。追封先帝英宗元后淳于氏,为嘉敬和徵圣皇太后;追封少帝生母亡薨先帝英宗贤妃良氏,为敬康皇太后;追封先帝英宗皇贵妃安氏,为弘顺皇太后。 加封宣亲王楚泽为摄政王,文钦阁内命大臣。册封二皇子楚明卿为文亲王,三皇子楚明晋为武亲王······ “殿下,小心些。” 阿南细心的搀着一身孝服的明姝下了撵轿,跨上台阶朝着寝殿缓缓渡去,瞧着明姝脚步虚浮,人形摇晃,不免忧心的紧。 “无碍的。” 红肿不堪的双眼,惨白消瘦的脸颊,大风过,似乎都能将一身白素的小人儿卷了走。 今日,是先帝同几位太后入葬皇陵的日子。天还未亮,明姝就坐在了梳妆镜前,穿衣装扮了一番,就哭着奔了前堂。随队伍去了皇陵跪送,天寒地冻的,加之她又病了,新帝怜惜,便让人提前将她送了回来。 阿南好不容易送了明姝坐在锦榻上,便唤了宫人去端些热茶侍着明姝喝下。 “殿下,想开些吧,你如今这模样······唉,陛下和几位王爷都不好受呢。” 这也就才短短十日不到,却好似出尽了十年的噩事般,先是先帝驾崩,再到两宫娘娘殉亡,当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饶是新帝,亦是忍了丧父去母的泪。明姝唯一的好,便是能当着众人哭出来,喊出来。 “阿南,我无事的,只是有些思念父皇和母妃们罢了。” 明姝人整个靠在软枕上,眼神有些恍惚。刚刚在皇陵里又是一番哭闹,弄得好不可怜,发丝凌乱,孝衣狼狈。这几日,她也是想通了,思起最后一次见安贵妃那日,她便有了生下去的活力。 她虽年纪小,可是却也能嗅出这所有事情其中的怪异。早年皇帝抱她学习弄权之术,虽不曾深会,却也懂皮毛,活在后宫多年,也听了不少前朝事。 她父皇临终前,那副惨状,绝非所谓重病缠身。因为她不小心碰了那黑色的血液,双手分明均是有了中毒之状,加之她那几日都是浑身不适,这毒还非同一般。而良妃同安妃明知却又不敢声张,她父皇这才刚去,良妃当夜便大病起不得身,安妃不过是去看望了良妃,却在傍晚莫名自缢了。 这,叫她如何不起疑! 这事,也怕是不止她起了疑心吧,太子哥哥看向三皇叔的眼神,布满了阴沉与怨恨。还有在她走过三皇叔的身边时,阿南还有意无意的将她护着。就连刚刚回来的皇姑,对三皇叔说话都是很冲。 那么,这一切,当真都是他所布下的? 阿南拿了新衣替明姝换下,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内殿里的人早已被阿南遣了下去,她却还是有些警惕,放了手中的帕子,便轻声对明姝说到。 “殿下就不要再想了,这事究竟是谁做的,陛下定会去查出,你万万不可去插手其中,你还太肖·····” 明姝又如何不知阿南的意思,所谓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件事情,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当日见过她父皇最后一面的人,除了徐央、阿南同她,其余均是死了。这中间还包括良妃让徐央传来的太医耿寕,听说前几日他家走水,阖府二十多口人,都被烧死了。 也就是这事,才敲响了明姝的警钟。那日安贵妃来她这,最后走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更是蹊跷。 ——找机会,去查查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那时她是出生了还是未出生?而安贵妃又是要她去查什么呢? 两宫太后的遗物,在被送到内殿司之前,她便悄悄遣了人去查看,没有半点可疑之处。至于良妃是如何死的,明姝不曾看她最后一面,只是从太子口中得知一二,逃不出中毒两字。而安贵妃为何自缢,明姝想也绝非是下地伴驾那般简单。 开始明姝倒是不曾怀疑楚泽,只是让人去请了太子过宫,兄妹二人密谋了一番。今日看来,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楚泽。 可是,假若真的是楚泽为了夺权而下的黑手的话,那为何安贵妃还要她去查十年前的什么事情呢? 明姝完全可以断定,安贵妃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东西,才会被灭口的! 夜了,各宫也静了,最近的事出的奇,就连老祖宗定下的年节宫宴也被取消了。明姝拿了披风在宫门前站了会,瞧瞧暗淡的天色,只觉得心头闷沉。 “阿南,你近日······不要离开我身边。”十指死死的绞着袍角,对身后恭立的人说到。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阿南极为低暗的回应:“奴婢晓得。” 明姝伸了手往前,一片雪花落在了掌中,摇曳的宫灯下,雪花很快便融化了,留下一点水渍。舒了太久的掌,再度握起时有些生疼。 “就要开春了······” 开春后的景致是极美的,可是,曾经说过开春要带她出去玩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随着新帝登基,改朝换代,后宫一片死气沉沉的境况终于被改变了,人来人往,又开始了往日的喧嚣运作。开了春,积雪融化,绿芽新发,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不久之前的那阵阴霾气息。 南宫清华园里,几个扫着积雪枯叶的懒散宫人,趁着边上没人,便各自交谈了起来。 “哟,听说了没?徐大总管昨夜暴毙了。” “啧啧,谁不知道啊,宫里都传遍了,听说死的很惨!” 几个宫人提起这事,无不是后怕,拿在手中的扫帚都有些不稳。想那徐央大总管,生前侍奉先帝左右,为人虽是严厉,却也人道。哪想这先帝才刚去,他便暴毙了,尸体都被毁的不成样了,脑袋还不知道去了何处。一时之间,宫里人人自危,新帝更是震惊,下了死命捉拿凶手。 明姝是正宫主子,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她这头,甫一听这事,整个人都愣住了。特别是听说了徐央被人分尸的死状,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手中翡翠盏被她使力砸在了地上,暗恨咬牙。震的身边一溜宫人大气不敢乱出,忙去请了阿南过来。 其实,她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的,却没想到那些人会这般快的下手。 知道那事的人一个个死去了,那么接下来,又会是谁呢? 阿南?还是······她? 随手拿了青瓷花插又要发作,却被人给拦了下,细颈瓶被抽了出去。抬头看去,是阿南带着温笑的面庞。 “阿南……”她有些低糜的唤到,此时此刻的她,当真是不知该如何了。 阿南只轻轻蹲下,从地上捡起短枝的白翘花,乳白的细小花瓣掉落了一地,空气中漂浮着花香的气息。她长叹了一口气,舒展着眉头说道:“殿下勿恼,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只需坐等到来便是。若他们真有这般大的胆子,阿南倒要看看是谁!” “南姨……你走吧……” 明姝哽咽的声音让那几株好不容易收拢的花枝又摔了回去,无声的落在了地上。阿南苦笑出声,伸出双手抱住了双肩轻颤的瘦弱人儿。 “阿南是不会走的,我要陪殿下长大,要一直陪着呢……” 几声呢喃,几声低泣,一殿死寂。 第21章 中毒 明姝终究还是没舍得狠下心来,阿南继续留在了宸玺宫中。 天已过晌午,明姝才起了身,最近几日她总是头晕的厉害,嗜睡现象极重。私下隐隐中,她亦是有些疑心,便偷偷传了太医拿脉。奈何,无半点不对。 替明姝抓好了发包,阿南又从楠木香奁里捡了几支精致银花,目光跳落与清晰的镜面时,看着面色憔坏的明姝,她顿了手。 “殿下近日,可还是身体不适?” 丫头本就细小的十指是愈发的纤细了,抓着台案上的琉璃坠子把玩,双目无神,浑身慵懒。有气无力的回道:“只是有些困乏罢了。” 声息渐弱的回应教阿南更加锁紧了眉头,忆起之前太医有些躲闪的可疑眼神,她是越发难以安心。 “殿下也知,奴婢在宫外有一胞弟,为人处事也是逢源,混迹多年,也识些人脉。不若……让他去寻个医术了得之人入宫来?” “咯噔”一声,明姝手中的琉璃坠子就落在了光滑的案面上。 “不……不用了吧,太医不是说我这无碍嘛……” 勉强的笑意下,有着连她都不曾察觉的害怕。她倒不是怕死,而是在怕那个幕后之人。若是她当真生了什么病,而御医却不点明,那定是惧怕那人身后势力,比她还甚。放眼当下,能有那般厉害的人物,大胤屈指可数。 那,将意味着什么? 阿南显然是了解明姝话中的意思,苦笑着将手中冰凉的银花轻轻放进发包里,端镜看看,又扶了明姝额角的碎发。目光幽远,悄声道:“奴婢等会便找人传信去吧。” “不。”明姝打断了她的话,翘白的唇角微抿,续道:“你亲自去一趟吧。” 阿南有些迟疑,现下这种特殊时期,她实在不想离开明姝半步。若明姝当真无事,她倒还能放心;可若明姝当真中了别人黑手,她还如何敢安心离开一步呢。 “我无事的,等会二哥要过来,你去去就回,切勿让人知道。” 阿南知意,这才点头应下。 “奴婢省得。” 用了午膳后,明姝熟悉的那股困乏感再度袭来。斜歪在软榻上,看着撤膳的众人,她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那顺序井然端出的膳盒,抱着软枕的手臂愈发收紧了。 楚明卿来的时候,明姝正被宫人搀着往内殿去休息,她实在捱不住那阵阵袭来的困倦感。毫无血色的唇瓣都被她咬的不正常般殷红,有些触目。 白色的素服裹在瘦弱的身架上,从后方远远看去,摇摇坠坠,似极了一株孤独白荷,正受尽磨难,委实有些让人忧心。 “姝儿。” 一声轻唤,随之明姝还未来得及转头,便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猛的心一悸,脸色更白了。打转了身去,两人一对脸,均是一惊。 明姝有些时日不曾见楚明卿了,昔日记忆中的温柔清雅哥哥,今日却变得有些不认识了。双目浮肿,写满了疲惫,就连向来清净的额面上,竟长出了几粒痘子来。如此异样,怕还是为了安贵妃的事情。 俱同,楚明卿之前虽是知明姝病了,却也不曾料到会是这么个模样,脆弱的比那陶瓷娃娃似乎还不经折腾。抱在怀中是越来的轻了,消瘦的皮肉下,是硌人的骨支。浑身摸着都泛凉气,教他一阵心惊。挥退了宫人,抱着昏昏欲睡的明姝进了殿去。 “姝儿这是怎么了?可还难受?”他边走边问到。 富丽堂皇的内殿,窗门紧闭,薄纱全降,甫一入内,寒气袭来竟有些说不出的阴森。 明姝只觉着双眼不能控制,只想粘着,头脑晕沉的紧。 “二哥,我难受……” 卡在嗓子里的声音好不容易冒了出来,干涩又嘶哑。浮白的面颊上飞着异样的红霜,干瘦的身子隐隐在发抖。 楚明卿瞧出了不对劲,抱着她疾步跨上了台阶将她放在了床榻上。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入手便是一阵滚烫。 “姝儿!乖,快醒醒!” 焦急的呼唤却如何也叫不醒面色通红的人儿,方才还发凉的身体这会滚的烫手,隔着一些距离似乎都还能感觉到,从明姝身上散发的热气。 “热……热……疼……” 昏晕的明姝只觉着浑身似乎正被一团烈火焚烧着,头痛欲裂,小手下意识的去扯身上的束缚,却是无力撼动,难受的直落泪。身体开始不停的抽搐,如同风中残叶般,苦苦挣扎着。 楚明卿被骇住了,顺着明姝的手,帮她褪了衣裙扔到了一边。嘴里不断说着:“姝儿不疼,二哥去叫太医……”说完也不顾明姝掐他的手,便朝殿外大叫:“来人!快来人!” 才刚进来一人,他就吼着:“快去叫太医过来!” 明姝的病来的突然,吓坏了一群人,才半个时辰不到,宸玺宫便围满了人。 偌大的内殿里站了不少人,却是出奇的寂静无声。年轻的帝王就那么端坐在榻边,宫人刚刚奉上的热茶毫不留情的就挥到了地上,微烫的茶水溅落在了一地跪拜的太医身上,众人无不惶恐。楚明康俊朗的五官写满了愤怒和不耐,看着床上痛苦呼叫的明姝,便是一阵心疼。 “姝儿再忍忍,一会就不痛了。” 对于这个皇妹,他无疑是最宠爱的。把脉都在发抖的老太医被他唤人拖了下去,成了今日第三个刀下鬼。新的太医补上,任谁都能看出他拿脉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了,楚明康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 “拖出去!” “陛下饶命啊!陛下……” 求饶声只出了一句便被人捂住了嘴,无情的拖了出去。 看着一地跪着的太医,楚明康恼怒的眯着眼,扬声说道:“朕倒是没料到啊,阖宫里原来就这么养了一群废物!今日,若你们还瞧不出公主的病,那就全部去死!” 一个死字,回荡几遍。 帝王冷酷的勾唇下了死命,登时一殿冷气倒抽声。下意识求饶的人,在第一时间被捂嘴拖了出去,留下的人无不颤抖如筛子。 再一个太医换上时,明姝已经没声了。那人连基本的礼仪也来不及顾,便一把抓过了明姝灼热的手臂,额间冷汗直冒。 “拖……” 帝王红着眼才说了一字,那人便旋身朝他跪去,闭着眼大叫。 “是中毒!公主是中毒了!” 一句话喊完,他便瘫坐在了地上,大汗如雨,面色土灰。 一边上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个毒字,意味万千啊!候了太久的楚明卿早已忍不住了,也不想深究明姝是如何中的毒,冲上前就急道:“快说是什么毒!” 眼下,解毒才是重点! 坐在皇帝下首的常淑太妃自知这是牵扯甚广,便面无表情的遣退了一众人出去,只留了楚家三兄弟在旁边待着。秀丽的唇角是与常时温和不同的冷厉,看向地上独留的太医,沉声道:“今儿个你的命算是保住了,且大胆如实交代公主病情,若有半点隐瞒,哀家可不能保证到时是不是只要你一人性命那么简单了。” 那人早被之前的势态吓到了,这会是如何也不敢说假,朝着几人就猛磕头,只怕一个不顺,自个的脑袋就会落地。 “微臣只知公主中毒之症,却不知这毒之名……”眼看帝王又要发作了,他吓得忙继续说道:“此毒传自周边小国,大胤尚无人能识此毒,微臣也是从祖宗传下的古书上所闻……传言中此毒者,三日内先会轻乏,六日出现嗜睡,再三日情况会愈发严重。最终会被毒催出五脏炎火,然后呈不明之症烧死!” 第22章 楚歆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 常淑太妃素手紧抓着椅把,青白交加,因为愤怒,呼吸都有些急促,咬着牙恨道:“当真是个没心的东西,姝儿才十岁,竟敢下如此恶毒的东西害人!到底是谁!” 守在一边的楚明晋冷沉着脸,帮淑太妃抚背顺气,紧锁的眉锋皱满心痛和焦急。 “是谁做的,迟早是会查出来,到时……现下之急,便是如何才能最快解此毒。” 几束目光统一落在了地上跪拜的人身上,好在他不负众任的回了应。 “这毒……微臣……能解!只是……” 楚明康从明姝额头上换下已经不凉的巾帕,若有所思的侧目看向那人,墨黑的眼中透着几许凶光。 “只是如何?” 大约是帝王的眼神委实骇人了,那人吓的不轻,连额头上不停落下的冷汗也来不及擦拭,便磕头如捣蒜般,磕磕绊绊回道:“解毒过程有非常人难忍之苦,微臣只怕公主殿下……受不住。” 解毒非同儿戏,稍有差池,什么事情都会出现,最坏的结果,莫不过是失败。明姝若是不能忍这苦,到头来,也只能无用。 楚明晋一听就急了。 “姝儿自幼就怕痛,这若是……” “怕痛?那就忍着。” 熟悉的暗沉嗓音猛然出现在外间,下一秒,身着玄色华服的楚泽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一如往常的冰冷俊颜,邪魅的唇畔是无情的冷笑,狠厉的目光在扫过榻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人儿时,顿了顿,意味不明。 “三皇叔……” 年轻的帝王似乎很是不愿的站了起来,向来人问安。其余几人,面色均是不好,却又不敢当着楚泽的面表露出来。 楚泽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早在他接到明姝出事的消息时,便让人去找了早先宫中告老还乡的国医,以最快速度进宫。听闻明姝中毒尚能救治,也是舒了口气。 老国医拿了脉,得出的结论和方才的太医是没二样的,明姝现在情况已然危及,只好在尚可医好。几人也不敢耽搁,便立刻下命两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治好人。 解毒一事光准备起来都是很费力,下黑手的人是铁了心要明姝的命,这毒就放在她平日吃的饭菜里,怪异的却是为明姝试菜的人,没半点中毒现象。解毒过程需要太多时间,几人全部被请到了偏殿等待,漫长的时间带来的是烦躁和期盼。 楚明康自是不能饶了宸玺宫里的人,一百多宫人聚在一起,先是一番杖责,再逐一盘问。稍有半点躲闪之意的人,一律杖毙了! “摄政王倒是对姝儿上心啊。” 端着茶盏迟迟不饮的常淑太妃终是没忍住,讽刺的话语脱口而出。紧接着,几人都下意识看向楚泽。 可惜,他面色如常,修长的手指掐着茶盏,正慢慢的品着杯中清茶。骨节分明的指间透出瓷茶杯面上的牡丹花枝,红白分明。红的是花,白的是指。 “太妃此话何意?姝儿乃是本王的亲侄女,她病了,本王关怀下,还有错了不成?” 话锋陡利,最后一字故意压高了音,冷眸微侧,只是一眼,淑太妃便咽了声。那目光委实有些惊悚,无形的压力让人害怕。 “三皇叔不必介怀,因为您近日公务繁忙,现在却能抽了空来这,淑母妃怕耽搁了您的正事。” 不得不说,身为少帝,楚明康无疑是悲哀的。自登基后,朝堂大事一律都被楚泽做了主。偶尔他能自己发个号令,群臣竟还要说个——请摄政王裁决! 对此,他表示很愤怒。 闻言,楚泽只是淡淡的皱了眉,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 “本王看,太妃面色不是很好,不若回宫休息去吧。” 淑太妃年轻时就还脾气算盛的,只是有了楚明晋之后才变得温婉。自之前几件大事发生在一起后,她是一口咬定了楚泽,时刻都恨不得除了楚泽而后快。奈何,他们几人都敌不过一个楚泽。 柳眉轻挑,姣好的面容上是淡漠的厌恶,只回了句:“哀家没哪里不适,倒是摄政王的眼睛……是不是需要请人看看了。” “呵,本王近来眼神的确有些不好使,总就将太后太妃两词看混了。不若……淑太妃也追加为太后可好?” 话音一落,淑太妃手中的茶盏也跟着落了下去。端庄的面容上尽是怒气,双手抓紧了手中一方绣花白绢,狠命的绞着。 楚泽的话确实说的有些过头了,淑妃本就是二品宫妃,如今先帝后宫诸妃均已殉葬,只有她这么一个太妃。若当真是追加太后衔位,怕也只能是死后破格追封了。 “你……你……” 淑太妃是气急了,楚泽却愈发淡然,显得心情很好。 “太妃还是回宫去吧,这若真是有个不测,也没那么多太后头衔追封。” 楚明晋哪还受得了自己母妃如此被欺辱,阴沉的眼神顿时锋芒毕露,正要开口反驳之际,殿门外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哟,三皇兄好大的口气啊。” 大老远的闻此言,只见楚泽隐隐有些不悦的皱了眉,很快却又没了痕迹。在看着那抹高挑素影后,眼底幽暗太久的波光瞬间有了改变。 厌恶,那是对一个人深深的厌恶。 荣太长公主楚歆,一袭银雪绸缎清昙纹襦裙,广袖滚金边,高髻簪银钗,素静又不失高贵。步伐轻巧,衣裙上的环佩“叮叮”作响,甚是悦耳。她无疑是美丽的,芙蓉姣面,颊若光氤,美得生生逼人屏住呼吸。 “呵呵。”楚泽只是懒懒的靠坐在椅背上,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两声。像是没有听见楚歆的话般,也不生气。只把玩着大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戒子,风轻云淡。 楚歆缓步走近,提着裙摆步伐优美,朝着楚明康和淑太妃见了礼。 楚明康只是端了帝王风范,温润一笑道:“皇姑请坐吧。” 荣太长公主也倒不拘束,在宫人的伺候下入了坐。妩媚的目光在对上楚泽有些意味不明的视线时,有瞬间的微怔。 “不知姝儿现在如何了?可是情况不好?”楚歆很是担忧的问到,早些时间楚明康便封了所有人的嘴,大都以为明姝不过是个小病而已。 淑太妃也熄了火,面色忧虑过甚道:“太医说无甚大碍,过着日子便好了……” 楚歆也是个精明人儿,自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勉强,猜是明姝不好。顿时就沉了脸色,一双美瞳中写满了心痛。 “姝儿丫头,当真是个苦命的,这皇兄才去,她便病了……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如何能安心呢。” 楚明康深深叹了口气,对于这件事,他私心里还是在恼自己的。若是他多了个心眼,明姝显然也不会遭人黑手了,走这么个罪。 “皇姑说的是,姝儿的事情,朕也有责任……” 淑太妃忙出言打断了楚明康的话,急道:“陛下切勿自责,姝儿人在后宫,说来哀家才是罪人,有负陛下所托管理后宫之责。” 一干人一圈子下来都揽着各自莫须有的过,唯独楚泽一人坐着冷脸不言,两指在黄梨木案上有节奏的轻敲着。 两殿相隔虽近,那太医也说过程难忍艰辛,却也没能听到半点声响。只瞧着宫人往外一盆盆端着染血的水盆,楚明卿守在殿外进不去,就朝宫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在换血。 看着端进去的盆盆净水出来后变成红色,楚明卿只抓紧了窗柩久久沉寂。 第23章 醒来 静谧的内殿安详无声,朱红暗黑的殿门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络绎不绝的宫人进入了内殿,撩起了华丽的粉色薄纱。 这是明姝醒来第四天了,清晨醒来就抓着上等蚕丝织成的被子久久失神。 阿南不见了…… 这是她这几天最焦的一个问题,找不到阿南,她什么都不听,就死命的砸东西。谁劝都没用,脾气性子犹甚当初。 不,可以说她又回到了之前的稚龄阶段。 她的记忆,停留在了七岁那年。 对于她来说,最近发生的大事,莫过于三皇叔杀了她最亲近的三皇婶,接着还企图杀她。她记得之前是跟着父皇去三皇叔的府中,后来被他吓晕了。 可是,现在醒来,他们却告诉她,她已经十岁了!而且……疼爱她的父皇也不在了! “殿下,起床更衣吧……” 宫人最近都是怕了她,说话都是格外小心,唯恐哪里不对,惹恼了这小祖宗。可惜了,明姝这记忆倒退了三年,脾气也回去了。 “滚开!本宫要阿南!要阿南!” 几个刚刚近身的宫人吓的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直呼:“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明姝还不解气,已经四日了,醒来她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阿南,可是她们却支支吾吾到现在。这比她听说父皇驾崩了还恼怒,抓起真丝软枕就朝几人掷去。 殿外忽远忽近响起一阵环佩声,众人方隐隐松了口气,等人近了,坐在床上撒泼的明姝猛的就哭闹了起来。 “阿南!要阿南!” 她自醒来后,便感觉到大脑有些异样的空白,唯一能抓住的瞬间,让她安心的,也就只有阿南。可是,她现在找不到阿南! 一阵暖人馨香袭来,那人还未出声,明姝一个打滚就翻了起来,朝那人扑去。瓮声瓮气的叫嚷着:“皇姑!姝儿要阿南!要阿南!” 楚歆这几日一直呆在明姝这,听的最多的,也便是这句话。嘴角不自觉的有些抽搐,将明姝大病还未痊愈的瘦小身子揽入怀中,用手中的茶色绢帕帮她擦了擦脸。温声细语的跟明姝说道:“皇姑不是说了嘛,阿南有事回老家去了,过些时日就会回来的,姝儿乖乖听话,有皇姑照顾你呢。” 明姝嘟囔着嘴,还是不肯依她,推推桑桑就要走。 “就是要阿南!” 楚歆的眸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抹冷芒,但是很快便消失了,她好脾气的抱着明姝继续哄着:“姝儿不闹可好,皇姑今日带你出去玩……” “不要玩!只要阿南!”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明姝叫断了,楚歆显得有些挫败,松开了明姝。她这会算是明白了,为何前几年宫中伺候过明姝的人都无时无刻的倒着苦水,先帝更是常常头疼的缘故。 楚歆是个合格的姑姑,对于明姝,她很有耐心。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终归是将明姝劝了起来。从宫人手中迅速接过一套宫装为明姝换上,天知道她在哄好明姝的那一刻,松了一口多长的恶气。 “瞧姝儿都瘦的不成样,现在身子好了,该多吃点东西补补咯。” 这话明姝一听就开心了,咧着嘴笑的极其开心。 “要桂花糕!” 憨憨的可爱模样,甜甜的嗓音,真是教人眼怜的。 “好,好。咱们的小公主要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歆心情好,今天算是她这几日突破最大的一个早上了。记得昨日,她可是和明姝拗了大半天,才弄起了她呢。 小丫头的牙齿又长齐整了,楚歆也不好拿话诨她,便遣人当真去给她做桂花糕了。梳了明姝喜欢的漂亮发包,再簪了她自个拣出来的珠花。 “姝儿今年才十岁就长了如此倾城容貌,这以后大了,还如何了得哦。” 银玲般的清脆笑声咯咯不断,楚歆的偶然打趣,却让明姝有了瞬间的愣怔。似乎,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在她耳边说过同类似的话。 到底是谁呢?她也不记得了。 两人欢快的用了早膳,撤桌后,便有宫人端了汤药来。原本还一脸欢喜的明姝,顿时就垮了脸,那黑浓的怪味药汁是她的硬伤。 “不要喝!不要喝!苦苦!”小手捏着鼻子,难受的皱眉往后躲。 对于明姝的窘样,楚歆是又好气又好笑。从宫人手中接过了药碗来,就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导过程。 “姝儿就喝一口好不?喝了药,病才能好呢……” 对于这个一天不知要上演多少遍的戏码,候在一边的宫人们,显然都已习惯了。 这却叫刚进来的楚明卿瞬间有些错愕,不是不了解他们的这位皇姑,就是因为太了解了,他才会如此惊讶。皇姑楚歆在他们眼中就是个高贵不可侵犯的女人,她虽然喜欢笑,笑的很好看,很温和。却若细看的话,那笑容底下有着让人心惊的淡淡疏离和冷漠。 她是当真对明姝好,怕是对她亲生的晏晚,也没有对明姝这般好。 “皇姑,还是我来吧。” 楚明卿上前笑着接过了药碗,搂着扑进怀里的明姝,文雅说到。他头几年没少和明姝磨性子,自然也是知道要如何哄她才能好。 楚歆也是明白这点,知他兄妹二人关系甚是不错,便舒了口气,将一切交给了楚明卿。碰巧宫外来了人,说是请她出宫回府去。 府中急事,她不能耽搁,便拉着明姝道别。 “姝儿要好好听哥哥的话,皇姑今日还有些事,等过些时间了就又来看姝儿吧。” 明姝没说话,只是楞楞的看着她走远。等人走的没了影子,她便回头扑进了楚明卿的怀里不说话。被楚明卿稍稍一哄,也就开开心心的喝尽了汤药。 “二哥哥,安母妃和良母妃为什么不在了呢?还有父皇,他前些日子明明还陪着姝儿啊,怎么会没了呢?” 明姝不见楚明卿还罢,每每一见了他便就是说这些话。对于楚明卿突然有些僵硬性的动作,她显然是没太在意。 楚明卿乃安氏所出,母子关系羡煞旁人。前些日子安氏陡然薨去,楚明卿是颓废了好一阵子才缓过了神。宠溺的摸了摸明姝晃动的脑袋,眼底流淌着自己才懂的那份忧伤。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羡慕小丫头了,前阵子要死要活的痛着,现在是说忘便忘了。 有一些事,彻底遗忘了,还当真是比他们这些死记的人还好。 “母妃们和父皇是累了,需要休息,所以才一起走了。等姝儿长大了,二哥再跟你讲为什么吧。” 这是他说了太多次的话,他已经习惯性的在明姝发问之前,说出了她要的答案。有些无奈,却又乐在其中。 对他们而言,明姝能醒来,这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天知道在明姝昏迷不醒时,他们这群人是受着如何煎熬。这皇宫里,突然离去的人太多了,若是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也没了的话,还当真不知又会是一副如何境界。 今天明姝也就不缠着楚明卿问东问西了,直拉着他就要往外边去,嘴里嚷嚷着要采花花。楚明卿顿时一头黑线,之前十岁的明姝已然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他们管教着也安了不少心。如今她忽然记忆倒退,人也跟着回了几年前,说话做事都变小了不少。 虽是不乏可爱的样子,却也真叫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之前明姝解毒花了太多时日,直到她彻底清醒过来,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月。如今宫里没了半点萧条之样,到处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连接着,明姝的心情也愈发好了。 小手不停的流连在一堆花丛中,各式名贵的花卉只要对了她的眼,不管是个什么珍惜品种,一律用剪刀夺了美丽的花朵。 楚明卿只道明姝是浪费,他自知道这丫头的劣根,摘了这些花,也不过玩玩就弃了,当真是暴殄天物。可是他却也没出声阻止,只因为那丫头笑的开心。 纯白的木荷花被她一片一片扒拉了花瓣,落在浅浅的绿草上,竟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跟在后面待命的花匠状似牙疼的模样,楚明卿不是没看见,他只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助纣为虐。 在这丫头恶魔因子不断扩散的今日,他打赌,谁敢惹了她的兴致,那下场必定惨烈。 其实,只要她不缠着他要阿南,那就是万幸了! 红花绿叶清风抚柳,一身粉嫩的小小人儿调皮的追着翩翩飞舞的白蝶儿,累的满头大汗也不知,两只眼睛就追着忽高忽低的白色蝶儿,不肯罢手。有好几次,她都险险摔跤,她依旧笑的开心,倒是惊了楚明卿一身冷汗。 这明姝身子刚刚大愈,还有些不稳定。身为长兄的楚明康要忙于政事,无暇看望她。同她关系要好的楚明晋又去了边关,照顾明姝的职责,理所应当的落在了楚明卿的头上。 他倒是乐意照顾这丫头,只可惜却怕了她那磨人的性子…… “姝儿小心些跑。” 小丫头一玩起来就如脱兔般,惊的他是冷汗阵阵冒,挥手示意一群宫人上跟前去陪她玩,暗中护着她。 玩累了,明姝就会主动跑到凉亭内来饮些茶水,吃点瓜果继续玩。倘若捉到了蝶儿,她却是冷着脸下令让人放了,然后再卯着命去捉,看着楚明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淑太妃来的时候,明姝已经玩累了,喘着大气趴在楚明卿的怀里不肯动,任由他灵活的十指为她轻柔的舒着经络。 “咦,姝儿这是怎么了?” 大老远淑太妃就看见明姝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忙领着一群人疾步走了来。 “姝儿无事,只是玩累了,淑母妃安心。”楚明卿笑到。 淑太妃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走近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事,才放了心入座。她这些日子也是为了明姝的事情没少操心,加之楚明晋又离了宫,整个人都有些憔悴郁闷。楚明卿也看出了这些,也劝慰了几句。 “哀家过些日子就好了,老二也就不用挂心,倒是姝儿如今……” 一想起这丫头那日醒来时的情况,众人都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当日宫人来报,说昏迷多日的她醒了,可高兴坏了一众人。但是当他们真正看到她时,却又笑不出来了。 “让他走!让他走!” 这就是明姝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就是喊怕。 这个他,不是别人,正是楚泽。淑太妃可是清楚记得那日,楚泽黑脸的样子,当真是笑死人。也不知是姝儿想起了什么,竟然会厌恶他到那般地步。 之后他们才体会到何谓出大事了,这小丫头对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连她父皇,她都不记得如何了。尝试性的告诉她,她父皇驾崩了,她竟也是无悲无喜,像是不记得这么个人似的。只有说到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真正有了反应。 ——要阿南!要阿南!要阿南! 这就是她说的最多的话,阿南,她只记得阿南。 好在过了一天,她脑袋又清楚了些,记起了很多人。可是这记忆,却只停留在了七岁的时候。说到先帝,她就大哭了一场,过后便没了事,只问人要阿南。 可是,他们又哪知阿南去了哪里呢。 真正只道阿南去了哪里的,怕也就只有明姝自己了。 楚明卿唇角轻扬道:“我觉得姝儿如此,也未尝不是好事。” 淑太妃自是会意,她如何不懂这意味,明姝还小,无故背负太多东西,对她很是不公平。如今忘了,那也是天意。 “哀家是听说她最近脾气发的勤,怕她是闷着。便想,不若从前堂大臣家中挑选两名与姝儿同龄,听话乖巧的女孩入宫来,陪陪姝儿,常侍侧殿。” 楚明卿点头道:“这件事,父皇也曾提过,只是还未来得及……等过会皇兄空闲了,我与他说说,寻两个女孩入宫作伴,姝儿也该开心了。” “如此甚好。”淑太妃满意的点头。 倒是趴在楚明卿怀里的明姝,晕晕沉沉的只道:“要阿致……” 话说的不重,两人却听了个清楚,思量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唤的是何人来。 “姝儿口中说的,可是严亲王府中的世子?” 楚明卿无奈的点点头,道:“便是他,姝儿与他关系甚笃。” 淑太妃了然点头,凤目微眯,脑海里却开始回忆起楚致缇的模样来。这男娃虽是宫中长大,她却没上过多少心。明姝粘他,她前些年也是有些耳闻的。 荒唐的是,前几年两人玩的好时,还有人打趣给先帝进言说不若定个娃娃亲,真是笑了先帝一整天。 自家人,谈何婚事,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后来离了宫,她倒是少见那孩子了。 “那也宣那孩子入宫来见见姝儿吧。” 第24章 转变 楚致缇跟在宫人身后,掀开重重菱花金色纱幔,若隐若现的,便在那一堆白绒棉毯地上看见了明姝的影子。静静的,一缕清风闯入轩窗,带动了一室馨香。 待走近了,他才发现,明姝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细碎的春光透过床幔洒在了她半面脸颊上,微微透着些许红嫩光漪,翘长的眼睫留下一排阴翳。耐不住的,他目光下移了,那粉色的唇瓣半张半合,隐隐似乎有水光从中流出。 登时,他恶笑出声。 “呀!” 最近心绪不安浅眠的明姝就这么被吓醒了,朦朦胧胧的从桌上撑起身子,心头一阵受惊后的悸动。白净微凉的小手用力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也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就朝着发火了。 “滚出去!” 楚致缇一愣,住了笑声。这才想起来方才在淑太妃处得了的警告,这小祖宗最近的脾气要不得,定要万般小心伺候着。好吧,他这一来,就惹恼了她。正要开口解释,可惜还没来得及出声,直觉正前方飞来一物。 “阿玖,是我!” “哐当!”八角的飞珠琉璃宫盏就那么华丽丽的碎在了地上。 这还没来得及收手的明姝,乍一听到楚致缇的声音,她便后悔了。可惜东西已经扔出去了,惊的她后背发凉,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阿致!” 楚致缇险险躲过一劫,看着那个差点砸中自己,已经彻底粉碎的宫盏,正抚着胸口安慰自己那受惊的小心脏。明姝扑过来的时候,也没个防备,两个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最近怎的重了这么多!” 被明姝死死压在地板上的楚致缇不禁打趣抱怨着,面上也佯浮起重物承身的难受表情。趴在他怀里的明姝立刻面露赧色,气急败坏的也不起来,反倒用力的去压他了。直听到他难受的闷哼声,才开怀大笑起来。 那犹如花枝乱颤般的模样一时晃了楚致缇的神,待反应过来时,便眯着眼,逗道:“你可别笑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明姝疑惑的下意识去用手背擦嘴角,果然蹭到了一股凉意,顿时就面红耳赤。在楚致缇揶揄的目光注视下,气恼的撅起嘴,那小模样,可爱至极。楚致缇还未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就被明姝下一刻的动作惊的大脑停止了运作。 白皙的小手抹干了嘴角遗留的水迹,毫不犹豫就一把擦在了楚致缇的藏青华袍上,纹了金线的袍面沾了水迹,立刻就有了一条不规则的黑线。 “让你窘本宫!” 楚致缇一阵错愕后就是苦笑,楚明卿没是跟他说明明姝的事,他以为记忆倒退三年的丫头,也该不会变到哪里去。哪知,眼下见了,竟是这般泼皮起来。 “你······”他实在是没话说了,特别是瞧着这丫头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他是气的牙痒痒。 过后,两人坐回了矮案边,楚致缇还不解气的拿着绢子擦胸前的湿润。明姝倒是笑的一脸明媚,执着白玉壶就倒了一杯牛奶,端起一饮而尽。 这看的楚明卿是一愣一愣的,那散发着醇香的乳白液体,显然已经是被明姝弃了两年的饮品。他尚记得,明姝到了八岁那年,喝了这东西就无故叫难吃,生下来就少不了的饮品就这么断了。如今,居然又开始喝了起来。难不怪的,方才她扑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子奶味呢! 别说她身上了,就连他这身上抹的口水,居然都有点味! “你怎么又喝这个了呢?” 明姝无辜眨眨眼,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看楚致缇,显然有些不懂。 “我一直都喝这个啊。” 楚致缇嘴角一个抽搐,扶额,他相信,这都是失忆惹的祸。 明姝也不疑什么,顺手还给他也倒了一杯,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才几天不见,为什么阿致就长成那么高那么大一只了呢?” 什么?一只?!一只阿致! 楚致缇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竭力拿起案上的白玉杯子,浅浅喝了一口醇香四溢的奶汁。其实,他也好奇,为何一两月不见,这丫头就变成那么小一只了呢!生个病,就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你皇兄没跟你解释?” 他坚信,宫中的人应该已经告诉了她一切事情。不然的话,他今天肯定是要命丧于此! 明姝歪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真道:“哥哥说······你们最近都吃多了!” “噗!咳咳!” 吃多了?所以长大了?楚致缇隐隐感觉,自己跪坐的双腿有点抽筋。续道:“是哪一个哥哥跟你说的?”咬牙,他一定要劈了那个哥哥! 明姝以为是答对了,乐呵呵的说道:“是皇帝哥哥啊!” “噗!咳咳!”楚致缇拿着手绢开始擦喷在案边的奶滴,若是仔细瞧瞧,定会发现那捏着绢子的手,正在发抖。不是害怕的抖,而是压抑着无限愤怒的抖。 这次,楚致缇学聪明了,不等明姝发问,他就先起了头,他是生怕明姝再问话。 “阿玖怎么搬到汶阁来了?” 今个宫人引他来之时,他便有些疑惑。为何放着偌大华丽的正殿不住,偏分跑到了一个连偏殿都不如的凉花阁来?不过,放眼望去,这个比不得正殿,赶不上偏殿的凉花阁,似乎比他家主居还要辉煌啊! 明姝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脸色也垮了几分,端着奶杯有些丧气的说道:“他们都说父皇不在了,母妃们也不在了······” 楚致缇属实一僵,明姝那眸子里半掩的泪花他是瞧的真切,登时感觉自己做了恶人。先帝大崩国丧那几日,他亦是进宫来的,可是没机会找明姝说话。再到后来两位太后殡天,明姝撕心裂肺的模样,他也是看见的。想找她说说话,偏偏新帝即位,宫禁森严。再到明姝大病失了记忆,他才得了皇帝旨意入宫来。 “阿玖啊,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伦,你父皇母妃们,不过是去了别的地方而已······” 这是楚致缇第一次掺杂无限哀伤去劝慰一个人,他自是知道先帝于明姝的重要,心中也是一片酸涩。毕竟,皇帝大伯对他,也是极好的。前阵子发生的所有事情,真真是太突然了,明姝又小,哪那么容易接受的了。 不过,这和她搬来汶阁有什么关联么? “皇帝哥哥叫我来这放放心,所以叫人随意打扫了下,我就住这里了。”漂亮的眸子里少了半点生气,小手拨着白玉雕花壶把。 随意打扫?楚致缇直觉着自己的眼角已经抽的快要失效了,天家不愧是天家,这一个随意打扫,摆在任何角落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明姝这个公主,当真是受尽宠爱啊。 他只囔囔道:“也好······”话一落,他便看见明姝的眼眶里滚出一滴泪来,委实让他有些无措,赶紧跑到了明姝的身边,急切道:“姝儿哭甚?” 豆大的泪珠儿,一颗颗的掉,晶莹剔透的似是珍珠般,划过娇嫩的花颜,无情的落在了冰冷的桌案上。真真一副,景色极致的美人轻泣图。 明姝边哭边往楚致缇的怀里去:“阿致,我不想在宫里······” 楚致缇只觉着自己的那个心肝都快被她哭碎了,这模样看起来,是人都得迷了去。顺手抱住了明姝软软的身子,奶香味窜进了鼻子里,一时恍惚道:“那你要去哪里?” 明姝娇娇弱弱的从他怀里撑起了身子,止了哭声,祈求道:“你带我出宫吧!” “嘶!”楚致缇倒吸了一口冷气,私带公主出宫的重罪,他可不想再担个二回了啊!上次他差点被他父王给抽个半死,在床上爬了大半月来着。他父王的手劲下的狠了,那生生的疼,不是常人受的。登时他就打了退堂鼓,支支吾吾的说:“阿玖啊······宫里其实很好的,你看看你住的这地方,多漂亮,宫外可没这么漂亮的地方呢。就在宫里吧,闲了还有哥哥们陪呢。” 这才是重点,他坚信,如果他又带明姝出宫的话。这次肯定不止他父皇会揍他,光明姝那几个皇兄,就够他喝一壶了。 大抵是他态度有些坚决,明姝也失了试探的趣子。冷哼哼着就从他怀里退了起来,拿着绢子无趣的擦着脸上的湿润。 “胆小鬼。” 一声轻哼,无尽的鄙夷。 楚致缇:“······”他发誓,如果不是她楚阿玖病了,他一定会好好收拾她一场! 气极了,也不想和明姝说话,他需要转移思想冷静一下。于是,这一转移,眼睛就落在了这屋子。 汶阁,是前几年天热的时候,先帝建给明姝的乘凉阁,统共三层,于宸玺宫西偏殿的百花园里。明姝喜爱宽广,这阁子也便少来,多数还是居在自己的正殿里。汶阁也就用来藏些珍贵的花卉了,所以亦叫凉花阁。 对于这处阁楼,坊间很少传说。这是先帝在位多年,唯一一次在后宫大兴土木,只为博公主一笑。各种流言那是十分盛起,后来渐渐的被禁了。楚致缇也是头一次进这汶阁,之前来宸玺宫也只是远远的望望。如今进来了,不免感叹。 不论是挑梁的柱子还是光净的地板,用的都是极其珍贵的木料,每一件饰品,坊间都是绝物。光是这挂在梁上的真丝轻纱,一小块都够寻常人家花度个一两年了。 “阿致为什么不住在宫里了?”明姝又转了性子,朝着楚致缇就问到。 楚致缇轻嗄,火气也降了不少。他算算楚明卿说的时间,明姝现在是七岁的记忆,而他离宫时正好她八岁那年。 “我父王回来了。” 明姝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二叔回来了啊。” 不知为何,楚致缇总感觉明姝在说那个叔字时,有点不对劲。他又哪知,明姝是想起了她那个如魔鬼般的三皇叔呢。 “既然是二叔回来了,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了!楚致缇,本宫命令你,现在立刻带本宫出宫去!” 就那样,前一刻还乖巧的紧的人儿,下一刻就站在了桌案上叉着腰干嚷嚷着。 “噼啪!”一声,楚致缇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第25章 贵女 楚致缇终归是没那个胆量敢带明姝出宫去,俗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纵使这小祖宗已经揪着他耳朵大半天了,他依旧是身残志坚,死不松口! “你揪!你揪啊!不过,今儿个过后,你可就莫指望我能再进宫来看你!” 他也是被弄疼了,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大病后手劲居然还大的这么出奇,这掐的他左耳是火辣辣的疼。楚致缇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少有受这番气的,对着明姝就红了眼。 明姝也是憋生久了,她一个人醒来后,是父皇没了,母妃没了,连最爱的阿南也没了!太子哥哥成了皇帝,二哥帮忙管理政务,三哥离了宫。就剩下她一人孤孤单单,住在大的都能听见回音的宫殿里。有时候一个人哭,都没有人会来看她。 她是受不了了,只想着离了宫,亲自去找阿南! 更重要的是,她搬来汶阁住,哪是所谓的放放心。而是楚泽往宫里传了书,直言不讳的叫皇帝禁了她的足,美其名曰安心养病;这事办的隐秘,皇帝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就索性让明姝住到了汶阁。反正这地方不错,明里没驳摄政皇叔的面,暗里也没叫皇妹受罪,两全其美。 这是她被关的第二天,实在闲的焦,便私下让人拿了布娃娃来,隔两个时辰就扎两针,狠狠的扎!针针直中楚泽二字! 似乎,又快两个时辰了······ “阿致,我不是故意的。” 她终是意识到了错误,松了手,整个人就朝楚致缇的怀里扑。结果,楚致缇得了空子下意识往后退,又只顾着去摸自己被掐麻木的耳朵,导致明姝扑了个空。从将近五十公分的案上摔了下来,好巧不巧,这头先着了地,人离了棉毯那块直接撞在了厚木地板上。 “嘭!”的一声巨响,明姝这一下子是撞实在了,倒在地上,人是半天没了反应。 等楚致缇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跑过去抱起明姝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只见那殷红红的血就从明姝的右额角突突往外冒,才一会功夫,就污了半面脸。更恐怖的是,明姝居然没有半点感知,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楚致缇拉动。 “阿······阿玖啊!疼不疼?千万别哭啊!我这就去叫人······叫人······”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这次之后,是会被父王抽死,还是被皇帝发配边关。他只期盼刚那一下子,没有把明姝给撞傻了! 就这一会功夫,后宫又是一片鸡飞狗跳。太妃来了,皇帝来了,王爷来了,楚致缇······跪下了。 “跪着!给老子跪到公主好了再说!” 严亲王发了话,楚致缇只能哭着脸跪在百花园中央,看着背挎药箱急匆匆赶来的太医,再听阁楼里明姝的惨叫声。他不禁感叹,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 明姝这一次是冲的猛,没个防备,索性桌案不高,也就缝了三针。一下午就哭嚷着,一会叫疼一会喊杀。淑太妃整整劝了半个时辰也没丝毫好转,特别是缝针的时候,抱着她的皇帝还被挠坏了脸。血流了不少,嗓子也哑了,叫累了才趴在鹅绒单子上睡着。 皇帝这次是震怒了,金口一开,楚致缇被流放了。 去的地方,倒也不算差,正是他六皇叔楚离的封地。自国丧后,楚离便被楚泽一道旨意遣回了封地,这次皇帝送了楚致缇去,明面上是说与六叔为伴,暗里却更有深意。 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给明姝出口气那么简单。 这一次过后,淑太妃也不敢轻易找人来陪明姝了,得了闲便自己往宸玺宫去,带着楚明康的几个嫔妃,好好照顾明姝。 楚致缇往泯州去的那日,还是进了宫跟明姝作别。 与那日一般,掀开了菱花重纱,夹杂这阵阵花香的凉气侵来,让他有一丝恍惚。明姝就坐在书案上,脚下的棉绒毯子已经增长了大半室。两只雪白的小腿就那么优哉游哉的晃动着,受伤的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 他沉沉出声:“阿玖。” 她转头,病态偏白的肌肤在细碎的阳光下,竟然都能看清血脉的流动。嘴角的微微笑意,像极了一株漂亮的木白荷,空旷清雅。 “阿致。”她笑着回唤了他。 楚致缇走了,年仅十二岁的他,第一次离开了京城,走的很轻松。随行人员不过二十个,一队轻骑直奔泯州而去。 他将明姝最后的话死死牢记在了心头。 一定要找到阿南。 阳春三月天,红花绿草盛。宸玺宫的东偏殿里却是一片喧哗,一抹玉白的小小身影正偷偷摸摸躲在红木宫窗下,一脸兴奋焦急的偷看着殿内扭打成一团的身影。时不时的,嘴里还带劲的低嚷着:“打死她!打死她!” 跟在她身后的华漓棠不禁黑了脸,很是好意的压低了声音提醒她道:“殿下,那是荣国公府的二宗女。”所以,打死了会有麻烦。 明姝正看的兴起,自从这几个丫头来了宸玺宫,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躲在墙角下看那两个贵女打架。既然华小八说了这个不能打死,那就打死另外一个吧。 “打死她!打死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华漓棠的脸色更黑了,有些为难的扯了扯明姝的迤地裙摆,十分不好意思的又打扰了明姝。 “殿下,那是你十七皇叔公的五孙女。”所以,打死了麻烦更大。 明姝只在思考的那一刻回忆了下所谓的十七皇叔公,记忆中确是有这么个老头,而且自家的皇帝哥哥似乎对他还很是敬重,那还是打死那一个吧。 “打死她!打死她!” 华漓棠:“荣国公是三朝元老,朝中大多重臣都是他的门生。” 楚明姝:“打死她,打死她!” 华漓棠:“十七皇爷的大世子嫡妃的表家三妹妹,是你三皇叔的第四个妾妃。” 楚明姝:“······” 那个午后,明姝深刻体会到了后台坚硬的好处。她只问了华小八,她家有甚大的后台,她其实是很期待华小八能说出她老爹的华丞相的名号。可那丫头竟然想也没想就说——她姐夫! 下场,自然是被明姝一脚踹了进去,跟那两个打的你死我活的贵女血拼去了。 这三个人,便是淑太妃在众多世家贵女中千挑万选出来的,送到宸玺宫与明姝作伴的。第一眼,明姝便不喜欢这几个扭扭捏捏的贵女,唯一合眼的便就只有华漓棠。 十日里,这几个贵女面上是极尽优雅的,背地里却是嫉恨相斗。她自是乐于这事,每每她们一打架,她就会躲墙角。 昨日里,接了她皇帝哥哥的圣旨,五日后入国学。 淑太妃的意思,是叫明姝在这三个贵女里选一个作伴读,一同入国学去。待明姝及笄后,这个伴读贵女,自然是少不了提拔,赏个郡主封号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私下里,几人斗的很是厉害。 晚膳时,明姝破天荒的宣了三个贵女陪膳。冷眼看着她们顶着一脸青紫还保持着所谓优雅,心里是笑开了花,她已经好久没这般乐趣了。 “你们这是怎的了?” 作为公主,她还是需要做出一番关怀亲切的排场。 “回殿下的话,臣女最近花粉有些过敏罢了。”这是荣国公的孙女回的话,那娇滴滴的模样,捏着绣花绢子扬着面,当真是过敏的厉害。 明姝颦眉,忧心道:“静儿,稍后去太医院宣人过来给赵家小姐瞧瞧。” “回殿下的话,珠儿是被人使了暗绊子!”这是明姝十七皇叔公的五孙女回的话,那跋扈傲娇又委屈的模样,当真是叫明姝这个做表妹的同情。 登时横眉,不悦道:“安儿,稍后去查查,到底是哪个胆儿大的不要命了!连本宫的表姐也动,找到了人就给本宫拖出去杖毙咯!·····赵家小姐花粉过敏还引起了抽筋?” “回殿下,臣女想去姐夫府中······” 于是,华家八小姐很荣幸的成了明姝公主钦点的伴读,常侍凤驾左右。 第26章 烦闷 对于入国学这么件事,明姝倒也是乐意。 不过,她显然是不记得之前的自己曾多么迫切进入那地方。总之,只要能离宫,她便是欢喜的。 大抵是大胤朝里尚无公主入国学的前历,这次对于皇帝下给明姝的旨意,朝堂顿时是一片沸腾。大胤国风本就开放,倒不是鄙夷女子如何,反尔是大肆赞扬新帝开辟先例之举。为女子入学或者为官都是更上一层基础,可喜可贺。 明姝对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有些耳闻的,可尚有一日便是她入学之期,淑太妃哪里放的下心,唤了明姝过宫是好一番叮嘱。她听多了,自然也有些烦闷,可有不好表现出来。 “殿下每日下学后,定要快些回宫来,不可逗留。” “我知道啦,淑母妃放心便是。” 出了慈心殿,明姝才松了口气。说起她入国学这一事,先前她或许还很欢喜,现在却当真是愈发苦恼了。听宫人私言,光是出宫的卫队都是安排过了百人。隐隐的,她很讨厌这种束缚的感觉。 气愤之余,她索性弃了轿撵,一步一踏踩发泄去了。见着开的漂亮的宫花,她就不顺的愤愤摧残,一路下去,连跟在身后的华漓棠都看的有些为之不忍了。 “殿下……” 她本是想出言相慰的,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不知明姝到底是在气愤个什么。 明姝发狠,扔了手头捏的残败的花朵,用脚就往上使力的跺。七岁记忆的小丫头,大多就喜欢钻怪异的牛角尖,明姝便是入了那条道,越发想不通。然后,突然就提着裙摆就如同一只飞箭般跑走了,留下一行宫人久久惊错。 等她们回过神来,明姝已经跑不见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当明姝气喘吁吁的扑进了一个怀抱时,她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后悔。 “三……三皇叔……” 如实说,她这大病醒来后,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楚泽那双冰冷阴鸷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她,然后…… 楚泽勾唇挥退了身后跟随的一行人,不得不说,他这会子的心情是难得的好。一只大手放在明姝的肩膀上,无形的压住了她的挣扎,在她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下,他被逗乐了,邪魅大笑开来。 “小姝儿这是去哪里呢?作甚跑的这么快,摔着了可怎么办?” 明明是句关心的话,可偏偏从他口中脱出就变了味,还反之叫明姝忆起了被他拋入湖中那日。小小的身子隐隐已经开始有些发抖了,楚泽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笑声是更加开怀了,一张丰神俊逸的面上尽是揶揄轻嘲。 小丫头气急了,就想寻着机会跑脱。可楚泽又哪会轻易放了她,长臂一伸,没几斤重的娇躯便被他抱起了。 “三皇叔!” 明姝都快急哭了,楚泽那一身今人生畏的可怖戾气,她光大老远看着都毛骨悚然,更别提被他抱着了。心急如焚的就在他怀里胡乱动弹,企图能逃开。急到头了,也顾不得所谓辈分了,挣不脱就攥着粉拳往他身上打,一下又一下用力的砸。 可就她那点力气,楚泽自然是没放在眼里,只当小丫头是在同他玩笑。右手将她乱摆的腰往怀里按了按,顿时一股清纯的奶香味就窜入了鼻息,独属于小女娃的那股甜甜暖暖味道,叫他一时失神。 幸亏他方才遣走了所有人,不然就现在这场景,被人瞧见了,指不定私下如何传言去。 “姝儿明日便要入国学了?” 明姝哪会答他,只没好气的点点头,便是不做声,小手却是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楚泽自然没指望着她能好好说话,倒是这幅倔强的小模样,如何看都是可爱的紧啊。心随手动,男人细长的五指就放在了她粉嫩嫩的小脸上,若有似无的磨蹭了两下。 “姝儿的病可安好了?” 小丫头哼哼着将脸愤懑的转到了一边,才不理会他。在她当前的记忆看来,所谓的病,不过就是楚泽抛她入湖的借口事。 “坏人!” 几不可闻的声音还是清晰钻入了楚泽的耳中,他不怒反笑,直觉这丫头是要挂恨他一辈子了。她这毒中的倒是蹊跷,偏生醒了就只记得他这个恶人。 其实,对他呲牙咧嘴的明姝虽然很可爱,但他脑海里却总又会出现小丫头温温顺顺的乖巧模样,那才叫…… 他很不喜欢她的敌意。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怀柔战术。 “姝儿不怕,三叔当日不是有心害你的,日后定也不会对你如何,别怕三叔,好么?” 这是楚泽难得一见的对人下软话,尤其对象还是个小女娃,当真若是叫他那些个手下大将见了,只怕是要吓掉眼珠子。 楚泽本就一副天人之姿,衣冠楚楚,嘴角噙的那抹笑意更是晃人眼神,一个不注意,常人都得陷入他织出的假象中。 明姝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闪亮的大眼睛疑惑的扑忽两下,勉强停止了挣扎,脑袋低了低。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可是你,你……皇婶……” 楚泽佯似苦笑般叹息,伸手轻轻摸摸明姝的头,用少有的柔声语气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大了,三叔再告诉你原因可好?” 墨色的眼瞳里是几乎可见的真挚和喜爱,这是明姝第一次从她三叔的眼睛里,看见名为温柔的东西,不自觉的便痴痴点了头。 摸着头顶的手缓缓移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有些暧昧的轻抚过她光滑的脸颊,似乎在端详着什么。目光不明良久,他才璨然低笑道:“真乖呢,那姝儿以后也不可再怕三叔了,可好?” 凉薄的唇角边勾起了邪魅的弧度,隐露霸气的眉宇间剑目斜飞,目光清冽又带了些许柔情宠溺。 不由得,明姝又没意识的点了头。 直到她被他放到了地上站稳后,回过神看着他充满恶意得逞般的笑容,才想起方才的一幕幕来。登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抓过楚泽放在她头顶的右手,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就一口咬了下去。 错愕的楚泽在反应过来后,居然是不曾在第一时间甩开大不敬的明姝,向来以睿智冷清著称的他,首次失神了…… 小女娃温热的细嫩的唇就那么紧贴着他的手掌半侧,齐整整的玉白皓齿没有半点威胁力,咬着他的手软软绵绵的,隐隐间还有些湿意,当她大力咬时,软滑的小舌头不小心就舔过了他的手肉。 右掌猛的抽了一下,像是触了雷电般,心头大震,一把就挥开了明姝。 直到明姝跑远了,他依然定定光光的站在原处。 恍惚的抬起右手,那里已经清晰的留下了一排牙印,小巧的似是被猫儿咬了般,残下的口水还隐约有股奶味。 莫名的,他笑了…… 黑沉的眸子里笑意荡漾,微抿的薄唇露出诡异的意味来,玩味的看着手上的牙印,兀自久久出神。 “真是个野丫头……” 明姝是哭着跑回宸玺宫的,进了内殿谁也不理会,就锁了门独自哭泣。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哭这般伤心。方才被楚泽挥开时,她摔在了地上,手心擦破了皮,她也没觉着痛。 大概是那个眼神,在他挥开她时,那个冰冷无情的眼神。同他下令勒死皇婶时的眼神,如出一辙,直叫人害怕的窒息。 若说明姝今生最大的梦魇是什么,只怕就是那夜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她站在是不会相信楚泽的任何话,因为沉入湖中后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刻骨铭心。 晚间,主制司就那边来了人,大抵是因明日明姝要出现在众人眼下,为了不失皇室风度,皇帝便特意命她们赶制了些新衣和首饰。 素雅鲜净的凌罗衣裙暂时消除了明姝的苦恼,最近她发现个头长了不少,穿着衣裙隐约开始有些别样的味道了,小丫头也懂得叫人打扮了。衣服的样式都是淑太妃亲自挑选的,都合着她的意。 只是手指在磨蹭过衣襟处用金线勾出的“明姝”二字时,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是,很快她又没在意了,直到拿起白玉宫绦时,发现背面阴刻她的名号时,当即就开了口。 “安儿静儿,为何这些东西上面都有本宫的名字?” 在她的记忆中,宫中的一切物件,都是不可私印名号的。而且,她也不是太喜欢在东西上刻印。 安儿同静儿均是她最近提起来的大宫人,比她大了六岁,模样尚也姣好,服侍明姝也有些年头了。对于明姝的这个问题,她们显然是不想多说。 只躬身道:“是殿下您自己吩咐的呀。” “我自己?” 她显然是想不起来了,手指好奇的摸着凸出的黄金字线。稍稍愣神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闪过! 盒子……栾…… 太快了,她又什么都抓不住!一时之间,有些丧气的拍拍额头,极其郁闷。 “殿下!”两人被明姝的举动有些惊到了,不放心的唤出声来。 明姝烦躁的摇摇头,示意她们自己无事。 第27章 入学 天才蒙蒙亮,明姝便被人伺候着起床了,开始洗漱更衣打扮。头一次,她没因为早起而生气,相反的是,等她清醒后还有些小兴奋。安儿静儿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期盼,均是掩面轻笑。 月白飞凤的宫装金边嵌珍珠,明黄的金丝腰带坠着同色宫绦,流苏悠晃。细肘两间缠着两米长的迤地玉色披帛,沉纱丝滑。穿在明姝的身上,当真是合宜,人儿虽小,可皇室贵气却不耀自显。 她模样生的极好,前年便有人赞她日后定是容貌第一,先帝大悦。六面展翅金凤簪稳稳的嵌入发髻中央,那重量让明姝不自然的皱了眉。走动间,凤嘴里衔着的珍珠坠子便在额间晃动。她平日里就不太喜欢佩戴这些繁琐的首饰,今日甫一打扮,便是有些不适。 不禁伸手就要去挥开那晃动的珠坠,一旁的安儿忙进言道:“殿下不可。” 明姝撒气的挥开手,她自是知道该如何去适应,昨天光是礼仪这方面,淑太妃可就说了半个时辰。她记忆力是极好的,大多数的话也都刻在了脑中。 国学府晨间第一堂课开的极早,开府几百年来少有人迟到过,学风严谨。明姝身为天家公主,又是第一次入学,自然不好迟到。匆匆用完早膳,便上了轿撵往宫门抬去。 公主进入国学府之事,第一日自然排场极大。明姝到神安门时,那里早已排好了卫队,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群人。作为公主伴读的华漓棠也早已守在凤驾一边,神色忐忑。 换上十六人抬的硕大凤轿后,明姝自然也将华漓棠叫了上去,队伍这才开行。 在一方华丽垂帘的遮挡下,没人能瞧着明姝动作,她立马就放松了下来,也不避讳华漓棠,提着裙子毫无形象可言就歪坐在了软垫上。套在脚上的漂亮攒珠宫鞋被她踹到了一边去,嘴里是不住嚷嚷着累。 反观华漓棠,水青色的同系长裙着身,头戴珠翠,容貌清丽。却是腰背挺直端坐一方,丝毫不轻易晃动一下,只是精致小脸上的表情让明姝有些大大不解。 “皎皎,你怎么了?” 皎皎是华漓棠的小字,明姝是个本性单纯的女孩,虽然小脾气让人难以琢磨,可只要是合了她眼的人,那便是合了她的意。跟华漓棠短短相处几天,她就卸了心房,尽管她是楚泽的小姨子!她楚明姝也交了这个闺友。所以,叫上她的小字也很是上口。 华漓棠也不是个心机重的,华家虽是女子众多,可她是最小的那一个,生来就得尽宠爱,不懂耍什么手段。大多喜形于色,但凡心里有点事,光看她的脸就能知道一二。被明姝问到话,她显然有些为难,秀气的柳眉轻皱。直到明姝又问了一遍,她才支唔着。 “殿下您……日后不要迟到可好?” “为什么?”明姝自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这话,正拿在手中把玩的宫绦都被她放下了,直盯着华漓棠。 华漓棠思来想去终是壮了胆子,一咬牙也就明说了:“会挨打的!” “挨打?!” 这个词对明姝而言,实在有些陌生,不论真假打过她的人,迄今为止也就那么一两个。一个是先帝,一个便是楚泽,先帝疼爱她,打她也就只是个过场罢了。至于楚泽,就是在他抛她入湖的那日,拍了她的……那么学府里的先生,也会打她? 明姝的反应叫华漓棠咬牙切齿,她跟明姝开了心怀后,两人都是真性子交流,就如此时,她已经控制不住的就低吼了。 “他们是打我!打我!”清丽的脸颊上不争气的浮起了了害怕的赧色,她起初也是不知会有挨罚一事,毕竟明姝身份在那里,又有哪个人敢罚她呢。可是今晨教习姑姑就跟她说了,伴读期间,无论明姝哪里做的不对,一切惩罚都得由她抗着,象征性的接受惩罚。 而且,为了给公主提起警觉,一般惩罚都会加大力度,向来如此。 明姝好脾气的没治她个所谓的大不敬之罪,关于代替挨罚这么个事,她显然很是不解。之前,她都是不曾听闻的。心里头,对于伴读这个职位隐隐有了初步了解。 “你放心吧,本宫不会叫你有事的。” 明姝难得一见对外人如此义气,华漓棠自然是破涕为笑感激不尽。在她看来,只要不挨打,一切都好说。 公主出宫自然是走官道,一路畅通无阻。走过有些喧哗的民街时,明姝就要好奇的掀开帘子去看,却被华漓棠给冷脸阻止了。到达国学府正门时,那里早已站立了太多人。华漓棠只在帘缝里一瞧,便慌了神。赶紧的给明姝穿好鞋子,又整理了下衣服。 “作何如此紧张?” 明姝疑问到。 只见华漓棠如临大敌般指了指外面,压低了声:“府领掌院全都在!” “这有什么好怕。”她倒是高估了华漓棠,第一次见面时,她便知道她是那种胆小之人,却不曾想到,她现在公主不怕了,却怕一群老学究。 明姝才一下轿子,便是一阵齐声喊礼。 “公主千岁!” 这种阵势,明姝见得多了,也无甚不适的。神色安然自若的将手搭在安儿的腕上,步伐轻缓的走了出去。身为天家公主,作起这面上功夫,她也算是个高手。 “都请起吧。” 放眼看去,在场的似乎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博士,只一眼,明姝就失了兴致。一身官服正装自称国学府领老头领着明姝进了去。 这里不愧是大胤国学,光是这建筑方面便是极好的。正门三大扇,朱红府门气势森严,顶上的金字牌匾熠熠生辉。入了内,更是一番好风景,入耳的便是阵阵爽朗的读书声,只可惜她走的这边是看不着堂室的。 国学府占地极广,每个年级每个学方都是严格分明的,至于明姝上课的地方。起先,她是幻想着和一群同龄人坐卧一室的,可当一行人踏着幽静专道来到早已布置好的公主堂室时,她不免有些失望。 “怎的就本宫一人在此学习?” 府领大约是有些不解明姝语气中的不悦,却还是如实回道:“公主殿下身份特殊,自然也要特殊对待,况且,也不是您一人……” 因为,她还有个伴读。 明姝是进入国学府的第一个公主,却不是第一个皇室中人,在她之前,几个皇子都曾进入国学受教过。而这堂室,便是当初太子如今天子御用过的。为了不叫繁杂人打扰了公主,皇帝下了圣旨打开这被封的堂室,给明姝专用。 明姝的第一堂课,便是学习文史。堂室里是跪坐的桌案,明姝端坐中央上首,华漓棠则是帮她研墨铺纸翻书后,才退到台阶下的侧首入座。 给她讲课的先生,听说是个五品文官,人过中年,双眼却越发清明。每说完一段,他便会问明姝可懂,话里话外虽有恭敬之意,却无谄媚之色。明姝也听的认真,一节课上的委实和谐,倒叫一旁听课的府领等众人都松了口气。 到了休息时间,明姝便遣走了所有人,然后饶有兴趣的往外看了看,却没有半个人影。有些失望的问到华漓棠:“你不是说这里有很多人么?本宫怎么一个也没看到!” 华漓棠很无辜,这院子本就与外隔绝,里外还不知守了多少兵士,怎么会有闲杂人出现。 “殿下,您还是老实的呆在这里吧。” 身为皇室最受宠爱最尊贵的公主,明姝若是在外出了半点差池,第一个逃不了的便是她华漓棠。早在明姝入学之前,数不清的人已经多方面集体警告了她。 用生命去保护公主! 由于回宫的路比较远,明姝一天都是要呆在国学府里的,午膳自然也是备好的。在一众人的伺候下,她用完了午膳便由人领着进入堂室后方的休息室里。 明姝平日是没有午觉的习惯,一般都是何时困了便何时睡下。在宫里受太傅教习,也并不是日日时时上课,而是排好了时间才去,大多三天一课。学的东西,自然也是这些。 晚间下学了,府领带着明姝走的又是一条道,故意错开下学的文生们。纵使明姝心有不快,也不好发作。毕竟以她的身份,如果贸然出现在人前必会惹起大波。 上了凤轿,她才拿着软枕使力砸了几下,对着一头黑线的华漓棠直嚷嚷无趣。华漓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也便由她闹去。回了宫,明姝是直接回寝殿去了,而华漓棠却是被请到淑太妃处去了。 晚膳时,日理万机的皇帝特意摆驾来了宸玺宫陪明姝用膳,席间不停询问明姝今日如何。小丫头也是兴致缺缺,偶尔抱怨几句。皇帝自是知晓她那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但笑不语。临走时,才叮嘱她要好好听课,过些时日他要亲自抽查。 当场,明姝就垮了脸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明姝都是同第一天那般,无甚二样。 第28章 应清 翻了年五月半便是明姝的十一岁生辰,同往年一般过往,她的生辰都是悄悄过去。没有人给她主持庆祝生辰,因为,她的母后便是薨在这一日。 掐掐时日,她已经来往国学两月了。清晨,宸玺宫中一片诡异的寂静,出进宫人动作皆是小心翼翼。历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们,今天是特殊的一天。早早的明姝就换了正装,独自坐下用膳。今日的她显然与平时有些不同,衣裙白素,面带忧郁,青丝微拢。 记忆里,她母后的祭日便是她的生辰,每年只要到了这一日,父皇便会同她独处一天,哪也不会去,什么也不会说。而宫里从不大肆祭拜先后,说那是忌讳,更是因为先帝曾命令禁止。也不会为她一人摆生辰宴席。每年就这么淡淡的过了,她也习惯了。 同很多人一样,她也无数次的怀疑着。明明母后宠冠六宫,为何逝后,,父皇便像是忘了这个人一般,不准讨论,也不会去看。而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却偏偏从来都没有个像样的生辰会,甚至,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过,她都习惯了。 但今年不同,她的父皇不在了…… 想想去年,再想想去年的头一年,每到了这天,父皇这会怕是已经带着她去了娉园,然后两人一起渡过这个特殊的白日。可今年,一切都发生的突然,她不过病了一场,醒来父皇却没了。更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事情。 例如,父皇是怎么走的…… 又到了国学,最近教导明姝的先生是不止一次的向皇帝进言夸赞她。帝王大悦,私下看管明姝的人也有了些松懈。今日明姝有些神色恍惚,众人对先后的事情都是有所耳闻的,也就不敢随意去打搅明姝,还特意给她提前了午休时间。 望着一桌精致的膳食,明姝提不起半点胃口,一边的华漓棠自然也不敢动筷。 “殿下,您先吃点东西吧。” “啪”,一对银筷便被明姝扔在了朱色的食案上,打了几个圈便落在了地上。惊的一旁侍候的人都提起了心,这稍微跟久了明姝的人,都该知道,这是发飙的前兆。 “本宫出去要走走,你们该知道怎么办吧。” 清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内室里显得很空旷,她的话没有得到回答,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头也不回的就往门口走去,站在饭桌边的华漓棠本想追上去,却被安儿抓住了手。 “就让殿下去吧……” 这是明姝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国学府很大,恰好是午休时间,她埋着头一路晃荡也没碰到一个人。走的久了,脚累了,才停了下来。面上有些不适,伸手擦擦,才发现早已流满了泪。 父皇……阿南…… “噼啪!”她一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树枝,脆响的声音惊的她收回了脚。再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入目的是一片绯红桃林,她吃惊的打量了四周。早就听闻国学府中的桃花林子是举国驰名,不仅开的美,还开的比一般桃花久,莫约二三月始开,六七月方败。想来,她便是误入了传言中的桃花林吧。 素手提起了裙摆,小巧的绣鞋踩着软软的青草往深处走去。清风拂过,便是一阵花雨,明姝本不是甚爱花之人,却也不免被美好事物迷了眼。弯腰伸手捻起了一片落瓣,花色鲜艳,好看极了。瞬间,倾城的容颜上忧伤一扫而没。 “真好看!呵呵……” 银玲般的笑声清脆咋响,她放下了裙摆,抓紧了手中的披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双足轻点飞旋,一圈又一圈,那一刻,她是最轻松的。她忘记了若有,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愤懑忧伤都笑了出来,越来越轻。 长睫眨动,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不知何时竟然有一抹身影树立已久。明姝大惊失色,笑声戛然而止。在对上少年圆瞪的眼睛时,她还未来得及停下的脚步骤然一晃,重心全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白色的裙摆大展开来落在青草之上,像极了一朵漂亮的金边昙花,华丽一现。 “啊!” 痛呼陡然出声,下一刻,少年回过神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你怎么了?” 急切清亮的嗓音让明姝有些羞恼,思及若不是这人突然出现,她也不会摔倒,便没个好气,对着他就怒喝道:“滚开!” 少年显然有些被明姝吓到了,他本是跪坐低头想查看明姝的脚,却不曾想到女孩的怒气这般大。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在近距离看清女孩的那一刻,他失神了…… 何谓玉肌花貌,瑰姿艳逸,他此番终是体会到了,如此倾城美人,当真是世间之绝色! 大抵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了,瞧的明姝来了气,想也不想便是一巴掌呼了过去。这一掌明姝用足了全力,打的少年立时便回过了神,眼底最初惊鸿一见的惊艳消散的一干二净,清明的眸子里是错愕的歉意。 “对,对不起!对不起……” 光是一个对不起,他便低头说了四五遍,唯唯诺诺的声音引来了明姝的侧目。在他抬头的一刻,明姝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五官清俊,棱角柔然,莫约十四五岁,一身素白服饰十分陈旧,洗的都有些泛白了。可是如何也遮蔽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儒雅光华,特别是他的眼睛,乍看第一眼,明姝便有了一种落入深网的感觉,太过温柔了。她这是第一次看见能同她六叔与之相敌的男子,不论是气质,还是他的似水柔情,都叫明姝好一番呆愣。 “姑娘,你可无碍?” 感觉女孩的不对劲,他便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晃,轻唤了一声。 看着眼前这么一个柔情少年,明姝不自觉的红了耳根,咬着红唇儿就怒瞪了他一眼,然后手脚并用就想爬起身来。可是才起来一半,左边脚踝便是一阵错骨剧痛,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形不稳就再次摔了下去。 “小心!” 卧倒在少年怀抱中的明姝有一瞬间的愕然,鼻间是一股温暖的阳光气息,娇嫩的小手紧拽着他的手臂,有些粗糙的布料让她不自然的皱眉。再抬起头来,便撞入了少年漆黑的深瞳里,铺天盖地的柔情关切似乎是快要将她淹没。两人距离的太近了,近到明姝都能清晰瞧见他羞红的清雅面庞。他的手就在她的腰上,她却是第一次出奇的没有厌恶。阵阵飞花,簌簌落了两人一身,微风撩起了明姝的青丝打落在了迷惘少年的鼻尖,少女的纯香气息若隐若现。 “阿嚏!” 绯红的桃树下,一双做工精致的攒珠绣花鞋齐整的放在落满红花的青草之上。旁边还散落了几本蓝皮书册和一个空竹食盒。 背靠桃树相依的少女伸手探向书册,白皙纤细的五指与一片青绿之上,竟是那般鲜明,更与腕间的白玉镯子交相辉印。跪坐在她脚边的少年有些失神,轻轻的放下了女孩的小脚,喉头略微干涩的开了口。 “看看脚,可还疼?” 闻言,明姝便疑惑的去动了动脚,惊喜的发现疼痛全无,登时眉开眼笑,腮边梨涡轻旋。 “你真厉害!” 由衷的赞叹让少年眼睛一亮,纯真的笑意在眼角晕开。女孩暴露在天光之下的秀美容貌,让他忘了推拿小半个时辰的辛酸,双手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小脚的温度,别样的感觉正在心头汹涌。 明姝收了脚到宽大的华丽裙摆下,目光触及少年额间渗出的微密汗珠时,稍稍一愣。娇若芙蓉的面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歉意的表情。手中的书册被她放下,转瞬便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绢来,几经思量终是递了出去。 “给你。”她有些别扭的说到。 少年一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她。登时,就惹来了明姝的赧视。向来高傲的少女,也懒得多说话,手中的真丝绣绢便被她扔了过去。一抹雪白就缓缓落在了少年身前,寂静无声。很快便有几片红花落在了洁白的绢面上,美得炫目。在微风袭来之前,少年还是不曾伸手,明姝心头霎时便是一阵好恼。秀气的手指在指向少年的额头时,还控制不住的抖了。在他恍然明白她的意思后,白色的绣绢很快就被捡了起来,手慌脚忙的起身就擦拭。 “真是呆傻!” 女孩清喉娇啭的喃嗔,少年听了个清楚。自知女孩稍带俏皮的话语并非贬义,立时,白净偏饥黄的面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烫,又想起方才自己不小心打的那个喷嚏,更加羞的无地自容了。 这是明姝第一次和非皇室中人的陌生男子靠近,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清澈单纯的少年。淡淡的,嘴角捻起了一朵绝美的羞花。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问一个陌生男子的名字,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她,是不懂民间忌讳的。纵使大胤国风开放,可当一个女子唐突的寻问一个男子的名号时,还是会有些闲言的。所以,她不懂少年的眸中的讶然为何意。 少年自然与明姝不同,生活在民间,不免接触多了尘规老矩。若是换做往日,哪个女子敢如此大胆的询问男子名号,怕是少不了一番嘲讽。可如今,自个面前这个恍若天仙的人儿说出了这句话,明眸中是不谙世俗的丽光。他唯一的反应,便是如实的开口。 “裴应清……” 应是清明儒雅人。 少年有些暗沉却又明亮的声音,直直说出了这么三个字,一字不落,都入了明姝的耳。淡淡的语气,却又隐藏着少年的紧张,在明姝还未开口之前,便出了声。 “敢问姑娘芳名……” 话音方落,面上便是一片赤红,可见是个面皮薄的。清光明澈的眸子下意识看向了明姝,隐隐的,有一份期待。 明姝眨巴眨巴了眼睛,稍稍侧首,对上了他的目光。弯翘的细眉犹如新月,丹绯绛唇,贝齿隐约。 “我叫……琼玖,林琼玖……” 风过,花落,四目相对间,竟是异样的感觉。谁也不曾动作,只静静的看着。少年清冽的眼中,是对少女的柔情。而少女的眸中,是微带羞涩的春光。一片飞花擦过了少女绯红的脸颊,一时间,少年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明艳。 清风吹动了青草之上的书册,宣白的纸页无声的翻飞着…… 裴应清……林琼玖…… 第29章 窘迫有通知 “咕噜噜!”肚子里发出的异声让明姝顿时大窘,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周遭本就静谧,她这发出的响声显得异常大。今日本就心绪不好,早膳用了少少,午膳更是未动。这会心情好了些,心结大开,便也就有了腹饥的感知。 可惜,似乎饿的很不是时候…… 裴应清自然是听清了这响声,看着明姝羞红低垂的脑袋,他了然一笑。起了身将书册边放置已久的空竹食盒拿了过来。 “吃吧。” 盒盖被抽开,熟食的香味登时引来明姝好奇的凝视,排放整齐的饭团有序的躺在盒中,不大不小,不多不少,整好八个。米粒白净饱满,被细巧的揉成了可爱的团儿。 不由自主的,纤白的五指就伸向了食盒,从来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根本不懂客气为何物。这食物惑了她的眼,勾了她的趣,想也不想便要捏起一个往嘴里送。 “等等。” 他制住了明姝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布袋里取了竹制的筷箸出来,双双递给了明姝。竹木入手,又引来明姝一点好趣。饭团儿也不吃了,先拿着竹筷翻看了几遍。 裴应清以为明姝是怕东西不干净,忙出声解释道:“这是新做的……” 明姝一愣,她自然知道这是新做的,鲜活的纹路不难看出,隐隐还有股新竹的清香。关键是,她还是第一次拿这种筷箸,竹子做的筷箸。似乎比她用的那些象牙筷、白玉筷、甚至金筷银筷还要有趣的很。 “我知道!” 他是误会她了,她也不想多说,自小养成的高傲性子便是这般。快速的捏着竹筷夹起一只白团,没有丝毫停顿就往嘴里送去。一口下去便是一大半,包在团中的瘦肉和蘑菇出现了,虽然冷了,可是夹在一起吃,另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越吃,她的眼睛越亮了。 少年只静静的看着她吃的兴起,那令人惊艳的水眸里是女孩难得一见的幼稚调皮,落在他的眼中,已然演绎成了另外一种美好。 明姝自顾自的吃着,却不曾注意到少年那微不可露的饥光。她是小嘴包的满满,吃的香香,可是少年却在无形的干咽着口水。 很快吃完了第四个,明姝便发现了他的异样,向来聪颖的她,只一眼便明白了,手中的筷箸不再动了。 “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口?” 他很急切,是不明白为何本来吃的高兴的明姝怎的突然不动了?明姝却是嘴角抽搐,暗道这人真是个呆傻。若真是不合胃口,她还能一次吃下那么多吗?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白团的滋味竟然比她想象的还好吃。 手中的筷箸递向了裴应清,有些愤愤说道:“你也饿了吧!” 少年微愕,抿着唇低了低头。他自然是饿了,这八个饭团是他这一日的食物,好不容易饿过了早晨,本打算午间吃几个挺挺,晚间再吃。可是,他见不得女孩因肚饿而皱眉的模样,自告奋勇的献出了自己一日的食物。 而明姝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就吃了人家半日膳食,当真罪恶。 裴应清直愣愣的看着递来筷箸的霜白素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这会吃了剩余的饭团,他今晚怕就得捱饿了;可若不吃,女孩那明亮迫切的眼神,他完全承受不住。 明姝是不懂他的踌躇,伸出的手臂有些微酸,她向来不太喜欢扭捏的人,遂语气不善道:“你都饿的眼睛发绿了,快吃吧!” 这话是她跟宫人偷学的,今儿个用在这,倒也上了正途。 裴应清终是舍不得负了少女的心思,一咬牙便接过了筷箸,也不在意那是明姝用过的。夹了白团就学明姝的样子,大方的往嘴里去。 他吃东西的样子,固然同明姝相似,可又相差甚远。米团本就松软,一口下去总是要落了些米粒的,就如明姝的裙边,稀稀拉拉的就散了数粒。而裴应清,夹了白团便会用手心接着,若有米粒落了,也是掉在手心,然后在明姝惊诧的眼神下,有些窘迫的将米粒小心翼翼的吃净。动作间,不难看出他饿的实在狠了,举止虽然优雅却很急切。 真傻,明明比她还饿,却那般忍着…… 他长的很瘦,骨架子却是高,若是站起来也高出了明姝一个头,微微有股玉树林立的味道。他皮肤生的白净,可是却又带着常年饮食不良所留下的饥黄。好端端的一个美少年,生生被折煞了一笔。他的衣裳委实有些破旧,靠近了,甚至还能看见边角处的破线。 下意识的,明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素白衣裙,浅色的金丝线勾出朵朵清雅的白芙蓉,襟边双袖都还镶了挂珠,华丽不失淡雅。大抵,他的那一整套衣服,也比不上她裙边的一粒珠子吧。 明姝暗自在心里,又将十二岁的楚致缇同他做了对比。一相较,这人当真是差远了。 她虽不知何谓民间疾苦,也不曾眼见。可宫中却不乏宫人小说,她也常听了些,补丁衫、街头眠。再看裴应清,能入国学,家里大多都是殷实富贵的。偏生他穿着的晃了明姝的眼,想来,这便是宫人口中的穷苦人吧。 瞧他吃东西的小心样,明姝心头就有些堵的慌…… 想想自己在宫里吃的那些的山珍海味,一个人每餐都是几十道饭菜来着,若是能带些出来…… “你明日还来这里吗?”她问。 出于礼貌,他放下了筷子,想了想便笑着回道:“我每日都在这里。” “每日?”明姝入了国学已有一段时日了,自知这里治学严谨,每日午休时间不得需空。为何他身为国学府的学子,竟违背学规呢? 裴应清懂明姝没出口的话,只是想想自己的情况,他便是一阵苦涩。 “没人知道的,你放心吧……” 语气淡淡,听不出好坏,可温柔的眸子深处陡然蒙上的那层阴郁让她皱眉。 明姝是不知,他向来形单只影,无人关注,自然也就不怕了。 “你这不是膳食堂的饭菜吧?” 国学府设有膳食堂,专为学子提供餐食,只需上缴少数的食材费便是。明姝虽贵为公主,却也是吃膳食堂出来的东西,只是偶尔做法不同罢了。但是,她能确定,膳食堂不会弄饭团儿。 他倒是姿态坦荡,无谓道:“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因为,他交不起那所谓的少量食材费。 清风撩起了他的长发,凌乱的落在破白的衣衫上,温柔的双目里浅浅淡淡带些莫名的忧伤,微抿的唇角有几分窘然。 “明日你在这里等我!” 第一次,她留下最真挚的诺言。 只留了这一句话,明姝便提了绣鞋起身快速跑走了。跑远了,似乎都还能感觉到身后有一抹清光在追随。算算时间,也该是下午课的时候了,若是她去迟了,只怕那几个宫人顶不住就泄露了她不在的事情,届时少不了一番繁闹。 出来的时候,她没太注意走过的路,这回去自然也不太清楚。这地方大,很多景物又有些相似,特别是两条小道也偏生一样,一时之间她还拿不定主意往哪边去。 隐隐便听到了敲起午钟的声音,她更急了,若是被人发现她私离休室,回了宫定会被皇兄责罚的。被罚了倒也无事,只怕会禁她足什么的。 “姝儿?” 一声清唤,惊的明姝立马回过了身去,一看来人,她顿时就…… 第30章 [1] “晏晚?” 这声音对明姝来说虽不常听,却也不是一般熟悉,所以当转过身看见嫩黄裙衫的女孩时,明姝顿时就变了脸。 “真的是姝儿!” 比明姝还小两岁的女孩在认清自己没叫错人的时候,看也不看明姝变黑的表情,直接就扑了过去。轻若鸿毛的身体被明姝接了个正着,然后好一番昵蹭。 “姝儿是来看晚儿的吗?为什么现在才来?姝儿姝儿!” 好在明姝翻年后长了不少个头,站着也比晏晚高半个头,二话不说就扯住她银雪白绸的衣领,将她从怀里揪开。 “晏晚!你少了两个字!”至关重要的两个字! 小女娃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经年久病的身子就有些吃不消了,惨白着一张脸,隐隐还渗着冷汗,似极她母亲的那双漂亮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说不出的可怜。 “是姐姐吗?可是······母亲说你变成七岁的人了。晚儿今年九岁了,你才七岁,也该你叫姐姐。” 登时,明姝是一阵气极。她大病醒来失忆的事情,鲜少传出。记忆回到七岁的事情,更是封锁了消息。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个十一岁的正常公主,虽然她自己只记得七岁之前的事情,却也不影响什么,毕竟她的行为举止没倒退太多。 但谁都不能提她记忆年龄倒退的事情,更别说是晏晚这个小傻子了!现在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这件事情,还斗胆改了私下称呼! “你!你!罪无可赦!” 敦平郡主晏晚,这是明姝是第二个头疼的人物,至于第一个,众人心知肚明。晏晚是荣太长公主楚歆和驸马晏轼的独女,可是她自出生以来,便是病痛缠身。明姝倒是不记得在哪里听了老宫人八卦,说是荣太长公主怀孕那会子,定是错食了什么药。至于真相为何,无人能知。 明姝见晏晚那年,正巧是六年前的秋节,长居封地的荣太长公主带着驸马爱女回京。那年似乎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明姝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很喜欢这个妹妹,比她小两岁的妹妹。而后的几年,荣太长公主便住在了京城,时常带着晏晚入宫来,两人倒是熟稔了。 向来被人视为最小最宝贵的公主,明姝老早就期盼着哪一日能听到人唤她一声“姐姐”,这个愿望终归是在晏晚这里实现了。 晏晚身子不好,有时候寻常走个路都会突然昏厥了,身上常年都是一股子药味,大多时间是不会出府的。伺候她的人也都是万般仔细,生怕出了岔子。倒是每次见了明姝,她脸上的表情才多了些,玩起来也开心。明姝却是愈发珍贵这个妹妹了,宫里头有个好的物事,她都会想着晏晚。 “姝儿凶我!” 这话音还没落,眼眶里的泪珠就开始落了,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直瞧的明姝眼角抽搐。其实,她忘记了,晏晚不止身子有问题,那脑子,也有些不正常。虽说是九岁了,可偏偏也就只有五六岁的智商。 好了,两个脑子都出了问题的聚一起了。 “我没凶你!你,你不准哭!” 最终还是明姝败了阵,晏晚这丫头承了她母亲的美,他父亲的雅,那模样生的与明姝尚有一比,若仔细瞧,两人的侧面还有些相似之处呢。这一经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又是个病弱身子,直叫明姝心生罪恶感。 大抵是她的语气过于生硬了,晏晚是哭的更厉害了,小胸脯起伏的厉害,一会就开始皱眉苦脸,大有发病前兆。明姝立刻就慌了,她自知晏晚于她皇姑而言的重要性,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她皇姑饶不了她。 “晚儿!晚儿!你别哭了,好不?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别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吗?”小女娃面挂清泪,左手微微捂着胸口,一脸楚楚可惜的看着明姝,轻轻抽泣两口。 这是明姝少有安慰人的时候,她怕晏晚出事,也就忍了高傲性子,哄哄人也不会少了甚。便几近真诚的对晏晚说:“真的真的。” 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就等她晏晚身子养好了,再欺负她也不迟! 晏晚只当没看见明姝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邪光,反手擦了擦脸上的湿迹,打着嗝奶声奶气的说道:“那姝儿喊我姐姐!” “······” 其实,很多时候,明姝都在思考,她为何要屈于晏晚之下呢!她也在想,为何几年前要遇到晏晚呢?这些暂时都作罢,只是当前,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晏晚会出现在国学! 好在晏晚的贴身丫鬟来的快速,才避免了明姝当场发飙的风险。然后抱着不停让明姝叫姐姐的晏晚,一溜烟的就跑的没影了。亏的有心留了人,送明姝回了她先前上课的院子。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漫长的等待,只叫几个宫人都是忧心忡忡,再加上华漓棠那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明姝首次垂下头认了错。 “让你们担心了。” 侍奉她太久的宫人,立刻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的,明姝能服软的事情,委实叫人不敢置信。 下午,明姝上课显然就比早间好太多了,连连回答了不少问题,似乎心情极好。一旁的宫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暗自记下。 下学的时候,众人伺候着明姝上轿,她阴测测的留下了一句话。 “去查查,为何敦平郡主会出现在国学!” 接令的是静儿,一听敦平郡主的名号,她立即恍然大悟,心想,道是公主大变,原来是郡主功劳!显然,她没听明白明姝话中最后的惊叹号。 凤驾才一回宫,便有人往皇帝的龙极殿去了。 少时,明姝才换了一身沾了青草渣痕的衣裙,便隐隐听见外面有人在唱和。隔得远了,她也没听清楚是谁来了。只叫安儿给她梳了个轻松的头发,便跑出去了。 “殿下,是陛下和文王殿下来了。” 这才走到宫廊上,静儿就迫不及待的来禀报了,一听来人是谁,明姝登时就亮了眼睛。扬着大大的笑脸,提起金丝雪裙就往正殿跑去。 “皇帝哥哥!二哥哥!” 大老远的,明姝就张开了双手往正位上的一抹明黄扑去。中途小脚绊倒了长毛毯上,幸好步伐稳妥,有惊无险的躲过了,稳稳的扑进了楚明康的怀中去。 “皇帝哥哥!” 明亮的笑容让楚明康有些哭笑不得,早前便听闻宫人说明姝今日性子大变,他还不信,这会见了,果不其然。 “姝儿可悠着点,这要是摔了哪里,又得疼的当小哭猫。” 这话是一边喝着茶的楚明卿说的,话音一落就对上了明姝怨恨十足的冷眼。 “姝儿才不是小哭猫!二哥以前不过是踢到了小石子都哭了大半日,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小哭猫!” 登时,楚明卿就尴尬的红了脸,这些成年往事,亏她楚明姝还记得如此清楚。楚明康大笑着将明姝抱起放在了腿上,顺了顺她的长发,柔着声说到。 “姝儿最近可是越大牙尖嘴利了呢。” 哪知明姝一把扯着他腰间的蟠龙玉佩就哼哼道:“姝儿的牙口可没皇兄的好,咬不动寒山玉玦。” 立刻,楚明康的脸也绿了,他直觉是哪个老宫人在某宫墙下透了自个的底子,他咬玉玦的时候,明姝这丫头可还没出生呢! “好了,好了,姝儿就不生气了,哥哥们可是给你带了礼物呢。” 两人尴尬归尴尬,好歹也是大人了,不便和明姝计较。而明姝如此挑他们的话刺,无非就是生气了。今儿个是她的生辰,少了礼物,可不生气嘛! 果然,一听见礼物这字眼,明姝的眼睛顷刻便被点亮了,抱着楚明康就往他怀里亲热的拱。 明姝自出生以来,每个生辰日,他们都会私下送礼物过去。在她周岁那时,嘉敬淳于皇后大行了,他们都已然出世,甚至都还记得那时情景。之后的几年,每逢明姝生辰,宫中就是一片寂静,只因先帝下令,不许庆贺不许祭祀,他们也还是偷偷去寻了宝物送给明姝。 前些年,明姝懂事后,不是没疑心过,好在有他们几个哄着,每到这一日就淡淡的过了。只是,没想到这日子过的快,她生辰又来了。幸的是,明姝没关于她母后的记忆,不然这每年今日怕都是不好受。如今,陪伴她的父皇不在了,他们几个做哥哥的还不来陪着的话,还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皇帝的礼物光是名单便列了一纸,送到小丫头手里,别提多开怀了。楚明卿的礼物,送的也不少,接连抬了六大箱进了偏殿去。而远在边关的楚明晋也遣人送了礼物进宫来,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面缀满了宝石,明姝光是拿着就喊手酸的慌。而前些日子出宫准备避暑去的淑太妃也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一箱子物件来,一打开,明姝就挪不开眼睛了。 全是些女儿家用的首饰,单是发簪就有白来只,发钗步摇碧玺玉链丝铃更是堆了满满一箱。其大意,无非是明姝长大了,也该行女儿家的物事了。恰好明姝向来爱美,这一箱东西显然更中下怀。精的是,这些东西,上面每一样都是印了明姝的字号。 她是愈发爱不释手了,若单单是些普通精工的物件,明姝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两眼。偏生这些东西都是淑太妃亲自寻了人来做的,件件绝妙华美。 晚间,三人一起用膳,明姝正拿着淑太妃送的一对龙凤玉佩翻玩着,巴掌大的纯正千年古白玉,一只雕龙,一只刻凤,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光华耀眼。凤佩的脚边就印了明姝的字号,小小两个字,痕迹新近,小手抚上去就是一瞬间的冰凉舒爽。至于龙佩,明姝未曾找到半点印记。 正要瞧个仔细,便听见一旁的楚明康说道:“听说姝儿今日遇着敦平了?” 明姝拿着龙佩的手隐隐一抖,差点就要顺口承认,好在小脑瓜转的快。她这要是认了,不就摆明了她曾出过休室去嘛! “额······不曾,她,她也在国学吗?” 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认了,那似是小猫被人踩着尾巴的模样,直叫其他两人发笑。作为兄长,又如何不知明姝为人。光是她目光摇曳不定,闪闪忽忽的,谁都能看出有鬼。 “姝儿勿怕,皇兄无甚别的意思,只是问问罢了。当真没碰到,就算了吧。”楚明康如是道,又夹了明姝最喜欢的茄子放了过去,面上一派温笑。 明姝不去看他,只低头吃自己的,惶惶之间,她又想起了今日遇着的那个少年,好似叫裴应清的儒雅男孩。她似乎忘记告诉他,今天是她的生辰了。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皇帝用完膳便要回宫处理政事了,为了陪明姝,他可还是特意抽了时间。众人行至宫门之际,楚明康临上龙撵之时就叫了明姝过来。 “姝儿,皇兄同你二哥最近都有些忙,没时间去陪你。听闻荣皇姑将敦平送到国学了,皇兄那会便送了圣旨过去,以后就让敦平陪你吧。” 陪你吧······ 敦平······ 晏晚······ 那晚夜色是难得的美,繁星满天,月光灼灼,清辉袅袅,光亮耀眼。可是走路向来稳当的明姝公主,在上台阶的时候,摔跤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哦~撒花花~ 第31章 [2] 翌日,明姝起的很早,夜里她光想着晏晚那人去了,导致严重失眠。坐在膳桌旁,就一直不停的打盹,小脑袋摇摇晃晃,好在期间没忘了叫宫人备了份精致糕点,说是要在路上吃。 一大早的,赶到国学,明姝就带着华漓棠直奔课房。还未进去,便在外边听见了晏晚的笑声,走路极稳的明姝,又同昨夜一般,双腿发软,亏得华漓棠手疾眼快的扶住了。 “殿下,您没事吧?” 华漓棠那明艳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的担忧,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明姝如此失态,心里对敦平郡主晏晚,显然各种期待了。 “姝儿!” 一瞧着明姝的身影,晏晚就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就她急奔的那两步,身边侍奉的人都是吓的半死。等她稳稳的挂在了明姝的身上后,也不顾明姝铁青的脸色,就勒着明姝的脖子叫唤。 “叫姐姐!叫姐姐!姝儿快叫姐姐!” 明姝秀丽的眉头抽动着,一脸吃瘪,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她,碰着晏晚,算是栽了。幸的华漓棠了解她,快速的招手让人拖走了晏晚,才平息了明姝的怒火。 “殿下,您要大量!您是做姐姐的,一定要大量!” 对,就冲这点,很多时候,明姝都忍下了要掐死她三叔小姨子的心。华漓棠这人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在她每每要发飙的时候,直言不讳的劝阻着。 明姝的脑子虽然出了点问题,但也不及晏晚厉害,起码明姝行为举止间还是有个十一岁人儿的样。相比之下,晏晚全然是没个形态。平日里,荣太长公主对独女溺爱的很,这人也养的娇贵,不在明姝之下。这玩儿起来,谁都劝不住。 一上午里,她扯了明姝的头发,拽了明姝身上的玉玦,撕了明姝的作业也就罢了。她还换了先生的书,崩了乐师的琴,砸了府领的玉尺。课房里被她弄的是一通糟糕,午膳时,明姝特意躲着她,让人锁了休室的门,才带着静儿抱着糕点食盒悄悄的往那片桃林去了。 她昨日特意让人悄悄的去查了路线,又怕回程的时候迷了路,就带了静儿一道。同昨天一样的入口,大老远明姝就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花香,几步跑去。 “就是这里!” 明姝从静儿手里接过了食盒,吩咐她在外边候着,大有放风之意。然后一个人抱着东西,一步一步踩着青草落花往里面走去。这会是午间,明姝也不怕有人,走了两步她就轻唤了两声。 “裴应清······裴应清?” 桃花林子有些大,她这声音喊出去都显得有些空荡荡,四周没人答应,她不由的抿紧了唇。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去,刚好走下一个小斜坡便听见有人在叫她。 “林姑娘!” 这声音不大,且温且柔,明姝却还是惊了一下。过了半饷才想起来自己昨日留的名字那名姓,抬头望去,果然就看见裴应清穿着昨日那套衣衫站在一株桃树下。她不禁扬起了笑脸,待走近了,发现少年还一脸呆滞的看着她,不由娇嗔道:“你作甚呢!” 裴应清读的是圣贤书,思想上也还是存有偏私的,方才明姝的笑容迷了他的眼,这会被人发现了,不免有些尴尬。白净偏黄的面皮上,又是一阵通红。 “你,你来了······” 明姝低应了一声,笑眯着眼将手中的食盒推到了他的怀中,又道:“打开看看吧。” 少年对于她递来的东西,显然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女儿家送的东西。单是这怀大的食盒,红木轻贵,雕花飞鱼的,还镶了金边,定不是俗物。顿时,抱在怀中只觉着烫手。 “林,林姑娘······” 他本是想伸手递回食盒的,可是明姝却错身走了过去,往他方才读书的地方去了。末了,耳边还响起了她银铃般的清脆声音。 “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快打开瞧瞧!” 所谓盛情难却,更何况还是美人相赠,裴应清再如何呆愣,也不好回绝了女孩。薄着脸硬着头皮打开了盒子,这一开,就直了眼。 “这,这也太贵重了吧,林姑娘!” 明姝已然跪坐在了软软的草地上,素手翻开着他的书本,兴致盎然道:“有何贵重不贵重的,不就是一些吃食吗。” 裴应清哪敢直接拿了东西入口,八个大格,十六个小格,装着不同的点心花糕和果子,这些繁华样式,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小心翼翼的端着食盒跪坐在了明姝身边,然后将盒子放在了地上。 “还是林姑娘吃吧,这些东西,应清消受不起。” 登时,明姝就有些来堵了。肃日里,她也曾赏过吃食给别人,比这金贵的多了去了,每个人接了赏赐无不是跪拜谢恩,哪曾见过他这样推三阻四的人。 “叫你吃你就吃!”白嫩的小手随意捻起一块花糕,又扯过了他的手掌,放了进去,用坚定的眼神逼视着他。 散着芬芳香气的花糕已然放进了手里,裴应清只好僵硬的拿起,往嘴里送去。才一口,他便亮了眼睛,眉峰轻扬。 “真好吃!” 明姝笑了,玉白的贝齿在白日下,焕然发亮。随意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青丝,也跟着捻了一块点心起来吃。边吃边道:“你不要叫我什么林姑娘了,怪别扭的。日后,便叫我······阿玖吧。” 琼玖的玖,专属于楚明姝的玖。 “阿玖?”咬着花糕的碎渣还未咽下,愣愣的跟着女孩默念了这两个字,心头轻震。过了半饷,咽尽了口中的花糕,有些讪讪道:“林姑娘一看便是大户小姐,若应清这般唤了你的名,只怕来日引人误会不好。” 清澈眸中的一抹幽光让明姝有些愣神,过后,她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大抵是裴应清三番两次的拒绝,彻底粉碎了她仅有的耐心吧。更甚的是,她似乎很期待这个人,能喊出那两个字。 “你这人怎的这般!本······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以后不许喊我什么林姑娘!难听死了。”说完,她便有些后悔了。 大概是明姝的模样过于强硬,裴应清有些消化不了,多凝视了她半饷。注意到女孩精美眼角处的悔意,他才松了唇角,染起一弯璨笑。 “阿玖。” 嗓音纯正如玉盘轻敲般,清冽入耳,动听在心。 “应清!” 她笑着回到。 “阿玖。” 之后的几日里,明姝是一边应付着晏晚,一边在空余时间带着静儿偷偷去桃林。自那以后,她也养成了每日从宫里带食盒的习惯。 今日,明姝特意早早的下学,她从裴应清那里得了一只纸鸢,桃林里放不得,她便起了带回宫去放的心。急急匆匆的领着一队人,催促着回宫,连追在身后的晏晚也不理会。 车驾才行至一条街的时候,便别一队人揽住了,早已心痒难耐的明姝登时就没了好气,掀了车帘。 “全部给本宫滚开!” 这话音一落,那队人就齐刷刷的跪下了,明姝这才瞧清他们的服饰。清一色的白领黑裳麒麟靴,佩长刀,纹祥云。立时,心里头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有人走近了车驾边跪下行礼道:“主公请公主殿下过府一歇。” 明姝小手抓紧了软枕上的流苏坠子,没好气的回道:“本宫不去。” 那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作答,不慌也不忙的继续说道:“主公说,殿下若是不去,日后这条路也不用再走下去了。” “啪!”车窗里直接飞出一只茶盏,漂亮的白玉杯子四分五裂的躺在了那人的脚边。那人倒是不惧,眉头都不眨一下,单膝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请殿下尽快决定。” 车厢里,明姝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华漓棠,她是恨的牙痒痒。 “真想掐死你们一家子!” 华漓棠有些无辜的缩缩肩头,眨巴着眼睛,抖着声说道:“殿下,您掐死了我们一家也没甚好处,再说了,姐夫跟您才是一家的。您,还是乖乖的去吧。” 刚刚传的那话,怕是谁都听懂了,这条道是通往国学的必经之路。明姝今日若是不乖乖过府去,那摄政王都发话了,日后就无需走这了,意思显然。 明姝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楚泽的人都在这,她跑是跑不掉了。如今他是权势滔天,她进不进国学,那还是不他的一句话。 “哼!迟早叫他后悔!” 华漓棠立刻就明白她这是放弃抵抗了,不由欣喜的掀开帘子吩咐道:“走吧,殿下同意了。” 可是那人依旧纹丝不动,只抱拳对华漓棠说:“主公有令,只请公主殿下一人过府,还请八小姐自行下车回府。” “啪!”又一只白玉茶盏碎在了青石地板上。 “殿下!殿下要大量啊!”华漓棠一把拉住了明姝拽着茶壶的手,这要是砸下去了,她三叔定是饶不了她的。急的华漓棠都开始冒冷汗了,不住的压低了声劝:“殿下去吧,皎皎稍后让人传消息给三姐姐,让她去陪您便是。” 明姝拧在一处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只要有人陪着,她就不怕。若是人选为三叔侧妃,她显然可以大胆放心的去了。 小手取过放置在一边的白色纸鸢递给了华漓棠,不放心的嘱咐道:“一定要轻些,不能弄坏咯。” 对于这只纸鸢,华漓棠本就存了疑心,明姝这几日就喜欢偷偷往外边去,还不准她跟着。每次回来后,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似乎笑的更加开心。几日不变的是,一定要带着一个食盒,她细心的发现,每次去时盒子时满的,回时盒子就空了。 今日带回的这只纸鸢,做工不甚精致,那面上的那只大脸猫儿,很是惹趣。远远的瞧着明姝抱在怀里,谁都不让碰,便能看出她的重视。 到底,她每日去见了什么人? 这句话,华漓棠自然是不敢问明姝,接过了纸鸢就要下车,又被明姝拉住了。 “殿下,可还有事?” 明姝面色难安的瞧了瞧她手里的纸鸢,有些欲言又止,嘟囔着嘴道:“你可得给本宫护实在了,明日早晨送本宫那去,少了一个边角,都要拿你是问!” “是,是!” 华漓棠被送走了,车队开行,这会,明姝是笑不出来了。车驾左右两边骑着大马的都是楚泽的卫兵,她的人都在后面去了。 一时之间,只剩下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那只晏晚,是个重要人物~ 第32章 [3] 摄政王府依旧是之前的宣亲王府旧邸,过去的路程需是花了一番时间。明姝本就坐立难安,这路走远了,心里是愈发难受。她只想着在天黑之前,能够回宫去。 只可惜,今日不能放纸鸢玩儿了…… 到了王府,她就被一群人拥着进去了,身边跟着的宫人都不知觉的被挤开了。穿廊绕道的进了一处庭院,景致倒是不错,可惜她没心情欣赏。那些人将她送进了一间花厅便全数退出去了,留着明姝一人坐在锦榻上发慌。 这会她意识到,自己的人不见了! 自上次入国学之前,在宫中遇了楚泽一次后,她便不曾再见到他了。偶尔能从宫人口中听些他的事迹,大多都是朝堂上的传闻。她成日里,也只想着玩乐,便不曾上过心来。那日,虽说他是跟她做了保证,可她却如何都是不信他的。 小丫头向来性子急,更耐不住等人。晨间起的又早了,这会得了闲暇,自知入了王府这人是走不了的,便忍不住靠在软枕上阖了眼。 楚泽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明姝大喇喇的仰躺在锦榻上,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小丫头已然睡熟了。塌子本就是用于休息时躺卧的,极大,明姝的小身子在上面都够翻几下了。粉嫩嫩的红唇半合,隐隐露出雪白的皓齿,玉嫩的面颊上带着浅笑,也不知是做了个什么梦,咧着嘴就在笑。一笑,嘴里就有东西往外边淌出来。 暗道,这丫头倒是能睡。 楚泽尚无子女,也从不曾亲近过稚龄女子,如明姝这般睡梦憨态,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往日里,这丫头但凡见了他,左右不过就是害怕厌恶,哪有现在这般安静过。不禁,脚步轻移往前又去了几步。 “姝儿?” 他出声唤了她,浓墨一般的眸子,暗沉寂静,深处似乎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明姝人小眠重,不易叫醒,听了声音也只当没入耳,嘤咛一声就翻了过去,背对着楚泽继续睡。 少帝初承大宝,太多的东西不会,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楚泽这个摄政王的身上。他最近政务缠身,请明姝过府也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想着要陪这丫头,还特意推了不少事务。可惜来的还是迟了,这会子天色渐晚了,明姝若再睡下去,可就得嚷嚷饿肚子了。吩咐了人将早已备好的膳食送进来,一切妥当后又遣走了所有人。 对于明姝,他最近倒是出奇的耐心了,好笑的叹口气,走过去将轻柔的小人儿抱起,几声轻唤就坐到了桌边。 “姝儿醒醒,该用膳了。” 他音色沉谙,充满磁性,这特意低了头在丫头耳边说话,自然是很快就入了耳,睡意正浓的明姝被叫醒了。室内已然掌了灯,烛光轻曳间,她只觉得霎时刺眼的紧,浑身睡醒无力,懒洋洋的只想闭了眼再好好睡上一场。 楚泽却决心不如她意,将她打横放在腿上用左手稳稳揽着,右手伸了去拨她散乱的头发,末了就在光净的脸颊上小力的捏了一把,嘴边还带着恶劣的笑意。 明姝吃痛,赶紧痛呼了一声,睡意顿时就消了大半,眼睛半眯半睁间,这才看清了楚泽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立时,吓的不轻,脸色骤变。 “三······三皇叔!” “清醒了?” 自然是清醒了,这般惊吓,明姝哪还想睡。整个人坐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是如坐针毡,半边脸颊还生疼生疼的,隐隐的便开始了小弧度的挣扎。 “三皇叔,我要回宫去。” 这人记忆少了几年,学的东西也倒退了不少,之前还懂的掩饰,现今尽说实话了。小手就拽着楚泽的右手袖角,这才发现记忆中向来就是一身纯黑的皇叔,今日居然穿了一身玉白。金冠束发,长丝后披,玉带垂压,端的是玉树临风俊雅王侯的模样,眉含邪笑,剑锋微舒,当真是叫明姝愣了神。 摸着良心讲,这样的三皇叔,当真是好看的紧。 “姝儿饿否?” 避而不答,转移话题。 他这人虽不似那寒天雪莲般清雅高贵,却有圣湖碧波之幽深邪魅,暗藏未知的危险。他一笑,倒不是冰山融化的震撼,却如漫天黑潮汹涌压境的灭顶。 明姝便再一次的栽在了他这邪妄的笑容里,小脑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忘记初衷。 楚泽又道:“那我们用膳可好?”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明姝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点了头。 楚泽满意的笑了,修长的手指优雅的拿起了玉箸,夹了小块樰鱼肉就往明姝的嘴里送来。明姝这才醒悟了过来,她这又是中了他的招。急红着小脸就要推开他的手,却见楚泽冷眉一撇。 “乖,不要惹皇叔生气,嗯?” 顿时,明姝火焰就消了大半,她委实没那个胆子在楚泽跟前撒泼,有些惧怕,却只能愤愤的一口咬上了箸头的鱼肉,含在嘴里用力的嚼着。 不得不说,喂明姝吃东西的过程,属实好玩。每每夹了少许东西往她嘴里送,粉色的唇儿就会微抽,似乎受了极大委屈般,隐忍着去咬箸头,贝齿微露,小舌外伸。然后咬了东西就鼓着两个腮帮子,咀嚼几下就胡乱吞了。秀气的小眉头在轻动,在回味着口中的菜香,灵气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又防备着什么。 楚泽这是喂东西上了瘾,一手掐着明姝的腰,一手就去夹各式各样的菜色,动作温柔的给明姝喂。细细瞧着明姝津津有味的模样,他也隐隐的觉着有些腹饿了。最后直接演变成她食一口,他再食一口。 这一餐吃的时间有些久,整整花了一个时辰,饭菜都有些凉了。明姝后面也慢慢卸了心房,大抵是懂的自己扛不住楚泽,只能认命。 当他夹了她不喜的莴瓜,她便会气愤的撅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动作调皮瓮声瓮气的叫喊。 “你吃!你吃!” 楚泽也不管她嘴边的菜屑是否沾了他一身,只勾着唇笑着将青嫩的莴瓜放入了口中,那一瞬间,心头微动,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正在蔓延开来。 遇着明姝喜欢的,她便会双手扒拉着桌沿,一脸兴奋的叫着“要吃要吃!”不得不说,明姝笑起来的时候,大有乃母倾国之色,眉飞色舞间,犹如百花倾艳,耀人眼,迷人心。楚泽只淡笑着给她喂了去,眸底间的宠溺之色,怕是连他自己个都未曾发觉。 这一餐饭似乎无形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剩余的膳食撤尽,楚泽抱着吃的撑撑的明姝坐回到了锦榻上。下人奉了花茶来,便又低头下去了。 楚泽伸手摸了摸明姝微鼓的小肚子,面上始终挂着笑意,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颤动,他柔着声儿道:“姝儿可饱了?” 明姝微微点头,小手有些僵硬的去掰他的大掌,面上有些赧色。 “三叔,姝儿想回宫。” 小孩的心房好攻破,却也抹不掉心底的执念,楚泽的形象在她心中虽有改观,却也变化不大。骨子里对他的怕,俨然成形。 明姝聪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明显感觉到楚泽有丝变化。例如,面上的笑意假了些。 他反手抓住了她企图阻挠他的小手,将软乎乎的小爪子放在宽大的手心里揉捏着,他常年习武又久经沙场。掌心处老茧颇多,又手劲极大。很快,明姝的小脸上就露出了痛色。 “三叔······疼。” 他却只是微微挑眉,沉了声,在她耳边低语道:“姝儿就留皇叔这儿,可好?” 精美的八角琉璃灯盏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半室通明,桌案上的翡翠香薰鼎,青烟袅袅,芬芳淡郁。明姝就那么僵坐在楚泽的怀中,后背隐隐冒着冷汗,鼻间嗅多了香薰,只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晰了。 一个可好,今天怕是楚泽说的最多一次。寻常时间,他做事,都是无需过问别人的。而说出这两字后,是人也不会有半点异议。 “不要!要回宫去!” 那一刻,明姝甚至都能看见她皇叔那眼里射出的冷芒,那是当上位者权限受到挑战的戾气。她吓得忙用手去顾着脑袋,下意识,她认为他是要对她动手。 楚泽不露声色的拉下了她的两只小手,然后抬起了她的下颚,秀气的下巴,他只用了两指便死死捏住了。在看见小丫头闪烁微润的大眼时,他无声的笑了,薄唇轻扯,寒气十足。 “姝儿十一了吧……知道三叔今日找你有何事吗?” 明姝自是不知,茫然的摇摇头,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是想给你送礼物呢。” 对了,生辰礼物,明姝的生辰是个禁忌。先帝尚在时,无人会在那一日去送礼,大都会在生辰过后的几日,才不约而同的送去。往年,楚泽也送过,可明姝都不曾正眼瞧过,就让人撤走了。 明姝疏远楚泽,亦不只是为了七岁那年的事情了。很久之前,记事之初,她便不喜他。 他松开了她的下巴,却依旧用手制住她的动作。眼里浮起怪异复杂的笑意,抱着明姝晃了晃,特意咬重了礼物二字。明姝没有反应,因为这还不是重点。 下一刻,便闻他出声道…… “三叔为了寻份世间罕有的生辰礼物给姝儿,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呢。不若姝儿就留在王府陪三叔几天,以作补偿。可、好?” 最后一词,是一字一顿说出的,而掐在明姝细腰上的大手,也愈发用了力。 这会的明姝,是怕了,她怕极了。尤其是受着她三叔那一身凌厉煞气,她心头便是怕的没边。她不知道失去的记忆里,三叔是否也是这般可怕,但是她清楚知道,这人可怖。她是一刻都不想留下,只想回宫去。 室内霎时静谧,只余了明姝细细低泣声儿蔓延。楚泽唇角微微扬起,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指尖沾了少许湿润,缓缓移动。 “姝儿哭甚?三叔有那般吓人么?” 殊知,便是他这幅天人之姿,在明姝看来,就好比那恶中魔王。不由自主的,无边恐惧便从明眸里倾泄而出,带些颤抖,夹着泪花。 莫名的,他那一双寒潭激起了点点波光,望着女孩半白掺霞的芙蓉面颊,他猝然一笑道:“姝儿如何不信三叔呢?留在这里,可比宫里头好玩儿去了。” 明姝眼中噙了泪花,润光滟滟的,饶是可怜的紧。小脑袋还是不认命的摇着,可在他那悚人的视线下,摇头的幅度小了不少。 “三叔……” 小女孩的喑哑软糯,娇娇泣泣,倒叫楚泽上了瘾。捏了一把那莹白的脸颊,似乎是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旋即,抱着明姝起身,笑着往外走去。 天色已晚,华灯新燃,天边一轮皎月,光晕染染。楚泽一出门,便有下人上前引灯。手持精巧纱灯,烛光瞬间便照亮了青石小路。 “去秋瓷苑。”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还傲娇了…… 第33章 [4] 毫无疑问,明姝被留在了摄政王府。早在她入府之时,宫里随众便被遣回了,只余了她一人,留坐。 所谓秋瓷苑,落于王府正院东侧,独栋临水,前院玉阶森然,迷花古草。入了内去,飞泉艺石,红木雕阁拢月。饶是夜里侵看,这掩于百花之中的三层画楼,亦是精美绝伦。 进了门阶,便是一派井然,独独惹了明姝眼睛的,就是堂中央的观景小池,梨栏里竟生了簇簇红莲绿荷。亦不知那池子里引的是个什么水,大半夜里还是白雾氤氲,袅袅绕绕惶如仙境。 登时,睡眼朦胧的明姝就亮了眼。 “喜欢么?” 楚泽一路抱着明姝走来,自知这丫头是乏了,本打算快些送她上楼入睡,却不巧见了这奇观。这院子是他主府后亲自策划修建的,里面的东西不少是他遍寻天下得来的宝物,落成已然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他处理公事乏了身心便会来歇息片刻,其余时间这院子都是被封的。 明姝还是第一个入住的人。 小丫头素来对美好事物没个抵抗,忙不迭的就点头。先帝在位时,她是极其受宠的,她的寝宫自然差不到哪里去。金碧辉煌,华丽绝美,倒是羡煞了一众人,却如何也没想过往正殿里引水生花观景。 毕竟,先帝极为注重名声,轻易是不会动修宫廷,只道是劳民伤财。唯独给明姝建的那汶阁,破了例。 楚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五指滑过散垂的青丝,低语道:“池里还有些小玩意儿呢,姝儿明日再去看吧,夜深该眠了。” 说罢,就将极不情愿往外探的脑袋按在了怀里,脚步移动,踩着原木楼梯往上去了。第二层是观景阁,未做停留直接上了三楼,掀开珍珠帘坠,入眼的便是一间极其奢华的寝卧。 “不住这里!” 对于住在摄政王府之事,明姝虽抵抗,却也无力。方才瞧了那荷花池子,她倒有了安心留下的意思。可是,这会一看这寝居,她便不愿。 黑纱、黑毯、黑木,就连大榻上的锦被绸毯都是纯黑纹龙底…… 楚泽皱眉,这地方本就是他偶做休息之处,放的东西也都是他喜欢的,甫让明姝入住,也没来得及收拾下。这压抑的黑色,自然是不适合她的。 “这些都是新的,姝儿今夜就将就下吧,明日三叔就让人把这都换了,可好?” 这纯黑固然气势辉煌,却为明姝最厌恶的,她倒是有意和他争吵,可也耐不住想要休息。 “哼!” 暗想这地方,住过一次,她是再也不会来了!他明日再换,也没个用处。 楚泽只一眼就能知明姝所想,唇角扯着淡淡的笑,几步走过,将明姝放在了宽大的木榻上。弯着腰去揉她的头,却被她躲过了。看着落空的手心,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乖乖呆在这里,三叔下去叫人上来伺候你洗漱……明日,这里都换成你喜欢的。” 明姝强撑着酸涩的眼睛,不耐烦的说道:“不用,反正只住今夜罢了,三叔勿烦。” 楚泽直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窝在一团黑锦中的白嫩美人儿,隐约间,烛火投映,那骄长的眼睑轻轻的颤动,雪肤玉肌阴翳悄然。 “以后少不了要住的……” 以后?明姝疑惑的抬起头,她显然不懂他的话。住?谁住?她么? 深邃睿智的眸底浮起一丝笑意,完美的唇侧勒下莫测的弧度,旋即转身离去。 对于这个问题,困乏若命的明姝自然不会花费脑筋去多想,很快几个下人便上了楼,她也迷迷糊糊的随着她们摆弄去。直到整个人真实埋入那一团透着凉气的被中后,她才享受的咋巴着嘴,睡熟了过去。 次日一早,明姝还未睡醒便被楚泽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三叔……” 她这睡得兴起,小手揉了揉眼睛,隐约见了那人异样的笑,也就顺口喊了出来。 楚泽拿开了她用力揉眼的手,半眯的眼睛渗着睡意正浓的泪水,他挑眉逗趣道:“姝儿当真像只贪睡的小猪儿。” 明姝可听不得有人拿物喻她,虽不曾见过猪,却也听说过,食过。登时就有气无力的驳了回去:“那你便是小猪儿的叔叔!” 楚泽一愣,片刻之后便是狂笑。 要说伺候人这种事,楚泽是从不曾做过的,他身份尊贵,纵是之前在军营里,也是享受特别待遇。今个儿,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大早的就跑来亲自伺候明姝这丫头。 大抵,还是不想这丫头留了什么坏印象。 女人的衣衫他倒是有些研究,可这女娃的衣服,他给她穿着实时花了一番功夫。明姝也是个贵主,向来习惯了人伺候,就算伺候她的人是楚泽,她也不曾觉得哪里不妥。只一点,她就觉得她三叔手笨! “不是这样穿的!”她撅嘴大嚷,一把扯开围了一半的真丝芙蓉绣罗裙。 楚泽的脸色隐隐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却也拉不下面子来承认自己不会。沉道:“不是这样是哪样?” 明姝气极,拿起裙子就盖头扔在了楚泽的头上,鼓着眼叉腰站在椅子上,愤怒道:“我也不知道!” 楚泽:“……” 都道是人人有克星,明姝的克星不意外便是楚泽,而楚泽的克星,何尝不是她楚明姝。活了二十七年,楚泽头一遭遇了罗裙盖头之辱。 头先,他对明姝跋扈的脾气甚有耳闻,却不曾料到会是这般的……欠收拾!当真是叫他那大皇兄给宠坏了。 “三叔扎的发苞真难看!” 楚泽拿着象牙梳子的手,不自然的抖了抖。想他半生持刀杀敌无数的手,第一次给女娃扎发,竟然,就如此遭她嫌弃了! 直到两人稳坐膳桌后,楚泽被明姝折腾了一早的紧绷的头,才得以解放。 他得了很深刻的教训,那就是……这丫头惯不得,宠不得,顺不得。否则,一旦着了她的意,那便是她的天下了。 宫里头的人都被他打发的一干二净,明姝身边没个人,用了早膳,便由他顺道亲自送了她去国学。 一到国学府侧门,明姝下了轿,便瞧见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那边。她是迫不及待的往那边跑去,自然也没听见楚泽说什么,直到进了门,她才后知后觉的开始躲避那一直追随的眼神。 “礼物……” 瞧吧,那丫头对他是没有半点耐心,这话都还没说完呢。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想那礼物还是以后再给罢了。 “走吧。”清修的五指放下了轿帘,朝外冷冷吩咐到。 轿起,入宫。 明姝一见着华漓棠就跑了过去诉苦,直闹她昨日话不兑现,等了那么久,也没见着她三姐。华漓棠却是无辜,她自然是托了人传话的,她三姐因何没见着明姝,那就不得而知了。 楚泽向来律己严苛,上朝时间往往早到,而今日为了送明姝,更是起的早。明姝虽不乐意早起,可若能离了王府,她也是开心的。这会来的早了,那缠人的晏晚还未到,她也是欣喜的。 叫过华漓棠,便面色不善的说道:“本宫的纸鸢呢?” 华漓棠一愣,她倒是出乎意料,不曾想到公主会对那么个小纸鸢如此上心,可是一想自个儿的遭遇,她就苦了脸。 “殿下,纸鸢……在陛下那儿呢……” 一个上午,明姝就虚虚晃晃心不在焉,就连那让自己头疼的晏晚未来之事,也没注意。独独就念着那只裴应清扎给她的大猫儿纸鸢,思着她皇兄会如何处置…… 教习史学的博士摇头晃脑叹气离去了,明姝也算是下了学,等她缓过神,才想起了最近坐身边吵吵嚷嚷的晏晚不在了。 “郡主怎的没来?”她唤了安儿询问。 安儿又去哪知这事,只能为难的摇头了。 晏晚没来,过了晌午,荣太长公主府里就来了人。 “阿晚生病了?!” 瞧着那仆人慌里慌张的点头,明姝就堵的甚,扔了手中的筷箸就让人备驾。饶是她最近头疼晏晚,可那如何说也是她要紧的妹妹,她的身子本就不好,说是生病,还不知是怎么了。 荣太长公主的府邸离国学府远的很,明姝下了话,今天的课业算是止了。一众人焦焦急急的到了荣公主府时,见着了那不该在那地方见的人时,她愣了。 “皇帝哥哥?!” 荣太长公主府是楚歆大婚之时,先帝御赐的,前面还叫荣长公主府来着,后面有了敦平郡主后,才升了太长公主。座于京东街,占地极广,可见楚歆年少时的受宠程度。府门大开,奴仆迎了明姝进去,直往正堂。 这才抬了脚,她一仰头就看见了端坐正位的高贵少年,换了一身帝王龙袍,玉色锦衫纹金龙,金冠拢发,俊逸的面容一派严肃。 “姝儿怎么来了?”语气里掺了一丝不悦。 明姝自然是听出来了,向来宠爱她的皇兄突然变了味,她察觉的倒是快。心里有些忐忑的提了裙摆,将视线转向了偏座上的荣太长公主。 皇姑楚歆倒是难得的好心情,由于是服丧期间,谁也不能穿了明艳的衣衫,她仍旧是白素在身,红唇艳艳,美的不可方物。背靠软垫,目光温柔的看着明姝,带着纯金护甲的芊芊玉指晃了晃。 “姝儿快过来皇姑这里。” 下意识的明姝便要往她那里去,脚上的粉色软底绣鞋才动了两步,便被楚明康叫住了。 “皇姑近日身子不是不爽利么,姝儿还是别过去了,来皇兄这。” 少年清冽的语气里透着疏离和愤懑,初登大位隐隐已显帝王威仪,声音不大,却沉而重。 一瞬间,偌大的正堂气氛登时诡异。本就笑的如沐春风般的女人面上有了一抹僵硬,讪讪的收了手。唯独明姝迷惑的看了看两人,目露不解,最后还是提着裙改了方向,直直往楚明康那走去了。 “皇帝哥哥……”她轻轻唤了一声。 楚明康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拉过了她,目光再次转向皇姑楚歆,语气不善道:“朕今日本就坦诚而来,只要皇姑愿意出手相助,成功之时,自然是少不了您的。” 正堂里只有三人相对,楚明康说话也不避讳。却见楚歆温温吞吞的端了茶盏优雅细饮,过了好片刻才勾着唇,粲然笑到。 “瞧陛下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我这做皇姑的自然是要助您,只是……我方才也说的很明白了,条件就那么一个,陛下若是答应,这事就算成了;陛下若不答应,那么这事就不用再说……” 明姝就坐在楚明康的身旁,小手还被他紧紧攥着,皇姑脸上的笑,她还是头一遭见。比之平日的温柔高雅,这一次她笑的可谓是稳操胜券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重要情节吧~求评论嗷嗷(╯3╰) 第34章 [5] 楚明康立时拍案而起,玉白的英俊龙颜上浮着震怒:“皇姑怎可如此惘顾伦常!那样的条件,朕如何能应!” 楚歆大抵是早就料到少帝会是如此反应,双眼平静含笑直视着他,不慌不忙的回道:“陛下也知那人的厉害,这一争斗少不了一番血搏,谁能笑到最后,那都是未知之数。我本视阿晚若命,只要她能安定好,什么都好说。” 离开荣太长公主府的时候,楚明康走的异常的快,就连紧跟身后的明姝都被忽略了。 曲水复廊之上,明姝有些低迷的走着,软底绣鞋踩着平坦石子路,忽而便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抬头探望,只瞧到一方美景,那华服男子甚是俊美,风华绝代的面上写满了焦躁,似乎是要往哪个地方去,却被一群奴仆给围住了。青翠的文竹随风摇晃,明姝不自然的往前去了两步。 远远的,她对上了那男人的视线,浑身一震,说不出的酸涩感觉在心头蔓延。男人在这一刻挣扎的更厉害了,逃脱了几个人就往她这边冲来。身后的宫人快速的上前将愣怔的她团团护着,眼看那人就要靠近了,却被数名奴仆给急急拉着了。 他的泛白的嘴唇隐隐在动,似乎在喊什么,是两个字······ 他的眼里泛着泪水,神色痛苦,死死的盯着明姝,就那么无声的喊着,不停的喊。他身形极瘦,拼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再次挣脱,只能不甘的被往回拉,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明姝这边。 明姝只愣愣的看着,那双漂亮的月眸,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她前一秒还低沉的心,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异样感知作祟。她伸手挥开了护着她的宫人,脚步轻挪往男人那边走去。 突然—— “还不快将驸马带回去!” 皇姑楚歆的猝然出现,打断了明姝往前进的脚步,她扭头看向面色沉谙的皇姑。柔美的身形摇曳,环佩叮当,肃目以对。迤地的轻纱裙摆随意落在地上,风过,波动。 “你们是如何伺候公主的!陛下已然出府,落下公主在次若是惊了驾,尔等怕是再多的人头也不够砍!” 凌厉的喝斥,饶是明姝也被惊了一跳,身边的人都瞬间跪地,剩下她抿着唇角暗思。楚歆朝她微微颔首,就往被奴仆压制住的绝美男子走去,美目轻眯,巧然笑道:“阿轼怎的胡乱跑出来了呢?身子可好些了?这里风头大,还是快些回去吧。” 男人顿时目露凶光朝着楚歆说了什么,明姝还未瞧仔细,便被楚歆给移身挡住了。 “皇姑,他是······” 楚歆侧首,直视明姝,此刻变得异常温柔,柳眉之间笑意点点,清丽的艳唇微翘。柔声说道:“这是阿晚的父亲。” 晏晚的父亲,荣太长公主的驸马,晏轼。 明姝委实一愣,旋即莞尔一笑道:“原来是皇姑父啊,当真是好看!”心里却是好一番震惊。 早些年明姝便对这位皇姑父听闻甚多,天照二十八年的及第状元,家世不算显赫,却也是书香门第。文章做的是极好,因为男生女相美及天下,而被传唱一时。后来偶遇了荣公主,机缘巧合促成了一线姻缘。可惜的是,明姝却从不曾亲眼见过这个如传奇般的人物。只听人说,此人与荣太长公主育女晏晚后,便不再出现人前了。 说来,晏晚的精美容貌便有不少遗传于他,特别是那双眼睛,如何看,竟还同自己有些相似。她也曾好奇的问过晏晚,那妞只一脸郁闷的说,她父亲病的厉害,不能示人。今日看来,似乎的确病的厉害。 清风拂过,明姝走前几步,眸弯如玄月,笑颜堪比花,甜着声朝男人唤道:“皇姑父安好!” 于天家,这被先帝宠溺的明姝公主,脾气是最要不得的。可偏生,见了能入眼的人,她便是翻天大变,态度优好。就连先帝对她这么个小性子,都是好笑不得已。 她向来本就喜欢皇姑楚歆,连带的,她家的女儿,她也甚是喜爱。如今,见了这天人般的皇姑父,她更是欢喜,一扫之前的低沉,转变乖巧。 却不曾想,男人在听到她这一声呼唤后,浑身猛然一僵,面败如灰土,月眸边角俨然清泪流落。发了狂般,推开了制住他的奴仆,扭头就朝另外一条廊道跑走,脚步虚浮,几次险些摔倒。明姝在后面光是瞧着,也替他一番心惊。 皇姑楚歆依旧是笑的清雅,可那未达眼底的笑意,让明姝有些心惊。被人拥着离开时,她还是回头看了眼,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面突然就是有些不舒服。 皇帝今日本就心情不顺畅,几番想起楚歆开的那个条件,便觉一阵恼火。率先出了公主府坐回轿撵上,又是一时思稠。等明姝迟迟从府里走出时,他尚在气头上,却又不好往明姝身上发,只朝明姝伸了手去。 还在兀自出神的明姝甫一被人抱个满怀,惊的忙伸手去抱他的脖子,声音有些瓮涩,小心的喊道:“皇帝哥哥······” 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明康按入了怀中,淡纯的龙涎香悄悄钻入鼻中,大掌在她的头顶划过。隐约间,似乎带着一分颤抖。 “姝儿······想父皇么?” 一句话,他仿佛踌躇了很久才说出来,明姝被他按住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他陈哑的语言中,听出那一抹显然的忧伤和悲痛。明姝只觉得有些难受,她自是不知皇帝哥哥同皇姑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能知道那是很不愉快的一个过程。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哥哥那样的失态愤怒过,甚至,还有怨恨。而向来对她温温柔柔的皇姑,也变的似乎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样子了。 父皇······ 已经很久很久了,没人会主动在她跟前提起这两个字。起初,她纵使失去了记忆,只要听了这个称呼,她还是会哭会闹。可一段时间后,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受陌生的东西,而那些消失在记忆中的悲痛,显然被她选择了埋葬。 即使她不记得后三年的事情,可前七年,在她记忆最深刻的地方,炽热亲情烙下的“父皇”二字,是如何都去不掉的。若数起这世间最疼她的人,怕就是她的父皇了。 她,又如何不想呢。 脸颊轻轻的磨蹭着纹龙金丝,眸底渐渐浮起一丝雾气,小手有些无力的环住了楚明康的腰部。这一刻,她不敢抬头,她不想看到皇帝的脸,那和她父皇相甚过多的威武面庞,有太多她父皇的影子。 说来可笑,她父皇那般疼爱她,可这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姝颜也长开了。倾城若朝霞,倾国如映雪,美的不实。可就是这么一张世人赞叹的脸,却如何都寻不到有关她父皇的半点相似。相反,她那三个皇兄,多少大抵都与父皇有些形貌相似。 都道是她容若其母,却不知,每每听见这句话,她往往是最疼的。 不由得,她蓦然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一双美的无可挑剔的月眸······ “姝儿啊,皇兄念父皇啊,若是父皇还在,你我兄妹几人,怕也不会到了如此地步。都是他······都是他······” 她不曾回答什么,他却继续恍若无人的说话了。世人钦羡天家风光无上,却又有谁知其中险恶艰难。他初登大宝,处处受制于人,早已是忍耐不住了。 积郁已久,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尽管明姝听不懂,却还是聪明的选择了沉默,静静的伏在他的怀中,听他说尽心中大痛。眶角不断有热泪倾下,晶莹剔透。 “此乃楚家百年基业,如何也不能断在朕的手里,他也虽楚姓,却如何都不能称帝!父皇······” 那一日之后,明姝几日里没再见到楚明康。遣人去荣公主府,才得知晏晚并未染病,只说是有人报错了。她也不想追究了,连着几日国学府那边也告了假。人便呆在寝宫中,不论宫人如何劝慰,她哪儿也不愿去。 楚明康的有些话,终究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直到这一日······ “殿下,陛下那边送了东西过来给您。” 安儿进了内殿,瞧着明姝依旧手执银杖杵逗弄大瓷鼎里的锦鲤,皎若芙蓉的面上毫无生趣,那眼底化不开的阴郁,叫人生怜。 明姝头也不抬,便懒懒说道:“拿进来吧。” 她在这瓷鼎前蹲坐太久了,动动有些发麻的腿儿,在锦毡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趴在鼎沿伸手去戳游在水里的四尾锦鲤了。这纯红白背的锦鲤是三皇叔楚泽让人送来的,道是毗邻小国上贡的宝物,知她近日心中烦闷,便特意送了些玩意儿与她解解忧。这几尾鱼儿自持宝物,必是难得,没那寻常鱼类的难闻奇闻,相反自身便带着一股异香。越是伸手逗弄它们,那好闻的香味愈发浓郁,清雅芬芳,闻者身心俱安。 皇帝送来的东西,出奇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只纸鸢。 这才晃晃瞧了一眼,明姝便扔了手头物事,不顾双腿酸痛,从地上翻起。直到稳当的从宫人手里接了纸鸢过来,她才真真实实的扬起了笑脸,只一瞬,笑靥如花。 公主笑了,这压抑多天的宫人们,也终是松了口气儿。 拿着图形可笑的纸鸢,明姝便嚷着要去放,这才放松的宫人们,立刻又是一阵心惊。就明姝这娇贵的身子,跑着去放纸鸢,那费力的活动,只怕是不简单。可谁也劝不住,也不敢多言,那小祖宗举着纸鸢就跑的不见了影儿…… 再次得回纸鸢的明姝,终归是能得偿如愿的去放一回了。道是这东西民间大家千金多半用以玩乐,可她这最尊贵的公主。偏生还是第一次玩,若不是裴应清,怕是这宫里也不会出现这东西。 好在天气不错,寻了个宽敞的地方,一群人煞费苦心圈圈趟趟陪着明姝跑来跑去,过了晌午,那纸鸢才如愿飞了起来。肥硕憨态的大脸猫儿越飞越高,不约而同的,众人拭汗。 明姝只呆呆的看着那纸鸢,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好几日没见那个清风少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三更站在宿舍阳台上找网络〒_〒风大还被蚊子咬…… 第35章 [6] 少帝华治元年七月,天子书诏:太主荣楚歆之贵女,敦平郡主晏氏,静淑端仪,妇容得体,有国母之风;即时,颁金册,章凤印,册主中宫,赐号“安宪”。 七月流火,风止云动。 娴停了一月多的明姝,此时正在飞泉苑里乘凉避暑。几日里,盛京天气越发见热了,她早一段时日就跟国学告假留宫不出了。这天气,随意动动,便是一身热汗。她这人畏寒又恐暑,天一热就撑不住,早早跑到了凉气冲天的行宫飞泉苑里住下。 小佳人儿就坐在凉花池边,拢了粉色薄纱裙摆,将珠圆玉润的小脚丫沉在凉丝丝的碧水里。一脸享受的依靠在矮杖边上,不时的伸手去拿了甜瓜解渴,不时又甩着脚丫去逗那池中白莲,倒也乐得欢喜。 “小丫头倒是会自个寻乐呢。” 沉闷玩味的声音从殿门口传进,甚是熟悉。立时,明姝便眉开眼笑的转了头过去,一见来人就甜着声唤道:“三皇叔!” 道是时间能消磨一切,还真就别说,明姝这个倔丫头当真是被楚泽给拿下了。他是有心要拉近两人关系,便在大事小事上都是对明姝下了好一番心思的。就拿这次丫头出宫避暑一事,也还是他从皇帝那要来的。 公主受宠,天下人都是尽知的事,明姝的安危自然也是首要的。自先帝那一时,明姝便不被允许独自离宫,跟别提往行宫独住了。往年,天热了,宫中自有寒冰降暑,她也便一忍再忍。今年,这天气却热的出奇,她没法子,早就听闻皇城西郊的行宫飞泉苑是个避暑好去处,她又起了玩乐的心。便去央皇帝,可是遭了拒。 失落之余,她才想起近日改端极大的楚泽,便壮着胆子去求了他一回。也不曾想,这轻而易举的就出了宫。 这帝王行宫当真是个好去处,揽尽天下奇物,只得了帝王偶尔驾临。明姝这一次的到来,惊动了不少人,日子过的比宫里头还舒坦,玩起来心都野了不少。 对此,她倒是没忘了这是谁的功劳,对楚泽的防备之心也渐渐的少了几分,改之亲近了。 楚泽自是乐见,近段时间内,但凡有个空闲时间,便往这西山行宫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对这小侄女,他是愈发的喜欢看重了。 脚步挪动,手中碧玉折扇轻摇,一袭紫檀金丝长衫奢华贵气显然,腰间宫绦玉玦随之晃动,丰神俊朗的面上一派淡然,薄唇微挑,透着半点邪笑冉冉。 走近了明姝的边上,他便蹲下了身子,伸手亲昵的揉了揉丫头未见躲闪的小脑袋,十分满意的说道:“三叔让人送的甜瓜可合胃口?” 铅白的贝齿渐露,丫头声声璨笑回道:“正吃着呢,很甜的。”温润如脂,粉光若腻的芙蓉小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真挚笑意,眉眼眨动间,楚楚扰人心神。 凉泉水声划动,楚泽听了响,下意识往池里看去,目光便直直落在了丫头那一双白净圆润的可爱小脚上。大抵是丫头心欢,不自然的便动了脚,好玩的划拉着凉水。犹如白玉般的无暇肌肤就浸在一池透彻碧水中,指尖粉甲微泛波光。 不期然的,楚泽握着碧玉折扇的手紧了紧,瞧着那一池碧水的目光,有些莫测了。 明姝倒是不知他想何去了,愈发恣意的晃动起脚丫,语笑嫣然的同楚泽说话。 “三叔前日才来过西山,怎的今日又有了空暇呢?外边天热,三叔可得注意着身子,勿伤了暑。” 清喉娇啭,软音绵绵。楚泽墨黑的眼眸愈发幽深了,抬头直视丫头,唇边滑出优美弧线,道:“三叔这身子只怕是刀枪不入,小小酷暑有何畏惧的。且,你一人在这边,陛下不好出宫来望,我这做皇叔的自然是要来瞧瞧你咯。” 明姝了然,乖巧的点头。 这一举动,倒是甚得楚泽心悦,往常里,这丫头见着他,都是躲避不及的。现今好了,这见了他,还知道问个安,关心微怀,倒是没白费他一片苦心。 说起这空暇时间,身为一朝摄政王的他,自是不比少帝轻松。特别是今日皇帝下了册后圣诏,满朝文武哗然,他亦是不免讶然。 楚明康为先帝皇长子,头些年,先帝是一心扶植公主明姝,对几个皇子的教导工作只是交由了太傅们。所谓韬光蓄锐便是楚明康那人,先辈祖宗有祖宗的老规矩,立嫡不立长,他便是输在了非嫡子这一点上。 女帝,大胤朝不是不曾出过,那作为也不比男帝差。明姝虽小,可往朝堂上一抱,不喜也是要听政的。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表现的是越发的伤先帝的心了。无心国事,只中意自由玩乐。久而久之,先帝也不免失望了,厉害手段不是没用,却也没治住这丫头。 渐渐的,皇长子楚明康开始崭露头角。若是论嫡封位,在阶级严明的宫中,安贵妃之子楚明卿,便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可偏生,先帝的眼光转向了皇长子的身上,只道是长幼有序,知事有年限。楚明康倒是个心沉的,短短几年时光,一言一行都叫先帝动了立太子的心。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疼明姝。 有治国能力,宠皇妹的他,随即入主东宫了。这一次,他赢在了长子这一点上。 楚泽不得不承认,楚明康治国确实是有能力的,可这能力也是有限,且败在了他的年龄上。不曾阅历天下的少年帝王,过于冲动偏激了。 册立楚歆嫡女为后一事,他事先也不曾得到风声,下面人只说皇帝近日频频召见荣太主。哪料到,他只为了那东西,竟荒唐到要立年方九岁的表妹为后。 大胤开朝至今已有六百余年了,期间风风雨雨甚多,到如今是渐渐太平安康。天家帝王秘事,自然也是不可多说的好玩事。 谈及伦常,大胤第九任国君就曾纳自家侄女为姬妃,第十二任国君也曾立皇姐为后,第十五任国君还曾与自家皇姑育有一子呢。条条道道数下来,这表兄妹通婚,当真还不是甚奇怪事了。 国风开放,历朝历代却也不乏顽固迂腐老臣,如立皇姐为后的光宗皇帝,便遭忠臣死谏。当今朝堂上,开元年月里,底下老臣也议论过后宫之事。少年今年已满十九,单四宫偏妃,八殿贵姬,自然是不够的。皇后人选,一时间炙手可热。 却不曾想到,少帝会毫无预兆的册封自家表妹为后,特别是这对象还年仅九岁!虽不曾有老臣死谏,但文武之中不乏微言。有人当下同意,左右不过是荣太主心腹,楚泽心明。 帝王铁了心册幼后,圣旨一落,便停了朝会。才出宣政殿,便是一群老臣跪地求摄政王担起皇叔重任,规劝少帝收旨。字字愤然,叫他这个皇叔摄政王也不免一时好笑。 陪着一群老狐狸周旋久了,他也真烦了。念起西山明姝那可爱小丫头,便领了人策马而来,只当是散心。 至于册后一事,结果如何,他在圣旨落下的那一刻便预料到了。现在,无论是他做什么,只会招了帝王的嫌。所以,作壁上观,不可谓是上上之策。 长臂一伸,握着丫头的细腰就往上提着站起,笑道:“这水甚凉,泡久了,对身子无益。”那满是凉水的脚丫胡乱碰到了他的长衫,他也不介意。 “可是在水里凉嘛。” 丫头年前落的牙,现在是长齐了,玉白玉白的一排整齐,咧起嘴来,里面瞧的是一清二楚。妙舌绕动,唇齿闭合间。 楚泽但笑不语,相处亲近了,这丫头的某些小性子,他摸的是更清晰了。 “姝儿过几日就回宫去吧。”边说,他边往殿外走去。 明姝一惊,她来这西山已然半月了,玩的正兴起,哪有想过回宫一说。这会被楚泽这么一说,她立马就不愿意了,撅着嘴就说:“不要不要!宫里头可没这地方好玩,我才不要回那儿去。” 她是忘了不少的事,可心机还是有的,前些时间,皇姑楚歆进宫的次数勤的很,每每就往龙极殿去。只联想起那日她在公主府里瞧见的那一幕,就觉得这期间不寻常。皇帝哥哥脾气是越来越差,宫里头的人个个都谨言慎行。她也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所以天才刚热,就动了来行宫的心思。 楚泽自然是知道她的那点好玩的野心思,将她抱紧,走上外殿的液湖廊道。 “小丫头真是贪玩,出来这些时日了,也不回去看看你那些个皇兄,他们倒是念你的很呢。” 这话才说完,明姝就冷哼了一声,一双明眸里尽是不满和愤愤。切齿道:“他们会想我?三叔就别拿这开玩笑了,姝儿只是个公主,哪比的上国事重要。” 她这一心就惦记着,为了国事,往素里最疼爱她的大皇兄二皇兄已然很久不曾见她了。丫头本就性子大,可身为公主,也是明事理的,怨人的是也埋在心头,来西山的一切因素,也不乏这一点。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性子大,也不瞧瞧你那皇兄是何等身份,也敢朝他使性子去。” 他是逗趣她,她自然少不了回攻,粉妆玉琢的小脸上红光尽显,娇娇道:“皇叔不也是个大忙人么,为何你有时间来看姝儿,可皇兄们就没有呢!” 楚泽暗笑,他的时间不比她的两个皇兄多,也就现在对这丫头上了心,才甘愿百忙里匀时间出来看她。 “你这丫头,又知道个什么。”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却引来丫头在怀中乱拱,那一阵阵少女馨香直入鼻息,隐隐有热浪袭来,他后背有些不自然的绷直了。 “三叔,你下回再来的时候,也带华侧妃来吧。” 楚泽一愣,不明就里的问道:“为何?” 明姝巧然轻笑,回他:“因为我想吃她煮的甜粥了。” 华漓乐煮的甜粥,明姝前段时日去摄政王府找楚泽的时候,随意喝了两口,却不曾料到那滋味好极了。这几日不吃,还甚是想念的很。加之,她这次来西山,本意带上华漓棠,可那丫头刚转天的时候,就中了暑躺在家中。只可怜了明姝只能带着一群无趣的宫人来,这几天虽是好玩,却也缺个说话的人。 她倒是和华漓乐对眼,加之那人又是华漓棠的亲姐姐,她不免多了几分热心。现在同楚泽的关系不错,也好朝他要人。 只是,每每瞧到华漓乐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楚泽的另外一个侧妃······周氏。 不过,她记得三叔说了,一切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好,那过两天,三叔就带她来,让她给姝儿煮甜粥,可好?”对于明姝,他现在是妥协的愈快了。 明姝立即就笑开颜,搂着楚泽就往他脸上啄了一口,嚷嚷着:“三叔真好!三叔真好!” 搂在腰间的那双大掌有一瞬间的加紧,向来形色不露于脸面的楚泽,有些失态了。但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明姝倒是没注意到,她只知道,不用回宫去了。 那一日,楚泽在西山行宫陪明姝玩至傍晚,用了膳才离开的。临走时,还嘱咐明姝要乖乖的呆着,等他过两日带人过来,明姝是欣然答应。 可惜,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喜欢写三叔和小姝儿(╯3╰) 小丫头的聪明,不能小视~打个滚,求收藏~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能回复读者评论〒_〒 第36章 [7] 明姝本意是想在西山行宫住至八月底先,天凉些了再回。可隔日便接了宫里头传来的密信,只道是她皇兄要册后了。一番询问下,弄清了新后身份。 登时,她便嚷着要摆驾回宫。下面的人哪敢逆她的命令,当即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行驾浩浩荡荡的回了城去。甫一入宫门,她就让人抬着往龙极殿去了。 楚明康方才打发走了一群顽固老臣,正头疼的紧,就见明姝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姝儿怎么回宫来了?” 这丫头的性子,他自然也是很清楚,一旦玩起来,不尽兴是不回的。这次去了行宫,他猜每个一两月她是不会离开的,却不料,她竟现在回来了,委实叫他一愣。 明姝撅着嘴,面色极其不愉,几步就冲到了龙案前,也不见说行个礼,就冷声问道:“皇帝哥哥可是要立阿晚为后?” 楚明康了然了,思起昨日下面人来报,摄政王过了西山去,想来这事大抵就是他露的底儿吧,这老狐狸当真是佞臣! “姝儿,有些事,皇兄也是不得已的,你······” “不得已?!”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明姝厉声打断了。直说:“到底是怎样的不得已,才让皇兄决心要娶阿晚!且先不说她是你的表妹,头脑有问题,单说她才九岁,你如何下的心要立她为后!” 九岁,又是这个词,这是楚明康近来听的最多的一个字眼,他厌烦了都!都道是他的不对,又有谁知,他才是被逼迫最紧的那个! “你回宫去!” 纵使他憋了多大的火气,却在面对明姝的时候,选择的一忍再忍。 可年幼的明姝又哪懂他的事,一心只为晏晚着想去了,那丫头比她还小几岁,头脑不清晰。若当真是做了皇后,头些年还能仰仗着她母亲的势力过活。可若等她年龄大了,这后宫艰辛,明姝自然是清楚的很,那哪是她一个晏晚能对付的日子! “你不能娶阿晚!她才九岁!她不能做皇后!” 只要想起那圣旨里言说太主贵女妇容有德,这九岁的女娃,是从何处看出妇容的!她那倒退的智商,又哪点有国母之风! 楚明康握着盘龙御笔的手是愈发的握紧了,骨骼只见咯咯作响,青筋暴露。他只道是明姝人小不懂事,咽了这口郁气。 “姝儿先回宫去,皇兄日后再同你解释,可好?” 那俊逸的龙颜上,累积了多日困乏的印记,似极了先帝的那双龙目,在看向明姝时,隐隐透着几分妥协和祈求。他真的是累了,烦了。 明姝又哪里看不出来她皇兄的变化,心里也疼,可今日若是不闹,日后苦的不止是阿晚,连她敬爱的皇兄,怕也是少不了磨难的。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要什么,不就是皇姑那里有——” “滚出去!” 终究,他还是没忍住。空了的手掌,在不停的颤抖,他有些错愕的看着下面站着的人儿,顿时就一阵懊恼。沾了黑墨的盘龙御笔,直直的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打在了明姝躲闪不及的额头上。隐着淡香的墨汁从额际落下,落在了雪白的云丝锦裙上,瞬间晕开一团黑迹,乍一看,触目惊心。眼泪也在那一刻,夺眶而下,和着墨汁一起低落。 “你朝我掷东西?你居然朝我掷东西!” 那寒山碧玉做的御笔,重量自然不能小视,楚明康也是气极了,一时没忍住就扔了手头的东西。却也没想到准头那般好,直直就打中了明姝的额头。这一笔下去,饶是常人也要疼上一番,更别说明姝这身娇肉贵的公主了。才一会功夫,白嫩的额头就开始渗出血迹了。 她倒是不曾叫痛,也不曾拿手去捂,只双目垂泪怒视楚明康。那其中的的恨懑,直叫上坐之人心里发寒。 “姝儿······”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唤了一声。 早在御笔落地的那一刻,外面候着的宫人便听见了响动,明姝才吼完那句话,一群人就进了来。直跪倒在地,齐声大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直侍奉着明姝的安儿静儿自然是跪不住,匆忙跑到明姝身边,一瞧血迹都吓慌了神。 “殿下!” 安儿赶紧掏了绣绢出来给她捂上,静儿就跪在明姝脚下,朝楚明康不停磕头,哭道:“陛下,殿下还小,不知事!求陛下息怒!” 楚明康不言,明姝亦是不动,四目相对之下,两人彼此之间明白,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僵持,明姝终究是被随后赶来的楚明卿抱回了宸玺宫去。临出龙极殿时,明姝便在楚明卿怀里一阵翻腾,最后一把扔了捂额的白绢,朝着依旧愣坐在龙案前的楚明康凄声说到。 “若皇兄执意立阿晚为后,那我便不居于此!” 话中决然之意,让在场的众人无不心惊。楚明卿自知事情闹大了,抱着明姝就疾步离去,随后一众宫人退散。只余了那一方凌乱白绢落在地上,黑红相间,黑的是墨汁,红的是血迹。 之后的三日里,帝王下令免了早朝,拒绝接见任何人。 再说明姝这厢,继上回破了头之后,再一次出了血。这一次伤口不比上次厉害,太医很快便处理好了,整个过程里,明姝都不曾吭一声。不说是楚明卿了,就连老太医都委实觉得出奇。 她这次好在是伤口不深,楚明卿也才舒了一口气,给她掖了被角,又顺了顺额前的发丝。柔声说道:“姝儿勿恼了,大皇兄只是被那群人逼急了,才一时失手的,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对你的。听二哥的话,别记恨他。” 从龙极殿出来后,明姝就不曾再哭了,只是一双明眸空洞无神,大抵是那一笔掷来的痛楚,给她留下了太大阴影。听了楚明卿的话,她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楚明卿只怜惜的叹了口气,英挺的眉峰轻皱。亏得他这几天是留宿宫中,宫人找他来的快,天知道他一进龙极殿,当时的那场景,毕生难忘。他们向来疼爱入骨的皇妹,就那样一身狼狈的站在那里,他如何都想不到,脾气素来温和隐忍的皇帝是怎么能下的那狠手。 “姝儿,听二哥一句劝,过后莫要再跟大皇兄驳立后一事了,权当这事不曾发生。大皇兄是君主,他做事自有个人分寸,若真不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是不会娶阿晚的。” 明姝眼睑轻眨,幽沉的眸底隐隐有泪花闪动,声音低哑道:“可是阿晚才九岁,她日后如何在后宫过活······” 楚明卿一晃,立时眼里都充满了笑意,大掌温柔的摸了摸明姝泛凉的脸侧,说道:“你这丫头的心思当真是怪,阿晚虽然人小有病缠身,可若当真成了大胤的皇后,凭着自家表妹这层关系,大皇兄如何也不会叫她在后宫里吃了苦头去。再说,皇姑······可不简单呢。” 自然,若当真身为了大胤帝国的皇后,又有亲缘关系,晏晚这皇后,怕是比谁都还舒坦。不过,首要的还是帝王的宠爱。 明姝眼睛一瞪,削尖的玉白下颚微收,嘟囔了嘴,不悦道:“可是她才九岁,皇帝哥哥都十九了!”这期间整整就差了十岁! “噗嗤!”楚明卿一个不忍就笑出了声来,笑道:“这之间差了十岁有何不可?过个几年,阿晚大了,皇兄不还是年轻嘛。少说民间这事多的去了,咱这皇室里,不也没少见嘛。头先,我可还听说咱们四皇叔就纳了礼部侍郎家刚及笄的三小姐为妾妃呢,那中间不也差了十岁。” 明姝一闻这话,顿时就厌恶的紧,在她瞧来,这世间女子嫁人。夫婿人选年龄最重要,差不离多个四五岁便可。她亦是不少见老夫少妻,如他父皇在位时,那三年一选的秀人,哪个不是妙龄女子,中间差的可还不止十岁呢。偏生,她就嫌这点。 “二哥哥可别再说了,我嫌的慌。” “好,二哥不说了,日后姝儿嫁人,二哥可得让大皇兄留意了,这年龄差多了,必须去掉,可别让姝儿嫌。” 他这试探性的一个打趣,再提及那人,却见明姝的脸色也好些了。可见,这转移话题的威力,果然是大。 “姝儿可是不生大皇兄的气了?”他问。 明姝立马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然后有些扭捏的说道:“气他作何!”她又不是那等没头脑的女子,只要想起荣太长公主府的那一日,很多事情显然都是那面上的意思。 楚明卿会意,宠溺的揉了揉明姝的头顶,直道:“你这丫头就是这点好,不愧是咱大胤的第一公主。你好好歇着,这头就破了点皮,过几日就没事了。二哥这就去龙极殿,给你讨个公道去,可要的?” 明姝忙不迭的点头,冲着楚明卿就傲娇的叫嚣:“要的!自然要的!二哥哥可得好好说说他,瞧瞧他下回可还敢拿东西掷我否!父皇都还不曾拿我撒过气呢!” “好,都依你的,我这就过去,晚些时候叫他过来给咱姝儿认个错,你且等着。” 楚明卿走了,明姝是解了心结,人也舒畅了,头上的伤固然是疼,可心里头通顺了就好。晏晚的事情,她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毕竟她大皇兄待她不差,她怎么能为了一个表妹而去逼迫自家亲哥哥呢。 她是满心欢喜的嘱咐了下面人去备晚膳,就等着楚明卿带楚明康过来,赔礼认错她倒没认真想要,倒是这兄妹之间的关系,该好好修复一下了。 可谁知,到了晚上,她左盼右等的不是那两人,而是一旨明黄卷轴。 “陛下有诏,公主明姝以下犯上,宫礼皆废,罔顾尊卑。即日起,禁足于宸玺宫中,一月内,不得出入。” 明姝是发了狠,抢了那圣旨,将上面的每个字都瞧了个清楚,最后气极了,一把就给挥了出去。发作间,不小心扯了额头的伤痛,两只眼睛里的泪珠是落个不停。那前来宣旨的太监,也不免于难,直接被她下令拖了下去,重大二十杖。 浑身是血的太监被送回了龙极殿那边,才半个时辰,第二道圣旨就来了,她那禁足的期限直接被加多了一倍。随之,皇帝禁卫军直接看守宫门。 这一次,明姝是被伤狠了,回了正殿,就将备好在桌案上的饭菜全部给掀了。边碎东西,边泣不成声的低喃。 “坏人!坏人!都是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讨厌老男人~三叔倒霉了…… 第37章 [8] 楚明康这回是动了真格,明姝在宸玺宫一关就是足足半个月,也不见放人的动静。但凡前来探望的人,通通都被挡在了宫门外。就连楚泽,亦是不得进。 明姝是日日哭夜夜闹,寝宫里的东西是砸的砸,扔的扔,一片狼藉。可偏生,第二天新的东西又会被搬进来,任她继续发泄。 这两天她倒是消停了不少,大抵是得了淑太妃即将回京的消息,整个人就安静的坐在楚泽送来的泛香鱼儿瓷鼎旁,逗玩。 “可是册后的日子要到了?”她手中拿着银杖,无聊的戳了戳香鱼儿圆滑的脑袋,见那鱼受惊立即摆尾游走了,她便笑了起来,带着调皮的稚气,笑的明媚。 跪侍在一旁的安儿一愣,神色一慌道:“殿下……您,您怎么知道?” 宫人都知道明姝对立后一事的决然反对,帝王那里也是下了死令的,不允她们这些宫人同公主提及新后的任何事情,包括册立时间。 “叮!叮!”明姝拿着银杖敲着鼎沿,碰触青瓷的清脆响声,立时便在寝殿里回荡开来。瞧着安儿越发垂低的头,明姝倒是出奇的笑了。 “我这宫里头的人一批一批的调走,若非要册后了,何事还会需那么多人呢。” 安儿讶然,近来都是由她在贴身伺候明姝,她当真是以为明姝只一心闹腾了。却不曾想到她还会注意宫人掉减的事情。说来,宸玺宫不比其他主殿,这里的宫人是抽的最少的,可惜明姝还是发现了。 “奴婢惶恐。” “哪一天册后?” “九月十五。” 明姝只淡淡的点了头,便继续逗弄鱼儿去了,余下偌大寝殿里,特殊的芳香郁郁飘然。 如今是八月中旬,距离下月十五,尚有一月时光。 九月初头,淑太妃归宫,明姝提前解了禁日。 得了宫人来报的明姝,穿着缀珠丝绸软底宫鞋就往殿外跑,朱红的宫廊上脚步声响个不停,径直的穿了过去,人才到白韵园,便远远瞧见了那么朝这边走开的人群。为首之人,一袭精贵玉白长袍,白玉簪子束发,步伐款款,手持折扇翩然间,一派风清儒雅,俊美无双。 “六叔!” 再也压不住了,明姝也顾不得喘息不及,就朝着那人欢喜的大声唤着。 算着时间,自元月新帝登位后,楚离便被匆匆遣往封地了。到现在,已然大半年了,素日里明姝也没少念他。方才,宫人才来报,她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六叔!六叔!你怎么才回来!” 楚离大步上前,抱起气喘吁吁的明姝,宠溺的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眉眼一片清和。 “丫头哭个什么?六叔这不回来了么,乖,不哭了。” 熟悉的温暖气息,直叫明姝止不住的落泪,她这段时间可算是受了磨,见着了心里人,自然就要发泄委屈。小鼻头用力的汲汲,奋力摇头不许楚离擦她的泪,自个就抱着他的脖子哭的愈发厉害了。 “你这丫头……”楚离被她这番动作弄的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明姝这还是第一次见了他,以泪相迎呢。白皙修长的五指柔柔抚在她的背心处,轻轻的拍拍。耳边是丫头续续断断的低泣声儿,绵绵软软却透着一股子的委屈,听的他都为之心疼了。 “丫头不哭了,跟六叔说说这怎么了?乖,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明姝哪肯作罢,抱着他哭的更大声了。楚离有些无奈的笑笑,朝身后跟随的一众人点头示意之后,便抱着明姝径自走上了往宸玺宫去的路。边走边跟明姝说些宽慰的话,等人到了正殿,情绪也稳定了些。 楚离让人拿了湿棉巾,将明姝抱在怀中抬起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叹了口气,就慢慢的给她擦脸。一双乌黑明亮的漂亮眸子哭的有些泛红了,边角萦绕着一股水雾,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碎。 不由得,他动作愈发柔了,给她擦完了脸,才问到:“这是怎么了?以往六叔回来,可不见咱姝儿如此热情过呢。” 可真别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这么个哭法,若不是知她如今身份,当真还会误以为她是受了谁的欺负呢。 明姝略发幼稚的哼了一身,就抓着楚离的白云锦缎袖,撅着嘴就诉苦。 “是皇帝哥哥!他欺负我!竟然给我禁足两个月,若不是太妃回来了,我今儿个还得关着呢!” 一直以来,明姝对楚离都是特殊的,虽然两人分多少聚,却也磨不掉她心底最初的那一份依赖。只有见了楚离,她才是最完整的楚明姝。会哭,会闹,会撒娇,比之同疼爱她的皇兄相处,她对楚离还多了一份亲近。 闻言,楚离一愣,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眉宇间浮起了一丝了然而揶揄的神色,柔声道:“定是为了册后一事吧,你是不是跑去陛下那胡闹了?” 明姝这丫头,他清楚的很。她同晏晚认识的早,两人又亲近的紧。大概,在她的心头,晏晚永远都是妹妹,现在如何能被封为一朝国母呢。楚明康几兄弟都疼她的很,一般的事情自然全部都会顺着她,若非是真被她闹晕了头,定是不会重罚她的。 他是猜中了,余的明姝一阵羞恼,红着眼不满叫嚣:“我又不是故意去闹,反正……都不是我的错!” 楚离大笑,手掌放在她的头上,爱惜的摩挲着。 “你呀,我这才走了半年罢了,怎生这人还越长回去了呢……” 一刹那间,楚离就感觉到明姝放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轻微颤抖了几下,接着便是脸色暗沉。这本是一句无心打趣,却不料明姝这般大的反应。 “好了好了,是六叔说错了话,姝儿现在是大丫头了,聪明伶俐了不得。快猜猜六叔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嗯?” 明姝有些恍惚的松开了手,那真丝云缎被她抓的有些褶皱,她有些不知所错的抬头。楚离走的时候,明姝才发的病。她一觉醒来后,身边的人才告诉她,这个薨了,那个逝了,或没了踪影,或离了宫。她那时惦记着很多人,可是在一段时间的聚聚等待下,现在也就楚离见着了人。 “六叔……姝儿生了病……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沉寂太久的皇宫,再一次热闹了起来。这九月不是个平凡日子,到处是张灯结彩,披红挂花。日子是越发接近册后典礼了,各地诸侯官员早早便开始启程入京恭庆观礼。大胤朝本就是当世强国,册后之国事,周边邻国均是纷纷派出使者,带着贡礼入朝庆贺。 盛京,繁荣之象,大胜。 当夜,后宫里,淑太妃亲自张罗了几台膳食,邀了几位皇室亲贵,御园聚首。 明姝同楚离呆了一天,下午一同收的邀请。烫金的字帖倒叫明姝好愣,这以往宫里头随意的家宴,都只是让人传个话儿便是,这遣人送贴可是经久不见的事了。 楚离只从她手里抽了金贴过去,看了看就扔到了桌案上,摸摸明姝的头,神秘感十足的说道:“晚上可是有好戏看了。” 这话他说的很是肯定,瞧着明姝那好奇的小眼神,他就笑着戳了戳她那圆润的小脸蛋。 “晚上跟着六叔,可别乱说话了。” 如今楚明康尚未立后,后宫也就只有几位他坐镇东宫时抬进的侧妃姬妾,人里也没几个厉害手段的。大头阵坐第一把凤位的,便是淑太妃了。先帝四大妃其一,武王生母,新帝又极为尊重。这样的人物,甫一回宫就发出只有太后能发的金贴,有个什么意思,当真是一目了然。 明姝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跟楚离说了一天的话,她的小心思也解开了不少。整个人又活跃了起来,道是晚上有戏,她也乐见。 贴上不是说了家宴么,那自然是少不了荣太主等人的,好戏怕是就绕着这几人吧。 二话不说,她便欢喜的跳开,直嚷嚷人进来同她更衣梳妆。 “六叔,你等我,我好生装扮完了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好惨啊!!! 第38章 [9] 宫灯新明,夏水夜凉。百花正盛的御园里觥筹交错,笙竹嫣嫣。 明姝同楚离算是来迟了,轿撵到了内苑宫门时,里面人也到的差不离了。当丰神俊逸的楚离牵着精致靓丽的明姝出现时,显然感觉到气氛的停顿。 早前些日子,天还未入暑时,明姝就听了楚明卿得来的消息,皇帝有意加封淑太妃为尊太后。那时何处也没个风声儿,明姝还以为这话是作假的。却不料这才过了几月,淑太妃回宫高调,今夜这所谓的“家宴”更是大气派。 因为是家宴,来的人都是皇室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脉系,人员众多。这大致一看,明姝也没瞧着什么生面孔,她这会一心就想着楚离所谓的好戏去了。 皇室家宴自然是一派奢华,美酒歌乐,好不繁闹。最上座的便是龙袍端正的楚明康,面色微霁,嘴边永远噙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右手边是他的四殿偏妃,左手主位的便是淑太妃了,宫服端丽,笑意冉冉。 “公主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坐,六爷也请入座吧。” 这一现眼,淑太妃就热情的很,说着话也极尽温柔,却也不乏优雅高贵的气势。 明姝自然是应了,瞧着淑太妃下手的空位,就拉着楚离要过去。这脚还没迈开,小手便是蓦然一疼。 “丫头,那位子可不是六叔能去的……” 他是弯了腰跟她说这话的,淡然调侃的语气叫明姝有些发愣。她这才看去,正位之下的玉台上,依次坐了摄政王楚泽,荣太主楚歆,未来新后……若是楚离同她坐了主位,只怕是乱了尊卑。 这下明姝为难了,连带着身后的宫人也皆是冷汗岑岑。她有些孩子气的扯了扯楚离的衣袖,瞧着他那张笑容清雅的脸庞,便小声说道:“姝儿要同六叔坐!” 显然,这是个难题,楚离迟疑了。这丫头算是给他添了乱子,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还坐在次阶上呢,他若是真陪这丫头坐了淑太妃边上,大概连册后大典都没机会看了…… “丫头自己坐去,可别祸害你六叔我。”那丫头虽是眼神扑朔楚楚,可他也露不了看到那深处的几分狡黠。 她这头迟迟不动,上面的人早是看出了古怪。皇帝自上次罚了明姝后,两人关系就不对盘的紧,这会他也不开口,只当这丫头又在玩什么把戏。淑太妃却是等不得了,光是两人私下动作,她就猜着了明姝的意思。哪还真敢等明姝拉人上来,忙一脸高贵慈蔼的朝明姝这边不紧不慢的说到。 “公主可是还在恼陛下?连这坐也不入……可别扭着了,快些过来吧,晚些时间,母妃帮你讨个说法便是。” 被她这么一说,四下立马就是一阵笑声。加之荣太主又接了下话,明姝是不好再站着不动了。 “公主性子自小娇泼,被我那皇兄是惯坏了,陛下您身为兄长,应当宽谅才是。”笑容深刻的倾城面容上,一派自然,艳红的华丽宫装倒是让人眼睛一亮。侧首话语间,额间的金凤衔珠不断晃动,流光溢彩。 明姝不得不疑惑了,她这皇姑是真不知她为何受罚?她可是要阻她嫡女为后呢…… 皇帝哪听不出这两人话间意思,只笑着应下,亲和的招明姝入座。 “母妃皇姑说的是,这次是朕气过头了,姝儿快些过来吧。” 她倒是不曾理会,可被楚离握了太久的小手,终归还是被他松开了,只因为摄政王开口发话了。 “六弟今日才从封地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身体也吃不消吧。还是快些用了膳,回府休息吧。” 闷沉威重的嗓音里听不出个语气来,倒是那一只把玩着酒盏的右手,直直指向了他自己左下首的位子,其意不言自明。 行礼入座,明姝做的不若楚离那般优雅。她心头憋着气,胡乱的见了礼便坐了过去。穿着粉色宫鞋的小脚还不耐烦的在地上跺了几跺。不甘的咬唇朝楚离那边看去,却直直撞上了楚泽那双黑的深沉的眼睛,那和平日里藏着邪笑的眼神大大不一,只一眼就吓的她收了眼睛,瑟缩的不敢再看那边。 人齐了,自然就是开席了,带头的便是楚明康讲话,明姝也没大注意。仔细瞧着楚致缇打给她的手势,暗自思量去了。 说来她也有小半年不曾见他了,因为她伤了头的事,他被遣走了。那段时间,她还是有些自责的。如今人回来了,拜托的事情也弄清楚了,她也松了不少的心。 淑太妃端坐锦案旁,云髻里斜入的六翅金凤钗,贵气逼人。让宫人满了酒盏,才悦道:“今个儿是家宴,哀家也是借了陛下的意,才承了这主办。有何不得意的,还请诸位见谅。”说罢,便将手中的玉酿一饮而尽。 “太妃劳心了。” 众人举盏回敬。 金鼎鸣三响,这家宴算是正式开始了,大型歌舞上场,气氛轻快的很。方过了小会儿,明姝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就觉得无聊的紧。加之楚致缇的手势,她就想着溜脚走。 淑太妃这会看的兴起,瞧那伴做花形,从中间舞出的少女,身子窈窕,姝颜丽影的。凤目里掩饰不住的满意点头,稍稍侧首顾盼明姝时,才发现她的异样。 “公主可是觉着无趣?”她降了声儿,问到。 这若是换了往常,明姝自当是要大声说出本意,可就是在被楚明康惩罚的这段时日里,她也清楚了些事。 身在皇室,注重的便是颜面这一说。她那日放肆到了极点,饶是楚明康再如何宠她,可首要的就是他的身份。他是皇帝,她是公主,尊卑次要还是必须分明的。她受罚,不是为了阻挡立后,而是因为她驳了皇帝的面儿。 好吧,这些个都是他六叔阐明的。 总之,她是不能在这种时候,又驳了淑太妃的面儿…… 她扬起笑颜,甜声回道: “母妃多虑了,姝儿是瞧那群舞中的女子入了神罢了。”说完,便指了指那款腰轻摆的貌美少女。 淑太妃含笑,莞尔道:“可喜欢她?”语气里透着一份探究之意。 明姝愣然,不知为何,淑太妃这句话是抬高了音,大有特意为之的意思。她才问完,似乎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比如那正同姬妃对饮的楚明康就直接朝这边看了过来。又如荣太主,也停了夹食的筷著,稍稍侧首。 纤细的小手隐隐抓住了撒在锦垫上的云丝绸花宫裙。下意识的,她朝楚离那边看去,可是却再一次对上了楚泽的视线。蓦然落入那深沉的黑渊中,她有些喘不过气,慌张的转移视线。却又听见淑太妃再次复问了一句,她这才惶惶抬头。 “尚可……尚可……” 一言即出,她顿时就发现四周明显变化。淑太妃满意的笑了,皇帝看向舞姬的眼神变了又变,荣太主则是冷笑不断,而摄政王却是满面玩味。 她不由的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那一堆飞纱中的明艳红衣舞姬…… 晚宴已然过了一半,明姝也无聊极了,自之前那一事后,再也无人关注她了。众人皆是你来我往,和谐的很,也不见有楚离说的好戏,不免失望。 这席上,她注意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楚致缇不说,单是晏晚就勾了她大半心思,那丫头大抵是要做皇后了,打扮的也愈发贵气了。人深沉了不少,话也没见说几句,自打明姝对那舞姬发表了喜意后,她只冷冷看了明姝一眼。这倒叫明姝纳闷了许久,再看,那丫头也不理她了。 心思沉沉,旁边的淑太妃又抿嘴笑道:“这过个十几日,便是册后大典了,也算是今年的头等喜事了。日子定的仓促,准备的可能也不尚得当,荣太主可勿见气。” 琼酿微倾,楚歆端了酒盏盈然一笑,似极了一株艳丽花蕊,逼人心魄。回道:“有太妃主持,这也是我儿荣幸。” 以往,在明姝看来,淑太妃同楚歆两人虽算不上深交,可也相互敬重。一个是深宫嫔妃,一个是皇帝胞妹,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见了面也是笑着作答。可今夜,隐约间就弥漫着一股子火药味。 “也是,瞧哀家话起的,敦平是陛下的亲表妹,这国婚一事也办的稳重,哀家也是自当尽力。只这往后的日子里,还望陛下多疼着小皇后些才是。”六翅的金凤轻轻摇动,两髻垂下的珍珠坠子也随之晃悠。 楚明康不曾开口,只见楚歆放了手中的翡翠酒盏,细致的柳眉掺和着点点柔意,接道:“太妃所言甚是,阿晚年龄尚幼,日后入了宫,也还望太妃悉心教导。” “太主谦言了……” 这一夜的家宴,倒是别开生面,明姝也是头一次忍坐到了最后。晚宴结束,她还没来得及跟楚离话别,就被淑太妃的人送回了宫。 楚离话中的好戏,她也看了个大概,唯一不明的,便是淑太妃因何皇姑翻脸这事。 是因为立后么? 次日,明姝是早早起身,今日她是特意宣了楚致缇进宫陪伴。心情也好的出奇,身边伺候的宫人还不断玩笑她,她也不气。待早膳才用了一半时,静儿便来报了。 “殿下,出事了……” 她放了手中的筷著,很不解的看着她,问道:“如今还能出个什么事?” 大抵是真出大事了,静儿这平素不易变脸的人儿,这会都白了脸,瞪着眼,低声咬字作答道:“陛下册了常氏旁女为妃!” “常氏旁女?这又是人物?”她立马来了兴趣。 静儿忙说:“就是淑太妃娘家的一个旁系小姐,陛下昨夜临幸了她,今日一早就封为九嫔之首。” 九嫔之首,那便是昭仪啊,再上一阶可就是正品皇妃了。当年内宅名声大动的华氏送女入宫,也就博了个婕妤品级。如今这个常氏女子竟一夜就升了九嫔之首,当真可谓是大事。 特别是,这事还出在册后大典的前几日,怕是过不了一会,荣太主就要入宫了吧…… 不过,这常氏女子又是如何入了宫来?她可不曾听闻淑太妃宣诏娘家人。小手轻轻点了点桌面,过了半晌,疑问道:“皇兄怎的无缘无故就临幸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惨啊〒_〒花了几个小时写文,又花了半个小时找网络,好冷…… 第39章 [10] 常氏一族在盛京里,算不得何显贵,却也是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族中在朝为官者,不下五人,官阶最高也不过四品文典史员。年间送了一女入宫选秀,封嫔,后为帝诞下皇三子,晋淑妃。自此,常氏荣耀。如今,往日淑妃俨然成为后宫第一人。 明姝向来不喜后宫争斗,偏生这新封的岚昭仪就跟她扯上了些莫须有的关系。 “本宫可不记得曾见过她。” 在明姝的示意下,静儿起了身,遣走了殿里侍候的宫人,近了食案边,压低了声说道:“殿下,您以前是不曾见过她,可……昨晚你见了,便是那红衣舞者。” “是她?!” 这下明姝不免大吃一惊,忙忆起昨夜的幕幕,那妖娆女子确实生的艳异常人,再来便是淑太妃的话,荣太主的反常。 原来如此! 午间楚致缇进的宫,在偏殿见了明姝。本来昨日下午他们就见过了,有些话也说了,可明姝最近是憋屈的很,只想找人来诉诉苦,楚致缇就糟了殃。 “阿致,我不喜欢宫里!” 寂静的初秋晨午,朱色的宫门大敞,明媚细碎的阳光洒在了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宫人都被明姝叫走了,方便的就是说话没个顾忌。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久不在京都的楚致缇,有些消息比不得明姝通透,对她近期的遭遇也都是才打听的。现在甫一听她说这话,也不知真假。 “阿玖,你可别老把这话挂嘴边上,你是公主,不喜欢这皇宫,难不成还能出宫住去?” 他是只顾着说话了,也不曾瞧见趴在锦榻上的人儿,明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华。 “你自是不知我的苦……” 之后的几天,日子愈发接近册后大典了,宫里头忙的是热火朝天。而闲的人,自然也依旧闲的慌。期间,新封的岚昭仪也来见了明姝几次,每回都是礼数周到,满面带笑。 俗言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理儿,明姝还是懂的。说起来,这岚昭仪也就比她大了五岁,人生的好看,说话的功夫也极其厉害。偏偏靠近了还挑不出她的错来,里外还透着股子纯善。毕竟是淑太妃的自家人,明姝也不好如何亏她,只能笑脸相迎。 身为九嫔之首的昭仪,若换了平日里,还是得归置个庆典册立的。偏生,她这昭仪封的就不是个时候,注定是得不到那份尊荣。 大抵皇帝也是明白这个问题吧,从临幸了岚昭仪后,便日日翻着她的牌子,各式珍宝往她的宫里也送了不少,也权当补偿。眼红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就如皇帝的四殿偏妃,各个恨的咬牙,却又无处诉苦,谁叫人家姑妈是太妃呢。 册后大典那一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热闹起了。大胤开朝已来,便有个规矩,庄严隆重的册后大典,后宫女眷一律不得入前三宫观礼。需在大典成后,众人聚首皇后寝宫再行见礼。 所以。外面闹的如何欢腾,明姝照旧缩在被窝里不起来,可急坏了一群宫人。 “殿下,您起来试试这新衣吧……” 绣凤的金丝碧里华裙齐整整的叠在红木托盘上,安儿端的双臂已然酸软,可依旧跪在榻边不肯起来。对着粉色金纱内的明姝,是壮着胆子,唤了又唤。 明姝没睡,柔软的薄被就被她拉至头顶,企图遮住耳边的声音。她现在很烦躁,隐约听着前宫传来的丝乐声,蓦然想起昨日岚昭仪说的话来…… “那凤袍妾妃也瞧了,虽是赶制,可是却也不差,特别是那对襟子上的一双金凤,绣的可谓是栩栩如生呢,极美!” “殿下,您就起来吧。” 安儿的苦苦哀求终是惹恼了明姝,一个打滚干脆的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那略带凌厉的声响骇的安儿一悚,私以为明姝是要发怒了,忙要扣首求罪。却不料,里面的人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哪都不想上,去将宫门闭了,无论谁来,都挡走。” 向来清脆动听的嗓音从华丽的层层纱幔里飘了出来,隐隐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低沉…… 盯着那抹娇俏的身影再次埋回锦罗里,安儿只觉着后背冷汗直冒。 她是颤巍巍的退出了寝殿,捧着大红宫装兀自哭丧着脸,早等候在外的静儿一瞧她出来,就赶紧迎了上去。 “姐姐,殿下她……” 安儿只要想起明姝的话来,便是一阵心惊后怕,拉过了静儿,绕到一众守候的宫人后面。 “快别问了,你赶紧让人去太医院叫几个太医过来,就候在偏殿里。别太声张,然后闭了宫门,若有人来问,就说殿下凤体不适。” 静儿大惊,面色骤变道:“这可如何使得,今日不是寻常日里的,若是陛下那边下了话,我们几个可是担待不起啊!” “你快些听我的去办,别扭着了!”安儿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厉害,可里头的那小祖宗显然是铁了心的腰闹,她们这些婢子又能如何呢,还不就只能是帮主子遮个脸面吗。 “诶,我这就去!” 册后大典极其繁重,头头道道行拜下来,这就是一天的时光。这一日里,明姝不出现,也没人敢去问。到了傍晚的宫宴,她这一缺席,就引来了不少闲言。 早先便有人说,明姝是为了立后一事同皇帝闹翻了脸的,也自然同荣太主起了嫌隙。那岚昭仪,也就是因着她的一句“尚可”,才得幸于掖庭。而如今,这新后的册立国宴,她也不参加,意思显而易见。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各国使臣奉礼。楚明康最近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对于明姝的这次公然对抗,他显然是不悦的,可是却也不能有何显露。私下招了人来,耳语了一番,便又举杯温笑向众人。 “今夜,众卿家尽饮。” 往宸玺宫去的人,是楚明康的心腹周迁,夜暮的很,一群太监执灯引路,直朝正殿而去。琉璃飞檐的宫梁上悬着一排红色硕大宫灯,明黄的流苏随风轻动。远远的,便看见正殿宫门紧闭,一群宫人候在外头。 一瞧着那禁宫大总管露脸,安儿就吓的变了脸,推搡着静儿迎了上去,“周公公,您怎么来了?” “殿下呢?”他倒是问的直接,可瞧着姐妹俩的脸色,立时就知道了中间的曲折。叹了气将身后的人遣到了一旁,叫过两人去了僻静处。才说:“你们是如何伺候殿下的!可知陛下今日已然动了怒,殿下尚且年幼不懂事,你们这些个做宫人的也不懂么!” 稍稍弯翘的食指险险直戳两人头际,昏暗的灯光就打在他紧绷的面上,那铁青怒板的脸,姐妹俩瞧着委实有几分惊悚。两人头的低了又低,心头也是委屈的紧。 “总管······您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殿下是个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吗?哪是我们姐妹俩能劝动的,这一天除了让送膳进去,就不准人入了。” 周迁之前便是楚明康身边的宫人,伺候楚明康的日子比谁都长,后来主了东宫管理。在新帝登基后,又升了禁宫总管一职。前几年自然也少不了接触明姝,那小脾气的苦头也吃了不少,这姐妹俩的委屈,他也是懂,可······ “你们这跟我哭有个什么用?过了今晚,保不准陛下会如何发作,你们俩先做个准备。明儿个一早,若是能劝了殿下去凤仪宫,这事也就算了了,要没去的话······这后果我也就不说了,你们自己个掂量去吧。” 看了看姐妹俩,下了该说的话,旋即就朝正殿门口走去。撩袍跪下,朝里头大声恭敬打着千儿道:“殿下,陛下让奴才来给您问安了。如今又是个转天的季节,陛下说了,殿□体不适可得好生将养,莫要烦了心才是。” 言罢便是一个深深叩首,过了好半晌,里面才悠悠传来了明姝的声音,娇糯却不失威仪。 “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吧。” 他是宫中老人,明姝的脾气也清楚,今日私下有不少人乱议,他没少停。可这主子的谁对谁错,他却是不能言论,对于明姝,他倒是多了份心。 “老奴这就回,殿下也早些歇下吧,凤体要紧。” 这新后的大典,后宫里是规定了要燃灯一夜,遍处一片通明。一日即过,翌日天将明,宫妃们是早早开始了装扮,头晌便是给新后见礼,谁也不敢乱了礼数。 宸玺宫却依旧一片沉寂,一如昨日,明姝又赖床上不起了,任由宫人如何来唤,她都是不应。熬到晌午,皇帝的人就来了,留下一卷明黄圣旨便告退离去。 明黄卷轴送到了明姝的手中,那细滑的金龙飞云锦帛摊开,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句一目了然。看完了,也念罢了,最后便愣愣的由它落在了地上,红釉轴子磕在了短毛花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择日出宫,入住公主府…… 这一日,阖宫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这辈子都卡不上来了t^t *抽的太厉害了…… 第40章 [11] 在大胤朝,皇家公主十五及笈出宫开府,这是祖规。偏偏到了明姝这,还未及笈便被送出了宫去,自然成了新闻。明面上是道公主开府自勉,可暗地里,谁都知这冠宠天下的明姝公主是被驱逐了。 起初,明姝接了圣旨,心里不免难受,可也没大闹了。对于出宫居于公主府一事,她也乐得自在。早些年,属于她的公主府便已经竣工了,那是她父皇送给她的及笈礼物。如今住进,也就当提前拆礼了。 这几日宸玺宫中来的人是络绎不绝,明姝瞧烦,便都挡走了。皇帝不曾说出明确日期,她却是迫不及待的要搬出去了。 新长公主府位于城东权贵云集之处,其之广大,令人咋舌。建府之初,便是征地千亩,召集天下良匠,历时五年方才完的工。先帝道是公主喜热闹,特意在府邸东前路开民街一条,迄今那一条街在京都算的是最为繁华的一条,人称公主街。 对于明姝出宫开府一事,楚明康表现的也非强硬之态。除了命礼部为公主府进行修检,各式珍宝也是一箱一箱的抬进。之外还亲自挑选了五百宫人随公主出宫,又赐下几处皇家园林为明姝私产,更是划出南方最为繁华的十六个郡州为公主封地。 终归,明姝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没有一个人反驳了皇帝的旨意。明姝直到出宫的那一日才见了楚明康与晏晚,也不曾多说什么,便离去了。兄妹俩之间算是彻底隔阂了,而向来粘她的晏晚也一改前性,对她不理不睬,大抵是记恨上她了。 明姝天生便是个宠儿,高贵的身份赋予了她一切。对于破裂的关系,向来傲气的她,在被伤过一次后,就再也不屑于修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她放下了攥在手心的云锦车帘。秀丽的面颊上,隐隐有一滴清泪落下…… 四个月后。 天将将亮,公主府里便忙开了,燃了一夜的烛火被取下灯罩吹灭。入了冬,天寒了,明姝起床便是个问题,可急煞了作为大管事的安儿。让侍人备好了热水,就进了内室去唤明姝。甫一入内,就是一股含着芳香的热气扑来。与宸玺宫内殿无二样的寝卧很大,因明姝畏寒,入冬后的每个夜里都是要在内室里置三个炭鼎取暖,温热异常。 待她走近了大榻边上,小心翼翼地撩过坠珠雪绒床幔高高挂起,瞧着熟睡了绝色小佳人,她不由愣了神。明姝公主有大胤第一美人之称,她们这些个做宫人的,却从不敢多直视于主子。如今甫一看这瞧了几月的漂亮脸颊,她还是会被迷了心。 心说这日后,谁能娶了公主为妻,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缘了。 “殿下,殿下······” 好好的一副美人酣睡画,便被她给扰了。只听窝在一团白绒雪锦中的明姝嘤嘤嘟囔了两声,蝶翼般的眼睑忽闪忽闪了半饷,才缓缓睁开了,美目含雾,泪眼汪汪的。 安儿见明姝是半醒了,赶忙的就趁热打铁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明日国学才停课呢,今日尚需早往。” 言罢,榻上的明姝就是一通乱哼哼,尽是不悦。少顷才开口软软道:“烦的紧,让人都进来吧。” 时间过的倒是快,如今又是一年到头了,年关将至,国学府也即将停课了。这几月她渐渐熟悉了宫外的生活,国学府也去的勤。倒不是为了学文习识,不过是那处有好玩的人罢了。加之皇帝已经将她全权交由给了摄政王楚泽,更是不能偷懒了。 端着托盘的侍人井然进入,明姝也被侍候着起身了。一番梳洗装扮后,就被人拥着往膳厅去了,甫一踏出房门,便是一阵寒风袭来,冻的明姝一个瑟缩。 “落雨了?” 她的视线扫过庭前被雨水清洗的青石板上,大抵雨水来的急,原本已枯萎的黄叶了然残落一地,石台上的一排万年青却是绿的正欢。 “回殿下,是的。”安儿细心的替明姝拢了拢镶着白狐绒毛的大氅,边回了话。 公主府筑的极广,虽不及宫中,却也非常居能比之。往膳厅去的路要花些脚力,所以府中的软轿肩舆也起了用场。轿中早已置好一鼎暖炉,待明姝坐稳便起步。平平稳稳中,明姝恍然想起前日三皇叔说宫中年关的事情。道是她虽出宫开府,可规矩还是要守,让她这几日提早回宫住去呢。 这倒是给她出了难题,住在宫外的日子里,除了被楚泽拘束着,她便是主子,没人敢管,舒适的很。这厢,猛然跟她说回宫去,当真是有些不愿。自出宫,她便不曾同宫中人联系过,倒是二皇兄楚明卿常往她这来探望,淑太妃也没少了着人问候。可隔阂最深的那两人,却是从不曾理会。 烦躁的舒了口气,想来,今年这年关宫宴,她怕是又要装病了。 轿子一落,便有人上前来搀扶,出走了几步,就听人来报。 “殿下,延平世子来了,在膳厅等您呢。” 登时,她这愁了一清晨的柳眉,也舒展了,挥退了搀着她的侍人,就疾步往膳厅走去。踩着狐皮的玲珑宫靴,粉红的毛氅衣裙被风撩起,婀娜身影飞快行过红木长廊,冬日初升的缕缕薄雾被她撞散,似极了一只穿梭在天际云彩中的粉色蝶儿,轻盈欢快。 “阿致!阿致!” 还未踏进前厅门槛,她就心急的嚷开了,等瞧清了那人后,她更是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楚致缇赶忙起身接住了扑过来的明姝,略带暖气的手掌抓牢了丫头冰冷的柔荑,顿时英俊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悦。 “又跑着来的?瞧你这手都冻成什么样了!” 明姝不以为然的笑着,两颊梨涡轻旋,因为方才小跑了一段,面上还透着一抹红霞,小喘道:“没事,你这手不正暖着嘛,给我握握就打紧了。” 自册后大典后,楚致缇便被留在了京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明姝了。每日她身边除了伴读华漓棠外,又多了个楚致缇,在国学府的日子也欢实了不少。唯一让她不快的,便是六叔又走了,在她被送出宫的第二日,来看了她后,就回封地去了。 楚致缇本就心疼明姝的紧,瞧着她那一双小手冻的发红,紧的就叫人送了手炉来。将明姝带到了膳桌边坐下,替她解了外面披着的大氅,才笑道:“这几日可曾挂念我了?” 明姝正抱着手炉取暖忆事,闻他言,忙断了心中思量,点头说道:“自然念你,椠州可好玩?” 再过一月,便是楚致缇的生辰了,翻年他也是个十三大的少年了。大抵他父王亦是想到了这点,前几日往椠州视察时,破天荒的便带了他去,明里暗里都有着那么一个意思。 楚致缇却不曾露出明姝想象中的得意来,面色淡淡的,回道:“别提了,那可是个苦寒地头,我这才去了几日就有些吃不消了。” 明姝一愣,她这才想起,二皇叔此次视察椠州去的主要地点便是屯兵三十万的西椠大营。楚致缇这副自小同她一般娇惯的身子,自然是受不得军营辛苦,不由得,明姝起了一份同情。 “你可还是早些习惯的好,前些日子我听三叔说了,二叔有意要送你入军队去。” “此话当真?!” “当真。” “阿玖你可莫唬我!” 明姝这话倒是把楚致缇惊了一下,仔细回想起他家父王近日瞧他的眼神,难不怪的!总说叫他多同士兵打打交道,原来起的是这么个心思! 明姝很是仗义的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可得有个准备哦。” 这下楚致缇是哭笑不得,他自是信了明姝的话,既然这话头是从摄政王口里出来的,定是变不了。俊朗的双眉顿时弯垮,求救的眼神落在了明姝的身上。 “阿玖,这回就你能救我了,你去跟三叔说说,让他去找我父王断了那念头。军队不适合我呀,你还不知我这身板嘛,一旦进了那地方,保准是回不来了!” “好啦好啦,你别这模样,赶明儿我跟三叔说说去,你且安心。”她是瞧不得楚致缇求人的模样,往常不可一世的混世小魔王,软了脚,真不好玩。 得了明姝的保证,楚致缇自然立马就眉开眼笑了,搂着明姝就是一番亲热的叫。 “好妹妹,阿玖当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瞧他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明姝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她同三叔的关系缓和后,很多事也从三叔那打听了不少。关于二叔要送楚致缇入军队的事情,似乎已然是铁板钉钉了。二叔一生驰骋沙场,如今老了,自然也是盼望嫡子能走上那条光荣大道。 就算是她去求三叔帮忙添言,这事怕也见不得几分成效。 “好了,快些用膳吧,今日还要去国学呢。”她面带霁红的推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趴回来更文了,看了读者留言,感觉我慢热了,好吧,我老实交代,我本是打算等和谐期过去呢…… 现在等不了了,估计就快写大餐了~希望大家别弃了咱啊t^t 第41章 [12] 入冬新雨一夜,寒风里都带着股湿冷的冻。一如往常,明姝带了食盒往国学去了。坐她身旁的楚致缇不止一次的问过那食盒,他是从未见她吃过,可每每回府之际,那盒子已然空了。明姝却从不曾告诉他,瞒的紧。 “我的事,你可别管宽了去。” 这不,他才追问了几句,明姝就翻了脸。思起他如今还有事要拜托这丫头,也就不好再去惹恼她了。很是不愉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算你狠。” 去见裴应清的时间,自然还是在午后,躲过了讨嫌的眼线,明姝便带着静儿去了桃林。 如今月入十二,桃林的漫天粉霞早已落尽,余下光秃秃的枝头在寒风中摇曳着,一片萧瑟。漂亮的桃花没了,自然也就无人再愿来这处。可偏生她来的是愈发的勤了,枯黄的野草上满是水珠,待她一脚踏下,那精致华贵的宫靴已然浸湿了大块,攒珠链子上还挂着草屑。她却是不甚在意,提高了裙摆打发了静儿望风,便只手抱着食盒进了林子。 她可是一心记挂着裴应清昨日还未讲完的民俗小言呢,有趣儿的世俗怪谈比之先生们讲的国史文学,要引人多了。 “应清!” 远远的,她便瞧见那人临风而立,单薄的身影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寂。在瞧见她的那一刻,俊雅的面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阿玖。” 昨夜落雨,草地一片湿润,自是不能席地坐了。裴应清特意在高处寻了一块被风吹干的石阶,撩起衣袍下了山坡就去接明姝,自然而然的拿过那重的出奇的食盒,然后小心的搀着明姝上了草坡去。 “日后不要带这么多的东西了,瞧你累的都出汗了。” 清润的月眸在看向明姝时,隐隐带着爱怜的意味,从明姝手中抽了她胡乱摸拭的绢帕,换自己伸手温柔的替她擦去点点热汗。 明姝有些愣怔,净白的面上浮起了飞霞,小巧的耳垂红的不似样,亏的裴应清那呆子不曾注意到,不然可就窘大发了。突然,她的视线就落到他身上那件破了线的棉衣,顿时就嘟囔了小嘴。 “昨日我不是拿了新棉衣给你么?怎么还穿着这件!” 藏青的单薄棉衣,不下四个补丁,有一处已经脱了棉,明眼一瞧就是有些年头的旧衣衫。早几日天一冷,明姝来见他时,他便穿着这么一件衣裳,在寒风里冻的发抖。前日明姝委实不忍心瞧着他那挨冻的模样,回了府就让人去寻了几套新棉衣于他。以为他换了新衣,便无事了,哪料他竟然不穿。 裴应清自是听出了明姝的怒意,消瘦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挺直了腰背,轻声说道:“搁着呢,等过些日子再穿吧。” 两人相处已然几月,明姝多少也清楚他的一些脾性,知他看中尊严,也就不好追究了,只愤愤说道:“你若是嫌弃我送的,那扔了便是。” 少年顿时猛吸了一口冷气,思绪全失,有些无措的说道:“不是,不是······阿玖勿错想,我只是舍不得穿罢了······”言毕,他便散了架子般,不好意思的耷拉了头,这一句话用尽了他所有底气。 “呵呵!”明姝浅笑开来,皎皎芙蓉面上透着一股子逗趣,音如鹂鸟般脆响动人。伸手打开了食盒,取了筷箸与他,言道:“快些吃东西吧。”同裴应清交往长了,明姝也学会了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待他有些呆窘的接了筷箸,明姝便同他一起吃起了东西。过了半饷,明姝恍然忆起了一些事来,忙咽了口中的东西。 “应清,年关夜里,你带我去看烟火吧。” “啊······” 裴应清显然是没跟上明姝的思路,待他清清楚楚将女孩那句话重复细想了十遍后,惊的放下了筷箸。“阿玖是同家人闹了事吗?”他很是担忧的问到。 在他这个世间俗人的眼中,年关夜可谓极其重要,如明姝这般的大家小姐,一般都该是在府中不出二门的。大家人户的规矩多,年宴自是不能少,明姝一看便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家中年宴必定是要参加的。至于观烟火,那也不过是官府为京都居民多开辟出来的一个年关娱乐罢了。虽是热闹非凡,好看的紧,可对明姝这样的小姐来说,该也算不得什么。假若不是同家人生了嫌隙,她如何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姝倒是如实的点了头,语气有些低迷道:“算是吧。” 裴应清料是如此,他人穷,可也知道大家人户的那些条条道道。在他看来,明姝是个好姑娘,自然是家里人给了她气受。 “可是没有和商的余地了?” 想想大皇兄同晏晚的脸色,明姝就很清楚事态,无谓的点了点头。 过了好半晌,愣坐的裴应清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对着明姝说道:“若阿玖当真不愿同家人过年宴,那我便带你去看烟火花灯吧!” 裴应清是个有原则的少年,每年的年夜花灯烟火他都会看,那漫天炸开的灿烂花火,美不胜收。私心里,他是希望能带着明姝一起去看的,他想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给明姝。可又不愿明姝同家里人的关系僵硬,所以,选择权还是回到了明姝的手中。而他,愿意成为她的另一个选择。 “那你就在朱雀街等我吧,我会早些来的,记得给我带盏花灯。” 明姝这会是豁开了,过了将近十个年关夜了,宫里都是那般模样。如今反正父皇也不在了,无人再重视于她,架子端了这么多年,倒不如今年就同裴应清出去好好尽情一番,她着实是厌了宫中的那些规矩同人。那宫外的年会她也听六叔说过,人多的很,自然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人手一只花灯,拼的就是个模样新式,裴应清手巧,扎花灯的功夫自然是不赖。思及此,她不免有些期待那夜的到来了。 裴应清是未料到明姝会应下,在听清她的话时,巨大的欣喜犹如红潮漫天盖来,拿着筷箸的手都隐隐有些不稳。 “阿玖放心,定会给你带一个最美的花灯!” 至于花灯的另一层意思,他倒是不打算解释给明姝了。 他只知,要做最漂亮的花灯,给这个世上最美的人儿。 这一日后,国学府便停了学,再到开学日便是翻年元月里去了。回府时,楚致缇的眼睛不免又多看了那空食盒几眼,最后便被明姝赶走了。 之后几日里,宫里淑太妃处来了人,请明姝入宫去,都被她给推了。楚明卿要带她入宫,也被她称病混了过去。日日就招了华漓棠来陪着玩,当真是闲的无聊了,便躲在寝居里酣睡一番去。 皇家的年宴自然是不同的,一如常年,印着皇帝玺印的金帖被派送出来,凡王侯将相,官秩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在入邀之列。而明姝,也象征性的收到了金帖。不过,在她得知今年楚明康要续守边关,六叔在封地未曾接旨被召回后,这张金帖就被她扔的不见了影子。 年节前几日,公主府里上下是忙开的,清理院落,桃符新换,红联对贴。明姝倒是喜欢这幅忙碌场景,就让人了温牛奶,独自坐在观景楼上看着。不时的听静儿说些下人们的事,又问问民间一些自己不知的习俗。 偶尔,她会去想去年的今日,就是这么个时间,她的父皇没有了。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可多少有些事情是会透风的。 安儿上了观景楼,便低头恭敬道:“殿下,香台已经置好了,您这就要去么?” 一本温奶饮尽,她扔下了手中的白玉杯,寒风袭来,未曾梳起的长长青丝凌乱飞舞。柱头上的粉纱也被吹开了,呼啸间,一点冰凉落在了她的面颊上,猛然一刺。白皙的小手伸出,便是一片六角雪花落入,她还未来得及细看,下一秒晶莹剔透的雪花儿便化作了一滴凉水。 “落雪了······走吧。” 话音一落,她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往楼下去了。留下安儿静儿俩人愣在远处,细想明姝方才那有些不正常的举止。两人均是有些不安。 “殿下为何不去皇陵拜祭呢?” 为何?那是只有明姝才知道的答案了。 直到了年关这一日,家家户户一早便开始燃爆竹,贺新岁。饶是远离民居的公主府,也不免被那热闹的气氛包围了。如今不同宫中,作为管事的安儿清早就使人去府门口处放爆竹,只为图个吉利。声声爆鸣,就惊醒了熟睡的明姝。 她睡意朦胧正在气头上,不愉的唤了静儿来。 “外头在作何?怎的如此吵闹?” 静儿心知是触了明姝的霉头,忙跪下回道:“禀殿下,是点爆竹呢,新年图吉利。” 明姝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好,今日是打算要躲房中一日的,可这一早就被吵醒了,她压了太久的火气,瞬间就要发作了。哪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间传进,下一刻三叔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玄口处,粉白相间的轻纱被他撩起。 “哟,小懒猫还在睡呢?” 这一句话,立马就激的明姝羞红了脸,同楚泽关系亲近后,她倒是愈发的有些依赖他了。对于他的逗趣,显然也很是受用。怒气尽散,就冲着楚泽甜声叫道:“三叔!” 待楚泽广步踏近后,明姝才瞧见他一袭黑裘上还残了未拍尽的雪花,立马亮了眼神。 “可是外面扎雪了?” 楚泽自然懂的明姝的那点小心思,一边解开大氅上的碧玉金扣,一边笑道:“是呢,不过你可别想着去玩。” 侍立一旁的静儿忙上前行礼接过那件沉重的大裘,在看见楚泽示意她出去的眼神时,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明姝,隐晦的唤了一声。 “殿下······” 明姝却是没懂,就朝她挥挥手,冷然道:“你且先下去吧。” 暗示无果,静儿只好垂头准备退出去,在路过楚泽身边时,娇柔的躯体浑然一僵,下一秒她就疾步跑了出去。直到她出了寝院,整个人都还有点心惊胆战,四肢发软。 心说,这摄政王的眼神,委实恐怖。 她不过只是想提醒公主注意内礼罢了,如今公主俨然不再是小女孩了,也该是避嫌之期。这女子闺房,哪是男子能随意出入的,就算是长辈,也得顾忌点吧。 公主不懂也就算了,那么,难道摄政王也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种更文,叫做拼命…… 边更文,边看着收藏掉,心好痛t^t 第42章 [13] 楚泽这一大早就来了公主府,无非是应了宫中太妃所求。年前的册后大典,明姝耍场小性子已然落了不少皇室颜面,遭人话柄;若今儿个年节宫宴也不出现的话,保不准这私下还得讲她传成个什么样来呢。 当然,这样的理由无非是说给外人听闻的罢了,如今的楚泽身居高位,又哪是太妃所请便能动的呢。可他又如何会来公主府,个中缘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去!就是不去!” 他这来意才说了一半,就直接被明姝吼断了。他当然知道耍脾气的小丫头不好弄,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哄。 “姝儿便同三叔去这一回,往后也就不逼你去了,可好?” 他人便坐在榻沿上,一手撑在鹅绒真丝的锦被面上,一手真伸落在明姝头际,如墨顺滑的乌丝缕缕流转在修长的指间,隐隐清香弥散。视野中,半埋丝锦中的小丫头面颊红粉,似极了夏节里那花池中的一株粉莲,清美娇嫩惹人怜。不知觉的,他那锐利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了。 明姝却为楚泽的软话而为难着,楚泽的手段脾气她还是知道的,如今两人关系亲和了,她却也知道何谓适可而止。若她一味的胡闹惹了楚泽,那后果绝非她所能承担的。 “三叔,我不想去。” 如同猫眼般浸若秋水的眼眸里,是涟滟的光彩,写着她的不甘,她的不愿,还有那么一丝……害怕。语气轻柔,却夹着决绝的意味。她是定了心,若是楚泽还不应她,那么…… 注视着她的眼,平生第一次他的心脏有了一种被撞击的感觉,那清纯洁然的小眼神,早已化作了一汪春水,正缓缓流淌在他冰封许久的心湖。 “姝儿同三叔去一个地方可好?” 他突然转开的话题倒叫明姝好生一愣,下意识的开口询道:“去何处?”眸底隐然有一丝雀跃好奇。 楚泽知道小丫头是上了勾,微微一笑道:“那可是个好去处,保准有姝儿不曾见过的风光,可若迟了时间,那便会错过,可愿意同三叔去?。” 明姝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当然愿意!”只要不同她说入宫的事,作何她都是愿意。 少女清脆动人的激动声音乍响于室,红唇边角上的那一抹俏皮笑容,却是灿若春花,美如秋月,秀丽无双。 宣了人备好了衣物,楚泽便亲力亲为的替明姝打扮了起来,上回他吃了这丫头的亏,之后便找了人好是一番学习,终是将女儿家的那一套给弄了个清晰。如今给明姝弄起来,虽是有些不熟练,却也没遭她鄙夷了。瞧着毫无防备的明姝,他倒是眼色愈发深沉了。 陪明姝用膳完毕后,他就带着她出了府,门口候着他的一对亲卫起兵,不曾吩咐人准备马车,抱着明姝就上了他的那匹战马。 纯黑的骏马高高扬蹄一声嘶鸣,惊的明姝花容失色,大叫:“三叔!三叔!我怕!”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恐惧不比新奇少,一瞧着那远离地面的高度,饶是后面有楚泽搂着,她还是吓的有些呼吸困难。 楚泽的大掌就箍在她的细腰上,接了侍卫递来的大氅,笑着将明姝裹好,才在她耳边安慰道:“莫怕,三叔在的呢。” 皮鞭挥下,马啸奔开,明姝被紧紧的裹在厚实的大氅里,密不透风,只能听见一片嘈杂的马蹄声。难受的颠簸使她不得不努力靠近楚泽的广怀中,任由他抱紧。 到达目的地时,明姝早已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了,待楚泽跃下马后,拨开大氅一角,便看见女孩略显苍白的面颊,紧咬不松的嘴唇昭示着她所受的惊吓。这番状态,楚泽才意识到这丫头的身子金贵。 “乖,不怕,已经到了。”不由的暖了声,轻轻的在明姝耳边呢喃到。 当几点冰凉落在她温润细滑的面上时,长长的眼睑忽动,美目半睁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发现已经不在马上了,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紧拽着大氅一角的手也放了开,嗓音软罗无力的才喊了一声。 “三叔······” 楚泽只无奈一笑,硬朗的食指带着丝丝寒气点上了她秀气的鼻翼,道:“只此一回,往后可再也不带你骑马了。” 落雪飘飘飞下,天地间一片白皑,他抱着她径自上了长梯般的台阶,朝云雾半掩的一座山庄走去。由于风大,明姝畏寒便用大氅遮了面,也不知外面是何景象。只能紧贴着楚泽的胸膛,感受他起步的稳重。 “三叔,你要带姝儿看什么?” 女孩好奇心浓重,他自然是笑了,只淡然回道:“过会你便知了。” 直到那一大簇大簇的金丝边十二瓣夏花出现在眼前时,明姝才从震惊中醒来,她推开了楚泽,拢着裙摆飞快的跑入了花圃中,那及膝高的花束,五彩缤纷,一望无际。纵使冬雪飞下,竟然也开的艳盛,足足有半山之多。 此花,明姝只曾在书献记载中所闻,鲜少见之。 “冬盛夏姝,五彩夺妍,花开无叶,花败无果;八瓣花束寒苦冰地有之,能入药解百病,却以十二瓣为圣,至今尚不知何有。” 书中所画的十二瓣夏花倒是引诱了明姝许久,直到早年有人献来八瓣夏花入宫,她才一解眼馋。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那绝美的十二瓣,却不料今日这眼皮下就出现了一大山。 花香独郁,彩色众多。她蹲身细观,才发现真如书中所写,花枝无叶,洁白的雪花落在粉瓣上,还未来得及化成水珠,就消失不见了。明姝新奇的睁大了眼睛,才发现这花是会吸收白雪的。 “三叔!三叔!这花要食雪!” 明姝不是爱花之人,却是喜欢稀奇的人儿,这种能称之为奇观的景象,委实让她大开眼界。掖裙飞走间,笑语嘤嘤。 楚泽不曾出声,只负手立于花间,凝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清喉娇啭的嗓音,花颜月貌的面颊,似乎就在一瞬间,天地之间万物都失去的颜色。所有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任她轻易带动,随她万般喜乐。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直到······ “三叔!你这花都是何处寻来的?”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春水般柔顺的声音击碎了他心中的万丈冰湖,秀丽的美目星光半闪,正勾着灵动诱人的弧度。 向来思想强大的他,不免一时陷入了恍惚,衣袖被拽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俊逸的面上渐渐被寒霜覆盖,黑眸暗沉,却在明姝的面前不露痕迹的抽出了她的手,淡淡说到。 “早些年机缘巧合得了种子,就播在了此处,不料就生了这花,越来越多。” 明姝却是不曾发现他的变化,只捧着一株摘来的夏花欢快的说着:“三叔好运,这花可是百年不见呢,姝儿喜欢!” 楚泽的视线就落在她手心上那株粉色夏花上,眉头微动,眼眸几转,长指便从她手中捻起了那花朵来。不动声色道:“姝儿很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 她的答案换来他邪魅一笑,夹在指间的粉色花朵直直簪入了她的小髻之中,同玉铃叮当同位,正观之下,当真是人比花娇,貌比四美。 “姝儿喜欢就好······”一语未落,声色几变,最后方诡异结尾。 见了如此美景的明姝,哪里还肯轻易离去,缠着楚泽一玩便是整天。此处为楚泽私产,早年得了这世间珍惜花种便特意觅了京郊荒区种下。起初不曾上心,直到几场冬雪过后,夏花初绽才引起他的重视。围山扩植,建庄盖院,样样事情做的都是极为隐秘。时值今时,怕是也没几人能知此处。 而明姝的到来,显然是这庄子第一次迎来新客。对于明姝,楚泽开了太多先例。 这地方自然也不是白来的,花也不是白给她看的。说到底,楚泽无非还是想带明姝进宫去。事先明姝尚可干脆耍赖拒绝,可是见了奇观后,她唯一的借口也不便说出了。玩够了,自然也就应了楚泽的要求,随他入宫赴宴。 出了庄园便是阵阵寒风呼啸,明姝穿的不薄,却也抵不住直哆嗦。粉嫩的娇颜冻的红扑扑的,说不出的怜人。楚泽但笑不语弯腰将她抱起,等她搂紧了他的脖颈,才满意的大步往山下走去。 “三叔,我以后还能来这看么?” “能,不过得下个冬天了。” 有雪花落入了她的衣服中,冻的她一个瑟缩,却也不忘急急问道:“为何?” 一个搂近,女孩馨香的吸气就萦绕在他的周边,风吹不散,雪打不尽,愈发的清晰。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瞟了一眼怀中的小人儿,唇边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夏花需食冬雪方开,花期短暂,不足五日便败,如今已是第四日了。所以,只能下个冬季再来。” 闻言,明姝不觉有些失望了,娇丽的小嘴都不悦的弯垮了。 “原来如此。” 楚泽拍了拍她的背部,似是安抚,眉峰轻暖道:“既然姝儿如此喜欢,那以后每个冬季都同三叔来这可好?” 明姝一个错愕,半晌才反应过来,眸光大亮,直欢喜的嚷嚷着:“好啊!好啊!” 等到了山下时,空地上早已候着一队车马,只瞧那华丽纯黑的服饰,明姝便知那都是楚泽的亲兵。视线触及到人群中的那一辆华丽马车时,她终归是满意了。等上了马车后,抱着手炉取暖几分,楚泽也坐稳了,便甜甜笑言。 “三叔真好!” 楚泽深深一笑,霸气的眉峰间竟添了几分诡秘。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期末是件痛苦的事情,作业堆成山,还要写论文t^t 第43章 [14] 雪大天冻的,马车走起来委实花费了一番力,护着马车的卫队也不得不放慢了步伐,待队伍进城入宫已然是天黑之时了。 禁宫可不是个人人都能乘车走的地方,如楚泽这般的诸侯也只能过了二重宫门规矩下车,换上撵轿代步。至于其他人,早在宫门前就只能靠步行了。好在有明姝这个长公主特例在,车队一路驶进了三重宫门。 官家宫宴又是年节,自然非凡热闹,大红精致宫灯随处悬挂,坠珠流苏稳稳不动。来往的都是朝中大员及家眷,随处三五成行,面带喜色。明姝倒是掀着帘子好生瞧了一番,感觉还不错。凡马车过境之处,便是人群噤声惶恐下跪。 “倒是有个年节的模样。”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回头去看楚泽,却没得到他的回话,只好无趣的把玩腰间的雪白玉玦佩环了。她这一身大红宫装还是楚泽备下的,一上了马车就给她换上。 不得不说,还是他老人家想的周到。 好在楚泽把时间掐的准,他们还算是早到的。宫宴便设在御园,他们到时,那里已经是坐满了人。直到两人一下轿,明姝很不意外的听见全体下跪齐呼。 “参见摄政王,千岁千千岁!长公主殿下福安!” 明姝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下意识将视线悄悄偷瞟到身边的楚泽脸上,那张全天对她温柔笑言的脸,早已变得冰冷寒冽了,如天宇般的眉峰中透着的是独据天下的霸气,双眼里没有半丝温度可言。 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即使她年纪还不大,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份危险的气息。不自觉的,她往后不着痕迹的倒退了几步。 楚泽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的疏离,黑沉的眸底波光隐动,长臂一伸就抓住了明姝的小手。一个用力,就将她牢牢的牵在了身边。 明姝的柔荑软乎的紧,刚从暖手笼子里拿出来,被楚泽寒气四溢的大掌一捏,就冻的有些畏缩。想要抽出,却被他握的更紧了。 “三叔······”她糯糯出声。 他却没理会她无声的抗议,径自拉着她的手踩着覆盖红毯的台阶上去了。待落座之后,下面的人也才一一起身。 明姝自然不是坐在楚泽的身边,明眼的宫人直接引着她又上了一层去。待她坐定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然冻的有些麻木了,可手心里却起了薄汗。 “殿下福安。” 她回头才发现是安儿静儿,下意识的就对上了楚泽的目光,心头微暖。从静儿手中接了玲珑暖炉放在怀中,又端了热茶浅饮。 “安陌,六叔的礼物可曾送到了?” 她可是记得,前段时间收了楚离的信,说是年节会送礼物来。这几日都没动静,若今日还不到的话,那可不是她六叔的做派了。 安陌是安儿的全名,一听明姝唤她问事,不慌不乱的上前恭敬回道:“回殿下,今儿个午时到的,奴婢让人放殿下寝宫里了。” 明姝挑唇满意点头。 “还有王公贵族的送礼,全部已登记入册,东西都放在库房里头。” 闻言,明姝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往年她人在宫中,不乏送礼的人,却都是些皇室中人,后宫嫔妃罢了。如今开了府,这些个贵族官员倒是上了心。 “文王到!” 太监尖细的叫唱声将将落下,人群又是全部起身下跪齐呼。坐在上面的明姝也亮了眼,汉白玉宫阶上走来的玉立修长身子让她笑开了颜。等人上来后坐在了她的旁边,迫不及待的就唤到。 “二哥哥!” 甜甜的嗓音欢快极了,丝毫不见前几日同他争吵时的愤意。 倒是叫楚明卿好生一愣,那天他也是听了淑太妃的劝,才去了公主府。却不料丫头那几日的脾气委实怪的紧,连他这个一向笑颜相对的哥哥都被指着鼻子骂了。他也没上心,自知那几日是先帝祭日,也难怪她心情不好。除了怜惜丫头外,也第一次对他温和的大皇兄产生了质疑。 “姝儿。”他笑着柔声唤了她。 明姝大约也是想起了那日自己的窘态,悠然之间就红了脸,芙蓉面上尽是羞赧和后悔。直到楚明卿的大手抚上她的头顶时,才怯生生的说到。 “二哥,对不起······” 少年温润的双眼中掩饰不住对皇妹的溺爱,浅笑出声,从怀中掏了一只红缎面的云纹锦盒来。 “这是什么?” 丫头幽黑的大眸子里正闪着好奇,可爱的紧。只见楚明卿将盒子放在了她的怀中,眼神示意她自己个打开。明姝倒是不生分,拿着盒子就直接开了盖子。 “哇!” 明黄绸缎上就夹着两只龙凤戒子,非金非银亦非玉的质材叫明姝起了稀罕的欢喜,龙凤盘踞晶莹剔透,内里还对光还闪着七彩的光亮。只一眼,明姝就爱不释手了。 “这个真好看!” “这可是哥哥遣人从邻国带回的材料定做的呢,姝儿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啊,谢谢二哥哥!” “谢谢就罢了,这龙凤戒子你且收好了。丫头也是大姑娘了,将来若是碰着个如意人,可别忘了把这礼物派上用场。” 楚明卿这半真半假的话,明显就是在打趣明姝。丫头羞赧了脸,没好气的回道:“哥哥都还未娶王妃,姝儿可不急呢!” “你这坏丫头!” “哈哈” 兄妹俩算是重归于好了,待明姝收好那对戒子交给身边的安儿后,发现下面又来了好一些宗亲入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太监通报说是荣太主到了。 明姝的小眼神立马就对上了楚明卿去,自册后大典之后,这位自幼便关爱她如己出的皇姑就从未来见过她了。她情知事源就出在岚昭仪的身上,可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遭了淑太妃的道。想着晏晚那日的眼神和之后的冷淡,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楚明卿看出了明姝的迟疑,只牵过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用怕。 荣太主就坐在了明姝的对面,那一身火红的宫装刺的明姝眼睛都有些痛,雍容华贵便是荣太主的代名词。风流韵致,美到极点。如魅的目光落在明姝的身上时,竟勾唇怡然浅笑。 “殿下来的真是早呢,这地冷天寒的,可要注意身子。” 清媚的声音里是对晚辈的亲切关爱,挑不出一丝破绽来,连明姝都快以为皇姑是原谅了她。可细瞧之下,那宛若青烟的柳眉在弯翘之际,一抹寒光逝的急快。 亏的明姝平日里观人偶尔难得细致,这一眼,就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到一片雪花落在面上时,她才悄然回了神。 “还多亏了三叔呢,带着姝儿来的早,多谢皇姑惦念。” 言语间一派天真隐然,唯独那“三叔”二字咬的极重。席间本就静谧,她这一声出去,更是空旷的很。所以在她侧首望去之时,便在新到的那群人中,瞧到了皇帝龙颜上瞬逝的僵硬。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贵太妃到!德妃娘娘到!”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贵太妃万福金安!德妃娘娘万福!” 明姝是被楚明卿拉着跪下的,她还为方才皇帝目中的愤怒而出神。阵阵的恭敬呼声让她有些恍惚,直到身子被安儿扶起,她还有些晕沉。坐在软软的锦垫上,兀自发愣。 尚未开宴,人已到齐,似乎未免尴尬,淑太妃就接了明姝方才的话头。 “殿下在宫外是玩野了心,亏得摄政王能把人带来,辛苦了。”掺着笑的话,自然也就只是个话料罢了。 明姝抬头,对着淑太妃甜甜一笑,盈盈道:“淑母妃又拿话窘姝儿。”末了,还羞羞掩面,做足了样子。 早先后宫传言淑太妃进尊太后一事,后来却是不了了之,尊了贵太妃就不曾再提。倒是她侄女,昭仪常氏升的快,如今都成了德妃,俨然仅次于中宫皇后的尊贵。 坐在荣太主上首的楚泽仅点头冷冷示意,不发一言,姿态好不高贵傲然,似乎谁也不曾看在眼里,执了酒盏饮尽。 淑太妃和蔼一笑,向来她同先帝的其他妃子都是一样,对待明姝总是多了几分心。时间久了,饶是公主再刁蛮,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加之明姝又同她所出的皇子好,自然非比常人亲近。所以,即使在德妃的事情上,明姝还是不愿与她起任何冲突。 “也不知那宫外头是什么景那般好看,殿下出去这么些时间,都不愿入宫回来瞧瞧哀家这孤苦人。” 明姝嫣然一笑,道:“淑母妃自不知那宫外的好,也是姝儿贪玩,往后会常入宫来陪您的。”这一笑,宛若寒冬里盛开的一株白梅,淡雅脱俗。 “怕是公主府里的风光才美吧,早就听闻姝姐姐的府邸乃是先父皇设建的,里头件件东西都比宫里还甚,不知何时可否迎本宫去一赏呢?” 晏晚的陡然出声惊了明姝半倾,抬头看去,第一眼就被那十二翅的黄金凤冠恍了神。曾几何时,她在祭殿中的墙画上,就在她母后的画像上看见了那顶华丽凤冠。 大胤国母的象征…… 从那双同她有几分相似的美目中,她看见了晏晚的变化,正统飞凤宫装,好生雍贵,如画的眼眉陌生极了。可是瞧着才九岁的她,端坐在少帝身旁,还不及帝王肩膀,她就有些堵的慌。 “本宫随时恭候娘娘凤驾。” 不期然的,她在很多人的脸上看到了异样复杂的神色。如淑太妃的暗喜,荣太主的恼怒,德妃的欢笑,皇帝的漠然…… 她似乎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直到皇帝一声令下“开宴!”先是众人行跪拜礼,向天子三叩首。再起身齐敬酒,共呼“大胤万世昌盛!”歌舞初始,今晚才算是开端了。 明姝是被楚明卿拉着行至御座前的,很是不情愿的跟着对皇帝举杯敬酒。楚明卿先敬,轮到明姝了,她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被楚明卿拍了胳膊才红着脸举起杯子。 “祝皇帝哥哥龙体万安。”言罢,端着白玉酒盏猛的一饮而尽,大概是喝急了,呛差了气。好在端给她的是不烈花酒,可也咳的面红耳赤,一副狼狈。 “喝这么急作何,又不抢你的。” 帝王只低语了一声,在楚明卿出手之前拉过了明姝,半揽着她,从宫人手中接了锦帕替她擦拭呛出的酒液。动作十分温柔,俊朗的龙颜上是阔别已就得宠爱疼惜。 “在宫外住的可习惯?” 两人靠的近,明姝止了咳嗽深呼吸几口,便清晰闻到帝王身上的龙延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再听他温和的询问,不免有些红了眼。 “很好!才不要你管!”声音很小,却咬字极重,不难听出傲娇小丫头的假装强硬。 楚明康淡淡一笑,知道丫头不服输的性子,也不点破。看着她那双格外黑亮的眸子,道:“住的再好,也该回宫看看,别忘了哪里才是家。” 家?明姝显然对这个字眼是陌生的,皇宫算是她的家吗? “姝儿记住,皇兄做的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别怨皇兄。” 兄妹俩靠的近,任是旁边谁也没看出两人在说话来。直到明姝被引回了座位,瞧着回敬王公的帝王,心头头一遭卸了防。 对着身边的楚明卿关怀的神色,灿然一笑,几个月了,她的心结……终归是解开了。这一笑,孩童的纯真欢乐一览无余。 楚明卿抬头望向御座,目光里顿时多了几丝了然。 “嘭!嘭!嘭!” 五彩烟火在空中炸开,绚烂耀目,刹时便是一阵惊呼声。 端着玉盏正饮了花酒的明姝突然手一松,喉头处甘甜清冽的酒液急忙咽下,玉盏落在怀中时,她还没能缓过神来,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 ——应清,年关夜里,你带我去看烟火吧。 朱雀街……裴应清…… “殿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求原谅…… 第44章 [15] 皇城东南处的朱雀官道是京都有名的繁华街头,往来平民权贵皆有之,亦有邻国使馆在,独独月上中梢时便要实行宵禁,年节仍是如此。 明姝从宫里出来不免花费了一番时间,宫人备好的轿撵被她冷喝挥退。 “去备马车!” “是,殿下!” 待她站在朱雀街口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通街透明的花灯高悬,却空无一人,散落一地的艳红花瓣依旧可以看出之前此处的繁盛之象。 她,果然来迟了。 方才宫宴之上,她借口身体不适才溜了脚,一路走的急,连御寒的大氅也没来得及披上。只希望能在宵禁之前赶到,却不曾想还是迟了一步。站在空洞的街口,寒风袭来,只觉着心底都是一片冰寒。 “殿下,还是回府去吧······” 明姝赶得委实急了,连亲卫都未调动齐全,如今身边就跟了安儿同几名公主府的下人。这朱雀街以混乱得名,早年此处命案常出,官家才不得已施行宵禁。 安儿身为明姝的贴身侍人,自然是要为她的安全着想,本就不知明姝一番匆忙是为何,如今看着清空的街道,她便壮了胆子企图劝导明姝回府是好。 明姝哪依她,挥开了随后赶来的巡街官差,冷着脸就往前走去。攒珠的雪色锦缎宫靴轻轻踏过五彩缤纷的纸屑,早先她便时常听闻裴应清讲这朱雀街的年节夜景如何美,她也向往多时,本是打算今日同他一起来瞧,却不料进宫就忘了这事。 稍稍抬头便能看清头顶上彩线高挂的各式花灯,灯光隐然,恍惚间,有飘雪飞下。 ——那你就在朱雀街等我吧,我会早些来的,记得给我带盏花灯。 第一次,明姝有了空落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没了着落,有些疼。是愧疚亦或是后悔,她也不明白。 “裴应清······”她低声呢喃着。 雪下的更大了,候在一旁的安儿不得不再次上前,撑起手中的油纸伞,轻声道:“殿下,夜深了,回吧。” 玉琢的美人儿却好似并未听见她的话,只抬头死死盯着正前方的街道,久久不动。幽黑的美眸里,没有半丝波动。半晌后,方才听见她幽幽说到。 “······回吧。”低沉的声音里,夹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低落。 对于明姝来说,裴应清不过是个人生过客罢了,虽然两人认识已达数月,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可他却对她一无所知。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迟早都是要陌生的。今日,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诺言不曾实现罢了,她是大胤的公主,这天下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根本无需为这些小事而劳心伤神,亦不需对任何人有过多的感情。 旋身,毫无留恋的往街口走去,视线触及跪在雪地上的一众官差,她莫名笑了。 “都起来,巡视去吧。” “是!” 下人接了油纸伞撑起,安儿便伸手搀着明姝上车,小巧的宫鞋踩在朱红的矮凳上,还未来得及用力,便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极弱的呼唤。 “阿玖!” 明姝蓦然就觉着被搀扶的手臂一紧,稍稍侧首便看见了安儿眼中的震惊,待她循声看向街道时,亦是浑身一僵。 “应清······” 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灯火照明的街道上,一袭雪白棉袍的少年更显清雅,瘦弱的身姿在寒风中隐隐有些不稳的摇晃,左手抱着右臂不住颤抖,右手之上正提着一盏未曾点燃的灯笼。 就是这一个瞬间,明姝忽然觉得,裴应清这个人生过客,似乎足以改变她的人生。 待她几步跑近少年身边时,才发现他一身狼狈。印着翠竹纹的白袍子早已污黑多处,清雅瘦静的面上也有两处伤痕,隐隐有血珠渗出。明姝登时就红了眼,伸手就去拽少年的左臂。 “这是······!” “啊!” 话还未来得及说全,少年便跌倒在地,明姝也急忙跟着蹲了下去。这才发现他一直用左手捂住的右臂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关节处已然呈现不正常的松垮状态。 “你,你的手······怎么回事!” 少年染尘的额面上正渗出冷汗,在对着明姝时,却依旧咬牙挤出勉强的笑容,清澈黑润的眸子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疼痛。冻的发紫的唇瓣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了声儿来。 “阿玖······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待他磕磕巴巴的说完话,从嘴角溢出的血迹已然滑落在了白色的棉袍上,殷红的血水瞬间就在白色的缎面上浸开,仿佛开出了朵朵红花来。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明姝被他的模样吓的不轻,怀中的手绢掏了好久才颤巍巍的伸手擦向了他的嘴角。水色的金丝边绣帕很快就被染红了,丫头素净的小手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急红了眼的她赶忙就要朝身后的安儿大叫。却被裴应清拉住了手,他细瘦露骨的五指如同冰块般寒冷,牢牢的抓住了她的雪白皓腕。 “花灯,你的花灯······” 明姝呆愣须臾,才顺着他的眼睛往下看去,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见他脱臼的右手正死死抓着灯持,彩线相连的便是一盏精致的蝴蝶型花灯,上面绘着数株桃树,工笔栩栩。只可惜花灯还未来得及点燃,它左边的支架就损坏了。明姝花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冻僵的手中取出灯来,灯持被她抽出了,可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捏成拳,无法张开。 待破损的花灯拿近了,她才发现灯面上绘着的繁华桃树下有一个粉衫女孩,每株树下女孩都是不同形态,模样却是一直的精美。翻到另外一面,在最中间的一颗桃树下,她才发现了少年的身影。右角最下处,用桃红的笔墨勾出两个秀气漂亮的字体——阿玖。 ——阿玖放心,定会给你带一个最美的花灯! 她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愣愣问道:“为何?为何?”为何会是这幅模样?为何还要等她? 少年却是惨然一笑,纯雅的眉宇间是明姝此生见过最儒美的笑容,如清泉流动般的嗓音低低传来:“等阿玖,宵禁了,不想走······” 几个字,说的简单,明姝却足以想象他经历过的惨状。大胤国法严苛,如他这般晃荡在宵禁大街上的平民,如若被抓,下场往往只有一个字。 “呆子······你这个呆子!呆子!” 女孩娇丽淑静的面上是凄然一笑,梨涡轻旋,楚楚动人的墨瞳却是一瞬间就湿润了,大滴的泪珠接骤落下,砸在了青石板的冰冷地面上。 瞧着明姝手中残破的花灯,少年懊恼的低下头。 “对不起,我以为把它藏在怀里不会有事的······没想到,还是坏了。” “呆子!你真笨!” 如蝶翼般的纤长眼睫轻然眨动,晶莹的泪珠落个不尽,少女白晳的手心抚上了他颤动的肩膀,替他拍了拍上面墨黑的污迹。 “对不起,你送我的衣服也弄脏了······”他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歉。却在触及她一脸泪光时,忙乱了起来。“别哭,别哭!阿玖别哭。” 果然,明姝这才发现少年终于换了衣裳,不再是那件破破烂烂的补丁棉衣,而是她亲自挑选的白缎袍子。 这是裴应清第一次见明姝哭,少女倾城的容颜上沾满泪花,丝丝光泽皎如秋月,极致的美,却也令人心疼。他知道是自己惹了她,向来高贵一尘不染的少女,才会哭的这般伤心。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玖别哭。” 他一劝,她就哭的厉害,她越哭,他就着急。急着想要起身环住她,给她安慰,为她止哭。却不料牵动了被官差打伤的内脏,口鼻间顿时就是一股甜腥冲上。 明姝就抱着黑乎乎的花灯跪在他的身旁,饶是冰雪落满了肩,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哭泣着。直到那不停安慰她的少年轰然倒地,她才后知后觉的唤人。 “安儿!来人!来人!” 早已按捺不住的安儿听了传唤忙招呼着身边的下人围上去,一见那浑身是血的少年,她便是一阵心惊。赶紧指挥了人去抬少年,自个蹲下人就去抱明姝。 “殿下!殿下!您快松了手,让人送他去就医吧。” 哪料明姝却是死拽着裴应清的衣角不撒手,泪眼模糊的看向了安儿,嘶哑了声音大喊着:“抬他回府!召太医!” “殿下不可!”安儿瞪大了眼,公主府上下有多少人的眼线,她自是清楚。明姝在年节夜里贸然带着男子回府医治,怕是会惹出祸端来。 “带他回府!” 终究,昏迷的少年还是被下人抬上了车,明姝紧跟着上车,只同安儿说了一句话,便放下了车帘。 “今夜之事,谁若透漏半点风声出去,本宫定诛他满门!” 风雪大了,华丽的马车快速驶走,随后便是几骑快马跟上。只留下一街尚未燃尽的花灯,和那青石地面上的半滩猩红······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督促自己更文,专门去申了榜单t^t 丫头快长大了…… 第45章 [16] 年节的宫宴身为长公主的明姝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自然是引起了多方的关注。宫中遣来了数名太医,送来不少名品。恰巧被明姝用来救急了,一味的用在了裴应清的身上。 待那重伤少年昏迷醒来,已是五日后的事情了。期间明姝一直对外称病,私下在公主府西苑腾出一间僻静的院子,将裴应清安置在那。 自那夜之后,明姝就不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带裴应清回府,虽然是情急之下的下下策,却也不失为一个契机。一个让她能够坦白,与他互相了解的机会。 “如此说来,阿玖便是当今的长公主?” 少年此番伤的不轻,即使休养多日,却也因元气集不齐,只能瘫卧床榻。惨白如薄纸的清俊面容上挂着淡淡笑意,即便在明姝说出身份后,他除了露出常人该表现的惊讶外,再无其他表情。 明姝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这般淡定呢?” 淡定的都有些让人怀疑,他是否在此之前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少年倚靠在床栏上缓缓摇头,淡然道:“我早该料到的,初见时便觉得阿玖非是一般女子,相识日久了,也只当你是哪家王公府中千金,却不料你会是大胤公主。” 裴应清的聪明头脑,明姝自是清楚。交往久了,也知他是个奇才,虽然偶尔呆呆傻傻,却也不失可爱。 朝他盈盈一笑,这事也算是说开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留他养伤的光景。裴应清家中只有寡母一人,明姝早已派人寻了个借口告知他母亲,请她勿忧。 少帝华治二年二月初,宫中德妃常氏有孕,君王大悦,立旨晋常氏为从一品夫人,拟字“静和”。四月中旬,静和夫人失足流产,君王伤痛。 华治三年六月,临国祁安大军犯境,连占大胤三城。噩耗传来,君王大怒。八月,敌军猖狂进攻又占数城,摄政王楚泽领命出征。 华治四年七月,摄政王大军直捣祁安国都,大获全胜,掳祁安王族凯旋进献。 华治五年五月十五日,大胤长公主楚明姝及笈,皇帝大赦于天下,华典三日。为公主赐封号“南华”,大加封地。 五月的末尾,六月的初头,夏节初至。南华长公主府里却是一片清静,迷花倚石,凉泉美湖,风景极致的美。 临湖而筑的玲珑水榭,四面挂着薄纱凉席避日,清风袅袅拂过,轻纱漫起。只见那倚坐轩栏的少女,眉目如画,浅笑盼兮,一身华贵粉裳更衬天姿。白皙柔荑半指捻起几粒鱼食,慵懒的扔向了湖面。不多时,便有一群漂亮锦鲤跃出水面抢食,少女立时愉悦,端起身侧的白瓷碟,连连往湖里抛食,银铃般的清脆笑声缓缓。 “殿下近来心情可不是一般好呢。”跪坐席间煮着花茶的安儿笑着同一旁的静儿趣到。 “科举大考即将到来,盼了这么多年,殿下能不喜么。”静儿慢了打扇的速度,对于明姝的事,她们倒是愈发胆大了。 明姝将碟子搁在了一边,瞧着那笑语不断的两人,便是一阵羞赧,佯怒道:“本宫也是你们拿来窘的!” 美人蹙颦,娇媚绝伦。这一怒,却是不言而喻了心中事,两个丫头均是对看一眼,会心一笑。 “奴婢们可不敢,只是……殿下,您的佳郎又在放纸鸢了。” 明姝豁然起身,快步走到水榭一角撩起纱幔,果见府邸南面高空上飞了一只纸鸢。孩童般大小的粉色蝴蝶纸鸢,正迎风飘舞。瞅瞅日头正旺的天空,她踩着绯红锦缎的软底绣鞋就往地上一跺,直囔道:“这呆子!” 说罢,也不理会仍旧捻绢嘻笑的两人,玉手提着丝滑裙摆就冲出了水榭,俏丽的身姿似极了那飞舞的彩蝶,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殿下!您慢些!”静儿苦脸跟着去了。 这裴应清以纸鸢为信号,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偏生明姝却总是如初时一般按捺不住。有几次奔跑中还跌倒了,虽然摔的不重,却足以叫安儿静儿每每都是不得安心。 公主府的南面有一条空街,平日里都是不允许行人进入的。自以纸鸢为号之日,明姝便撤了那处严防。召了府中侍卫长,只道是自己觉着无聊,迷上了玩纸鸢,让他每次瞧见那送纸鸢之人,定要放行。好在那侍卫长乃是先帝选拔的人,对明姝衷心不二,这事就如此险险持续了这么多年。 等明姝穿梭了大半府地,艰难喘息着跑到南苑打开侧门时,少年已然收了纸鸢。只听身后传来少女绵绵续续的呼声:“文歧!” 文歧,乃是裴应清的字。 她跑的太急了,清晨挽好的发髻已然散乱,头上的步摇玉簪都没了影,三千青丝随风飘扬,却依旧美的惊人。她还未来得及踏出门槛之际,便感觉小腿一软,直直便朝地上栽了下去。一声惊呼,她便落在了少年的怀中。 “呀,吓死我了!” 明姝方才那一下子惊的不轻,好在裴应清反应麻利接住了她。待两人站定了,她还后怕的窝在他的怀中不愿离开。几年的时光磨砺,少年变化很大。他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修身玉立,早是风度翩翩,温雅如玉的俊俏少年了。那双永远噙着温柔的眸子,却是最引人注目的。 须臾后,明姝才从他的怀中爬出,小脸绯红的从怀中掏出一条金丝边绣帕。 “天这般热,你不在家里呆着,来这作甚。”虽是娇嗔,却也不乏少女怀春的欣喜之意。 她向来口是心非惯了,裴应清也不戳穿她,从她手中接过了绣帕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道:“若是再不来,过几日你还不得又闹性子了。” 他如今年满二十了,早已出了国学府,只待今年一参加国考,便能谋得一官半职,前途大好。明姝也及笄了,国学府自然也是不去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减少了太多。往往多于半月,两人就会见一面,若没见着,明姝就会急。 而裴应清的能力在国学府里是出了名的厉害,曾有太傅批言,此人必会高中。所以,明姝在等着那一天。 “哼,下月便要开考了,你可准备好了?”她唇角微扬,眸里皎光忽闪。 裴应清点点头,神色从容的伸手帮明姝顺发,动作极尽轻柔,眸底尽是宠溺。 “阿玖安心便是,我定会高中,然后······娶你归家。” 纵使这是他们早已商定好的事宜,可再经他之口,明姝便感觉心头紊乱,面红耳赤的嗔道:“谁要你娶!”再对上温润的视线之际,她便失措的恍惚了眼神。 少女娇羞的倾城样貌迷了他的眼,那双颊之上的飞霞,委实好看的紧。骨节修长的五指愣愣抚上了明姝的面颊,他俊雅的双眉轻皱道:“阿玖日后不能再跑这么急了,若是方才我没接住你,可是要出大祸的。”而且,他也会心疼的。 明姝却不当一回事,随意应了几声。便伸出了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撒娇般的蹭了几蹭,直叫裴应清笑着将她揽住才罢了手。 “文歧,我等你……” 如今明姝十五了,前些日子那场盛大的及笈礼,召示着她已经成人了。近期来,她也听了不少传言,宫里对她的婚事很是热衷。幸的皇帝有言在先,可由她自个指定驸马。 送走了裴应清,明姝便怏怏回了去。现下暑气重,她方才跑了那一遭,这会浑身都不适,便吩咐了安儿去备浴池。 “殿下,宫里来人说清安殿黛妃……有喜了。” “黛妃有喜了?” 显然这个消息对于明姝而言,有些预料之外。手中的艳红牡丹刹时掉落在了卓案上,方才洒上的水珠尽数溅开。 黛妃此人不容小视,本是祁安国黛樂公主,去年亡国后,被摄政王进献王庭,得幸于君王。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便晋升为从二品皇妃,如今居然还怀上了龙种。 这个黛妃,明姝见过很多次。是个极美的女人,她的美异于大胤女子的柔静,独独有自己的那份妖媚。倒是同前些年的静和夫人有些相似,她却比常氏还年幼几岁,美的火辣,甚得王宠。 明姝的皇兄如今已有三名皇嗣,辰惠殿淑仪萧氏所出的大皇子,柏室宫何妃所出的二皇子,信延殿高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如今再加之黛妃腹中龙种,皇室也算是兴旺。 暗忖好半晌,明姝才静静言道:“暂时就不必动,待过个几日再送礼入宫。” 这个黛妃,只比她大三岁。明姝谈不上喜欢,也无厌恶之说。平日里见了面也会说上几句话,关键是表现的还有些亲近。至于几年前的静和夫人,显然成了过去式,自华治二年滑了胎后,便一直静养宫中,失了帝王宠爱,个中的一些不可言的秘密,明姝大致是明白的。 宫廷,是个奇怪的地方。 她猜,过不了几日,这个黛妃,就会…… 作者有话要说:憋了一天啊t^t 第46章 [17] 明姝这几年间回宫的次数算不的太勤,莫约每七日便会去上一回,然后在宫中留宿一夜后,才会回府。一旦入宫,最先去拜见的自然是皇帝,然后便是常贵太妃。偶尔还会去中宫昭阳殿看看晏晚如何,那丫头与她的关系也是这两年才缓和过来的。 今天又是入宫的日子,明姝早早的就让人拾掇好了一切,一队人马浩浩汤汤的往禁宫去了。 同往常一般,与皇帝在龙极殿闲话了一个时辰。前两年明姝是根本就坐不住的,同皇帝说几句话便想着去玩,如今大了,也愈发淑静了。 “姝儿等会见了太妃,便去瞧瞧几个皇儿吧,他们倒是与你亲近。” 四年的时光飞逝,皇帝早已非是初登位的隐忍少年了,如今的他虽不是大权在握,却也手持了半壁天下。温和的眉宇间成就的是帝王尊贵气势,不怒自威。 “自然是会去的。”她笑着回了他。 她那几个皇侄儿,最大的年岁不过三岁罢了,小的还是去年今年开春诞下。除了大皇子楚辰延尚算知事,会喊她皇姑外,其他两个稚婴又何来亲近之说。 她笑中夹带的轻嘲和无谓,楚明康是尽收眼底,他不曾说话,直瞧着她。当初那个只会缠着他喊太子哥哥的皇妹,如今是真长大了。娇美的倾城容貌,完全承袭了先元后的绝世姝丽。他比明姝大几岁,幼时有幸见过元后,美丽温柔的女人将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比了下去,她的光彩,让人羞愧。即使后来元后不在了,他仍然能记住那惊鸿一睹,直至如今。 这么多年了,他可能变了很多,可唯一不变的,永远都是对明姝的宠爱。 “你这丫头,左右无事,就去各宫走走,别等几个侄儿大了,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漂亮皇姑。” 明姝聪慧,如何不知他的用意,樱唇微撅带着少女专有的俏皮可爱,豁然从锦榻上起身,几步走到了御案边。臂上轻挽的绯红菱花云锦披帛扬起,落下时,她已然坐在了宽大的纯金龙榻上,亲昵的抱着楚明康的手臂。 “皇帝哥哥……” 楚明康轻笑摇头,从她手中抽了臂膀,改为自个顺势揽过。俊逸容颜华而贵气,神情柔和间透着丝丝疼爱。 “姝儿能懂皇兄的意思,皇兄很高兴。所以你要听话,往后多进宫走走。” 明姝不曾开口,面上的笑意淡了很多。只静静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紧抓着那明黄的赤金九龙皇袍,缓缓点头。 出了龙极殿,便是一阵热气袭来,站在雕龙画云的白玉宫阶上隐隐感觉到一股凉意。宫阶下太监正领着几名身着红色官服的大臣走来,大抵是得了皇帝召见,瞧着他们胸前绣着的云鹤,明姝便知几人是文官。 明姝觉着无趣,她不喜朝前事,连带的也不甚接触朝臣。唇角微微挑着笑意,正要抬足离去,哪知那宫人就几步过来跪在了台阶下问安。身后那几名大臣官阶似乎不高,明姝瞧着眼生的紧,他们大概误当她成了宫妃,神色间有些怪异。可听了宫人的问安,几人瞬间就惊的屈膝跪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福安。” 明姝不言,微眯着月眸冷冷扫了一眼众人。这几年朝野巨变,党派分据,她是有些耳闻的。年幼时,她父皇带她入朝瞧的老大臣已然还官大半,而这些个人,都是近年才被选拔的。 倒是为首伏地的那文官入了明姝的眼,鹂音娇啭便唤了宫人起身,玉指悠悠点向那跪在前方的人,道:“他是谁?” 宫人半分不敢迟疑,忙鞠身回道:“回殿下的话,此人乃是鸿文阁首席典官,方文玄。” “鸿文阁呀……” 登时那双明眸便是幽光一恍,暗自将那人官阶又暗念了一遍。鸿文阁是天子主管的文学馆,每年便是负责官员大试选拔,今年的科举……也是他们负责。 “你且抬起头来。” 方才她便觉得此人有些许年轻,却不料这一抬头明姝更是吃了一惊。男人莫约二十七八,五官俊毅,线条冷酷,堪堪是个美男子,视线在对上明姝时,那双黑眸中透着的是不卑不亢的恭敬。 “如此年轻便做到了首席典官?”她可是记得前几任主管鸿文阁的首席都是些大衍之年的耄勤老儒,而今,竟然换了如此年轻的人物。 方文玄不急不躁的伏□,按下了眼底那抹动心惊艳,恭声道:“下臣方文玄叩见长公主。” 明姝直觉此人有趣,思及鸿文阁乃是天子门下,这人大抵也是她皇兄的人,便松了心。美目光华悄然流转,出于名声之防,她不便多与外臣相处。 “可是下月十五开考?” 只闻那伏地之人清声回道:“回殿下的话,小试十五开,大试十八开,殿考为二十二。” 明姝轻轻嗯了一声,对面的宫人便上前一步,细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方大人乃是此次科举的主考官。” “你是主考官?”这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如此年轻的人做了首席便罢,居然还能有幸做了科举主考,由此可见其人受皇帝重用。 “回殿下,承蒙吾皇隆恩,下臣确是本届主考。” 看来,朝野上的变化,委实大的很。明姝隐下了心中的那么惊讶,瞧着渐高的日头,便不多做停留了,挥手让他们起了身。临走之际,还不忘别有深意的对方文玄留了一句话。 “希望方大人这次科举要多多上心。” 娟秀金丝纹花刺凤的曳地长裙如一汪夏水般,缓缓滑过了白玉台阶,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常贵太妃居的慈心殿算的上是宫中一静,素日里也无甚人来往,自华治二年静和夫人滑了龙种,常氏一族便被渐渐压了下去。 至于是谁出的手······ “母妃,近来可安好?姝儿方才还听采韵说您凤体不适呢。”对于常淑妃,她永远都是如同侍母的心,这也是为何她三哥会视她若命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常贵太妃不过刚四十之岁,宫中的女人善保养,她也不例外。当初在先帝的后宫之中,最为出挑的便是安贵妃,其次便是皇帝生母良妃。常淑妃当年仅凭自个的那份温雅含蓄就能与那二妃齐据六宫,不可谓厉害。一袭金丝银线鸾鸟戏云端的朱紫宫装在身,云髻高挽丝毫不见老。 常氏摇着手中的羽扇,柳眉间夹着一丝浓浓不化的郁气,叹声道:“可别听那丫头胡说,大抵是现下天热了,有些不适罢了。” 明姝哪会信她的话,只瞧那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上的病态苍白,她就放不下心。 “母妃可召了太医来瞧瞧,莫要大意了。” 常氏面色一变,放下了手中的轻羽折扇,带着纯金护甲的芊芊玉指对着明姝招了招。等明姝在她身边坐定,她才亲近的拉过了明姝的手。 “殿下如今已是及笄之年了,若是先帝和几位姐姐还在,定会开心的。哀家也算是托了先帝洪福得以坐到如今地位,你们兄妹几人那都是真心待哀家如母的。所以,你三皇兄就是这辈子守在边关,哀家也是欣慰,只要他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明姝是越听越感觉不好,忽地抬眸,不解道:“母妃今日是怎么了?” 常氏却是笑着摇头,云鬓之上的那支凤头钗金穗晃晃,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愁。她爱怜的摸着明姝的秀发,眉眼恍惚道:“殿下长的真似极了你母后,看来安姐姐说的巧,咱们小殿下是要迷万人眼的。” 若换了平日里,明姝自然会是一阵面红娇羞,可今日她却笑不出来,挽着常氏的手不免用了力,紧张唤道:“母妃······” “殿下啊,过几日去跟你皇帝哥哥说声,哀家想见见你三哥,可好?”目光里是散不开的思念,隐隐有泪光闪动。 明姝迟疑了须臾,瞧着常氏的眼神愈发深邃了。 “母妃安心便是,姝儿会跟皇帝哥哥说的。您且先养好身子,别等三哥回来了,瞧着心疼。” 常氏笑着点头,满意道:“还是咱们的殿下好。” 楚明晋这四年间才回过京城两次,每次都走的匆忙,也无怪的常氏思念。那是她同先帝的血脉,她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明姝却不敢掉以轻心,今日的常氏处处透着诡异。上次她入宫之时,便觉得她面色有些憔悴,不想今日再见变化甚大,特别是坐近了,那擦在面上的香粉是如何都遮不住病态的。 “姝儿呀,往后定要提醒你皇帝哥哥,注意身边的人。知人知面就算是知他心,可那心是红是黑就不得而知了。”纯金的嵌珠护甲微微翘起,握着明姝的手不自然的重了一份力。 明姝一愣,这般阴阳怪气的常氏,她很少见。从来她都是个规矩的女人,称呼她都是为殿下,很少唤名字。 “母妃,您今儿个究竟是怎么的了?” 常氏但笑不语,如烟柳眉轻皱,凤目只深深凝视着明姝娇艳的容颜,噙着一抹幽光,似是留念。 “殿下这心焦的性子可要改改,可是又在恼母妃话多了?” “母妃!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您今日很······” 常氏轻笑出声,从身侧的朱色描画木奁里拿出一件物件来,幽幽道:“母妃没什么,你不用担心。若是过会有空了,便代母妃去常岚可好?她也算是个可怜人儿。” 明姝不曾拒绝,从她手中接了用绣绢包裹的东西来,也不打算瞧瞧是何物便应下了。她知常氏如今不同往日,轻易是不会出宫门的,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叫她去看看。 “下午我就去西宫,保准交到静和夫人手里,母妃放心。” 常氏端然一笑,捻起梨案上的白莲茶浅饮几口,隐隐清咳几声。 “殿下过会可是要去中宫瞧皇后?” 明姝点头回是,额前的长长散发便被常氏搙到了耳后,月眸浅垂间,并未瞧见身边之人凤眸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多走走也好······” 话语间的幽幽冷意,直叫明姝浑身一个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亲留言要日更,咱努力吧~\(≧▽≦)/~ 第47章 [18] 离开慈心宫时,明姝特意唤来了常氏身边的大宫人彩韵,好一番仔细叮嘱询问才离去。 撑着凉帛御遮的凤撵早已守在慈心宫外,宫人搀着她上了去,倚栏稳坐罢。 “去西宫上莼殿。” 少女清冽的命令引的侍立一旁的静儿侧目,诧异道:“殿下……” 诚如常贵太妃所言,常岚是个可怜人儿。 算算时间,明姝也大致有三年时间不曾见这位静和夫人了。常岚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印象,莫过于她初时身怀龙种的那几日风光。 常岚这人本就生的妖艳妩媚,一身柔骨翩翩舞起可谓绝景。美丽的女人得了王宠有了宫阶,自是傲的紧。直至她身怀少帝第一血脉,位及中宫之下,她那骄傲炫耀的性子终是惹了祸端。 明姝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腹中龙种已然五月了。那时的她宠冠六宫,仗着身后有常氏为倚,愈发目中无人。她极喜穿紧身显腹的裙子,听宫人说她每日都会坐着轿撵在后宫来回,徒惹了后妃不知多少红眼。 果然,世间就没有能永远聪明到底的女人。 至于她腹中龙种是如何落的,便是皇家一个大忌了。 “夫人身体如今可好?” 西宫的后六所都是些僻静宫殿,安置些失宠后妃的,一片静谧。进了上莼殿,明姝在宫人的带领下,于一方香鼎边找到了常岚。一身崭新的牡丹绣纹绯色宫装被剪的褴褛不堪,乌丝凌乱,直待听了明姝说话,她一抬头,周边尽是一阵抽息声。 “殿下·······她的脸!” 饶是被脏兮兮的头发胡乱遮蔽,众人还是一清二楚的瞧见了那一脸污垢的面上,划着弯弯曲曲如同千足蜈蚣般的伤痕,陈年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隐隐中还有股恶臭在空气中弥漫。 明姝也被惊的倒退了好几步,待她站稳还没动作,缩成一团的常岚却剧烈颤抖双臂开始尖叫了。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陛下……快救救岚儿!救救我们的皇儿吧!不要啊!” 尖锐刺耳的嘶吼时而伴着几声悚然哭声,那个就在明姝记忆中如同牡丹般耀眼的美丽女子,慢慢的碎成了千万片,最后化做了尘。 “陛下!陛下!岚儿疼!皇儿!那是本宫的皇儿!”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静儿沉着脸,忙召了几名宫人要送明姝离去。 明姝却被女人的声声癫狂惊愣,这一切都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料。 一众人惶惶出了宫殿,即使站在殿外,女人的疯狂还是听的那般清楚骇人。明姝的脸色很难看,稳站了一会,就让人带了侍候常岚的老宫人来。 “夫人何时成了这般模样的?” 那宫人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就一阵嗯嗯呜呜,接着便伸出了三根手指。银白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狼狈的贴在褶皱年迈的面上。 哑巴!明姝心头一怔,疑惑道:“三年了?” 老宫人急忙点头,明姝顿时脸色愈发难看了,挥手让人带走了他。 三年了,那岂不正是她失了龙种之时,可见和她得到的消息有些出入。蓦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来,素手下意识的摸向了广袖中,常太妃交给她的东西被拿了出来。 紫色的精致绣绢被她层层拨开,不多时,一支白玉小瓶就出现在了眼底,描着百花祥文的玉瓶小而精细,极是好看。 “殿外……这是什么?”静儿清秀的小脸上顿时浮起几抹好奇来。 是什么?明姝嗤笑一声,皓腕翻转,“啪哒!”一声,玉瓶残碎在了宫阶下。四溅的鲜红色液体一经落地便煮成了泡沫,却诡异的发出一股诱人芬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直到—— “是毒!” 坐在纯金的飞凤锦榻上,明姝仍是一阵后怕,身边的晏晚已经唤了她数声,可她却没有半点反应。气的晏晚拽住她的手臂就是一阵猛烈摇晃,大声叫着:“姝儿姐姐!姝儿姐姐!” “怎么了?”明姝被她晃的头都有些晕乎了,反手就抓住了她作乱的双手,没好气的捏着她的脸。 晏晚如今也是个十三岁大的少女了,她是继承了荣太主的那份贵气温雅,人儿出落的是楚楚动人,大抵身边宫人的教诲,她现在也有个国母的样了。 晏晚是不服气的嘟着嘴就去扯明姝的手,很轻松的就将自己漂亮的小脸解放了,一脸明艳得意。明姝就有些气闷了,她虽比晏晚大两岁,可再力气方面,她却是比不过她的。 “姝儿姐姐的力气可真小!” 明姝:“······” 如明姝这般金贵供养着长大的主儿,力气自然还是会有的。偏生她年幼时,深秋日里被楚泽无情的抛下了长泱湖,留了病根。再加之后来中了一次剧毒,整个人骨子里透着的都是弱。 晏晚明净纯澈的大眸子眨巴着,伸手就抱住了明姝的腰,甜甜道:“姝儿姐姐去看皇帝表哥了吗?” 每每听着晏晚对皇帝的这个称呼,明姝就有些不适。晏晚的头脑有些问题,荣太主也教过她。甚至有一次,明姝还碰见荣太主跟晏晚说——要称呼陛下为夫君。 夫君?那可是民间称谓呢,明姝一笑了之。 “去了,他还说晚些时候会来看阿晚的。” 楚明卿是说了这话,这两年他对晏晚不比最初的冷淡,经常抽空来昭阳殿看晏晚,偶尔还会宿下。宫里私下对皇后的一些只字片语也渐渐少了很多,晏晚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真的?”果然,听了明姝的话,这丫头就按捺不住了。瞧着四周无人,她就甩了脚上的攒珠宫鞋爬上了凤榻。 “阿晚!别胡闹!” 明姝黑了脸,几个字才刚喊完,便被晏晚大笑着给扑在了软垫上。还未来得及喝斥,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就袭上了她的腰部,一阵乱挠! “晏晚!哈哈!你·······你起开!哈哈!起开!” 明姝怕痒的事可能也就晏晚知道,这丫头整起人来就是不撒手,才须臾,明姝就笑哭了,喘着气瘫在榻上,晏晚才嬉笑着罢了手。 “姝儿姐姐又在装文静!” “死丫头!讨打!” 明姝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拽着晏晚也还了其人之道。她是怕痒,可晏晚更怕!登时,一殿夸张笑声,直到皇帝驾临。 绕过注水荷池,楚明康便看见大殿的凤榻上扭做一团的两人,那又哭又笑的声响,直叫他黑了脸。挥退了宫人,厚底明黄蟠龙靴径自踩着锦垫就走了上去。瞧着两个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不松手的丫头,俊逸的龙颜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 明姝首先被抱了起来放在一边歇气,晏晚不服气还要跟上去挠,就被楚明康捏着细腕抱了起来。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长公主,如此模样,成何体统!”言语虽是犀戾,却出奇的柔了声。 晏晚被他抱在怀中挣脱不得,便舔着脸朝明姝嘻嘻一笑。触及楚明康的眼神示意,明姝也就不同她一般见识,倾城的小脸高傲的转向了另外一边。 “皇帝表哥,阿晚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楚明康抱着她顺势坐了下去,替她理了理头发,小髻上的凤冠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温声道:“表哥今天有事所以才来迟了,阿晚不气,今晚朕留这儿,可好?” 明姝瞧着晏晚那点的欢快的小慢点,鄙夷一笑,能不好么?她可不知道她这皇兄讲的是个甚么故事,连晏晚这般刁蛮丫头都能唬住。 “姝儿姐姐也留这吧!” 得,那甜甜的笑深深刺痛明姝的胃,她识相的起了身跟两人告退了。她还不了解晏晚那丫头,如何会老实当真留她歇下,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赶她走人罢了。 “皇帝哥哥,我回府去了。” 楚明康本是想留她,可暗思一会又点了头,叮嘱她早些回去,过几日再入宫。随后又想到了一事,叫住了明姝,道:“三叔可去你哪里了?” “嗯?前两日来过府中送了些水果。”说罢,笑着疑问:“皇帝哥哥问这,是有什么事吗?” 楚明康微微摇头,对她挥挥手。 “无事,问问罢了,你且回吧。” 明姝愣了愣,虽是疑惑,却也不再问就转身离去了。三叔时常来她府上的事,不是甚新闻了。她知她皇兄对三叔有防心,至于为了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的天儿有些转阴了,大致晚会就会来场雨吧,凤撵路经御苑时,她远远就看见了一群身着宫装的宫妃走在百花团簇的回廊上,隐隐有笑声传来,五颜六色的衣裙迷了她的眼。 “那走在最前面的,可是黛妃?”人太多,一时她也看不真实,就侧首问了跟在撵边的静儿。 静儿忙垫脚细瞧,少倾才确定道:“回殿下,的确是黛妃娘娘。” “走吧。” 她现在委实没什么心情和那群宫妃们照面,或许还可以说是,她极不想见到黛妃其人。 傍晚时分,一场暴雨来袭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天越来越冷了~亲们要注意身体哦\^o^/ 第48章 [19] 楚致缇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好,自前两年随三皇叔楚泽上了沙场,一路征战到祁安国都城,他便被正式编入了军队,如今也是个品级不低的虎威将军了。 至于为何心情不好,那完全是托了他家凶恶父王的福。这事吧,还得从明姝的及笄礼说起。那日来的都是些王公贵族之列,不乏世家千金,也不知是谁跟他父王提了个头,说是儿子大了该娶世子妃了。 于是这几日,他便从军营被召回了府,日日就去见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族仕女。不胜其烦,他英明的选择了逃跑。这世间的事儿就是怪缪的紧,无独有偶他就碰巧遇到了举止诡异的华府八小姐华漓棠!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天还没亮,他就匆忙抱着衣物跑了,独独留了华漓棠一人昏睡在客栈。 “阿玖,你要信哥哥,我真的只是想避避父王安排的那些女人罢了,绝无其他的事情瞒着你!”他右手朝天做发誓状,对着明姝已是不下三遍的说来了。 明姝拉了拉快要滑下肩臂的短衫,笑了笑:“若是如此简单,你何须这般狼狈?”带着凉意的白皙食指直直指向了他的脖颈处。 渗着血珠的新鲜牙印儿,瞧那两排牙齿的大小,也就只有女子所为了。 楚致缇下意识的疑惑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岂料一碰就疼的咧嘴,猛的从明姝床上坐起,黑着脸厉声道:“该死的华小八!” “你是在说皎皎?”明姝算是抓住了关键词,忙跟着坐起问到。 楚致缇脸色骤变,如同小猫被踩了尾巴般,神色慌张的就嚷嚷:“你听错了!什么皎皎啊,我都没见过!你听错了!” 明姝掩唇璨笑,若真是她听错了,他哪还需如此大的反应? “此地无银三百两,哼。” 他来公主府时,天还未亮,翻了墙熟门熟路的摸到了明姝这儿,无非就是要求个庇护。他对华漓棠做了那档子事,只要她人被找到,就是华府的人不追究他,他自家父王的那道槛,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于是,他这会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明姝身上,跟她省省略略的讲了事情始末,完了还不忘说句:“阿玖,这次就只有你能救哥哥了!” 岂料,明姝这妮子非但不帮忙反而还落井下石! “哈哈,阿致,你这次是闯大祸了!且不论你父王会不会打死你,单说皎皎排华府小辈之末,受尽华丞相宠爱这一点。你·····我可保不住。” 这可不是明姝夸大,那华府中人极其护短,堂堂金贵八小姐被人玷污扔在了客栈,若是个平常人,定是会被五马分尸。可对象是延平世子,那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 人,必须过门。苦,自是少不了。 华漓棠的三姐可是疼爱这个妹妹的紧,但凡她在楚泽左右嘀咕个啥,就够楚致缇脱下一层皮了。 楚致缇顿时垮了脸瘫坐在了明姝身边,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阿玖,这次哥是要走阴关了。” 瞧他如此模样,明姝也淡了笑,静静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阿致·····暂时就在我这吧,就是华左相人来了,也还是得看我的脸色。” “阿玖·····” 天将将亮,明姝就遣了人去华府左右仔细瞧着,还让人去了楚致缇口中的那家客栈守着。派走了人,她便叫安儿准备人马,只待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就带着楚致缇去西山行宫。 昨夜一场雨后,今个儿就放晴了。派去客栈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道是他们是跟着华府人后脚到的。华漓棠已然被发现带回了府,不过人似乎有些不对劲,是被抬着出来的。 明姝扔了手中的紫花调羹,看着楚致缇的眼神一再凶恶道:“你究竟把她如何了!” 楚致缇也是一头雾水冤枉的紧他昨夜刚出府就是一阵暴雨,寻思着找个地方躲躲。不曾想就遇见了走路摇晃的华漓棠,话没说几句,那丫头的脸就红的不像样摔在了他怀里。他本是打算把她送回华府,奈何雨势太大,只能就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华漓棠邪乎的很,拉着他要玩甚亲亲!他是个正常男人,有这个年龄的冲动,这亲着亲着自然就变了味。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那完全是一个男人下意识该做的。 明姝脸色发沉,细想楚致缇的这番叙述,当真不曾掺假的话,问题显然就出在了华漓棠那不正常的反应上。 “她该是被人落了药……”而楚致缇,凑巧有幸成了她的解药。 他浓浓的俊眉轻皱,显然这是他早已猜到的答案,只是一时不好确定罢了。 “是谁如此胆大?”竟下那般害人的药,若是华漓棠遇到的不是他,那岂不是……思及此,他猛地起身愤然拍桌道:“若叫我抓着了这人,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了不成!” 明姝笑了,打趣道:“那你是要娶皎皎了?” “娶她?!阿玖你开什么玩笑呢!”他僵脸反驳着。 楚致缇也是被他父王给逼惨了的,如今是见了一般姑娘,他都有些隐隐厌恶了。但凡听了成亲二字,更是杀气四溢。 明姝讨个无趣,心底却是早笑开了,华漓棠早过了及笈之年,正是待嫁;而严亲王又一直盼着楚致缇能快些娶个世家贵女为妃。这次两人误打误撞成了那事,怕是姻缘结定了。 可是事与愿违,几日过去了,华府却无半点动静。 “二皇叔请用茶。”对于严亲王的到来,那是迟早的事,明姝没多大惊讶。 少女文静的甜笑引的满面严肃的亲王叹了息道:“殿下就将我那不孝儿叫出来吧。” 前两年每每楚致缇闯了什么祸事,都会往她这跑来避难。为此,严亲王也没少来公主府,次次逮着楚致缇就是一通乱抽。明姝光看着都是心惊,这次楚致缇闯的祸太大,她若不保着,只怕严亲王真会打死他。 “二皇叔,阿致哥他就是爱好一个玩儿罢了,您又何苦逼迫他呢。” “玩儿?”严亲王那双虎目一瞪,凶气乍现,粗声道:“那小子平时玩玩本王也就不管了,这次你说说他闯了多大的祸事,华府那边压着不说,小明姝你以为就没事了?错了,大错特错!” 明姝不免被他的怒容震撼,严亲王的生母为襄神族进贡的襄妃,人生的是健美异常,力大无穷,彼时晟宗帝极宠此妃。严亲王自幼便同其母妃细武,体格异于其他皇子,威猛的很。少年时期就驰骋沙场御敌,练就一身杀气。娶了瀛国公嫡女为正妃,得了楚致缇这么一个嫡世子。疼儿子,却又疏于管教。 “二皇叔的意思是……华左相故意压了这事?” 严亲王面色不是很好,看了看她,勉为其难的点了头。道:“昨个儿夜里,那华子易便来了王府,娶与不娶,端看阿致的意思。他话给我撂这儿,还有甚好说的。” 这下明姝倒是犯难了,初时她收留楚致缇不过就是怕严亲王会要他的命,而现下似乎是她完全想多了。而华漓棠也算是她的密友,她却为了帮楚致缇背了友情…… “二皇叔,你不会打阿致哥吧?” “咳咳,瞧你这丫头说的,我若打了他,谁去给我接儿媳妇拜堂呢。”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趣道。 明姝瞧他也不是作假,毕竟一身是伤的新郎官,也会损了两家面子不是,遂起身让安儿去唤楚致缇来。 “小明姝你这就对了,听皇叔的,往后阿致那小子若还敢来你这求护,就给我打出去。” 明姝琼颜顿是一片红霞,掩面轻笑:“二皇叔,姝儿若真打了他,您还不得是最心疼的。” 她可是数次听楚致缇说过,每每被严亲王抽瘫在床上,半夜里他父王就会偷偷摸来给他上药。 她促狭的目光惹得严亲王有些尴尬,想来定是他每次夜半去时,楚致缇那小子都没睡着。 “你这丫头自小就生的鬼灵精,如今也及笈了,不知谁能有本事娶了你。” 明姝大方一笑道:“二皇叔还是去担心阿致哥的世子妃吧,姝儿的驸马,姝儿自个打主意。” “哈哈,小丫头还自个选驸马呢……” 楚致缇跟着安儿来时早就知他父王驾临之事,本求了明姝帮他隐瞒到底,却不料这丫头竟卖了他。方才还想着溜脚,却被公主府外他父王带来的官兵围了回来,只能硬着头皮往正厅走。天知道,他一听他父王的笑声,那两条腿都在发抖呢! 楚致缇一进门就给严亲王跪下了,态度十分诚恳的认了错。 “父王,这次是孩儿的错,孩儿会娶她的。”紧抓衣摆双侧绷紧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惧怕,以至于不曾看见明姝的眼色。 严亲王一拍桌案起身就习惯性的抽出腰间的马鞭来,大喝:“楚致缇!老子是怎么教导你的!是个男人就要负责任,你小子居然敢抛了女人跑,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 眼看那鞭子就要挥下去了,明姝忙大声喊道:“二皇叔!”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求评哦~ 三叔快上场了,咱期待已久的剧情终于快到了\^o^/ 第49章 [20] 楚致缇终究是没逃了那一顿好打,明姝有意帮他挡,严亲王却道是要给华家一个交代。所幸打的不是厉害,被抬回了王府。两家议亲的事儿也明了讲,严亲王一生为人耿直,自知这回华府落了面儿,他便求了皇帝赐婚,又找了明姝往华府去宣旨。 明姝的凤驾到华府时,府门口早已候满了人,为首的便是华左相。待她宣了旨,便被请进了府去。幼时华漓棠与她伴读多年,两天关系匪浅,碰巧遇了她三姐,明姝就被请去了华漓棠的绣楼。 见着华漓乐,明姝也不曾惊讶,却独独有些闷喜。这华漓棠的三姐是给他们三皇叔做侧妃,算的是半个皇婶;如今楚致缇要娶皇婶的妹妹为妃,这辈分瞬间就变尴尬了。 明姝还拿这事趣楚致缇,哭的他在床上差点背了气,只道是往后不能再见摄政皇叔。 “殿下慢行。”华漓乐轻声提醒到。 明姝笑了笑,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瞧着落她半步的华漓乐就说道:“本宫看侧妃的面色似乎不大好。” “回殿下的话,大致是妾妃这几日太过上心皎皎的事儿了。”她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腕上的碧玉宝石镯子来回作响,端丽的面上不禁滑过几丝恍然。 明姝淡了笑意,脆生说了一句:“侧妃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便不再话语,径自往华漓棠的住处去了。 华漓棠伴明姝走读多年,及笄礼那日,宫中常贵太妃特意下了懿旨,封她为秦阳郡主。即使明姝不曾再去国学府,两人来往也甚密。 华漓棠的绣楼明姝来过几回,走的也算熟络,进了内室就瞧见昔日如花娇人萎靡不振的依靠在雕花床栏边,眼角还渗着几粒泪珠,好不凄然。明姝霎时止了步子,挥退了众人。 “殿下您怎么来了?” 对于明姝的突然到来,她似乎是不知情的,忙要起身行礼,却被明姝制止了。 “你且坐好,别起了。这才几日不见,怎生弄成如此模样?”明姝向来对身边人心软,瞧不得谁有个不好。 岂料她这一问,华漓棠哭的愈发凶了,惊的明姝忙坐了过去,焦急道:“你这是作何?纵使阿致做的不对,他也答应娶你过门了呀。” 大胤国风开放,女子却依旧看重名节,不无不可。依明姝看来,楚致缇就是做错了事,可是以严王府世子正妃之位许了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华漓棠跟了明姝多年,光一个眼神也能知明姝所想,不由的擦了泪,抽泣道:“殿下您误会了,这事都不怪世子爷,是皎皎自个作的,我不配做王府的世子妃······” 明姝柳眉一皱,直她话中有话,想起一更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是谁······给你下的药?” 这话才说出,明姝就敏锐发现华漓棠浑身一僵,面色悲戚。显然,她被明姝戳中了痛处。 明姝回公主府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她终究是没从华漓棠口中问出话来,心头不免有些发堵。坐在车中一时有些惶惶,秀气的食指绞着腰间宫绦把玩。 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是裴应清的面容忽现,也不知他现在作何?忽然,便心血来潮的想要绕道去他家瞧瞧。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是怎么都压不下去。思着她之前也去过几回,也不再犹豫了。掀帘唤来安儿,吩咐她打发走一部分人,再转道悄悄去南街民巷。 “殿下,天色不早了,还是尽快回府吧。”安儿有些为难的劝到,她自知明姝是要去见谁,可那民巷乱的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谁也担不起责任。 明姝不由冷了脸,道:“本宫说去便去。” 安儿哪里敢违抗她的旨意,只得选了一部分人打发回府,剩下些有武伴身的跟着。好在今日严亲王来的突然,明姝出行都不曾有皇家的标志。 明姝又哪知,便是她今日一意孤行惹了祸端,才落得日后终日垂泪。 南街尚远,等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天色将将黑了下去。安儿从马车上扶了明姝下来,从身边侍人手中接了灯笼替明姝照亮。 裴应清的父亲逝世的早,独留了眼前这座简陋的小院与孤儿寡母。大抵是年日久了,外面的土墙早已脱了一层皮,有一处还塌了脚以竹篱补之。木头大门也陈旧的很,似乎只要轻轻踢上一脚就会坏掉。明姝不由的想起头一次与裴应清来这的情形,那时候的自己还为这院子大吃了一惊,囔囔着堂堂盛京怎么有如此茅厕。 安儿似乎也对这门有些膈应,敲门时,格外的小心。连瞧数下,才听见有人应了一声,莫约一会门便被打开了。 出来的却是一名中年妇人,眉眼慈善,五官端致,一身碎花蓝底群裳足见妇人年轻时的貌美风姿。她对明姝几人显然是有些吃惊的,说起话来也有些惶恐。 “请问这位贵家小姐找谁?” 明姝也是愣愣的,直觉此人便是裴应清的母亲,前几次她来时都不曾见过,不料今日碰巧撞上了。在安儿要答话之际,忙一把拉过了她上前一步,柔声道:“伯母您好,我是来找······文歧的。”芙蓉面上顿是一片艳霞。 裴母大抵是头一次见着这般貌美女子,有些迷了眼。待回过神后,忙一脸歉意的朝院里唤裴应清出来,接着就请明姝几人进院来坐。 “你们且都在外面候着。”她对安儿留了话,便提着裙摆随裴母进去了。 裴家的院子也十分简陋,一条铺着小石子的路直通正堂,院子左侧还有一颗桃树,树下是一汪小池。裴母走在前面,不断笑着引明姝往正堂去。 “家里头一次来客人,没个甚准备,小姐别见了笑。”裴母拿着布巾将桌椅好一番擦拭才请明姝坐下。 明姝如今是心如雷鼓,曾多次幻想过被裴应清带着去见他母亲,留个好印象。不料今日这般贸然,长辈却拿她当了客。提着云丝薄锦裙摆的小手心里,已然渗出了一层热汗来。 “伯母,您别拿我当客人,随意就成。”平日宫里的教导,大到国事,小至行睡,她都是努力学习过。可偏偏就不曾学过如何与未来夫家母亲相处,即使身为公主她也不免开始紧张了。 裴母给她倒了茶水,道:“小姐多虑,人来便是客,我家比不上别人家,粗茶一杯也算是心意了。” 一盏油灯忽闪,土坯正堂里也暗的很,明姝只瞧见裴母满脸笑意,暖的她心慌慌。如坐针毡的抓着椅端,窘然道:“谢谢伯母的招待。” 端起茶水小小饮了一口,入喉便是一阵花香清甜,好喝的很,不觉亮了眼。 “伯母这茶是用何物煮的?好喝极了!” 裴母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又给明姝缓缓倒满,笑道:“这是秋日里让文歧摘的一些野姜花晾晒的,小姐若是喜欢,我这就去给你装些带回去饮。” 明姝倒是不拒绝,梨涡深旋,点头不断。 裴母高兴起了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线头丝巾,往竹篮里头归置。见明姝疑惑的看着她,便慢慢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外面也谋不到生计,平日里就替一些官家夫人小姐做做手活,赚些食费。”言语间,有些叹息。 明姝伸手接了一方绣绢过来,那还是半成品,一株红梅尚未成形,却已是栩栩如生。裴母的针线手法极为独特,明姝单看了一眼,便赞不绝口。 “伯母绣功当真厉害!”虽比不得宫中绣人,却在民间也算是少有了。 裴母眉眼一柔,笑意盈盈道:“待过些几日,我绣方绢子叫文歧送些到府上去。” 明姝只当是得了礼,忙姝颜大展,甜声谢道:“有劳伯母了。” “阿玖?”裴应清站在门口显然有些诧异明姝的到来,一时间还有些不敢肯定。 明姝却是迫不及待的就冲了上去,灿烂一笑道:“文歧!” 泥土随意铺成的地面有些不平坦,明姝穿的又是软底绣鞋,不免有些不适,几步过去就险险扑在了裴应清的怀中。登时,一股淡香扑面而来。 裴应清有些错愕的揽住了她,等她抬起头来,瞧清楚了。清俊的面容上就是深深笑意,爱惜的抱紧。“天都这般晚了,你怎么还跑出来?”待他放开了明姝,立马就绷了面语气不善的说到。他向来视明姝若命,即使生气,也不愿大声喝她。 明姝倒不觉做错,拉着他的手臂一阵轻摇道:“自然是想你了才来,反正有人跟着,不怕。” 裴应清哪受的了她撒娇,只能暖了面色,无力的揉揉她的头。 “下次别再来了,天黑了不安全。” 两人在一旁倒是亲昵,而另一边的裴母却是不自在了,抱着针线进退不得。过来的人了,两个小辈的一番举动,她是心如明镜。面上的笑意愈发加重了,家里头一次来客,来的就这般重要。 “你们俩聊着,我去煮饭,小姐晚上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伯母······”明姝糯糯的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接触到裴母那了然的视线,更是一阵面红耳赤。 裴应清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桌边坐下,温声道:“今晚就留下吃吧,母亲做的饭食很不错呢。” 瞧着两人殷切的笑意,明姝只好愣愣点了头。 “那······阿玖便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放假断更了,囧…… 第50章 [21] 明姝倒是不曾料到,裴母不仅绣功厉害,这食膳方面也是一绝,比之她府中的那些个从宫里跟出的御厨,毫不逊色。 从裴家出来天已经黑了很久,夏节的傍晚闷的很。明姝抱着裴母给她茶花就是不肯撒手,满面笑意,美目顾盼如月牙般弯翘,透着丝丝甜腻。走在身边高她太多的男人显然有些无奈,一手执灯,一手牵着她慢慢渡步。 “你这模样,生怕别人抢了你的似。” 明姝俏皮的撅嘴道,“哼,这可是宝贝,” 裴应清俊雅的面上登时一叹,她一身金贵,真丝云锦的广袖间却紧紧抱着一团青底粗布,如是珍宝,极刺眼。他却是心头暖暖,只因这是他母亲送与她的东西。 “待科举过了,八月的酬花会我们便一起去瞧瞧吧。”裴应清如是说到。 被她拉着的明姝却微微一愣,再思及安儿的话,便是一阵面红。大胤的酬花会每年皆有,那一日花会上会展出各式珍品花卉,而往来的却大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与花定情,就是这花会一绝。听说,众多及笄少女在婚前,都是会参加一年酬花会的。 “怎么了”他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到,只那秀雅的眼中,掩饰不住的戏谑和认真。 明姝只觉着浑身都有些不适,空气沉闷的紧,手心也渗出了细汗,周遭虫鸣声也愈发清晰。待一阵清风拂过,乌丝乱了眼,她才呆呆的点了点头。 吹乱的发被他轻轻的顺好了,慢慢的步伐也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少女如玉的面颊上,诱人的红晕晃了他的眼,只觉着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沸腾着。跟着风,她身上独有的馨香终是惹了他。 明姝只愣愣的看着他,微张的樱唇有些发抖,他的脸越靠越近,她便是越紧张。直到红唇被噙,鼻息里都是属于男人的气息,她才反应过来时怎么一回事。 这是她同他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照明的灯笼早已掉在了地上,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隐隐的在收紧颤抖,双唇之间的碰触却是轻微的。心跳加剧的鼓动间,少女的甜腻芬芳,男人的淡雅清香交绕混合在了一起,紧张而又刺激。 大抵是第一次,他并未曾深入,只如品尝绝世美味般将她吸允了半晌后,就傻傻的松开了。 “对······对不起!” 月光下,她微肿的唇瓣上还残留有丝丝透明,光瞧着就是那般的魅惑诱人,一片粉嫩的面颊上彩霞浮遮了个全。 “小姐!小姐!” 回程的路上,明姝懊恼的捶着身侧的软枕,紧紧揪着一角流苏。方才实在是丢了颜面,被安儿瞧了个全程。再回忆起那羞人一幕,她只觉着面上烧的厉害,也亏得安儿唤来,不然还不知要怎么结束。 “待我高中,便要风光娶你过门。” 一袭白衣的他修身玉立在垂柳树下,面目清暖,夏风撩起了袍子一角,如墨长发飞舞间。 许给了她一个,一生最重要的诺言。 我等你。这,是她还未出口的答复,却早已在心底嘶喊了万千遍。只为他,只为这个让她心房缭乱的男人。 她的身份太过高贵,而他,又太过低微。若无功名在身,怕是这一生也是厮守无望。若非在国学府巧遇一番,大致这一辈子也都是无缘相见的。可是,他们相见了,也相爱了,这就是天意······ 待到了公主府,下了马车,瞧见静儿时,明姝恍惚已久的心思才稳了下来。 “殿下,您怎么才回来?快些进去吧,摄政王来了!”静儿似乎是受了惊吓,圆瞪的清秀眉目间还透着股股恐惧。 明姝却是无奈轻笑,也不知是何时起,静儿便惧怕着她的三皇叔。她也曾疑惑,可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嗯,本宫这就进去。”对于楚泽的到来,她显然很是欢迎,却不曾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异样。 因为要先去见她三皇叔,裴母给她的东西也只能暂时放开,粗布包郑重的交到了安儿的手中,她还不忘叮嘱她一番。 “今晚本宫的行踪切不可泄露出去,这东西你得保管好,少了一点······哼!” 待她那一抹倩丽身影走远了,侍立在大门口的安儿静儿才苦笑的对望一眼。 “殿下去那人家中了?”静儿拉着安儿小声问了一句。安儿点头,她便沉了脸色,压低了声道:“摄政王等殿下很久了,来的时候还笑呢,这会······估计火大的很。”她只要一想起摄政王那冷冽不可侵犯的俊美面容来,便是一阵心惊。 安儿皱眉拍了拍静儿的手,不满道:“摄政王三天两天的就来公主府,究竟是何意图?” 静儿冷哼:“狼子野心!”故意压下的字眼,却在静谧的角落里回响极大,以至于入了转角处一人的耳中还那般清晰。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跟你说啊,我今天看见殿下和那人抱在一起那个了呢!”安儿一改沉浸,拉着静儿就奸笑出声。 她们这些宫人,以前在宫中时就爱好听个八卦,如今与明姝这个主子融洽,打起趣来,也大胆了许多。 静儿会意,眼睛立时就笑弯了,嬉笑着:“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那人就是个书呆子呢!” 安儿眉飞色舞道:“你方才没瞧见么,殿下的唇······” “自然是瞧见了,似乎肿了呢······呀!难道是?!”静儿恍然。 每日天一暗,公主府都会点灯,合着月色一片通明。明姝将宽大的裙摆拢在手中,随着一行侍人急步往正厅走去。将将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就瞧见了坐在上位一脸冰霜的男人,气氛很不对劲,明姝有些退缩。 楚泽冰冷的视线直直朝她打来,仅仅一个眼神罢了,她却感觉后背凉意森森。 "三皇叔……"她悄然唤了他。 "过来。"他不曾多言,只沉闷吐出这两个字。 这几年,论及人情关系,楚泽在明姝这是要排首位的。几个皇叔里,幼时她亲昵的是六叔,可终究是败给了千万距离。三叔的悉心顾之,渐渐改变了她太多事情。即使皇帝在很多事方面都对这位皇叔生硬,可她依旧会对三叔笑颜相迎。 从来,三叔都不曾给她甩过脸子,可今日这般冰冷的话语,隐隐能听出他的怒气。被他唤到,只一刻迟疑,她还是僵着脸走了过去。 "去哪里了?" 简单的几个字,明姝却吓得眼皮轻跳。在她的观念中,楚泽是长辈,向来又对她管教甚严。如若被他知道了她去了哪,还跟一个平民男子在一起的话,后果……很严重。 "闲的无事……去了碧园。" 她下意识扯了谎,碧园是皇帝赐给她众多皇家园林中的一处,就在京东城,来往时间花费不了多少。 她是低着头的,因为紧张,拽在手中的粉色宫绦流苏缠满了两只手。却不曾看见坐在上位的那人,如墨的深邃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说谎,她在说话。看都不用看,楚泽都知道她在说谎! 到底是去了哪里?值得她这般同他扯谎! 这几年里,明姝被皇帝全权交给了他,她的一切都被他安排着。她的一颦一笑,他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被他养的太好了,以至于,对很多东西都变了样。 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的在金边案上敲击着,俊美无双的面上一片沉寂,只闻着声声,闷击。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去了碧园啊?好玩么?"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明姝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长睫忽闪,小声回道:"尚可。" 楚泽扫了她一眼,那一水粉色的绣花锦裙摆子处,不知从哪里沾了些许泥土,云纹前襟同广袖都有些褶皱,似乎是被压过。再往上就是她那张绝美的容颜,隐隐未散的彩霞绚丽动人,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正在快速凝聚起来。 "你的……唇怎么了?"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明姝不由的就把手伸到了唇侧假意摸了几下,企图掩饰道:"不小心,不小心咬到了!"眼神闪躲的同时,脑海里浮现了不多时之前的一些前段,顿时面色羞红。 楚泽的大掌就握在楠木椅把上,冷声道:"自己咬到的?怎么这般不小心呢,过来让三叔看看。"笑意染在凉薄的唇侧并未到达眼底。 明姝只当他开玩笑,哪敢过去真让他瞧,她这三叔眼睛厉害的不似人,怕是这会都可能已经看出端倪了。 "不用了,我没事,三叔来了很久吗?"看着他一身朝服,明姝自觉的转了话题。 楚泽点头眯眼含笑道:"是啊,来了很久了,可惜小姝儿不在。"握在椅把上的大掌松了松。 明姝自知楚泽脾气,能让他久候的人,怕是世间也找不出几个来。她也是懊恼的很,若是早知他要来,那肯定不会乱跑的。 "三叔下次再来的话,就先让人来招呼声吧。" 灯火照耀下,楚泽的脸色有些怪,目光斜眯流露着阴冷,嘴角却又带着淡淡笑意,直教明姝心惊。 "好,下回三叔会先让人来招呼的。" 出了公主府的楚泽并未急着上车离去,而是招来一人低声询问了几句,再又听那人耳语一番。煞时,一张俊颜黑沉的可怕,浑身戾气环绕,带着白玉扳指的右手大掌瞬间包握成拳。 "去查!本王要知道她去了哪里,见的那人又是谁。" "是!"下人似乎被他的举动吓的不轻,跪在地上颤抖了几许就领命飞快离去了。 再回首,冷冷看着紧闭的公主府大门,楚泽狠狠道:"说谎的丫头……" 说谎不是个好事,尤其说谎的丫头还做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事。 那么……就要必须受到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快写到了(^v^) 下周期末考试,最近拼命复习中t^t 第51章 [22] 楚致缇同华漓棠的婚期订的极为仓促,只待过个几日便要迎亲了,明姝自然在首邀之列,不免急着让人寻宝以作婚礼。大件小件的就备了一堆,生怕折了面子,叫楚致缇笑话了去。 想想这时日过得便是快,昔日里还一同玩耍的人儿,如今却都是立业娶妻。而她,也是待嫁年华了。想起初见楚致缇之时,不免一阵唏嘘。 百花萦绕的凉厅里,明姝正慵懒的靠倚在雕凤美人榻上,身下垫着几只竹青软枕,凤飞九天的彩样极其精致。一头乌黑青丝高挽成髻,以彤花簪之,鬓角处垂下几缕柔顺散发扫在美丽清雅的白玉面上,脂粉未施却已是倾城。一袭藕色金凤底的襦裙,精白纹缎为束腰,手扎出的蝴蝶结落在胸前,更显身姿玲珑。 “安儿,宫里最近如何了?”朱唇轻启,问出了这已经好几日不曾关注的事来。 安儿搁下手头的金鼎,投了花团进去,轻声回道:“宫里最近太平的很,殿下昨日让送进宫的东西,黛妃也欣然收下了,听说她前些日子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最近都不怎么出寝宫。” 明姝挑眉,这都有些时日了,黛妃还稳当当的不曾出事,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冷冷说道:“她的事,本宫以后都不想知道了。”但愿她别成了第二个常岚。 这几天她的心情显然是很不好,自那日迟归破了她三叔的忌讳后,她三叔日日都会来府里查她。她是不敢再随意出去了,只得在府里练琴习舞,过的好不烦闷。但科举在即,她也算是有个盼头,时间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无聊了。 “殿下。” 门外传来侍人恭声呼唤,安儿不急不忙的问道:“何事?” “宫里来人了,是奉了贵太妃的懿旨,请殿下入宫去。” “贵太妃?”明姝有些面色不愉的眯了眯眼,只一想起上回入宫的事,她便不舒服。疯了的常岚,还有那一瓶剧毒,让她有些时日不曾入宫去了。 “下去吧。”安儿唤退了侍人,就近身去了明姝跟前,询问道:“殿下可要准备入宫去?”自知明姝待贵太妃不同,往年里,只要慈心殿来人,明姝大多都是会尽快去的。 拈了一株青花入手,明姝稍稍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缓缓开了口:“去准备下吧。”常氏极少会在无事的时候传她,独是忆起她上回那憔悴面容,明姝也不忍心回绝。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安儿说罢就拎裙退下了。 明姝万不曾料到,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常氏竟已是卧床不起了。蜡白的面上带着病痛的苦楚,眼角边上还带着滴滴清泪,皱纹深深,呼吸极前。 “太妃这是怎么回事!”她怒气冲冲的站在外殿,指着跪满一地的宫人大喝道。 大抵是她太少如此怒容,宫人都只顾着颤抖了,无人敢回她的话。过了好半晌,常氏身边的尚宫采韵才从内殿出来上了前,满面悲痛道:“回殿下,自您上次离了宫后,太妃娘娘就一直不好,召来的太医只是用药也说不出个头道来,娘娘又怕陛下和殿下担心,不允奴婢传出消息。今晨,娘娘突然就晕了过去,奴婢才敢壮了胆子遣人去请殿下来。” “糊涂!娘娘病的如此厉害,尔等还竟敢不上报!”明姝也是气极了,听了采韵的话,便是一阵气血冲头。“还不快去通知陛下!” 又传人将殿里所有侍奉常氏的宫人压了下去重责十杖,方才解了气,被安儿搀着进了内殿。走到雕花大榻边,她便抑制不住的哭了。眼见自小亲近的母妃病成如此模样,她就是心痛如绞。 殿下啊,过几日去跟你皇帝哥哥说声,哀家想见见你三哥,可好? 她恍然想起上次常氏同她说的这话,惊觉,原来她是早已料到了今日。幸得她同陛下说了这事,只是不知三哥可否听了传召。 “母妃,常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清澈如溪的双瞳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滑落。她忆起父皇驾崩那年,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一觉醒来,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宠她若命的父皇,疼她护她的安母妃良母妃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只有常母妃,夜夜守在她的身边,陪她入睡,给她喂药。 置在锦被外的手臂如今早已是干枯如木,皱起的青筋极是恐惧,与她记忆中的那双白玉清滑的手相差太多。就是这么一双手,抱过她,给她穿衣拭泪。 “母妃您醒醒,姝儿来看你了······” 深陷的有些可怕的眼睛如何都不愿睁开,任明姝如何唤,丝毫未动。呼吸声渐高渐低,落在明姝的耳中却犹是砸在心底。手中的绣绢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心底的不祥感也愈发浓烈了。 楚明康听了宫人来报便扔了手头国事,急速赶来了慈心殿,甫一进来就听闻了明姝的抽泣声,心顿是一紧。 “姝儿?”他皱眉轻唤了一声。 明姝泪眼模糊的抬了头,在看清来人后,便扑了过来。 “皇帝哥哥,你快看看母妃吧,她不理我了!” 楚明康只觉着一阵苦涩,搂紧了明姝,便使了眼色给跟在身边的周迁。殿外他带来的御医,排着队上前请脉去了。 “姝儿不哭,母妃会无事的。” 已经很久了,很久很见过明姝哭成这般,像极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小丫头,哭的一塌糊涂。作为哥哥,他自是比谁都难受。 “母妃要见三哥,要见三哥······”明姝趴在他的怀中抽泣到。 楚明康忙点头道:“皇兄知道,前些日子就下了旨去,大概就是这几日人就能到,姝儿别急。”亏得他向来把明姝的要求放在第一位,上次明姝只是遣人同他说了一下,他就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圣旨去边关。 太医的诊断很快便出来了,果是如楚明康所料一般,逃不出那两个字。 “中毒。”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大致从四年前便开始了,如今已是后期毒发,入了骨髓,只怕是无望。更可怕的是,这毒竟看不出是下在哪里被常氏食了的。 明姝恨的咬牙,红着眼扬声道:“去查!是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这般阴毒! 傍晚,常氏饮了太医院送来的药才幽幽转醒,瞧人都有些不清晰了,话也说不到几句,曾经漂亮温柔的一双凤眸已是泪流成河。抓着明姝的手,不停的颤抖,有些干裂的唇瓣无力的动着。 “母妃,我是姝儿啊,您要说什么?您倒是说啊······”明姝哭着看常氏痛苦,心知她是要说什么,上次她就该料到的。 侍立一旁的太医上前一步道:“殿下,中了这毒,后期发作起来,是言语不能的。”语气间透着股股惧意叹息。 闻言,明姝有些愣怔,红肿的眼瞳里,恨意突放。那下毒之人委实歹毒,怕是早就猜到常氏会知道他,便有意让她开不了口! 好在夜深后,常氏的毒被压制住了,人又昏睡了过去,却不再是之前那般的痛苦。送走了皇帝,她便一个人守着,哭了怕了一天,最后还是没能撑住,趴睡在了床侧。 次日清晨醒来之时,只觉着眼睛肿的厉害,单手撑起身来,揉了揉有些沉闷的额头。身下是一片粉嫩的绸缎,滑落腰间的凤纹锦被也甚是眼熟。 “殿下,您醒了?” 应声看去,发现是安儿,她忙跳下了床,大致是下的太快了,一时失了重心摔在了地上。 “怎么这般莽撞?”熟悉的暗沉嗓音,夹着丝丝宠溺和不悦。 明姝一听,如是受了惊吓般的抬头,一身飞龙翻云紫袍的楚泽负手走了过来,在她还未来得及回神之际,将她从绒毯上打横抱起了。 “三叔······”待她被他轻轻的放回了榻上,才恍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松开了紧抓着他衣襟的双手,声音糯糯。 后来,明姝才知道,自己昨晚在慈心宫睡着了。正巧楚泽在前宫处理完政事过来看她,就将她抱回了宸玺宫来。 “母妃!母妃怎么样了!”她紧张的叫道。 如烟柳眉间的急迫让楚泽有些不愉,大掌爱怜的在她头间流连,沉声道:“太医都守着呢,无事。倒是你,瞧瞧这双眼睛都肿成了什么样。” 修长的手指戳在了她的脸上,明姝瑟缩了几下。就算是不曾照镜,她也知道自己的惨烈模样,昨天哭的委实厉害了,这会看东西都还稍稍有些不适应。但听闻常氏暂时无事,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三叔,我做了一个梦。” “嗯?什么梦?” 什么梦?梦中她见到了父皇,见到了安母妃,甚至还见到了父皇给她看过的母后画像上的真人,同她有几分相似的母后。他们都在笑,后来常母妃也来了,一如当年漂亮温婉的模样,笑的开心极了。她扑过去想拉住她,可是父皇却说不行。 楚泽替她挽好了发,便笑着问道:“然后呢?” 明姝放下了手中的白玉簪子,叹了一口气,很是失望道:“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传说中的暴风雨快来了\^o^/ 今天是新的一年第一天,祝大家嗨皮! 第52章 [23] 常太妃的毒暂时是压制住了,可终归是被折磨的油尽灯枯,大抵没些时日了。对外,楚明康也只宣称贵太妃染恙,私下开始着手查处下毒之人。 远在边关的楚明晋已接到圣旨正往京中赶来,这几日里,明姝都候在常氏榻前。苦的是,常氏偶尔清醒了,双目含恨却不能言语,手脚亦是瘫痪,看着明姝就不停流泪,直到昏过去才罢。 那毒下的委实阴险,就放在常氏每日喝的水中,如今毒发晚期,一头乌黑长发也开始大把脱落,十指甲盖上泛着青紫,悚然惊人。 “二哥哥,你来了。”明姝恹恹的回头看向放在自己肩臂上的那双大掌的主人,哑着声唤了一句。 楚明卿疼惜的拍了拍她日见消瘦的肩,瞧着她哭的红肿的眼有些不忍道:“这都好些时日了,姝儿还是回去歇歇吧,常母妃这有宫人看着,无事的。” 跟在他身后的安儿也忙上前焦道:“殿下就回宫休息下吧,您这样子,太妃也会过意不去的。” 明姝虚弱的笑了笑,摇头道:“就让我多陪陪母妃吧。” 他们又岂知她心头苦,前些年她也不过一觉醒来,可疼爱她的父皇就没了,安母妃良母妃都没了。常氏如今这般病危,只怕落息都是眨眼的事,她若离开了的不是个时候,又要痛苦多久了。 偌大的寝殿窗门紧闭,光线阴暗,只能隐约瞧见朱红轻纱内,那气息不稳的一具干瘪身躯。久日的汤药端入,气味早已弥漫在了每个角落,怪异且难闻。 “姝儿安心,太医院正在调解毒的方子,母妃会没事的,你且信哥哥这一回。” 楚明卿倒不是为博明姝的舒心说一时谎话,常氏这毒确实厉害,可也并非无解。太医院里汇集的是天下国手,早有人言能治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明姝略显无神的眼睛一抹郁光晃了晃,放下了手中的巾帕,道:“二哥,我捱的住。” “你!你怎么如此倔呢!”楚明卿气极。 明姝这丫头自小跟他身后长大,脾气如何他莫过清楚。犟起来的时候,谁都拉不回来!可瞧着她这几日,少吃少喝的样子,他就是一阵心疼。也不想多言了,穿着软底麒麟靴的大脚几步上前,就将明姝一把拽起。 “你身子自幼就弱,再捱下去,只怕母妃好了,你却倒了!” 头一次,对明姝疼爱有加的二皇兄,对她如此厉声。憔悴的芙蓉面上,青晕渐染,透着白的唇瓣颤了颤:“二皇兄!”眼角边,隐隐有泪珠滑下。 楚明卿却不理会她的抵抗,冷声吩咐安儿遣人好好守着常氏,便抱着明姝大步离去了。亏得明姝虚弱没大幅挣扎,被他抱上了凤撵一路抬回了宸玺宫。 “你就好好歇歇,后日便是阿致的大喜日子,莫不是你还这幅样子去?听二哥的,母妃那里是没事,稍后我去看着。”楚明卿替明姝一边擦着脸,一边柔声安慰着。 明姝这才恍然记起,楚致缇的迎亲日快到了。她如今垮了身子,后日又是主邀嘉宾,若不出席,岂不是折人颜面。也就松了口气,弱着声道:“二哥一定要守着母妃······” “你放心便是。” 隐约中 ,瞧着楚明卿温和安心的笑容,她就沉沉睡了过去。待她再醒来之时,早已是日暮时分了,榻前还坐着一位尊客。 “姝儿醒来?” 她这眼睛还半眯着,未曾见人便闻着一股浓郁芬芳,再细看,首先入了眼帘的就是一只六翅金凰,珍珠流苏晃动。待看清了那张美艳雍华的容颜时,她顿就感觉头脑一阵嗡鸣。 “······皇姑。”有些怯怯的开口唤了一声。 四年的时光似乎并未给这位皇姑留下任何痕迹,她仿佛永远都是这般美的晃人眼神,一身火红飞鸾宫装在身,白玉环佩宫绦束腰,纤纤十指金甲优雅。青烟般的柳眉稍稍弯翘,带着一抹疏离的淡笑,言语间却又是那般的亲和温柔。 “姝儿醒了便好,皇姑这才回来,便听了宫里的事。可苦了你了,傻孩子。” 她的话里,总是透着一股诡异,但明姝始终挑不出哪里的问题。她方才睡醒,头脑还有些昏沉,多日的疲惫导致她有些心神恍惚。不过,楚歆去封地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有劳皇姑挂心了,姝儿无事的。” 空旷的寝殿里,无一宫人,看来是被荣太主都打发了出去。言语间,楚歆就坐近了些,伸手拉住了明姝放在锦被上的柔荑。 “人各有命,天之定意。姝儿如今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将有些事情看开了。皇姑怜你,自小待你便同阿晚一般。可你身份不同,有些话吧,皇姑也不好跟你说,如今到了这地步,也该说说了。” 她的手透着一股凉气,明姝下意识的想要抽手,却被扣在背面上的黄金护甲膈的疼。心里有些不愉,却又不好发作。 “皇姑有话当讲便是。” 楚歆似乎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看着明姝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同情的怜惜。温声道:“姝儿可记得你十岁那年,大病的那一场?” 明姝秀眉一皱,这事她自然记得,宫人都道是她病的厉害。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就在七岁那年。父皇驾崩,两位母妃也相继薨逝,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她。 “看来你该是记得的。”楚歆瞧着她骤变的脸色,便了然淡笑续道:“可知,你那时岂是患病,而是被人落了······毒!险些就随你父皇去了。”说罢,她再也控制不住的便泣出了声,不住滴落的眼泪可以看出她的心疼。 明姝大惊,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出那时的场景来,醒来时的空荡记忆,一身痛楚,那不是一般病能够制成的。莫不是,当真如皇姑所言······ “知你如今疏离我,也不甚信我的话,丫头啊,皇姑是疼你的。想起你受阴毒折磨的时日,我的心就不好受,你醒来后没了记忆,皇姑都不敢离开,生怕你有个好歹,叫我如何同你父皇交代!” 滚烫的泪珠砸在了明姝的手背上,一双漆黑的美瞳里,开始浮现出杂乱挣扎的神色。 没有人对她再提过那时的事情,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是却选择了相信两位皇兄。迄今为止,她也不曾忘了身边少缺的一人,她一直都在找,只想找到她,寻回丢失的重要记忆。 若她当真是因为中毒而大难不死的话,那么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过了这么多年,皇姑再同姝儿说这事,还有何意义呢?"也不知她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控制住了心底咆哮的疑问和恐惧,平静的将埋在被中的一只手死死拽紧了真丝铺垫。 仍旧落着泪的楚歆冷冷一笑:"姝儿倒是心善,可知你那时被害的有多惨,皇姑守着你都没少流泪。小小的你,痛的就在榻上滚……"大抵是那时的状况委实惨烈,她有些不忍再讲。 明姝愣怔许久,病时的事情她是不记得了。可醒来后的事,她还是清楚的,那会的自己举止都有些倒退,几日里皇姑都是陪伴身旁的,她没少耍性子,皇姑都是耐心照看。 "皇姑……"不由的暗了声,浅浅开口。 楚歆擦拭了眼角边的透明泪珠,又坐近了些,将明姝揽进了怀,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清声道:"皇姑说了这么多,也就一个意思,姝儿要看准人呢……" 明姝从楚歆的怀中退了出来,鼻尖还萦绕着一股子郁香,太阳穴有些涨痛。 "皇姑,常母妃她……" "哼!你以为她常如裕如何能坐到如今地位?陛下生母,贵妃安氏去的离奇,为何独独她留了世?莫看她如今病倒榻前,可谁又知是否是贼喊捉贼呢!" 她不曾等明姝说完话,便急急言出,话语间要是不住对常氏的厌恶和憎恨,冷厉微眯的漂亮凤眸里甚至还有杀意隐约。 明姝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如翼般的排扇长睫颤抖了几许,难难道:"那常岚呢?为何那般对她?" 常岚?这个名字楚歆并不陌生,相反很是刺耳,不过如今一切都是不紧要了。她倒是有些惊讶于明姝的直接,不曾料到她会这么说出来。 "是,常岚的确是本宫动的手……可怪只怪她是常如裕的一枚棋子,竟还妄图对陛下下毒手!她常如裕以为就凭常岚腹中龙子便能篡位?笑话!本宫岂会叫她们得逞!" 明姝瞪大了双眼,点点幽光汇聚。她曾以为,楚歆之所以对常岚动手,不过是因她怀了龙嗣折了阿晚的面,却不料,这内里竟又是这般解释。 楚歆柔了面色,温声对明姝道:"丫头,我可是你们的亲皇姑,这世间上毁不掉的是骨血。若非她们有意加害陛下,我怎么狠心打了第一龙胎呢?假是我存了私心,这后宫的其他妃嫔又哪来的皇嗣。" 她说的不无道理,常岚是被常氏送来宫中的,又是利用她之口得幸掖廷,出发点上就有了污点。加之常氏之前借她之手拿给常岚的毒药,究竟含了个什么意思,至今都叫她疑的慌,杀人以灭口么? ——注意身边的人,知人知面就算是知他心,可那心是红是黑就不得而知了。 对,这是常氏说与她的话,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真真假假…… "那皇姑可否告诉姝儿,父皇又是怎么去的……"她抬起了头,对上了楚歆的眼睛,含着半抹润光,冷冷开口。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楚歆略显狼狈的紧致面容倾刻有些僵硬,眼底寒意苦楚并露,拉着明姝的手不断的用了力,仿佛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父皇他是……" 明姝愣怔的瞪大了眼,错愕惊诧。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了,要努力不挂科,更新缓慢,亲们谅解下下t^t 等十号后放假了,就日更咯~ 第53章 [24] 有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是如此个意思。 她,常岚,京都常氏家族第九代庶系出女,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乃正室所出,虽庶犹嫡。 十五岁之前,她的生活是平静的,除了偶尔同庶弟庶妹骄傲炫耀外,别无其他。她无疑是出色的,琴棋书画般般有绝艺,至于她的舞技,却被母亲一直以不知名的缘由压着,不得展示。 族中那位入宫为妃的姑母,她自幼便羡慕的紧,每每姑母省亲,她都会央母亲带她去瞧。那九翅的飞鸾金撵,前呼后拥的宫人,样样皆是刺穿了她的心底。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对自己说出了那么一句话——迟早有一日,我也要如此风光! 她的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却以正室之位屹立经年,使父亲敬而不生恶心。饶是如此,不算大的后院里还是塞满了人,所谓各式姨娘。她最见不得的,便是次于她母亲的如夫人李氏,仗着有几分姿色成天里的迷惑了她父亲。 母亲说: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懂的该如何利用自己的长处,那便是个聪明女人。所以,如李氏那般的狐妖媚子,顶的上个聪明人儿,该死的体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一碗掺了鸩毒的八宝粥,便又重拾了母亲的昔日威风。 她尚且记得那日,天气不错,父亲去了本家。母亲遣了下人熬粥,八珍齐烹香的很,泛着热气的粥面上洋洋洒洒了一层白色粉末,很快就渗入了绵黏的粥品里,无影无踪。 “这药见血封喉,只一指甲缝丁点也够要了那贱人的命。” 母亲少来夸赞一个仇人,对李氏她倒是上了眼,不愧是个聪明机警的女人。但瞧了那粥,她是百般推辞不饮,情知内有玄虚。 “姐姐且放了这,妹妹稍后再饮便是。” 常岚就站在梨木雕花窗下,右手戳了戳窗柩,无声暗道:这女人怕是要落个惨状,别人不懂她母亲脾气,她这个做女人的却是清楚,恐是说不着几句话,便要给她灌下去。 果不其然,还不出一刻钟,母亲便拍案叫了人。只见三四个壮力男丁一把擒了李氏按在地上,母亲身边的周嬷嬷端粥上前蹲下,在李氏疯狂的挣扎中,强行将滚烫的粥灌入了她的口中。少顷,那美艳的面上就是一阵青红抽搐,双眼翻白惨叫,嘴角不断渗出乌黑的血迹来······ 李氏是她父亲从勾栏欢所抬回来的,虽是出自一堆淤泥,却独独爱了亮白。平日里就喜穿个白裙,飞飞扬扬倒是好看。 菱花白裙上不时便被鲜血染红了,李氏无力嘶吼的抱着自己的肚子翻滚。常岚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惨状,吓得一时有些发虚,想走却又挪不动脚,生生就对上了李氏血红的狰狞的眼睛! “哼,就同你腹中的孽种一道见鬼去吧!哈哈!” 这是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过后的几年里,大致是她年龄开始大了,母亲请来的师傅也多了。舞蹈这一兴趣被提上了日程,不过半年便小有所成。就连那授舞师傅也说她聪颖,在舞的方面天赋极好,不过······ 不过,却还是比不过她本家的表姐常莺。 一个人,若是想要做到人上人,便必须优秀。常莺无疑是个好命的,比之她还上了一层,本家大房嫡出,受尽宠爱。生的与她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灵动。每每齐聚首时,便有长辈打趣这事,道是岚不过莺。 虽是玩笑,可瞧着常莺得意的笑容,常岚也默默笑了。无论别人如何评判,只要常莺不是她的拦路石,她便一切视为无物。 天照三十八年冬,厉宗皇帝大行,时值她及笄后几月。彼时府中上门提亲者颇多,可惜遇上了陛下驾崩,官家下了严令,暂不许有喜告出。 随之新帝登基,后宫换代。又过几月,她父亲不知为何拒了众人求亲,此时她的那位姑母已然成为了后宫之首。水涨船高,常氏本家的大门即将踏烂,就连他们这庶府也车水马龙。 广安侯家的宗子上门求亲之日,她方接了消息便是一阵欢喜。如她这般身份的,换了以前,莫说是宗子妃了,怕是做宗子妾都得考量一番。可是欣喜之余,不免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 听闻父亲依旧拒了侯府亲事后,她发了脾气,狠狠哭了一场。父亲只掴了她一掌,便愤愤道:“愚蠢!目光短浅!如今你姑母已为太妃,执掌后宫,凭着一份血缘在,你如何能低就了去!” 父亲无疑骂醒了她,是的,童年里见过的那九翅金鸾,她怎么就忘了呢······ 母亲说过,若要成大事,必要有大的胸怀。宗子妃那般地位或许对以前的她来说是个惊喜,可今非昔比,她又如何不能去肖想那一柄孔雀钗呢?(孔雀钗为大胤皇贵妃象征。) 姑母悄悄传旨来了各府,言道有意挑一名德才兼备之女入宫,伴侍龙驾。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常氏小辈女子虽是众多,可剔除一批早已定亲出嫁的,剩余优秀拔尖的也就那么几个。无可厚非的,常莺成了她富贵大道上的一块极大绊脚石。 那夜,母亲唤了她前去,只同她说了几句话。 “女人,要的就是个名分,这辈子拼的也就是一份殊荣。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那禁宫大内更是千万重。可明知苦难,偏又削尖了头想往里去的,只多不少。一朝伴在帝王侧,天下人都要以你为尊,可若失了帝王宠爱,只能落个冷淡下场。” “母亲霸道了这么多年,熬到你这也算是个头了。只你一女,但盼安康。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也只能你自己个拿个主意了。若是想去,那便去闯过人生第一关;若是不想去,便称病吧,改日央你父亲入宫去求门好亲事即了。” 那夜里,母亲跟她说的话不多,可她偏偏只记了前面,忽视了后面的最后一句。 她常岚是个果断的人,自恃聪明,那便要行聪明之事。除掉长辈们内定好的常莺,便是她人生的第一大步。 诱常莺出府游玩,再雇匪徒,半路拦杀侮辱。桩桩件件,她都做的细致。就连最后裹常莺赤~裸尸身的草席,那还都是她亲自去选的呢。 毫无意外,动这般手脚的她,很快就被查到了。 “你这个小贱人!竟敢害我女儿性命!今天我就要了你的贱命!” 面对大房伯母的狰狞怒骂,常岚显然不以为意,宫中姑母派来接人的软轿早已候着了,高高在上的太爷如她所料一般发了话。 “事到如今也只能作罢,常岚且入宫去吧,日后无论道路如何,都要记住你是常家人!一荣俱荣。” “哈哈!岚儿谨记太爷教诲。” 她笑的好看极了,一套崭新的宫装在身,即使身边的大伯母哭吼的再厉害,显然她已是最后的赢家了。谁叫他常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常莺呢?那荣华富贵,生来就该她常岚去享。 “贱人!你不得好死!小贱人!我诅咒你来日定要惨死!惨死!” 直到她身怀龙种之时,被册封为从一品夫人之日,大伯母的诅咒早已消失在耳后。躺在身边的帝王,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俊美温柔。一手抚摸着初初有些显怀的肚子,她满足的笑了。 早在元年随太妃伴驾往行宫去后,宫里传出消息要立后了,她有过一丝慌张。可听闻皇后才九岁,便又安了心。姑母带着她回宫,却隐藏了她,直到那场宫宴。她一舞引尽众人欢,听得公主赞叹,在接到天子专视后,她知道自己终究是熬到头了。 天子龙颜无疑是她见过最优秀的,只一眼她便深陷了。得幸掖庭,赐封昭仪,一切都来的很快。即便是小皇后入宫了,她的专宠也无半分减弱,帝王的柔情让她迷失了。 姑母说:“常岚,你便是膈应皇后的那一根刺,好好把握着,没人能比得过你。” 后宫的日子无疑比她想象的还要舒服,有太妃撑腰,妃嫔们总是会忌惮点。传出她怀了第一龙种时,各宫虽是哗然,却也无人敢动。 帝王说:“爱妃孕朕第一子,当奖之。” “静和夫人”的名头使她得以冠宠六宫,每每瞧着那些妃嫔嫉妒的眼神,她便笑的猖狂。女人啊,就是要善于动脑。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好的开端,却不料成了人生的终结。“静和夫人”的封号为她抬高了身份,且也召来了杀身之祸。 荣太主到来的那一日,天气极好,她正在殿中由宫人伺候着换新衣,那紧身束腰的白裙,衬的细肢愈发显瘦了,腹部微微突出,那时她最大的荣耀。 母凭子贵,只要她能生出皇长子······ “娘娘!太主来了!” “快!快去通知陛下!快!” 她焦急着遣宫人走,可惜耳边传来的阵阵脚步和大门紧闭声,告诉她一切都迟了。 她的存在是皇后的一根心头刺,作为皇后生母的荣太主又岂容她的存在。直到她被四五粗壮宫人按在冰凉的宫地上,拼尽全身力量挣扎时,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眼熟。 唯一不同的是,她迎来的不是一碗毒药,而是······ “啊!” 初重的铁棍狠狠的砸在了凸出的腹上,四肢被踩住平躺挣扎的她生生的被打中了。在宫人的狞笑,荣太主的冷哼中,她翻着白眼险些断了一口气。 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她再也无力尖叫了,那特意打扮给帝王看的白裙,早已是血迹斑斑,双腿间源源不断的鲜血在涌出。 “本宫向来就不喜得意小人,若非你怀了龙种尚那般炫耀,也不至于落的这个下场。本宫今日不过是教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即使你分位再高,也要记住何谓——本分!” 耳边是荣太主不断冷笑,浑身的剧烈疼痛,让她陷入了昏迷。 “岚儿吾女,母亲从都不曾想过送你入宫去,那个地方······会吃人。” “贱人!你不得好死!小贱人!我诅咒你来日定要惨死!惨死!” 她终究是记起了母亲的最后一句话,大伯母的恶毒诅咒也灵验了。她辛苦算计的一切,都成了水中明月。往后苟且的日子里,她不曾再见到帝王。 直到后来,临死时,她才真正的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皇宫,她究竟来对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计算出错,这章更的有些迟,不过总是放假了,之后就要努力填坑! 似乎写的有点沉重了,常岚究竟可怜还是可恨,大家判断吧~ 开了个欢脱新坑哦,亲们有时间就帮忙支持一下吧。。 第54章 [25] 严亲王府同左相府的联姻,即使时日订的仓促紧快,却也是一派别样繁荣热闹。八人抬大轿,十里铺红妆,鞭炮唢呐声声震响。 “殿下,新娘子就快过府了,您该去前堂了。” 一个大早上的,明姝来了严亲王府就坐在观楼上,哪也不去,紧瞧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什么也不说。周遭侍奉的人,也不敢乱言。夏季的午时正是热的起劲,安儿将将从前堂来了唤明姝,额上就是一片汗涔。一身粉红宫衫脚摆摺乱,一旁替明姝打着扇的静儿忙递了帕子过去。 明姝搙了搙飞凤广袖,点着头看向安儿,低声道:“昨日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奴婢昨夜就遣了人去,殿下放心。”安儿上前几步悄声回到。 明姝满意的笑了,这几日来难得有了笑容,起身拈了宫装就带人下楼往正堂去。今日天气极好,巧着朝中休沐,大半朝臣都集聚王府来贺喜。明姝是代皇帝而来,自然就被请了上座,与严亲王并肩。新人穿堂过院来了正堂已是午时过后,楚致缇一头薄汗握着红绸拉着新人上前跪拜。 待朝明姝行礼之际,明姝就端了架子将宫中嬷嬷教的话说了一遍,瞧着楚致缇略略扭曲的脸,她偷偷乐了好一会。楚泽身为皇叔自然也是在座上位,受了新人大礼,不时的就朝明姝这边看看。 “礼成!” 礼官高声唱和,又是一阵锣鼓声,明姝笑着给楚致缇使了眼色,少不了一番揶揄。他今日一身新郎红服,倒是在以往的英俊上更多了一份成熟,明姝是打心底的开心。却不料楚致缇也回了她一笑,内含诡异。 新人慢慢退下,正堂里便是沸腾的贺喜声。明姝还暗暗寻思着楚致缇那一笑的意思,便感觉自己的袖摆被扯了扯,疑惑的回了头,皱眉道:“何事?” 静儿警惕的往周边瞧了瞧就俯身在明姝耳边压声耳语了一番。 “真的?!”明姝将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下一阵激动,瞧着静儿点头确认,她便再也坐不住了。“快带本宫过去。” 大厅里虽是热闹非凡,可明姝身坐上位,要想悄悄退出且是不能。便佯装不适跟严亲王告了言,说是要寻个地儿去休息。她自幼身子弱,也无人多疑,在众人一片关心问候下就袅袅离开了大厅。 唯独坐在上位的楚泽,瞧着走在人前的那抹窈窕身影,眸色沉了几沉,跟身后的侍人打了一个手势。 再说明姝这,拢着一袭火红金绣长裙疾步往后院走去,面色矛盾极了,欣喜且愤懑。顾不得身边侍人的小声提示,跨阶小跑她样样都用了。 “殿下,人就在里面。” 这处僻静,能瞧出楚致缇的用心良苦,明姝咬唇推了门进去,静儿就遣了侍人散开把风,又将门掩了上。屋里的人听了动静,就放了手中的书册转了身。 “文歧!” 少年长身玉立,着了一袭朴素茶白长衫,就站在书架下。但闻少女呼声,清儒的眼眉顿时犹如春风侵袭,温柔之际。 “阿玖。” 明姝方才愣了几秒,就跑了过去扑在他的怀中。将将听人来报消息,她还以为是楚致缇作假捉弄于她,不料他真将裴应清带进了王府。多日不见的心上人,触的她又是一番心痛。 “我还以为要过几月才能见你呢。”抱着他,小女儿家的柔弱娇态不自然的就流露了出来。 他的眉宇之间透着几丝疲惫,大致是临近科举的发奋,可是在明姝面前,他却强忍着不适。揽着明姝,为她顺了顺凌乱的发髻。笑道:“若非世子着人来接,我也进不来这地。” 明姝自然是在心中给楚致缇记了一功,那小子对她是知根知底,她和裴应清的事情,他自然比谁都清晓。今朝冒险带了人入府同她私会,算是大恩一件了。 心说他那会难不怪的笑的那般刻意。 拉了裴应清在一边的矮榻上临窗坐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瞧着他那不易露出的疲态,她便是心疼。眸中清光流盼,苦声道:“即使再如何,还是要注意身体,你瞧瞧自己,又瘦了。” 玉白的小手在他的眉眼间划过,带着一丝清凉的爱意。裴应清笑着将她的手握住,应到手心里的热汗,就赶忙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动作轻柔的给她擦拭。 “我的身体不打紧,倒是你,夏节里天气变化多端,出了汗再见风容易入邪气。明日就是科举了,用不了些时日,我定能上大殿去,可不想娶个尚在病中的公主殿下。”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无不温柔体贴。明姝抽手掩面璨笑,说:“驸马竟这般打趣于我,小心本宫治你罪!” 裴应清还是首次听明姝将这个称呼用在他的身上,不由愣怔了几许,回了味儿再瞧明姝那一脸娇羞,他遏不住的就搂近了她,将唇贴在了光滑的额上。 “莫说治罪,殿下就是要我的命,文歧也给······” 怀中的娇人瞬间就软了背,瘫靠在他的身上,面红耳赤的。明姝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有些氤氲,轻咬红唇道:“你何时也学得这般花言巧语了······我着人送的东西可收到了?” “自然收到了。”他说着就从怀中掏了物件出来,将裹在外层的红布去掉,蟠龙的玉佩就出现在了青光之下。提着宫绦将龙佩拿起,对着外间射入的太阳光一照,隐隐有红光在内流动,佩脚端的“文歧”二字也是清晰。“这东西贵重,你如何赠我。” 明姝抿嘴淡笑,从他手里接了龙佩下来,道:“这东西是成双的,还有一只凤佩刻了我的名,皆是十岁那年贵太妃赠的生辰礼。转眼过了经年,我才记起这东西的存在,瞧着它寓意欢喜,就送了你。”提及常氏时,她的神色不免沉重了几分,到口的甜言也变得有些无味了。 裴应清自是听出了她的转变,浓眉稍皱不放心道:“阿玖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明姝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声,她哪有何不适。抓紧打着流苏的龙佩翻转,眼底渐渐露出几许迷茫,将头枕在了裴应清的肩头。 “我在想贵太妃。” 裴应清有些意外,明姝是从不曾与他谈论宫中之事。即使如此,身在民间的他,也听了不少关于皇家的秘闻,贵太妃与长公主的事也没少耳闻。近来还传言太妃病重,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早闻太妃待阿玖如亲女,可是太妃身子不适,让阿玖挂心了?” 明姝点了点头,又下意识的去摇头。弄的裴应清很是郁闷,忙道:“究竟如何了?你且说说。” “不用了,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了。”太多的事情,她不能说,他也不能知道的太多。 裴应清是个聪明人,向来不喜打破沙锅问到底,明姝说什么他也就听她不多问。两人之间相处,贵在坦诚和包容,明姝对他是难得的坦诚,所以他也给予了明姝多倍的包容。皇宫的错综复杂是他所不能想象的,虽然明姝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活泼开朗,可是偶尔也能看出她的端倪来。 有些事情,他还是不要问的好。对她,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明姝性子生的古怪,前一刻可能还会哭着闹,后一秒就会笑着跳。在裴应清的面前她也只是伤感了小小会,便又搂着他问东问西,转移了话题。 “你这次可一定要状元及第,我可不想比华漓棠这年岁还迟出嫁。反正······不管你中与不中,我都要嫁你便是。”她撒起娇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 裴应清也不当她是笑话 ,字字重咬道:“大丈夫无文且如何行天下,寒窗十年只为明日,若是不能及第,怕也是天意如此。我寒苦出身,配你堂堂公主怕是万万不能。假是落次,我便往边关去做个武兵集身功名,总之定要风光娶你!” 明姝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大笑着:“若你真去了边关做兵,经年后成了大将军,我怕也成了老姑子。” 顿时,裴应清的面上就挂不住了,尴尬的扶正明姝。 “阿玖可是嫌我?” 明姝一愣,这么多年了,裴应清可是从不曾问她这句话。细想方才的打趣,也不觉有不妥之处,柳眉轻皱道:“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话?” 少年泛红的面颊上时一片正气,他毅然摇头。 “不,你没说错话,是我说错了。” 是他说错了,是他不该多疑。自从第一次见到明姝,他就从不曾在她的眼中见过所谓鄙夷的神色。她是个奇怪的公主,有着万人敬仰的身份,却向往着自由和平凡,对于身份卑微的人,她一直都是平等对待。即使他是庶民,可相爱了,她也从不曾多言一句不该。 “阿玖,你等我。”这是他唯一能对她做出的保证。 明姝靠回了他的怀中,闭着眼睛轻声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夏日的炎热,蝉鸣蝶飞,前院丝竹声声。透过那薄翼窗纱,紧紧相拥的两人,似乎已经合为了一体。 南侧无人看守的窗落,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姝是在作死的节奏啊。。。瞧着三叔的动作木!!! 第55章 [26] 嘉礼结束后便是喜宴,明姝身为公主也不好推辞不去,即使身体不适也要应付个场面。依依惜别后遣了静儿带人送裴应清离去,自己则整装往前堂去了。喜宴分两处开,一是皇亲宴,二为官臣下属宴,男女却不分,明姝才进正厅就被一身酒气的楚致缇拉住了。 “阿玖,你可得陪哥哥这杯酒,今儿咱大喜呢,”他一面大笑着将明姝拉近,俊朗的容颜上掩不住的欢快,一面低声在明姝耳边说道,“可见着人了,还不谢谢我。” 明姝面上顿时一片飞霞,明眸里藏不住的璨笑,亏得这大厅里都是皇亲没有下臣,明姝一把就掐在了楚致缇腰间。 “你可悠着点喝,小心今夜······” 她说的是极其暧昧,话音还未落那上位就传了话来。 “阿致且莫为难殿下,她身子哪是能饮酒的,还不快叫她过来。” 明姝应声看去,发现是楚泽开的腔。俊颜上的严肃使得楚致缇不得不松了明姝,讪讪道:“是,三皇叔。” 听出了他的几分低落,明姝有些不忍,还待开口。楚致缇就被相交的好友拉走了,执着金杯到处敬酒去了。明姝讨了个没趣,就拎了裙摆往上位走去。 “就坐这吧。”楚泽随意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明姝却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那座位似乎是备给华漓乐的。思及她此时约是去后院陪华漓棠了,自己坐了那有些不妥,摇了摇头,就往严亲王给她备的座位走去。路过楚泽时,右手腕便是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猛然拽了过去。 “啊!” 她重重的跌落在了他的身边,发髻上的凤钗金穗摇个不停,身后的侍人忙上前来扶,却被楚泽挥开了。方才明姝的惊呼自然引来了旁人的视线,只见楚泽扶了明姝坐稳,关怀的说着:“走路要小心些。” 明姝的一只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却又不好做声,只能涩涩道:“知道了,三皇叔。” 待众人的视线移走了,他才松开了她,飞凤广袖下的细腕却留了几道红痕。明姝疑惑的揉着手腕,细思楚泽方才的动作,只觉着透着一股怪异。 突然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盛着琼浆的金盏被推到了明姝的面前。她错愕的抬头看向楚泽,红唇微抿,双颊上的漂亮梨涡因紧张而轻轻陷下。 “三叔······”她轻声唤到。 自幼她的身体就弱,酒品向来都是忌讳之中,就算是少少饮,也会不胜酒力醉了。楚泽推来的金盏是倒满了烈酒,若真叫她喝下去,只怕是会不省人事。 楚泽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壶,径自也端了一杯烈酒而起,当着明姝一饮而尽,动作十分干脆。对于明姝无声的抗拒,他显然是很不悦,捏着酒盏的大手正在不断收力。 “怎么,姝儿就如此不愿喝三叔倒的酒?” 那锐利的眼眸中戾气不断泻出,明姝登时就呼吸一紧,鬼使神差的端了桌上的金盏。那呛人的浓香使得她一双秀眉深深锁起,这些年来,楚泽对她向来和颜悦色,可外间传闻他在朝堂的冷厉阴狠,使得她还是对他有些畏惧。即使相处再久,但他一个冷脸,她都会心颤。 在他冷冽的视线注视下,她双唇抵上了金盏沿。方才还跟着的侍人都没了踪影,身边都是楚泽的人,就连严亲王也在旁边过几手,怕也帮不了她。屏住呼吸,蝶翼长睫紧紧合上,一个仰头就将杯中的酒液饮了个干净。 “咳咳······” 约是她喝的太急了,才放了酒盏就不停的咳嗽,那浓浓烈酒入了喉便是一阵火烧火辣,难受的紧,明眸间隐隐有泪光闪动。 “姝儿当真豪放啊。”楚泽笑着又饮了一杯酒,将明姝的狼狈尽收眼底,冷冷哼了哼。 明姝被呛的头昏眼花,也没听出个意思来,唯独觉着他话里有话。喉头处烧的厉害,焦着想找水喝,却被楚泽死死拉住又灌了一杯酒下去。他的动作来的突然,明姝根本没个防备,一半就呛下去了,还有一半被她吐出来了。 娇颜上红霞飞浮,樱唇侧还有透明酒液滴落,诱人极了。楚泽一个使力,她就落在了他的怀里,老酒过于浓烈,明姝很快就上了头,双眼迷蒙晕沉的厉害。 “姝儿这是怎么了?”终究严亲王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起身走了过来。 楚泽稍稍将明姝红的可疑的面颊调向了怀中,露出了轻轻颤栗的背部替她轻抚,器宇轩昂的剑眉微微挑起,略略沉声道:“大概是这几日累了,才坐下来就睡着了。” 明姝为了照顾贵太妃几日不免的事,严亲王自然是知道,叹了口气,怜惜道:“这丫头就是倔犟。”也不疑有他,就对楚泽说:“早年陛下将姝儿送了三弟教导,如今她这般不爱惜身子,你也该好好说说,我看这几日就别叫她入宫去了,接你那里管管。” 严亲王向来疼爱皇侄女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明姝身子弱还那般折腾,他自然是看不过眼。楚泽不过短短一句话,就轻易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楚泽稍稍点了头,严亲王才放心。这几年朝堂之上都是唯楚泽是首,摄政王的威严自是盖过于他,亏得他俗不喜那权势,与楚泽的关系也算卯的住。他疼明姝是真,希望她爱护身体更是真,明姝向来同楚泽亲近,怕也只听他的话。自己这话说出,若是得不到个肯定,只怕是折面子。 “那三弟且先带姝儿回府去,我这头你就莫挂心了,明日上了早朝我就同陛下说说这事。” 明姝却如何都不知,自己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推进了狼窝里。此时的她正缩在楚泽的怀中难受的翻腾着,自然也不知她被楚泽抱着走时,众人异样的目光。 天色渐晚,一日的暑气早已散尽。楚泽抱着怀中的娇人儿放行至挂满红绸的大门时,便有一阵清风吹来,舒爽之际,在他怀里乱拱的小人儿瞬间就老实了很多。 踩着仆人的背一跃上了马车,骑兵开道一声令下,快速离去。 楚泽素来爱奢华,坐的马车自然也是极品,八匹骏马挎拉,车厢之大堪比一间小屋。外在华丽坚固,内里奢侈舒软,即使是快马加鞭也不觉颠簸。 他慵懒的抱着明姝靠坐在软垫上,一手枕着白玉扶手,大约是两人接触的太近了,明姝又饮了酒,浑身只觉燥热异常。双手下意识就去推搡楚泽的胸膛,可是却软绵绵的没半丝力气,白玉般细嫩的柔荑摸着他胸间的金线盘龙,小嘴里不知又在呢喃着什么。 红红的唇瓣微微半阖,明光隐隐,楚泽施施然的伸了手。修长的食指开始在那优美的唇瓣间游走,描绘着樱红弧形。 她已经十五岁了,他却仍记得多年前这个玉娃娃般的精致小人儿,是如何在他怀里挣扎哀求的,他却将她扔进了深秋冻水里。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小丫头也长大了。 “你说你怎么长的如此快呢?” 八年了,他已然三十有一,这么多年却从不曾册立正妃,只为······ 突然他感觉食指一热,皱眉看去才发现是明姝,也不知是当他手指成了何物,吸在嘴里就不松口。他稍稍动了手指一下,却见那丫头不满哼哼着就抱着了他的手,一阵吮。他冷峻严厉的面上,终究是被融化了半壁温柔。 明姝到王府的时候人清醒了些,几次想呕未呕,涨的眼泪直流。知道自己被楚泽抱着在走,以为是回公主府了,就不停的撒着娇叫唤:“三叔,我要喝奶······喝奶······” 楚泽倒是无甚表情,明姝喜欢喝奶是自幼养的习惯,前几年也曾这么跟他娇过。独跟在他身后的带刀侍卫高愠黑了脸,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十五大的及笄公主了,竟抱着自家皇叔要喝奶! 明姝躺在床上喝了楚泽喂下的水后,整个人稍稍是缓过了点神,瞧着四周有些眼善的布置,心下一个咯噔。这地方可不是她的公主府,挣扎着就要起身。 “躺好。” 身子才起了大半就被楚泽按了回去,倒在了细滑的丝绸面上,忍着头痛糯糯的唤了一声:“三叔。”这地方她是熟悉的,前些年但凡来摄政王府被楚泽留宿都是住这,秋瓷苑。 她还在打量着四周,楚泽的大掌就往她腰间去了,系着蝴蝶扣的血玉腰带瞬间就被解开了。待明姝察觉之时,精绣腰带就被扔在了地上,嵌着宝石的红玉撞击楠木地板的声响极大。 “三皇叔你做什么!” 楚泽停了手,就坐在床边,冷冷的看了明姝一眼,内里凶光乍现。却又淡然道:“你一身酒气,不脱了衣怎么入睡?” 言罢又要伸手来解,却被明姝一把挥了开。但见她面目涨红的拉住松散衣裙,颤着声道:“我,我自己来,不劳烦三皇叔了。” 声音虽是低弱但也透着一股疏离的清冷,明姝同他亲近多年,脱衣解带的事也不是不曾有过,可那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如今她已然及笄,国风虽是开放,可男女之间尚是需要忌讳的,更何况是长辈。 楚泽瞧着她强装镇定的从床上爬起,不由冷笑道:“怎么,以前三叔也没少帮姝儿宽过衣啊,如何现今这般拒我?” 明姝不安的咬了咬唇,明亮的烛光印在楚泽的面上,投下深刻阴翳,今晚的他处处透着古怪。 “男女授受不亲······” 话还未说话,只觉迎面而来一股凌厉的强风,接着手腕便是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叔终于要爆发了!!!!! 咱好激动,嗷嗷!! 第56章 [27] 话还未说完,只觉迎面而来一股凌厉的强风,接着手腕便是一紧,明姝躲避不及,就被楚泽一把拽入了怀中,其力之大使得她生生撞在了他坚如硬石的胸膛上。 “啊,”一声惊呼,她心头直觉有些不祥,慌忙抬头就要推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哪是正常。 楚泽自幼习武,久经沙场,钳制一个明姝完全不在话下。一手狠狠的箍在她的蛮腰之上,一手则掐住了她疑惑抬起的削尖下颚。 “三皇叔,你做什么,快放开······” 明姝自是不知他有个什么意思,只觉着两人靠的太近,他还这般动作,很不妥当。彼此间的呼吸都开始缠绕在了一起,一一不透露着危险的信息。 楚泽阴阴哼笑了一声,极是邪魅,视线慵懒的盯着明姝那两瓣因紧张而有些泛白的嫩唇。然后,在明姝惊愕的眼神下,一点一点的低下了头,直到······噙住了那两片嫩肉。 “唔!” 待明姝回应过来时,他已然长驱直入,狠狠的吸吮着一汪掺着酒香的甜水。而明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瞳孔不断放大,恐惧、惊怕霎时定格。 “唔唔!!” 她开始奋力推打,却如何也抵不住他强硬的亲吻,大脑里是一片空白,口中的香舌已然被咬的有些麻木了。被酒气染的朦胧红绯的面颊也是煞白冰冷,眼角开始有泪水滑下。 她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楚泽却是完全不给她闪躲的机会,一手压制住她抗拒摇摆的头,一面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上,黑沉的鹰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狂乱的光芒。肆无忌惮的舔咬着她,蛮狠的将口中的汁液渡给了她,逼她吞下······ “咳咳!” 他微微从她颤抖的娇躯上提起身来,冷厉的眉峰间透着一股霸气,看着她被呛的难受,鹿儿般的汪汪大眼里流着泪珠,他笑了。泛着凉气的食指在那张被咬的红肿的唇瓣上轻柔按压着,将淌出的唾液又勾回了她惊喘的口中。 “就是这个感觉。”他森森说到。 对,就是这种感觉,唇齿间的柔软感触依然清晰。紧紧的将她娇弱的身躯抱在怀里,狠狠的吻她,重重的压她!一切都让他沉寂已久的狂暴热血,开始沸腾了。 多久了?他也记不清了,约是那一次夜半惊醒后,他便不可自拔了。他开始召年幼的妾妃侍寝,却如何也得不到梦中的那种满足,甜甜的奶味,玉滑的脚踝。还有女孩糯糯的喊着······三叔······ 想着他便又俯下了身,一口咬在了惊愣的人儿脖间,鼻息里尽是她的芬芳香味,一如他在梦中渴望已久的清甜。大掌撕开了她的衣襟,炙热的亲吻开始转移了战场,从喉咙处一路啃咬到了胸前。 明姝是被胸前的凉意和疼痛唤回神的,她从不曾想到,有一日竟会被自家皇叔压在床榻间,而这位皇叔还是最疼爱她,关心她的人。 她到这会都不知道楚泽到底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觉得好乱,好痛!喉头间泛着一股恶心的味道,让她想吐! “放开我!三叔!放开!” 她发了疯似的开始捶打钳制住她的人,死命的想从他身下逃脱,哭着叫喊,只希望能唤回他一丝清醒。绑在脖间的金凤肚兜环扣被无情的解开了,她嘶哑的哭喊里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不要!三叔不要!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 终于,在她筋疲力尽之际,楚泽如同一头餍足的野狼离开了她的颤抖不停的娇躯。她哭着想逃,却被他粗鲁的拉进了怀中,喷洒着酒气的薄唇开始游走在她的玲珑耳垂间,吐出迫人的气息。 “姝儿知道吗?三叔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明姝惊恐的摇头,小手死死抵在他的胸前抽泣着。他不以为然的笑着脱了她脚上的绸袜,待那珠圆玉润的可爱脚趾暴露在烛光下时,他的神色愈发狂迷了。大掌直直落在了小脚上,入手就是一片滑嫩,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 明姝生的好看,就连脚趾都是漂亮至极,泛着粉红光泽的指甲盖包着均匀的肉肉小脚趾,瞧的楚泽呼吸都加重了不少,揉捏的力气也大了几分。明姝泪眼模糊的想要抽出脚来,却被他用力掐了一把细腰,立刻疼的不敢乱动。 “三叔,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突然的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的碰触激起的只有她浑身不适,从脚底升起的冰寒,让她哭着就在他的怀中呕吐了起来。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努力的告诉自己,三皇叔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楚泽终归是罢了手,看着怀中衣衫凌乱呕吐不停的明姝,他皱了皱眉。不是为兜满怀的秽物,而是因为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厌恶。 他不悦的眯了眯眼,大力的掐住了她的下巴高高抬起,被泪水浸满的美目里写满的是对他的恶心和讨厌,生生的就对上他戾气十足的眼瞳。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明姝很想笑,却因为哭的太厉害而笑不出来,她终究是知道了大皇兄为何如此疏远于楚泽,这般令人恶心的人,真是她当初看走了眼! 她现在只想滚进一池清水里好好清洗自己,洗掉所有他留下的污痕!然后干干净净的去见她的皇兄们······ 大概是她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了,楚泽顿时就怒上了心头,一把就将她抛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来。明姝得了松,忙想着往门口逃去,可由于浑身虚弱的紧,只能改为爬。 “啊!”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瞬间就打断了她企图逃跑的心,惊慌回头才发现自己光露的右脚正被楚泽用力的踩住了,硬底的蟠龙宫靴毫不留情的在她精致的脚踝处碾踩了几遍,疼的她面色陡变。 待他移开脚后,她已然疼的动不得了,他乃是习武之人,方才那几下子也是使了力的,光是第一下时,她就听见了骨头开裂的声音。 “皇帝哥哥······母妃······二哥······救我······” 如花的倾城美颜上沾满了泪珠,因为恐惧,面上血色尽失,痛楚的冷汗浸湿了额前凌乱的青丝。她不知所措的喊着最亲的人,明明距离房门只有几步之隔,她却无能为力。 楚泽蹲下了身,撩开了明姝挡了容颜的散发,不可侵犯的俊美容颜上略带着一丝怜惜。 “姝儿自小就不喜听话,不过也好,你这性子我也喜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错在哪里?明姝泪光闪动的水眸里亦是划过一丝疑惑,她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到底是做了什么招来了楚泽如此对待! “三皇叔,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哑声质问到。 “为什么?”楚泽轻笑出声,道:“方才不是说了吗,三叔喜欢姝儿啊,所以才想好好的疼爱姝儿。” “喜欢?疼爱?”她迷茫的呢喃着,这几日身体虚弱的厉害,方才又经历了那一番激烈,早已是昏昏沉沉的难受了,攥紧了秀拳,用指甲扣痛着手心的嫩肉。就着明亮烛光,她勉勉强强只能看到楚泽衣襟上的金线飞龙,怒目威仪的翻飞在云海之中。 现在的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夜宴,亲眼目睹着他杀死了周氏,又被无情的抛进了深秋寒水里。她那时也是这般的哭闹求饶,可后来还会狐假虎威一番,借父皇由头压他。如今的自己,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任由他恶心欺凌,却无反抗之力。 “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不顾一切的支起了身对着他便是破口大叫,尽一切可能的说出自己对他的厌恶,那深深的鄙恨。 “讨厌我?” 他重复了她的话,透着凛冽寒气的话语间,是不屑的冷哼。尚在她面颊处游走的五指,瞬间就滑到了她的脑后,入手一把她的青丝然后一个用力就凶狠的将她扯着头发拽了起来。 “还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吗?” “错?我最大的错便是信了你!”明姝被她拽的发根生疼,却咬牙忍住了。她有错?即使是有,便是不停大皇兄的劝解,将他视为长辈而亲近! 许是她目中的悔恨大大激怒了他,那瘦弱的让人怜惜的倾城容颜凭白增了他一分狠意。下一秒,便又被他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洁白的额头撞击在了楠木板上,瞬间就渗出了鲜红血迹来。 “啊!” 明姝终究是受不住了,痛呼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即使昏了过去,她却没失去意识,多年前被楚泽下令处死的那位周皇婶,临死前那双放大的眼瞳不断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皇姑可否告诉姝儿,父皇又是怎么去的······” “你父皇他亦是身中剧毒而崩的,此前一年时间里常如裕便频繁联系宫外的一人,那毒约是从外而得。” “那人是谁?” “······楚泽。” 作者有话要说:要理解叔,他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下手,结果明姝竟敢跟别的汉子那啥,能不气咩! 第57章 [28] 明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所有的事情会错的那般离谱。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当她醒来时,四肢上未散的淤青击碎了她仅存的侥幸。 强忍着一身不适从云锦薄被里撑了起来,将将动了一下,右脚踝就传来一阵断裂的剧痛。 “嘶,” “醒了,” 陡然冒出的清冷声音惊了她,应声看去,却见昨夜如同恶魔般对待她的疯子,此时正衣冠楚楚的坐在屋子中央的锦榻上品着茶茗。窗外的朝阳投入,稍是灿红的光芒细碎的落在了他俊逸无双的面容上,棱角分明的贵气五官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明姝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床里缩去,经昨夜一事,她实在是怕了他。 楚泽见她如此只当无趣,放了手中的翠玉盏,优雅的起身往榻边走来。高大修束的身躯每行一步似乎都带着未知的沉重危险,明姝已然吓得藏在了被中瑟瑟,只听得他腰间的血玉宫绦击撞声愈发近了,接着就感觉床沿处坐下了一人。 “怎么姝儿变得如此胆小了?” 他淡笑着从她头上取走了锦被,那绣着银线的大簇牡丹背面被他牢牢的捏在了手心里,明姝还待想抢过来,却如何都拼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咬牙作罢。 “还疼么?”他难得温柔的拉过了她不敢大动的右腿,瞧着被药布裹好的伤处,低低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懊悔着什么。 明姝如何会答他的话,贝齿紧咬着下唇忍受他的五指游走。昨夜他用了多大的力,他自是清楚,到这会又何必惺惺作态! 楚泽稍稍抬头便瞧见她一脸愤恨却强装镇定的小脸,往日的明艳动人此时变得有些凄凄可怜,可眼睛里却依旧透露着不服输光彩,这倒叫他有些不快了。 “姝儿想嫁人了?” 他向来强大,喜怒少面于色,唯独对着明姝时有了一丝人味。及笄年纪的少女要嫁人,那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可到了明姝这,被他问出了,就带着不该有的杀意了。放在她右脚踝上的大掌渐渐的在伤裂处收拢开来,食指上的紫宝石戒子发出森然寒光。 明姝用未曾受伤的左脚猛的踢开了他掐的她吃痛的手,出奇镇静的找回了些昔日威风。 “本宫嫁娶与否,与皇叔又有何干!” 她这发作起来的小模样撩的楚泽大笑了一声,也不计较被她踹的那一脚,心情大好的说了一句:“今日似乎是科举头日。” 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话却教明姝猛的变了脸色,她惊疑的看着他,想从他的邪魅的神色中找出答案来,可看着他越发诡异的笑容,她的心一沉再沉。 直到他慢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来,明姝瞪大了眼惊愕的瘫了强撑挺直的背脊,不可置信的说着:“不,不······” 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结来了,楚泽冷笑着将那枚缀着明黄宫绦的白玉龙佩翻玩在手中,尖利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雕刻在角落处的“文歧”二字。 “姝儿倒是舍得纡尊降贵呢,那么一间破烂院落里出来的穷书生你也能瞧上眼?嗯,让三叔猜猜,你是不是在等着他此番科举高中了,上金殿求婚做个驸马?” 明姝灰败着脸,在他掏出这东西的时候她算是彻底绝望了。昨日还是两人深情订约的信物,今日却落在了另一人手中,事态发展之万变,真是打的她措手不及。 “他呢?他呢!他在哪里!”她紧紧的拽着身上的雪白中衣一角,企图将心中的恐惧降到最低。可是一想到那清雅如玉的少年可能已遇不测,便控制不住的朝楚泽大叫开。 楚泽这一生杀人无数,位高权重,如裴应清那般低贱入微的平民,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叫他万劫不复。楚泽的手段,明姝仅在多年前他绞杀周侧妃时见过,宠爱多年的妾妃活活被他下令索了命,他却眼睛不曾眨一下,其心之无情。之后有关于他狠辣阴毒的可怖,大多来源于私言传闻。 事到如今,明姝也不能说服自己,这个三皇叔对她仅是对晚辈的纯洁关爱,昨夜他看她的眼神就透露着一个信息——占有。 若裴应清真在他那里,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后果。 楚泽漫不经心的嗤笑了一声:“原来小姝儿也会这般在意一个人,真叫三叔对那小子刮目相看呢。” “不要伤害他!”这是她迄今为止的唯一愿望了。 “不伤害他?”狭长的冷眸里闪过一丝腥光,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笑话般说道:“他趁着三叔还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偷偷与你相好,还让你对她这般死心塌地。你说,我能不伤害他吗?” 对,那小子来的太快,他还在思考着如何与明姝相处发展,在萌发了对皇侄女有不该有的想法时,那小子已然获得了她的芳心。如今他确定了要下手,却显然是迟了。 “不要,不要伤他,三叔,姝儿求你!不要伤他!” 无助的眼泪痛苦的从清澈的眼中不断流出,她与他相处这么多年,如何也知道一些他的脾气,若她此时与他逞强相拼,只怕会引来他更大的怒火。所以,她只能为了裴应清的安危,服软求饶。 楚泽却对她这一番动作毫无反应,将手中的龙佩在她楚楚可怜的小脸前晃荡了一下后,沉沉笑道:“伤不伤他,权看姝儿的表现了。” 明姝早料到会是如此,饶是心头如何怨恨,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默认了他的话。 她这识时务的表现明显取悦了楚泽,临走前他还摸着她的头,极尽温柔的说道:“姝儿近来就住在这吧,晚上三叔回来陪你用膳,可要乖乖的哦。” 待他走的没声了,明姝终究是忍不住伏在床头低声痛哭了起来。 午间,下人送了午膳进来,井然有序的放下就出去了,一切都静得出奇,唯独关门时的清脆响声勾起了她的一丝反应。从来回走动的步伐声里能听出门外和楼下都是有人候着的,待她从榻上挣扎爬起单脚跳到窗户往下俯视,也能看见来往的黑衣精兵后,她苦笑自己算是完败了。 楚泽已然将她完全囚在了这个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她是不会放弃的。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信了皇姑楚歆的话,让安儿遣了人出城,只待那边得了回应,就万事俱备了。不过,她一切都算计的好,唯独没算得楚泽那片狼心。 午膳她倒是明智的选择了吃下,如今她人在楚泽府上,全托了前些年她常来这地方居住的记录,大抵过个半把月的也不会有人寻她。之前或许她的皇帝哥哥还会派人来寻,可当她在这住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他也不遣人来了。现在,她算是吃了自己种下的因果。 大概知道她是伤了脚,侍人布膳时,特意将餐桌放在了榻前,方便她去够。不算轻松的用完了午膳,侍人们掐着点陆续进来收拾,过程中无一人抬头直视过明姝,麻木的低沉着脸各自做事。 明姝想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想来,她这公主身份在这地方也是起不了作用了,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晚间楚泽真如他所说,过来陪明姝用晚膳来了。朗目疏眉间掺着难得真挚的笑意,温柔的替她布着各式汤菜。明姝却是食难下咽,有他在,她自然是味同嚼蜡,草草吃了几箸子就不再动了。 “嗯?怎么不吃了?” 为何不吃,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明姝也懒得同他多话。 “我乏了。” 被他抱到外间来用膳,她已然是一腔怒火了,还被他那讨人厌的笑容晃了这么久的眼,自然是忍不住了。 楚泽淡然展眉,意外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几步走到明姝的跟前将她抱起。在明姝误以为是要送她回房休息之时,放弃了跟他抵抗。可是,他竟然抱着她复又坐在了宽大的梨木雕花椅上。 “姝儿又调皮了,同三叔赌气也不能不吃东西,瞧你这小身段最近瘦的都不成样了。”末了还大力的捏了捏她细瘦的腰肢,那地方似乎他一把就能掐个全了。 明姝吃疼,可也抵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大掌换位钳住了他,腾出一手就拿着汤匙舀了一勺精米饭粒,带着少许菜肉就往她嘴边送来。 “来,宝宝张嘴吃饭。” “······”明姝瞬间黑了脸,以前她就觉得这三叔有些不对劲了,如今才总算是见到了他的真实面目,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到嘴边的食物,她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终究在楚泽开始变幻莫则的眼神注视下,她强忍着心头不适,张嘴吃了那半勺饭菜,随意嚼了几下就咽了入喉。 楚泽见她吃下,就满意的笑了,似乎是又想到了五年前的某一日。那次她也被他的人接来了府中,他也不过突发奇想的拿了筷箸与她喂食,却是难得的好玩。也是那一日,她成了秋瓷苑第二个入住的人。可惜,这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第二勺递到她嘴边时,秀眉已然深深厌恶的皱起,不情愿的吃了下去。 “姝儿现在长大了,变得很不乖咯。以前三叔给你喂饭的时候,你都是很乖的呢。”他倒是很怀念那些年的时光,不过唯独让他满意的就是这具泛着馨香的少女躯体,比那带着奶味的稚龄女娃抱着舒服。 明姝搜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也不曾想起他喂过自己,不由的想起自己失去的几年记忆,大致他没骗她。不过好在她是不记得了,若真是想起那时情景再同如今做个比较,只怕是要将楚泽恶心到底。 “乖,再吃点。” 对于他意外的耐心,她却是显得很不耐,无趣的吃了几勺就推开了他的手,愤懑道:“我乏了!” 楚泽却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给她喂来,还一本正经的说着。 “宝宝听皇叔的话,再吃点,你这么瘦,以后会经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遭遇卡文各种艰难,从凌晨三点半一直卡到七点半。。累觉不爱! 第58章 [29] 明姝在秋瓷苑一直被困到第五个日头,亏得楚泽不曾再对她动手动脚,多的是时间叫她梳理头绪。难的是,她这越被拘久了,对楚泽的厌恶愤恨就更深了一分。 今日楚泽比往日来的早了些,推门而入掀了珠帘便见明姝半倚榻间正在假寐。径自去了衣柜处挑了一套裙衫出来,拿着来了榻边。 “小丫头的脾气愈发见长了呢。” 他笑着打趣她,冷厉的面上染着点点柔光,这都第五日了,小丫头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倔犟的叫他好笑。 明姝早就听见他进来的响动,本就不想见他,听了他的声音也愈发不耐烦,闭着眼睛就要翻身用背面对他。哪料楚泽长臂一伸,不曾用多少力就将她横抱到了怀里去。 “放开我!”她下意识的挣扎怒目。 楚泽挑眉,拿起了月白浅凤纹的中衣就给她穿上,深邃的眸子里暖光闪现,言道:“舍得说话了?还以为你能憋多久呢。” 明姝饶是挣的再大力,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套上了衣裳,气不过他话中戏谑,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 楚泽经管了她这么多年,对她这点小脾气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穿衣围裙样样做的细致温柔,这女儿家的衣物打理他还是特意为了明姝去学的,回想这丫头小时候那阵,他就从心底发出了一声闷笑。挑了一条宝蓝色的腰带系上了她的腰肢,末了还打了一个她最爱的蝴蝶结,大大的落在腰后。 两人靠的近,明姝因着脚伤也不敢动弹的太厉害,楚泽给她更衣,她早是习以为常了。不过,如今心境变了,天晓得他在给她穿衣时存的又是什么恶心的心思。 “三叔倒是比我父皇还像个父亲呢。” 一言既出,楚泽尚给她穿袜的手顿时就僵了一下,动作之明显引来了明姝一阵快意。要说明姝这嘴毒起来的时候,当真是伤人。 楚泽如今三十有一了,整整大了明姝一轮。之前一直不曾对她下手也还是在顾虑着两人的差距,可如今下了手,心里不免对自己的年龄有些不肯定。平日里确是无人敢言年岁事,可现在却被明姝比喻成父亲,讽刺意义之强大。 手中的雪白短袜轻快的套在了白嫩的小脚上,待他抬头直视明姝时,粗粝的手指暗藏力量掐住了她的下颚。 “怎么,姝儿是嫌三叔老了?” 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个变化来,可明姝知道他是生气了,那掐着她的手力极大,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血色的明艳脸颊又白了几分。她知道年龄的事情是楚泽的禁忌,心里虽然忐忑,却还是嘴硬了。 “老男人!” 楚泽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未见过,就是行军大败也不曾有今日这般气极。狭长的双目里顿是一片愠怒,凉薄的唇瓣微微抿起。盯着明姝挑衅的小眼神,半天脸色风云变幻。过了好半晌,在明姝以为他不会发作的时候,他发作了。 “唔!” 这个吻是带着惩罚性的,唇齿碰撞撕咬,明姝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被他咬的舌根生疼,在一片湿濡里痛呼声淹没的毫无踪影。待楚泽消气从她唇上离开后,白嫩的唇瓣已然被蹂~躏的不像样了,明眸双双浸着润光,挟着对他的鄙夷。 “姝儿下次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几个字,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长指掐着她脸侧的嫩肉,沉沉说到。 他强硬留在她口中的气息早就冲的明姝头晕眼花,跟楚泽耍嘴皮子,她向来都是惨败的。在他手心里过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拼不过他。 “三叔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对于他做出这般有勃伦常的事理,楚泽显然是无所谓,他这人素来不看重那些凡规俗矩。对明姝隐忍了这么多年才出手,一是因她尚幼,二嘛则是因他尚未搙清对明姝的看法。 如今想通了,这丫头在他这里的位置占的极大,所以他选择了要去得到。至于得到的过程如何,他是不在乎,反正结局是他想要的便是。而伦常,那东西在他这更是不消说。 “姝儿可莫同三叔说这些,我不在乎的。至于你,最好也不要在乎。” 她若是在乎了,痛苦的便是她自己。他要她,那是不可更改的事情,这一辈子,她就必须是他的人!若她总被围困在迂腐伦常之中,他也只好用些手段帮她矫正了。 明姝气的眼角清泪直流,楚泽的无耻作态真叫她哑口无言。 “好了,乖,不哭了。在这闷坏了吧,三叔今天带你去别的地方玩玩。”这么多年了,他倒是对哄明姝的手法没忘记,仍旧当她是个小丫头般。 温声细语换来的不过是明姝的冷视,可楚泽向来在明姝这就喜欢唱独角戏,脸皮厚到了非一般程度。 “宝宝最近都要好好听话,不然······三叔不高兴了,你就要心疼了。” 明姝实实的一个愣怔,被他幽深的寒眸盯的有些发悚,他是笑着在同她说话,可眼里却看不到一丝温暖。话里有音,明姝自是听出了,现在能让她心疼的唯一把柄,也只有裴应清了。 “无耻!”她红着眼狠狠咒骂了一句,从小到大的公主教养,使得她搜罗不出能表达更多对楚泽行径厌恶的词汇来。 楚泽笑着接受了她的评价,带着凉意的唇轻佻的落在了她的脖颈处,惊的明姝一个瑟缩。 “嗯,看来姝儿对三叔的态度还需改观呢。” 府外早已候着一队人马,楚泽就那般明目张胆的抱着明姝一路走出了王府,在众人的跪拜声中上了中间的豪华马驾。 “走吧。” 一声令下,车队开动。 明姝疑惑的看着他凌厉的侧面,即使她口头上骂他老,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叔委实好看,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痕迹只有成熟稳重。方才他抱着她穿堂走廊,作态恣意让她好一阵气赌,幸得王府下人历来管教破严,不然若传了出去,只怕是要沦为天下人之笑柄。 “要去哪里?”她终究是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楚泽给她喂水的手,语气不善的开了口。 他讪讪收手,略是沉吟道:“当然是姝儿最喜欢的地方。” 明姝秀眉深锁,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皇宫!无怪的她心里忐忑,如今楚泽待她是撕破了脸皮,不如往日纯真,随意同他去一个地方,那都可能会陷她入了不复之地。 可偏偏······她无半点抵抗的能力。 待车队一路行驶了几个时辰后,楚泽终于抱着昏昏欲睡的明姝登上了轿撵,从山地一路抬上了西山行宫。早在下了马车,瞧见西山二字时,明姝就暗叫不妙了。前两年她皇兄就将此处行宫赐给了楚泽,后来她也常来玩耍,关键在于此处的都是楚泽心腹! “姝儿果然喜欢这里,瞧你都激动成这样了。”他包着她颤抖不止的小手一阵揉捏,面带邪笑。 明姝这完全是被他吓得,原本在摄政王府里,她尚且还有不虞之险,可楚泽怎么也会顾忌一下。但现在人转到了距离京城尚远的行宫,她可算是叫天天不应了。加之右脚被楚泽故意弄伤,若他真对她动了心思,她恐是只能选择忍辱了。 楚泽当然是知晓明姝的怕,不过她也怕的是时候,毕竟他此番确是动了别的心思。 西山行宫明姝不陌生,住的地方都被楚泽改的有几分公主府的味道。撵轿一路抬到了华氲殿,那是明姝常居的寝宫。如今天入六月底,殿前玉阶两边的观池里,夏荷开的正茂。 “今年这花开的倒是早了。”楚泽说到。 幼时明姝不喜单支花,是以宫中住处都是大批种植,她能看上眼的夜不过是些珍品花卉。而这一宫夏荷,还是楚泽特意从邻国带回的花种,均是并蒂双莲,一朵纯白一朵纯红,品种之怪惹了明姝的爱。 头一年这花种落下七月中旬开花,为了博明姝的欢喜,他特意带她来瞧。可惜看见的却是开的惨白的花束,因明姝失望的脸色,他二话没说就下令斩了培育官。大概是前车之鉴,后面来的培育官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发奋努力培植。 终究第二个年头博了明姝欢颜,那几日他正因政事烦劳,可她开心,他也不免轻松了几日。就连在朝堂上忤逆他的人,他都少杀了几个。 如今花开愈艳,殿前殿内都是落了植的,明姝每每入夏都爱来,他也乐得陪往。但逢年七月中旬,他无论多忙,都会带着明姝一起来这呆至月底,未曾变化。 明姝脚伤的不是个地方,如今走不得道,只能窝在他的怀里忍着胸中不适。这一殿夏荷同他京郊山庄里的一山夏花,都是引得她亲近于他的媒介。前些年,楚明康楚明卿均是忙于政事,真真为她下了苦心的也就是楚泽的。 可她如何也没料到,他下的这番破天苦心,回收的报酬竟是这般大。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宠明姝那绝对是真的~~ 第59章 [30] 无论是七月西山之行,还是隆冬观夏花之游,这都是楚泽一步步走入明姝心房的漫长步伐。经年而过,即使如今明姝再如何怨恨他,可也磨灭不了他在她少女时期里留下的一切重要印记。 且说接了皇帝密旨便日夜兼程赶回的楚明晋,风餐露宿快马加鞭终归是到了天都城下。勒马眺望宏伟城楼,心里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他阔别经年的地方,今遭得尝而归了。 “王爷,前面可就是天都城,” 随行而来的武将均是他在边关提拔的亲卫,少有人往来过都城,常年居与荒漠边关,甫一见这气势磅礴的都城,反倒有些不适和惊羡。 “正是我大胤天子脚下的京都,尔等且随我入宫去吧。” 皇帝密旨里未曾说明召回的原因,只明说让他定要速度,赶路多日,他也不免开始猜测可是宫中出了变节。是以,更是不敢慢待了。 “得令!” “驾!” 一行人驾马既往城门奔去,此行楚明晋以防引来关注,只挑了百名亲卫随扈。可这些人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血性汉子,以一敌十不在话下,若真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应急。他是带着军令入城,随行武将均是着了官服,只需从南城门而入,再走官道便能快速入宫了。 皇帝楚明康近日来也是各种烦恼困扰,如今的他虽非前些年处处受人钳制,可也还是有些伸张不便。纵使他有皇姑楚歆在背后支持,却还是抵不过皇叔楚泽一党。不过,若非楚歆的支持,他怕也撑不了这么多年,所以立晏晚为后,也就这么一点好处。 这两日楚泽都不曾上朝,他还有些纳闷,遣了人去探,才知他带着明姝往西山行宫去游玩了。闻得这事,他倒是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对明姝倒还是这般上心。 “姝儿倒还舍得弃了母妃去游玩。” 他低喃了一句,几日前严亲王同他私报,讲明姝身弱不能操劳,当往楚泽府上休养。他权当是玩笑,毕竟常氏现在情况危险,明姝怎么可能放得下。岂知,明姝当真是一去不回了。 御前正替他研磨的周迁赶忙鞠腰笑道:“殿下肃与摄政王亲厚,往年也都是这个时段出去,不足为奇。陛下您就莫要担心了,公主可精着呢。” 可惜了,谁也没料到,明姝在如何精,那也翻不过楚泽的手心。 楚明康握着盘龙御笔很快就在明黄奏章上批下几个苍硬大字,闻他言语“亲厚”二字时,龙目半眯,没了往日的温和样。 “姝儿今年过了及笄,偌大公主府也该添喜事了。” 周迁身为楚明康身边的说话人,这观龙色察龙言都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要说明姝如今大了,也该嫁人,可皇帝那语气里,偏生就带着不舍。想想不停,就恭声说到。 “皇家的公主金贵不愁嫁,更遑论公主这般的佳人,陛下倒还可将公主多留两年,再嫁也不迟呢。” 楚明康愣了愣,拿在手中沾了朱砂的御笔滴了一抹殷红也不自察了,他宠爱明姝多年,一眨眼的时光这宝贝的皇妹也长大了。谁家兄长又舍得精养大的妹子就这般送了人,虽说明姝是招驸马,可他还是舍不得。毕竟在这之前,他可是还不曾见过能配上明姝的男儿。 “那丫头,拘久了就该怨朕了。也罢,稍后你遣人去内司殿嘱咐一声,下旨挑选世家公子画像,但凡弱冠之年的好男儿均核对信息呈到朕这里来。” “奴才接旨。” 周迁跪下接了旨,要说这公主选驸马,往朝里都是公主自己挑人求婚。可到了明姝这,皇帝眼看是要严格把关了,但见对明姝的宠爱。 “对了,最近科举如何了?可有何拔尖的人否。”最近他都忙的紧,对科举的事也没疏忽了些,虽然下面天天都有人呈消息来,可他就是没时间看。 周迁想起代阅的那些监考官送来的奏章,忆起了一人名姓来,就回了话:“回陛下,鸿文阁首典方文玄倒是多次上书提及一人,称赞那人文思甚是好,抱负远大,一心效国。虽出身低微,可也能堪以大任。” 楚明康闻言,龙颜大悦道:“当真有如此人才?” 他虽疏于科举,却比谁都重视。如今朝堂命脉都是被两朝老臣所握,而那些人身后便是楚泽。他为少帝,有老臣支持,却也多不过楚泽。只能想方设法的输入新的血脉,而科举正是他培养自己人的一个绝佳机会。例如上一届科举,他便得了不少精英。 少时还记先皇帝曰:武能平定国祚,却不及文。建国易,守业难,百姓尚需以文臣率之。 若此番科举真能得到如方文玄所述的那般人才,他必当重用。 “那人叫什么?” “回陛下,此人大名为裴应清,字号文歧,出自国学府。” “甚好,后日科举便要殿试了,朕倒要好好见见方卿所赞之人,究竟如何大才。” 楚明康尚是期待人才之际,殿外便进了宫人来报。 “启禀陛下,武王殿下求见。” 武王楚明晋!楚明康顿时大喜望外,连声称宣。他们这辈皇室血脉甚弱,兄妹四人,他为首。除了对明姝的偏爱,其他两个兄弟均是平等对待。楚明晋幼年入军队,回来的少,可兄弟情谊还是在的。这番召了他回来,大多原因是为了常氏,可也有提拔他之意。 “参见陛下!” 人进来的快,他还没瞧仔细就跪在了地上,忙下了龙座去扶。 “三皇弟快快请起,你我自家兄弟,何须多礼。” 楚明晋戍守边关多年,除了一身皇天贵胄的血液,早练没了皇家王爷的贵气,多的只是煞意。少年蟒袍在身,腰配长剑,五官硬朗阳刚,端的是一番豪放。被楚明康虚扶起来,他也没甚疏离。 “大皇兄。”他面色微黑,看得出是经年磨练的成果,锐利的双眼流露出的是真挚笑容。 楚明康重重的点了头,拍了拍他的肩臂,道:“三皇弟,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他如今能稳坐帝位,楚歆的支持固然重要,可楚明晋的牺牲更让他这个大皇兄多了一丝成功。 他尚是太子时,曾去往边疆视察过,那地方的寒苦,非常人之能忍。是以,他在位这么些年,就曾严令下臣不许随意克扣发往各边的军饷,违者抄家灭族。 “大皇兄何须说这等话。想当初,父皇送臣去军营时,便有言在先。镇边关,卫山河。即使再累再苦,身为大胤天家子,也是该受的!” 楚明康感慨一笑,点头道:“有三皇弟这份忠心在,大皇兄也就放心了。国有猛将,定是万年昌盛。” 兄弟俩又是一番长谈,稍后楚明晋才贸然问了楚明康一言。 “不知皇兄此番火速召臣归来,所为何事?” 楚明康脸色稍变,忆起尚卧病榻的常氏,再看看毫不知情的楚明康,他就有些不好开口。 “朕此番召你,只是为常母妃她······” 听出他话中顾虑,楚明晋不由沉了脸色,在外多年,他最牵挂的无非就是生母。月月他都能收到常氏书信,才安于守在边关,现在才想起,他似乎有很久没收到生母的书信了。 “大皇兄直言便是,母妃她如何了?”他急急说到。 楚明康却是有些自责的叹了口气,对于楚明晋他算是愧疚到底了。他替他守卫边关多年,忠心不二,可到头来。他竟然都没保住待他情深义重的母妃,当真是无颜。 “三皇弟且与朕往母妃宫中去了便知······” 起初楚明晋便从楚明康话语中听出犹豫不决,便知母妃不好,岂料一行人到了常氏寝宫。他才进去瞧了一眼,便跪下不起了。 “皇兄,母妃她这是······”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饶是楚明晋血性多年,见着如同垂死的常氏,也不免流下了几滴泪来。捧着常氏皮包骨的惨状手掌,便怒从心来。 “为何母妃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何!” 想起他幼年时期,那是先帝尚在,宫中美人众多。而他的母妃论姿容不及安贵妃出色,谈出身也不及太子生母良贤妃高贵,可却是最温婉的。即使先帝心存先后,可也会常往他母妃的住处来看望。他的母妃向来不擅心计,不愿争也不去夺,只静静的居与宫中一隅。 直到先帝下旨要送他去军营历练时,他母妃哭了,那是他活了十三年里,见过最凄惨的一日。他母妃不顾寒冬腊月天冻,就跪在龙极殿前的冰冷玉阶上,边哭边求先帝收回旨意。 磕破了头,哭肿了眼,终归还是没求成。 清楚记得他被送走的前一夜,他母妃亲自为他收拾了衣衫,一件件的叠好装包,细心至极。温婉的姣好面容上,是慈母的一片担忧。 “皇儿此番离宫,再见之日也不知是何时,若是想母妃了,就拿着这个平安符瞧瞧,做个念想。” 泪水又从眼角滑落,她似乎对先帝并未生怨。只从精致的宫装里掏出了一个紫檀色的锦囊来,拉开绦绳,便见一角画了朱砂的平安纸。她当着他的面又放了一个小玉牌进去,才打好结,将东西揣到了他的怀中。 “吾儿,定要平安长大,将来做个威武大将军,莫辜负了你父皇的一片栽培。母妃就在这宫里等你,待你建功立业归来。” 她似是留恋的抚着他的脸,丝毫不舍得移开视线,只求多看一眼。那贵气十足的稚嫩小脸上,有着她同先帝的影子。他虽年是十三,却也是懂事之年了。她再不舍,再不愿,也皆是枉然。言语过后,就搂着他泣不成声。 “母妃安心,儿臣定当早归。”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终于会写其他人物的剧情了~抹泪。。 至于裴小哥,他还会有露脸的机会哦~ 第60章 [31] 明姝被楚泽扶坐在梳妆镜台,百般鄙夷的从清明水镜里瞧着为她挽发的楚泽。镶着红宝石的象牙梳穿梭在如瀑乌丝中,熟练的辫发挽起,不多时便分出了一个花髻。 “姝儿以前可是最喜欢三叔给你挽这个髻子呢,小丫头就是爱美。” 他打趣着,似是极怀念往日时光,大手随意从白玉案上拣了一只开的正艳的牡丹花,斜簪入髻。前些年他同明姝挽发时,这丫头尚且还兴高采烈,会亲自挑选他晨日里特意摘回的花卉。 那时的她,嫩涩的明艳小脸上总是梨涡挂悬,笑意盈盈的对他说,“三叔好手艺,姝儿就爱三叔挽的发。” 如今,瞧瞧她那冷清清不耐烦的小模样,他就叹气。丫头什么的,还是奶娃娃最可爱。 明姝冷着脸子瞧他自话,以前的事情她自然是记得清楚,也不知从何时起,楚泽就爱给她挽发梳妆,她自是不懂男人那种为美人上妆的满足感。 只记得头一次他同她挽发弄的一塌糊涂,被她嘲笑了很久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就闭门了好几日不再见她。待再见之日,他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松了她梳的好好的发髻,然后自己上阵。分理间虽手有生疏,却比上一次好太多了。于是,那一日明姝都被他迫的顶着松散行走人前,一头珠簪落个精光。 想来都是好笑,尽管她现在同他置气,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半点柔情来。 云脚的珍珠定发簪也被稳好了,意外之中的楚泽从镜中瞧着了明姝展露极快的笑意。都道是美人多娇,自古英雄难逃。想他楚泽纵横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就败在了明姝这个小丫头身上,况且还是自家的皇侄女,当真是红颜难敌。 待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正要同明姝簪上之时,端坐已久却老老实实的小人儿,蓦然就脸色大变。 “拿走!” 娇喉轻啭间是遏不住的怒意,稍带血色的红唇更是愤怒的带起一阵轻颤,紧抿着嘴角死盯着他手中的那华丽一物。 此物不是甚旁的东西,正是一柄凤凰玉笈。也不怪的明姝这般大的反应,只因此物佩戴之意委实特殊。相传大胤太祖建国前期,尚是一方落魄贵族,后偶遇了一上陶关氏平民女,一见钟情,便赠与了家传的白玉笈以作赠礼。两人终成眷属,一路扶持,终在乱世里打下了大胤万里河山,那女子也便是开国皇后。至此,无论是民间或是贵族均开始流行玉笈簪情一说,流传至今。 楚泽却恍若未闻继续将玉笈簪入了她的发中,待端正了,便满意的瞧着镜中佳人,正要说些什么来着。但见明姝皓腕骤抬,准确的捏住了凤凰头柄一把就拉出了略显沉重的玉笈,不由分说皱眉就将手中之物砸向了地面。 “哐当!”一声脆响,那价值连城的古玉凤凰笈便断裂开来,残落三分,孤零零的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的举动彻底惹怒了楚泽。 方才他还稍是温和的俊颜,就在她砸断了玉笈的那一刻,阴沉的可怕。大掌立时就扼在了明姝的臂弯上,一个用力就将她整个抱起了,然后带着怒意一脚踹开了她方才坐着的矮凳,挥了宽大的白玉案上一切宝物,就将明姝扔了上去。 “啊!” 珠串步摇玉佩碧玺一应砸落在了地面上,引来阵阵杂响,大串的碧绿琉璃珠散落一地,“叮叮咚咚”恍若玉盘敲击,意外的悦耳极了。 明姝惊呼着被楚泽抵在了镜前,天气本热,可殿内几个角落里都是置放了大鼎放冰降温,甫一坐在冰冷的玉台上,她就感到一股阴邪之气。两弯如烟柳眉透着惊慌,一手撑着玉台只身,一手就抵在楚泽不断靠近的胸膛前。 “走开!走开!”清楚的感受到楚泽的危险气息迫近,她颤着音就开始大叫。 楚泽冷笑了一声,深沉如渊的眸底掠起狂妄之意,掐着明姝腰身的大掌不断用力。 “三叔倒是小觑了姝儿啊,这都多少时日了,还敢这般惹我生气。是三叔对你太好了么?嗯?” 明姝被他逼的直往后缩,身后的水镜也是冰冷异常,她只着了一身洁白亵衣,如今靠着凉处就是一阵发寒颤抖。 “我才不要你对我好!放我回宫去!现在,立刻!”强忍着明眸里波光粼粼的泪花,对着楚泽啜泣到,大有生死相博之意。 楚泽森森嗤笑,一把分开了明姝细长的双腿,站在了她的中间。伸手勾住明姝的下颚,往前一带。 “听着,楚明姝,你这辈子不论如何都是我楚泽的人,即便死了,也是!现在,趁早的给我打消你所有不该存的念头,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否则,我会叫你永远都见不到任何人!”几字一顿,句句透着让人心惊的强烈占有欲。 炽烈不可置否的目光吓得明姝低声泣开:“我是你的侄女!而你是我的皇叔!纵使世人能畏于你的强权不敢言,可我却不要被人耻笑一生!况且······我爱的根本就不是你!不是······啊!” “啪!” 明姝被他一掌掴的一下就趴在了玉台上,左边脸颊一阵剧痛,眼睛的清泪止不住的就落个不断。记忆中,这是楚泽第一次打她,纵使之前她被他无情的抛入长泱湖中,也不曾有今日这般绝望。 捂着开始见肿脸颊的小手被楚泽拉开了,她被他打的头脑晕沉,下意识的更惧怕他了,想要躲闪,却被身后的水镜堵的死死。只能任由他的气息侵近,喷洒在火烧火辣的面颊上。 “楚明姝,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听到这句话。你不爱我,没关系。但你若再敢说爱的是别人,我就扒了你的衣服,然后······” 他的声音本就沉稳且带威严,在百官面前都能至众人噤声不敢言,遑论明姝这小丫头。他向来是说话算话,至于然后会做什么,他不曾明言。修长的手指在下一刻就解开了明姝亵衣上的蝴蝶结,绣着百鸟朝凤图样的明黄肚兜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之下。 “不······不要······” 而此时宫中。 楚明晋替常氏喂了汤药,赤红着眼目又从宫人手中接了巾帕过来给她擦拭。方才他就听闻太医说,常氏这毒暂时且压制住了,但是若再找不到解药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幸得是楚明康早已下令寻药,又日日让太医候在慈心宫里,否则常氏怕也等不到他归来了 “皇兄直说这下毒之人是谁吧!” 偌大的寝殿里,宫人早已在他要说话之前被周迁清了下去,光线微暗的阴森宫殿里就剩下了兄弟二人。他这一声压制着怒意的话语,在空荡的寝殿里异常清响。 端坐一旁的楚明康龙眉微挑,面色不愉,苦恼道:“是朕愧对三皇弟同常母妃,至今······也未查出幕后之人。” 那下毒之人是谁,早在常氏毒发第三日就查出了,便是慈心宫中的一个宫人。那宫人向来得常氏的心,在宫里也算是有些地位,跟了常氏有些年头了,资历且是丰富。岂料便是这么一个常氏得心的人,几年时光里,每日都在常氏身边投下慢性毒药。如今毒发了,那人在第三日就自尽在自己的休室里了。 只可惜楚明康的人去晚了一步,什么线索都不曾找到。 常氏如今身为贵太妃,自然是树大招风。可之前多年,她都是先帝宫中最安分守己的淑妃,不曾与人结怨。太医诊断她的毒已经潜伏有四五年之久了,算来也便是在他初登大宝之时。 究竟是何人这般心狠手辣,他当真是找不出来。 楚明晋闻言不由失望,看着常氏瘦弱的不成人形的面颊,已经找不出丝毫经年前慈母的柔爱了。病病痛折磨的她,双眼凹陷的恐怖,面色黄里发黑,双唇乌紫,恐怖极了。 “母妃,母妃你睁开眼瞧瞧,儿臣回来了,你且起来瞧瞧······” 他再如何悲痛哀唤,却也唤不起深度昏迷的常氏,唯独瞧着她眼角隐隐有泪水落下的痕迹。这一幕,更是叫他心伤。 “母妃安心,儿臣定会查出那幕后之人!届时便将他粉身碎骨!” 话语里的滔天愤懑和杀意,连坐在一旁的楚明康都清楚感受到,不由为之一具。开口道:“朕此番召你回来,也是有意要留你在京。如今母妃这般模样,你就留在宫中吧。至于那幕后之人,皇兄一定会尽快查出的。” 楚明晋不曾开口回话,只点了点头,视线一刻也不曾移开常氏的身上。这一次,就算是楚明卿不让他留京,他也会拼死一留,绝不会放过那主使之人。 楚明康也不好再多做停留,起了身走到榻边拍了拍楚明晋强壮的肩臂,以示安慰。 “皇弟就好好同母妃说说话吧,朕先走了。” 楚明晋忙起身说要相送,如今他是藩王,身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若只是因为一时悲愤而怠慢了天子,就是楚明康不治他的罪,那也抵不住朝臣私言。 “好了,在朕这,你何须拘这些礼节。” 言罢,便让周迁唤人准备起驾,一行人才行至宫门口。楚明晋突然就想起一事来,忙上前唤住了楚明康。 “皇兄且慢!” 楚明康顿步,回首便问道:“皇弟还有何事?” 楚明晋想了想,就上前了几步,低声将几月前压抑已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姝儿宫中的阿南陛下可寻得踪迹?” “阿南?”楚明康立时锐利的眯了眯眼。他已经很久不曾再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个宫人怕是在他们兄妹几人里,都是留了深刻印象的。伺候明姝长大的宫人,却在先皇驾崩后失踪了,形同人间蒸发。 初时明姝中毒醒来后就吵着要见阿南,他也是派了不少人去找,可惜却杳无音信。年时长了,他也就逐渐召回了皇家暗卫,直到现在明姝似乎都忘记了这么个人,这事也就没打算再提了。 “三皇弟怎地突然说起她呢?” “臣弟······曾在边关见到了她。” “什么?!”楚明康一惊,当年他手下那么多精英都不曾查到阿南去了哪里,他还以为她已经不存于世了,岂料现在······ 楚明晋又声道:“臣弟也是偶然才见到了她,虽然时隔五年,可她样貌依稀能辨认出就是阿南。只可惜,臣弟遣人将她带来问话,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且是清楚记得那时场景,幼年时他就常跟明姝玩,对明姝身边的宫人阿南自是熟悉。那边关偶见的山野村妇,确是明姝宫里的阿南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说起明姝时,她除了诚惶诚恐,往日对明姝疼爱的表情丝毫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嗷~三叔也是被气到了才会打姝儿哒~~三叔成功被激怒了 第61章 [32] “民妇乃是边城芒山村人氏,从未离开过此处,真的不曾伺候过公主殿下啊,” 他尚记得当时那妇人就跪在他的脚边,纵使她眉宇之间酷似阿南,却没有阿南的大气温柔风范。想当年,阿南也算是大户出身,被选进宫伺候皇太后,也端的是贵家小姐的气概。哪似这妇人,完全一派乡野之气,独独说起话来还有些不凡。 而且那时,她身边还跟着一名女孩,他也问了是否是她女儿。 “是,回王爷,这正是民妇的长女,今年八岁了。” 八岁!这也就是楚明晋不曾留下她的原因之一,阿南失踪方才五年,而她在宫里时,自是不会有与人斯通之说。这八岁的女儿,当真是成了替她开脱的重要由头。 即使在他百般观测放了人后,心里依旧不免存了疑惑,一个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当真只是巧合?这次入京,他也就特意将这事说出。阿南失踪时,他刚离了京,只是从书信中得知明姝的百般伤心。心说那妇人若真是阿南的话,也就好了。 楚明康挥了宫人令众人退后几步,便面色凝重的对楚明晋说道:“三皇弟可还能找到那妇人?” 当年先帝将将驾崩,安贵妃同他母妃也先后薨逝,一切都巧合的让他心惊。直到侍候先帝多年的禁宫总管徐央惨死,明姝也中毒身陷重危,他终是嗅了到一丝不安。阿南的失踪,恰恰就是这暗藏汹涌中的一片波澜。曾有人来报,说阿南在安贵妃自缢前几天去过贵妃寝宫,至于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宫里一切矛头都被他指向了楚泽,因为只有他的野心是最大的,也只有他能在禁宫里悄无声息的除掉那么多人。往后的日子里,楚泽总揽朝中大事,百官请封摄政王,从不曾将他这个少年皇帝放在眼里。 他甚至觉得,只要找到阿南,似乎就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臣弟本就不放心,所以特地安插了几个人在那个村寨里监视着。”不怪他多心,只因那人当真是太像阿南了。 楚明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让人带她进京来,此事务必严谨,不可外传。” “是!”楚明晋抱拳接令,复又道:“那姝儿那里需要让人通报一声吗?” “不用了,她现在跟三皇叔正在西山行宫度游,不便传话去。待她回了公主府,再招她入宫说这事吧。”他也是有自己的思量,明姝那般念着阿南,若带来的妇人非是的话,岂不又要伤她一次。 闻言,楚明晋不免有些失望,本还打算见见明姝,不料这般不凑巧,也只能作罢。 “臣弟这就让人传信去。” 西山行宫 “不······不要!” 明姝毫无抵抗的推搡着楚泽压下的胸膛,胸前的阵阵凉意让她凄凄受惊,到口的求饶,也因半边脸颊作肿,而变得软软糯糯。就在她瑟瑟发抖之际,楚泽握着她的腰肢,就将歪爬在玉台上的她扶了起来。 这一起身,被除了结带的亵衣立刻就敞开来了,内里一片潋滟好风光。楚泽却沉着脸,轻轻的扯了衣摆一下,真丝云锦缎的亵衣立时便从光滑的雪凝肌肤上滑落了下来。明姝晕沉着头,却也下意识的想去拉起,却被楚泽狠狠的推在了水镜上。裸~露的半身雪肌,猛的一触碰到冰冷镜面,少顷就从心底起了一阵寒意。 楚泽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细颈上,入手就是跳动增速的脉搏和温暖的嫩滑,冷寂的黑眸隐隐沉了一分,流露出异样光彩。大手稍动,就落在了明姝颈后的肚兜的丝带结上。 “姝儿说说,我拔光了你的衣服,然后押来那小子,让他瞧瞧我怎么待你的,可好?” 此时明姝惨白了一张小脸,紧咬着半边瓷牙忍痛受冷,蝶翼般的漂亮睫毛因为害怕颤动的十分厉害。楚泽方才那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她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虚弱的半眯着眼睛落泪。 “不要······三叔不要······” 楚泽讽刺一笑,缠着她颈后私带的食指微微一动,解扣顿时就松了大半。只要他再动一下,明姝那珍藏了十五年的玲珑娇躯,怕是就要给他一览无余了。 “姝儿每次都是这样,三叔也腻了。” 这小丫头,每每犯事,在他未动手前,都是傲娇撒泼着不认错。若他动了手,她便会哭着闹着求饶,别瞧她那会哭的伤心,求的诚恳。只要到了事后,她就会将许下的话忘个一干二净。 明姝已然吓的软了脊骨,抽泣着声用撑着玉台的右手拉住了楚泽按在她腰间的大掌,秀眉大睁,晶莹的泪花波动,透着前所未有的哀戚和惧怕。 “我真的知错了,真的!求三叔不要带他来!不要······”若说之前被楚泽打了一巴掌,她还心存愤恨和怒火的话。那么就在刚刚,楚泽的那一句话,彻底磨掉了她的一切傲气。 因为,裴应清,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楚泽往前凑近了一分,闻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馨香,只觉脾肺间流走着一股甜暖,让人欲罢不能。食指微微一动,挂在明姝脖间的明黄金边肚兜立时就滑落了下来,在她发出尖叫之前,他吻住了她。 这两天明姝异常的乖巧,楚泽说什么她便做什么。静静的靠在垫着软枕的床栏上,看着楚泽为她拆布换药。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的脚踝初诊时,便被告知内骨错位了。这几个月都是走不了的,日日换药的事情楚泽都是亲力亲为。 包着各式药草的布带被拆下,他随手扔到了侍人端着的铜盆内,让人端了下去。原本漂亮秀气的脚骨,现在却是一通乌紫,委实有些惨不忍睹。楚泽从侍人手里接了湿巾,力气适中的抬了明姝的脚起来,一下一下的擦拭着上面残留的药渣。 “疼的话,就说一声。”他柔声对她说到。 明姝虽然害怕,虚眨着眼,却也没叫不声来。楚泽的动作难得温柔,他行军多年,上战场时刀剑无眼,自然也落过一身的伤。虽有专人包扎,可后来嫌麻烦也就自己动手,久而久之这侍弄伤处的活,他倒熟练的很。 前些年,明姝贪玩,在公主府里放纸鸢,一时不慎扭了脚。恰巧楚泽来看她,先是一顿训斥不说,还一把火烧了公主府的所有纸鸢。亲自为她正骨舒淤,又在公主府照顾了她大半个月才走。 “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倒也是这般给你上药。” 显然他也想起了那时的事情来,也不怪的他尚且记得清楚,主要那时明姝疼的厉害,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差点震翻了整座公主府。后来,事情还传到了宫里,她被好一番笑话。 敷着药草的新布带开始裹上她的脚,新鲜捣碎的药草气息,在大殿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清香,又夹着一抹酸涩,约是药草捣的品种多了些,气味属实有些怪异。 明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在楚泽为她正骨后,她扑在他怀里喊疼的那件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忆起!细细的嗯了一声,也当时回应了他的话。 楚泽稍是低头详细的为她裹布带,闻了她一身低应,手下不曾停顿,却开口道:“怎么不说话?还记得你那时哭着喊疼的样子多好玩,这会怎的不哭了?” 明姝被他话语中的戏谑之意激的来气,那时她哭,是自己扭伤的脚,食了苦果。那么现在呢,楚泽那夜大力踩住她脚的一幕幕,她到现在忆起都觉得触目惊心! 不曾料,她这心里想事,嘴上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 “我自己扭伤有脸哭,可是被人踩伤,委实没哭的那个心!” 一语既出,殿里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往她脚踝上裹药布的手终是停下不动了。出乎意料的却是,楚泽莫名一脸笑意,而且还笑的愈发深沉。 “不想哭?也罢,现在还没到真正哭的时候呢,姝儿就先攒着你的泪吧。”别样霸气邪魅的俊美脸庞上,写满了诡异的揶揄。 明姝惊愣,她自然是不懂他话中何意。只知她现在也算是哭够了,至于他口中的真正时候,她完全不想期待。 她不再开口多言,生怕又说错话,现在楚泽心情好不计较,那指不定过一下就又会发癫。见她算是老实了,楚泽勾了勾唇,又开始动起了手上的事情,很快就给她裹好了脚。 末了,他将五指轻放在她的脚背上,语气温柔的说了一句话。 “姝儿的脚生的好看,你可要好好的护着。在我这千万别耍旁的心思,要不然你这漂亮的小脚,就不用再上药了。” 不用上药?是啊,脚都废了残了,还需要上什么药呢。 凉薄的唇侧翘起优雅的弧度,放在明姝脚背上的五指在慢慢的划动,一切都被他演绎的那般好看,如同泼墨画似的,贵气大雅。 可只有明姝知道,她现在有多么的害怕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叔在吻下去后还该有一段的,可是太粗暴了,怕亲们有些不能接受,就没写了~ 不过,我必须申明一下,后文里叔的行为可能更趋向变态,做法是各种那啥~ 实在是接受不能的亲,最好就跳着看吧~~ 第62章 [33] 华氲殿地处偏上,殿后临湖而筑,九曲回廊便能到湖心的乘凉亭子里去。时值夏初,往年月中方开的夏莲,今年却意外的绽满了一池。清风拂荡,高枝明妍的并蒂莲花也随之款摆,芳香流动,舞过了凉亭挂纱一角。 “这花倒是开的年生长久了,香味也愈馥郁了。”依坐凉榻的楚泽正慵懒优雅的从侍人手中接了琼酒而过,浅浅微酌,瞧着一池绿意点红夹白,他很是愉悦的说到。 坐在他旁侧的明姝没打算回话,单肘托腮靠在雕花亭沿上,目不转睛的就看着湖中畅游的锦鲤,清眸里暗光渐沉。 难得的美人沉思图,楚泽端赏了好一阵,才伸手揽过了明姝,动作轻柔,丝毫没让她碰到伤处。 “姝儿现在是越来越可爱了,三叔就喜欢你这样。”他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头,见明姝下意识一拱,便笑出了声来。正待好好戏弄明姝一番,却见有人来报。 “启禀王爷,华侧妃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华漓乐!她的突然到来无疑给明姝当头一击,下意识的就推开楚泽要到另一边去。明艳的小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慌乱,楚泽却视若无睹的抓住了她的手,反倒将她更加抱紧了。 “怕什么呢?瞧瞧你这胆小的模样,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害怕过啊。” 他的戏谑让她更是心里发堵,平日里,没这层龌龊关系,她自是不需要怕谁。可现在呢?他那般毁了她,她能不怕人么!他没有羞耻心,她还有呢。 “让她过来吧。” “是。” 瞧着侍人快速离去的背影,明姝焦了,素净的小手一时推搡的更厉害了。天气本就热,加之心急,不一会额头上便布满了一层秘汗。 “放开我!我不想被人看见!你放开啊!” 才一会,华氏婀娜的身影便隐隐可见了,明姝不得不低吼开来,紧锁的眉头流露着她显而易见的焦慌。可是楚泽却根本就没打算放开她,握着她的手用了力。 “若是不想我当着她的面做别的事情,就乖乖的别动。” 他是稍稍低头在她耳侧沉言的,那夹着一丝揶揄的话语随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散在她的耳际,方才还不断挣扎的娇躯猛的就一僵。楚泽从不按常理打牌,他既然敢当着华漓乐的面搂她。那自然当着华漓乐的面对她做别的事情,也不是甚玩笑话。 平心而论,华家的女人皆属上等。明姝直愣愣的就看着华漓乐袅袅走近,一袭绛紫宫装,繁复精美却不失贵气,加之华漓乐生的本就端美,裙服摆曳,步摇微晃,真真一个绝代芳华。明姝之前不止一次的可惜,一个能当正妃的女人,偏偏只能委身楚泽做了侧妃,当真是可惜了。 待走近了,她提着裙摆的手一放就朝坐着的两人行礼,温声细语略是低喘道:“妾妃给王爷请安,给殿下请安。” “嗯,起来罢。”楚泽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华漓乐跟了楚泽这么多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气,最是厌烦口上俗套的礼仪,她也便不敢多说什么。起了身就从身后侍人的手中接了一方食盒过来,抬头之际便是一愣。 “王爷,殿下······” 方才她一直都是低着头的,这会将将抬头就瞧着那姿势暧昧的两人,不由的就被惊了一下。许是被她震惊的目光盯的有些不适,她瞧见明姝立刻就挣脱开来。 “松手啊你!松开我!” 明姝实在是被华漓乐的眼神给刺到了,震惊里是掩饰不住的探疑,大有其他的意思,她那般聪明的人怕是很快就能猜到。明姝自觉无颜也就大胆的挣扎开来,眼见她隐隐红了眼眶,楚泽也就高抬了贵手,不再逗她了。 “好好,三叔松手,你慢着些,小心脚。”他不得不妥协了。 华漓乐就那么端着食盒直挺挺的瞧着,在看见楚泽松开明姝细腰的那一刻,她只觉着后背隐然森森一凉。惊异的目光对上了楚泽发冷的眼神,她立刻就低下了头。 “本王吩咐的东西可带来了?” 华漓乐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颤抖的心,缓缓回道:“带来了。” “呈上来吧。” “是。” 印着摄政王府图样的食盒被侍人从她手中接走了,转而放在了宽大凉榻的玉几上,盒子被侍人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青花瓷盅被端了出来,盖子一开便是一股甜腻的粥香。 “姝儿快吃吧,这可是华氏亲手做的,你最喜欢了。” 近来天热,再加之楚泽的放荡,搅的明姝没个宁日,每每到口的美食也被她弃之不食。楚泽思着她往年避暑时,都喜欢吃华漓乐做的甜粥,赶忙的就遣人回京叫华漓乐做了甜粥送来,企图博博明姝的笑颜。 明姝以背面人,伏趴在亭沿上,他说什么她都不理。只有甜粥,她这会还哪有心思去食。 而华漓乐再一次的凉了半截心,清晨她接了楚泽口令便赶着做粥,然后一路快马赶来。那日楚泽带明姝离开王府,府里是传遍的,所以这粥是煮给谁的,她自然也清楚。这一想通了,更是不敢怠慢,楚泽在明姝的事情上课从来都是手狠着呢。只是万万不料啊,往年她也被召来西山行宫煮粥,也是这么个时段。 可却是第一遭见楚泽那般暧昧的对明姝,皇叔抱着自家皇侄女,似乎这也是之前常见的事。但现在,如何看,她都觉着两人之间透着一抹诡异。 一时之间,三人皆是各自心思。 被明姝直接无视的楚泽,还想着法子怎么让明姝喝粥,结果却又见身边的侍卫高愠来报。招来耳语了一番,他越听就脸色越沉,直到挥开了高愠,他猛然起身。 “本王尚有事要处理,华氏便留下来照顾殿下吧。” “是。” 冷冷对华漓乐下了令,再瞧了明姝一眼就带着高愠疾步走了。 “恭送王爷。” 待那御制的硬底蟠龙云脚宫靴声渐行渐远了,明姝之前一直紧绷的双肩才松懈了下来,垮着脸回了身对华漓乐说道:“华侧妃坐下吧。”她指了指凉榻一角。 华漓乐本就满腹猜疑,好在是楚泽先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让她看见多少事。瞧着明姝面色不愉,也就静静的应了下,提裙慢慢坐了上去。 “听闻殿下近来食欲不振?可是哪里不适?” 她还是聪明的选择的同往常一般跟明姝客套对话,可惜,不知内幕的她恰恰就踩了明姝的雷区。只一刻,明姝的面色就变得难看了,大抵是想起这几天楚泽对她的作为,心头难受着。 “只是天太热了,本宫无碍的,劳侧妃挂心了。” 对于华漓乐,她显然是没存什么刁难的心思。且不论这个女人这些年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单说她是华漓棠的亲姐这一条,明姝也待她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看出了明姝的不对劲,华漓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是很快就被掩了过去,染着豆蔻的芊芊玉指就将盛了甜粥的碗推到了明姝的跟前。 “妾妃逾越了,现下天热,这粥是冰好了拿来的,殿下还是用一点吧。” 华漓乐做粥自有一手,明姝也是赞不绝口,从不曾料到华府小姐也能下厨,前些年还跟着她学了学。她大老远从京都赶来只为送这一盒粥,明姝自然是要赏脸吃。 “真是有劳侧妃了。”明姝心里是不免有些后悔的,若早知楚泽会召了华漓乐来,她勉强也要多吃点东西才是,如今人被召来了,只怕是掩盖不住。拿着汤匙的手都有些发紧,放在碗中是搅了又搅。 华漓乐向来观人入微,眼尖的很,瞧明姝有疑大致也猜到是为了什么。 “殿下安心便是,妾妃不是那等闲嘴的人。” 果然,此话一出便她被明姝一睨,报以一笑。明姝这才渐渐的安了心,开始用粥,冰甜细腻的粥品到了口中瞬间消融,愁苦的小脸上带出了一抹淡笑。 “侧妃煮的粥越来越好吃了。” 华漓乐隐隐舒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说对话了。倒也不是她口有多紧,而是她太了解楚泽了,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却知道他的做法。若他与明姝之间真的有些什么,她怕是想说也没那个机会。 “殿下就多吃一点吧,若是不够,妾妃再去煮些便是。” 明姝点头,饿了多日,甫一开胃就有些收不住,对华漓乐也就放开了。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来,才问道:“皎皎同阿致如何了?” 说起这事,她早就想问了,在楚致缇大婚次日她就失去了所有消息,楚泽不说,她也不愿问。今儿好不容易来人了,可算是能问问了。 华漓乐浅浅一笑回道:“殿下是说世子爷啊,前些天皎皎回门时,妾妃也去了,两人和美的很,殿下就放心吧。” 明姝一愣,和美?倒是看不出来呢,华漓棠那般的人真能绑住楚致缇的心。尚幼时,华漓棠还是她的伴读,几人倒是常聚在一处,很少不叫楚致缇刁难华漓棠。如今不曾想那巧合的露水姻缘却还成就了一对佳偶,难得呢。 微红的唇侧顿时就绽开一抹笑靥:“和美便好,和美便好。”隐隐没了齿中流转的酸涩之意,那只有她自己能懂。 华氏怔了一下,替明姝盛了粥入碗,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可知武王殿下归京了?” “三皇兄?”明姝立时惊喜,忙道:“三皇兄已经回来了?” 瞧着华漓乐确定的点点头,明姝心头赫然一朗。早知楚明康发了圣旨去边关召唤,不料楚明晋回来的这么快,当真是个好开端。 “侧妃可知宫中贵太妃的消息?”她问到。 华漓乐沉眸细思半晌,才回:“不曾,只听闻贵太妃娘娘凤体欠安,无其他的了。” 明姝这才舒了心,多日以来压在心底消不散的悲虞,也扫了大半去。 作者有话要说:叔真宠丫头,侧妃这么多年了,也就是个煮粥的厨子罢了~ 第63章 [34] 慈心殿中近日倒是气氛缓和了不少,一直昏迷不醒的常氏期间还清醒了几次,见着楚明晋就会笑,太医也说是个好兆头。 “贵太妃又睡了吗?” 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内殿,引得楚明晋侧目看去。却见绛红攒珠帷幕下走出一个明黄身影来,乘着一窗光辉,裙摆上的金丝凤凰几乎于飞。 “阿晚。”他笑着唤了她。 晏晚是一人来的,手中还提着一双绣花宫鞋,随意拢了一手的宽大裙摆下露出了沾满污迹的小脚,很是狼狈。娇柔的面颊上皆是小心翼翼的打量,见殿中只楚明晋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自她进了宫后,自由是大大受了限制。起先一两年都是不准随意走动的,后来楚明康去她那里多了,才准她偶尔出来走走。所以,更多的时间里,她都是偷偷溜出宫殿去玩。 “晋哥哥!” 少女喜悦的呼唤声让他为之一动,忙招了手:“快过来。” 晏晚与楚明晋相识无可厚非,幼年时因着明姝的关系,几人都走的非常近。对于这个比明姝还小一点的妹妹,楚明晋也很是照顾。待年纪大了些后,两人就来往的少了,有时楚明晋遣人捎东西回来给明姝,也会记着晏晚的一份。 前些天她也是这般出现在慈心殿的,那时他还没认出她,不过很快瞧着那一对飞凤钗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在这个宫里,能以凤为饰的人,不多。 晏晚几步跑了过去,丝毫没有一国之母的做派,动作间尽是贵家小姐的纯真和欢快。扔了手中的绣鞋就坐在了楚明晋的身边,盈盈道:“我又来陪晋哥哥了。” 漂亮的眼睛笑的如同一弯月牙,青涩的流动着丝丝纯净。楚明晋有些走神,他好些年没见过晏晚了,幼时只记得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可如今大了,竟出落的这般美貌,真似极了皇姑楚歆。人都道明姝有好貌,在他看来,晏晚也不差,独独只比明姝少了一份赏识罢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起身捡回了她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绣鞋,捏着桐花后垫的鞋口来到了她的身边。“还不把脚伸出了。” 晏晚向来思想单纯,叫她伸脚,也就乖乖的伸了出去。她每每偷溜出寝宫,弄脏了身上,楚明康也是这般对她。先是佯怒一番后,就会亲手给她换新衣新鞋,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她的配合倒是叫楚明晋好笑,褪了被她踩的满是污迹的雪白丝袜,白嫩略显胖胖的小脚就出现在了眼皮下。圆润的小脚趾还顽皮的动着,当真是惹人眼。 晏晚一边玩似的跳动脚趾,一边娇俏道:“我今年才过十四罢了,不大不大呢。”见楚明晋含笑目视她,以为是他不信自己的话,忙道:“我真的不大,姝儿才是大人了,都及笄了。” 楚明晋摇着头为她穿上了鞋子,这才蹲着问道:“阿晚还知道及笄?” 幼时晏晚尚未归京时,楚明晋便早听闻皇姑楚歆有一女,胎中受难,以至于生下后,先天脑有失。待后来晏晚进了宫后,一番接触,有了清楚的了解。她脑失不甚严重,只是比之同龄的孩子更爱玩,更天真罢了。虽说智力有缺,可鬼灵精怪也不比常人差到哪里去。 不过皇姑却从不以一般孩童的教育方式待她,都是她爱如何玩便如何玩,少来请人育她。对一般的常识,她尚且还知道一些。但深层次的东西,她就不懂了。如今做了皇后,怕是也没人教吧。 似是玩笑的打趣惹了晏晚,嘟囔着小嘴就叫嚷着:“我当然知道!这可是姝儿教的,她说及笄的女孩就可以嫁人的,那才叫长大了!” 这解释倒是妥贴,也就明姝能这么告诉她。 “如此说来那嫁人了便是大了,阿晚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不是大人?” 这下轮到晏晚瞪眼了,清澈的眸中闪烁着迷蒙疑惑,微微翘起的唇瓣很是苦恼。思及那时明姝只跟她说了嫁人便是长大,其他的可都没说呢,而且······ “阿晚有嫁人吗?可姝儿明明说嫁人的女孩,就可以到处去游玩了呀!” “好好,不与你争了。阿晚跟晋哥哥去一个地方可好?很好玩的地方哦。” 楚明晋除了发出一阵大笑外,当真是词穷了。见着晏晚听说“好玩”两字顿亮的眼睛,就无奈的拉了她起来往外殿去,好在无人候着,就悄悄拉了晏晚走出了殿门。 与此同时,一批身着黑衫劲装的人正快马加鞭赶往边城。 黎山村落在边关境内,是前几朝一名流放大臣携其家属开垦的圈禁的地方。而后逢战乱年,此处倒是来的不少人求住,久之人丁兴旺便一代传下一代至今。小小村寨隐于山中,水清人静倒也是个与世隔绝的好住处。 住村尾的周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要说这也是巧了。那家主人周蒙是个土生土长的黎山人氏,不过自幼习武,在村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少年时期曾离开黎山出外闯荡多年,归来时带了不少财富,羡煞了一群人。二十六岁那年娶了同村同姓女子为妻,两人过的殷实倒也恩爱。 同年就得了一女,名唤周娞,甚是疼爱。可惜娞女三岁那年,其母因瘟疫去世了。那场大病,村里死了不少人,待安顿后,周蒙就抛下家中幼女出了黎山。 方过几月,他便归来了,回时还带了一个林姓女人,自称是新娶的续弦。那家伙,全村人都瞧直了眼,那女人虽然受了重伤,可也是一派贵气,怎么看都不似平常人家出来的。 周蒙解释这女人是勾栏院里的,人性子烈,初初被卖死不甘愿,便撞了柱子。巧的他路过,就花了些钱将她买下。村人皆是老实本分,听他这么说也就明了开来。向来就痛恨勾栏强买强卖之事,也就同情了那女人。亏得村里大夫医术过硬,人是抢救了回来,可惜不记得事了 “不记得也好。” 族长这么一开腔,众人也响应,毕竟女子过往不堪,伤心事不记得也罢。于是,就这样一过便是五年。前些日子,大门不出的周林氏偏巧带着大女上镇子去,回来后就病了,听说是受了惊吓,医师去的时候嘴里尽说胡话。 还没过几日,更玄的事情来了,很久不来外人的村子一下就来了一行人。到处打听周林氏的消息,村里人向来也是护短,皆口碑紧的很,问什么都敷衍过去。 问的最多的问题便是。 “那大女真是她亲生的?” “怎么就不是她生的了!娃都八岁了,瞧那鼻子眼多像她!人是亲娘哩,这还做的了假!” “真是她生的,八年前还是我去接的生呢!” 这群奇怪的人最终是离开了,周林氏也病去了大半,众人好奇相问,她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倒是从他家大女嘴里掏出些话来,不过众人都笑笑没当回事。 “王爷王爷,娘说那人是王爷。” 瞧瞧,这做娘的吓傻了,连带的自家女儿也跟着说胡话。那天家王爷是他们这等平民能见的吗?真是胡闹了。好在没个外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几个月一晃而过,夏节来了,山中野果长的旺盛,村中没劳动的妇女都结伴上山采果子去了。如今不是农忙季节,大家也才愿意腾这么点时间。 “周家的,你病可好利索了?” 村中人都是和谐相持的过,周家的林氏自几月前大病就一直不曾出门,听说是病很了。如今往这田头一站,身姿薄弱的让一群壮妇为之心忧。 “我无事了,只是家中有些事物要做,才没顾得出门。”素手抱着小儿子擦了擦嘴边口水,笑到。 要说这周林氏也是个享福的,农忙时节周蒙下地是从不叫她帮忙,生怕累到她。一双比常人白净几分的手,却还是将整个家打理的妥妥帖帖。想来周蒙也是疼爱她过甚,前些年她夜半生产时,时间算误差了,没来得及请个稳婆。那周蒙生生半夜套着草鞋走了几里路去镇子上背了稳婆回来,儿子落地时,一个铁铮铮的大男人都哭了。 村里人倒是常拿这事打趣两口子,周林氏是一片娇羞,周蒙却大大方方的说:“咱媳妇金贵,我不疼着,谁疼去。” 女人们逗笑了一阵,尚在等人的时候,就瞧见田地一头尖叫着跑来一人。待近了,才发现是村里赵家的长媳,一身血迹,蓬头乌面的边跑边哭着大叫。 “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惊骇,一瞧她身上的血,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族长家的忙上前去扶住了她,赶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氏显然惊吓过度,一脸血污被眼泪糊的惨不忍睹,哑着声就哭道:“村里来了一队陌生人,见人就杀!我相公生生被砍了头啊!” 一阵冷气倒抽声,女人们有些惊慌了,瞧她这样也不像是作假。还思量着如何是好时,周林氏就将手里的孩子随意递给了一人。 “帮我看着一下,我去去就回!” 这话才说完,人就跑了,直往村里去。任身后的人怎么唤都叫不住,被扔下的幼子忙啼哭开来。 “娘!娘!” 周林氏连头也没顾着回,就一口气往家里跑,村后方才呆的那地方绝对是安全的,她也放心托付孩子。若如赵氏所说,那些人见人就杀的话,那她家中的大女可怎么办!那可是她与她家相公的孩子! 果然才踏入村中时,到处都是一派打斗的痕迹,血腥味扑鼻而来。常日里相熟甚欢的人,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一时没忍住就哭了起来。看着早已没了气息尚在襁褓的孩子,她又惊又怕,哭着就往周家跑去。 可远远的,她便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她家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大女就静静的躺在院中,一身赤红血迹撒了一地。跪在大女身旁的周蒙,旁边也倒了几个黑色身影,持着长剑的右手隐隐在发颤,血滴落下,长时间的打斗不是他能承受的。 “相公!相公!”她不顾一切的喊着,就要跑过去。 一看见她,周蒙赤红的双目登时就颤抖了几下,拼尽了力气大叫:“快走!快走啊你!别过来!快走!”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越跑越进了。围攻的黑衣人们显然对她的到来很是满意,领首之人笑了笑,说道:“就是她!只要杀了她,我们就算立了大功了!” “哈哈,王爷那里少不了奖赏!” “嗖!”青锋出鞘便是一阵慑人寒光,就在她快要跑进的时候,高举的长剑,狠狠朝她心口刺去······ “不!阿南!” 作者有话要说:唔,更新,莫名觉得看文的人又少了好多··· 第64章 [35] 华漓乐只在西山行宫呆了一日便被楚泽遣人送回了京去,明姝是盼着她能走的,可是人一走,她又开始怕楚泽了。 “姝儿今日胃口真不错。”他笑着从她手里拿走空了良许的碗筷,从侍人那接了巾帕替她温柔擦嘴。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一众奉侍的下人都摸摸俯头,鎏金边的食案边上,明姝攥紧了手中的腰佩。几经反复考量,总是忍不住了。 “三叔,送我回宫可好?”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在了她低垂的头上,隐隐传来一声冷笑,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他抓住了。 “姝儿又要不乖了。” 平静森寒的陈述语气让明姝喉头有些发紧,白日里她听了华漓乐所言,楚明晋已然归京,那么下一步就是查找凶手了。这是她一直关注的一个问题,到底是谁那般狠毒。可她若是一直被楚泽这样拘着,这些困扰她已久的秘密又从何得知! “三皇叔!我求求你,你送我回宫去吧,我一定不会胡言的。” 目含清泪就这么对上了他冷淡无情的注视,这一刻她是惧怕的,可是她不愿放弃逃离他的任何机会。素手就抓在他的绛红衣袖上,哀哀苦求着。 却绝望的见他摇了姚头,长臂伸来,她就落在了他宽阔的怀中。 “若我告诉你一个你最想知道的秘密,姝儿可还愿回宫去?” 消瘦的小脸就靠在他的胸前,微微愣怔的疑惑道:“我最想知道的秘密?”她最想知道的秘密,无非就那么几个,若是他真能告诉她······ “是啊,你最想知道的,秘密。”牵起了她的小手,饶有兴趣的把玩着,续道:“例如你父皇的毒是谁投的,又如你的毒是谁投的,再如安贵妃为何会自缢······” 怀中的人已然僵硬的不知所措的任他魅惑,从他口中出来的清冷字眼,一个个都揪住了她的心。被他翻转在手中的芊芊玉指,愈发的惨白了。 “只要你乖乖的,什么事情三叔都可以告诉你。” 他知道她的弱处在哪里,所以拿捏她的命门更是狠到了极点,一步步的诱着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笑着将她点点吞噬。 明姝紧咬着下唇,眼中一片慌乱。对,他所说的每件事情,都是她想知道的。纵使之前楚歆曾与她交谈,可她除了怀疑,更多的是不信。楚泽会知道她心中疑问,她也丝毫不惊讶。宫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楚歆与她说的话,只怕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 她一把挥开了他抓着她的手,从他怀中挣扎起来,美目圆瞪:“是你!皇姑说是你!是你给父皇下毒的!”愤怒和悲痛从眼底一泄而出。 楚泽大笑出声道:“我?姝儿倒是说说,我是如何同你父皇下毒的?又是为了哪般?” 刚刚说那么一句话,她无非也只是激楚泽罢了。 坦荡邪魅向来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他这人素就是个作场高手,明姝即使不信楚歆的话,却也不愿信他的话。可是想着那日两人之间的谈话,若她亲近的常氏真如那般狠毒,她宁愿听听楚泽的解释! “你害我父皇,自然是为了帝位!” 楚泽的笑意更浓了,从桌上端了一盏清酒仰头饮下。侧首瞧着明姝防备愤恨的模样,委屈极了的小女孩,他唇角顿时勾出一抹讥讽。 “那位置,我从不稀罕。” 他从就没稀罕过那个帝位,即使人人都以为他楚泽野心强大,日日都压制少帝,无非为了一个一方帝坐和国玺。可真正听到他说真话的就是明姝了,他从不稀罕! 明姝的表现自然也是预料之中,一番惊愣后就是嘲笑。 “你说你不稀罕?你若站在朝野上说这句话,瞧瞧会有何人听信!天下人信不信!” 拿在手中的酒盏稍稍一个轻颤,黑玉般深沉的眼眸静静的直视着她,这就是他抚育多年的人,肖想了多年的人儿。 “我不屑,是因为我本就拥有。” 是啊,他即使不即位称帝,这天下还不是以摄政王楚泽为首,皇帝不照样任他所摆布。这万里楚家河山,也依旧在他的执掌里,一分一毫由他笑傲。 就如同手中不断滑落的柔顺青丝,即使顺着手缝溜走的再快,只要他想要,那就一定能回来。狭长剑眉里凶光半隐,大掌一收。 “啊!” 明姝被他拽着头发从锦凳上扯落在了纹花绒毯上,头皮处是阵阵生疼。抬起头,泪眼模糊的仰视与他。 “你究竟要我如何!” 他不曾动,握在手中的乌黑发尾拈成了扇形,冷冷的垂眸俯视着跪爬在地上的她,沉声带笑道:“我意如何待你?很简单,只要你乖乖的便是。” 只要她能乖乖的跟着他,莫说是皇家秘闻了,就是这万里河山,她要,他也会给的。 可惜,她太不乖了。 那似同腊月寒冬的冰凌目光生生刺痛了她的心,这么多日里,她都不敢同他胡乱争论。如今,被逼迫到了这个地步,她也耐不住了。本就是一池无法平静的活水,如今波澜皱起,终究还是沸开了。 “三叔,你育我多年,待我如何,我楚明姝自是明白感激。可你今时却对我生了旁的心思,莫说是有情,就是你对我言爱,你自己都不觉着愧对我楚家列祖么!” 字字诛心,声声泣噎。她和他终归是要做个了断的,就那么任由他一直拖着,迟早有一日会滑天下人之大稽!纵然知道他对自己亦是手下不留情,她还是壮了这份胆子。 他不曾说话,手中的硬拳越发攥紧了,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你倘若明日送我回宫,此时也算是了结,日后你仍旧是我的三皇叔。若你不放我走,那么只好······”她咬着唇红着眼,哽咽的隐了后半段话。 “哦?只好如何?” 他的声音沉谙的着实可怕,忍藏太久的怒气,似乎就要一处而发了。眉宇间的戾气,吓的明姝说话都有些不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嘭!”一掌击在了桌案上,大掌还未收回,那宽大的华丽木桌就塌碎了,碗碟木头落地的闷声直叫她眉心大跳。温热的翡翠白玉汤泼溅在了她躲避不及的衣裙上,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这是她第一次见楚泽动怒,惊愕半张的红唇,颤抖着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好,好!好一个宁为玉碎,好一个不为瓦全!” 掩藏在平静面孔下的俊美容颜第一次变的疯狂偏执而可怕,额上青筋毕露,直视她的目光渐渐演变成了浓浓嗜血的凶光。凉薄的唇瓣微动,几字话语仿似从锋利牙缝中挤出般。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为瓦全法!” 她彻底惹怒了他,大掌带风向她袭来,根本没有闪躲机会的她,猛的被他捏住了羸弱的肩头,还未还得及呼疼,就被他凶狠的拽住了右手往内殿拖去。 偌大殿中的侍人在已退的一干二净,明姝被他拽的站不起身,就随着在地上往里拖。臂肘间拉裂的疼痛,还有久伤不愈的脚踝,使得她惨叫了几人。 “放手!疼!放手!你这个疯子!疯子!” 楚泽没下停下前进的步伐,大步间的快进,拽着明姝的手似是生了根般,紧的如何都脱不开即将捏碎的细腕。似是拽着一个毫无轻重的物件般,发泄的往内殿拉去。 华氲殿很大,这是他楚泽宠爱楚明姝的证明,屋子的样样摆设都是他亲手挑选,只为博她欢颜。可惜,这一切似乎都白下工夫了。 殿中摆设物品太多,不经意间,奋力挣扎的明姝就撞在了黄金飞鹤鼎上,头脑顿时一阵嗡鸣作痛。 “放······手啊。” 他的目标再明显不过,绕过内殿的巨大屏风,就拽着明姝往华丽大榻而去。明光闪烁,一室馨香流动,眼见距那玉阶上的大榻越近了。 禁宫之中 “哇!萤火虫!晋哥哥,快帮我抓那只大的!”少女激动的喜悦之声充斥在着荒废已久的宫殿后,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来。 长袍撩起的楚明晋微红着脸到处奔跑,晏晚指哪,他就往哪里去。好在常年行军,练得一身耐力,跑了半个时辰都没歇下来。 “阿晚莫要惊它!” 可是他话又说迟了,晏晚又一次成功吓走了一只荧光雪明的虫子。无奈的叹气,上前揉了揉晏晚很是失望的脸颊。 “好了,跑了再捉便是。” 哪料晏晚赌气的撇嘴气道:“都是晋哥哥你不好!抓不住虫子!” 藏下了那略带余温的手掌,他心扉半动的牵强一笑:“嗯,是我的错,我再给阿晚抓,可好?可莫要恼我。” 晏晚可是用了晚膳就偷溜出来的,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玩耍时光,也就不与楚明晋置气了。 “那好!晋哥哥一定要抓好多好多的萤火虫给我。” “嗯,一定!” 盛夏的夜晚,宫中到处一片富丽笙歌,独独这一隅废宫。清静安逸,虫蛙鸣叫声在燥热的空气里,都显得有一丝悦耳。一身粉纱的晏晚就欢脱的奔开了,边跑边喊着楚明晋快些。 “王爷。” 他闻声回头,见是自己亲卫统领,眸光半眯道:“何事?” 属下抱拳弯身回道:“方才属下收了边城飞书,黎山村被一批神秘人血洗了,这是他们送来的消息。” “什么!”他惊讶的旋身从他手中接了纸条而过,略过一遍,疑道:“究竟是何人所为!速速去查。还有,尽快找到周林氏尸身。” 黎山遭血洗,周林氏亡。 “是!” 盛夏的夜,依旧还是那么让人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初夜神马的,好不敢写。。。 第65章 [36] 幼时,明姝就曾明确与人话说过择夫之选,旁的均是不说,独求年岁之距,至多差大五六年。若争个十数,便是为她所嫌。那时,她对自己的驸马人选发挥过一切无限的想象,直到遇见了裴应清,人选就这么订下了。 可偏偏天道不公,让她此生遇上了楚泽。曾经纯真的爱情,美好的未来,都被他一手粉碎。她只能无力的哭泣,拼命的挣扎,直至最后,被他无情的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放开我!不要!皇叔!” 她被他大力的扔在了宽阔的大榻中央,一头顺滑的乌丝凌乱飞散,她慌张的想要逃离,顾不得一身疼痛就胡乱的扯着身下的雪缎云脚单子往前爬。眼看就快翻下榻沿了,却被他一把擒住翻了过来。 “还想往哪里去?嗯!” 他的外裳早已褪去,黑色的中衣大喇喇的敞开,露出强悍精壮的胸膛,泛着凶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哭的一塌糊涂的明姝。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事已至此,她是绝不能逃开的。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多年了…… “三皇叔!你不要再这样了!姝儿求求你……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若是父皇在天有灵,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只要想到世人无处不在的谈笑,皇兄们厌恶的眼神,裴应清的伤痛,她便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些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她原本该有另外一个美好的结局,绝不是现在这样!被自己的嫡亲皇叔施以…… 楚泽冷峻的面上终究是染上了一丝笑意,却是透着浓浓邪魅,即若冷情的神色仿佛敲定了所有的事情。一手压制着明姝,一手从地上捡起了方才拉扯间落下的红色披帛。 “姝儿这小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讨人欢喜……” 那长约一丈的殷红绣花云帛被他缓缓的绕在了她抓握在一起的皓腕上,即使她动的再厉害,也抵不过他的强硬。透色圆润的十指盖儿上闪烁着凄凉的微光,就这样被他紧紧的缚在了一起,拉高绑在了雕花镂空的榻栏上。 “啊!你这个疯子!疯子!楚泽……你不得好死!” 这是明姝头一次如此凶恶的诅咒一个人,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赤手尚能挣扎的她,且还不是楚泽的对手。遑论如今被捆住双手的她,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除了崩溃的大叫,发疯般的踢动双腿,她隐隐成了案板上的鱼。 这些,楚泽都做的如同行云流水般畅快,明姝的咒骂他只当不在。丫头声音本就好听,现在又这幅模样在他身旁尖叫,似乎显得愈发动人勾魂了。 也好在明姝不晓得他这变态心理,否则不知会不会吓傻了去。 由于挣扎的太过厉害,明姝本就穿着单薄的衣裙已是衣结半散,襟口微开。楚泽不过轻轻长指一挑,碰着明姝大幅度扭动,胸前顿时就是一凉。再次看见白底蓝花的的精致肚兜,沸腾的大火更旺了。 “我会杀了你的!一定会杀了你!呜呜……三皇叔不要!不要!” 太过于凄惨的哀叫使得楚泽墨眸一沉,大手伸至她的颈后快速解了肚兜的绳结,然后在明姝惊恐的眼神注视下,一把就拉了下来。柔滑的绸质入手便被他塞进了她不断叫骂的檀口之中,待完全堵住了嘈杂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唔!唔唔!” 他勾唇用食指将散在唇角边的最后一个角按了进去,对上她渗着泪夹杂着绝望的美瞳冷冷一笑道:“这样,就清净多了。” 换来她愤恨的目光后,他的大掌就落在了她不断摇晃的头上,拨开散乱的青丝,从光滑的额头一路抚摸向下。修剪齐整的五指扫过她的眼眉,再是鼻梁,鼓鼓的小嘴也流连了半晌。 “姝儿越是长大,三叔就越是不安心。瞧瞧你这漂亮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你母亲,无怪的你父皇那般无法无天的爱她。如今……你可是祸害了三叔呢。”他大笑着贪婪的扫视她倾城的容颜,落着晶莹泪珠的明眸,颤抖的如烟柳眉,被塞的一无漏余的樱唇。 明姝只觉着他冰冷的手指如同锋利的刀锋,正切割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那种名为“luanlun”之耻的疼痛直入心肺。她厌恶的尖叫,恐惧的呼唤一一被堵在了一方绸缎中。 那祸害一词,真真的让她愤懑的一脚踢在了楚泽的腰间。不幸的是,她用的是那只受伤的脚踢的,未曾让他吃疼,反而叫自己一悚。此时楚泽冰凉的手已然落至她的胸前,即使早已看了个遍的景,今儿再看,还是那么美的动人心魄。 粉嫩的红豆似乎感知着一切危险,在燥热的空气中隐隐颤抖着,直到他的手完全覆盖了上去,狠狠的一捏。 “唔!” 在他戏谑冷酷的目光下,她因疼痛弓起了腰身,猛的一个抽搐。正待踢出去的第二脚,也并拢弯曲抵捱突如其来的痛楚了。她尚闭眼颤抖,他就松了手,起身去了所有衣物。 待她缓过那痛之后,他已然上了榻间跪在了她的双腿之间。她还想挣扎踢动,却被他攥住了那只伤脚,大力一捏。之后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剧痛使然,只能隐约察觉腿间冰冷。直到双腿被迫圈在了他精壮的腰身上,强烈感觉危险靠近时。 “楚明姝,你要永远记住这痛;记住你是楚泽的人!” “啊!” 在剧痛袭来时,他抽掉了她嘴中的堵塞之物,在惨叫声即将落尾之时,腰身再是大力一沉。 “记住今天,记住你楚明姝是我楚泽的人……” 他就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可是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清。头顶的粉红纱幔变得越来越透明,口舌之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她似乎正在受着世间最严厉的刑法,那一下又一下似乎要钉死她的疼痛,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殇。 ……阿玖,等我。 可惜,她在也等不到那个如同清风般儒雅俊逸的少年了,再也等不到他为她绘制的美满幸福了,再也等不到他说的那田园风光了…… “永永远远记住今天,楚明姝,你是楚泽的女人。” 白皙纤细的十指死死的抓着皓腕间的红绸,泛白的指盖儿早已失去了美丽的光泽,死死的扣在如同鲜血般的红绸中。长睫战栗间,最后一滴清泪带着幻想,慢慢滑下…… 当一个女孩失去珍藏多年的童贞后,蜕变的女人是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赐予她疼痛的男人。明姝知道,她这辈子都再也忘不了楚泽了。 而楚泽,就这么用世间最低劣的手段,在她的人生上烙下了最重要的印记。 那是……痛恨厌恶的永远回忆。 今日是皇帝召见新科三甲的日子,百官列位。龙旗昭扬,大鼓开鸣。庙殿前早已是人山人海,众举子身着青色官服统一跪坐界碑旁。 这还是楚明晋头一遭参加点官之礼,多年行兵在外,这文臣之事他可是嫌恶的紧。挥了上前请安的大臣们,便低声朝身边的楚明卿问到。 “二皇兄可知新科状元其人?” 楚明卿放了手中的茶盏,面带浅笑道:“三弟也会主心文臣之事啊?喏,那不就是新科状元了。” “二皇兄可莫真当臣弟只是莽将。”剑眉轻扬,顺着楚明卿所指,就朝玉阶下跪在第一排的人看去。“哟,还真是那人啊!” 状元服饰自是与旁的举子不同,大红在身就是引人注目。方才楚明晋就瞧了这人半晌,不料还真是他。再细细一端详,面皮白嫩,一身书卷味,也果如明姝信中所述的“温润儒雅”。即使离的有些远,他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亏的行军打仗练就的好眼力。那人就是站在万千人海里,也生的那般耀眼出众,不同于其他举子的得意洋洋,他反倒是一派冷静。 这样的人物,也不怪他那皇妹能看上眼来。 瞧着这人第一下,他就觉着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侧首疑惑的对楚明卿说道:“二皇兄可觉得此人眼熟否,臣弟怎么老觉着在何处见过呢。” 楚明卿闻言一个愣怔,若有所思道:“原来三弟也会有如此感觉,我见他第一次也是如此。似乎……倒是像极了那位远在泯州的六皇叔呢。” 楚明晋眸中顿时大亮。 “欸!当真是。”忆起幼时见过的楚离,楚明晋虽记不得太多,可将下面那人一个对比,还真有几分相似。这倒不是容貌几尽,而是那一身清雅气息,仿若世间红尘万事都不曾放在眼中过。 其实他今日本是无意来此,若不是听了那新科状元的名姓,他这会怕还是坐在慈心殿里逗晏晚吧。想起留在慈心殿一脸委屈愤懑模样的晏晚,他便是一阵愉悦。 “今日三皇叔怎么没来?” 对于楚泽,楚明晋算不得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过近年来,他执掌兵权渐渐开始涉及朝政之事,虽远在边关,可却帮了楚明康不少的忙。与楚泽作对的事情,他暗地里没少做。对于这位皇叔,他绝对是钦佩,例如那些派来刺杀他的暗卫,几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般训练有素的暗卫,也就楚泽能养的出来了。 “听说还在西山行宫里。” 楚明卿是习惯了,每年都是这么个时节,楚泽便会不理政事。如本次科举,本该九月初头举行的,却是被皇帝下令提前了几月。其用意,显而易见。不过,即使楚泽这霸王不再,可他的那群爪牙也不容小觑。 楚明晋稍稍有些失望:“也不知姝儿何时能回来。”本来他还以为明姝会迫不及待的回来见证今日,可惜,似乎出乎意料了。 “过些时日就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后的第一更,祝大家新年快乐,往事如意哦~ 小剧场: 片段:他大笑着贪婪的扫视她倾城的容颜,落着晶莹泪珠的明眸,颤抖的如烟柳眉,被塞的一无漏余的樱唇。 楚泽:卡!作者君,你不觉着本王这般显得很是猥琐吗!(怒) 作者:咳咳,要的就是这效果啊……(弱~) 明姝:哈哈!(翻滚~) 第66章 [37] 盛夏的行宫里,满处花红叶绿,垂柳依依,寻得燥中一片静谧。华氲殿前的二十四阶玉台上却是来来往往的宫人,或是惶恐,或是急促的赶行着。 明姝从噩梦里挣扎着醒来时,一身早是冷汗淋漓,腿间的痛楚使得她不适的睁开了极度难受的眼。迷蒙间,口中便被喂入了一勺刺鼻的汤药,苦涩怪异的味道瞬间弥漫在鼻喉中。 “咳咳!咳咳!”干涩的食道顿时就一阵发痒,大力的咳嗽将好不容易入了口的汤药,又洒的一干二净。 楚泽搁了手中的药碗,从侍人手里接了巾帕过来便替她擦拭,黑色的药水洒的满处都是,他却没半分不悦,细心的给她擦了擦溅在面上颈部的药汁。 明姝缓过了阵阵昏沉,颤动着眼睑,看清了榻边端坐的人,再瞧瞧那近在咫尺的手臂。昨夜的恐怖噩梦再次清晰浮现,就是这么一双手,毁了她的一切…… “呕!” 她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就趴在榻沿上干呕着。 楚泽讪讪的收了手,将巾帕扔回了侍人手中。旋身就将吐的清泪横流的明姝从后面抱了起来,她最近瘦了不少,入手就能摸着膈人的骨骼。他叹着气将她横抱在了怀里,替她理了理方才换上的新裳。 “别乱动,你的脚需要静养。” 俊逸邪魅的面上头一次出现了认真的表情,把她稳稳抱在怀中,又伸手顺了顺她的双脚。粗砺修长的五指轻轻落在了裹着层层纱布的右脚上,昨晚他用力太大了,那一捏又伤了筋骨。 明姝恨恨的将头侧向外面,不想再看见他一分一毫,脚踝上的伤痛早已麻木,倒是心中创伤,怕是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废了不正好合你心意。”清冷的嘲讽从虚白的口中飘出,渗着泪花的幽瞳深处,是一片滔天恨意。 楚泽的手就落在了她冰凉异常的脚背上,现在是夏日,到处都是热的出奇,偏偏明姝这脚却如是落在隆冬月里般。那一片浮肿早已夺走了昔日均细的美脚光泽,他有些恍惚。将那只有他掌心大小的脚丫握在了手中,用残留的一丝暖意为她驱赶冰寒。 “姝儿倒是清白事理,你这脚若是废了,三叔自然是愿意养你一生的。” 他唇角勾勒的优美弧度诡异不凡,其实,真的不止一次,他都想过废了她这双脚。这样,她就会乖乖的呆着,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可是,每每在想下手之际,他都迟疑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一身粉红的她在夏花花海间喜笑颜开的旋转,幻若灵蝶的矫捷身影踩着一个又一个点,随着飞舞的雪花,吟唱着世间最美好的歌曲。待她累了,乏了,便会扔掉一切扑进他的怀中…… “三叔三叔!姝儿累了!” 那一刻,即使寒冬如何严烈,他也只感应到心间暖流行驶。那一刻,他懂了何谓万里江山直博美人一笑的意义。 可惜,从昨夜开始,这些属于他最美好的回忆,都渐渐的开始被明姝抛弃厌恶了。独独只留着他一人,徘徊在被他亲手毁掉的梦中。 卧在他怀中的明姝却是不愿消停,一身的疼痛无不叫嚣着昨夜的一切耻辱,纵是双腕青紫红肿无力,她还是一把拉过了楚泽的手臂。撩开了衣袖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腕上,她将一切的愤怒怨恨都注在了这一咬之间,死死的用力发泄。直到口间有鲜血的味道流转开,她依旧不愿松口。 楚泽不曾推开她,反倒伸直了手臂,软了筋骨任她啃咬。那一颗又一颗砸在腕间的热泪,让他眸中最后一丝狂躁消失殆尽。 等明姝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在齿间后,终究是虚弱的倒在了他的怀中,嘴角沾染的血迹就抹在了他的朱红蟒袍上,很快不见了踪影。口中的腥腻之味让她有些反胃,将将想随意吐出,却被楚泽箍住了腰身拉起。 “啊!” 她惊呼着看他将唇覆在了她方才啃咬的地方,那沾着透明液体的血肉模糊间,似乎大力的吸允了几口。眉头都不眨一下,动作迅速的就盖上了她的唇,混杂着鲜血的唾液不能抵抗的入了她的檀口之中。她极是恼怒的挣扎,却被他钳的牢牢实实,混杂着炙热气息,口中的一切都被他强制送进了她的喉间。 过了好半晌,他面无表情的微微抬了头,捧着她涨红泛紫的面颊,冷声说道:“若是喜欢我的血,下次记得用刀……” 他用沾着泪水的指腹,一点一点的为她揩拭一片狼藉的粉唇,将最后一丝血迹也送入了她的口中。 明姝哭了,一同很多年轻,她被先帝抱上庙堂时,哭的一塌糊涂。她觉得楚泽是真的疯了,没救了。而她,这辈子怕是也就只能这么跟着他疯了。 泪水大片大片的浸湿了他的衣袍,她肆无忌惮的嚎哭,双手还死死的抓住他的雪白衣襟,由于太过大力细骨外凸紧绷。 “恨你!恶心!你真恶心!你这个疯子!疯子!” 他就那么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脑,眸光冷厉,却透着丝丝狂妄的不可一世,从骨子里发出扭曲的情意,逐渐蔓延。 “恨吧,我就是个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他这辈子就想要这个侄女,这个叫楚明姝的女孩。即使,她恨他入骨,他也不能放手。只因,心底最初的悸动。 他知道,等她哭过了,他们之间又会是泾渭分明。她依旧会是那个被他强迫的皇侄女,躲在道德的束缚里,对他一再逃避。而他,依旧是那个无法无天手段残酷的摄政王,宁可他负天下人,也莫叫人负他。 他们之间,仿似隔着万千阻碍。其实,就隔着那么两个字罢了。 喜欢…… 远非,爱。 哀戚悲凉的哭噎声充斥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诉说着她的每一寸愤恨悲怆。直到最后,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他才抱着她离开了这座寝宫。 华治五年八月初秋,远在西山行宫修身一月之久的摄政王回京了,同行的尚有南华公主楚明姝。千余人长的队伍一路浩荡的从东城门驶往摄政王府,列队森严。 楚泽抱着明姝从华丽的马车上踏凳而下时,府门前夹道跪迎的家臣百官均是一愣。王爷一声蟒服霸气滔天无疑震人心服,可他怀中抱着的南华公主却怪异至极,初秋的天儿还不冷,人竟裹上了冬日里才穿了狐皮大氅。可无人敢露出半分不该有的表情,具伏地恭声齐呼。 “恭迎摄政王回府!千岁千岁……” 岂料,话还没喊完便被楚泽横眉打住了,却闻他冷沉着声音,带着慑人威压道:“小声些。”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不安的扭动,他顿时就不悦的蹙眉,手拨了拨有些松散的大氅,瞧着明姝似乎有转醒的痕迹,忙抱着轻如鸿毛的人儿抬步就快速进了王府,脚下都生了一股冷风,随行的侍人一溜的也跟了上。 徒留跪满一地的百官家臣后院妾妃,皆是愣愣怔怔的不知所措。 跪在最前面的华漓乐推开了侍人来扶的手,这王爷不曾发话,谁又敢冒大不韪起身呢。只是方才楚泽抱着明姝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了她太多不该有的想法。 这初秋的日头不大,可这群人都是金贵久了,跪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王爷遣人来发话,渐渐的都开始有些私语了。华漓乐用手中的绣绢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迹,恍惚便听见身后几个庶妃窃窃。 “王爷将将抱的那是南华公主么?” 思及那被捂得严实的娇弱身躯,不曾露脸,只余了一头乌丝垂下,还当真不好说是不是公主。 “能不是吗?” 若只是个寻常女子,哪还有被摄政王抱着走的可能性。莫说别人了,就说她们这些后院妾侍们,哪个又换来过摄政王的一抱呢。 “若真是公主殿下,那未免……” 听至于此,华漓乐早已是冷笑浮面,用绣帕半掩着红唇,压低了声喝道:“还不住嘴!” 后面的那两个庶妃不曾料到华漓乐会开口,吓得赶忙俯身在地。她们这些人向来不得宠,虽说王府尚无正妃,可却无人敢去肖想,只因华漓乐太得楚泽之心,整治后院的手段也非同一般。 华漓乐得楚泽的心,那是因为她明事理,懂机巧。后面对话的两个庶妃,她不瞧也能知是谁,心中不免暗啐了一句。这里是摄政王府,到处都布满了楚泽的耳目,他向来就疼爱公主,这两人之间的非议若是被有心人上报了的话,只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跟随在楚泽左右高愠才从府门口快步走出,站在台阶上,宣了楚泽的口谕。 “王爷有令,命众卿就此散离,明日辰时崇政堂议事!” “谨遵。” 待人散的差不离了,高愠方行至后院侍妾那方,朝为首的华漓乐行了一礼。 “王爷令侧妃娘娘带众庶妃归至贞兰台,朝颐苑庶妃柴氏,长月阁庶妃谭氏当众刑法三十杖,废号移送青禅寺。” 不高不低的话音方落,华漓乐尚未接令,便听见身后传来女人惊恐的呼声。 “侧妃娘娘救命啊!王爷!王爷!” 华漓乐起身稍稍侧目轻瞟了一眼,挥手使人上前按住了两人,柔柔一笑对高愠说道:“有劳高统领了,本妃这就遵王爷口谕办事。” “侧妃娘娘万福。”高愠行礼就离去了。 清风拂过,吹散了空气中最后的热气,按下了撩飞的裙摆,华漓乐头一次悟出个念头来。 原来,初秋的天儿也是会冷的,冷的她的心都有些发颤了…… “全部都去贞兰台吧。”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没底了,这样下去,八成悲剧结尾啊。。我勒个去~~ 不喜欢变态的亲,都要hodl住啊~~ 第67章 [38] “姝儿莫忘了离开行宫时自个说的话,乖乖的把汤喝了吧。” 连着好几日明姝夜夜都是噩梦缠身,睡的不安生,这胃口也变差了很多。吃什么吐什么,任由楚泽如何威胁哄骗,她都吃不下去。眼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瘦的都不成样了,楚泽第一次沉不住气了。 明姝似是讥嘲的睨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了汤碗过来,大勺的鲜美汤汁入口,她却味同毒药般艰难的咽下。若非她以绝食之举要挟楚泽,怕是她的人这会还在西山行宫里。那一殿沉黑的墨金纱幔,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 回程的路上,她是好不容易睡熟了,这一觉醒来,居然都天抹黑了。瞧瞧身上新换的桐花中衣,习以为常的继续喝着那温热的汤水。 而楚泽又同往日一样,开始给她的伤脚换药,那刺鼻熏人的草药味明姝已是克服了,为了让伤脚早日康复,她不得不选择了对楚泽妥协。 如若不然,这脚废了,最后悔的莫过于还是她自己。 夜深了,明姝被打横放进了被窝里,崭新的大红牡丹花被褥就盖在了身上,她有些厌恶的伸手推了推那红的有些刺眼的被面。同前几日一样,楚泽也开始褪衫上榻躺在了她的身旁,高大健壮的身躯就沉沉的侧首在了她的旁边。 即使同塌而眠多日,明姝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往里缩了缩,可惜楚泽早料她如此。她才动了一下,就被他牢牢的抱在了怀里,动都不能动弹半分。将将想要伸脚去踹他,却被他摸着脸颊温声哄到。 “乖,睡觉,别再动你的脚了。” 泛着凉意的指腹离开了她气鼓鼓的面上,他将她放在了臂弯间,随手挑起了她散落的一缕青丝打着圈。明姝愤懑的伸手去夺,她是恨极了他扯着她头发的动作,因为她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而那一缕头发则成了他钳制她的最佳把柄。 果不其然,她的手刚碰到他的手,便猛的感觉头皮一阵生疼。 “啊!你又发什么疯!”她怒不可遏的咒骂到。 楚泽冷笑着将那一缕头发圈圈缠上了手指,一直到发根,他方用大掌箍住了她的后脑,对上她隐隐泛着润光的美瞳。 “姝儿可要快快养好你这脚呢,你盼了那么久的……六皇叔,就快回来了……” 论此消息于明姝来说的好与坏,那绝对是个好消息。往泯州求助的人,是她派去的,就在楚歆找过她的第二日,无非就是想请楚离回京助她一臂之力。藩王未经传召,是不能归京的,好在她有先王的令牌,一道捎给了楚离。千算万算,她独独没算到自己后来会被楚泽那般对待。 若说明姝甫一听闻这消息时,是欣喜的话;那么在看见楚泽满是戾气杀意的眼神时,她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一悚。 他果然还是知道所有的事情。 这一夜,注定难眠了。 楚泽对于那个年幼他两岁的皇弟,打从记忆里开始,就厌恶的紧。太上先帝宠妃琅苍梅氏所出的幼皇子,同先帝一般,被当做帝储培养过。楚泽厌恶他,倒不是嫉妒,只单单是看不惯他的做派。 本就是个奸诈狡猾的阴险小人,偏生平日还要装的那般正经风雅,道貌岸然。 “启禀王爷,臣方才收到线报,安亲王已然从封地启程了,大致一月后便能抵达天都城。”出席禀言的是京都司长梁松。 楚泽翻玩着手中的纯金御牌,神情淡漠的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 坐在偏上首的内阁大臣桓肃抚了抚颚间长须,若有所思道:“臣以为王爷此举委实尚存不妥,若安亲王当真入了京,只怕又是祸事一场。” 当年他们投机取巧推了楚泽上位摄政,又恰逢时宜找到了借口将楚离镇压泯州这么多年,一切做的都是万分小心谨慎。在楚泽让人截了明姝遣往泯州的信使后,那块先帝当年在文武百官面前御赐给明姝的“如朕亲临”金牌,也落入了楚泽的手中。 “如今这朝中开始不太平了,前些年或许还是本王的天下,可如今……有些事,也该是到了一清二白的时候了。” 所以,他截了金牌,却放走了信使往泯州报信。为的,无非就是想看看藩王若是没了御赐金牌,也无皇帝宣召,又能在何种情况下入京呢。 一开始他就不曾以为楚离会选择沉默,上京定是必然之举,他那般野心不低于他楚泽的人,是断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扳回一局的机会。 稳坐右方上首久不曾言的太傅简修闻终于开了口:“王爷此言甚是,当年先帝离奇驾崩,两宫娘娘相继西去,一切矛头都指向了王爷您,如今也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楚泽野心之大,却也没想过做杀兄夺位这等猖狂事,天下人误会他,他却是不在意的。毕竟 ,迟早有一日,真相会澄清一切。 他独独受不了明姝谈及楚离时那傲娇明亮的眼神!让他生了想要将楚离除之而后快的心,不过,他不急…… “邹麒听令,近期开始注意各大军营调兵的情况,如发现异常,立刻上报本王。” 兵部尚书邹麒忙出席接令:“臣遵命。” 听闻楚泽归京的消息,楚明康第一道旨意便是接明姝入宫,可惜下旨的宫人直接被堵了回来,一卷明黄圣旨被劈成了两半! “摄政王,说……说公主殿下,近来凤体……欠安,要留于摄政王府休养……”回来禀话的小太监吓得不轻,傍晚他去下旨,才打开圣旨要宣,面前就是一片白光,等回过神来,手中的圣旨就断成了两段,而摄政王的长剑,就停在他的鼻尖上。 “回去告诉陛下,公主暂时就留王府了。” 亏得他跑得快,带着人连滚带爬的上了轿子一溜烟的回了宫来。 “嘭!”楚明康气极了,抡起龙案上的一摞奏折就大力的砸向了地面,大怒道:“楚泽此举欺朕太甚!召集禁军,朕要移驾摄政王府!” 一旁伺机准备平息怒火的周迁闻言,大惊失色。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摄政王头一遭公开抵抗圣意,剑劈圣旨,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无怪的楚明康再好的脾气也会生怒。 “陛下!陛下且息怒!” 一面劝阻着发作的楚明康,一面使人是闭了大殿的金门,生怕方才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呵,陛下这是在做什么呢?” 圆润悦耳的女音方飘入殿,就见荣太长公主楚歆一袭紫棠宫装出现在了半掩的殿门前,妆容艳丽,手搀侍人臂弯步步生莲走了进来。坠在束腰玉带上的环佩,一阵清脆“铮铮”击鸣。 “是何事引得陛下动如此大怒啊?” 楚明康一见来人就罢了手,神情愤懑的坐在了龙椅上,半句话也不说。倒是周迁赶紧的上前请安,又从地上捡了那被楚泽劈开的圣旨奉上说明。 楚歆伸出戴了紫金护甲的食指,挑了挑砍的齐整的圣旨,韵味雅致的柳眉一皱,似笑非笑道:“看来这摄政王是容不得陛下这个皇侄了……” 心情本就稍稍平复了些许的楚明康登时又被撩起了火焰,龙目半眯,抄起那御用笔架就砸向了盘龙柱子上,发出杂声。 “皇姑即知他容不得朕,何不助朕呢!” 挥退了周迁,楚歆径自提裙往龙案前走了几步,嘴角蕴染着刺眼的笑意,带着一丝冷寂道:“如今且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你所谓的时机!十年?二十年!”楚明康到底年轻,隐忍了多年,今天总归是爆发了。 “做大事,即使等个十年二十年,只要结局是自己想要的,那又有何妨呢?”平稳的声音里,陡然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恨意。 “那到底要多久!朕已经等不了了!他今日能扣下姝儿,当众斩了朕亲书的圣旨;那明日呢?明日会不会直接逼宫霸位!”他愤恨的捶案大喝。 楚歆却不以为然的从地上捡了被楚明康扔下的明黄奏折,道:“机会就快到了,陛下只消听本宫一计……” 楚明康止怒疑惑看去,正对上楚歆的眼睛,那流窜已久的杀意,让他有些愣怔。 似乎,还有很多事情他未曾注意过。 楚泽一直到第三天,才入宫觐见了楚明康。软轿一路抬到龙极殿前,他才步行进殿,过场般的行了礼,就坐在了楚明康早已为他备好的椅子上。 楚明康是从皇家猎场赶回来的,身上的飞龙骑服还未来得及换,一头热汗。温和的对着楚泽笑道:“皇叔去往行宫多时,甫一回来,必是政事繁多,何不多在府中休息休息呢。” 楚大笑出声,摇头道:“陛下此言颇是不对,若臣久不入宫,怕是又要遭人非议了。” 那流露于面上的轻嘲之意倒叫楚明康面色一僵,捏着汗巾的手早在龙案下咯咯作响了,明知楚泽话中托辞讥讽,他却无言相抵。 “三皇叔如今乃是我大胤摄政王,万万人之上,又有何人敢非议呢。” “呵呵,陛下还是太年轻了,纵使本王身居高位,那也难免偶有宵小之辈污言泼墨啊。” “倒是不知皇叔口中的宵小之辈为何人是也?” “陛下自知。” 两人言语半晌也不曾提那日被斩断的圣旨一事,面上也均是笑意连连。终究楚明康还是熬不过楚泽这只老狐狸,扔了手中攥的都起褶子的汗巾,目光锐利的说道:“既然三皇叔今日亲自来了,那有件事朕想与皇叔商议商议。” 楚泽大致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淡笑道:“陛下直说便是。” “过几个月便是父皇奠日,朕已下旨泯州,宣安亲王楚离归京拜谒。毕竟,也是自家皇叔,常年居于苦寒之地,朕也是过意不去。” 楚泽:“那便不过意便是。” “……” “朕只想问,皇叔如何看?” 楚泽:“陛下圣旨已发,本王还能看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楚明康:三叔!你怎么老拆人家的台嘛!还怎么和你愉快的玩耍! 嗷嗷!我家的六啊~~你终于要回来了! 三儿都莫名吃飞醋了啊~~ 第68章 [39] 对于华漓乐会来秋瓷苑之事,明姝倒是不曾惊讶半分。 覆着纱幔的珍珠帘子被掀开,外间灿漫的太阳光顿时就照射了进来,刺眼的光芒正巧投在了正央的梳妆镜上,五彩琉璃的光华流泻一室。珠帘落下,彩光戛然消失。 华漓乐甫一进屋便觉着迎面而来一股阴寒之气,两方紧闭的轩窗,烛火通透的蜡台,均是怪异至极。 “殿下,您这大白日的,怎不开窗透气儿呢?”言罢,便款款渡步要去开窗。 这屋子里闭的严实,燃了一排又一排的特质火烛,虽没什么刺鼻之味,却有些迷迷蒙蒙的晃眼。榻前的金雀香炉里,不时还飘着几缕白烟,袅袅冷香漫漫。 “别开。”明姝扔了手中的书册,涩涩出声止了她的动作。 她兀然冷声引得华漓乐有些讪讪的旋身往榻前走来,上了几阶台坎,便笑意盈盈的给明姝见了礼:“殿下福安。” 明姝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淡然道:“坐下吧。” “是,殿下。” 待她坐罢了,方一抬首就是一愣,少女姣好的精致容颜羸弱惨白,一双美目浮肿不堪,眼下还带着一片青紫,目光无神。只着了单薄亵衣的身子,半隐在锦被之中,却不难看出那瘦到离谱的双肩在轻颤。就着一室烛光,那置在被面上纤瘦如柴的五指,松散无力,腕间还残留着几道淤痕。 华漓乐瞧的真切,心中也有了个数,躬身从地上捡了明姝扔掉的书册,柔声说道:“殿下可是身子还不爽?” 楚泽刚回府的时候就下了令,说是明姝凤体染恙,概不见外人,府中的国手太医都被召到了秋瓷苑旁边的几个院子候命去了。 明姝懒懒的点了点头,倚在榻头的软枕上有些弱弱道:“侧妃来此,可是有事?” “是王爷让妾妃来的,说是怕殿下闲慌,就让妾妃来陪陪。”她柔柔的半眯着眼盈盈言道,手下还不忘将明姝折的褶皱的书册摊好。“咦,殿下原来是在看史载呀。” 这倒叫华漓乐有些吃惊了,她同明姝这般年岁的时候,手中根本就离不了坊间小言。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这闺房女子欢喜言情读物的习性也没变多少,饶是华漓棠,那也是珍藏了几大箱子各式小言。却不料明姝这般活动的人儿,竟会选择看史载纪实。 明姝甚是不悦的哼了一声,这书,早在楚泽递给她的时候,她就想扯了作罢。偏生楚泽说晚间回来若是看不见整本,就会收拾她的话,怕是此刻华漓乐也不会有这闲话了。 “本宫是公主。” 言下之意,便是不同那些官家寻常女子,如何屑于坊间读物。 华漓乐掩面,眉间都染了点点笑意,自知明姝是寻的借口,也不打破。递回了书,就说:“殿下所言甚是。” 接过精装包裹的书册,明姝就随意扔在了身侧。虽说书中记载的前朝史事惹她眼,可想起楚泽走时的眼神,她就无心续读下去。 大抵是看出了明姝的无心交谈,华漓乐便转移了话题。 “殿下可知,宫中身怀六甲的黛妃娘娘经由太医确诊,腹中怀的是位小皇子呢。” 明姝稍愣,皇子?这一眨眼便是几月而过,黛妃却同前几位怀嗣的妃嫔一样安然无事。是否就证明了皇姑楚歆的话,有那么几分可信度呢? 她堕了常岚腹中龙嗣,当真是因常岚心怀不轨…… “她是个好命的。” 对于黛妃,明姝也就做出这么个评价,时至今日,似乎天下至多的女人都是比她幸运好命。即使是亡国公主的黛樂,都比她这个所谓冠宠天下的长公主过的实在。 “这天下又有谁能比殿下您好命。”华漓乐灿然道:“还记得当年殿下私自出宫玩耍,王爷好不容易寻着了您,就气的带回了王府来,虽说王爷心冷,可对殿下却是实在的疼爱啊。” 明姝皱眉,这件事情她倒是记得,那夜她被扔在了潮湿阴冷的阁楼里,亏得那刺骨的冻,记忆深刻。 “说来,那时还得谢谢侧妃,若非你闯了进来,本宫还不知会被关到何时呢。”对华漓乐的刮目相待,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受尽了寒冷和惊吓的她,在那个早晨盼来了她,虽然发了热头脑不清醒,却还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 憔悴面容上真心的笑意倒叫华漓乐坦然接受了,替明姝掖了掖被角,道:“若非王爷有意放殿下出来,妾妃哪有可能进得去。” 明姝向来聪颖,在华漓乐挑起这个话头时,她就有些疑心了。方才她言谢一番,若华漓乐接着她的话回,也就无甚,偏偏她再次提起了楚泽…… “华侧妃究竟想要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楚泽晚上回府稍许迟了些,一入王府不曾更衣便进了崇政堂,召来阖府食客家臣议事。直到深夜才散了人,回到秋瓷苑。 自打明姝重新入住这里后,院子四周就增了不少明岗暗哨。一是护她周全,二是防止她有小动作。虽说明姝现在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可那丫头打小就不是个消停的主,现在是一副弱弱的模样,指不定心里又拨弄着什么小算盘。 他似乎开始养成了夜夜与明姝同榻的习惯,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要好好揽着她入眠。秋瓷苑里的人皆是他的心腹,口碑紧之又紧。知道明姝现下喜静,他便下令只留少许人在上面侍候着,大多的下人都是留在下楼待命。今晚他回的迟,明姝早已就寝。 “可还有说别的?” “不曾,侧妃娘娘只说王爷偏疼公主殿下,叫殿下万事放开些。” “下去吧。” 他略是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挥退了侍人,每日他回来都会这样询问明姝的一举一动。即使今日这般劳累,他还是不愿放过她的私下作息。 华漓棠与他成亲多年,虽然只是侧室,他却给了她正室才享有的权利,偌大后院内府,均是全权交由了她。显然,他是放心她的。可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搁了手中的热茶,他便撩袍进了内室去,烛光通明间,粉纱缭绕的大榻上,那厚重的绣花锦被隐隐凸起。待走近些,就能看清那细瘦的纹理,他无奈的笑着上了去。 “怎么又捂着头睡呢?” 明姝畏寒,近来又身子虚弱,盖的被子都换成了冬日的。平时楚泽就察觉她有捂头睡觉的习惯,常常闷的小脸涨红被楚泽捞出来。对于她这个不好的习性,楚泽只觉着需要慢慢引导。 对明姝,他永远都还存着一丝耐性。 带着宝石戒子的大手一伸,轻轻的就去撩起被角,准备同往日一般将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抱起。可是,眼前的一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来人!都给本王滚进来!” 那手工精纺的锦被被他大力的抛在了地上,而宽大的锦榻上,原本该蜷缩的人儿早已不见了踪影,竖放的几个抱枕完全充当了障目之法,散落榻间的一堆残碎书纸更是惹的楚泽不断冷笑。 外间侍候的下人早在楚泽一声暴怒下,忙不迭的跑了进来一看室里情景,顿时都明了大半。跪在地上,均是不敢多言。 “人呢?” 人?这人消失的的怪异,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从哪里去知道。瞧着楚泽手间化为灰烬的纸张,都吓得灰败了脸直磕头。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楚泽面无表情的对高愠令道:“全都拖出去,斩了。” “王爷饶命啊!饶命啊!” 他现在唯一好奇的,便是楚明姝如何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线,逃出秋瓷苑,又安然离了王府的。即使有人助她,可她受伤的脚…… “楚明姝,本王倒是小看你了。” 这宫中多的是好药,她虽是筋骨错位,可多日宝药外敷,怕是这脚早就好的差不离了。想着这丫头还每天装作脚残懒在榻间,撑着一副羸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哄骗于他,倒不得不佩服她这死不服输的胆大了。 跑?他倒要看看她能跑哪里去。 夜深了,秋风渐凉,华漓乐扔开了披在肩上的云锦大衣,手中紧握的毛笔悄然走转。寒冬腊梅是她所喜,平日闲暇了就会作画修心,今夜府中静谧异常,倒也是个作画的好时机。 换笔沾了赤红朱砂方才点了几笔,便听见院中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妩媚的双眉间顿是挑起,唇角笑意不明。 “主子,王爷来了!” 果不其然……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房门便被下人大力推开了,立时一阵冷风灌入。下一刻,楚泽高大威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淡漠的俊美脸颊上,竟带着丝丝厌恶。 本就身着单薄的她,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王爷来了。”不同于丫鬟春云的惊慌失措,她反倒是面带清笑迎了上去,俯身行礼,样样做的毫无违和。 楚泽并未踏进门槛去,这个地方他已经很久未来过了,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内室,可以看出女人的蕙质兰心。落在地面上的那张雪白宣纸,还画着未整工的冬梅,大致是她走的有些急,手中的朱砂笔随着被风吹落,在干净的纸面上滑下一道长长红痕。 画,毁了。 “王爷……” 她柔柔的开口唤了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去贞兰台跪着。” 那一霎,华漓棠亭亭玉立的秀美身姿就有些站不稳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双肩微微颤抖。过了良久,她终是笑出了声,面对楚泽凝肃的表情,她头一次笑的有失妇容。 “妾妃……遵命。” 他会来此,她是早已料到,她以为凭着多年情谊,他会放她这一回。可惜,她算错了。她知他性格,他不会因为她私放明姝而下令重罚,但是,她触了他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威严。 贞兰台是摄政王府后院众妃聚首议事之处,也是刑罚后院之人的地方。前几天,她才在那里当众杖责了两名庶妃,而今日,却换了自己受罚。 “妾妃只想知道,王爷将妾妃放在什么位置?” 就在楚泽准备离去之时,她跪在了地上,问了最后一个自己一直想要明白的问题。可是久久不曾得到答复,耳边是众人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妾妃知道了……” 她凄然的笑了,原来,她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这是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逐渐有毁三观的发展向了,若是哪里戳中了亲们槽点,请包涵~~ 说好的双更,直接毁在了卡文中。。抹泪 第69章 [40] 明姝的脚,的确是好多了,只要不大跑也就跟平常人一样。也就是在这一点上,楚泽疏忽了。在此之前,被关的昏昏沉沉的明姝虽是一直急于逃离,可终苦无对策,这次能成功离开王府,那当真是托了华漓乐的法子。 前脚离开王府,她后脚便往宫里去了。自知这回是惹恼了楚泽,若她直接回公主府,保不准他会连夜闯进府来。只有进了宫,她才勉强算是安全的。 知道楚泽今日在宫中,谨防一路相撞,她特意嘱咐了马车往禁宫东门去,从那入宫。偏生,她身上没有带公主符印,向来少走东门的她,被拦了。 “大胆!仔细瞧清楚了,这可是摄政王府的标志!车里也的确是长公主殿下,若尔等再这般阻挠下去,只怕是要治罪的。” 明姝近来本就休养不善,从王府逃出来花了不少精力,这坐车里头,人是阵阵的晕眩。也就这会,那赶车的马夫厉声大喝,使得她清醒了些。 亏得华漓乐备车时长了心眼,用了标识王府字眼的马车,怕是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出。醒眼的几个烫金小字就印在车驾上,伪造不得,守宫门的侍卫辨认一眼就只是真的,忙跪下行了礼。 “下臣冒犯殿下凤驾,还请殿下恕罪!”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即便是跪地负罪却也不卑不亢,明姝难得掀了车帘,鬼使神差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身银甲威武的男人下意识抬头,在对上明姝清冷似水的偌大美瞳后,先是惊艳的错愕,接着就慌张的移开了视线,沉头回道:“回殿下,下臣乃是东门守备军长,季常玉。” “嗯。”她静静的应了一声,便放下了车帘:“进宫吧。” 禁宫东门这地方,可说是入宫最远的一条道了,常时并不多人走这,从这进去大多都是靠近一些偏僻废弃宫殿。所以守军,相对于其他几个宫门来说,也少了一些,很多人也不愿来这边守宫门,清苦的很。如方才季常玉那般还坚守的人,明姝自然是上了心。 但是,过眼也便忘了。 殊不料,就是这么个小人物,在后来的“上泱宫之变”中,促成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进了宫还驶了好一段路,才将明姝送到了永跆门,禁宫门临近的地方都会设有跆门,内置软轿步撵,便于亲贵代步。明姝慢慢的下了马车,待站稳了便松了手中锦纱裙摆。 “有劳了,代本宫替侧妃言谢。” 也不愧是华漓乐的心腹,年纪挺小的一个男孩,举止间就是雷厉风行,虽然一脸呆板木然,可也掩饰不住那一身机灵劲,无怪的华漓乐会那般放心的让他一人护送明姝进宫来。 “能护送公主殿下,是草民的荣幸。临行前,娘娘还让草民告知殿下一事。” “何事?” “娘娘说,此次金科及第的状元爷扎得一手好纸鸢,先前素闻殿下爱放纸鸢,便特意去状元爷那求了一只,殿下若欢喜,随时可以找娘娘。” “……状元何姓?”似乎费了很大力气,她才问出了这句话,喉头干涩难忍。 少年正了正头间草帽躬身道:“说是姓……裴。” 姓裴…… 仅残的一分血色霎时褪尽,明姝只觉得手脚发冷,心头犹如重锤在击,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车轴马蹄声渐行渐远,她依旧呆呆的站在风头处,一袭白裙翻飞,身影孤寂透着丝丝悲怆。 后来,她是如何被送回宸玺宫的,她也记不甚清楚了。清醒时,人已然在榻间昏睡了一天一夜。 这几日常氏的气色愈发见好了,楚明晋便日夜守在跟前,不敢离去。刚刚才喂了药,待常氏安稳入了睡,他便起身净手去了。 夜色渐晚,早已过了晚膳时间,平日这个时段里,晏晚先就过来了。可今夜,怎的迟迟不见人?不由得,他有些失神往殿门口多看了几眼,因为晏晚每每都是偷跑来的,为防闲言,他便常在这个时间里支走宫人。这喜欢笑闹的人儿一时不来,宽大的宫殿里瞬间就静谧的出奇。 “王爷,您该用膳吧。” 他天天都是掐着时辰给常氏喂药换香,以至于自己的作息都有些混乱了,送来的饭菜多半也有些凉意,无心的摆了摆手。 “放下吧。”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别说是冷饭冷菜了,那难以下咽的生肉山菜他都是食过的,偏生这会吃起算得上山珍海味的菜肴,反而有些咽不下去。 心说这事就怪了,前两天他也是这么过的,怎生就今天吃不下了呢? “子淮啊,撤了吧,本王没甚胃口。” 鞍前马后侍奉楚明晋多年,陆子淮自然是清楚他的习性,虽然贵为王爷,却少来端架子。幼年在军中受了不少难,特别是华治三年时的几场祁安国战役,游牧壮大的民族本就不好打。楚明晋的大军被围困荒漠里多日没吃没喝,最后不得不杀了战马而续命,马血马肉生食下咽。打那后,还存着最后点金贵劲的王爷,端上来能吃的东西,是根本就不挑的。 现下,这一桌子凉了的珍馐,他食不下,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王爷,您还是吃些吧,可能皇后娘娘正在来的路上呢。” 一言即罢,庶民出身心肠较直的陆子淮确确实实的道出了楚明晋心中烦躁,楚明晋变了脸色,他却还有些不自知。 “子淮慎言,这是宫中,不可胡说。” 楚明晋横眉起身,甩袖离去。 晏晚是皇后,成天都是金贵的侍奉着,她用晚膳的时间都是极早的,所以每每过来慈心宫时,都会碰上楚明晋用膳,便会玩闹在一旁。这时间一长,前几次可能还是无心凑巧;之后,楚明晋就特意将晚膳推在了那个时段里,有晏晚陪着,用膳竟也生了别样味道。 过了很久,也没见晏晚过来,楚明晋猜想大概是楚明康去了她那里吧,不免有些失落。陆子淮再进来的时候,他手中的一盏凉茶都半倾倒在了靴上,还不知晓。 “王爷!属下打听到了!” “啪!”一个没注意,本就拿的松散的精致玉质茶盏就从手中脱落了,脆响过后便是四分五裂的玉渣溅开。这还是楚明晋头一回失态,面上隐隐有些发寒。 “什么事情?以后别这般大惊小怪的。” 陆子淮惊异的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属下打听到皇后娘娘在哪里了,她……” 这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楚明晋厉声一喝:“这是宫中!谁叫你去打探皇后的!”虽说他楚明晋多年不居宫里,可暗地里黑人的那一套套,他还是知晓的。他现在手握重兵,早年便是楚泽那一党人的眼中钉了,如今若是随便传出些闲言,只怕是要被人污到底。 “可是……皇后她……”又被楚明晋一个冷芒神色吓的一抖,急急改嘴就是:“公主殿下回宫了,据说是病了,皇后娘娘去了宸玺宫!” 待他话说完了,抬起头时,殿里已经一个人影都没了,只感觉一股强烈劲风还在身后打着旋。 明姝一回宫就病倒了,惊了不少人。楚明康是第一个撇了政事赶过去的,甫一见躺在榻间虚弱病重的明姝,他直觉是出事了,立即便叫周迁封锁了消息,不准外传。不过这陡然就开始大批大批传唤御医的动作,还是走漏了些风声。 所以,当人递了消息往摄政王府后,楚泽不怒反笑。 “本王的姝儿可是愈发的爱玩了,还知道往宫里去……” 可惜啊,她就是跑到了楚明康的跟前呆着,那也没用! “王爷可要入宫接殿下?”高愠小声询问到。 瞧着案上的那一块金牌,楚泽神色莫名的笑笑道:“不用了,且叫她在宫中养着吧。”迫她太紧的话,只怕真会玉碎人毁,左右人在宫里跑不了,就先放放。 “让你选的人可挑好了?” 高愠忙抱拳回道:“回王爷,选好了,明日便可启程。” “甚好,吩咐他们行事务必谨慎。” “是!” 明姝一睁眼,便瞧见晏晚坐在榻沿上,一脸凄然的红了眼。约是见她醒来,忙近了来嚷着:“姝儿姐姐!姝儿姐姐!” 这甚是凄厉的叫声引来了不少人,明姝头痛欲裂,弱弱的瞧一下迅速靠拢的人群,几道熟悉的身影登时就引的她有些鼻酸想要落泪。 “皇帝哥哥……二哥,三哥……” 头顶上的粉纱琉璃珠帘她熟悉的很,宸玺宫特有,知道自己是真回来了,才长松了一口气。细瘦的手腕猛然一紧,往下看去便是晏晚写满委屈的小脸。 “姝儿姐姐怎的不唤阿晚呢!” “……阿晚。” 眼看着晏晚就要压上来抱她,楚明康忙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了起来。明姝现在这身子骨,怎么看怎么惊险,若是被晏晚这一扑,八成还没得救了。 “阿晚莫要胡闹,姝儿身子不适,你别挨她。” 大抵是心中难受愤懑,憋了一夜火气的楚明康说话有些冲,吓的晏晚就退到了楚明晋身边去。他也没多注意,就坐在了榻边,面色难堪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华漓乐姑娘是话中有话呢~~ 日更果断是没了。。 第70章 [41] 直到人都退出去完了,明姝也不曾开口多言一句。楚明康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见这样的明姝,面上难掩的憔悴和悲痛让他心惊,向来明姝有事也是不会朝他说的,便留了她亲近的楚明卿在这陪着。 “姝儿心中有事就跟二哥说说罢。” 如何说,这也是多年的兄妹情谊,楚明卿昨晚陡一见病倒的明姝,差点没把持住平日的温吞性子。三兄弟都是急了眼,说着就要去摄政王府讨个说法,奈何均被皇姑楚歆给挡了下来。 明姝是仰躺着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上方的五彩琉璃坠子,眼中一片氤氲湿润,隐隐有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融进了粉色面单的软枕里,晕出小片痕迹。 楚明卿瞧着她这模样,心里更是不好受,沉声道:“姝儿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倒是同哥哥说说,莫忍着了。” 委屈?明姝早已不觉得她受了何委屈,这一切也都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谁。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 “六皇叔何时才能回来?” 她这突然一开口,楚明卿有些不解,却还是回了她的话:“你问这事作何?听说他已经启程了,要个把月才能到京呢。” 明姝松开了过度紧握的五指,有些僵硬的抓住了楚明卿的手,勉强笑道:“二哥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嘴角的苦涩悲痛之意,衬得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楚明卿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冰冷异常的柔荑,他自然是知道明姝在瞒着事儿,可她不愿说,他也是没法子。 “姝儿,以后别倔了,真是有事就跟哥哥说。” “我知道。” 最后楚明卿也走了,一殿静谧就余下了她一人,清冷森寒也巧的应了她心境。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裴应清的脸,从相识到相爱,他们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浮现不断。越是想的多,心口就越是疼。 那车夫转给她的话,历历在耳,不消多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她还真是小看了华漓乐,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那么多事情来。她说的那番话,无非就是在表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就算是她得了裴应清的纸鸢,能帮他们牵上线,可又能如何呢? 一晃便是大半月而过,久来闭宫不见人的明姝终于吩咐人开了宫门,这些时日养好了身子,没了刚回宫时的憔悴骨瘦。晨间她一听闻宫人来报常氏清醒了,她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才渐渐算是落下了,简单梳妆一番就急急乘撵往慈心殿去。 待她到来时,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扶着安儿伸来的手臂下了撵轿,迎面吹来的冷风惊的她浑身不适,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绣凤披风。 她这一来似乎显得有些突然,阖殿的人都瞧了过来,纷纷噤声。好在只是些宫里的人,她没多在意,颔首微笑致意。径自就往内殿去,甫一进去,便感觉到气氛不对,众人均是表情各异。可是一瞧见清醒坐起的常氏,她就禁不住疾步走了过去,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母妃!”迫不及待欣喜的唤了一声。 倚在楚明晋肩头的常氏一见明姝就有了动作,凄然羸弱的面上露出了笑意,置在被面上的手臂不自禁的就招了招,却费尽了她所有力气。 明姝忙抓住她快要落下的手,先前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如今表皮上已是一片悚目褶皱,指甲盖儿上还残留着骇人暗紫毒性。 “母妃你终于醒了!” “姝儿,母妃还说不的话。”楚明晋面色沉重的提醒到。不同于宫人来报的大好,常氏不过是清醒而已,依旧开不得口。 明姝不免有些失望,可是一想到之前躺在榻上毫无声息的常氏,这人现在能醒来,也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母妃能醒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感觉到手中常氏的异动,她以为是常氏在回应她的话,却不料见常氏颤动着嘴唇,似是着急着要说什么。忙往跟前挨了去,柔声道:“母妃可是有话?” 约是应了她的心,常氏抖的更厉害了,嘴里不停的依依呀呀,却吐不出个清晰字来。明姝虽是耐心的等着,却受不得她着急的模样,忙安慰着:“母妃不急,不急,过些时日就好了,到时候再说便是。” “是啊,母妃就听姝儿的,很快就能好了。” 楚明晋也和着她的话,拉过了常氏的手握着,双目沉痛。 常氏初初清醒,御医提议不能过于支撑,大家也就坐了会就离开了。明姝是跟着楚明康一起出去的,旁边还跟着身怀六甲的黛妃。 “姝儿身子可好了?”楚明康关怀的问到。 明姝淡笑点头:“好多了,劳皇帝哥哥挂念了。”人都走完了,明姝才注意到从方才她进殿时就不见的一人,复问道:“阿晚呢?” 虽说阿晚性子爱闹,可也是一国之母。常氏清醒的大事件,她不可能不来人。 立时,她便感觉到楚明康的脸色有些难看,疑惑着还待再问,挺着大腹的黛妃就开了口:“皇后娘娘回宫去了。” 黛楽的语气中不免有些轻快,凤眼未挑,眉间笑意淡然却夹着得意之色。她一言方闭,负手而立的楚明康就厉声喝道:“多嘴!” 大抵是没料到他会这般,黛楽吓得一缩肩头就往身边的宫人身上靠去,妩媚圆润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忿,一手撑腰一手艰难抱腹。 “陛下……” “姝儿要注意身体,朕先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了上了龙撵,快速离去了。 直到一行人远走无影时,靠在宫人身上的黛楽才气愤的跺了跺脚站好,语气不善道:“陛下总是这般待本宫,公主你可得评评理儿。” 黛楽本就生的妩媚娇柔,作起气儿来,也别有一番风味,纵使如今双了身,却还是明艳动人的紧。常日里惯穿的束腰群,已然改成了束胸高腰裙,那传说怀着皇子的肚子,大的有些不像话。 明姝不置可否,只微微含笑道:“黛妃可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黛楽怀孕后,她们很少见面,她这甫一说及身子,黛楽就似是故意的挺了挺。神色间的愤懑委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飞色舞的洋洋得意。 “公主有所不知,御医可说了,本宫这肚子里……不止一位皇子呢。” 明姝一愣,眼睛下意识就落在了她高挺的腹上,听她那语气,不止一位…… “呵呵,黛妃倒是好命。” 黛楽本就存了炫耀之心,在宫妃跟前她自然是不敢夸口,毕竟她没个靠山。可在明姝这就不同了,只当是个提前通知罢,笃定了明姝同楚明康兄妹情深,对她这半个嫂子也该敬重一分。 稍是浮肿的白皙五指就搁在牡丹绣花的云锦裙面上来回慈爱抚摸,微微抬头便对明姝说:“本宫可算不得好命,数尽这大胤朝,怕就公主你能担这么个名了。” 这是继华漓乐之后,第二个对她说这话的女人,偏偏她觉得她们哪一个都比她过要的好命。 “孰好孰坏岂是现在能知的,黛妃娘娘现在身子重成这般,还是安心的待在宫中好好休养吧。” 黛楽神色从容的璨笑:“谢公主提醒。” 殿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明姝惦记着晏晚,便朝黛楽问道:“你方才说皇后回宫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忆起明姝同晏晚的交情,黛楽自然隐了不该露的心思,若无其事的说:“贵太妃娘娘一醒来,瞧见皇后娘娘就神色不对,很像是……” “像是什么?”明姝追问到。 黛楽还是很警惕的瞧了瞧四周,即使说话的对象是明姝,可这宫里却少不了别人的眼线耳目,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要诬陷她在幸灾乐祸。 “厌恶和……痛恨呢。” 明姝闻言,久久愣怔不已。 细思黛楽所述,若真是常氏见了晏晚便露出那样神色的话,只怕这其中定有原委。再想起方才,常氏拉着她急于开口,又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大抵是她神色过于异常,身后跟侍的安儿不放心的上前进言道:“殿下,这处风头大,您凤体初愈,还是快些回宫休息吧。” 明姝自幼身子弱,绝世宝药养出的金贵身子,前段日子似是遭了重创。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都给吓得不轻,服侍起来都格外小心翼翼。 将额前垂下的碎发夹到而后,明姝便轻声道:“去阿晚那里看看吧。” 晏晚性子单纯可也知人心,若真是受了常氏的白眼,这会肯定是躲宫里撒气哭闹去了。一如当年的她,也是那般的娇气。 这大半月她虽是养好了精神,但是羸弱的身子骨怎么补都还是不禁风的很,瘦弱的让人疼惜,不过,明姝倒是不在意,只要不瞧见她厌恶的那人,不想起发生的那些事儿,她整个人都算是过的舒坦了。 回宫这些时日了,她前几天还是在怕楚泽会进宫来,毕竟依他的个性,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可是,一再沉寂到现在,他没了任何动作,她就不得不更加提防了。 这样显得似乎更像他一贯作风了,什么事都可以风轻云淡很长一段时间,一旦爆发的时候,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反正明姝是怕极了被他圈禁的日子,所以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加紧策划了。 扶着安儿的手臂一步步缓缓上了轿撵,一手随意抓在金凤扶手上,沉沉道:“走吧。” 孰料这一去,却遇上了那个她日夜思念人,一切又发生的太突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开学了,忙着收拾东西,偏偏还卡文。。 生怕哪里写不好,戳中槽点,好难受…… 第71章 [] 初秋的御园却不减一丝嫣然,反倒牡丹百菊争艳,郁芳袅袅。倚在凤撵之上的明姝有些恍惚的绞着手中丝绢,眼底尽收秋色,蓦然的心里浮起了恍如隔世的味儿来。 往年她无论春秋,都喜欢来这御园坐坐,赏景谈天,均是愉悦的。如今,心境变了,什么瞧着都是一片的荒芜。 可悲还是可怜…… 归根结底,她最想不通的,还是楚泽为何会那般对她,这也是她多日来如何都想不通的事情。 为何他会对她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来! 大抵是一幕幕过于无力悲凉的画面再度浮现,倚在金凤背靠上的她红了眼眶,因常氏醒来突生的那点喜悦也随之消失殆尽。 泪水顺着面颊掉落在手背上时,那滚烫的感觉,让她悚然一惊。 不知何时,抬着凤撵的宫人已经停了脚步,跟在一旁的安儿面色微变的唤了她好几声。 “殿下!殿下!” 明姝却是充耳不闻,一双湿润红肿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不远处跪下的一地文官。白净瘦小的五指瞬间死死抓住了身侧的飞凤黄金扶手,过度的紧张让她有些眩晕,却也不管手心的疼痛,就那么看着前方的人群。 “参加长公主,殿下福安!”齐声的唱和并未能唤回她的神思。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那般痴痴的看着,一举一动看的都是贪婪至极,不舍移开。黑檀色的官服混杂在一群暗色中,却也能被她一眼瞧出,举止形同流水般顺畅清雅,敛袍行礼,直到抬头的那一刻…… 明姝幻想过很多次再见裴应清的画面,也有想过再也不见的可能,却不从曾想过会这样对上面。 明净温柔的眸子里还是一成不变的爱意,满满的……都是思念。才一眼,她就狼狈的移开了视线,紧咬的唇瓣隐然有了一丝血腥味在弥漫。砰然跳动的心脏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为何,就是那一会,她忽然很想跳下去,不顾众人的视线,扑入他的怀中。 抛开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不可能,不可能了!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喉头间不断上涌的甜腥终归是忍不住溢了出来,猩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素色宫装,浸湿了大片金丝凤尾,触目惊心。 手忙脚乱的宫人,神情百变的人群,惊呼……都消失在了她扩散的眼瞳中,空洞忧伤的美瞳只看着那人,那震惊心痛的眼神让她笑了。 大抵是她过于执着那个方向,直到闭眼的那一刻都还看着。唯独侍伴她多年的安儿,在第一时间看出了端倪,忙下令抬撵回宫。行走匆忙,在路过人群散出的小道时,下意识多看了眼身着官服的裴应清。 俊秀的男人总是惹人眼,可那眸底毫不掩饰的惊诧和苦楚让她也有些想言却不得开口。只得跺脚扶撵加快了步伐往宸玺宫去,她还是头一遭见明姝病的如此严重。 “殿下此乃忧郁之疾……” 只这一句便叫久候多时的楚明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龙目怒火骤燃。手里就握着沾了明姝血液的绣绢,冷冷道:“拖下去……” 年轻的太医还来不及求饶便被禁军捂嘴拖走了,余下的人均是跪地不敢多言。流动缓慢的空气里携夹着紧促和压迫,只恐一个不顺,便又是一场无妄血灾。 安儿有些颤抖的跪在一旁,直到楚明康侧首询问了,才结结巴巴的回了话。 “公主为何会突然在御园里呕血?” “回……回陛下的话,奴,奴婢也不知为何,当时殿下……还好好的。”淡秀的面上是惶恐的紧张,她只知明姝看见了那人,为何会突然呕血,当真是不明。 心中藏事,回话的眼神自然就飘忽了,大概也是她怕到了极点,思起那些个被直接拖出去的太医,可能已经被斩首于宫台,便也忘记了掩饰。 “重责二十!” 这次开口的不是楚明康,而是闻讯而来的楚明晋。得了宫人报信的他,急急而来听了这话便厉声大喝。 “素日里就养了你们这群人,如今主子都伺候不好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被拉下去的时候,安儿并未呼饶,就那么静静的被带走了。 处置了其他宫人,楚明晋这才跟一身朱紫龙袍的楚明康行礼。 “皇兄,姝儿她……”瞧着层层粉纱遮罩的雕花飞凤大榻,只能隐约见那其中躺着的人影。 初时方回龙极殿的楚明康接了宫人来报,一听明姝呕血便惊了一身冷汗。想着明姝日益减弱的身姿,他就后怕不已,匆匆来了宸玺宫,才知无甚大碍。 “也好在这血是咳出来了,若闷在心头,只怕是要出事。”他淡淡说着,天知道他在听太医说这话事,心头是何般震愤。 闻言,楚明晋一愣。记忆中的明姝虽是多病,却还是活泼爱动的,只不知为何他这次回来,事情怎的都变了样呢!那个娇美欢动的皇妹竟无端端的开始呕血了…… “为什么会这样?姝儿身子差不到这般地步的!”纵使她幼年娘胎带疾,而后又深秋落水,可这么多年来,搜集天下的珍贵药材都用在了她身上,早已是调养了一身底气,如何一个小病会呕血而出呢! 楚明康又是何等精明的人,自是摸清了期间怪异,早在明姝回宫之日,他便起了疑心。这才短短一月,走时还健康的人,因何憔悴而归?这事儿,自然同楚泽那恶人脱不得关系! 冷哼一声:“三皇弟勿焦,这事朕已经让二皇弟查去了,若真是有人故意害了姝儿,朕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温润的龙目顿时凌厉到了极点。 楚明晋只眼色闪了几闪,也就不再多言了。事发至今,他除了一腔怒火外,还存了几丝怨埋,只是不好表出罢了。 “希望……二皇兄能尽快查出才好。” “会的。”楚明康伸手安抚般的拍了拍身高相等却魁梧不少的楚明晋。 太医砍了几人,余下的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下了重药,不到傍晚明姝就恢复了意识。 醒来时,脊背上是一片湿漉,一言不发的躺着。只有偶尔忆起脑海中的残碎梦境时,她才颤抖的捏紧被角,干涸的唇瓣微动。 ……永远记住今天! ……你楚明姝永远都是我楚泽的女人! “不!不是的!” 狂怒惊惧中,她骤然翻起身来,不顾虚弱的身体跌下了榻间尖叫,干涩的嗓道里是火辣辣的疼,却也不及心头如刀绞。 厉声的尖叫却不曾引来宫人,大殿里静的出奇。夜风吹入,撩起了阖宫纱幔,粉色的云锦随风轻舞。 “来人!来人!” 明姝似乎也察觉了夜的诡秘,从冰冷的地上缓缓的撑起了身子,皱眉茫然的看着四周。忽闪忽明的烛光,让她害怕的哑声呼唤了起来。可是,不管她怎么唤,也不曾得到一丝回应! 到处都是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人都去了哪里! “哒……哒……”忽然从殿外传来了几声沉稳的脚步,渐渐的走近,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那般的渗人。 明姝动作僵硬的缩靠在榻沿上,眼睁睁的盯着那层层飞舞的薄纱,越发走近的脚步声,仿佛一拍一拍的击在她的心头,无名的恐慌蔓延开来。 “是谁!是谁在外面!”她害怕的出声了。 带着颤音的呼喝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慌,应答她的却还是那沉重到可怕的脚步声。 黑底的蟠龙厚底宫靴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她差点哭出声儿来。 是他!是她最怕的他! 刺骨的冷意从光裸的脚底升起,浑身开始颤抖不停,随着他走近的脚步,她忘记了该有的动作,例如……逃跑。 “姝儿怎么坐在地上呢?”风轻云淡的打趣,从他嘴里说出,却是那般的让人毛骨悚然。 夜里的楚泽似乎变的很不一样,彻头彻尾的消除了一切掩饰,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迈着沉沉的步伐,染着阴阴的笑意,缓缓向紧缩成一团的明姝走来。 危险的气息瞬间逼近…… 明姝瞪大了眼睛,在对上他深邃如汪洋的冷眸时,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颤栗的唇瓣喊不出一句话来,干涩的喉间开始翻滚着熟悉又陌生的甜腥味。 不要!不要过来! 纵使她万般不愿惊恐,他还是过来了,高大的身影蓦然挡住了一切光源,将她瘦小纳入了他的阴影中。如同流浪小猫般的狼狈娇躯,在他的强大压迫下,竟是那般的可怜动人。 “三叔好久不曾见姝儿了,姝儿可有想三叔呢?” 明姝哪敢回他的话,呕完血后的她身子似乎差到了极点,一点小小的惊吓都足以叫她心悸久久。更莫说面对的是楚泽了,能勉强撑着不晕过去,亦是不易。 楚泽低声一笑,慢慢的蹲下了身来,单膝跪地蹲在了她的身旁。即使如此,他还是比她高大太多,压迫力不减。 稍带凉意的手指袭上了她的面颊,拨开凌乱的乌丝,露出受惊浸泪的美眸。在她瑟缩间,掐住了她削尖的下颚,带着一丝内力。 下颚间的疼痛促使她不得不再次对上他冰冷的视线,那双丝毫不带情感如同野兽般的眼睛,吓得她有些不能呼吸。 “三……三叔……”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开学了课业太沉重了,上网的时间都少了一大半,码字的时间更是木有~~ 感觉老对不起收藏咱的亲了! 求原谅。。。 第72章 [] 过度的惊颤惹来了楚泽的阵阵笑意,松了她的下颚,转而掐住了她的双肩,微微一揽就将身体僵直的人儿拉入了怀中。他稍稍低头,定于头间的玉簪衔金链蓦的滑下。 近在咫尺的强迫气息逼压的明姝开始流泪不断,僵硬些许有些麻木的手臂开始胡乱挥发,嘴里还不停的叫唤着。 “来人啊!来人啊!放开我!” 撕心裂肺的恐叫只换来一片寂静和绝望,她是多希望,能有人出现……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的。”他摸着她的头,用最温柔的口气说着。 久了,明姝也悲哀的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浑身虚脱般软在了他的怀中,任由那黑暗恐怖的气息包围着。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并未曾打算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俊美的容颜却开始不断靠近,直到与她唇齿相击。混合着唾液和泪水,大力的吸吮着。 不要!不要! 被拉下的细腕开始下意识的抽搐挣扎,心里的怒吼成了说不出的苦楚…… “不要!啊……” “殿下?殿下您醒了!” 大抵是夜色未近,大殿中只点了少许烛光,粉纱飞舞间,光线暗淡了不少。侍立榻畔的静儿正为她擦着额间冷汗,一身酸软不适更显得此时的真实。 原来……方才只是一场梦罢了…… 紧绷的神经瞬间就得以松弛,大力的呼吸了几下,口舌间的苦涩药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真真儿的不好受。轻咳了几声,便皱眉道:“安儿呢?” 一语即罢,久时不言,咽喉中的疼痛难以言喻。 闻言,静儿原本还挂着几分欣喜的秀颜顿时就苦了不少,楞楞的收了擦拭的手,瞧着榻间虚弱的明姝就支支吾吾道:“回殿下的话……姐姐她,她有事做去了。” 忆起不久前被打的一身血红抬回的安儿,她便是一阵后怕悲痛,加之皇帝的一番话,更是不敢在明姝跟前胡说什么了。 “若不是瞧尔等伺候公主多年,也生了感情,否则今日一并杖毙!” 那样的怒火中烧的帝王,她还是很少见的。记忆中,皇帝似乎一直都是温和的明君,可如今……追根究底,她还是选择了该选的那个路。 初醒的明姝因方才那一场梦境惊吓,心中余悸还未了,也便不曾注意静儿言语间的古怪。 “拿些水来吧。”她弱着嗓音几分艰难的说到。 明姝的一时苏醒,宫中也隐隐回暖了不少。几日过去了,久卧病榻的贵太妃常氏也开始见好了,连日眉头深锁的帝王终究是露出了笑容。 倚在美人榻上,明姝冷着脸喝了手中黑色药汁,刺鼻的气息仿佛已对她无用了,一饮而尽。听着身旁晏晚的喋喋不休,苍白的面上难得染上一抹笑来。 用手绢轻轻擦拭了嘴角,便道:“你说方才在御园碰着黛妃了?” 得了明姝的回应,晏晚登时就如同找到了倾诉人般,有些愤愤不平道:“可不是,我只想摸摸她的肚子,她竟然让人推开我!” 瞧着她那因怒气而翘起的樱唇,明姝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可别靠近她。” 晏晚性子素来活跃,喜爱与人玩耍,特别是喜欢跟小孩在一起。这一特性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今日她想摸黛妃的肚子,无非也是瞧着有趣,可惜却被小心翼翼的黛樂误会了。 “为什么呢!”晏晚不解的问到。 明姝抿了抿唇,她就是不想与她解释其中缘由,才那般直白告诫于她。 “阿晚就莫多问了,听姐姐的,这些日子别去靠近黛妃了。”她有些不放心的嘱咐到。 眼瞅着黛樂的肚子大的离谱,距产期也不远了。而晏晚的脾气又与幼时的她有些相似,受了人气,定是要找机会报复回去的。晏晚又不懂外事,假使因一时之气伤了黛樂腹中龙胎,只怕到哪都说不清。 亏的她多说了一遍,晏晚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语气间火气也少了不少。 “阿晚知道了,不碰她便是!” 明姝这才柔柔一笑,安了心。 楚致缇带着华漓棠入宫来时,明姝方送走了晏晚,她如今身子才好,却虚的很。被晏晚吵闹着缠了一番早就撑不住一身疲惫了,可是一听宫人来报,困顿立时便消散的一干二净。 被静儿搀着快步去了外殿,这才进了几步,便迎面刮来一阵疾风。 “怎生落败成这幅模样了!” 心疼的的口吻惹来明姝一阵暖意,什么也没顾着就扑进了楚致缇的怀中。这还是自他成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如今他是娇妻在侧,满面春风,可她却是面色枯槁,华气败惨。 “无事的……” 太多的事情想要倾诉,可是到嘴边都化成了这么一句无助的话,喃喃而出,大抵连自己也信不了多少吧,又何说楚致缇听信了。 将她揽了些许时间后,再稍稍推开,怜惜的抚了抚瓷白的病态美颜,不悦道:“这也不过一月时光,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呢?阿玖不是最爱美的么。”平日梳了漂亮发髻都会顾镜久久的人,为何,又会这样,连一头乌丝都随意发带束绑。 明姝只得勉强笑笑:“只是身子突然不舒服罢,过些时日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时温情无限,倒是一旁侍立的华漓棠有些不适。虽说她已不是第一次瞧两人如此亲近的,可如今怎么看还是有些怪异的紧。 “殿下福安。”福身行礼。 明姝这才缓缓的侧了身子,瞧着一身华服的华漓棠便会心一笑。两人相处多年,也是有些情感的,明姝也不曾拿她当外人。说道:“皎皎就无需多礼了,快些坐下吧。” 言罢就要退出楚致缇的怀抱,哪知又被他半揽着往上座走去,边走还边听他说着:“你这身子弱的跟风儿就能跑似的,就别乱动了。” 明姝红了脸,不经意间瞧见了华漓棠精致妆容上一闪而逝的僵硬,便推搡着:“我再弱,这路还是能走的,哪要你来扶。” 隐隐带着的娇味反倒惹来楚致缇的戏谑:“哟,公主殿下如今是厉害,也不知是谁小时候生了风凉罢了,就哭着不下榻,不走路……” 话还未说完,便被明姝一把掐在了腰间,疼的一个咧哧。 “你这丫头还真下狠手啊!哥哥腰都被你掐肿了呢。”他埋怨着将她按在了锦垫上,揉了揉腰间的痛处。也亏得他如今练得一身功夫,若换了小时候只怕就是被明姝给掐紫了。 说起那时,两人都还幼的很,楚致缇才被接进宫来。初识明姝却不敢放肆,就那次明姝生了病,几个哥哥都不在跟前,先帝也南下巡视去了。一堆宫人干着急,太医开的药她也不愿喝,窝在榻间不起,起了也不愿走,余下阿南抱着她转来转去哄着喝药。 楚致缇也就跟她见了几面,不敢贸然上前,跟在安贵妃身边就看着病的小脸红扑扑的她,怪是可怜娇柔。不曾想她竟然会拉着他的手喊“哥哥,抱”,那次后,他就留在了宸玺宫多日,直到她病愈。 两人也便是那时亲近起来的。 多日不曾放松的明姝,今儿算是开心了一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见了楚致缇,她整个人都感觉好了不少,再伤心的事情也能扔到脑后去。两人青梅竹马的那点感情果真不是说的,尽管期间分开了几年,却还是亲热的很。很多话,不消说,只需一个眼神也能知其意味。 例如,即使他能看出她心中不愉,却也不会直白的去逼问,只会想方设法的努力让她开心起来才是。 明姝笑眯了眼,清声道:“你活该!”白净透明的面上终是浮起一抹嫣红,娇容愈发动人了。 楚致缇佯装无奈的摇摇头:“哎哟,惹了殿下生气,哥哥被掐自然是活该。”先是一停,再道:“只是不知生气的公主殿下,可还要吃我这活该人带来的糖果么?” 说罢就把从宫人手中接过的食盒晃荡了几下,从里面隐隐散出的清香勾了明姝的魂,不消说那里面就是她喜欢吃的东西,果断起身就要去抢。 “诶!诶!你可别乱动,还是我拿过来吧。” 楚致缇生怕她突然扑过来,磕着碰着那他可就罪过大发了。乖乖的奉上了从宫外带来的糖果,那里面可都是明姝爱吃的东西。以前他就常带给她,可那些都是偷偷的带来,像今天这般光明正大还是头一次呢。 一旁的静儿上前接了雕花食盒,便快速的打了开,五彩缤纷的各式糖果瞬间就引的明姝璨笑抿嘴,说来,还是楚致缇最懂她的心。 迫不及待的伸手拈了一块含入口中,果香四溢的清甜立马占据了味蕾,闭眼享受的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爱食糖,可是太医却说不能食太多,宫里便断了她的甜食。每每就叫楚致缇给她带,可是带来就会被人收走,久而久之,两人还为之展开了战略呢。 还记得她那时最爱将隐藏下来的糖果藏起来,就藏在她的……榻下。 塌下…… 蓦然出现的字眼,顿时如同雷闪般在脑海里划过一道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日更~~下了晚修就码字,果断好困~~ 第73章 掀开纱幔便是飞凤金丝楠木的大榻,上满铺垫着她最爱的芙蓉花云锦床被,榻间随意丢掷的鹅绒宫绣抱枕,还残留着几根脱丝的金线。这些都是她用了多年的物件,拢了长裙摆跪□子,缓缓的往床底伸出手。 记忆中,幼时的她常常将珍贵的物品藏在这个下面,直到十岁那年醒来后,她再也没有往这儿伸过手了。那下面的暗格,今日不知是怎的了,蓦然想起就平不下心情。 总想着伸手进去,直觉告诉她那里面还有着东西…… 绯染的宫绦流苏划过手背,留下丝丝凉意。秀美玉白的手心上翻,和快便触碰到了那个暗格。第一个摸到的东西,却叫她立时睁大了眼睛。 梨木雕花的盒子被拖了出来,她抿着唇掸了掸上面遗留多年的灰烬。暗淡的沉香味飘入了鼻息中,深深的呼吸一口气,竟觉着又几分轻快感。存放多年的盒子古朴纹深,盒盖边的精巧锁头花式独特,细宽的锁眼似乎需要特定的锁匙才能打开。 她稍是摆弄了几下,黄金锁头就拿在手中,却没有钥匙,不免有些失望。在她未曾遗失记忆中,如何也搜索不到有关这个盒子的半点信息。 好奇,她现在脑海里全部都是好奇。这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钥匙又去了哪里? 咬着唇抱起了盒子,轻轻的摇晃了几番,灵敏的听见了里面的细微响动,猜是东西不多且也不重,大抵是她生病前放进去。下午送走了楚致缇,她就按捺不住心中躁动,如今终是平静了些许。 “静儿!”拿着盒子起身就往殿中走,朝外扬声唤到。 唤了好几声,静儿才端着茶托急急走了进来,随后而侍的宫人都被她挥了出去。几步走近殿中,就瞧着明姝面色苦恼的不知想着什么。 “殿下,出事儿了!” 故意压低的声音惊扰了深思的明姝,微微抬头就见静儿快速的放了手中的茶托,素手端了茶盏放到她的跟前,眉间还隐隐带着几分焦躁。 明姝不解道:“出了何事?” “黛妃娘娘早产了!听宫人说是,她傍晚时间在玉闵殿里失了足,摔了个实在,胎气大动,估摸着凶多吉少。”她快速的说出了方才从宫人处听来的消息,心里不免有些余悸。 明姝讶然,眉心一动,抱着梨木古盒的手收紧了几分。 ——我只想摸摸她的肚子,她竟然让人推开我! 晏晚上午的愤懑怒意似乎刚刚倾诉不久,不过一个下午的时光,黛楽便失足了,委实有些耐心寻味。不过,晏晚向来还是听她的话,她说了黛妃靠不得,晏晚定是不会伤她的。 如果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楚明康终归还是遣了宫人来报信,不过已是一个多时辰后了。明姝方用完膳,便随着一头细汗的周迁往黛楽的玉闵殿去了。 “陛下本意担忧殿下凤体初愈,劳累不得,特意嘱咐了殿下您不必过去……” “无碍,本宫去瞧瞧吧。” 她轻言便打断了周迁的劝慰,她皇兄如何做想,她自然是明白的,何时何地她都是重要的。提着裙摆,扶着静儿的手臂上了早已备好的凤撵,一行人执着宫灯往西宫赶去。 到时,远远的便听见灯火通明的殿里传来女人的嘶叫,那要命的叫喊听的明姝毛骨悚然,紧紧的抓着静儿的手臂缓缓的走了进去。瞧着宫人急匆匆地从内殿端出的银盆,几乎洒出的血水,她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姝儿,你过来作甚?” 楚明康是随后而来的,看见方站立好的明姝就不悦的说到。 明姝白着脸摇了摇头,轻声道:“皇帝哥哥无需为姝儿挂忧,我如今身子好多了。” 宫里头前已有两位宫妃生产过了,不过明姝还是第一次到现场来。随着一脸漠然的楚明康进了殿中,便瞧着一群宫妃早早的就坐在了里面,有些个面上还挂着几分欣喜,有的却是嫉恨不安逸。 “陛下万岁!公主殿下福安!”众妃起身行礼。 黛妃的这一胎委实应了静儿的话,凶多吉少。她是头胎,又可能是双生,本就不易生产;加之她这一失足,不幸导致早产,估摸着情况不乐。 黛楽叫地愈发惨了,明姝隐隐有些坐不住了,心里阵阵绞痛。身边的楚明康却不见一丝担忧,威严的龙目里,满满的只是淡然。 “皇帝哥哥,黛妃她……怎么叫的这般恐怖?”她这还是平生头一次见女人生产,这震天的惨叫属实听的她揪心。 楚明康大抵是看出了她的害怕,将她揽在怀中拍了拍后背,温声安慰道:“姝儿勿怕,女人生产都是如此,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的顺,明姝听了就吓着。 “女人……生产都是如此?!” 抱着她的人一愣,这才意识到怀中的小人儿似乎迟早也会有这么一日,便沉了脸色。拉着明姝的手,安慰道:“不疼的,姝儿别怕。” 明姝哪还听的进去,瞧着那盆盆端出的鲜红血水,宫人手上的染红布条,黛妃渐渐变弱的嘶叫…… “我……我不要这样……”扑在楚明康的怀中,弱弱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怜至极。 这样的疼,似乎比初夜还要恐怖。 楚明康身为男子,自然是不懂得女人的疼,见明姝吓着了,也就上了心。即使黛楽再如何,可那腹中怀的还是他的龙种,忆起昔日偶有的柔情,唤了太医便是一通严令。 “黛妃今日若是有个好歹,朕定摘了尔等项上人头!” 太医是惶恐的进了产房,楚明康这才摸着明姝的头,说道:“姝儿怕甚呢,你如今还小,连驸马都不曾选定,想这些作何。” 明姝不再言语,脸色一再变得更难看了。 又熬了一个时辰,熄了声儿的黛妃终于是产下了龙胎。双生公主,孩子被抱出的那一刻,整个大殿都是静的出奇。楚明康的龙颜上也暗沉到了底,瞧着产婆手中还未能睁眼,呼吸浅弱的婴儿,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在报出双生公主的那一刻,明姝也惊楞住了。大胤自古有信奉双生为福音的传统,但是仅限于龙凤胎。双生公主,在天家已不是头一次出现了。 阴凤双生,天家大不祥。 头几次出现这情况时,朝野上都是一番混乱动荡。初生的孩子一般都在第一时间被溺毙,或是送走。不祥之兆再次灵显,明姝惊的捂住了嘴。 “陛下……陛下!黛妃娘娘薨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双生公主降生的瞬间,倾盆大雨便接骤而来,毫无预兆的惊雷炸响在皇宫的顶空之上,骇人至极。 明姝有些站不稳了,瞧着宫人手中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婴儿,粉粉嫩嫩瘦瘦弱弱,当真是让人疼惜。身为天家公主,她自然是知道阴凤双生的骇传。 楚明康的手抬起又落下,食指间的蟠龙戒子闪着诡异金光。明姝原以为他会下令处死孩子,殊不料。 “将宫门上锁。”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冷下了命令。 大批的禁军开始齐步进入,厚重的宫门轰然紧闭。尚端着血水银盆的宫人惊的松了手,血水洒了一地。明姝下意识的看向楚明康,可是他太高了,只一个侧面,微微勾起的唇畔间,森然杀意浓浓。 心中顿时不祥的感觉蔓延开来…… “皇帝哥哥!”她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红着眼急急开口唤到。 楚明康稍稍侧身,将明姝拉近揽入怀中,冰冷的大手盖在了她颤抖的眼上。 “姝儿不看,乖,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绝对不能!” 犹记得前几朝的鸿宗便是得了宠妃的双生阴凤,从而被胞弟赶下了皇位,取而代之。大不祥之兆一出,便是改朝之时。 雷鸣,暴雨,风啸。 手起,刀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来了……估摸着是扑街了t^t 第74章 明姝这辈子怕也不能忘记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即使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可那浓郁的让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却是一再的清楚告诉她,何谓屠杀。 至于楚明康的这个决定,她完全理解。就如现在来说,朝野之上尽为他因黛妃之薨屠杀宫人之举,各疏己怨,甚至有老臣直言此举不容天理。 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双生公主的事情被传出,那皇位上将会坐的是谁…… 文王楚明卿?抑或是向来就虎视眈眈的楚泽!恐怕后者机会居多吧。那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双生公主毫无疑问的被隐瞒了下来,出乎明姝意料的是,楚明康竟对外宣称龙胎初诞之时便夭亡了,私下只命人将孩子置养在偏僻宫殿中。 “朕决不允许此事外泄半分!她们……便当不曾来过这世上吧。” 这是他送她回宫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少年帝王面上的无奈和冷厉,均叫她阵阵无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冷漠的面具下,甚至有些……害怕。 “皇兄,姝儿懂的。” 一连几日,天也不曾放晴,大雨过后便是绵绵细雨不断。将将的送走了楚明卿,又迎来了晏晚。瞧着她被宫人从软轿里扶出,明姝便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未拢的飞凤明黄长裙显而易见的褶皱,似乎是被拉扯过,小角发髻也凌乱不堪,人儿秀美的面上正淌着泪水,一见了明姝就扑了过来。 “姝儿姐姐!你送阿晚回家吧!阿晚要回家!” 明姝隐约察觉异处,晏晚外露的颈子上还印着一片红痕,那陌生又熟悉的印记,她绝不会认错的。 因为她也曾被人印上过相似的痕迹…… 抓着晏晚的手有些大力了,拉着她就往内殿走去,急促的赶走了所有宫人。跌跌撞撞的将她扶到了锦榻上,赶忙问到。 “是谁!” 阴雨天里任谁都受不了那低暗气氛,光线淡淡的殿中,明姝深皱着眉头,急急逼问着晏晚。她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也知道是谁,可是却不敢确认。 晏晚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用华丽广袖粗鲁的擦了擦泪,抽噎着:“是皇帝表哥!他欺负阿晚!” 果然! 明姝捏着她肩臂的手松开了些,果然同她想的是一样,晏晚如何不济,那也是一国之母,除了楚明康,怕也没人敢以命犯上了。不过,她却气愤的紧,晏晚如今都还未及笄,怎么能被…… “那是为了什么?”不知觉的,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发冷,说出这话时,还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恨意。 晏晚哭泣地揉着手腕上不知从何来的淤痕,委屈到了极点,转而抱着明姝的腰就不肯松开,颤抖道:“阿晚只是说想跟晋哥哥在一起而已,皇帝哥哥就咬阿晚了!” 明姝愣然,不免有些惊讶,她竟从不知道,原来楚明康对晏晚是存了那样的心思。难不怪的,近年来他对晏晚是愈发的好,连宫妃都少是翻牌子。 意识到刚刚可能有些失态,便将晏晚从怀中推开,神色淡淡道:“下次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想玩就来找我,不可再去找晋哥哥,知否?” 她倒是不知晏晚与楚明晋如何走的那般近,晏晚很少会嚷着要跟谁在一起的,也无关乎楚明康会生气。 这次的晏晚可不是那般好哄的,抱着她的腰身又哭又嚷,就是不消停。 “我要回家!回家!” “姝儿送我回家!” 明姝急了,晏晚哭闹的委实大声,她生怕她哭出个好歹了。忙连劝带哄的好大半天:“阿晚不哭不哭,姝儿姐姐明天带你回去可好?” “不要!就今天!回家!” 被晏晚死死搂住的细腰有些不能承受,来回的摇晃让她有些岔了气儿。她不是没见过晏晚耍泼,可往日随意哄哄便好了,哪像现在,磨破嘴皮子都似乎不见好。 “殿下,不若就送皇后娘娘回去吧。” 不知何时,在殿外守候的静儿进了来,大抵是听到晏晚的哭声过于厉害,怕明姝扛不住吧。轻言出声,便趁着晏晚一时分神,将明姝拉了开。 甫一挣脱晏晚的撒泼,明姝顿时就长舒了几口气,面色发白的瘫坐在了锦榻另一侧。如今她身子亏败的厉害,不过就是一番摇晃就受不住了,不觉自嘲的看着静儿,喘着气儿道:“你方才是何意?” 失了明姝这个撒气桶,晏晚自然是不罢休,起来还想去抓明姝,却不料被静儿一把拉住。 “皇后娘娘!静儿失礼了。”她向来是个护主心切的人,自然是见不得晏晚那般对明姝。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就钳制住了晏晚,转而才对明姝道:“外头雨也停了,殿下不若就送娘娘回家走一遭去,也顺带的回府瞧瞧。” 眼中暗藏的慧黠倒叫明姝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信息,静儿跟了她多年,也练了一副常人没有的脑子,虽比不上大宫人安儿,却也聪慧的紧。她即能如此言明,自然是做了什么打算。 晏晚眼见是挣不开静儿,便气馁的坐在榻上,愤愤的瞪着她。忽而听她这么一言,便停了拿茶盏的手,急急道:“你这宫人说话倒合我心!姝儿还不快送我回去!” 静儿瞧了瞧她手中放回案上的茶盏,自知那是差点砸向自己的东西,便笑着退回了明姝身边,给明姝端了水饮下才对一脸急相的晏晚说道:“皇后娘娘可不能急,若真是想回荣太主府去,您且得答应咱们殿下几个要求。” 晏晚可是一心急着回府跟她母亲楚歆告状,奈何她身上没有出宫的令牌,自然只能靠明姝,听了静儿这话,想也不想便冷哼道:“我应了便是,莫说几个要求,就是再多再多我也应!” 明姝又怎知静儿卖的是什么药,有些不确定的瞧着她,小声说道:“你可要想万全了……”她自知晏晚急着回府是要做什么,纵使楚明康这次做的再如何不对,明姝也厌恶他的这种行为,可怎么也是自己的皇兄,哪能被皇姑来欺压呢! 明姝清楚知道,楚歆于楚明康而言,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压力大山。 说实在的,她着实是恨极了上一代人的欺压……楚歆是,楚泽更是! 静儿福身神秘一笑道:“殿下尽管放心便是,奴婢有法子的。” “快说快说!”晏晚可是等不得,这卖关子的事情她还是少见,不停的催促着。带着金凤戒子的手掌就在案面上用力的拍打,不悦又急切。 晏晚于明姝所言的重要性,静儿自然是懂的,也不好久久耽搁时间,便对晏晚回道:“娘娘勿急,其一便是殿下承带您出宫,那就必须任何事都要听殿下的;二嘛,自然是不论如何,必须在暮时归宫。” “只这些罢了?”晏晚不屑嘟嘴,似乎这些于她而言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静儿笑着点头:“就只是这些,只要娘娘能守得住,殿下便带您回荣太主府去。若一事都守不住的话,恐怕以后殿下都不会带娘娘玩了。” “我守得!守得!”她立即就点着头应了下来。 明姝可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急切的闹回家,想她初时进宫那阵,离了家人,也没见这么闹腾过。要不是这次楚明康做的过了头,只怕这比她还单纯的小丫头也不会想着回府找她娘去。 “那殿下便去取令牌吧,奴婢这就去安排安排。”静儿侧首对明姝如是说到,还不忘朝明姝递了眼色。 明姝是拿晏晚没办法了,她自然不可能再去找楚明康来。如今朝堂上一片混乱,他都应承不暇,若再知晏晚跑回府去给他找麻烦,估计后果不堪设想。也就只能顺着静儿的话,起了身往内殿走去。 “阿晚且坐着,姝儿姐姐去拿令牌。” 提着裙摆入了内殿,明姝就转身不解的看着静儿,忙道:“还不快老实招来。” 静儿了解明姝的脾气,知她不是生气,便捂着唇角一笑,对着明姝恭敬道:“殿下莫忧,奴婢可哪敢替您开黄腔。您且放心的带皇后娘娘出宫便是,荣太主可没在府里头呢。” 闻言,最后那话倒叫明姝亮了眼,瞪眼不确定道:“皇姑不曾在府中?” “自然,奴婢也是方才得了信儿,太主离了京,似乎是回封地去了。”所以,她才敢那般确定的替明姝应了晏晚的闹嚷。 明姝这才松了口气,既然楚歆不在府中,晏晚回了去也便是枉然。她也不过是带她出去走走罢了,何乐不为呢。 “殿下也就带皇后娘娘回太主府里坐坐即可,留些闲暇就回公主府去吧,那里……有人在等你呢。” 适才还心情颇舒的明姝,顿时面色一僵,心头隐隐发紧。她自然是听出了静儿话中之意,能在她府中等她的人,毕生也就那么一个。 偏偏她……似乎还很想见他。 即使她如今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可也想见见那个出现在梦中千百遍的身影,那是她的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t^t为了持续更新不作死,特意申了榜单来逼逼~ 第75章 [46] 出宫的车马很快便被准备好了,应了明姝的要求,随行的禁军人数不多,权当是护卫罢了。得亏近来楚明康都忙着政事,大抵又为晏晚一事苦恼着,疏于管理明姝,一行人出宫倒轻松了不少。 说来,明姝也有好些年不曾进荣太主府了,人儿年龄一长,很多事都发生了不得已的变化。饶是她幼时最为喜爱亲近的皇姑,也不知从何时起,生疏的不敢再靠近。 荣太主府离皇宫不甚远,莫约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换了新裳的晏晚早就按捺不住,马车都尚未稳停,便拢了裙摆往下跳去。 明姝惊的忙叫道:“阿晚!小心些!” 岂料那丫头脚一沾地,看也不看明姝就往府里跑去。赶来搀扶明姝的静儿甚是好笑,低声对明姝说道:“殿下您瞧娘娘那样儿,估摸着等会遇不见太主,还得哭鼻子呢。” 明姝无奈的睨了她一眼,这些年,晏晚的霸王功可是愈发厉害,不止明姝被扰,她这身边的宫人也没能幸免,无怪的静儿会私下耍心思。 “她若哭闹,累的还不是本宫。”俏笑了一句。 静儿一愣,她可是多日不曾得过明姝这么轻松一言了,不由心喜道:“殿下果然还是出了宫畅心些。” 闻言,明姝只摇摇头,点了点静儿的头,道:“莫多言,仔细走路。”眸中瞬逝的欢喜,深刻体会出她此时心情不错。 湿漉漉的地面有些滑,好在明姝出宫前,静儿特意给她换了软底宫鞋。上了台阶,便是府中大管事带人恭敬的往里迎去。 “殿下,您出宫时怎的也不先知会一声,老奴也好为您准备准备啊。” 年逾半百的大管事执掌太主府多年,明姝头些年常来时,便熟捻不少。如今时隔多年,这名冠大胤的南华公主再临,不免有些慌张。 明姝走的很慢,精致绣花的粉色宫鞋实实儿的踩着青石,踏着水珠。面色恬淡道:“老管家可又折煞本宫了,只几年不来罢了,怎生这般清份了?” “殿下哪的话,您是公主,这出宫在外也不能落了礼不是,若太主回府怕是要生气的。”即使这曾经多欢实活泼没架子的公主没变,可他到底还是尊卑分明,不敢过言。 明姝不再说话,行至中院时,那一梢青翠文竹甚是显眼,雨后清爽,随风轻拽,一如几年前不曾变样。明姝忽而忆起那时最后离开荣太主府时的场景,被奴仆压制的太主驸马,脸色冷历的楚歆…… 骤然停了脚步,侧首朝老管家道:“皇姑不在府中,那皇姑父可在?” 她这似是淡然的一句话,却叫管家隐隐变了脸色。可毕竟也是混迹楚歆身边多年的老人,躬身回话之际就敛了转现的变色。 “回殿下的话,驸马爷他染疾多年,不便面人,太主也是早有嘱咐的。” 明姝眨着眼狡黠一笑道:“老管家你急甚,本宫不过问问皇姑父在否,你答这些做何。” 太主驸马晏轼身有重疾,这事明姝也是知晓些的,她不过是想起那年见他时,惊鸿美貌罢了。不过,转眼再瞧管事那似乎松气的作态,她便起了心思。 “是老奴多想了,按理说,太主不在府中,也该驸马爷来迎。可驸马养病多年,还望殿下容谅。” “本宫自然谅得。”说完便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管事的以为她不在挂心之时,就听明姝说道:“皇姑父既有病在身不便出来,那就让本宫这晚辈去瞧瞧吧。” 顿时老管家的脸上就是一僵,冷意骤显。 “驸马喜幽静,殿下不必前去……” “我在这!” 凭空而出的清亮男音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循声而去,明姝便是眼前挫亮。那文竹后方的原木曲廊上,扶柱而立的清瘦美男子,真真是动人心魄。一袭玉白云纹长袍,乌丝高挽,端的就是风华绝代,贵气十足。 明姝还待愣怔中,老管家就回了神,忙招呼人就往前方赶去,隐约的还能听见他说着:“驸马爷,太主交代过,您不能出来的啊,快些回房吧。” 一如多年前明姝所见的一幕,今日又开始上演了,从曲廊后追来的奴仆,甚至连明姝这边都不曾瞧一眼,就将身形单薄的晏轼往回拽。他大抵是见过了这种场景,伸手就抱住了不算太壮的梁柱,任谁都拉不动,一双顶漂亮的月眸,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明姝。 饶是之前见过那么一次,明姝还是不免惊讶,瞧着晏轼那般孱头的人,竟然能抵住数人拉扯。对上他的目光时,她深深一怔,许是他眸中毕露的痛苦之意刺到了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静儿察觉不对,忙扶着她的手臂,低声唤到。 就在明姝想要开口之际,另一旁,早不知跑向何处的晏晚出现了,瞧着院中一片混乱,就尖叫道:“放开阿爹!你们放开阿爹!” 她似乎也经历过这场面,甚是熟路的就跑了过去,一把挥开了正要行礼的管家,又朝着一群奴仆怒道:“若再叫我看见你们这般拉扯阿爹,小心你们一个二个的狗头!” 虽说晏晚智力不同常人,可如何也是当今国母,这太主府的小主人,一群奴仆立刻就退了下跪。老管家似乎还不死心,弓腰行礼道:“皇后娘娘,驸马爷见不得风,所以必须送回去……” “滚!滚!你们都给我滚!” 明姝站的不远,甚至连晏晚面上是何等的愤怒都瞧的一清二楚,说不震惊,那自然是假的。可是更震惊的在后面,谁都始料不及。 却见晏晚推开了所有人,就急切上前去扶要往地上摔去的驸马晏轼,任谁也能看出那丫头是真心的急,殊不料刚碰到晏轼的手肘,就被他一掌挥开了。 “娘娘!” “驸马爷!” 两人同时就摔在了地面上,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倒是跪在一旁的老管家见怪不怪上前就去扶晏晚,嘴里还说着:“娘娘就莫碰驸马爷了,还是走吧。” 晏晚哪里领情,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又去扶晏轼。 “阿爹,阿晚回来了……啊!” 这一次,晏晚直接被晏轼推倒撞在了木栏上,一声惊呼,身后跟随的侍人吓的不轻。这头的明姝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拉着静儿瞪着眼睛看那前方的一场闹剧。 早年她还听闻,皇姑楚歆同驸马晏轼是何般的相依相爱,鹣鲽情深。连带着,两人爱情的结晶那也是万般宠爱的,即使小郡主生下来就智力有问题,两人依旧不曾有怨言,宠着疼着。 幼时明姝还羡慕不已来着,可如今,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诡异气息。 和坊间所传闻的,未免差别大了太多…… 太主府的正堂之上,来往侍人恭敬奉茶,脚踏着莲花木台,明姝坐的极不安稳,素手抓着衣裙配饰胡乱玩着。这场上情形未免尴尬过了头,哭的一塌糊涂的晏晚眼巴巴的瞅着她父亲,可晏轼却连斜眼都不曾,只死死的看着明姝,弯月美眸都红了眶,余下明姝不知所措的低头不语。 “阿爹……”晏晚再次含泪喏喏开口,额头上的红肿印记都不下心关注。 久久不闻晏轼回应,明姝疑惑抬头,巧的碰上他的视线,那写满怜惜,疼爱的目光,顿时就叫她一头雾水。 “皇姑父。” 出于礼貌,明姝还是亲切的换了他一身。说来,她还真是对这位皇姑父好奇的紧,方才一番拉扯,他一身早已凌乱,可却丝毫都不影响那如仙人般的气质。将近四十岁的男人,没有任何上了年纪的表现,白皙近透明的肌肤,如何看都似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大抵她这喊头一声姑父,晏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慌张的移开了视线,但不出一刻又回到了明姝身上去。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怎么脸色憔悴的这般差?” 明姝瞪眸,这还是晏轼第一次同她讲话,方才好几次他瞧着她都是欲言又止,这会终于是说话了,期间的关怀语气也不似作假。明姝映雪芙蓉的面上浮起了一分红晕,毕竟晏轼是个长辈,也不知道为何,她还总觉得此人亲切的紧,便柔声回道:“前些日子生了病,如今也是大好了。” 话音一落,她便收到了来自晏晚如尖刀般的眼神,其中夹带的嫉妒愤怒均是叫明姝汗颜。不过瞅着晏晚有些暗淡不甘的神色,明姝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病了?是什么病?可要紧?快让我瞧瞧!”一听闻明姝是得了病,晏轼便坐不住了,俊眉深锁立刻起身走到了明姝身边,也顾不得连声干咳就抓起了明姝的右腕。 瞧着腕间三指轻捏,标准的把脉手法,明姝再次傻了眼。离近了,对这位皇姑父美的认知似乎又上了一层次,常年病态缠身的架子走动间就是一股药香,捏在她腕子上的手指有如千年古玉般冰冷好看,属实不似这坊间凡人。 “阿爹!阿爹!”晏轼对明姝的诡异态度委实叫晏晚来了气,流着泪就大声的唤着,身上的粉色蚕丝裙都被捏搓了无数遍,一心只盼着晏轼能回头。 “殿下这是心疾,平日心要放坦些,宫里怕是也写了不少药,丫头不爱喝吧?那些都可以少喝,你还小,怎的就有了心疾呢?” 晏轼一股脑的说了大堆话,越说着就更叫人心惊,直到最后没有血色的手掌直接落在了明姝的头上,轻柔的抚摸着,小心翼翼。眸色火热,似乎下一秒大有上前揽住椅上人的可能。 “皇姑父……”明姝有些悚然,耳边还充斥着晏晚的尖声哭喊,她抿着唇直觉想要瑟缩躲避。 作者有话要说:和谐期又来了,文案又被改了,真的有不想挂文案的冲动。。。 第76章 [47] 出了太主府,明姝便从静儿手中接了晏轼开的那纸药方,苍劲有力的几行字体,完全不似出自那般羸弱人之手。自始至终,明姝都不明白,晏轼竟是个会医术的,而且医术还不低。 那为何,自己还身染重疾而不治?莫不是,因医者不自医这个由头? 可是为什么从没人传出这个消息来? 还待看着那几味简单常见的药材,手中的白纸便被人一把抽了走,抬头一看便是晏晚撒泼扭曲的精致小脸,沾着墨迹的雪白纸张瞬间就在她的手中变成了纸渣。 明姝惊呼:“阿晚!你做什么呢!” 一阵凉风吹过,薄碎的纸片翻飞掉落了一地,沾着未干的雨水,瞬间就变了样。晏晚就站在明姝的对面,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态,对明姝厉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凭什么!” 她这般疯作状态自然惊了所有人,静儿先上前挡在了明姝的前面,生怕晏晚一时做出不好的举动来。也亏得她上来的快,这边晏晚已经朝明姝伸手抓来,表情狰狞的恐怖。 “阿晚!”明姝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发狂的晏晚,显然这一切都与那位太主驸马牵扯了关系。 静儿一时躲闪不及,生生叫晏晚在面颊上抓出一道血痕来,血珠溅出。明姝愣愣的往后退去,大抵是心头失了主心,脚一崴就摔在了青石地面上。 “啊!” 晏晚最终是晕了过去,被静儿指挥人抬上了车去。明姝这一身都沾湿了,思着太主府里的诡异驸马,她不敢多在此地停留,就吩咐了静儿一行人往她的公主府去。 特制的马车行走间稳沉快速,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明姝小心伸手替晏晚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尽管她是晕了过去,可面上的狠色依旧残存着,昔日甜美活泼的小女孩彻底在她心中破碎了形象。 “原来阿晚也是会变的……”她低沉喃喃到。 似乎,所有人都变了。皇姑、皇兄、皇叔、甚至现在连纯洁如白纸的阿晚,也变的面目狰狞了。那么,她呢?她是不是也变的面目全非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呢! 许久不回公主府了,明姝竟觉出了几分陌生的味儿来,也不知道是为何,她总觉得人在宫外哪里都是不安全的。出来带头相迎的人是安儿,一见着面,明姝就将她看了几遍。她那日醒来之后,安儿便没了踪影,这些天才知道人是回了府来。 “殿下福安。” “起来吧。” 她身上的绸裙湿了大半,还沾了泥质,自然是要先打理衣服才是,侍人纷纷被挥退。让静儿将晏晚送到了客房,又唤了府中太医过来问诊。安排好了,她方回了自己的寝居去。 赤足踩在长毛毯上,雪白的小脚显得愈发圆润可爱了,褪去身上的脏衣,踩着矮凳慢慢的跨进了浴桶。桶里的热水是早已备好的,飘飘浮浮的一层五彩花瓣被荡开了,花芳纠缠着水雾袅袅晕开。 如今她已是成年少女了,虽身份尊贵,可平日里净身更衣都喜爱自己动手,不似其他人那般需要人侍奉着。至多便是让人站在帘外候着,十分不适被人瞧看。 温水舒适的滑过细臂,随意捞起几片花瓣,轻轻一嗅,浑身畅爽极了。大抵是雾气大了些,洗久了,人也熏的有些昏沉。方才将将捞在手中的花瓣,就那么无力的从指间滑落到了水中去,一时之间,她直觉整个人被抽了力气般,隐隐有要睡去的冲动。 不对!这种感觉完全不对的! 她不是笨人,不过是入水泡浴罢了,怎又会全身无力呢!立刻便察觉到了端倪,正待张嘴唤人,耳际却传来了门房开启的沉重声。 “来人……” 稳重的脚步声,根本不是侍女该发出的,隔着层层白色纱幔,明姝心底顿时凉了个透彻。她想呼救,可是声音到了喉间便再也不能发出了,只能软软的靠坐在浴桶边,看着那道高大身影缓缓走近。 “呵呵。” 男人特有的低沉冷笑,清晰的闯入了她的耳中,那声音实在她熟悉了,熟悉到她怕的要死。在他完全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时,她已经完全绝望了。 “姝儿可算是出宫来了呢。” 瞧着斜倚桶畔的美人儿,楚泽终究是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来,俊颜上多日堆积的阴霾,也少了几分。大步上前,腰间龙佩晃荡。危险气息逼近,扫开了些雾气花香,人儿那张映若朝霞的脸颊,显了个真实。 “三叔都好些日子没见宝宝了,可是念的出奇呢。” 大掌稳稳的就落在了她湿漉漉的秀发上,紫宝石的戒子游走在黑色丛林中,最后才停留在了嫩滑泛白的面颊上。手过之处,均是一阵细微的颤抖之意,很好的诠释着水中人儿对他心存的惧怕。 现在的明姝,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仅存的一丝清明让她十分愤怒。公主府里出了内奸,而那人还可能就在她身边。这水中,便是被落了药的。 空气沉闷静谧的怪异,楚泽心情是好的出奇,伸手就将泡在水中的明姝抱了起来,水珠四溅,随手拿过屏风上的浴巾,就将她包在了其中。稚嫩的娇躯就被裹得严严实实,吸尽了水滴。楚泽耐心的替明姝擦拭着,感觉到她微弱的挣扎时,凉薄的唇边不由露出冷笑。 “真想掐死你……” 那下意识的冷颤,叫他加深了笑意。真的,现在他很想掐死她,以示逃跑的惩罚。可是,她是那般的重要,他又如何舍得呢。 还是换些别的惩罚吧,比如…… 包在前胸的绒布巾帕被拉了开,明姝只能微微眯着眼,瘫在他的怀中,心下一片悲凉。胸前的冷意,还有那揉捏的劲道,都叫她羞~耻到了极点,眼角的泪珠开始不断落下。 果然,出宫是最危险的,因为宫外有他。 一阵摸触后,楚泽就再无其他动作了,抱着她掀开纱幔就往另一侧走去。那里间有她素日休憩的小榻,放着她喜爱的绣琼软枕,一水嫩黄菱花的绸面富贵清雅,边角处的流苏坠子随风飘动着。 “姝儿怎么又瘦了呢?瞧瞧你这小胳膊,三叔还真怕给你捏碎咯。”掂掂手中细的可怜的手臂,楚泽皱了眉,暗自流露的怜惜,却不是很明显。 明姝不曾失去意识,猜是水中药里不猛,除了手脚动弹不得外,她还是能清楚感受他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她更是羞愤难堪了。 却见楚泽褪了鞋袜,顺手揽着明姝就躺在了榻间,手指不时划过她的脊背,但再无进一步的动作,唇角亲吻着她的额际,带着凉意印了许久许久。他一动,她便不住的颤抖,小脑袋无力的耷拉在他胸膛上,鼻息中尽是他迫人的强烈气息。 她极度不安着…… 光裸的肩膀又被他用绒巾遮了起来,松放时,他粗厉的指头一小心戳到了她细长的颈子,她咬牙瑟缩,他低声笑开:“姝儿可是越来越怕我了呢,这可如何是好?乖,不怕,睡吧。” 一言作罢,他便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际,半干不干的头发被他用布巾包了起来,湿湿的一团,感觉不是很好。 明姝的下颚还被他掐了起来,本就怕的直哭的她,此时才发现他伟岸的眉宇间,竟有几分从不轻易展露的疲色,微翘的唇角也少了一抹邪魅。不难看出,他真的是累了。 “乖,睡吧。” 长舒了一口气,他便将她调整好位置抱着,最后在嘴角边上轻轻啄了一下,就闭眼入眠了。 多日来,楚泽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朝野变更甚多,楚明康的明争暗斗也叫他伤脑不已。若单是一个楚明康,他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偏偏楚明康身后还有个楚歆,野心不比任何人小的她,出起招来,还真是狠辣至极。 眼看楚离便要归京了,手握圣旨传召的他,定是来者不善。如今他被楚歆拖的紧,朝中大半羽翼折损,也亏的他苦心经营多年政权,也不至于一时半会被人抢了先。成天周转于朝政,他自然休息时机少的可怜,加之明姝跑了人,更是心情暴躁,连带的脾气都发到了事面上,暗杀楚歆的人就一口气指了四波去。 买通明姝身边的人,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知道她今日出宫,便计划了这一切。水中落药,本是想教训她一番来着,可馨香在怀,压制多日的倦意就上来了。要知他最近不休息,更多的缘由还是失眠,如今抱着明姝就想睡,也便乐的顺意。 可这些,明姝哪里又知道呢…… 起初明姝还提防他的很,哪认为他会那般好心肠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不敢胡乱闭上。直到楚泽发现异样,用手心盖住了她闪亮的双眸,她这才安生了一刻。他的手不甚冰,很大很宽,她如何都挣不开,没了光源,她就急了,长长的睫毛不时就在他手心扫动。 “若再不睡,三叔就叫你哭。” 燥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她吓得赶紧点头闭眼。 让她哭的法子太多,他说让她哭,那便不是开玩笑的。 这些时日里,明姝也不曾安稳睡眠过,即使在梦中,她也是置身恶劣循环。常常夜半惊醒,再也不能入眠,睁眼到天明。身子骨差的厉害,心中郁结更上了一层。如今,那梦中常出现的恶人就在她的身旁,铁臂紧紧环绕间,她竟生生睡着了。 雨后昏暗的午间,天际出现了一米阳光来,透过薄纱轩窗懒懒洒进当中,整好斜照于榻间,相拥而眠的两人竟是那般的和谐美好。 到底有多久了呢?又多久不曾见她笑了? 这是楚泽醒来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值得深思的问题,他似乎很久都不曾见她笑颜了。 怀中的人儿枕着他的臂膀睡的香甜,即使此时手臂已经麻木了,他却不忍抽开,就那么贪婪的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可爱。可是,只要她醒来,这片和谐安宁,就会彻底消失…… 楚泽有些懊恼的苦笑了,强势霸蛮如他,到了今时今日,他竟然有些后悔当初那般蛮力对她了,是他毁了她最后的静美。 “可是,只有那样,你才会是我的……”他轻抚着她的秀发,低低喃着。 是啊,若他不那般强取豪夺,只怕写小人儿早就同那穷酸书生共谱佳话去了。说来,他还真是坏的透彻,在沙场上杀人不眨眼,在朝堂上也是阴狠毒辣,如今到了心爱的人这,还是犹如野狼般蛮横无极。 也难不怪她会怕他,会恨他,会想着逃离他。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今生注定了是他楚泽的人,就算是恨是怕,那都没有任何用。她若想跑,他定会叫她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求订阅 第77章 [48] 明姝醒来时,浑身的力气也回笼了些,可如何还是挣不开楚泽的钳制。小脸垂的很低,就是不愿沾挨楚泽一分,努力的往一边斜去。 她是蜷缩在他身边的,绒巾下的她还是□,楚泽笑着捏住她的小脚,轻轻揉玩着。那入手的细嫩,可是比上等的丝绸还让他舒服,靠近些,她身上的少女芳香更是迫不及待的往他气息里窜。 “姝儿的脚真小。” 他毫不吝啬的赞美她,不曾包裹的天足,却小巧的惊人。发生关系后,他就喜欢将她的脚捏在手中玩,那种美妙的感觉,当真是无以言语。 明姝只当他是说些下流话,惨白的面上浮起一丝怒红,努力的想将自己的脚抽出来,咬着牙道:“你松手!” “呵呵。”楚泽这一觉睡的舒坦,连带的心情更是不错了,对于明姝的小反抗,也只当是情趣罢了。瞧着她嘟嘴撇眉的娇俏样儿,他就忍不住往下压了压她,吐着热气的唇开始靠近她的颈脖。 说真的,那细细长长的颈脖,犹如天鹅般优美,白皙的甚至都能看见血液的流动了。他向来都是个嗜血的人,不知有多少次,都想直接那么咬上去,狠狠的吸食属于她的血液。 那味道,肯定很甜很甜…… 待明姝对上他那双泛着浓浓嗜血之意的眸子时,一切都迟了,他已经咬在了她的脖子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惊呼出声。 “啊!走开!走开!” 来不及感受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的脖子被他咬破了,那难言的疼痛叫她生寒。他面上如同野兽般享受猎物的表情,更叫她绝望无比。被松开钳制的小手开始挥舞,死命的拍打着他僵硬的双臂,水眸一片湿润。 他是个疯子!不折不扣彻彻底底的疯子! 楚泽只一手掐着她腰,一手捏着她的脊骨,便断了她的一切生路。那流入口间的温热血液,似乎还带着一股芬芳,弥漫在他的口中。 果真是让人疯狂的味道…… 等楚泽自行放开明姝时,怀中的人儿已然有些昏眩的状态了,他却不以为意的舔着她脖间残留的血迹。一如多年前,他带她出行游玩时,她伤了手,硬要他给舔舔的情形,真是让人愉悦。 “真是栽你这丫头手里了。” 她,于他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不同于他后院的那些个女人,她生生的就牵扯了他的所有目光,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他失心失神,让他欲罢不能。 闻言,明姝惨然一笑,丝毫都不在意脖间的疼痛,鼓足了力气,就朝他嗤道:“疯子!” 楚泽俊美的面上有过那么一刻的僵硬,但是很快他就掩盖了过去,谁叫明姝说的是实话呢,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不折手段的疯子。 “今天去楚歆那儿,可是见着了不该见的人。” 明姝被他稳稳的抱在了怀中,头脑阵阵发晕,在听清他这一句话时,登时就一怔。她自知楚泽的手段,这宫外都是他的天下,何况对手楚歆那里。至于他所谓的不该见的人,莫约就是在说晏轼了吧。 她有些防备道:“又如何。” 本是无意回答他的话,可是想起晏轼那人,她心里的疑问也是不断,下意识的还是回了他,大抵是企图他能给她答案吧。 楚泽淡笑着为她拢了绒巾,漫不轻心道:“有些事,你这小丫头还不需要知道,待日后就清白了。” 明姝冷然,早知他是不会轻易透话给她的。不过她本就是不愿低头的人,所以关于晏轼的事情,也就到此完毕。 薄翼纱窗外不断有凉风灌入,此时明姝已然恢复了气力,思及两人已在房中呆了大半时日,却无人来扰,直觉楚泽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定是她所信任的人。 安儿?亦或是静儿? “已过午时了,皇叔还是早些离去吧。”明知自己是反抗不过他,也就放弃了那矫情的扭捏,还倒不如省些离去想想如何赶走他才好。 方才他不碰她,并不代表这会就会不碰,况且他楚泽本就是那种时疯症的人。 瞧着明姝一改之前的娇柔软糯模样,还这般强撑镇静的同他谈话,楚泽可甚是欣慰。松了绕在指间的发丝,就暧昧的点了点她的脑门。 “哟嗬,宝宝的胆子真是大了呢。” 不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话语,都叫明姝有种反胃的感觉。敛了眼眸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小手也循着绒巾的边角捏紧,生怕他一时发癫扯光了去。 “你六叔可就要回来了,你说我该怎么迎接他呢?” 陡转的话头却直接牵扯了明姝的心,楚离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帮她扳回一城的重要角色。楚泽本就与他不和,派去暗杀的向来人都是失败而归,而那边派来暗杀他的,也都是惨然离去。两人暗斗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稳坐上风的。 可如今,这局势隐隐的有些变了。 皇帝安插朝中的心腹,楚明晋手中的兵权,楚歆的狠招,各方各个势力的人,都是恨不得除他而后快。可天生就是上位者的他,自然是要好好应战。 明姝既然那般看重楚离,那就从他开始吧。 那日两人在榻间相依了半日,明姝终究是没回他的那话,可临走时,他唇畔的森然杀意,直叫她心惊到如今。 “殿下,奴婢回来了。” 瞧着一头微汗的静儿,明姝皱眉道:“东西她可收了?” “不曾,皇后娘娘直接让人给扔出了殿,奴婢也没敢捡回来。”静儿低头不忍的回到。 闻言,明姝不免有些失落,回宫数日了,可晏晚还是不愿理会她,送去她昔日喜爱的玩物,皆被她抛出了殿去。楚明康都来宸玺殿询问她不下三次了,这不,她刚刚挥退了静儿,一身龙袍冠冕的楚明康又驾到了。 “皇帝哥哥……”她甚是无力的唤了一声。 楚明康大抵也知她今日心境不好,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又不是甚大事,哭丧着个脸做何,到底是怎么了,你也就同皇兄说说吧。” 近日明姝同晏晚的关系,恶化的叫人咋舌。一边是他的嫡亲皇妹,一边又是他心怀爱意的小皇后。这边宠爱了十几年的皇妹是有意道歉讨好,可那边娇气的小皇后却得理不饶人。也好在他近来朝堂上政事得意,多了空闲时间来理理两人嫌隙。 明姝本无意诉说,可是瞧着楚明康关切的表情,她就开不了口,忆起他比自己大许多岁,脑海中顿时就是灵光一闪。 “皇兄可清楚皇姑的驸马,就是阿晚的父亲,可知他底细?” 楚明康一愣,倒是不知她为何会问出这么个事来,敛眉想了想,便道:“晏驸马那人曾是名震天都,可如今闭门不面世,早些年皇兄就不曾见过了,不过也知道些他的事儿。” “皇兄可知他会医术?” “驸马竟会医术?呵呵,这倒叫人刮目相看啊。”楚明康挑眉,饶有兴趣到。 这天下皆传晏驸马文采了得,却不料竟是个会医的,真真让人开了眼界。明姝不由想起那日晏轼亲手开给她的药方,尽管后来被晏晚撕了个干净,可上面的药材名还是早早的就被静儿背了下来。她从公主府回来后,因着楚泽突然的那句话,就对晏轼放不下心。 便特意吩咐静儿去按方抓药,这药才吃了这么几日,整个人就大好了不少,足以见证那人医术高超。也就是这一点,更叫明姝起了疑心。 “他医术不低,为何阿晚会那样?” 是啊,他的医术不错,人们都传闻当年荣太主在怀着晏晚时,是不小心食错了药物,所以晏晚生下来才智力有伤。可晏轼既然同楚歆情同意合,那为何不救治呢? 楚明康怔然,楚歆怀晏晚那阵,他已然十岁有一了,很多事情还是记得的。那两年间出了不少事,头一件便是年前先后薨逝,二个就是楚歆诞女。 “姝儿怎的纠结这么个事儿来了,皇姑是误事了药物,估计是救治不及才导致了阿晚那般吧。更何况,那时也没人传出驸马会医呢。” 明姝却是如何都想不通,晏轼挥开晏晚的那个场景,无时无刻的都出现在她脑海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会那般厌恶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楚明康自是不知那日的事情,他只当明姝是好奇晏轼罢了,就柔声道:“可是见了驸马?” “见了,可是……”她点着头,有些迷惑到。 “出了什么事情吗?”他思及晏晚近日的不正常,便猜到可能是那日她们出宫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这事可能就是同晏驸马有着关联。 明姝无奈,她是如何也想不通了,只能和盘托出,寄希望于楚明康。 “皇姑父似乎很厌恶阿晚,甚至根本就不愿意阿晚靠近他,阿晚那日被他推开撞在了栏柱上,额头都肿了,他却毫不在意……” “当真?!”楚明康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做到了双更~~抹泪。。 第78章 [49] 楚离回来了。 被楚泽压制于封地五年之久,他终归是回来了。这日的帝都城,暖阳初照,近千人的队伍一路从城门浩荡行至宫前。 明姝在宸玺宫里听了宫人来报后,不免心头大喜,倒也非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仅是因为她幼时与楚离还算亲近的一点感情。这么多年了,楚离常遣人送些小物件进京于她,顺带的夹着一封关怀浓浓的信笺,在她心中自然是占了一般地位。 如今她大了,也不好往前堂去,只能使了安儿去打探,自己在宫里守着。心头喜悦难耐坐不住,瞧着外头天光明媚,就拢了裙摆走出去。多日都不曾好好的晒晒太阳了,甫一出去就有些晕眩,不由的抓紧了身边宫人搀扶的臂弯。 “殿下,您还是回殿休息吧。”宫人不安到。 明姝淡淡一笑,这会她哪还休息的好,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盼了那么久的人,可算是回来了。打心底的,她还是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楚离,想让他好好看看,小丫头长大了。 可惜,明姝在殿外等了很久,也不见心念的人来。柳眉皱的愈发深了,直觉可能是出事了。果不其然,待打探消息的安儿一回来,就道出了一条震惊的消息。 “什么!在朝堂上争辩起来了?”明姝大惊失色,一时不察就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身边的宫人忙上前替她擦拭有些烫的水渍,却被她挥开。 安儿本就有几分犹豫,不敢回了真话与明姝,如今瞧她这般失态,忙跪□子道:“殿下勿急,六爷定不会有事的。” 想起她方才所见,大堂之上的那番激烈争吵,恐怕也是新帝登基以来最难堪的一个场面吧。 至于如何争辩,那自然是少不了两方人,一党自然是楚泽,另一党便是楚离楚歆。要说这事也不算大,也就是楚离归京带的近千侍卫,偏生就为这事,双方开了战。 楚泽冷笑挑眉道:“便如安王所言,因身染疾才带了些“侍人”伴行,以顾突发之忧难。可这但凡有目之人,都是能瞧见那千人身着的铠甲呢。” “安王不过是带了近千侍人归京几月罢了,拥有三千亲卫兵的摄政王怎就要抓着这么个不起眼儿的事辨呢?”楚歆抢在了楚离前面,缓缓说了这一席话,染了红脂的唇瓣,似同沾了鲜血般。 内阁大臣桓肃抚须,淡然道:“太主所言甚是不妥,太祖时期便定了规矩,居封地王侯者,归京随侍不得过五百人。违者……当以国法处之。” 久坐马车赶路的楚离似乎疲惫极了,坐在皇帝御赐的椅凳上一言不发,只眯眼观看着,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倒是面容精致的楚歆嫣然一笑道:“桓大人又可知,安王此次归京是带了不菲的贡品,一介王侯带着上贡品,随行若只有五百人,岂非儿戏了?” 楚泽大抵也是觉得没趣了,任由心腹的几个大臣同楚歆辩了去,自己则是把玩着指间紫戒冷然。不经意对上楚离饶带戏谑的目光时,他沉沉一笑。 “好了!众卿家都不用再争论下去了,安王此行是得了朕特批的!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朕不想再听见谁说这事与非。”楚明康面色是难看的紧,终日伪装的温和面色是再也挂不住了。 楚泽唇角微扬,目露讥讽道:“既是陛下特许,臣等自然是不会再追究了,不过……” 这事太小,楚泽也没打算闹起多大的风波来,无非就是想扳回一城,以示自己上风之位。不过,瞧着楚离那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委实是有些没劲了。 楚离到宸玺宫时,明姝正在宫前的一株琼花树下转着圈,饶是无聊的用绣绢兜着玉白花儿把玩。散在肩头的长发被清风撩起,透着白花洋洋在午后的暖意中,美的不可方物。 “姝儿。” 男人清冷的嗓音惊的她猛然一愣,拿着绣绢的小手一紧,蓦地旋身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的男人白衣翩翩,面上是她多年前便最喜爱的暖笑,入水眸子中化不开的是点点柔情,唤着她名的声音,隐隐透着浓浓疼爱之意。 “六叔……” 她有些不可置信,天地万物皆是一片绿意,唯独他一袭白赏翩若仙人,风度清儒。樱唇缓缓糯动,手中包着花儿的绢帕都掉在了地上。 楚离不免讶然,几年前他走时,明姝尚是梳角幼女,虽早知她有天人之姿。却也不妨如今再看,真真是美的出尘。金线滚边的刺绣嫩粉长裙,迎风而立,高贵且清纯,眸含秋水,晶莹闪剔。 “姝儿,六叔回来了。”瞧着她眼中不可置信的光芒,他笑着又唤了她一声。 明姝回神,再也压不住激动心绪,提了裙摆就朝他跑了去,面上是难掩的欣喜。边跑还边唤着:“六叔……六叔……” 她这跑的有些急,楚离不免有些吃惊,以前可不见这小丫头这般急切的见自己呢。看着她踩在小石子路上,他是惊了好几下,再也看不眼,几步上前就将她揽在了怀中,生怕她摔出个好歹来。 明姝用力的在他怀中磨蹭着,努力汲取那令她心安的气息,跟幼时一模一样,她的六皇叔终于是回来了。小手死死的揪着他的衣摆,就是不愿再松开。 楚离微微颔首,唇边弧度优美,俊逸的脸上时布满宠爱。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摸着少女的长发,同时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一走几年,虽还与明姝有些联系,可也是没见着人,仅凭一纸白笺,他还真怕她疏离了呢。看现在看来,这小丫头可是比以前还粘他的甚。 “我的姝儿终于长大了……”他语气不明的叹了一口气,眸中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曾几何时,他是多么的盼望着她能快快长大呢。如今,她真的如他所期盼一般,成了妙龄少女。即使中间他们空白了几年时光,他却有信心能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宿舍的人又吵,什么都写不出来……抹泪 第79章 [50] 楚离的到来,于明姝而言,便是久旱逢甘霖。 “六叔此番归京,可否久居?”明姝从安儿手中接过了茶盏,复递给了楚离,明艳的小脸上是浅淡欣喜的笑容。 楚离兴味挑眉,头次他走的焦急,连明姝都没好好告别一番,却没料到这丫头还是如此念他。 “丫头放心便是,六叔这次可能要长居一时。” 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 闻言,明姝登时大喜,攥着衣裙的小手这才松展了开,瞅着楚离面上的一丝疲色,她忽而想起了晨间安儿来报的话。心里不免膈应,有些迟疑的看向楚离,道:“听闻今晨六叔在殿上……” 后半截的扫兴话头,她不便说出。 瞧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楚离放了茶盏就勾唇道:“你这丫头怎的人大了,却没了小时候的霸气了呢?” 明姝面色陡变了一刻,殊不知就是这么无心一言,如同利刃般戳了她的心头。霸气?小时候不知个天高地厚,自然就了不得。可现在,她处处都受着楚泽的压制,日日都要担惊受怕,哪还霸的起来。 谁都不知情,楚离也不例外,还当明姝是大了,收心做淑女贵公主了呢。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面上笼的一层阴靡,他自然是没错过,好在两人坐的近,下意识的就伸了手去碰明姝的脸。这个动作,他可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却在将将要触碰的一刻,明姝起身跳来了。 “不要!” 那样的防备,那样的惧怕,楚离直觉那不是对他而表现的。可是看着明姝隐约有些发红的眼眶,他有些迷惑道:“丫头这是怎么了?” 他饶是关切的声音让明姝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忙敛眉强笑道:“我没事,没事。”心下生怕被楚离看出个端倪来,忙坐了回去,扯开话题。 “六叔你还没告诉我呢,晨间到底如何了?” 楚离微微侧眸,暗自压下了心中迷惑,情知明姝有事难言,也便不再追问。接了她的话头道:“也无甚大事,倒是不曾料到啊,你三叔如今可真厉害。” 不,其实他早已料到了,早在当年他被楚泽一党制压泯州不得归之时,他就知了。 饶似打趣的轻快语气却叫明姝不安,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公主了,如今该懂的事她已懂,这百变政堂是她最为厌恶之地,那日楚泽有言在先要备大礼相迎楚离,自然是不下轻手。今日朝堂之上便发难,只怕是再容不得楚离了。 楚泽那人,她如今厌的紧,想死他来,她就觉得脖子疼的慌,那日被他咬了一口,出了血。那种痛苦却无力,只能清晰感受血液流失的绝望,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三叔是摄政王,自然厉害。”皱眉冷声到。 不难看出明姝对楚泽的一腔愤恨,连楚离都有些吃惊,她眼底的怒意可是无比的真。 “姝儿怎的对你三叔这般大的怨仇了?”他趣到。 明姝抿唇,楚离那漫不经心的淡然模样叫她无奈,狠狠的便跺了脚,好在软底的宫鞋隔着,她也没觉得痛,眉目不悦弯挑:“六叔知道的,我讨厌他!” 楚离一怔,忆起幼时明姝告诉自己的那番话语,不由吃笑道:“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丫头还记着仇啊。”转念想想,自幼娇养的小公主,蓦然被自家皇叔深秋天里扔进了湖中,怕是换谁都会又怕又恨吧。 明姝知他说哪去了,本就无意解释,只好顺了他的话。 “反正他不是好人……”攥着手,想起楚泽欺压自己的一幕幕,心头万般愤恨,到了嘴前也就化成了这么无力的一句话,甚是忧郁。 楚离了然淡笑,眸间异光隐现。忽而想起了那么一件事来,便对明姝说道:“丫头可还记得自己以前的那个宫人,阿南。” “啪!” 她方端在手中的茶盏失力砸向了地面,淡青的茶水溅了她一裙脚,却失神不自知。大大的月眸圆瞪直视楚离,清茶淡郁袅袅慢开,破碎在大理石上的名贵茶盏惊的外面宫人跑进。 “殿下……” “都出去。”楚离挥手到。 领头的安儿眼尖的瞧着那一地狼藉和失了魂般的明姝,哪里放心,抬脚就想往里面去,却被楚离一个冷厉眼神吓退了脚。她从未想到,那个传闻中温润儒雅的六王爷,竟会有如此骇人目光,直震人心。 待人都散了,明姝才喃喃道:“六叔何出此言……” 一个失踪那么久的人,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人,再次被提起,绝对不会是单纯的提起。 楚离情知阿南于明姝的重要,那个女人虽只是一介宫人,可对明姝而言,便是亲人。她自幼失母,被阿南带大,即使如今很多人都已经不再记得她,可明姝是绝对忘不了的。 “姝儿无需如此,人失踪了这么多年,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的消息,你若想知,我说于你便是。” 明姝慌乱点头,她自然是想知的,那年阿南失踪的诡异,她不过大病醒来,她就不见了,如何找,也寻不到。她失望过,可是偶尔午夜梦醒时,还能清晰想起梦中阿南是如何哄自己入眠的。 又如皇姑楚歆所言,她是被人落了毒,才会失了记忆。也就是她中毒后,阿南没了。冥冥间,很多事情都被挂上了勾,似乎很多事情都发生在那一年里。 她甚至有几次寄希望于阿南,是不是找到了她,就能知道那时出了些什么事呢? 只可惜,这么多年了,皇室秘密出动的暗卫无数,竟都不曾寻得她人。 “六叔快些告诉我!阿南到底在哪里!” 情急之下,她并未看见楚离稍是阴霾的神色,急促的询问,换来的却是…… “她人已不在世间。” 夜晚总是来临的很快,而禁宫今日的夜,注定了是不宁静的。彩灯高悬,红绸飞舞,盛钺殿中一派欢歌。举杯相敬的大臣,谈笑嘤嘤的诰命,皇宫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明姝端坐在御座下首,面色冷然的饮着杯中美酒,殿中不乏英俊世家公子朝她看来,那个个眼中藏不住的炙热光芒,让她极度不适。可只是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晏晚频频侧目的阴狠目光,楚泽意味不明的冷笑,楚明卿一搭没一搭的关怀语言,楚明晋看向晏晚的诡异眼神,楚歆妖艳的红唇…… 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叫她心乱的便是…… “新科状元爷近来又要晋升了呀,可喜可贺!” 他就坐在殿中不远处,大臣有些醉酒的恭维贺喜极其大声,就连御位上的楚明康都举起了杯。昔日那个与她半言便会面红的少年,如今早已变得成熟太多,面不改色笑着回敬所有人,以示他如今仕途的成功。举止有礼,风度翩翩,旁侧的宫人满酒之时,都看直了眼。 果然是个蒙尘的天之骄子…… 她苦笑着饮下一盏又一盏的酒酿,甚至连楚泽那几乎暴走的神色都顾不得,只看着殿中那一人。 “啪!”一声脆响,喧哗殿中顷刻安静了下来。 明姝也随之而惊,顺着众人的目光移向了楚泽流着鲜血的那只手,碎在地上的酒盏让她愣神,对上他阴鸷的视线时,悚然心跳。 “摄政王可要小心啊。”楚歆唇角染着笑意,极似关怀到。 随后便是一众大臣祈言:“摄政王安康”整齐划一。 楚泽挑眉挥开了跪着替他包扎伤口的宫人,似笑非笑道:“本王无碍,劳众卿忧心了,继续吧。” 他一言即下,殿中的众人才三三两两开口,不一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转眉间,明姝偶然看见了楚明康厉然的侧面,杀意约现。 楚泽的权威,再次挑战了帝王的威严。 明姝是不敢再看过去了,只怕对上楚泽那要吃人的眼神,兀自转了脸跟楚明卿说话去了。 “二哥近来都忙些什么去了?”想想她回宫这些时日,除了最初时楚明卿陪在左右,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就没再看见他人了。 楚明卿微微含笑道:“你丫头可终于关心起二哥的踪影了。”欣慰的打趣。 “只是多日不见二哥,念的慌。”明姝掩面,梨涡轻旋。 “哟,那可真是荣幸了呢。”从明姝手中接了酒盏而过,楚明卿笑的极是开心,忽而笑意更浓,靠近了明姝,压低声儿道:“姝儿瞧瞧下边,那第三排的绿衣姑娘如何?” 明姝吃惊,放了手中的筷箸就朝楚明卿所指看了去,下方第三排处,赫然坐着一名绿衣秀琼的女子。她似乎不喜说话,独独一人低头夹食,单看那侧首,还真是个秀气的人儿。 “二哥可是看上了那女子!”明姝了然调皮挤眼。 楚明卿顿时有些面赤,扯了扯明姝的手臂,示意她小声些,生怕别旁人听了去。 明姝这回是上了心去瞧,那女子所坐的地方不算远,家中地位该是不错的。举止间也能看出家教良好,是个不错的姑娘,也难怪楚明卿看的上眼。 “二哥只托你瞧瞧,可别胡乱说话。”他有些急了,掩饰着。 明姝嘟嘴道:“你都说的这般明显了,还怕我胡言了去。”话锋陡转续:“不若,我去将那姑娘约出,给你个机会!” 楚明卿一把就按在了明姝的腰上,威胁道:“你丫头再胡说,可别怪二哥下狠手啦!” 明姝忙赔笑。 “不叫便不叫。”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一万五的榜单。。今天才开始写。。作死啊 第80章 [51] “南华今日倒是好兴致呢。” 明姝尚与楚明卿耳语间,忽的便闻那侧的楚歆开了腔,挑着音的话语,如何听也让人觉着怪异的紧。顺声望去,荣太主楚歆正擦拭着指间黄金护甲,眉也不抬,只那唇侧的笑意有些凉。 “皇姑好眼力,本宫今日确实开心。”她将视线移直楚离那方,以表明自己是在高兴着什么。 大殿顷刻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听楚歆漫不轻心的笑道:“本宫也该了然公主今日的欣喜,瞧瞧这一殿的世家英俊,被我们的公主瞧上了眼,还真是修福缘了。” 明姝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情知楚歆在故意扭曲她的话题,直觉她别有用意。不由的拉住了身边的楚明卿,暗有求助之意。 “皇姑说笑了……” 她掩面状似娇羞的朝楚明卿抛了眼神,楚歆有意刁难她,若她接话头,只怕她会拿她婚事说由。假使她直言是为楚离,那又得罪了下方世家贵族。 楚明卿知道明姝的意思,可还没来得及想个由头开口,便被楚歆抢了先。 “公主及笄都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谈婚婚嫁了吧。” 她这一言,明眼人都知道是要出事了。明姝虽已及笄,可也长不过就几月罢了,如今荣太主这般急切谈论她的婚事,该是有意要做什么。 久不曾言的楚明康终究是开了口:“皇姑此言差矣,南华不过方及笄罢了,朕看这婚事还是可以迟些时候再说也罢。” 明姝心顺了些,有楚明康在,她尚不需担忧什么。却不料坐在楚明康身侧的晏晚竟也跟着道:“本宫未曾及笄时便嫁了陛下,南华公主如今已然及笄,如何就不能选驸马了?” 晏晚倒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和平日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只这一句话,便断了楚明康的后路,若他再说下去,倒真显的是他的不对了。 “呵呵。”楚歆妩媚一笑道:“连皇后都这么说了,陛下怎么看呢?” 怎么看?楚明康这一看就沉默了久久不理会,端着龙头杯盏大饮了一番,便起身道:“今日乃是朕六皇叔,安亲王归京的大日,众卿便为他举盏共洗尘吧。” 皇帝都开了口,谁还敢迟疑呢,纷纷端起了面前的翡翠杯盏朝楚离那方敬去,再次整齐划一道:“安亲王一路辛劳了。” 楚离是坐不得了,忙起身回敬道:“谢众卿。” 楚歆不愧是楚歆,即使楚明康如此不给她留颜面,她也丝毫不变色,饮着杯中琼酿,不知又开始思考什么去了。 再次陷入喧哗的大殿,赫然多了一份不适。明姝本来还是一番好心情,想着多瞧瞧她二哥看上的女人,却不料被楚歆这么一搅,委实坐不下去了。 “二哥,帮我掩护下……”她压低了声。 楚明卿立即配合点头,招来安儿扶她悄悄退走,饶是有心人瞧着,估计经方才那一梗,也没人怀疑什么了。 出了大殿,明姝才淡了面上笑意,长长舒了口气。顺着八角宫灯道走了去,鹅黄的金边长裙逶迤拖地,暖暖明光洒下,倾城容颜显的极不真实。 “咳咳!” 走了好一会,陡来的冷风吹的她有些发凉,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长裙,如今快要入秋了,风也不似之前那般无力,这灌入一小些,也够人受凉的。 “殿下,不若回宫去吧?奴婢去安排轿撵……”安儿联系到。 明姝摇头,顺势便坐在了雕花护栏上,抬起头看着层层云雾环绕的月牙,眨眨眼道:“你回殿去拿披风来,本宫想独坐会儿。” 下意识的,她不想离开这里,远处宫殿的笙歌几不可闻,她却存了私心想坐下不走。在殿中,她不敢看他太多,如今出来了,总算是能静静了。 安儿惊愣道:“殿下……这不好吧。”她如何能放心让明姝一人坐这。 “你怕甚,这是宫中,快去快回便是,本宫无碍的。” 闻她如此言,再观她因受冷而皱起的眉头,安儿这才不敢耽搁。 “那奴婢这就去取,殿下您可别走。” “去吧。” 等安儿的身影走远了,明姝才松了抱臂的手,腕间的金钏子叮咛作响,将头靠在云纹宫柱上,冷冷开口道:“出来吧……” 一言方落,栏下的草丛便是一阵晃动,深蓝色的云鹤官服在暗夜里显得很不起眼,少年只随手理了理,便翻过围栏站在了她的面前。 “……阿玖。” 很久了,似乎很久很久了。她很久没有听到他如此唤她,他也很久没有如此当年出口了。 那日益成熟的面庞,不变的是永远的清雅柔情,在看着她时,总似是化作一缕春风,慢慢的吹入她的心中。 “文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话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声音唤出口。只简简单单两个字,她却颤抖了嗓音。 裴应清在她唤出两字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伸手就将她从栏上拉起,紧紧抱住。 “你瘦了。” 他的第一句话,直接便叫她流了泪,他还是那样的体贴她,从不会问她为什么。即使几月不见,即使他担惊受怕久久,却在抱着她后,忧心她的身子。 “你也是……”她哽咽着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贪婪的汲取着心安的气息。这么多年了,她最贪恋的便是他的一腔柔情,和他的安全感。分开几月不见,心中竟都生了想永不分离的念头出来。 他轻抚着她的乌丝,在昏暗的宫灯下,清亮的眸中竟落出一滴泪来。 “阿玖……不要离开我……” 她看不见他的泪,却能听出他的疼。他在怕,即使现在他抱着她,可冥冥中,他感觉一切都变了,一旦他松了手,怀中的人儿就会消失。 明姝没有回答他,细瘦的手臂就那么死死圈着他的腰身不愿松开。她真的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 ——你楚明姝永远只能是我楚泽的女人。 ——若敢与其他男人纠缠,我饶不了你。 “不!不要!” 她猛的推开了裴应清,一脸失措的喃喃着,她怕极了楚泽,甚至他说的每句话,都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间。如何都不敢再靠近任何人,因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玖,你怎么了?”他不安的想上前,却被明姝挥开了。 “文歧……你走吧……” 费了空前的勇气,她才讲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即使在心头默念了万遍,可直到说出的这一刻,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她本以为裴应清会一如既往的不再问她,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沉默理解了,她哭泣的模样真的是刺痛了他的眼。甚至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上前就将明姝抱紧,痛道:“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阿玖你知道的……可唯独这个,不行……” 真的不行,她不知道的,他没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他忍了太久,却不料换来的是如此结果。他知道那不是明姝的真话,可他也知,她是为他好。五年的时光,让他走进了她的心,懂她的思想,却不料会像今日这般苦涩。 明姝任由他怀抱着,从最初的苦楚,慢慢转变为了木然。她如何想离开他呢?五年了,她的人生里出现了无数人,可偏偏就他占据的位置最为特殊。 尔虞我诈中,能找到今生所爱,她真的是庆幸万分。可是,如今缘分到了尽头,她也强求不得,除非…… “文歧,你先松手吧。” 他委实下了一番力气,箍的她有些不能呼吸了,从怀中退了些许,憔白的面上早已泪湿了妆容。 “阿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们已经都互相约定好了的,他功成名就之日,便在金殿上求娶,给她天下最好。可迟迟不得她的回信,终日惶惶,再见之日竟得她绝言。 叫他如何甘心呢! 明姝闭眼不语,是她失信于他,她无甚好说,只怨天公不作美,更怨楚泽的蛮狠强拆。她尚记得那日他手持她赠与裴应清的龙佩,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 她斗不过他,裴应清也斗不过…… 如今好不容易捱到了楚离回来,她终究有了一丝希望,可她却不愿意赔上裴应清。楚泽曾说过,若她敢胡乱起心思,第一个除的,便是她心头上的那个人。 所以她别无选择。 “文歧,是我错在先,我对不住你。” 幼时的楚明姝是不会与人道歉的,直到遇见了裴应清,她才懂得对不住该怎么说。可他教会她的,又何止一句对不住呢。 还有那一句痛彻心扉的“我爱你”。 夜风微凉,她颤着肩臂想要越过愣神的他,可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无声的哽咽,泪珠不断滑落,他自是看在眼中,却无法伸手去为她擦拭,因为她已经摒弃了他。 “阿玖……给我时间,让我保护你……” 他们之间,隔着的千道沟壑名叫——权力。 作者有话要说:不做死的继续更新。。 第81章 [52] 明姝终究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就消失在了夜色中,独留下裴应清一人孤立不愿离去。手中的雪白绣绢已经被握的变了形,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从地上捡了明姝的,一直宝贝到如今。 可是她人已经走了…… 天边云际愈发阴霾,明姝狼狈的才跑了一段路,便被人拉到了暗处,她惊的刚要大叫,却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 “嘘,阿玖别叫,是我!” 耳际边上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放下了戒备,从楚致缇的怀中退出,胡乱的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哑着声儿道:“你怎得在这?” 楚致缇扔了手中的桂花枝,面色郑重的揽过明姝的肩臂道:“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了什么?!” 他自嘲的扯唇道:“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说吧,为何要那般作践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明姝可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尊贵的公主,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到。可是今夜的她,竟然会哭着放弃自己最爱的人,真的太不像她了。 明姝终究是再忍不下去了,扑在楚致缇的怀中就大哭了起来,好在这次地方较偏僻,树木半掩,也不见人来。一腔的委屈愤恨,就随着泪水发泄在了楚致缇的衣襟上。 “阿致……我不想的……” 楚致缇说不清心中是如何的感受,他除了震惊便是心疼,他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明姝,会哭的这般凄惨,爱而不得的痛,让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在一起呢?”他迷茫的问到。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如现在,她将这句话说给了另外一个人,终算得到了所谓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惨白着脸蜷缩在榻尾,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她晨间修剪好的花束走来,手中拿着的是她的披帛,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楚泽阴阴一笑道:“为什么?因为三叔喜欢姝儿啊……” 他喜欢她,所以就不许她再喜欢别人,甚至连看,都不可以! 宫灯照的明亮,可门窗久闭的寝殿,任她如何都唤不来人,只能绝望的被他捉着脚踝往外拖,紧握着她脚骨的那只手,冷的出奇,她却不及感受,只能失措的啼哭求饶。 “三叔!不要再这样了!这是我的寝宫!恶心……” 大抵是她最后那句话惹恼了他吧,冰冷的大手猛的就松开了她的脚踝,在她想逃离之前,一把揪住了她的长发,狠狠一扯。 “恶心?他抱着你的时候,你知道三叔在想什么吗?” 她受了压迫力不得不抬头,痛哭着。她以为所有人都出宫了,她以为能一个人偷偷躲着哭泣了,却不料楚泽出现在了她的寝宫,就连宫人,都似乎集体消失了般。 “三叔那时候在想,是不是杀了他,姝儿就能乖了呢……” 明姝不想设想那样的场景,可她知道,现在的她是乖了。任由楚泽的唇舌扫过眼眉间,断了滴滴垂落的泪珠儿。 她蓦然想起那会儿楚致缇说的一句话来——阿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以前的她无法无天的胆大,现在的她…… “啊!” 第二次,楚泽张口又咬在了她的脖颈间,很快一阵剧痛后,便是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觉。上一次,他咬了她之后,不知上了什么样,不仅伤口没了,那地儿还看不出一点痕迹。可伤痕能消,留在她心间的恐惧呢? 她似极了渴水的鱼,无力的张着嘴,虚弱的动着。华丽的裙衫凌乱不堪,精致的面容苍白而绝望,红肿的眼睛,空洞的睁着。 楚泽嗜血,却只喜拿人血喂宝刀。他真的是爱疯了明姝,甚至在吸食到她甜腻的血液时,生出了想将她生吃了的冲动,似乎那样,她就永远是属于他的了。 “姝儿想死么?” 他的声音很沉,魅惑至极,唇侧齿间还残留着她的血液,是那般的新鲜,让他爱不释手。 明姝瘫在他的怀中,颤抖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可放大的瞳孔,无一不显示了对他的恐惧。脖间的疼痛比上次更甚了,这次的楚泽是被她彻底惹怒了。 他掐着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他,可是空洞的眼眸中,如何也容不下他的身影。真的是疯了,他俯身就吻上了她泛白的唇,从温柔的舔舐再到粗暴的啃咬,隐隐有血迹渗出,他却还不愿放开她。 “姝儿,我的姝儿……真的爱你……” 绣凤的宫装被他拉了开,她终于露出了慌色,惊喘推搡着叫嚷:“走开!你走开!三叔……不要……为什么!为什么!” 就是这双眼睛,纯净如秋水的月眸,让他爱的疯狂。可是,自从他得到她后,似乎什么都失去了,再也听不到她欢心唤他一声,再也得不到她的一个拥抱…… “姝儿乖,不哭。” 冤孽,都是冤孽。 他面无表情的将她抱在了怀中,有些笨拙的说着和幼时一样的话语,企图如期奏效,唤回她的欢笑。 菱花罗帐半散,挡了明光,他却还能清晰看见她痛苦的表情,心头无尽的苦涩,就连手心处的伤口何时裂了开,也无暇去顾及。 “阿南……阿南是你杀的吗?” 他还抱着她不停哄着,她却颤着声儿问出了这一日纠缠了自己最深的问题,她已然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于楚泽,她真的是再也无力反抗了。 她哀伤的神情叫他稍是不安,替她捂住了脖间的伤口,沉声道:“你又不愿信我。”唇角微挑的弧度,讽刺极了。 明姝睁大了眼,楚离下午的话还是那般清晰的回荡在她耳间…… ——我的人去是,那地方已然没了一个活人。 ——属下只从那带回了一个包袱。 ——人已不在人世了。 ——据查,摄政王曾派人前往过边关。 他说她不愿信他,可他那样对她,她还如何能信他!纤细的五指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襟,哽咽道:“三叔,不要再这样了,我怕……真的怕……” 这样脆弱的明姝,倒叫楚泽升起了异样的错觉,似乎从一开始便是他错了,他不该觊觎她的。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不曾让人去杀过阿南,你信也是,不信也还是。” 他从不屑于解释任何问题,可是在明姝这,他真的是破了太多的例子。 为她顺好了青丝,掏了怀中的药瓶为她上药,动作极其轻柔,可是自己的手掌心里还不断的渗着血。夜间殿上的一腔怒火,这会早就消失殆尽了,他对她是再下不去手了。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变现的软弱了,他是真的拿明姝不知如何是好了,再强硬的手段,到头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他却是越来越舍不得伤她。 果然,一个向来强大的人,一旦有了弱点,那便是致命的伤害。 明姝,便是他的软肋。 他的一言换来明姝恍惚一笑,似是嘲讽,又似悲凉,却都叫他爱恨不得,只好吻上了她的唇,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真实的她。 尽管她是那般的抗拒他,可他还是强硬的想让她与他共舞……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感觉自己神了。。居然能冒出第三更。。。 我写会写那句话了,该拿你肿么办! 第82章 [53] 楚离遣人给明姝送来了一个包袱,普通的碎花大布摊开后,只有少量的几样物料,可是明姝却愣了神。里面那只做工繁复的雕花银镯子,她是无比熟悉。 尚记得那阵子,阿南被太后派来宸玺宫,她还小了却也能记事了。被阿南抱起时,她就曾捏着她腕间的这只银镯,阿南说那是太后赏赐于她的,过后的几年里,她都不曾见阿南摘下过…… 阿南是她太后奶奶身边的大宫人,赏赐的宝物自也不少,却独独珍惜了这只镯子,若不是人已不在了,也不可能会被拿下的。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脑海,她便忍不住抓紧了包袱一角,幼时阿南如何待她,她仍是记得清晰,于她而言,阿南甚至比她那位早逝的母后还重要。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却无端端的消失了,再出现只剩她一人悲痛。 “南姨……” 那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是知道了什么? 忽然,一样东西引了她的注意,拨开压在上面的玉佩,下面赫然是一枚黄金小钥匙,上面的花式尤为眼熟。挑着红线将那钥匙拿起,举高再看,陡然眼前一亮。 迅速起身跑下玉阶,从殿侧的柜中缓缓端出前不久发现的那个红木盒子来。她手中的钥匙做工小巧,如何看都是与那纯金锁头是出自一手。她伸手撩起耳际的碎发,便抱着盒子又回了榻畔。 小小的钥匙头被她轻轻的放入了锁中,过程无阻,到头时小力一拧。 “咔哒!” 被打开了!她惊喜的看着掉落在手中的黄金锁头,在看看失了枷锁的盒盖,眸底一片怡然。 翻开盒子,眼前顿是一亮,漂亮的折扇,古朴的玉镯,还有一方绣绢。伸手取出,脑海里竟莫名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仔细翻看,这几样东西做工虽是精美,却不似宫中出品,不免有些疑惑。 “栾芷?”就近一瞧,便是这么两个字。 这些东西即使她不记得了,可也知不是她的所有物,那么又是谁的呢? “殿下……” 陡然冒出的声音惊了明姝,迅速放下手中东西,回首一看方发现是静儿,不由的面色一沉,不悦道:“出去!” 端着茶托的静儿稍是一愣,大抵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发怒,忙躬身:“奴婢这就退下。” 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身影,明姝眸色暗了暗。 楚离归京后的日子里,便是居于宫中无所事事,成日里寻明姝出游,扬言以叙多年生分情谊。瞧着明姝身体大好,楚明康也允了。 “六叔近来可是闲的紧啊。”明姝随手摘了枝头粉红木棉,侧首笑到。 不远处的白玉案边,楚离慵懒依靠在椅背上,浅饮一杯,洋洋道:“是啊,回京了无事可做,不好好带着小姝儿玩上一玩,还很可惜。” 如今入了秋,天气算是凉爽,明姝也乐得与他出来,几日相处倒是忘了些纷繁。殊不知如今的朝堂之上,却是一片混乱之极。 执掌朝政多年的摄政王楚泽近来吃了大亏,这事还得从他手下的人说起。关山节度使前些日子上贡御品,其中就有一对战国玲珑佩,一度相传那是某古国的君王贴身物件,当奉上天都与天子佩戴才可。 于是如此瑞物便被一路送上了京来,为防强者眼馋,保密工作做的极好。眼看东西便要入宫了,居然半道被人截了下来。 截东西的人,不是别个,就是楚泽后院一位庶妃家的兄长,那人恰好掌管宫门禁的。东西说扣就给扣下了,送贡品的人被逐一殴打驱赶了。得了战国玉佩如此宝贝,他自然是不敢独贪,明眼人都知那不是凡物。 偏生楚泽的庶妃回家省亲,哭诉近来摄政王心情不佳,她兄长便端了东西与她过目,道是让她亲自献给摄政王去。本意不过是让那庶妃博楚泽个欢心,为她家萌荫罢了。岂料东西刚献上,后脚一队禁军就闯了进来。 “摄政王如今权势滔天,居然连节度使上贡与朕的御物都敢私吞了去,究竟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自古有言,天子一怒,伏尸百里。虽然楚明康被楚泽压制多年无权,可也是有人撑腰的,幸得荣太主楚歆在场旁听。 “这人证物证俱在,摄政王可还有何要说?” 对于这自己碰都不曾碰过的东西,楚泽明显是被暗害了,哪还有何好说的呢。本无意解释,却见楚歆使了眼色,立马就有人持刀上前。楚泽倒是冷静的很,却不曾想到自己宫外的副将收了什么信号,言他有难,便大手一挥,三千骁勇亲卫得了令。 “本王无话可说,公道天知。” 说的再多,那也是白扯。上位的楚歆那一脸阴笑,谁都知他是遭了她的绊子。这头皇宫口亲卫一涌,就不得了了。守卫匆忙来报,皇帝太主纷纷大怒,指着楚泽便道。 “摄政王这是要逼宫吗!” 文武百官也变了脸色,当真是以为要政变了,迟疑着往哪头站去。却闻楚泽朗声道:“今日本王心情尚好,不愿见红。” 结果便是楚泽被撤了摄政王的封号,赋闲回府了。执掌朝政多年的摄政王就这般轻易被搬到了?是的,很轻易的。接下来,不出三日,朝野之上便是一通洗牌换人。昔日的楚泽旧部纷纷告老的回乡,贬职的下迁,甚至还有惨死家中的。 短短几天时间罢了,一切都变了个样,少帝亲政,大肆封赏己部,天下甚平。 “现下外面乱的那么厉害,六叔却还这般闲情,真叫姝儿羡慕。” 实说她初时听闻楚泽被撤封的消息时,属实吓了一跳。在听闻不曾有一人损伤后,她愈发觉得此事甚是诡异了。那完全根本不该是楚泽的作风,放弃皇权于他而言,怎会那般容易?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片风平浪静,楚泽的避不出门,荣太主的宫宴款待,皇帝的亲政大典。她似乎正在经历一个奇怪的人生波段,不太真实的感觉让她久久迷茫。 楚离摇头:“外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自然就闲了。”恍如明月的俊逸脸庞上时一派淡然风清,倒是微翘的唇角,显示了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六叔当真以为三叔大势已去了吗?”她拢着自己的莹白琼花裙往前走了几步,边角处的珍珠坠子晃动着,明光闪闪。 她这还是第一次与楚离谈起朝堂上的事情来,玩耍多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楚离看了她一眼,了然道:“六叔还以为姝儿真是不关心政事了呢,总算是沉不住气了啊。过来吧,喝喝六叔泡的茶。” 身为皇室中人,在这个不算平静的年代里,他们不可避免权利的争斗。楚泽的突然倒下,无论是从哪里都会觉得过于轻松简单,不过是战国玉佩罢了,叱咤多年的摄政王竟会败在这上面?谁信呢。 “六叔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切静观其变吧。” 他的声音清冷淡雅,就如同她手中的这盏绿茶,闻着是清香宜人,饮下却神清气爽。或许真如他所说,静观其变,后事难堪,那是谁也猜不准的。 “六叔你现在可是越发的会吊人胃口了。”她嫣然一笑。 似乎只有在面对楚离时,她整个人才会显得这般轻松安定,俏皮的话语随口能出。完全不同面对楚泽时,提心吊胆的颤抖,即使那个人会在她耳边说。 我爱你…… 呵,他那个样子的人,也会爱一个人?而且,还是他的皇侄女! 他抬手揉了揉明姝的脑际,宠溺道:“六叔就只吊姝儿一人的胃口呢,其他人可没这个资格。” 明姝弯腰躲开了他的手,面颊染红道:“我可不稀罕这资格呢,倒不如六叔这会就透个知情来,免得我又胡乱猜测担忧。” 前些年,楚明康为了皇权而小心翼翼的样子,明姝现今还记忆清晰。那日他亲政大典时,君临天下的恢弘气势让她心服,不由欣然。毕竟是自家皇兄大权在握了,真心的希望一切都能如此保持下去。 至于楚泽,她尚在猜度。 “姝儿真是个没耐心的,好事总是要到最后才能揭晓嘛,别太早的去猜想,没意思呢。”楚离稍是神秘笑到。 他话倒是说的轻松,可明姝的疑心还是高高悬着。前些日子楚明康得闲,她也曾问过,楚明康却道是本该如此。而遇到皇姑楚歆时,瞧见身后跟着的裴应清,她直接调头就回了宫去。 裴应清站在了楚歆的身边,自然就代表了他的所选,这是明姝不曾料到的。可是人各有志,如今朝堂上楚歆得势,只怕跟了她利远远大于弊,她无甚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终于快要有结尾的节奏了。。。努力码字,争取不烂尾。。 第54章 午间楚明康那里来了人,说有要是请楚离相商,便独独留了明姝一人在那。花是看腻了,她也乏了,就唤了安儿打算回宫去。 这碧华苑里多的是各国珍木,可平日里来的人却不多,这些时日也就楚离与明姝常往。偏生今日她扶着安儿的手臂才走到流萤水榭外,便迎面碰上了晏晚。 双柄百雀鸾扇开道,她一袭金凤宫装赫然于人群间,雍容华贵,十四岁的稚嫩年华却已有其母的妩媚之风了,美的不可方物,却早已没了以前的纯真模样。就连那指间所戴的纯金护甲,她还记得以前晏晚是如何言说不喜的,可现在那上面的红宝石正流光溢彩呢。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明姝身后的宫人福身行礼到。 “南华殿下福安!” 曾几何时,晏晚见了明姝那都是必不可免的漆上去,可现如今,那紧抿的红唇,冷然的目光,竟陌生的连明姝都觉得可怕。 “阿晚……”她终究还是念着二人昔日情怀,唤了一声。 奈何,冷她已久的晏晚似乎已经恨她入了骨,连眉头都不愿抬一下,就冷声道:“愣着作何,还不快走!” “是。”宫人应声而动,一行人渐行渐远。 “殿下,回宫吧。” 身旁安儿轻唤了一声,久久愣神的明姝才回了神,声音飘忽道:“回宫吧。” 待她刚出碧华苑正要上撵轿之时,远远而来的一人引了她的注意,待那人走近了些,她便挥开了安儿的手,旋身往前了几步。 “三皇兄?” 一袭紫金蟒袍朝服的楚明晋走的极快,似乎有什么要事,在看见明姝一行人时,有些不自然的停了脚步。往明姝跟前走了来,悦然道:“姝儿也在啊?” 看着有些时日不曾见过的三皇兄,明姝竟觉得有些生疏了,抚了抚额前碎发,便轻声问道:“嗯,刚刚与六叔才分别,这会准备回宫去,常母妃今日可好些了?” 前两日她还曾去过慈心殿请安,清醒后的常氏虽不如往前那般健康,可是现在起码也能认清人了,遗憾的就是可能再也开不了口。 楚明晋稍是舒眉,忆起常氏近来的好转不免有些欣慰,说道:“母妃今日兴头不错,宫人照看着呢,姝儿有空就去瞧瞧,她可就念你这丫头。” 明姝莞尔道:“我知道的,明日便去请安。对了,三皇兄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啊?”甚至急到连朝服都不曾换,就往这赶,这地方也无非是个赏景的地儿,他怎的就急成这样? “呵呵,近来都顾着忙政事去了,好些日子不曾放松,今日特来这边走走罢了。” 明姝又哪看不出他面色的怪异,无非勉强,知他有事瞒她,也不好再多问,就同他道别:“那姝儿先回宫了,三皇兄要保重。” 忙于政事?似乎现在所有人都在挂心于政事…… “姝儿且慢走,皇兄明日再与你细谈。” “好。” 待明姝慢慢上了轿撵后,再抬头看去时,却已不见了楚明晋的身影,倒是身边的安儿小声说道:“王爷方才似乎也是朝流萤水榭那边去了。” 闻言,她不禁皱眉,晏晚去的也是那边…… 回了宸玺殿,明姝方才下了轿撵,便被迎面奔来跪倒痛哭的静儿吓了一跳。但见素日里举止有度的人儿,跪在地上红肿着眼睛不停磕头,还不断哽咽哀求着。 “殿下!求求您快去摄政王府吧……求求您了!” 闻言,明姝心下立刻了然,冷笑道:“原来真的是你啊。” 每每将她的消息传出宫外,楚泽拿她了如指掌,这中间的递信人便是她。上回在公主府时,楚泽能那么快得了消息而来,怕也是她的功劳吧,而在浴桶中下药,自然也是不用说的。 忆起她那时还说府中有人在等她,她还傻傻的以为是裴应清,不料却是楚泽。 “静儿!你这般作甚!还不起来入殿去!” 倒是安儿反应的快,虽说此处是明姝的寝宫,可宫阶之前人来人往,不免口杂。若是传出宫人跪求公主前往摄政王府的话去,只怕是鬼都要说出来。 明姝率先掠过静儿头也不回的上了玉阶,面色漠然,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如何也淡定不下。对于身边的眼线,她是深恶痛绝的,特别是传递消息给楚泽。她不是没怀疑过安儿同静儿,迟迟不查,也只是不想失望罢了。如今静儿居然自己承认了,她倒有些惊讶,此外她还是很心酸的。 记得当初大病醒来时。所有重要的人都不见了,什么都变了样。那时安儿静儿才被送到了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了,她们俩一直陪伴着她,是仆亦是友,她真的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背叛本宫?”她稳稳的坐在锦榻上,紧紧压着肘下的软枕,企图让自己淡然些。 “奴婢没有……没有背叛殿下……奴婢只是……” 她面色难堪的伏在地上哭泣着,言语间甚是哀痛,不顾已然磕破的额头,又死命的碰了起来。 明姝不忍的移开了视线,声色黯然道:“你不必如此。” “静儿!你若是有苦衷。便向殿下坦白吧!你我姐妹多年,我自是知你,你不会的。”安儿急切的说到。 明姝也看向了她,缓声道:“你若坦白,本宫自会从轻发落,如若不然,绝不姑息!” 殿中仅是她们三人所在,辗转的都是静儿的哭声,安儿见明姝都开了口,晓得她是心软了,忙不迭的在一旁劝静儿。 “奴婢真的不曾背叛殿下……”静儿缓缓的抬起了头,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可却也能见那其中的真诚。 原来,静儿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幼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只可惜是个庶出的。六年前家中遭了难,全家被抄,亏得她的母亲早已托好了奶娘,趁乱将她送出了府。可是一个柔弱女子独身在外,自然是危险的。很快她便被人蒙骗了,几经周折被人贩子卖往邻国做舞姬。 她本就是个性格烈的,虽然生的弱小,可也是不服输,中途逃跑过几次,每每被抓住都是毒打一番。直到最后一次逃跑,她遇见了这一生的恩人,那便是楚泽。后来,她被楚泽带回了京,私下培养了起来。 再到后来,先帝驾崩,明姝身边的宫人阿南失踪。楚泽便趁机将她安插入了宫去,本意就是做眼线的,前一年她还很频繁的传过信息,到后面的几年便断断续续的很少了,直到近来,楚泽会直接询问或吩咐她做事,她才会行动。 私心里,她是不忍背叛明姝的,可是奈何楚泽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只好…… “殿下!您原谅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王爷并未想加害殿下,奴婢才会信他的。”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自然还是维护的很,想起那时自己差点没了命,如若不是楚泽相求,又何来今日,背叛明姝也是无法的。 “静儿你……”安儿自然也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直都当静儿是妹妹,与她一样来自民间的苦孩子,不过有幸被选作公主身边的宫人罢了。殊不料竟还有这么一出:“难怪那时你表现的比一般人都要好,原来是摄政王的人。” 明姝沉默了,她也没料到会是这么回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楚泽那时就安排人在她的身边,可见其用意之深,让她苦笑不已。 “殿下,如今王爷快不行了!您就去看看他吧……求求您了!”静儿声泪俱下。 明姝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楚泽……快不行了?! 见明姝是不知情,静儿越发的急了,赶忙收了哭声道:“王爷他中了毒,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王府里来了人,想请您过府去。” “中毒?他为什么会中毒!” 她一个恍惚不稳就摔坐在了榻沿上,眼看情势不对,安儿忙过去搀扶。只见明姝双目大睁,眼神涣散,竟隐隐有泪光渗出。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明姝只是一时血气冲头,有些不能接受静儿所说的话。楚泽也会中毒?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中毒?甚至,还快不行了…… 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王爷也是一时不查,被人在喝的茶水中落了毒,所以那日在朝堂上才轻易罢手的……”静儿如是到。 明姝一愣,原来如此,她一直就觉得那日事情古怪。原来是楚泽中了毒,若非如此,怕是现在的朝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不得不说,他这毒,被下的还真是时候啊。 “他那般谨慎的人,也会一时不查?”她冷然喃喃到,说这话时,她的表情甚是淡漠,目光飘忽。很久之前她是曾无时无刻的不盼着他会死于非命,可如今…… ——我爱你啊,姝儿。 “殿下,您便出宫出一回吧,王爷对您是真心的……求您了!” 她的悲泣断字叫明姝恍然,心底似乎漏了个窟窿般,竟然有些说不出的酸涩难受。对静儿的话,她是半信半疑,静儿是楚泽的人,未免不会骗她。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网悲催了。电脑怎么都不能发,还得换手机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