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罪衣》 前言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 世界上仅存六处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隐匿的地下楼层,加上主楼层·副楼层共有八十六。 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柱子、最后一枚玻璃, 只为与〈兽〉对抗而建造的武装都市。 ――吾等,必将,战胜〈兽〉。 ?〈兽〉 「问汝之名。必将成为七宗罪」 那是,恐怖。 那是,疯狂。 那是,作为原罪的七宗罪。 ――那是,绝对无法克服的灾祸的显现。 九濑谏也 「……只做一年。我只做一年的『九濑谏也』。」 ――被派遣到御陵学院的,新任神父。 朱鹭头玻璃 「再说,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卡洛·克莱门蒂 圣基道霍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担担手之巨人 基本构架:重机甲型 圣灵出力(power)4 神性加护(defence)5 机动速度(speed)2 秘迹精度(skill)2 侵蚀性质(danger)4 传闻,出生在迦南的巨人基道霍,四处探寻自己应该侍奉的「最强大的君主」时,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灵教的救世主身边。因为背负着重量好比整个世界的救世主渡过了急流,被人们崇敬为旅客的守护圣人。 诺温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 圣人特性:不屈服的女孩 基本构架:电脑型 圣灵出力(power)3 神性加护(defence)3 机动速度(speed)4 秘迹精度(skill)5 侵蚀性质(danger)3 传闻,三世纪时期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亚加大,不接受一切诱惑和拷问,坚持信仰。生前的奇迹自不必说,据传在埃特纳火山爆发时,投进她的纱幔止住了溶岩。从此以后,称她为火焰的守护圣女。 ――那是,将人类贬低为普通奇迹的回路。 序章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第一章 谏也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 (中略)我是主,你的神,是忌邪的 神。 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 爱我、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发慈爱,直到千代。(※注:出埃及记20:4~6) 1 如果。 有人叫你在一年期间,冒充成他人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报酬会让你无忧无虑地度过余下的人生。不论成功与失败,只要在一年期间,继续冒充下去就可以。 而且,当时是在牢狱之中。 从孤儿院出来以后,一直过着不正经的生活,所以连被逮捕的理由也不记得了。 好像,是因为无聊地打架。 总之,在监狱里殴打看不顺眼的看守、越狱失败,而作为结果,决定在徒刑期限额外增加原服刑期的三倍以上。 考虑到周围睨视的样子,这个额外刑期期间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随便找个理由而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因事故死亡的囚犯,光是自己见过的就已经多于十个指头。啊啊,作为殴打看守的惩罚而穿上的囚服,只要十分钟脑袋就要变得不正常。 如果认真对照少年法,这里的法规尽是些错误。然而按照独立的规据行动的刑事设施,又何止这里一处。 那个神父前来会面,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 如果拒绝,就回到牢狱中。 总之,那个看守和囚服会用笑脸来迎接他吧。 …………。 …………。 …………。 …………。 ……那就。 再问一次吧。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九濑谏也。嗯,从现在开始就叫你谏也吧」 「所以说知道啦,臭眼罩!」 吐出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少年――谏也坐在车窗边,手托着腮。 怄气的侧脸,看起来是十七岁左右。短短的卷发和乖戾却又充满自信的黑瞳,格外地令人印象深刻。 身上穿的是,漆黑的圣职衣。 从脚跟毫无间隙地遮盖到领口,是圣灵教司祭的服装。虽然与正统的服装有些区别,但是应有尽有,最基本的东西并没有省略掉。和稍微毛糙的样子相搭配起来,与这个叫作谏也的少年十分相称。 「那种说话方式也要改一下哦」 握着方向盘,当司机的青年投来视线。 「差不多该把以前的脾气改掉了。从现在开始你是品行端正的神父。而且是学校的教会哦。日本中学生、高中生――是啊,要成为那些妙龄孩子的好典范」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吗!) 心里不由得吐了个槽,谏也朝同样穿着圣职衣的司机看去。 少年作为圣职者,脸上却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而这个青年的问题在于那只威风凛凛的左眼上。 是眼罩。 华丽的狮子刺绣,就好像歌剧一样的眼罩,掩盖在青年神父的左眼上。乍一看一副极其失礼的打扮,但是在他身上,散发着只要是这个神父就可以原谅的气氛。 卡洛·克莱门蒂。 谏也知道的这个名字――便是这位奇怪神父的。 谏也哼了一声。 「总之,下了这辆车说些装模作样的话,不被人怀疑就可以了吧」 「嘴上说的和实际行动中能不能做到是完全不一样的哦」 「哈。连那都区分不了的人,只有笨蛋。」 「那么,路加福音15—4」 「――『你们中间,谁有一百只羊失去一只,不把这九十九只撇在旷野,去找那失去的羊,直到找着呢?』*。再怎么想,丢开九十九只羊的饲养主脑袋有问题」(※注:路加福音15:4) 「非常好……」 卡洛神父眯缝着右眼,出神地看着他赞赏道。 紧接着又摆出很遗憾的样子,夸张地摇了摇头。 「啊啊,难得记忆力这么出众。只要再认真一点,就没什么不满了」 「闭嘴!在这四个月,一个劲地叫我学习的人不就是你吗!」 啊啊。 那是真正的,真正的地狱。 像刚才那样把圣经全部背下来只不过是开始的一小部分,从最基本的辩论技术到作为司祭的基本知识、每天的祈祷自不必说,繁杂的弥撒举行方式和圣灵教历史的各方各面,从头到尾一个不剩地灌输进来。每天的学习安排可谓是争分夺秒,而且为了确定学得是否扎实,每隔半天会有一次测试。 谏也不知道请求多少次:干脆,让我回到那个牢狱里去吧。 「啊哈哈,总之以恫吓的程度,把日程排得满满的。结果没想到就真的在四个月内记住了。这个国家常说“凡事都要试一试”,原来是真的啊」 「……可恶,迟早有一天会把泥巴灌到你那张臭嘴里去」 臼齿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谏也通过后视镜瞪过来。 「啊,都说九濑谏也不会用那种可怕的视线啦」 「该不会是你随便乱说的吧」 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神父的话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根据交给他的资料来看,『九濑谏也』,似乎是个极其温和的优等生。仅十四岁就作为司祭授任正式的圣职已经是史无前例,再加上其它经历也是优秀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是个典型模范。 (……哼) 那种人生,有什么乐趣啊。 还是说。 根据生长的环境,有所不同吗。 如果谏也,也是在那种环境中成长的话,也会变得有那种想法吗。 「……学生的模范……吗」 说着,单手遮住了脸。 当放下那只手时,尖锐的眼神和印象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非常温和虔诚的少年神父。 「是啊,我当然明白,卡洛先生。从现在起,作为『九濑谏也』,我的身体和灵魂都与神的引导同在」 连轻捏着胸口十字架的指尖和、沉着的声音,都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嚯嚯~」 由于太过突然,卡洛不禁吹起了口哨。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房子的住址等信息就跟刚才说的一样。已经安排好从明天开始去教会,而且市政府和学校的手续也已经准备好了」 「手续办得如此迅速,真是感激不尽」 在面前划个漂亮的十字,以表示最大的谢意。 (啊啊啊,心情糟透了。巨恶心) 顺便在心里恶骂了一顿,不过从表面上丝毫不露声色。老实说,已经恶心到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如果在这里失败,一番苦心就要化为泡影。 「嗯~嗯~,那么就在这里分开吧」 卡洛满意地点点头,踩刹车。 能够体现卡洛神父趣味的豪华意大利车(alfa romeo阿尔法·罗密欧),发出沉闷的声音,停在露天咖啡馆前。 谏也就在那里下了车。 在午后的阳光下举起一只手,少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被照亮的手掌。 像这样望着太阳,是几年前的事了啊。这么说来,梅雨也在不知不觉间结束,季节正要临近夏天。远处传来的气笛声,说明这里离海很近吧。 然后,注意到排列在眼前的建筑所具有的特征。 几乎全都是崭新的建筑,每一个都有着灿烂夺目的个性和装饰,但是又洋溢着统一的气氛。虽然只是一点点,被织入 某种宗教色彩的感觉,让谏也终于想起这个都市的名字。 「远东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完全正确」 卡洛微微一笑。 充满诚意的笑脸――对谏也来说是一副恼火的表情。 「原先,只是个极为平凡的沿海城市。在这三年里被指定为特别行政区兼特别教区,用填海造地等方式急速扩大起来。听说因为有各种充实的补助金,人口的流入至今仍处在压倒性的地位哦」 「了不起。导游也会自愧不如吧」 (话说,别在说明一些无聊的东西,废话连篇的蠢神父) 一边封杀着内心的声音,露出安详的微笑。 「不会啦,这也只不过是复习罢了」 不以为然地说着,卡洛关上车门。 「……那么,请务必不要忘记『九濑谏也』的言行举止」 留下这段话之后,车身消失在大楼的对面。 原地目送它消失之后,谏也扑通一声坐在露天咖啡厅的椅子上。 「……哈哈」 不由得,笑出声来。 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自由。 而且是在灿烂的阳光下的自由。 至于,到底有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连谏也自己也不记得了。 首先,要干什么呢。 口袋里面的生活费,足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一段时间。 三十万加上五千六百日元。 第一次身上带着这样的巨款。 「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自由啦!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自由啊!没有墙壁没有牢房没有栅栏!也没有多余的看守!」 用毫无掩饰的声音笑着,和塑料制的椅子一起转了起来。 张开双手,放声大笑,顺势摸一摸自己的脸。 「……只要,一年时间」 自己当九濑谏也的期限。 只要一年时间,欺骗这个世界就好。 这样一来,下次就真的自由了。离开这个城市,摘下麻烦的优等生面具,随心所欲的度日。自出生以来未曾拥有过任何东西的自己,终于可以获得只属于自己的自由。 忍不住高涨的心情,谏也一把抓起桌上的菜单。 「…………」 顿时,动作停止了。 「这是,什么?」 微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谏也瞪着菜单。 特浓咖啡、牛奶咖啡、摩卡咖啡、卡布奇诺、卡布奇诺·牛奶、卡布奇诺·咖啡、泡沫?卡布奇诺……一排排罗列在菜单里面,全然不知所云。 似乎全部都是咖啡,至于具体有什么区别就无法判断了。 话说,到底要怎么订餐啊。 谏也曾经生活的地区没有像样的咖啡厅,牢狱中更是如此。偶尔出现类似的东西,那也只不过是名为咖啡、粘粘糊糊且充满鱼腥味的液体。被那个卡洛神父带去的『教育设施』也是个差不多的地方,没有空闲为你提供嗜好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正因为这样谏也才会对咖啡这一饮品抱有憧憬之心。 「啊—,espresso写在第一项,是最普通的吗?不过,以前看过的电影里面好像漂着奶油……」 抱着头,开始认真地思考。 遗憾的是,教育用的影像里面,也没有包含这一类理所当然的知识。不管谏也的记忆力怎样出众,在从未见过的事情面前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从旁边,有个声音向他打招呼。 「――您在烦恼什么事呢?」 「那啥,菜单完全不知道」 谏也很自然地回答道。 其间,视线没有离开菜单。 「您是第一次来咖啡馆吗?」 「yes」 「既然这样,来一杯卡布奇诺如何?因为是神父大人嘛」 「这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卡布奇诺的名字,来源于意大利修道士穿的衣服。原先的做法是在咖啡里面加起沫牛奶,但是这里为了增加芳香还特别使用了桂肉。口感好,喝起来非常轻松」 「这样啊—」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从心里钦佩一番之后,谏也抬起头。 「非常感谢……」 少年愣住了。 初夏的阳光下,红色礼裙伫立在那里。 比谏也小一些――十五岁左右的少女,能将那套礼裙穿得如此合身,着实令人惊讶。 仿佛最上等的红宝石溶解而成的深红。有名的工匠注入灵魂缝制的礼裙,不论在什么样的晚会上都会成为众目之的。 光滑漆黑的头发,一直装饰到少女的腰部。姣好的卵形脸。腼腆而紧闭的嘴唇。眼睑微微下垂,似乎是因为恰巧背对着光的关系。大概,少女只能通过轮廓来确认谏也的样子。 (糟、糟糕啦啊啊啊啊啊!?) 看着僵直的少年,少女歪着头。 「神父大人?」 「啊,不是不是,我啊……不对,我今天刚被分配到这里的学校教会」 连忙修改说话方式。 只要待在这个都市,就必需装成『九濑谏也』的样子。 后背直冒冷汗,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失败。心想,连咖啡都不知道的自己,说不定已经说明并非九濑谏也,或许会成为致命性的错误。 「学校的教会?难道是指御陵学院吗?」 「是、是的……」 听了从少女口中说出来的名字,谏也的心咯噔一下。 的确,是那种名字的学校。既然这样,少女是在自己赴任的学校上学的学生吗? 还有,另外一件事。 谏也终于注意到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等一下……这……不是很奇怪吗) 脊背不寒而栗。 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应该注意到。 愚蠢至极的是――第一次作为正常『市民』进入正常都市的谏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么明显的异常。 『人口的流入至今仍处在压倒性地位哦』 卡洛神父,说得不是很明确吗。 既然这样。 「那个。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发誓,现在刚想到一件事情――」 谏也慎重地选择语言,问道。 「这个城市――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的。 咖啡馆里面,排列着白色圆桌子和椅子。 午后的阳光,公平地照耀着崭新的高楼和马路,演绎恬静的都市空间。据称,三年期间一举发展起来的风景,实现了近代的装饰和自然的协调。 然而,环顾四周,大街上只有谏也和少女。 「――那是,我要问的问题。神父大人」 少女的声音中掺杂着某种冰冷的东西。 不是愤怒也不是拒绝――又或者两个都是,红色礼裙的少女伫立在柏油路上。 「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少女问道。 就算因为逆光看不到谏也的样子,那漂亮的黑色瞳眸,从内部燃烧着激烈的火焰。 「唉?」 (哈?) 「请回答我」 谏也还没有掌握状况,睁大了眼睛。少女用严厉地声音继续说。 「请回答我。为什么,您会在这个被隔离的地区?」 「隔离、是指……!」 少年张口结舌。 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刚刚把自己带到 这里来的,一副恶人相的神父。 (难道,那个混蛋死眼罩……!) 与此同时。 大地,裂开了。 不对,看起来像裂开,是因为车行道和人行道之间――那个空隙被掀开,从中耸立出巨大的金属墙。咚、咚,不断耸立的墙壁,将谏也两人包括在内的咖啡厅和对面的道路隔开。 「――目标,异端指定e17,侵入。现将封锁周边区域。」 警报声和机械的声音。 几秒后,惊人的尖叫声响彻在升起的墙壁对面。 「…………咕!」 谏也猛然堵住耳朵的同时,隔离墙发出轰鸣声。 数十厘米厚的墙壁,受到什么东西的撞击。 「这、这到底是怎么……!」 谏也瞪大了眼睛。 能将金属压瘪的骇人冲击,那震憾带来的麻酥酥的感觉,甚至传达到腹部深处。 仿佛,数十吨的铁环撞击在墙壁上一般,远远超出谏也想像的破坏力出现在墙壁的对面。 如果那是生物,那么是犀牛或大象完全无法比拟的。 仿佛,古代恐龙在撞击一般――。 (等、等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谏也的思绪被打断。 ――发生,什么事了? 在普普通通的都市,作为普普通通的『市民』来到这里的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再次,发生冲击。 这次不只是腹部深处,连脊髓都在响彻。还掺杂着咯吱咯吱、骨头被咬碎般异样的声音。谏也第一次了解到,压瘪的金属可以发出那种声音。 只不过两次冲击……金属墙壁残酷地出现裂痕。 「!――请到这边来!」 少女抓住胳膊。 强行把谏也拉起来,拽着那只手。 只有一瞬,从墙壁的裂缝看到了对面。 不。 (被、被它看到了……!) 裂缝中,『眼睛』凝视着这边。 形状,极其普通。 和人类一样,是非常熟悉的眼睛。 不过,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人类的眼睛不是那种“东西”。那种不能救赎的“东西”,不可能是人类的眼睛。 几秒内将隔离墙击碎的破坏力之类的无关紧要,从根源的意味上否定人类――绝对无法认可――是这般亵渎的眼睛。 「那……是……!!」 按住胸口。 紧握着并没有信仰的十字架,九濑谏也――叫作九濑谏也的冒牌少年――嘚嘚地咬紧臼齿。 ? 同一时间, 「――呀啊,是大家最喜欢的,卡洛·克莱门蒂哦?」 驾驶着阿尔法罗密欧,神父用开玩笑的语气拿起手机。 相对的,从听筒传来极其简洁――然而,是把不寻常的紧张感压抑在深处的声音。 『七分钟前,玻璃大人把〈兽〉引诱到了第五区』 接着, 『同样在四分钟前,第五区隔离完毕,进入下一个阶段。把〈兽〉包围起来之后,预定马上进入〈矛〉的波状攻击』 「嗯嗯,能按照计划进行真是太好啦」 卡洛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虽然,在驾驶中属于非常危险的行为,阿尔法罗密欧却顺利地向前驶去。断然不是因为自动操纵。把手腕放在方向盘上的样子,显得更加令人担心。 『不过,好像〈兽〉已经过了幼体期。以〈矛〉通常的火力,只能对成体的〈兽〉起限制作用。现在,可以对付它的,只有如月司祭或者是您――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 「不不」 卡洛神父否定了从听筒传来的提案。 「如月司祭还在新伦敦出差啊。既然这样,〈矛〉先待命。改为配备第九祭器」 『……根据祭器的现状,对抗成体〈兽〉的性能恐怕和〈矛〉没什么分别』 「没关系啦。关于那一点还有谏也君也在嘛」 从听筒的对面传来屏息的声音。 『那是为什么』 对方追问道。 『为什么,谏也大人在那里?』 「那是因为我叫他哦?」 『谏也大人,清楚这个都市的状况吗?』 「唔—,一半程度?」 『什么都没告诉就丢在那里的吗』 「啊啊啊,都说了一半程度难道不信任我吗!?那个啥,他可是九濑谏也哦?伟大的使徒、圣战的英雄。详细地说明情况还不如实地观察来得快些吧」 『…………』 数秒,听筒陷入沉默。 是极其险恶的沉默。 『您对祭器的状态,有把握吗?』 「那是当然。不过,总会有个结果吧」 『…………』 「还是不信任我吗?可是那个祭器,就是为此而做的吧?」 带着叮嘱语气,卡洛说。 「不是最强。也不是无敌。更不是万能或通用之类的黄粱美梦。嗯,其实有很多毛病。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把那个武器托付给九濑谏也的。对,为了英雄九濑谏也」 为了九濑谏也这几个字,卡洛再一次重复道。 仿佛,那句话是免罪符一般。 『我明白了』 听筒回应道。 『已经把祭器配备在第五区附近。捕捉到谏也大人的位置之后,马上转移到那里』 「嗯嗯。期待成果哟」 『万一谏也大人出了什么事情……这次真的要召开主教会议』 然后,断开通信。 「――还真是被讨厌了呢」 卡洛撅着嘴,抚摸华丽的眼罩。 剩下的右眼睛,仿佛在怀念往事一般,只有一刹那眯成了一条缝。 「还是应该说,不愧是九濑谏也吗。人虽死,魅力尚存。不对不对,是死了之后人气大增啊。真让人嫉妒呢」 好像并非出自真心、没有半点真心的一句话。 夏日的阳光,照射在驾驶席的侧窗上。 想把一切燃烧至尽的白色阳光。御陵市的――远东特别指定教区的街道上,垂落的黑影酷似林立的墓碑,望着这幅景象,神父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嗯,嘛」 轻轻地,那张嘴唇上浮现出笑容。 不论怎样找借口,那笑容都不像是圣职者应有的表情。非但如此,即使当场定罪也不足为过,是充满了人性险恶的表情。 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恶魔般的笑容。 「我说非常期待,是真的哦?」 2 「――这边!」 少女抓着谏也的胳膊,沿斜面跑去。 黑发随风飘舞,低跟鞋拍打着柏油路。穿着似乎很难跑动的礼裙和鞋子,少女像羚羊一样奔跑。 「咕……!」 谏也亦是,拼命地跟着她的背影。 从刚才的咖啡厅经过了第一个交差口之后,道路上孤零零地停着一台小绵羊摩托车。 「神父大人,请坐后面!」 「这台小绵羊吗?请、请等一下。的确会比用双脚跑要快一些吧――」 (话说,白痴吗!只有脸长得漂亮脑袋生锈了吗!?这种小不点儿摩托车两个人坐上去,速度只能跟乌龟比一比吧――) 「快点!」 少女乘上去,转动油门。 谏也硬是被拉了上去,坐在后面。 紧接着,嘟隆~一声,发出完全不像是小绵羊会发出的声音。 「――咿!?」 出发的同时,强烈的沉重感挤压着谏也的胃。 旁边的景色飞快的掠过。顺便连意识也要被带走一般,谏也拼命地咬牙忍住。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请用力、抓紧!」 少女身体向前倾,摩托车回应她的动作,发出异常的驱动音。 摁压柏油路的厚厚的车轮,更是发挥出其凶猛的马力,一口气飚升至最高速度,将车体一并抛出。 的确,这并不是小绵羊之类的。 第一眼看车体时似乎平淡无奇,但是它内藏发动机的输出,足以匹敌重量级摩托车。 不用说,在后坐席上受折腾的谏也,就像被绑在导弹上的死刑犯一样。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设计就足以令人发笑的机体,到底是添加了什么样的想法和技术啊。 (死、要死!会死!五脏六腑在翻腾!刚才,是不是发出奇怪的声音!?) 「呜――啊――嘎」 不顾昏死过去的谏也,小绵羊摩托来了一个华丽地转弯。 以压倒性的加速性能和小型机体为武器,何止是急转弯,连狭窄的人行道也能穿过。驾驶座上的少女还好,颠簸不停的谏也,有好几次差点没碰到脸颊和膝盖。 一次也没有回头。 被解放的风门,不断地为小绵羊摩托加速。 ――然而。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从那种怪物手中逃脱。 作为证据,刺入脖颈般的杀意,在一瞬间高涨起来。 不对,并不是像杀意那种不冷不热的东西。近乎被提高至物质般的憎恶,挖入脖颈,撬开脊髓,直接抓住心脏。 纵然少女不断加速,那种错觉也挥之不去。 (……哇啊!) 紧闭双眼。 从背后传来轰鸣声,以及金属和柏油路的悲鸣声。 那是隔离墙接连不断地耸立起来――又每次都会被破坏的声音。 和方才不同,甚至连留下裂缝的闲暇都没有。是怪物的破坏力增加了吗。或者是对自己的破坏力产生惯性了吗。 (……那个、怪物、是……) 少年的喉咙在抽动,连舔舐干裂的嘴唇动作也难以进行。 唯有一句话,在脑海里回响。 ――『谁能比这兽,谁能与它交战呢?』(※注:启示录13:4) 那是,圣经中的一节。 一位预言者,幻视海中跳出的怪物之后留下的一句话。 「小、小姐,再怎么做,也太勉强了吧!这样下去会追上哦!?」 「请不要说话!再过一会儿――!」 少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咚—! 空气在震动。 用视界的一端进行确认,谏也顿时呆住了。 同隔离墙一起被打碎的建筑,将碎片撒向谏也两人。 如同下雨般倾盆而降的混凝土碎片,这不叫作绝望还能称之为何呢。不断降落的大质量石块,给柏油路留下小规模火山口状的凹陷处。区区两个人和一台小摩托,只要轻轻擦过就足以留下致命伤。 即便如此,少女没有退缩。 打开的风口,给予小绵羊更快的速度,一口气冲出石头的暴风雨。 「啊啊啊啊啊――!」 少女大声叫道。 事到如今,已经达到人类的反应和操纵技术无法触及的领域。 道路的两端,小型服饰店被粉碎、护栏破烂不堪、快餐店的招牌被分解。残留在背后的惨状,就像轰炸机的编队经过之后的光景。 两个人能够通过疯狂地暴虐中,纯粹是因为运气和少女能不断保持平衡的精神力。 可是, (这……种……) 保住性命之后,谏也更是无法开口。 因为坐在后面的少年,看到了它的身影。 在视界的一端时隐时现,蠢蠢欲动的黑色影子。 那是,怪物的前肢吗。谏也认识到,在空中飞舞的混凝土片之中跳出来的黑色野兽的影子。 它在笑。 它在嗤笑。 欢快地、愉悦地,用整个躯体表显出它的欢喜。 甚至用那全身诉诸,刚才的混凝土暴风雨只不过是如同猫玩弄老鼠一般的戏耍。 谏也不由得打颤。 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距离,连圣职衣的背后都能感觉到怪物的吐息。 「!――已经不行了!要被抓住了!」 「――闪、开!」 少女的脚,强行把护栏踢开。 用令人难以致信地速度转身。单手把后坐席的谏也也一起拉动,移动两个人的体重折转小绵羊前进的方向。 工事中的大厦与大厦之间,小绵羊朝着封锁的交差口奔去。 ――这时, 咔地一声,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强烈的光芒包围了整个世界。 (什……!) 从后面传来出乎意料地冲撞声。 同时,小绵羊摩托回旋半圈之后踩急刹车。 一直处于被动位置的谏也,怎能这么突然的就停下来。由于远心力的作用从摩托车上甩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地面上,不住地咳嗽。 过了一会儿,听见少女问道。 「……您还好吧?」 「……谢……谢谢您……对……我的关心。不过……好像……咳咳……不太好」 谏也的脸一直朝着下面,勉强回答道。 (开……什么玩笑!想……要了我的命吗,这个暴走的大小姐……) 虽然很想狠狠地斥责一顿,不过既然带上了优等生·九濑谏也的面具就不允许那么做。 这种时候也要把准守契约放在第一位,真有点同情自己。 然后,谏也回头看向背后。 不禁倒吸一口气。 如同刚才的隔离墙,从周围的标识和电线杆、无人的房子,有许多光线连接在一起,仿佛金字塔一般形成正四角锥的笼子。 「这、是――」 「请不要靠近。它的基本组成是碳纳米管和特制钢管,据说里面流动的电压连鲸鱼也能烤焦。理论上强度有隔离墙的数倍。虽然会让人看得头昏眼花」 从小绵羊摩托车上下来,少女轻捂着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不小心看到了怪物撞上去时发出的爆光。现在仍散发着令人无法往笼子内侧窥视的火花,而且在〈兽〉撞上去的那一瞬更是有数倍强大的光圧。视网膜接受那般强大的光芒,恐怕眼睛里的世界只会是一团模糊吧。 专注地听了一会儿, 「……呼—」 轻轻地,非常轻轻地,少女舒了一口气。 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之后,接着说。 「这样,应该就能坚持十分钟左右。接下来只要等〈矛〉的抵达就可以了」 「……〈矛〉」 少年嘟哝一声,少女走过来。 「那么,能不能请您说明一下?」 追问道。 「为什么,这个地区会有神父大人?隔离应该完全结束了才对」 「那、是……」 谏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御陵市的居民,您应该知道“特别市法”吧?“响起第一种警报时,不论有任何事情,一定要遵从引导离开现场。由此出现损害时,市政府会对损失进行补偿”直这一项,全都要熟记才对吧?」 「…………」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对谏也打量一番之后,少女先轻轻地点头。 「那好吧。为了谨慎起见,过一会儿会被〈矛〉拘留,到时候还请见谅哦」 翻动着深红色的礼裙,想要转身。 (呜!) 谏也慌忙留下那个背影。 「不、不行的!请、请等一下」 「什么事?」 「不是什么事啦!那个,刚才的怪物是!」 「……无可奉告。这对神父大人也没有什么好处」 少女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冷淡。 宛如,冻结的火陷。 隐藏着冲动的秉性,同时又兼备着驾驭的理性。将那矛盾称为感召力也不足为过吧。立足于万人之上所不可欠缺的,如同宝石般稀有的素质。 就好像穿在身上的礼裙那样,鲜艳的绯红色。 可是, (啊啊,不是指那个!) 「不、不是的!」 谏也叫道。 「哪里?」 「不是的,那个,这边也……那个……有很多不能说的隐情……」 「既然这样,就请一直保持沉默」 「……呃、不过、那个、但是」 「…………」 无视少年的言语,少女只是哼了一声。 (所以说听我把话说完,这个暴走女!) 「所以!」 犹豫了几秒之后,少年自暴自弃地摊牌道。 「这个笼子,是特别指定教区实验部署中的东西吧!?想要封锁〈兽〉,只靠强度是不够的,所以同时利用高压电流进行攻击,变成攻击性屏障,在两个月前得到认可的武器!但是,这个〈兽〉不一样!」 「什……!?」 少女大吃一惊。 少年所说的话,普通的市民是不可能知道的,那是机密情报。 「异端指定e17,是这样说的吧。既然这样,大罪的种类是〈贪婪〉。意思是说,这只〈兽〉是被确认的第十七个个体吧?在大罪中,就数〈贪婪〉的忍耐力最为恶劣。普通的电流,就算电压在高,很快就能获得抗性。比起只能保持通常火力的〈矛〉,马上联络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 「……您……要问的,不是怪物的事情吗?」 少女茫然地嘟哝道。 啊啊。 谏也所惊讶的,是别的事情。 原来,现实中真的存在着那种东西。 即便在书桌前教过,当实际用眼睛看到时,仍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更何况,受到那种怪物的袭击,能不为之感到震撼吗。 「而且,还说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您到底是――」 少女,瞳眸的焦点凝聚起来。 被电磁网的光灼伤的视网膜,终于恢复了视力。 少女的那双瞳眸,第一次看到了少年的脸。最初是因为逆光,来到这里之前是因为坐在后座。看到了未曾看到的少年的脸。 「…………!?」 谏也屏住了呼吸。 从摩托车上走下来的少女,倏地抓住少年的肩膀。 (怎、怎么回事,生气了吗!?) 「有、有什么事吗?」 「……谏也?谏也……哥哥?真的是……谏也哥哥?」 「诶?」 谏也眨了眨眼睛,不由得用没有掩饰的语气叫出声来。 「我是,玻璃呀。朱鹭头玻璃!谏也哥哥,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然而,两边都没有时间回答。 异常的声音,将两个人的注意力拉过去。 「什……!?」 两个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从用光织成的栅栏中响起的是,从高压电流烧烤怪物的声音转变为被某种东西挠弄般的声音。 ――啪嗞啪嗞,地。 啪嗞啪嗞。 啪嗞。 啪嗞啪嗞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每一次都散发着激烈地火花,用光织成的栅栏也渐渐地歪曲起来。 一条边足有十米长的正四角锥,如今扭曲成椭圆形。 飞溅着数千、数万的火星,碳纳米管散发着难以想像的热量溶解起来。连鲸鱼都也能烤焦的电流居然能忍耐几分钟以上,栅栏的设计者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对手吧。 「这么快就……产生了抗体!?」 与少女――玻璃发出声音的同时,“噗嗤”一声,响起东西被烧断的声音。 刺鼻的味道,如同硫黄、如同打开地狱之锅时发出的恶臭。 然后, 「――找、到、你、了」 影子笑了。 用钢铁摩擦般的声音,〈兽〉笑了。 那是,较之野兽,称作昆虫更为贴切。 那是,既非鳞片也非兽毛,以滑溜溜富有光泽的外骨格覆盖全身。 那是,从外骨格的四处露出丑陋的眼球和锐利的刀刃,炫耀自己拥有非生物的外貌的存在。 (是断头台……) 谏也想起十八世纪后半期,一天斩下几百个首级的处刑道具。 那是,如同由疯狂和断头台形成的生物讽刺画――然而令人生厌的是,与人类不尽相同――嗜血成性的四足兽。 然后,谏也认识到这些时,它想用断头台般的前肢斩断少年的脖子。 ? ――她,在观察。 城市就是她的眼睛,城市就是她的耳朵。 连接到御陵市的网络之后,她确实在注视着那幅光景。 设置在各处的摄像头,伪装的传声器,甚至动员了红外线感应器和侦察卫星的转播画面,从数不清的角度确认那一幕。 十字路口。 〈兽〉――被叫作异端指定e17的个体和,包围着那个个体的人群。 是的。 众多围观者。 大楼的屋顶和楼梯平台、高平公园和广场等各个场所,每一处都部署了五人以上的一组队员。包括指挥那些人的本部人员,注视〈兽〉的人数,足有一百人左右。 〈矛〉。 各自盯着〈兽〉,以都市战极限的武装加强自身的装备。 又长又大的反器材步枪,最新式的携带型诱导导弹,又或者是固定的大口径机关炮等各种武器。不论哪一种,在步兵能使用的火力中都是最高级别的威力,甚至还部署了几个实验中的装甲车。 (…………) 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她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即便使用的是无线暗号,对于被编入网络中枢的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还没有下达战斗的命令!从便携式导弹到手枪,全部都没有解除个体认证锁!』 『红衣教主代理在想什么!』 『只留下一口没用的棺材……!』 明明部署在最前线,獠牙却被封印的士兵们叹息着。 甚至,叹息中还掺杂着悲观的色彩。 刚才的电磁网已经证明,通常的火器对成长的〈兽〉只能起到限制性的作用。这种时候,必需由h$iy#n――第二种隐匿事项――的使用者来处理。 与那只〈兽〉相关的案件大概有十三件。仅记录中的数据,就已经有三十人以上的死者。虽然也会跟死者和〈兽〉的相容性有 关联,但是充分可以提高位阶。要说感到懊悔,那便是自己未能及时阻止〈兽〉的成长。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没有任何动作。 竟然在让它成长到这种阶段的情况下,将事件的处理权限转交给了这个都市唯一的红衣教主代理。 红衣教主代理的命令,只有一个。 ――看着,〈兽〉和两个人。 (…………) 她也在看着那些。 〈兽〉和,两个人类。 其中一个人,有记录。 朱鹭头玻璃。 在城市的数据中,作为最重要人物,经常被列在名单最开头的少女。在这个城市,有数不清的枝干,是在少女存在的前提下成立的。所以,红衣教主代理下达的难以理解的命令,在〈矛〉的焦燥上扇风点火。 而,另一个人。 身穿圣职衣的个体。 年龄,在十七岁左右。 性别,男。 不在城市的记录里。 就在这样进行判断的时候,她的分列进行的思考,发现了某个近似值。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那个值不是城市也不是外部网络,而是存在于自己的内部。 日期是,两年前。 和她的制造日期是同一天,也是最重要――不过,一次也没有应用就埋没在记忆深处的记录。 那个,近似值。 (近似值?) 她想。 一边想,一边进行再检索/再计算――结果还是一样。 得出一样的结果的同时,数千个并列思考在再检索/再计算。那结果在一秒之内得出数百万个答案――全部都是以一样的结果告终。 明明是相等,却又不能相等。 (是谁……?) 扑通,一声。 她的内部,产生悸动。 连接在她身上的所有机器都无法感知,不过,确实发出了声音。 (谁是,那个人呢……?) 她,没有注意到。 自己感觉到的、从自己的内部孕育出来的思考,来自何处。 并不是因为受到别人的命令,而是自身所持有的某种指向性,冲动地想要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次,她拥有了自己的想法,观察那个个体。 3 (断头、台……!) 谏也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和〈兽〉的行动,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钢之兽。 它的动作,丝毫没有体现出从名称联想而出的笨拙。 如文字所述的断头台状的前肢,化为疾风,斩裂空气。用即便不使用刃具也能破坏隔离墙的威力,准确地送至谏也的脖颈。 「……谏也哥哥!?」 少女――玻璃发出悲痛的叫声。 (啊……) 然而,谏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谏也已经得到确信。 来不及了。 ――自己会死。 (会死?) 他想。 指尖都无法动弹的谏也,能做的只有想。 (会……死?) (会…………死…………?) 时间扭曲。 谏也的身体感觉到的时间,被延长至异常的程度。 本应延续下去的剩下几十年人生被凝缩起来一般,在死的一瞬间被切碎、拉长。一切的一切,缓缓地流入谏也的感觉器官。 那一定,也是一瞬间。 已经没有时间唤醒恐怖或叹息的感情。 在这把利刃面前,九濑谏也的颈骨会粉碎。甚至不会给予体会疼痛的时间。就像曾经断头台被称为『人道的处刑道具』一样,所有的感觉将在一瞬间封住,九濑谏也会――九濑谏也的冒牌货也没能当上的少年会,凄惨地死在这里。 (…………………………会………………………………死…………………………?) 在这种地方。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连自己的名字都被剥夺的情况下。 那种事――那种残暴――那种暴虐――你能容忍吗? (…………我………………………………要……………………………………………) 瞬间。 视界的一端,看到什么东西。 平凡的液晶显示器的广告牌。 在那个画面上,用作为司祭被迫学习的古老国家的语言,浮现出这样一段文字。 【quis es tu?(你是谁)?】 (…………!?) 为什么,只是那样的一句话而已,却能贯穿自己的心脏。 马上就要死心的意志(心)被唤起,谏也拼命地将身子向后仰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闯入空隙之间。 隔离墙。 与断头台几乎同时,从柏油路再次耸立起隔离墙。这次的墙壁也被断头台陷进一半,但是预料之外的障碍使威力大大减弱。 那一刹那向后仰去的谏也,勉强躲过了斩头的危险。 「……哈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憋在肺中的空气,为求出口而暴乱不堪。 「――谏也哥哥!?」 听见玻璃的声音。 感觉器官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咚地一声如同雪崩一般,震动鼓膜的声音。甚似争先闪耀的鲜艳色彩。 谏也认识到,自己生存在众多情报的围绕之中。所谓的生存,是多么喧嚣的事情啊。 但是,没有时间发呆。 紧接着隔离墙,又有别的东西矗立起来。 或许是从地面,或许是从工事中的大楼,又或许是从伪装的标识和护栏的正下方,露出若干个大口径机关炮。炮身与〈兽〉连成了一条线。 (远距离遥控操作(remotetrol)――!话说,机关炮居然从市中心冒出来!?) 谏也还没有认清它的真面目,机关炮已经开始闪烁。 在数秒内连战车都能蹂躏的20毫米旋转、多炮式机关炮,总计超过三千发以上的炮弹猛烈地扫向〈兽〉。无数的炮口焰和硝烟将怪物的全身包裹在里面,并且从远处发射的火箭弹也在硝烟的中心爆炸。 没有一个是能给它带来损伤的。 在机关炮和火箭弹狰狞地洗礼之下,〈兽〉的外皮轻微变得模糊。那么微不足道的伤口,很快就愈合、再生。〈兽〉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挥动着断头台,从能触及的范围逐个破坏机关炮。 即便如此,不能停止火力。 仿佛这个城市在自作主张一般,为了保护少年,就算对〈兽〉无效,就算数量在逐渐减少,连射的气势丝毫没有松懈。 实际上,正是如此。 在隔离墙的保护下,少年没有受到炮火的影响。然而,映入眼中的留言是无庸置疑的。 显示器上的文字已经消失了。但是,正因为如此谏也明白那个留言是给自己看的。 【quis es tu?(你是谁?)】 然后。 奇迹并没有结束。 十字路口的众人头上,投下一团阴影。 几乎掠过大楼飞过来的是,军用运输直升机。 胖墩墩的,让人联想到长相很难看的鲸鱼。前后各有一个螺旋桨,运输人数多达三十人、有效载重量超过十吨的重运输直升机·ch—47支奴干。掀起的强风即使离得这么远也会踉跄,那尾翼边的门被打开。 黑黑的门对面,比钢骨还要大 、还要沉重的东西被投了下来。 「什!?」 谏也睁大眼睛。 即便是那么强大的〈兽〉,也为了避开直击而动了一下。 一秒―― 两秒―― 三秒――,剧烈地撞击。 暴力的轰鸣和膨胀的沙尘,席卷着地球表面。 声音比雷鸣还要激烈、威力比陨石还要强烈地,坠落的物体贯穿大地。刚才进行猛烈射击时留下的机关炮弹壳也好,被破坏的机关炮和隔离墙碎片也罢,不分大小轻重的受到巨大冲击而四处飞散。 过了一段时间,视野才恢复正常。 「发生、什么……」 在沙尘里面,谏也睁开眼睛。 重重地击碎柏油路陷进四分之一左右的东西,外表十分异样。 从未见过的金属和缆绳制成的棺柩,乍一看会有这种感觉。 「第九祭器……」 在谏也的后面,玻璃嘟哝着说。 疑惑胜过惊愕的声音。 「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 「…………」 谏也一直愣在那里。 棺柩的表面和刚好掉落在谏也能看见的位置的显示器上,再次跳出这段文字。 【quis es tu?(你是谁?)】 「…………」 谏也,知道其中的含意。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死眼罩……) 是的。 装成九濑谏也的样子,原来是这种意思啊。 「哈哈、哈……」 不由得干笑几声。 书桌前赋予的知识,到现在才得以理解。从胃的底部膨胀起来的恐怖,拼命地将其吞下。 因为谏也明白,这个棺柩是什么意思。 (可恶,去死吧那个蠢货眼罩。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个百万遍之后,来世吐着胃血不停地向我道歉) 一边在心里谩骂,一边蹒跚地走近棺柩,低声说道。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 那声音,十分安详。 用尽全力背叛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只有少年安详的表情和声音,一直演绎着九濑谏也的样子。 (也就是……让我这样做吗……!) 于是,吼道。 「求汝认证!吾名为九濑谏也!」 ? 「――总算,开始了吗」 在远处自言自语道。 是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 乘坐在阿尔法罗密欧上,手中的监视器里面是谏也几人和〈兽〉的样子。卡洛最关注的是抢占了他们中央的棺材状密封舱。 「那是你的武器哦,九濑谏也」 小声嘀咕道。 「本来应该由你来使用,现在是为了守护你而存在的武器哦。……即使变成这样,你也会原谅吧。你会忍不住去原谅的吧。」 俯视谏也几人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孕育出殷切的感情――如同幻影一般在下一瞬间消失。 卡洛从胸口取出手机。 操作一番之后,啪地一声关上。 ? 「求汝认证!吾名为九濑谏也!」 谏也叫道。 那是,只为英雄准备的台词。 然后,交给了冒牌――为了演绎到最后而存在的魔法。 「密码i50p301c334d225c176e110t226」 一口气将长长的数字和拉丁字母罗列出。 「圣哉,圣哉,圣哉(sanctus,sanctus,sanctus.)。汝洗礼者·九濑谏也祈求。――尘归尘,土归土。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他们永恒的叹息(agnus dei,qui tallis pata mundi;dona eis requiem sempiternam.)。」(※注:“三圣颂”和“羔羊颂”中的部分歌词。) 「准许管理者权限修正近似值」 机械音从棺柩中流露出来。 同时,〈兽〉也在奔跑。 断头台的闪光,从正面挥落下来。 坚信绝对会破坏一切的银色弧线流过――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被弹开。 「――咦!」 玻璃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拥有装甲车般巨大身躯的〈兽〉,竟然会站不稳。 紧接着,棺柩的表面出现倾斜的裂痕。 不知〈兽〉是想报了一箭之仇,还是觉得棺柩的主人不足为惧。 (……这家伙、就是) 「……你、就是」 终于,谏也只说出这几个字。 「…………」 从切开的棺柩截面,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 不对,并不是少女。 是有着少女模样的――人偶。 作为证据,纤细的脖子上连接着几条管道,现在正逐一掉落在地面上发出生硬的声音。 穿在身上的是和卡洛神父相似的,给人不可思议地印象的圣职衣。 柔美的手腕上戴着金属环,头发扎在头的两端,散发着奇特的银色光辉。 「九濑……谏也……」 紫水晶一般的瞳眸――睁开了。 「这个城市……欢迎您的到来……」 用有些生硬的声音,人偶的嘴唇动了。 「这个城市……会喜欢上你的……」 剩下的管道,也被依次解除。 那是宛如,美丽的花朵盛开的光景。 那是宛如,从母胎生下婴儿的光景。 那是宛如,从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牢笼之中,无垢的罪人被解放出来的光景。 从棺柩之中,人影站出来。 「我是第九个祭器。我会从一切敌人手中守护您」 静静地,银发少女开口道。 「如果需要个体识别用的姓名,请叫我伊芙·kadmon系列·ek—09h――诺温(novem)就可以了」 「诺温……?」 谏也茫然地嘟哝道。 银色头发的人偶。 这是多么威风凛凛、气质高贵的姿态啊。 有一种自己也要被卷进那崇高的宗教画里面的心境。 「―――」 「――请避难至安全的地方」 说完毫无抑扬感的言语之后,人偶转身。 消失了。 下一瞬间,仿佛无视重力的束缚一般,自称诺温的人偶朝〈兽〉的头顶飞去。 「…………!」 谏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并齐的两脚朝天空、飘扬银发的头朝地面的翻筋斗姿势(moonsault press)。 在到了顶点之后挥动右手。 同时,手镯和手腕融合在一起发生变化。 谏也甚至还知道它的真面目。 液体金属〈圣十字剑〉。受到一定的电子软线影响之后就会硬化。能与单分刃具相匹敌的锐利程度和日本刀的柔韧度,显现出美丽的白银之剑。 感知到人偶的跳跃,〈兽〉的断头台也向上方挥去。 如果称那个断头台为疾风的话,倒转划过空中的白银之剑便是迅雷。 ――生硬的声音响起。 描绘出的圆弧和扎入地面的碎片,谏也和玻璃顿 时瞠目结舌。 是断头台。 稍迟一些人偶落地,冷冷地注视自己的成果。 轻易地将隔离墙切断的〈兽〉的断头台,刚刚被人形的剑一刀两断。 〈兽〉见状也愣在那里――马上又拿出比刚才多出几倍的气势,挥动剩下的断头台。 愤怒的〈兽〉,将自己的威猛化作能把万物切成一毫米程度的烈风。 「―――」 然而。 诺温丝毫没有踌躇,冲进〈兽〉的刃具范围之中。 ? 「起动――了吗?」 于是,他们也在看。 有体育馆大小的房间里,前面摆放着数十台监视器。在座的每个人的写字台上,更是细分为若干参数和映像,时时刻刻发生变化。 地下八十米。 是作为这个御陵市监视中枢的网络室。 几乎所有人在凝视着墙面中央的显示器。 那里正吹刮着暴风雨。 〈兽〉和人形,仅靠两个人(?)引发的暴风雨。 柏油路被翻开,工事中的大楼钢铁架构倾斜的斩裂。 受到冲击,跳动的大量弹壳一并粉碎。那迅速而又锋利断头台,轨迹如同骤雨般切断弹壳连成一条线,过了一会儿才能恍然大悟。狂欢乱舞的切断线,瞬间刻划出数十条。 而接招的一方也一样。 不,是在其之上。 如果说断头台的轨迹是狂欢乱舞,少女的轨道便是纵横无尽。 踢掉歪斜的信号机,踢掉切碎的隔离墙。一边将三次元折弯成锯齿状,另一边跟断头台争先散落鲜艳的火花。一直轻视的非人类愚蠢的战斗行动,却给〈兽〉的身上刻下新的斩迹。 「真的是……第九祭器……」 解析班里的一个人,茫然地嘀咕道。 当然,他也知道第九祭器的事情。 明明非常清楚,但是在这副光景面前不禁哑口无言。 两年前,在圣战中繁华都市被毁灭时遗失的技术(lost teology)。 「…………」 沉默仿佛会感染一般不断地扩大。 除了可以称得上是战争的死斗,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九濑……谏也……」 人形觉醒之时,少年大声呼喊的名字。 当具备了这些之时,网络室的――共有着同样光景的其它楼层的工作人员,脑海之中激发起某种共通的感情。 惊愕。 欢喜。 激情。 或者是将这些感情掺合起来,称之为希望的萌芽也不足为过的心动。 所谓的『九濑谏也』,也是那种名字。 「…………」 在不寒而栗的氛围中,数秒后,令他们更加震撼的情报传了进来。 耳熟的机械音,这样通知道。 「根据红衣教主代理的权限,起动圣室·服务器(server·crypt)」 ? 「请避难至安全的地方」 和〈兽〉之间的战斗中迸发着火花,再一次,诺温用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其间,火花也在不断增加。 一点、两点――忽然升为十六、三十二、六十四。 一百二十八。 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和精度,叫做诺温的人偶挥舞着手中的剑。飞舞在三次元空间,甚至无法捕捉火花的发生位置。已经能与瞬间移动匹敌的人偶的战斗机动性,甚至凌驾于〈兽〉之上。 可是。 给〈兽〉带来的伤,还是会修复。虽然比不上发射机关炮和火箭弹时的修复速度,但是那缓慢的修复,似乎增加了从怪物身上散发出的阴森感。 诺温只是漫不经心地,第三次说道。 「请离开这里」 「…………」 谏也一动不动。 也不可能会动。 十字路口,如今已被破坏成坩埚状。 信号机和标识都已经东倒西歪,断裂成一团糟的混凝土和电灯将墙面击碎。激烈的轰鸣声接连不断地引起粉尘,只要那风压就足以将少年的身体轰飞。 转身背对这样的战场,很可能会引起致命伤。 不, (不是、吗……?) 从心里否定自己。 不只是,这些。 谏也的心中,波澜起伏。 能赢吗。 他是这样想的。 面对这种怪物――就算不是人类――人偶能赢吗。 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人偶的攻击和〈兽〉的再生。遗憾的是,再生的一方更有利。虽然速度和出手次数凌驾于对方,如果没有完全打倒对方的手段,这些将毫无意义。一次又一次用毫无意义的斩击打伤〈兽〉,同时又再生,仿佛在预言战斗将会走向绝望的结尾。 (…………!) 肩头一颤,谏也不寒而栗。 〈兽〉仿佛在笑。 断头台描绘着大圆弧。看似与之前没有两样的一击,将工事中的大楼的脚手架切断――使钢铁架构的脚手架朝谏也崩塌而去。 「什!」 想要向后跳开的谏也,脚被弹出来的瓦砾绊倒。 人偶,对此做出了反应。 踢了一下大楼的墙面,人偶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倾倒的脚手架切成八块。 同时,从毫无防备的背后,〈兽〉的断头台挥下来。翻转的人偶,用剑挡住,但是未能将发生的向量完全挡开,在保持断头台和剑交锋的体势下,脊背撞在柏油路上。 轰鸣。 柏油路上的碎片被吹散的同时,由于反作用少女的身体也弹起来。 咳呵、一声,如同人类一般嘴唇直哆嗦。慢动作一般的光景。那张令人怜悯的侧脸。〈兽〉颤动着浑身,仿佛要蹂躏她那如同战乙女般的英姿。 蠕动的甲壳胴体,新增生九个断头台。 是之前腿脚数的三倍。 就算在诺温万全时也很难确保能完全躲开的十二把魔刃。 没有声音。 切入皮肤的刀刃,没有任何抵抗的将人偶一刀两断。 人偶的一只胳膊! 「――谏也哥哥!」 朱鹭头玻璃。 用小绵羊摩托撞在〈兽〉的侧腹,少女叫道。 谏也知道那辆摩托车异常的马力。由于玻璃以出其不意之势冲撞过来,〈兽〉的目测也发生错误。作为结果,瞄准头部的断头台产生了偏差,损伤只停留在牺牲一只胳膊。 趁势滚落在地面上,玻璃更进一步叫道。 「谏也哥哥――快将祭器!」 「!」 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迟了一会儿,脚边落下什么东西。 是刚刚被切断的诺温的胳膊。 在前方,诺温站了起来。 即使失去了一只胳膊,背影还是那样威风凛凛,着实令人焦燥。 「如果不去避难的话,我,向您请求批准」 人偶诉说道。 (批准……是……?) 「…………」 蓦然,谏也低头看手。 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 少年在刚才的崩塌中,没能完全躲开。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震动。是手机。在收到的短信中写着这样一段字。 《准许断罪衣的启动》 发信者的名字不用看也知道。 能在这种时机向这个手机发短信的人,只认识眼罩神父一个。 也就是说,完成这场戏剧。在这个充满虚假的舞台上。 (……差劲。太差劲了。来到这个城市还不到三十分钟,把那样这样的事全都推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在他的脑袋里塞满垃圾啊,那个死眼罩。) 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是啊。也对呢。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吧」 同时,就像九濑谏也一般,演绎出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即使在这种战场中也能不失温和与冷静的圣者。这才是真正的怪物吧,把这样的心声封杀起来。 竭尽全力地,以庄严的神态举起手。 另一个,被告知的魔法。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注:最后一句来自路加福音22:20) 祈祷是领受圣体的典文(kanon)。 原本是将面包视为神的肉体、葡萄酒视为神的鲜血的仪式。 用嘴唇将那份神秘吐出,谏也把沾满鲜血的手放在人偶的圣职衣上。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风在舞动。 晃动人偶身上的圣职衣。 那圣职衣,突然,嘎吱一声,展开时发出机械般的声音。 机械,并不是只有人偶。 倒不如说谏也知道,人偶穿在身上的圣职衣才是――棺柩所保护的最伟大的奇迹。改变形状的圣职衣,如同天使的羽翼包裹住人偶的上半身,连失去的一只手也覆盖在银翼的铠甲之中。 那个奇迹,有着这样的名字。 ――断罪衣(iscariot)。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从银翼的内侧,传来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 近似于八音盒的圆筒发出的无骨的机械音。 「…………!」 异常巨大的违和感,使得谏也咬紧牙关。 是世界被改写的感觉。 (这……就是……是这样啊……!) 连自己都想要屈膝、想要乞求救赎的异常圣性,在不断膨胀。 (开什么玩笑。这种……最差劲的心情……就是断罪衣吗……!) 拼命地,只把视线移开。 顷刻间改写世界,同时诺温进一步说道。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紧接着,轻声流露出这种『声音』。 “――神,看在眼里,守护她,并寄宿于她家。为了让她不在动摇”(※有违和感?好吧,这一句我从一章翻到最后一直没找到) 那是,圣经的一句。 传闻从火山爆发中守护城市,用于统领火焰的圣女的诗篇。 〈兽〉动了。 事到如今,举起十二个全部的断头台,径直冲向人偶。 〈兽〉的举动绝对不慢。谏也的踌躇和圣衣的起动也是在数瞬间完成,实际上〈兽〉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跑过来。 然而,果然,还是太慢了。 释放的十二把断头台还没触及到人偶,在眼前粘糊糊地融化成一团。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刹那间,诺温的周围,被神秘的火焰包围起来。 银色的火焰。 (火焰――!?) 不由得蒙住脸,谏也屏住呼吸。 明明是金属都能融化的高温,站在旁边的谏也却不会受到任何烧伤。如文字所述般的奇迹。只为消灭魔性而存在的圣火。把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呈现在现实中,如同从天而降的花卉,圣炎将〈兽〉吞噬。 效果十分显著。 不只是断头台,构成〈兽〉的钢铁、甲壳也被烧烂,身体突然缩小。 刚才那般异常的再生,没有再出现。 在称为奇迹的光芒面前,就算是不死之身的怪物也会无效化吗。 眼看着身体被溶解至一半以下,〈兽〉猛踢了一下地面做个翻转。 「要跑了――!?」 玻璃的声音。 「我要模仿」 但是,银色的火焰要比它快得多。 从断罪衣的内部,机械音在增加。 只要是捕捉到的对手就绝对不会放开银炎,如蛇般蜿蜒,在空中奔走将其缠住。体现神之愤怒的纯粹的热量。被缠绕住的〈兽〉在空中翻滚,抬起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 不是惨叫,也不是悲鸣的『声音』。 那『声音』的最后――构成〈兽〉的一切,分解为粒子。 「结……束了……?」 玻璃一副难以至信的表情,茫然地开口道。 同时,火焰也消失了。 「诺温……!」 谏也回过头。 在他的视界里,人偶正在不自然地痉挛着。 「我要……模仿……」 重复,嘟哝着圣句。 只有四肢――虽然失去一只胳膊的现在,只有一只胳膊和两只脚――微微颤动,就那样突然无力的落下膝盖。只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又不能伸手去支撑,向前倒去。展开的断罪衣喷出大量的冷却剂,恢复到原来的圣职衣的样子。 即便这样,人偶的嘴唇没有停下。 「我……要……模……仿……」 (笨蛋!) 「笨蛋!你!」 谏也叫出声来,但是没有反应。 「诺温!?」 玻璃也注意到异常,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偶。 从不远处,传来直升机的旋翼和大型车辆奔走的声音。 第二章 教团 ――投靠我的必得地土, 必承受我的圣山为业。(以赛亚书57:13) 1 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坏掉的呢。 每一天充斥着柔和的光芒的私人空间也好,世界上从不停熄的战火也罢,不论属于哪一边都形同虚饰。让我懂得了这些震怒之日(dies irae)……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呢。 它会从什么地方来访呢。 〈兽〉。 用冠以大罪之名的暴力进行蹂躏。 还有,最初被践踏、摧毁的繁华都市。 (……它在燃烧) 玻璃回想起来。 玻璃不可能忘记。 在这样的梦境之中,那个都市至今仍在燃烧。 不祥的黑色――被歌颂为圣都的地方在熊熊燃烧。 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坏掉的呢。 「哥哥」 玻璃一直都这样称呼他。 只要有了那个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会缤纷绚烂。 只要有了那个人的笑容,就会开心得一切都可以忘掉。 没有意识到幼小的恋慕之心,玻璃只是觉得,能追随在少年的后面真的很开心。小手抓着自己心爱的礼裙小跑,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小狗一般,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会对四处奔波的那个人添麻烦。 (……那个时候好开心) 玻璃还记得。 玻璃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谏也哥哥!」 那张笑脸也――虚无缥缈地燃烧至烬。 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坏掉的呢。 某个人的内在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什么时候坏掉的呢。 对于朱鹭头玻璃,那是同时发生的。 两年前的夏天。 玻璃知道,是最热的那一天。 也就是,叫做九濑谏也的圣职者死去的那一天。 但是,现在…… 2 柔和的阳光。 初夏特有的,宛如包裹在温暖中的阳光。和不久前刚下过的雨残留下的味道结合起来,好想一直打盹下去。尤其是,喜欢学生会办公室(这个房间)里的气氛…… 「朱鹭头会长」 突然响起叫声。 「呼哇?」 醒来第一眼,看到一头短发在窗外吹进来的微风下飘动。 脸上的雀斑在校服的相称下显得十分可爱,可是眼镜里面的瞳眸丝毫没有笑意。在手中砰砰地打响教鞭。 是学生会会长助理·架城真雪。 「今年的预算草案就是这样,作为学生会会长觉得怎么样?朱鹭头会长」 「啊、啊、对不起」 玻璃连忙抬起头,看桌子上的印刷单。 「――对于会长来说还真少见呢」 露出雍容华贵的微笑的,是学生会副会长·长岡静佳。 能让人想到极品墨汁的黑发和白到令人吃惊的皮肤。书法名家一笔呵成一般的细眉和眼角微微下垂的黑瞳。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十分稳健,透出待人亲切的性格。 只不过,是男的。 虽然别人都装作没看见,身上的校服如假包换是男性用西服茄克。没有鼓起的胸部,却有着异常诱人的脖颈―― 一定是诞生的那一天拜访而来的天使,把灵魂的容器弄错了。在御陵学院「想请来当女朋友的男生一号」排行榜中脱颖而出的人物。 「昨天发生了一点事情……很晚才睡」 「哎呀。昨天在八区方向好像有避难训练,莫非会长,您被卷进去了吗?」 「诶、啊、那个……总之、有点」 「真是令人困扰呢。虽说御陵市是个好地方,冷不防来个避难训练就有点让人吃不消了」 有一瞬,玻璃的表情变得暗淡。 宗教恐怖主义。 〈兽〉引起的事件,大多都这样被人所认知。 将两年前的事件对外发表为“圣都因战术核而崩溃”以来,圣灵教的特别指定教区担负了不定期进行紧急避难训练的义务。同时,为了解除这些不安和不自由,彻底加强警备以及教区的税金和各种辅助金,个人·企业都大幅享受优待。 昨天的事件也是将整个地区作为事故现场封锁起来,现在正用模块化的建材进行重建。 表面上是这样。 比真实要温柔很多的谎言。 「……大概,就是那种理由。总之,心不在焉地非常抱歉」 玻璃老实地低下头。 这时, 咕呜呜呜~…… 可爱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学生会办公室里。 「啊……」 满脸通红的少女捂着腹部―― 「那、那个,早晨为了不迟到,没有吃早餐……」 结结巴巴地做辩解的玻璃,头被拉了过去。 「朱鹭头会长……」 「真、真雪同学……!」 察觉到意图的玻璃还没来得及阻止,担任会长助理的真雪拿出极其私密的最终手段。 「啊啊,会长好可爱~!」 露出一副令人难以忍受的表情,贴在玻璃的脸上蹭蹭。 「在外面令人生畏的学生会会长,竟然会这么可爱!这么招人疼爱!啊啊啊!!如果会长不是会长,我立马带回家收养起来疼爱一番!」 侧眼看着这般状况的学生会会长和学生会会长助理,静佳冷静地翻看打印的资料。 「好好,卿卿我我就到此为止,要开预算会议了哦?还有,以真雪同学的年龄没办法收养孩子啦」 「唉唔嗯呵吭!」 玻璃“请不要这样”的请求又将何去何从。 「每个部都在说预算不足。尤其是运动部。棒球部和网球部甚至以去年成绩优秀为理由要求预算加倍」 应静佳的要求,学生会会计·四辻冷静又适当的指摘课题。 「这里就增加朱鹭头集团的捐赠,增加预算怎么样!?」 露出一张精力充沛的笑脸,轻率地举起手的是学生会书记·铃木大悟。 兼田径部所属的他身材高大,是学生会唯一的二年级生,不过这个意见令所有人不由得一颤。 「啊啦」 从真雪的束缚中逃脱出来的玻璃回过头来,说道。 「那也就是说,你相信“给御陵学院的捐赠,全都掌握在朱鹭头集团的女儿我的手中”,这种毫无责任感的传闻吗?」 「难道……不、不是吗?」 「除此之外还听到了什么?」 少女极其冷酷地问道。 「那个……据说去年校舍的大改造是因为朱鹭头学姐转学到这里来」 「原本,从御陵市被选为特别指定教区时就已经制定了改建计划。去年已经进入第三阶段而已」 「转到这里不久,就因为被朱鹭头学姐瞪了一下,第二天就有三四个社团被废除了是指?」 「完全没有事实根据。话说回来,因为御陵市的人口增多的关系,去年没有被取消的社团才对吧」 铃木接连被否定,露出纠结的表情屏息问道。 「那、那么,听说入了学生会,可以有各种好处是指?」 「……只是传闻而已,想让我否定多少遍呢?」 「……是、是!」 铃木,呆立不动。 这个少年似乎领会到,从玻璃身上流露出来的冷气非同小可。学生会的其他干部也抚一抚胸口,顺利地移行至各自的预算审议中。 「老师呢?」 玻璃扬起眉梢问道。 「……和会长一样」 静佳轻搔着形状姣好的下颌。 看着桌子的正对面――抱着胳膊舒舒服服打鼾的学生会顾问,玻璃小声叹了一口气。 「卡洛神父」 「唔、唔、唔?」 顿时,带着眼罩的神父,从钢管椅子上掉下去。眼看屁股就要摔到地面时,紧紧抓住了前面的桌子,勉强保持平衡。 “哈哇哇”一声回到椅子上, 「哎呀,难道预算会议结束了吗?」 「还没有」 (真是的,在教团也好在学校也好,这位神父完全一样呢) 玻璃边想边眯缝着眼睛盯着他。 「卡洛神父,您能不能认真地参加会议呢」 「啊哈哈,因为非常信赖你们嘛。本来,学生会就是为了培养学生的自立精神吧」 「请不要用信赖作为不负责任的借口」 责备一番之后,扬起嘴角。 因为在不久前,自己也打过盹,所以不能说得太强硬。 看着这样的玻璃和学生会――笑眯眯地,卡洛·克莱门蒂露出笑容。 「啊,对了」 突然附加一句。 「刚才玻璃同学的传闻,全部都是真的哦?」 「卡洛神父!?」 在玻璃的惊呼声中,卡洛破颜一笑。 「啊啊那个先不说――玻璃同学和真雪同学结束后能不能陪同一下!关于教会的事,有事需要相量」 「唔唔?神父大人,想要年轻女孩子来陪伴左右,可不便宜哦—」 真雪开着玩笑把食指抵在嘴唇上。 相对的, 「只要能看在同为学生会的情份上,尽可能便宜一些」 卡洛神父回以恭敬至极的一礼。 ? 远东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 第四区。 位于市中心附近的学园都市。 从小学校到大学,凡是御陵市的教育机关都被安置在这个区域。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把义务教育设施集中在一个地方,但正因为是个多重交通网发达,各个地区之间的往来非常方便的御陵市,才会有这种措施。 玻璃所属的御陵学院中等部,也不例外的在第四区建立了校舍。 预算会议结束,玻璃几人走在流动走廊上。 是玻璃、真雪、卡洛三个人。 铃木和静佳还要把终于决定好的预算草案打印出来,并为了连络各社团及委员会,还留在学生会办公室。 傍晚的阳光照射在斜坡上。 米黄色的光芒,仿佛要把一切都染上自己的色彩。 中等部·高等部的各个校舍和操场,全都变成同一种颜色,宛若梦中见到的光景。尤其是从学院中央伸长的影子,仿佛要将刺穿见者的胸口一般印象深刻。 十字架。 占据了教会屋顶的银十字架,将晚霞的光芒打穿了一个洞。 少女几人的前方――流动走廊中延长的米黄色与漆黑之中,溶有另一个穿着神父装的身影。 (―――!) 玻璃的眼睛睁大了。 「谏也,哥哥!?」 「啊啊,朱鹭头同学也在一起吗。这真是神的引导呢」 身穿圣职衣的少年――九濑谏也,转过身露出淡淡的微笑。 「哦哟哟,会长的熟人?还真是少见呢?」 真雪一副意外的表情歪着头。 马上,好像注意到什么事情似的眨了眨眼,张大了嘴唇。 「诶?啊咧?谏也哥哥难道是指……会长经常在说的……两年前死去的……」 「是的,他就是九濑谏也」 卡洛抢先介绍道。 「呼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真雪不由得大声叫出来,举起了双手。 接着摇晃身边的少女。 「会、会长!会长!怎么了!?是谏也先生哦!」 「啊、是的。我知道,可是……」 被摁住肩膀的玻璃,视线投在地板上游移不定。 踌躇了数秒之后。 咽了口口水抬起脸来,少女放弃了思考一般问道。 「谏也哥哥,果然记忆还是……」 「……十分抱歉」 「…………」 沉默降临于两个人之间。 「……啊、啊咧?」 意想不到的展开摆在眼前而感到困惑的真雪,小声寻问卡洛。 「那个,卡洛先生,记忆是指……」 「是的。谏也先生,从两年前的事故中奇迹般的生存下来,最近终于在某片土地上找到了……但遗憾的是,那个时候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记忆吗?」 真雪的手放在嘴边。 「诶诶诶?不会吧,难道说丧失了记忆?」 「也可以那么说呢。昨天也向玻璃同学说明过,和玻璃同学一起度过的记忆好像完全没有了……」 「呼诶!……」 「…………」 就这样,这边的两个人也陷入沉默。 不知不觉,两个人把脸转向玻璃和谏也的方向。 少年和少女,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虽然只有一米,在两年时间的份量之下,让人觉得中间仿佛隔了一条万丈深渊。 过了一会儿, 「呜哇!」 谏也发出惊惶失措的声音。 一语不发的少女,突然把圣职衣的胸口拉过去,贴上自己的耳朵。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请不要说话!」 少女一喝,少年不由得僵直在那里。 「嗯,还活着。……上帝真的存在呢」 玻璃,小声地说。 「唉?」 「真是的!」 愤然将谏也推开,厉声严词地伸出食指。 「就算不记得,这也是您的台词。――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人能够活着并继续活下去,是因为有上帝的保佑。所以,人只要活着,就没有必要在悲叹了」 少女的瞳眸越过谏也,仿佛在凝视远方的国度。 透过谏也,仿佛在凝视两年前。 「既然这样,我也就满足了。活了下来,并能回到这里,就不会再奢求什么。也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明确地断言道。 那份坚强。 那份纯洁。 如同太阳的直射一般,甚至让谏也感到目炫。 「再说了,就算您不记得我,我还是会记得您。这样就十全十美了。所以请不要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 「…………」 即使眼睛感到刺痛,谏也无法从少女身上移开视线。 和那个怪物对峙时似是而非――这是一种崇高,这是一种坚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之后想要使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那是存在于少年所不知道的世界的勇气,而少女确实拥有着。 即使被压倒成这样,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我会……努力的」 「很好」 少女心满意足地点头道。 「啊,对了」 又补充了一句。 腼腆地交叉着手指,问道。 「……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叫您谏也哥哥吗?」 「啊……可以」 说着,不知为何,谏也 避开视线。 触摸着胸口的十字架, 「……那个,以前我和玻璃同学很亲近吗」 「是的。您特别关照我」 少女行了一礼。 双手捏住校服裙子,单脚轻轻地退了一步。是被称作屈膝礼(curtsey)的欧洲的古典礼仪。 然后,面向旁边的眼罩神父。 「卡洛神父,教会方面有要事相谈是指,谏也哥哥的事情吗?」 「啊啊,嘛」 卡洛搔搔脸颊说。 「谏也先生持有正式的司祭资格,而且那方面的知识也信得过,所以今后想请他当神学课堂的助手」 「谏也先生在学校!?」 真雪哇哇叫着,拍手道。 「既然这样,现在先打个招呼吧!我,会长助理的架城真雪,是会长将来的家族候补之一哦!啊咧咧,但是这样下去会变成是敌非友!?还是说写做劲敌读做朋友吗!?」 「哈?」 谏也被少女的气势吓了一跳。 「――真雪」 「啊痛痛痛痛痛!会、会长!?」 这是扯耳朵制止她的玻璃。 「那么先告辞了」 少女转身离去。 「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耳朵!请放开耳朵会长~!」 会长助理的叫苦声随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只有一次,向这边回过头。 「……谢谢您。能够回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洒落下来、心里最重要的地方被敞开了一般,毫无防备的笑脸。 最后,谏也目送朱鹭头玻璃远去。 「…………」 少年的瞳孔里,浮现出非常阴郁的神色。 卡洛恶作剧一般耳语道。 「心情怎么样?」 「……还用问吗,肯定是非常糟糕啦」 谏也狠狠地吐出一句。 心里就好像被塞满了石头一样。然而,越发让少年感到糟糕的是,那里面并不是只有讨厌的心情。 (啊啊可恶。为什么,变得这么麻烦!) 倏地,转向旁边。 「你这混蛋,这种过家家的把戏,想让我整整玩上一年吗!」 「好好,九濑谏也的面具掉下来了哦。而且,我这样也算是很努力的支援你了吧」 「……把那个烂舌头砍掉死去吧」 谏也咬牙切齿地嘟哝道。 ――当然。 所谓的丧失记忆,完全是在说谎。 (……生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吗?) 这么啰嗦的台词,怎么可能会记得。 九濑谏也死了。 自己只不过是冒牌货。 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感到心痛。 像这样欺骗他人的事情,也是在签定这个契约时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 再一次,握住胸口的十字架。 谏也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3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御陵市·第一区。 那里是御陵市被指定为教区之后,最早开发起来,并且封印了最深的黑暗的地区。 作为市政的中心,市政厅和企业大厦――其中绝大部分与朱鹭头集团息息相关――位于此处。并通过这些名义,在这片土地上秘密地建设了很多设施。 与〈兽〉的战斗结束之后,谏也被带到一区时,也是利用遍布地下的移动经络。 (真是个胡来的城市啊……) 被带到内部通路时,谏也想。 住在这里的几乎所有的市民,会以为这个城市是个非常好的宗教都市吧。然而,在这个地下,备齐了能与军队抵抗的装备。电线杆上藏着电磁网的机关、升降口埋藏着机关炮的城市,要怎样形容才好呢。 (……欺诈能达到这种程度,反倒应该称赞一番吗。今后每次见到圣灵教的教会,都会疑神疑鬼吧) 颦蹙着脸,想这种事情时, 「是这边」 走在前面的女性,停在门前。 被带过来的,只有谏也一个人。 据说现所在的位置,是一区的秘密设施,但是没有更多的说明。途中,不明所以地乘换了几次车子和电梯,所以无法判断这里是地下还是地上。 「啊啊。那么,从这里开始只要我一人去就可以了吗?」 露出优等生的微笑,谏也问道。 「是的。在这里面,会向您进行详细说明」 「是这样吗。非常感谢。愿上帝与您同在」 刚要迈出一步,被女性叫住。 「那个……可以的话,能不能握个手?」 「哈?」 「九濑谏也,也是我心中的英雄。能这样相会,感到非常开心」 (又是握手吗!有多少人拿他当偶像啊!) 「啊啊。那还真是多谢。这边才是请多多指教」 内心激烈地吐槽,谏也也伸出手。 秘诀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从对方身上移开视线。为了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九濑谏也的形象,这种应对方式和礼仪在四个月的『教育』中重点的培训过。 认证谏也之后,门自动打开。 里面是圣堂。 彩色玻璃的下面,挂着陈旧的十字架。 祭坛上点亮了几根蜡烛,在那极近的地方用管风琴演奏着庄严的教会音乐。 (啊昂?这个曲子是……) 这首曲子谏也不知道被迫听了多少遍。 用管风琴纺织的丰富又多层次的旋律,整个圣堂都在打颤,仿佛屋子自己在讴歌。原本教会音乐就是以在圣堂中演奏为前提而制作的音乐。涂上深深的哀伤和极其微弱的希望的旋律,在管风琴和圣堂的融合之下,让人不禁觉得形成了一个乐器。 ――wir setzen uns mit tranen nieder(我们落泪,下跪) 名为,马太受难曲。 圣灵教的救世主受到处刑之后,用其经过作为题材制作的曲目。 那是特别献给从痛苦的十字架搬到墓地,终于得到安息的救世主的最末乐章。神父纤细的手指彷徨在上下四个键盘上。不久,旋律渐渐地潜匿于低音部分,祈求救世主安详的睡眠结束之后,音乐飘散在静谧的空气之中。 然后, 「哎呀」 用非常和和气气的笑脸,卡洛·克莱门蒂招手道。 谏也眼睛眯了起来。 「当上红衣教主代理,管风琴这种乐器就能理所当然的会了吗」 「啊哈哈。是兴趣啦兴趣。看,将近七十首曲的大作,只演奏最后的这首曲子,就好像做了很多工作一样感觉收获很大啦」 颇为冒渎的发言伴随着笑容吐露出来,眼罩神父同椅子一起转向这边。 「谏也君这么有人气真是太好啦。多亏你的活跃,可以说是非常成功啊」 「非常成功……吗?」 「是啊」 笑眯眯地,卡洛点点头。 但是,那个表情马上僵硬了。 眼前站着的谏也,视线中蕴含着强烈的愤怒。 「混蛋……居然敢骗我」 「哈?您说的是什么事?」 「开什么玩笑!」 彻底地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少年随随便便地走近卡洛。 虽然没有抓住前襟,但做为代替拳头狠狠地砸在管风琴上,用低沉的声音说。 「不想活了吗,你这混蛋!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就是『九濑谏也』,才把我扔到那个〈兽〉面前的吧!」 「啊啊……!」 卡洛的脸颊放松起来。 眼罩也和脸颊相辅相成,露出酷似恶人的表情。 「啊啊,如果是那件事还真希望得到你的谅解。那是效果最好的方法啦。原本,诺温就是只为九濑谏也一个人制作的,只有九濑谏也才能起动的祭器嘛」 「啊啊、啊啊!确实是非常成功啊!沾了他的光,来这里的途中,被要求握了几十次的手啊!」 「哦哦,那么夸张吗。啊!哈!哈。果然,托付给谏也君太好了」 啪、啪地甚至拍起了手,卡洛称赞道。 两个人正在说的事情,是以称作〈兽〉的灾难和与其相关的几种特性为前提的。 ――〈兽〉。 让世界变成『损坏物』的名字。 「那是、嘛,也想让你看一下而已」 「哈啊?」 「映像记录和实战,两者完全不同。成长到一定程度的〈兽〉,能够阻止它『再构筑』的,只有来自断罪衣的奇迹,这件事亲身体会到了吧?」 (……这个、死眼罩!) 一边抑制着高涨的愤怒,谏也回想起来。 卡洛给他看的,与〈兽〉交战的记录。 就像刚才亲眼目睹过的如同断头台的〈兽〉,不论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它们都会在转眼间再生。 既使从正面受到对陆导弹和燃料气化炸弹的攻击,也能若无其事的从火陷中站起来的恶梦。据一部分学者说,那并不是再生,而是把所有物质收拢起来并进行『重组』。 它们的出现仅限于某种都市,这一特性更加说明了它的威协性。在一般人居住的都市进行战斗,能够使用的火器会大幅受到限制。 绝望,在正式确认〈兽〉的存在之后,持续了一个月以上。 直到圣灵教的教团,提供了某种东西。 那就是断罪衣。 「……也就是,这个意思吗?」 谏也瞪着眼罩神父说。 「为了假扮『九濑谏也』,这么荒唐的做法也是不可或缺的吗?」 「正是」 卡洛毫无惭愧之色地回答。 「毕竟是,最初使用断罪衣的英雄之一――九濑谏也嘛」 「……管我屁事」 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之后,谏也的手从管风琴上挪开。 但是,只有可怕的视线仍没有变。 「哎呀,能理解我们真是太好了。顺便问一下,还有什么其它想知道的事情吗?」 「…………」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少年这样讯问道。 「那件事之后,叫作诺温的人偶怎么样了?」 「哎呀?」 卡洛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你会问那个。啊啊,就在刚才来了报告,因为第一次起动断罪衣,只是超负荷而已。应该马上就能恢复原状」 「……哼~。是吗」 这时,少年的瞳孔终于缓和下来。 就算是人工制作的东西,看到那个人偶破坏的样子时,实在不是滋味。 为了摆脱那种心情,把视线从管风琴上移开,显露出眼罩神父教育他的成果。 「我记得,圣灵教的圣经中有这样一段话。――这个世代是一个邪恶的世代,他们求看神迹,除了约拿的神迹以外,再没有神迹给他们看」(※注:路加福音11:29) 「不要向神寻求奇迹,吗。真是刺耳的一句话呢」 卡洛佯装不知地耸了耸肩。 「实际上,那个断罪衣,能使用的圣人也是极为少数哦。说实话,御陵市和其它地方相比希望甚微,这一点之前也说过吧」 「啊啊?正因为那样,量产像诺温一样的不就好了吗」 「您真会开玩笑。那是只为英雄·九濑谏也而存在的特殊存在哦。是断罪衣和圣者之上的希有品。虽然不是最强也不是通用的,但是只为九濑谏也竭尽全力的、完美的随从哦」 「本应该是那样,才对吧」 「是的」 谏也的挖苦话,卡洛略带苦笑地接过。 「但是呢。说实话,我在想,能找到你才是真正的奇迹啊。」 安详地,定睛看着谏也。 嘴唇,这样告诉他。 「没想到――九濑谏也会有孪生弟弟」 「开始懂人情世故的时候已经在别的孤儿院了。一次都没见过。差不多不闭嘴的话,拔掉你的舌头啦,多嘴的眼罩」 「哎呀哎呀,真可怕」 卡洛露出遗憾的神情,抱怨道。 然后, 「嘛,如果消气了的话,闲话就到此为止吧。今后的生活,还有关于玻璃同学的事情有话要说」 「对了!」 谏也探出身子说。 「那个叫玻璃的怪物大小姐是什么人!?你的熟人吗!?」 「是和九濑谏也关系最亲密的女孩子哦。顺便说一下,她是朱鹭头集团的令爱」 「朱鹭头……。朱鹭头,难道是那个朱鹭头吗?」 少年的声音中略带着尖利。 那是连谏也都知道的名字。 就算过着连咖啡的种类都不知道的生活,也不能不知道的巨大联合企业的总称。 「原本为圣灵教出资最多的便是朱鹭头集团嘛。断罪衣能够实用化,朱鹭头集团的援助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这些原由,玻璃小姐和九濑谏也之间的接触也非常频繁……嗯—,实事上那部分就是头痛的根源,想商量一下」 「哈?」 在锁紧眉头的谏也面前,卡洛装傻地搔搔头。 「哎呀—,没有直接见过面的其他人都还好,问题是那么亲近九濑谏也的玻璃小姐就不太好骗啦。所以想了各种办法……」 「……啊啊。应该会很难吧。如果问起两个人之间的私人方面的事情,要怎么回答?你想让我怎样啊?」 「用丧失记忆来蒙混过关……」 竟然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而且那是,到目前为止的对话中最认真、最深刻的表情。如果不小心予以否定,会从圣堂的顶端扔下来一般,笼罩着殉教者的气氛。 所以, 「你……果然脑子烂掉了吧」 少年能够这样回复已经是竭尽全力。 ? 于是现在。 谏也和卡洛再次乘上阿尔法罗密欧。 「哎呀,没想到这么顺利真是太好啦,太好啦」 「……你是白痴吗」 卡洛一边驾驶一边开心地说,而谏也则揉太阳穴。 和玻璃二人道别之后,为了熟悉御陵市的新住处,卡洛准备了自己的爱车。 「好啦好啦。不良少年的表情想保持到什么时候啊?差不多不回到九濑谏也的话,很容易被发现是冒牌货哦?」 「啧」 咂了一下嘴之后,谏也揉揉自己的脸。 用手指触摸之后,坐在那里的已经是温和的少年神父。 (……得意什么啊,你个死眼罩) 内在虽然这样想,表面上却用十分恭敬地语气问道。 「――有件事想请教您,为什么红衣教主代理会做学校的学生会顾问?」 「那是因为玻璃小姐是这个御陵市最大的vip嘛。御陵市能具备这么多的装备,全都是因为朱鹭头集团的协助」 「那是在指隔离墙、电 磁网、机关炮吗」 「地下通路和其它设施也包括在里面。如果没有那个姑娘的感召力和执行力,御陵市的都市计划会延迟十年吧」 「……感召力吗」 如果是那个少女的话,不会有错吧。 不只是实务能力的问题,玻璃拥有着能让其他人行动起来的『力量』。 转移视线,瞥向从车窗外流逝的景色。 在高空架起的道路上,能看到城市的大半部分。 到了夜晚,到处充满了人工制造的光芒,城市的构造看起来如此欢喜。整齐到令人吃惊――又或者过分整齐的街道。其内部装置的武装和秘密,恐怕绝大多数市民都毫不知情。 「这里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城市哦」 卡洛低声说。 「从一根柱子到一枚玻璃,全都是为了与〈兽〉战斗而准备的城市。是啊,所以才会邀请您。九濑谏也,一开始就准备邀请,而且是这个城市不可缺少的零件」 (零件,吗) 悄悄地嘟哝之后,附上微带挖苦的言语。 「大多数市民,好像完全不知道〈兽〉的事情呢」 「是的。因为要发动断罪衣,需要多数的信徒。那种事情,如果只找能够守住秘密的市民,聚集一万人都会很困难吧?」 卡洛理所当然似的说出来。 断罪衣的发动条件。 讨伐〈兽〉时不可缺少的神器,它的起动需要圣灵教信徒的存在。作为信仰的基础在无意识下产生的思念,能使扭曲现实的奇迹变为可能――在某个假说上是这样主张的,而实际上如何就无从知晓了。 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以御陵市为开始的特别指定教区――出现〈兽〉的都市中,聚集了大量不知实情的信徒。 就像,活祭品一样。 ――『你带着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你所爱的以撒,往摩利亚地去,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把他献为燔祭』(※注:创世纪22:2) 谏也想起,圣经的一节。 把自己的儿子献上去吧,残酷的神宣告于圣者亚伯拉罕的一句话。 这也很像。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悄然进行战争。 说不定是在――关系到人类存亡的战争中,作为活祭品献出了无数的市民。 (也就是说,这个死眼罩若无其事地在战争中利用他人的性命,是个最坏最恶的邪道啊) 胃底翻腾的感觉,让谏也不由得别过脸去。 说来说去,自己也是个共犯。甚至连与〈兽〉战斗的教团人员也要欺骗。自己正是英雄『九濑谏也』,要这样欺骗下去。 「……只有一年」 谏也看着相反的方向嘀咕道。 「我当『九濑谏也』只是一年而已。然后说什么也要离开这种城市,冒充别人这种麻烦的事情也不干了,我要为所欲为的活下去」 「可以哦」 卡洛郑重地首肯道。 「一年时间,这个御陵市就可以打造出完善的战斗体制。到时候就请你用适当的理由引退吧」 对话,到此结束。 过了十分钟左右,阿尔法罗密欧到了非常小的房子前面。 出乎意外,是栋普通的房子。几乎位于住宅地的末端,听说去御陵学院坐公共汽车会很近。 可是,下车后的谏也,因为别的理由瞪大了眼睛。 「辛苦您了」 在入口处,银发的人影低下头。 「你、你是……!」 谏也顿时哑口无言。 站在那里的是,昨天和〈兽〉战斗时失去一只胳膊的诺温。 「被谏也大人提问的人,是我吗?」 用奇怪的说话方式,咯嗒,诺温歪着头。 那动作,确实会让人联想到机械的等速运作,但是具备着妙龄少女应有的柔和。 「……啊」 和印象中反差太大,令少年失去了言语, 「没有……。你的、手,不、痛吗?」 总之,问起最令自己在意的事情。 反复握了几次本应失去的右手,诺温仍以相等的速度点点头。带着类似黄铜手镯的右手,和一普通少女的右手一样没有区别。 「新安装的四肢的连接和神经回路的同步顺利结束。我的机能中不存在问题」 「嗯~嗯~。能替别人着想,真了不起呢」 旁边,坐在驾驶席上的卡洛插嘴道。 「谏也大人替别人着想,是指刚才的吗」 「对对,替别人着想。小诺温记住这些没有坏处哦?再怎么说,这一年的时间里要住在一起嘛」 「什!?」 谏也猛地回过头。 「卡洛!你、我可没听说过啊……」 咬牙切齿地说出口之后,少年注意到更重大的事情。 「等下。这家伙,知道我的事――」 「九濑谏也不是您,这件事我已经知道」 诺温,淡淡地说。 「但是,我的认证系统在向我诉说,您就是我的洗礼者(baptist)。既然是由您动手启动并运行起来,能得到作为今后的管理者的认证,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是一卵生双生子的奇迹吧」 卡洛露出得意地微笑。 「我想,吃住方面有她在会比较方便吧。谏也君,看起来没有一般的生活能力不是吗。虽然商店的便当也能活下去,但是那不适合保持九濑谏也的形象吧」 「…………」 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无法反驳。 「……这也是,为了冒充九濑谏也吗」 「是啊,能接受就非常感谢了」 「在这一年里突发心脏病死去吧。如果一年了还能活着,就把心脏挖出来塞进嘴巴里去」 「那还真是」 对至始至终保持笑容满面的眼罩神父,谏也咬牙切齿地想尽快离去――中途停了下来。 「我只问一个问题,听好了」 「什么事呢」 「那个时候……那个〈兽〉,真的死了吗」 「现在正在确认中。为什么那么想?」 听了卡洛的话,谏也稍微思考了一下,答道。 「眼睛,不一样」 「眼睛?」 「现在想一想……虽然只是想而已。那个断头台模样的〈兽〉虽然让人觉得很可怕……最开始,从隔离墙看到的家伙……让人觉得很可怖。对那种怪物不太熟悉,也有可能只是搞错了」 可怕和,可怖。 看起来差不多,其实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有什么,让你感到可怖?」 「…………」 还记得。 最初看到的,那个瞳孔。 丑陋到令人作呕――令谏也无法移开视线的那个眼球。由污秽的欲望拼凑在一起,凝固起来一般的形状。 啊啊,也就是…… 「……是同类相斥」 谏也下定结论说。 「原来如此。我会调查一下。――啊啊,对了。我也要最后说一句」 「什么事啦」 「是关于刚才和玻璃见面时,用为难的感觉触摸十字架的事。遇到那种场景,应该只用食指和中指触摸十字架的正中间」 「那就是『九濑谏也』的作法?」 「是的。因为那是他的习惯嘛」 卡洛露出奇怪的、似乎很愉快的微笑。不得已,谏也点头答应。 这时,诺 温走到谏也的身边。 「――那么,请让我为谏也大人拿行李」 「不用!我自己拿!」 「可是,卡洛大人说过为别人着想是件非常好的事情。我想。通常,在生活中为别人着想的行动就是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 「不需要!这个死眼罩神父的话你不用全部接受!」 「那么,像这样为别人着想的行动今后全部无效吗?如果这样,谏也大人要为我洗衣服和内衣」 「那已经不是为别人着想之类的领域了吧!?自己的东西自己看着办才对吧!」 「那么,请您事先设定替别人着想的领域」 一边进行着乱糟糟地对话,谏也和诺温――一个人和一台的身影,消失在新居的玄关。 确认半吵架形式的对话完全移动至玄关对面之后, 「……同类相斥吗。的确,说得没错」 卡洛嘟哝道。 回到阿尔法罗密欧的驾驶席,方向盘旁边的受话器响了起来。 「喂」 贴在耳朵上,微微混着杂音的声音传过来。 是组织内部使用的暗号通信。 『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委托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解析现场的负责人说。 「结果呢?」 『简洁地报告结论。就像红衣教主代理推测的那样,那个〈兽〉……很可能只是眷族。阶位判断为第七阶位』 「……我明白了。请继续进行确认工作」 说完,放下听筒。 「哎呀呀」 这次的叹息中,充斥着浓重的真实感。 长长的、细细的叹息,仿佛突然变成年过半百的老人。 「带着第七阶位的眷族……偏偏又是和圣都遭到毁灭时同样的状况吗」 望着街道的卡洛,瞳孔中浮现出不像是这个爱开玩笑的男人应该有的,略微焦躁的色彩。 4 从上空俯视的御陵市,看起来就像月牙。 欠缺的部分是海岸,而第一区在月牙的中央。它的西侧流过一条河,将保留着急速成长之前的风貌的土地和,其它的土地分割开。尤其是到了晚上,通过人工的光芒将旧土地和新土地区分得异常鲜明。 那天夜里。 在河的不远处――御陵市的住宅区里,又点上了一道新的光芒。 从几天前开始挂上了写着名为『九濑』的门牌,并且就在一个小时前终于迎来了主人的屋子。 在二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谏也咒骂道。 「那家伙的脑子里塞满了垃圾吗!还是说,像个稻草人一样里面全是稻草或者是个空壳吗!想什么呢,那个死眼罩!」 手托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宽窄恰到好处的室内,生活所需的日用品一应俱全。大概是为了配合『九濑谏也』的形象,全部选用了质朴稳重的物品将房间统一起来。 可是,谏也本人却丝毫没有稳重的迹象。从穿在身上的圣职衣,散发出非比寻常的怒火。 「突然冒出个怪物,又擅自让别人丧失记忆,到最后还要和机器人一起住上一年!」 来到这个城市,只过了一整天加几个小时。 然而,说到在这短时间内遇到的预料之外的事态,可谓接踵而至。到了最后,在刚刚被带过来的屋子的桌面上,还特意留下了一句手写的留言。 也就是, ――『要和诺温好好相处哦?』 虽然没有留下名字,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那个眼罩神父明明是意大利人,附加的心型符号却画得这么漂亮,越发火上浇油。 「那、个、多嘴的死眼罩!一年之后绝对让你死!」 一连串说出有失圣职者资格的台词,咣地一声,踢了一脚桌子。 鼻息粗乱,愤慨了一会儿之后,回过头。 「需要将卡洛大人的名称改为,多嘴的死眼罩吗?」 从一楼台阶走上来的是,漂亮的银色头发和紫水晶的瞳眸。 虽然这样注视对方已经是第三次,那匀称的眉毛和双眸,还有鼻梁和嘴唇奇迹般的造形,不由得想多看几眼。楼梯微微发出嘎吱音,可能是因为非人类的她总重量比谏也大的关系吧。 同时,多个照明一起亮了起来。 远隔操纵。 通过御陵市的网络,干涉了这个屋子的电气系统。昨天和〈兽〉的战斗中,自由自在地操纵隔离墙和机关炮,救助谏也的正是这个『力量』。 并非比喻,百年一遇的人偶师才能制作出来的美貌,让谏也毫无掩饰地显露出不快,说道。 「非要定义的话,废物也好差劲也好随你便吧。那种人面兽心的家伙还会有第二个吗」 「据资料上说,在教团内部特别受到年轻人敬仰的,正是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在教团外也是作为拥有管乐器才能的珍贵的人才,受到重视」 「那些人,是不是脑袋的螺丝松了?」 谏也歪着嘴唇,哼了一声。 就那样,保持着无聊的神情,视线向下移动。 「话说,什么啊,那是」 刚好,在人偶的腰部。 从诺温拿过来的盘子里面,散发出奇妙的香味。 「暂且,试做了料理」 「哈?你做的?」 「谏也大人来到这里的一个小时十八分钟内,除了我和谏也大人以外没有其他人出入。这个屋子的厨房没有自动化,所以能够证明是我做的。还有,从谏也大人的营养管理的观点来判断,我做饭最为妥当」 回答微妙地偏离了谏也本意,同时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冒着热气的玉米汤、沙拉和浇上塔塔沙司*的白切鸡。(※注:塔塔沙司又称鞑靼沙司,一种调味酱)桌前必不可少的面包和咖啡也一应俱全,此外还准备了西红柿和大蒜,装有牛奶·砂糖的小壶。 「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现在就撤下去」 「啊,不用……」 实际上,肚子已经饿了。 来到御陵市之后,姑且还是有吃过饭,但几乎都是calorie block等便携食品,没有机会摄取像样的食物。 总觉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谏也皱眉问道。 「连接在你身上的网络中,还有做料理的食谱吗?」 「不能排除那种可能性」 「可能性?」 「……从哪里学会了这些料理,无法进行识别的就是我」 诺温眯缝着眼睛,略带吞吞吐吐地说。 「你是昨天第一次启动的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到了厨房之后,没有特意进行检索就想到了这些料理」 「那么,或许是编制你的行动程序的技师,对这方面感兴趣?」 「如果是这样,需要受到重罚的就是那个技师」 诺温用非常认真――和平时一样的表情说这些话,谏也不禁露出苦笑。 总觉得那个样子,就像自己的地盘或秘密基地遭别人破坏而感到愤慨的小孩子。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说来说去,生气的自己才像个白痴。 躲过〈兽〉的那般猛烈攻击的人偶,却对自己做出来的料理如此懊恼的景象,为少年的心情带来缓和的效用。 指着盘子, 「那么,我可以吃了吗」 「是」 看到她点头之后,一半条件反射的划了十字。 简单的做完饭前祷告之后,啜吹了一口热腾腾的汤, 「――,噢」 说不出话来。 慢慢腾腾地举起盘子,猛吃起来。 虽然只是普通的玉米汤,奶油沙司的圆润感非比寻常。原本的饮食生活十分贫乏的谏也,这个水准可以说是突破性的。从说到汤就只知道如同泥水般的触感和盐味的地方提升至天堂级别。 接下来是面包和沙拉。不论哪一个都有着爽快的酸味溶入其中,显得十分合口。其间还喝一口咖啡,谏也多次因呛到而拍圣职衣的胸口。 (怎么了……这是) 一味地,眨眼睛。 话说,吃饭是这么愉悦的事情吗。 忍住自己想要喊出声音的冲动。 「感觉怎么样?」 「不、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 谏也,再次瞪圆了眼睛。 这个人偶,也会笑吗。 「……这个鸡肉,再多放点盐就好了」 为了掩饰,提了一个意见, 「盘子的边缘有配上」 诺温的脸马上又回到了原来的面无表情,指着盘子边缘说。 似乎是岩盐。 轻轻地蘸了几下,白切鸡的野性味道也随之高涨几倍。 「呃――」 发出呻吟声。 在谏也看来,这些全都是绝佳的美味。 面包和沙拉和浸渍的相性十分过瘾,咀嚼白切鸡时溢出的肉汁,给予毫无掩饰的冲击感。老实说,这是来到这个都市之后最让谏也感到震惊的。每次在舌头上描绘新的味感时,少年心里想:这才是去往天国的感觉。 正在体验天堂美味的时候, 「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客气地讯问道。 「嗯、哦、哦哦」 拼命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后,变回神父的样子。 下颌微向上仰,示意继续说下去。似乎明白了意思,诺温开口问道。 「为什么,接受了当『九濑谏也』的事情?」 「还能为什么啊。那种状况不允许我拒绝啦。那个死眼罩,牢牢地抓住了别人的弱点」 一边回答,这次开始大口吃沙拉。窝心。非常窝心,但是不能抗拒食欲。一边动用着叉子,谏也的意识飞到过去的回忆中。 ――充满了馊味的独房。 ――明明如此,白色的通路上却一尘不染,理想的狱舍。 ――囚犯们的呻吟声。看守们的眼神仿佛在盯着实验动物。 ――勒紧全身的囚服。 ――被扭弯的关节。 ――连呕吐都不允许的痛苦缠绕全身时,还要被押进面会室。 ――强化玻璃的对面,问自己想不想得到自由的,眼罩神父。 「嘛,最初被问时,只是觉得这个眼罩神父,有点奇怪罢了」 谏也耸了耸肩。 「说到物理法则范围之外的〈兽〉的时候。还有,说我是那个与〈兽〉战斗的英雄『九濑谏也』的弟弟的时候。到最后,甚至把我生活过的孤儿院,还有与它相关的犯罪组织的名簿,全都拿了出来。从他身上透过阴森森的气息,心想那个神父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谏也微微眯缝起眼睛。 四个月前。 那个神父教授的所谓的『教育』。 「后来觉得不像是在骗人,接受条件的结果就变成了这样。还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事实上只不过是由牢狱变成一座城市而已。而且还要一年到头与怪物照面。上帝的仁慈催我眼泪啊。还是早点去死吧。阿门(但愿能这样)」 说着,按住白切鸡,用小刀十字切开。 要用叉子扎进去时, 「可是,为什么没有逃跑?」 「啊嗯?」 叉子停在半空中。 诺温毫无隐讳地质问,谏也困惑地看过去。 「您现在也可以逃。不那样做吗」 「不是有你嘛。连那种怪物都能杀掉的机器人大人在这里,怎么可能逃出去」 谏也说。但是,诺温下一句台词,谏也听了扬起一边的眉毛。 「我的第一优先顺序并不是『叫作九濑谏也的偶像』,而是您。如果是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而选择逃亡的话,不得不协助您的就是我」 「什、么?」 谏也屏息愣住了。 「哈哈~,我不会上当啦。那个烂眼罩在监视吧?在试探我会不会马上就背叛吗?」 「在御陵市的网络中独立起来的就是我。这个家没有监视系统的事情已经事先掌握了。而且,没有对洗礼者虚伪的机能」 「…………」 少年陷入沉默。 领略到诺温的言语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丝的――应该说是非常恋恋不舍地放下叉子,问道。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说想逃的话,你会协助我吗?」 「如果那样做,可以保护您的话。遗憾的是,御陵市的战斗力和其它五个都市相比相差很大。刚才那种低阶位的〈兽〉还可以勉强应付,如果出现第五阶位以上的,不可避免会出现陷落的危机」 其它的,五个都市。 和御陵市一样的特别指定教区――具备了〈兽〉出现的条件以及为了与〈兽〉战斗的装备和设施的都市。 活祭品的都市。 谏也轻轻地摇头。 「反正,战斗的是你吧。我又不会使用断罪衣」 「危险程度是一样的」 诺温随即回答道。 「启动时需要洗礼者的承认,这就是我的断罪衣。而且,通过之前的超负荷就可以知道,断罪衣的起动时间极为短暂。就是说,每次出现〈兽〉,必需赶到战场附近的就是您」 扑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想起先前的战斗。虽说有玻璃和诺温的掩护,能够活下来只能说是侥幸。 在这里,新增了一条选项。 可以逃。 连那个卡洛神父,也没有预料到诺温会做出这种反应吧。 「你是认真的吧?我真的可以逃?」 「根据任务的需要可以提示虚假的方案,但是现在的言行,觉得没必要掺入那些因素」 诺温说。 「…………」 再一次,谏也陷入沉默。 这次,持续了很长时间。 仿佛在揣摩自己心中的某种存在一般,仿佛在掂量自己和人偶之间看不见的天秤一般,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 「逃跑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如果在这种地方逃了,好不容易拿到的报酬和帐户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就这样,得出结论。 「不会害怕吗?」 诺温问道。 「……………………哈啊」 呼了一口气之后,少年在沙发的扶手上托着腮。 「你,真是奇怪的人偶」 「是这样吗?」 诺温歪着头说。 「明明是个人偶,却像个人类似的担心别人。真想让那个死眼罩跟你学一学」 虽然没见过其他会说话的人偶,谏也补充道。 然后,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窥视自己的内心。 和那只〈兽〉面对面的一瞬间,感受到的心情。 太可怕了。 太恐怖了。 如果能逃脱,就算抛弃一切也想逃出去。 原本就不是当英雄替身的材料。契约也好什么也好全部忘掉,就是 想逃出去,在那一瞬间真心这样祈求过。 然而,为什么事到如今却要留下来。 心里在动摇,是因为某个人说过的话吗。 ――『……谢谢您。能够回来』 (……不对) 否定。 得到感谢时,确实让谏也感到很高兴。 只是坦率地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意义的。 但是,再怎么想,自己也不是那种为了这种东西而献出自己性命的大好人。 想要留下来,有更单纯的理由。 又或者。 可能是因为感动。 比如,那个时候,挡在〈兽〉面前的――银发身影――想更多得刻印在这双眼睛里―― (…………) 在这里,强行打断了思考。 再这样想下去,可能会面临不愉快的结论。 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后,向人偶抬起下颌。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跟你说,到时候当真面临危险时会逃跑的。……那么,你先去睡吧。还是说,你不用睡觉吗?」 诺温左右摇晃着银发,回答谏也的问题。 「不是的。为了保持生物体部件的能力,需要睡眠的就是我。不过能够维持最佳化的睡眠状态,所以睡眠时间是一般人类的一半程度」 「既然这样,就早点睡吧。那个死眼罩,也为你准备了一套床,不用客气」 「我明白了」 人偶行了一礼。 修女用――歼灭了〈兽〉的圣职衣下摆,随着诺温的转身流动。 「这顿饭,格外的好吃」 谏也没有回头,只是丢去一句话。然而,过分老实的诺温回礼道。 「谢谢您的夸奖」 人偶完全离去之后,少年的叉子插进剩下的白切鸡上。 虽然已经冷了,咬一口尝尝,充分可以称得上是美味。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股怀念的味道。 这么说来,一直以来吃的都是从店里买的,或者是设施里分配的。纯粹是因为个人的心意而做料理给自己,究竟是何时以来的事情呢。 (这样岂不是被喂养吗) 想归想,却无法战胜自己的本能,连鸡骨头也要啃个遍。汤汁一滴也不留,用面包蘸着品尝,一边还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表情。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只有一次,从眼前流过的东西。 那个时候,说「太好了」时展露出的,人偶的笑脸。 ? 「…………」 伊芙·kadmon系列·ek—09h。 又叫作诺温的人偶,摸摸自己的脸颊。 反复地捏一捏,拉一拉。和极为普通的少女没有两样的――倒不如说,更加细腻柔软的――肌肤,迎合着人偶的手指,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可是,不论怎么做,都无法变成诺温想象中的形状。 「…………」 人偶最终还是放弃了,放下手指。 这里是自己的卧室。 谏也的卧室就在隔壁,装在人偶的手腕上的红外线·超声波等各种感应器,显示着少年还没有回房。 那是当然。 回房还没经过十分钟。可能还在客厅吃饭吧。 诺温再次沉思。 (……究竟什么是,那个表情) 两年了。 原本,自己是为了在圣战中取得胜利而投入的兵器,由于洗礼者『九濑谏也』的死,沉睡了两年。 并非只是睡觉而已。 和御陵市的中枢服务器连接起来,不断地进行情报更新。至今也没有中断连接,继续为她提供城市的主要情报。从网络中得到的情报,应该说在密封舱里面时更加丰富。 从真正的意义上,御陵市就是她,她就是御陵市。 称她为这个城市的化身(avatar),也不足为过。 可是。 从里面出来,用这个身体接触世界只不过一天半。 连那点时间也因为模仿奇迹的超负荷和再起动而削减,实际上起动时间还不满二十四小时。 为了知道自己的事情,叫作诺温的人偶,经验太过于偏颇。 (……我当时,为什么会笑呢) 想到,姐姐们的事情。 未曾投入到与〈兽〉的战斗中,只是在实验继实验的日常中损耗的先行作品们。 伊芙·kadmon。 为了增加稀有的断罪衣适合者而进行的工程。 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人工制造被称作圣人的存在而实行的,冒渎的计划。 那份冒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会失败。 只有一个。 只有最后一个例外中的例外诺温,留在人世。 (…………) 那个事实,要怎样去认识,诺温还不知道。 对于战斗的事情,没有任何疑问、任何踌躇。 就算是坏掉了,果然还是一样的吧。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与〈兽〉战斗,第一次与人接触,作为结果,回路上出现某种异常。 「……开放(open)」 嘟哝一声。 随后,只有圣职衣的袖子展开――同时,少女的胳膊也从内侧打开。 内部构造暴露出来。 本应该充满筋肉和血管的地方,有很多钢索和强化人工筋肉、高精度传动装置加上液态冲击减振器、还有内部装甲装在里面,除此之外金属骨格中无数个电子芯片和特殊连接用的各种插空埋在里面。 检查机能。 各种感应器――无异常。 强化神经,人工筋肉――无异常。 液体金属〈圣十字剑〉――无异常。 第三种模仿奇迹〈圣亚加大之火焰〉――无异常。 第一种、第二种模仿奇迹――以现状,无法起动。 关闭。 「……无异常」 理所当然的结论。 这种事,不用打开也能知道。为了以防万一进行的机能检查也以落空告终。 无意中,再次,把感应器转向隔壁的卧室。 少年还是不在。 ――谏也。 那个少年,也很奇怪。 还以为在那种状况下会提出逃亡,会马上跑掉。 英雄的冒充者。 自己的第一优先顺序。 第一次一起与〈兽〉战斗――第一次吃自己第一次做的料理,说「不错」的人。 那个料理,真的好吃吗。 接触世界一天半的结果。 「…………」 再一次,诺温摸一摸自己的脸颊。 「……需要按时睡觉的,就是我」 就这样下定结论。 虽然只是个人偶,姑且还是换了衣服,进入睡眠没用上五分钟。刚才的表情,一定也会马上忘掉吧。 然而,人偶还不知道。 一瞬间略过的、非常微不足道的心动叫做什么,这个时候的诺温还不知道。 间章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这里是,异样的空间。 所有的窗户都被封闭起来,没有一点光芒的房间。 天花板很高,平面布局也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空气,早已将现实脱离切开,化为一个异世界。 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渗入到每一个分子的,骇人的恶臭。 比方说―― 比方说,是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是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粪便、小便、胃液、呕泻物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都要烧掉一般的恶臭。 而且理由也极为异常。 掉落在地面上、形状类似小皮球的几个片断。 ――是头。 猫的头。 狗的头。 鸽子的头。 少女的头。 少年的头。 老人的头。 老婆婆的头。 几近无数个被砍下来的头颅和相同数目的失去头的身体――未能保住原型,一直腐烂下去。 鼻子、眼球、耳朵、嘴唇,一切都因皮肤的腐烂而变得无法辨别,油油的头发和兽毛,纠缠在裸露的白骨内部。尚未完全变成白骨而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们的样子,弥漫着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异常性。 然后,头颅们的中央,放置着奇怪的东西。 全高度达数米的――那是,称作断头台的处刑机械的仿制品。 「……啊啊~」 室内回响起黏娇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太可惜啦」 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女人蹲坐下来。 在可以称作毒气的恶臭中,女人若无其事的坐在正中间。血和肉片混杂在一起的腐败液体沾到了手上,却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说」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嘟哝道。 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那个视线正在俯看失去原形倒在地面的另一个身体。 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个身体,还留有头颅。 可是,横卧在地面的对象,完全没有反应。 勉强还有呼吸的迹象,但是感觉不到生命气息。那过于呆滞的瞳孔和煞白的脸色,比周围众多的尸体还要缺乏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对,『灵魂』脱壳了一般。 女人对此毫不在乎,接着说。 「断头台是个好东西呢。有看头。再怎么说,是个合乎人道的处刑机械。不会留下一点痛楚,是个能显示出上帝慈悲的机械。嗯,这个博物馆一起来过很多次呢。以前在法国发售的断头台玩具,你好像很想要呢。还想为孩子买歌德的书」 开始谈起了往事。 天真的、仿佛连孩提时代的过家家也要讲述一般。 「最重要的是,印象」 仿佛唱歌般哼哼道。 「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兽〉。每砍一个人的头,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啊,虽然很窝心,说不定是在嫉妒。果然爸爸和妈妈,还是想自己先疼爱一番」 爸爸和,妈妈。 说不定,是叠摞起来的尸体中最陈旧的部类――有可能是其中的两具。 男人的一边,穿着辅祭用圣职衣。 女人的一边,紧握着十字架。 不论哪一边,早已失去了头颅。堆积如山的头颅,毕竟无法进行确认。 「感谢,上帝」 女人开心地喃喃道。 对着虚空。 对着天上。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咏唱。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 「但是,上帝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啊啊,心情真好」 站起来,“嗯—”地一声,伸个懒腰。 然后,用开朗的声音,俯视着地面的女人说。 「我知道啦。是那个小姑娘吧?」 说话的对象,身体缓缓地漂浮起来。 女人的手没有去触碰。 只是,对方的身体自动浮了起来。散乱的长发追随在身体的后面,沙沙地拖着地面,搬运到中央的机械上。 「果然是那个小姑娘呀。嗯。是啊。那个也真是的,让我也有点感兴趣啦。上帝也在说哦。要我们快点献上那个小姑娘」 把那个身体,放置在断头台上。 固定刀刃的两根柱子的外侧,叽咯叽咯叽咯,摇柄在转动。跟着,历史上屡次升起的厚重刀刃,不久之后,铿地一声达到了顶点。 「辛苦了。接下来,就让姐姐来负责」 那么。 快点。 出发吧。 「啊啊……」 令人心醉神迷地,长舒一口气。 刹那间,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事到如今,连那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女人的耳中。 「需要拯救一下――世界之类的」 极其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女人的唇边。 人类不可能有那种笑容。 可是,只有人类才会有那种笑容。 那亵渎和欲望都太像人类――所以那个瞳孔才会如此令人厌恶。 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美丽翅膀,在黑暗中缓缓振动。 那个时候,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受到通报的机关车辆,涌向御陵市废弃的博物馆。 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和失去那些头颅的无数具尸体被发现,早已习惯惨状的专门人员们也不由得移开视线,捂住嘴。 得知另一个异常,是在其后。 那就是。 连黏膜都会受伤的骇人的恶臭――即使这样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这一不可能的事实。 第三章 〈兽〉 ――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 有十角七头, 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 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注:启示录13:1) 1 初夏的日射强烈到苛刻的程度,微暗的教会内侧,甚至飘荡着淡淡的冷气。 透过彩色玻璃的光带着某种灵性,烘托着站在说教台上的神父。原本教会的建筑,就被看作智慧的结晶。尤其是翻开圣经的这个少年,那姿态看起来更是令人肃然起敬。 与学生没有任何区别的年轻的侧脸,似乎更加彰显出少年的虔诚。 少年的名字,叫做谏也。 「――所以,上帝是热情的神,同时也是嫉妒的神。由于救世主的降生与死亡,上帝转变为有爱的神」 (啊啊,太假了!残酷地要求儿子当活祭品、故意让兄弟相争、怂恿大量虐杀的上帝,会因为一个预言者的死而脱胎换骨吗) 一边说教,一边不由地暗自吐槽。 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仰心,只是记住了圣经里的记述而已。所以眼光聚集在古代道德的矛盾点和问题上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可真是徒有圣经的虚名而已,上帝的所作所为都是以激烈的方式进行,而且留给谏也的也只有那方面的印象。 (这个救世主在即将处刑时,不是也喊『为什么离弃我?』*吗)(※注:马太福音27:46) 一边感受着越发不舒服的心情,一边保持着极其安详的表情继续说教。 「圣经上说,通过这次的死亡和复活,与神的新契约成立了。旧约就是旧的契约。新约就是新的契约之意。也就是说,旧约和新约的分界线在这里。那么,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说完,合上圣经,谏也等待几秒。 钟声。 宣告午休的,低沉的声音。 一部分学生们抢先,另一部分则安静的走出教会的礼拜堂。 望着那些学生, (……啊—啊—,多亏几乎全都是不认真的家伙,暂且蒙混过去了) 这便是谏也的感想。 没过几天,从今天的第一节开始就担任神学的授课。 特意布置好了一般,既没有热心听讲的信徒,同样也没有妨碍授课的信徒。这样对于在四个月里只受到死记硬背的教育的谏也来说正合本意。无意中被认真的学生提个问题也会很难堪。 就算不是如此,光凭同世代的神父这一点就会成为关注的对象。能在恰如其分的环境中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就没有其他可求的了。 (问题是……朱鹭头玻璃啊) 除卡洛以外,唯一一个亲自接触过九濑谏也的人。 既然不知道丧失记忆这种强硬策能坚持多久,就必需极力减少与她的接触。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是个奇怪的少女。 据说,她是在圣战中存活下来的人。 据说,她有着“朱鹭头集团下一个继承者”的背景。 初次相会时,骑着暴走小绵羊摩托应对〈兽〉的姿态。 在这个校舍再会时,和同班同学有说有笑的交谈,那种与年龄相符的表情。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见鬼,真麻烦) 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只是,有那种感想。不论何时何地,她一定都能堂堂正正挺着胸膛活下去。苦难也好绝望也罢从未逃避过,能得出这种不可思议的确信。 既然这样。 她所仰慕的『九濑谏也』也是那种人吗。 自从懂事起,连一次都没有见过的――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也是那种人吗。 ――『人只要活着,就没有必要再悲叹了』 那种华而不实的话语,自己的哥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呢。 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和另人绝望的〈兽〉战斗的哥哥,是那种连绝望都感觉不到的,真正的英雄吗。 有一种胸口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连个发泄的对象都没有,焦躁。 「……咳」 喉咙感觉到一丝干渴。 因为是第一次讲课的关系,过于专注了也说不定。 轻咳了一声,同时 「请」 一个塑料瓶递了过来。 「哦哦」 随手接过来,仰头就喝。运动饮料。冰凉的感觉流过喉咙,疲劳就像骗人一样消失了。 「…………」 (什、么――!?) 着实没有考虑……是谁准备的。 就算穿着和其他学生一样的校服,只有这个少女比较特别。 富有光泽的黑珠般漆黑的头发和陶瓷般白皙的皮肤,仅仅只是她的一小部分。唯有那优美的姿势,将世界变为她的王国。为什么一直没有发觉,这般强大的存在正接近自己呢。 「玻璃……同学」 连忙带上『九濑谏也』的面具。 「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问还没说出口, 「因为听说,谏也哥哥今天有第一次的授课。刚好第四节课是自习,早早地溜出来了」 吐着可爱的舌头,朱鹭头玻璃露出淘气的微笑。 那种表情,也非常适合她。 「啊……一直在一旁听我讲吗?」 「最后部分,只有一点点。很久没有听到谏也哥哥的说教了。啊,虽然这次是授课,不是说教」 「……是不是,很奇怪」 「怎么会奇怪呢。通俗易懂,抓住了要点。今年的新入生真是幸福呢」 「是、是吗」 听了这些话,谏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授课用教材是卡洛准备的自然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讲述那个教材时老师所摆出的态度和方法。既然玻璃都给出合格分数,『九濑谏也』的名誉也似乎保住了。 「这个,非常感谢」 把盖子盖上,将塑料瓶还回去。 「啊……」 接过来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玻璃低下了头,耳朵微微发红地讯问道。 「昨天忘记问了,谏也哥哥,身体状况还好吗?」 「嘛,还好吧。而且还受到您和诺温保护」 「才不是“受到保护”呢!」 少女猛地抬起头,瞪了过来。 「我听卡洛神父说,以您现在的身体不适宜自己使用断罪衣不是吗!?既然这样,为了保住性命应该配备完善的后援措施。如果不是被我捡到的话,您会变成什么样啊!」 (…………呃) 谏也屏住呼吸。 这也是『设定』。 为了只会启动诺温的少年,卡洛神父对教团编的谎言。 不过,现在,少年沉默是因为别的理由。 谏也第一次,看到少女的瞳眸中燃烧着正当的怒火。 要被吸进去一般――犹如冬天的黑夜般深邃。 「谏也哥哥?」 「啊、没……那个,对不起」 「知错就好」 少女挽着胳膊,哼了一声。 (在搞什么啊?这个古怪的大小姐) 谏也迷惘着,到底应该怎样评价这个少女。说什么要瞒过一年,现已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还是说只有自己不知道,其实上流阶层的人士全都这副模样吗? 「啊,谏也哥哥要在哪里吃午餐呢?如果您愿意的话,一起吃怎么样?」 「哈?那个我――」 应该拒绝才对吧。 在没有准备的情 况下和朱鹭头玻璃接触,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暴露的危险性很大。 「接下来,和教会的人一起进餐……」 「朱鹭头小姐」 话还没说完,传来新的声音。 回过头,银发的修女站在那里。 「啊啦。诺温也在这里?」 「是的。为了保护谏也大人,在同一个教会做修女工作的就是我。谏也大人的午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你、你――这个木头呆人偶!偏偏在这种时候!) 谏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诺温手中袋子里装的盒子。 似乎是便当盒子。早晨出门之前,就闻到了很香的味道,原来是为此而准备的。 总之,这样一来就没有回绝的理由。 而且, 「啊~,找到会长啦~」 从教会的入口处,传来极为轻挑的声音。 剪得十分爽快又好看的短发和眼镜下面的雀斑,谏也对这个人有印象。 「真雪」 「唉嘿嘿嘿嘿。我就知道,如果是会长绝对会来这里哦—?」 中等部学生会副会长·架城真雪,非常得意地摆出胜利的姿势。 ? (话说,这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谏也揉着太阳穴,自问自答式地想。 「啊咧咧咧,谏也先生也会头痛吗?」 「啊啊,不是的。是因为阳光太耀眼」 以优等生的微笑掩饰着,摇了摇头。 这里是教会的庭园。 在御陵市,教会占据了庞大的面积,这所御陵学院的教会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在整个御陵市里也是最大的教会之一,而修建的几座庭园也成为学生们的娱乐场所。 (……不明白。真的一丁点也搞不明白……) 谏也微微眯细了眼睛。 六月清新的空气中,溶入了丰润的花香。 令人悦目神怡的紫阳花和孤立高耸的老鼠簕、在风中笑语喧哗的纯白蔷薇,还有圣灵教的祭祀礼仪中不可欠缺的百合也腼腆地耷拉着花瓣。花丛的对面闪烁着喷水的飞沫,在庭园中装饰着淡淡的七色彩虹。 身后是,远处学生们的喧哗声和夏日的阳光。 少年一行坐在建造在庭园一隅,用大理石制造而成的小亭子里。 「啊,诺温小姐是中华便当派吗?」 真雪探出身子,窥视着银发修女手中的便当说。 「是的。虽然事前讨论过若干次,以我的现状进行判断,需要从中华粽子和香菜中摄取营养」 「那么,那些粽子是诺温小姐亲自动手做的吗!?」 「因为竹叶和蒸笼已经准备好,从昨晚开始着手制作。还有在选择式样时,需要挑选相应的调味料和工具」 诺温淡淡地叙述原由的时候,旁边的真雪和玻璃饶有兴趣的两眼放着光。 望着那副和气融融的光景, (话说,这家伙也吃东西吗……?胃之类的是什么样子啊?果然还是金属制的吗?) 谏也眨了眨眼睛。 既然说睡觉是为了维持活体部件,吃饭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亲眼目睹之后果然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在递过来的中华粽子上,大咬一口。 (可恶,这么好吃!明明什么都搞不明白,好吃的跟白痴一样) 昨天晚餐的感动至今仍记忆犹新,但是作为便当准备的中华粽子和炒香菜的味道也毫不逊色。糯米和香菜的搭配自不必说,居然用猪油一起炒,那味道可以称得上是犯罪了。 作为『九濑谏也』,本应避免随便贪吃,但是筷子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以倍速加快。甚至想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着粽子咬。 「谏也先生也是一样的便当吗?」 真雪把头转过来。 「啊,是的。因为这个便当也是诺温亲手做的」 「哈!?」 听了谏也的话,真雪突然夸张地拍了一下桌子。 「亲手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惊天动地是邻居吗,还是说其实是青梅竹马之类的新设定吗!?」 (怎、怎么回事!?这股异常的劲头!) 一边警戒一边不让表情出现变化。 「不……那个,因为和诺温住在同一个家,带着一样的便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同同同同同同同、同居!?」 (呜哇!) 真雪的音调又提高了一个阶,谏也不由得向后仰过去。 「会、会长!不好啦不好啦,紧急警报!」 「真雪,先冷静一下」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冷静啊!怎么可以冷静呢!?」 「真雪」 「那可是同居哦神秘哦禁断哦!?妙龄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怎么可能忍得住那种妄想和鲁莽――」 「……真·雪。您把谏也哥哥想成什么人了?」 (――好、好可怕!好冷!身体要冻僵啦!) 在玻璃安静地言语之下,发出「呼噢哇!」奇怪的叫声,真雪僵住了。顺便说一下,谏也也抱住自己的臂膀,因突然到来的恐惧而不住打颤。 「不……那、那个,我想说的是一般的道德和社会问题。郑重地在这里声明,完全没有贬低谏也先生的意图――」 眼睛滴溜溜异样地打转,拼命找借口的真雪。 谏也也左顾右盼,不知所措起来, 「啊、啊啊……这、这么说来」 为了挽回桌前的气氛,柔和地开口道。 「玻璃同学的食量,非常大呢~」 「啊……」 看着眼前的便当盒,这次轮到玻璃僵住了。 谏也的便当盒两倍大小的篮子里面,不久前装有三倍程度。基本上都是三明治,但是放在旁边的第二个篮子里面探出宛如相扑的胳膊一样粗的吊桶,各种三明治能让人联想到象的脚掌,使里面形成超载的局面。弄不好,这顿饭能让谏也吃上三天。 (话说,最初的份量,明显比这个暴走女的肚子要大很多吧?) 不由得,谏也的视线在篮子和少女的腹部之间来回游走。 于是,真雪的眼镜闪了一下。 「会长可是很能吃的哦—?上学的公交车上也是,总是吃些面包之类的」 「真、真雪!」 少女慌忙制止住同班同学,但是谏也却歪头考虑其它事情。 「哈、公交车上学?不是摩托车吗」 「……以我的年龄是不可能取得执照的!使用〈出埃及记(eodus)*〉也只是在非常时期而已!」(※注:eodus旧约圣经的第二卷卷名,即创世纪之后。) 这些话,为了只让谏也听到,玻璃以轻声耳语的方式说。 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关于能驾驭〈出埃及记(eodus)〉――那个怪物摩托车的事情,自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还是说,害羞是因为刚才便当份量的事情吗。 「吃这么多还能保持这种身材~。啊啊,好羡慕!不如把我的肉拿去吧,混蛋!啊,但是我老早就被会长优美的肉体迷住了!」 「所以说、请不要、这样!」 两个大小姐相互推拉着,挤在一起。 在那旁边,不声不响地以机械的速度进餐的诺温。 (…………) 过于太平的景象,以至于头脑发昏。 仅仅隔着一层皮的地方,明明有来路不明的〈兽〉在蠢动,为什么还能如此安稳呢。 「果果果然!诺温小姐的中华粽子好好吃!什么嘛什么嘛!这个是犯规啦!竟然用远射武器,卑鄙!」 「定义为“远射武器”的物体,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放进粽子里面的印象」 「而且是天然!会、会长!这个修女不妙!有各种卑鄙的装备哦!?要不也强化一下会长的便当吧!量已经足够,对了,这个饭后点心的布丁,磨一磨也能发光哦!」 「话说真雪,不要把手伸到别人的便当里去!」 玻璃发怒了。 那生气的脸,对于谏也来说非常新鲜。 皱起形状姣好的鼻子,吊起眼梢的少女。 有了这般美貌,不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很适合她。大理石的桌子、灿烂的夏日阳光、沙沙摇晃的紫阳花和老鼠簕,仿佛都是修饰朱鹭头玻璃的画框。 还有那激烈碰撞的,活生生的感情。 (……开什么玩笑) 谏也略显软弱地想道。 (明明全都是谎言,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还会这样栩栩如生呢。 用谎言勉强构成的场景。 谏也是『九濑谏也』,诺温只是个修女,以这样的谎言。甚至连玻璃也对真雪隐瞒了〈兽〉的存在。 谏也想到,看似马上就要坏掉的,沙丘上的楼阁。 由众多谎言成立起来的那幅光景,但是又,非常眩目―― 「――谏也哥哥?」 突然,玻璃转过脸。 「有、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只是觉得,您现在还会这样笑」 扑通,心脏膨胀了一倍,发出强烈的鸣响。 「那个……我、笑了吗?」 「是的」 玻璃点点头。 「那样露着牙用为难的表情微笑的样子,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有点惊讶」 (――――!) 「……是、是那样、吗」 冰一般的冷汗,流过额角。同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流过脸颊。 盖上便当盒站起来。 「谏也哥哥?」 「抱歉。突然想起来有要事。诺温,能一起来吗?」 「如果是谏也大人的命令的话」 「诶、谏也先生,这么快就走了吗?」 「抱歉。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再一起进餐吧」 尽可能恭敬地低下头,转身离去。 没有看玻璃的脸。 也没有确认诺温的起身。只是,不管怎样脚要动起来,拼命的从庭园离开。 一直走到教会的里面,才停下脚步。 「……真差劲」 靠着墙壁说。 「有什么问题了吗?」 「屁问题也没有。太差劲了。我居然快活的和她们一起吃饭,之后还露齿一笑?装傻装到家啦」 捂着脸,咒骂自己的轻率。 只是被独特的节奏吸引过去一起吃顿午饭而已,如今却成为一时疏忽。 明明,只有那个少女绝对不可以知道真相。 「…………」 人偶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那么差劲吗?」 「是啊。太差劲了。没什么可说的,最坏最差劲了。说实话,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差劲」 「是这样……吗。既然这样,今后会努力改善。如果能原谅,会感到荣幸的就是我」 做着奇怪的动作,诺温低下头。 「哈?你要改啊?」 「是的。连赔罪的语言都说不出来。约定要承包谏也大人的营养管理的就是我」 保持着低头的样子,人偶用认真的声音说。 认真到让对方不知所措的感觉,包含在人偶的声音中。 「我说啊。你……在说什么?」 「今天我的料理,让您不开心了吧」 诺温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实在是很抱歉。想到昨晚谏也大人的反应,推测可能会很合口味,就如您所言是个非常差劲的错误。今后,会从烹调的构筑开始重新研究,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赔罪」 「…………」 抬起脸,诺温直直地看过来。谏也茫然地眨眼睛。 「谏也大人?」 「……哈、哈哈!」 不禁喷了出来。 「有、有什么可笑的是我吗?刚才的赔罪也定义在最差劲的部类里面吗?」 「不是、那个、就是……噗哈哈哈」 诺温语速越发加快,生硬地问道。 说话方式和格外认真的违和感,让谏也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于是,挥了挥手说。 「不是说你。味道也没话说。那个叫真雪的孩子不是也说了吗」 「真的、吗?那个,不是人类同士之间交涉时为了应酬采取的行为吗?」 (掌握的净是些没用的知识啊,这个木头呆) 掺着苦笑, 「真的,是真的。我还没想过要跟人偶――说应酬话」 谏也歪嘴说。 是以讥讽的口吻说的,但是对方有没有理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受到打击的却是谏也――因为遇到这个人偶之后,这是第二次遭遇到的表情。 也就是―― 「――啊,反应、又变得很奇怪的是我吗?」 「!……不、没什么」 少年将视线挪开。 脸上微微发着烧,但是诺温判断为那是六月的阳光太过于闷热。马上就是梅雨季节,阴凉处的热气也不能小觑。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谏也开口说俏皮话。 「总之,说做得很好吃不是谎话。你干脆去当个厨师怎么样啊」 「厨师、吗」 「哦哦。不论在哪里开餐厅,客人都会络绎不绝哦」 「……既然谏也大人这么说我可以去做,但实际上考虑到这个会存在大问题」 「问题?预算之类的吗?」 「不是――」 摇了摇头,想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诺温的身体在微微震动。 「怎么了?」 谏也问。 眨了两三下眼睛之后,诺温的紫水晶瞳眸,定睛看向少年。 「就在刚才,紧急用线路传来通信」 于是。 人偶的话,令谏也缓和一点点的精神,不容分说地拉回现实之中。 「旁边的第五区博物馆中,发现了怀疑是〈兽〉所为的事件」 2 谏也和诺温离开庭园之后, 「对、对不起,会长!」 双手合十,真雪低着头说。 「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让谏也先生感到不愉快!」 「不是那样的,一定」 带着些许寂寞,玻璃摇了摇头。 「……如果让哥哥感到不愉快,那一定是因为我的错」 「唉?」 「没什么」 微笑着,玻璃结束了谈话。 玻璃的午饭早已吃得差不多,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也想起有重要的事」 「唉、会长也是!?」 「对不起」 道过歉之后,玻璃快步从庭园离去。 甩脱真雪担心的视线之后,没有走向自己的教室,而是朝校舍的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玻璃一边走,一边因烦琐的思绪而咬着嘴唇。 (……明明,谏也哥哥已经回来了) 脑海里异 常剧烈地骚动。 谏也,回来了。 失去记忆,不能使用断罪衣,即便如此还是回来了。非但如此,还带着叫作第九祭器(novem)的『力量』,仍要继续战斗。 有些悲伤,但还是非常开心。 只要看着神父打扮的少年,就不由自主地想裂嘴笑。 把与以前一样的地方和,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比较起来,仅仅这样就令玻璃感到窒息。 (……但是) 但是,自己不同。 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相差太多。 朱鹭头玻璃无法坦率地面对谏也,是有理由的。 「…………」 出了走廊,玻璃在学生会办公室前停住了。 是一间能令人想到洋楼的,雅致的独立建筑。 御陵学院的学生自治权很强,学生会里面允许有独自的校舍。当然,因为有玻璃和卡洛疏通也是一方面,基本上是通过学生会的实力获取的。 瞅了一眼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差不多,是学生会顾问卡洛快要回来的时间段。 「先……跟卡洛先生商量一下」 玻璃紧紧握住胸口。 果然,需要好好地商量一下。 然后,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自己的『罪』。 「!――」 咬紧牙关的瞬间。 突然,少女僵住了。 腹部传来阵阵剧痛。 那是仿佛火箸撕开血肉、灼烧骨头一般的错觉。即使是错觉,那也是足以让人昏倒的疼痛。 (这、是――!) 玻璃有过这种体验。 校服的表面渗出了血。 眼看着鲜红的颜色扩展领土,染在洁白干净的衣服上。蹲下来的少女的手也被染上,一直流淌到柔美的手指之间。 头笨拙地,转向侧面。 那个样子,会令人觉得玻璃比诺温更像个人偶。 「您……是……」 朦胧的瞳眸,终于捕捉到人影。 是个女人。 年龄是二十岁后半吧。就算是教师,也不可能在学院里有这种打扮――像孝服一样,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 那站立的姿态,美中蕴含着不祥之感。 「……啊啊、终于」 紧闭的红唇张开。 嘴唇就那样,横向裂开。 张开到快要裂开的程度之后,漏出这样的言语。 「找·到·啦」 那是――仅仅一次,与那个〈兽〉发出同样的声音。 ? 一时之间,玻璃动弹不得。 贯穿腹部的激烈疼痛也是原因之一。从濡湿的校服,温暖的液体流出来的感觉,异样地令人不耐烦。 但是,这些都不是不能动弹的理由。 「您……是……」 终于,再次说出同样的话。 玻璃好不容易抬起视线。女人也缓缓地伸直了长长的脖子。 「痛吗?」 异常嘶哑的声音,轻拍鼓膜。 「痛吗?难受吗?但是没办法哦?你是非常重要的人嘛。有好好地摄取营养吗?」 女人注视着蹲坐在地上的玻璃。 令人作呕的眼神。 普通的颜色,普通的形状,然而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那双眼睛拥有这种异常的感觉。 这种眼睛,不可能是人类的。 而且,正因为这样才是人类。 仿佛所有的卑鄙欲望被凝结起来一般,女人睥睨玻璃。 「一定很难受吧。因为你的肚子里,有那个嘛――?」 嗤笑。 笑容瓦解了。 那是如同文字所述,女人肉体也一起瓦解了。 就在眼前渐渐失去了作为常人的姿态,化为比原来巨大数倍的白银四足兽。四肢和身体的各处暴露出锐利的刀刃,那个样子和玻璃前些天刚见过的〈兽〉一模一样。 刀刃轻轻地抬起来。 是断头台。 「不会痛的。用最人道的方式一瞬间给你处刑――是啊,请放心。除脖子以外绝对不会伤及到――」 举起有玻璃的身躯大小的断头台,〈兽〉说道。 「因为,你就是,那样吧――?」 与生硬的声音发出来的同时,断头台划过。 用于砍一个人的头而言,过于巨大、过于尖利的物品,就要触碰到少女脖子的那一刹那―― ――刹那。 世界大幅度倾斜了。 不,何止是倾斜,整个地面崩落了。 失去站住脚的大地,玻璃和断头台的〈兽〉倾斜滑落。乘坐在成为即席冲浪板的地面滑落数十米,随着剧烈地冲击摔了个大跟头。 〈兽〉迅速地站了起来,叉开四肢站稳,转动它的头。 〈兽〉得知滑落和冲击的原因是在数秒后。 「这是、地下吗……!」 它吼道。 现如今,〈兽〉站立的地方没有阳光的照射。 滑落下来不到几秒时间,几重金属华盖阻挡了通往上空的道路。 似乎还动用了都市的骨骼和移动手段,数十根如同玻璃摩天大楼的『柱子』贯穿天地,让人联想起冥界的入口。 然后,〈兽〉敏锐的听觉听取到,如今已被分离至地上与地下的御陵学院播出这样一段话。 「发布紧急避难命令。根据特别指定教区法第四条,劝告同区的所有市民进行避难。重复一次。发布紧急避难命令――」 「这、是――」 「一般情况下不会开放的――御陵市·地下第五层哦」 得到这样的回答。 明确的,即使目睹〈兽〉的威容也毫不畏缩的强韧的声音。 「具备这种程度的设备,是理所当然的吧。再怎么说,特别指定教区是务必与〈兽〉战斗而存在的都市哦?付出一切的诱饵和牺牲,为了把〈兽〉隔离在世界的暗处而存在的都市哦?首先要把凶暴的兽隔离到笼子里,在哪个国家也是铁一般的法则不是吗?」 「你、是――」 〈兽〉转过身。 从地下宽阔的黑暗之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青年。 一只眼睛笑眯眯的,而另一只眼睛展现出因饥饿而咆哮的青年。 因为裹着青年左眼的眼罩上,绣着华丽气派的狮子。身上穿着圣职衣,从上面带着红衣教主的红色肩带(st)。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正是此人。 「就知道,您会马上赶过来」 说着,红衣教主代理恭敬地行了一礼。 「赶过来……?」 「因为像您这种类型――带眷族的〈兽〉,以前也见过。既然眷族找到了玻璃小姐,心想不久就会出现吧。因为你们没有耐性嘛。不,如果你们有那种耐性,就不会变成〈兽〉了吧?」 卡洛静静地说。 〈兽〉与神父之间,充斥着无比激烈的杀气。犹如暴风雪般凄惨,地狱之火般无情,世界也因此而变质。 仿佛要将冥界一般的地下空间,进一步转变为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兽〉笑了。 那只眼睛,尖利地看着蹲坐在一旁的少女。 玻璃好不容易,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就如卡洛所说的那样,仿佛预料到此次滑落一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看着少 女,〈兽〉笑了。 「这个就是诱饵吗!还说要付出一切的诱饵和牺牲吗!那才是疯狂!你所说的话意味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吗?」 「……没有理由跟你说那些事情哦」 「卡洛先生!」 玻璃叫了一声,青年举回应。 「啊啊,玻璃小姐。就请稍等一下。因为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嘛」 说完,卡洛继续开口道。 「起动吧」 仅仅这样而已,穿在卡洛身上的圣职衣开始起伏。 ――断罪衣。 这个青年也是断罪衣的使用者吗。 卡洛的断罪衣,如同翅膀般伸展衣服下摆。 「断罪衣起动。吾要模仿。吾要模仿。吾要模仿。吾要模仿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从圣职衣中流露而出的机械音。 然而,已经见过眷族的战斗场景的〈兽〉,丝毫没有踌躇。 断头台斩了过去。 从四肢和后背伸出来的刀刃,速度比和诺温战斗的〈兽〉要敏捷数倍、锋利数倍,横劈在空中。 空中? 不对。 连接地下空间的天上与地下的『柱子』,有几根倾斜错开。就这样,质量有低层建筑大小的东西如同雪崩一般崩落下来。 速度还好,但是以这样面积和重量进行打击,回避和防御都不太顺利。 激烈地冲击,晃动地下空间。 核避难所也无比拟的空间,确实在摇晃着。 「卡洛先生――!」 玻璃的叫声,很快就被巨大声响吞噬。 然而, 「……原来如此。好锋利的刃器呢」 是从灰尘尚未平息的瓦砾之下传来。 还有,另一个机械音,亦是。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设想状况。由本座标起动假想现实·圣克莱门蒂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的试行」 「…………!」 甚至,连〈兽〉也陷入沉默。 现在,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眼前正发生的事。 「果然,阶位在前几天的〈兽〉之上,〈贪婪〉的准六阶位――程度吧。老实说,如果不做点准备,就麻烦啦。唔—,我经常想,我们之所以和你们对抗,可能是因为你们太过忠实于本能吧」 缓缓地,『柱子』被抬了起来。 她切落的『柱子』,就那样保持着原状缓缓上升。 因为在那下面,卡洛轻快地用单手举了起来。毫不夸张地能与大楼匹敌的质量,卡洛仅用一只手将它支撑住。 「真的非常感谢。能被引诱出来。出现在我的面前。――作为谢礼,给您指点一下吧。我的断罪衣模放的圣基道霍,是个通过什么样的伟业得到赞颂的圣人」 卡洛展开断罪衣的样子,和诺温使用时完全不同。 机甲服(powered suit)。 虽然是个比较古老的说法,但硬要形容的话,就是这样了。 从肩膀到胸部、肘部和腹部等要点用厚厚的、威风凛凛的装甲和软管掩盖起来,从背后伸展的翼状上衣也同样给人无骨的印象。那众多伤痕和磨薄的部位,是身经百战的证明。 可是。 拥有什么样的动力,人类能单手举起大楼呢。 现在,不输于诺温、如文字所述的奇迹,呈现在〈兽〉的面前。 「圣基道霍是支撑起救世主的重量――也就是世界的重量,渡过急流的圣人」 「吾要模仿。模仿圣基道霍强大的力量―」 举起的柱子,轻易地被投掷出去! 那速度,说起来足有时速一百几十千米以上。加上能于低层大楼匹敌的巨大质量。反坦克炮――不,是能达到反列车炮的纯运动能量,猛撞向〈兽〉的头部。 「………………!!!」 连〈兽〉的装甲也无法抵销那股能量,有一瞬间畏缩起来。 然后,穿过瓦砾的影子,新的影子飞过来。 是卡洛·克莱门蒂。 「―――!」 〈兽〉的反射能力,甚至觉察到了这个奇袭。 断头台的迎击。 犹如,凤仙花一般。 远比几天前的〈兽〉数量更多、更精妙,数十把魔刃疯狂的杀向卡洛。将关在鸟笼里的小鸟大卸八块一般,所有逃亡之路都被夺去,由断头台筑成的笼子一下缩紧。 然而。 无数断头台的刀刃,被断罪衣坚固的表面弹开。 「因为和诺温小姐的断罪衣不一样――我的断罪衣是单纯的旧式机械型。如果只计算神性加护,在现役中是最高级别的哦?」 卡洛轻轻地笑了。 那个笑容,似乎触动了〈兽〉的愤怒。 放弃数十把魔刃,只用一把,格外巨大而且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断头台挥落下来。是在认同了断罪衣的防御能力之后,用更加锋利的刀刃的意思隐含在里面。 卡洛边跑边把手举起来。 如同子弹一般,身体在加速。 同时,隐藏在断罪衣里的从手腕到手肘部位的辅助圣灵机关,以最大功率驱动起来。两个圣灵机关发出相辅相成的呻吟声,从内部的圣遗物固定参数。甚至干涉到量子的流动,将假想现实中模仿的『奇迹』强行地描绘在现实中。 那是只允许在几分钟内存在于限定量子干涉场――曾经发生过的『奇迹』,幼稚而拙劣的再现。 握紧拳头。 「啊啊啊啊啊!」 「吾要模仿。模仿圣基道霍强大的力量!」 机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卡洛的拳头从正面抓住巨大的断头台。 下一瞬间,随着钝重的声音击成分碎。 是断头台――! (就这样、一口气――!)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卡洛吼道。 以『奇迹』强化的步伐,硬是从〈兽〉的侧面迂回,全力打出一拳。 再次被击碎。 〈兽〉的外皮。 机关炮和火箭弹的直击都无法击穿的〈兽〉的装甲,只用一个拳头就破坏了。不只是因为断罪衣的奇迹引发的。实际上,超出现代兵器威力的运动能量,潜藏在他的拳头中。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卡洛没有停下。 以打出的拳头为支点,整个身躯如同叶轮机一般扭转刺入。 利用全身的一击。每一次攻击都会给予〈兽〉莫大的震憾,身上留下无数个凹坑。 正如能于彗星匹敌的一击,加上赋于他的奇迹,接连不断的刺在〈兽〉的身上。由于破坏速度太快,使得〈兽〉也束手无策。 作为抵抗释放出的断头台也被击碎,〈兽〉倾向一边。 这是单方面的殴打。 是最原始的,而且正因为如此,才能打破这个非现实的神圣拳头。 再生也于事无补。 由断罪衣赐予奇迹的拳头,是不允许任何〈兽〉进行『重组』。甚至将『重组』的生命力连根拔除,一击接一击的将其夺尽。 3 仅用十几秒,卡洛翻过身来。 与此同时,冲入地下空间·御陵市第五层的是装甲车。 〈矛〉。 使用普通兵器的对〈兽〉部队。 〈兽〉虚弱的身体在机关炮的扫射下颤抖。 失去扭曲现实的『力量』的〈兽〉, 在〈矛〉的射击下完全被猎捕。对于特别指定教区对抗〈兽〉的对策来说,是最基本且最具有实战性的方法。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确认断头台的〈兽〉的临终之后,卡洛把展开的断罪衣收起来。 解除的一瞬间,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苍白的侧脸越发失去颜色,如今已变成苍白。 (一百七十八秒……果然,现在……奇迹持续的时间极限是这里吗……) 捂着眼罩,几秒内咬牙不动。 然后,向少女伸出手时,已经回到原来的卡洛。 「辛苦您了,玻璃小姐」 「卡洛……先生」 玻璃脸色苍白。 这是当然的。 虽然听说有可能会发生接连受到几只〈兽〉袭击的状况,但恐惧是难以拭去的。更何况,想到她的身体状况更是如此。 「……对不起」 卡洛低下头。 「几天就遇到两次〈兽〉,很难受吧?快点回去治療――」 「不、会」 玻璃生硬地摇摇头。 那种摇头方式,卡洛察觉到异常。 「看后面――!」 「!」 卡洛猛然转身。 同时, 「啊啊。真的被干掉了。我还差得远呢」 能让背脊发寒的妖艳的声音迎向神父。 「什……!」 卡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 在那里看着〈兽〉崩坏的是――刚才亲自变身为〈兽〉的女人。 「你、是……」 「……啊啊,真可惜」 女人的脸,变了。 能让人联想到电影中的变形,就像搅拌水泥一般,女人的脸――变成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真可惜啊,我和姐姐竟然都被毁灭了」 「…………!」 这张脸,卡洛认得。 就在几个小时前被发现的博物馆杀人事件。 这两张脸,虽然没有在博物馆中留下尸体――可能是被〈兽〉吃掉的姐弟。 「……呐啊」 变脸的年轻人笑着搭话道。 不。 并没有就此结束,〈兽〉再次变脸。 就连这张脸,卡洛也认得。 ――阶位高的〈兽〉可以冒充吃过的人类。 然后,吃了很多人类的〈兽〉,以那些人格作为『核』,分离自己的身体制作出的便是眷族。既然身体是分离出来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眷族的能力要比本体弱。 也就是说,刚才的断头台的〈兽〉,它的本体是―― 「――你、你是!」 发现异常,从装甲车上下来的〈矛〉的队员们,把突击步枪转过来。 然而,突击步枪并没有喷出火焰。 在扣动扳机之前,半数以上的队员屈膝倒下。 (丧神现象……!) 卡洛悔恨地咬嘴唇。 只有高阶位的〈兽〉才能引起的精神污染。 没有强烈的信仰心和精神力的人,只要目睹〈兽〉,就会产生暂时性的昏睡状态和记忆障碍的现象。传闻,高阶位的〈兽〉所持有的『世界的扭曲』,是人类的意识无法认知的领域,但暂时还没有得出结论。 「哎呀哎呀,特别指定教区的精锐,似乎也缺乏信仰心嘛」 说话的人影,已经不在具有人类的脸。 黏糊糊地流动的,不定形的无脸妖怪。 (准五阶位以上。或者是第五阶位,准四阶位的可能性――) 断罪衣回应卡洛的判断。 轻轻地摇动圣职衣的袖子。 为了方便随时使用奇迹,如同静谧的水面一般,卡洛使自己的集中力变得更加敏锐。 (――!) 无视划过眼罩的疼痛。 只是一味地注视〈兽〉的动静,想尽一切对策。既然出生为并非全能的人之子,无论什么样的垂死挣扎都要尝试一下。 「这样做好吗」 没有脸的〈兽〉问道。 「以你的身体,在这种短期间内连续使用断罪衣好吗。是不是已经被奇迹侵蚀了?」 「哎呀。好像知道我的事情呢」 「当然知道」 突然,〈兽〉的声音变得低沉。 似乎。 卡洛想,那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想起来的瞬间,浑身一颤。这两年,一直想忘记的颤抖。 「区区一只〈兽〉……居然说了解我的事?」 「你在说什么呢」 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咕”地嗤笑。 仿佛,在那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事――唆使禁断行为的恶魔所拥有的阴暗气息,包含在那个声音之中。 「为吾起名的……是你吧」 「……什?」 「刚才跟眷族说过吧」 声音接着说。 「和以前遇到过的眷族是一样的类型。――那还真是可惜啊」 〈兽〉用非常遗憾的口吻说。 不知不觉间,〈兽〉的样子又变为新的某个男人的样子。 那也是以前吃过的人类吧。 把自然岩石累积起来一般,大个子的男人。 身上穿着和卡洛相似的圣职衣,是个黑人神父。 「应该更进一步地想,我和它是同一个个体就好了。兄弟(brother)·卡洛」 「……啊」 卡洛不由地向后退。 不像平时的那个青年,没有隐含任何计算的、由纯粹的感情引发的动作。只剩一只的眼睛里,寄宿着对理解和不睦的恐惧。 「你……是……」 强忍住想要后退的脚步,卡洛把力量贯注在眼睛里。 「卡洛、先生……」 玻璃的声音,在青年的背后响起。 少女也直直地注视着化为人偶的〈兽〉,抱着自己的肩膀。 「我也、记得……。那位是在圣都的学校……教神学的老师……。好像是……卡洛先生的……」 「……没关系」 卡洛摇摇头。 仿佛不认识伫立在眼前的黑人神父的脸一般。 「只是个……〈兽〉而已」 这样断言道。 然后, (那是……什么……) 地下空间的入口处,又出现两个身影。 隐藏着气息,不明所以地看着战斗事态往复杂的方向发展。 卷发的少年神父和,飘动银色双马尾辫的修女。 是谏也和诺温。 4 「…………!」 谏也一直看着。 在直通地下的电梯中,看着战斗的趋势。 断头台的〈兽〉和玻璃被关在地下的情形、在那里出现的卡洛受到〈兽〉的袭击的情形、起动断罪衣的卡洛把那只〈兽〉击败的情形,一切都看在眼里。 然而。 现在的状况,令他难以理解。 (这家伙……就是元凶吗?) 谏也定睛看着站在卡洛面前,一身神父装扮的黑人。 年纪大概是四十岁左右。隔着圣职衣,能够看出强壮的体魄。放弃安逸的生活而选择严于律已的风貌,呈现在岁月刻画的皱纹上。 那个神父是高阶位的〈兽〉,而本来的人物早已被〈兽〉吃掉,这些谏也已经了解了。 (不过……为什么,那个死眼罩不动手?) 平时总是笑容不断的卡洛神父,表情僵硬的盯视对方。 他的背后是朱鹭头玻璃。围绕着他们的是倒下一大半的〈矛〉,没有受伤的人扶着受伤的人带到装甲车上,仍保持着紧张状态。 宛若有人采取了不慎的行动,就会瞬间打破局势一般,保持着危险的均衡。 「发生……什么……」 忍受着喉咙的干渴,谏也心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这个神父是――这个〈兽〉是――何方神圣? 「……谏也大人」 诺温压低了声音说。 「可以断定,对方是敌方的〈兽〉。从卡洛大人的对话来看,准五阶位以上的可能性很大。由于这些理由我请求。解放,我的断罪衣」 「…………!」 然而,谏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现在,这一瞬间,自己做出什么样的行动才算最妥当呢。 因为冒牌的谏也,并没有具备判断这些所需要的『经验』。 「……既然这样,我会把我的判断放在优先位置」 诺温跳了起来。 将世界折叠起来一般,人偶的影子将地下空间的『柱子』和瓦砾翻飞起来。近乎以瞬间移动之势,少女的身影向化作黑人的〈兽〉的死角飞去。 淡淡的嘴唇,宛如小鸟一般嘟哝道。 「代码――0jp*gku」 由于微弱的电流代码,液体金属的手镯在转瞬间硬化。 诺温的手中握着的是,即使复合装甲也能切开的武器。 〈圣十字剑〉。 「―――!」 卡洛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起动吧」 圣职衣起伏。 断罪衣在卡洛极限般的集中力之下,断罪衣的展开在一瞬间结束。厚厚的装甲和软管如同囚服一般将卡洛束缚住,青年神父顺势蹬了一下金属地板。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设想状况。由本座标起动假想现实·圣克莱门蒂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的试行」 世界,被重写了。 「吾要模仿。模仿圣基道霍强大的力量―」 挥动,机甲之拳。 同时,诺温的剑也划出白银色的轨迹。 能撼动大山的强大力量和,超越自然界的速度,同时向〈兽〉露出獠牙。 神父或许在想,任谁都将被粉碎、切断。在断罪衣引发的奇迹面前,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兽〉,都会无法避免地遭受重创。那是,从以往的战斗中早已弄清的事实。 然而, 「……不错」 仿佛时间停止了。 卡洛和诺温,给化作黑人的〈兽〉给予了致命的一击――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势被钉住一般静止了。 不。 事实上正是钉在那里。 从嗤笑的黑人身体中,刺出无数个细长的东西。 说它是针,会比针要粗些。 从那个形状来说,应该叫钉子吧。 漆黑的钉子,在地面上钉住卡洛的拳头和胸口,在空中贯穿诺温的大腿和肩膀。不仅如此,拿着突击步枪追击而来的〈矛〉的队员也被――钉死在那里。 从贯穿了众多身体的漆黑的钉子上,流淌着黏稠的液体。 「不愧为圣基道霍的神性加护。本来想贯穿四肢和心脏,结果只贯穿了两处。而且躲开了要害」 黑人的〈兽〉定睛看着卡洛,说道。 青年神父身穿的装甲,抵挡住了五支中的三支魔钉。想到刚才抵挡数十把断头台的装甲,断罪衣和漆黑的钉,应该称赞哪一个? 不管怎样,伤势不轻。 在被钉住的状态下,噗地一声,卡洛吐出掺杂着红色的气息。 「卡洛先生!」 玻璃叫喊着站了起来。 黑人静静地盯着那个少女。 「玻璃小姐,好久不见」 手贴在胸口。 「对了。是在圣都教书的时候见过面呢。刚好。稍微复习一下吧。嗯—,钉子之痛便是原罪之痛,是这么教的吧」 〈兽〉的视线向一旁移过去。 钉子也跟着拧了起来。 「呜、呃……!」 刺入拳头和胸口的钉子也同样钻进肉中旋转着,卡洛痛昏过去。 「卡洛先生――!」 「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的痛苦,便是人类屡犯的原罪留下的痛苦。啊啊,事实上如果钉在手掌有可能会因为体重被扯开,所以把钉子钉在了手腕上。卡洛兄弟的话,不小心钉在手掌上了」 冷冷地看着卡洛,〈兽〉辩解道。 也可以说是耍嘴皮。 玻璃狠狠地瞪视着黑人。 「请住手!」 手用力一挥,同时喝了一声。 「低级趣味的讲义,还有对死者的亵渎,都请住手!就算是〈兽〉,也不允许用夺取的脸侮辱死者!」 玻璃没有退缩。 即使在这种威胁之下,仍不改变自己的信念。 「哎呀,讨厌这张脸吗?」 〈兽〉问道。 「相信您也知道。以我的阶位,可以完全的模仿吃过的人类的人格。声音、语速,没有丝毫区别。不管真身是人类还是〈兽〉,既然要说同样的内容,有什么分别吗?」 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在悲伤的声音。 然而,谏也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那声音……好空洞……) 从台词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甚至说不上是谎言。 主张什么事情的时候应有的情动,丝毫无法察觉。 某种机械,只将声音编织出来一般,没有隐含任何感情、感伤的声音。 即便长得像人类,那并不是人。 不像冒充哥哥的谏也。 也不像诺温那样的人偶。 具备了作为人的智慧和理性――从根本上异质的存在。 (这就是……〈兽〉……) 第一次,谏也从真正的意味上战栗了。 理解了自己面对的敌人――认识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感觉到胃底在震颤。 「这个神父――一定会这么说哦」 〈兽〉捂着自己的胸口。 「玻璃小姐,这就是,您想创建的都市吗?」 「…………」 「朱鹭头企业,为了与〈兽〉战斗而创建的都市,是这种东西吗?」 「…………」 「……没有……必要……回答」 代替玻璃回答的是,一个嘶哑的声音。 是卡洛。 回过头的黑人神父瞳孔中映照的是,藏匿着愤怒的沉静表情。 甚至让人觉得,眼罩上的狮子替代青年表现出愤怒。 「要跟〈兽〉说的话……只要一句就够了……」 苍白的脸,这样微笑道。 「――去死」 瞬间, 咻,风被切开了。 被刺穿的诺温,动了。 将自己的大腿撕裂,任刺穿肩膀的钉子陷得更深,银发人偶毫不踌躇地向〈兽〉接近。用液体金属硬化的剑,变得更长更尖利,在〈兽〉的背后闪动。 惨不忍睹――可是,表情毫无变化地刺出圣剑。 然而,接住了。 黑人头也不回的从 肩膀刺出的钉子,将诺温的〈圣十字剑〉挡住。 「……这么无聊的人偶,就是为了对抗〈兽〉得出的答案吗?」 黑人的粗腕一挥。 从身体里刺出的钉子也顺着他的动作挥去。 嘎吱,随着肉与铁摩擦的令人心寒的声音,卡洛和诺温两个人被扔到地面上。 (―――!) 谏也的思考,在这里沸腾起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诺温――!」 从地下空间的暗处飞奔而出,猛然接住诺温的身体。 冲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巨大。应该说,只有普通少女的重量残留在谏也的印象中。 然而,比其更巨大的冲击向少年袭来。 (红色的……血……!?) 从大腿流出来的,和前些天被〈兽〉切落手臂时一样,是白色液体。 可是,被钉子刺穿的肩膀上,流着和人类一样的红色的血液。 滑溜的手感和鼻子闻到的铁锈味,不会错。 (为什么……这个木头呆……会流血……!?) 从喉咙深处被呛到一般的感触,令谏也咬牙切齿。 不管怎样,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眼前落下重重的影子。 (呃――!) 在那里,伫立着先前的黑人神父。 那是当然的。 既然已经现身,只能像只虫子一样被踩碎。 无法逃脱的绝望。 然而, 「…………?」 第一次,变装成神父的〈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还活着?」 「什?」 「兄弟(brother)·谏也。为什么,你还活着在这里?」 谏也,拼命地咽下一口气。 (这家伙……也认识『九濑谏也』?以为我就是『九濑谏也』?) 抱着诺温,感觉到冷汗流过背脊。 一瞬间的退缩,都会暴露真相。 把意识集中在瞳眸上。遇到任何危机都能毫不动摇的英雄『九濑谏也』的瞳眸。 然后,问道。 「我活着……是奇怪的事情吗」 安静地说。 至始至终保持着稳静,同时注入决然的意志。 就算对方是高位的〈兽〉,也要伪装出坚决不会动摇的『力量』。 「九濑谏也活着……有什么,问题吗?」 「…………」 〈兽〉的动作停止了。 谏也的话,和真正的『九濑谏也』重叠在一起。 既然这个〈兽〉认识『九濑谏也』,必然也会知道作为英雄的传说。双生子的哥哥完成的传说,虽然只是一刹那,成功的束缚住了〈兽〉。 谏也很清楚。 这样,只能起到争取时间的作用。然而,即使是争取时间也好,谏也不能就这样对流着血、失去力量的诺温弃之不顾。 不能就这样放置不管而独自逃走。 (可恶……!以这种怪物做对手,要怎样才像个真正的『九濑谏也』啊。) 「怎么?对我不使用刚才那种钉子吗?」 扼杀心中的呼声,拼命地继续演绎。 没有力量,没有后盾,仅仅依靠『九濑谏也』的面具,谏也瞪视着〈兽〉。 数秒后,〈兽〉说。 「……能不能把,玻璃小姐让给我?」 「……玻璃小姐、吗?」 谏也向旁边转过头。 少年的右手侧,玻璃抱住卡洛蹲在那里。 不是谏也不是诺温也不是卡洛,更不是损失惨重的部队――黑人〈兽〉的视线,被那个大小姐吸引过去。 (这家伙……也是盯着玻璃而来的吗……?) 就好像刚才的〈兽〉,是被玻璃引诱到学园一般? 不仅如此。 谏也刚来这座城市时,不也是这样吗?虽然当时只顾着断头台的〈兽〉,那个〈兽〉在没有人的地区追着玻璃一个人。 「我和你如果认真打起来,不管哪一方获胜,这个地下空间的人类会全部灭亡吧。视情况连地上也会受到牵连」 〈兽〉说。 仍旧误以为谏也是『九濑谏也』――那句话却异常的沉重。 「既然这样,不如将那个巴比伦的大淫妇交给我,牺牲会少一些」 (巴比伦的……大淫妇?) 记忆中,那个名字在圣经中见过。 好像,是这样。 ――『我就看见一个女人骑在朱红色的兽上』(※注:启示录17:3) ――『在她额上有名写着说:“奥秘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注:启示录17:5) 圣灵教启示录中讲述最不祥的女人的名字。 「…………」 在一旁,玻璃的身体变得僵直。 「――不记得了吗?」 〈兽〉锁着眉问道。 自问式的私语声,恐怕只有谏也和玻璃才能听到。 「两年前,将圣都、断罪衣、断罪衣的使用者全部吃掉的――那个大淫妇,正是玻璃小姐吧?」 (吃……掉……?) 两年前的夏天。 称作圣战,与〈兽〉战斗的最后。 将那个都市、断罪衣、断罪衣的使用者全部被玻璃吃掉……? 那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呢?兄弟(brother)·谏也」 〈兽〉逐步逼近,问道。 「…………」 谏也无法回答。 现在〈兽〉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无从知晓。 〈兽〉一步一步施加压力。 过于强大的压力,使得呼吸也变得困难。 吸进的空气只在嘴唇表面回旋,无法流入肺中。想要氧气的脑和肺,诉诸着刺痛般的热量和剧痛。 (……我要) 甚至连思绪也被打乱。 拼命地想去思考,却仍消失在虚空之中,撕裂成一团乱麻。 难受。 好难受。 只是站在〈兽〉的面前而已,四肢和内脏仿佛就要破碎一般。 好像在被吞食。 到了现在,出现丧神现象了吗。 (……不……行……) 眼前渐渐地模糊。 扮演『九赖谏也』已经到了极限。 谏也的精神(心)――正在破碎。 (…………好…………………………暗…………………………) 意识――断绝。 就在这时。 「……谏也大人」 悄然响起的声音,轻拍少年的鼓膜。 「大概……维持不了半天。希望您马上……从这个城市逃出去的……就是我」 面对那个声音,不知道,应该怎样作答。 咔嚓,一声轻响。 从地下空间的阴暗处,什么东西浮起来。 在下一个瞬间,猛烈的激流,打在〈兽〉的身上。 是水。 而且,不只是单单镇压暴徒级别的放水机。以几秒内能将二十五米级的喷泉射向空中的威力,激流直冲〈兽〉的身体。 (远隔――操――纵――?) 谏也微弱的意识,模糊地捕捉现象。 这样,大概就能抵抗〈兽〉了吧。 然而,〈兽〉察觉到事态时,她已经采取 下一个行动。 谏也臂腕中的诺温,站起来瞬间蹬了一下地面。 受伤的脚,已经无法做出多个角度的跳跃。 可是。 如同炮弹一般,一条直线冲过去。 肩膀上红色的血、大腿上白色的输液散布出来,而那突袭也要比平时迅速、敏锐。 〈兽〉也在刹那间释放出魔性之钉,但是诺温用自己的左手挡住钉,封住〈兽〉的行动。 「什――!」 「代码7*hiimg%g」 随着诺温的嘟哝声,诺温的臂环――液体金属发生变化。 这次不是剑,而是白银之锁。是作为锁住〈兽〉的武装将它硬化。用撕裂的左手和锁,将诺温自己和〈兽〉捆绑起来――两个身影将要被青白色的急流吞噬。 「诺……温……!」 用嘶哑的声音,呼喊人偶的名字。 怒涛的声音完全消失的同时,更大的轰鸣声撕裂地下空间。 支撑地下构造的周围的『柱子』,一齐倒向〈兽〉和诺温的方向,和猛烈的急流汇合,崩塌而去。 只有一瞬。 只有一瞬间,谏也几人蹲坐的地下空间,出现巨大的空洞。 〈兽〉、诺温还有许多『柱子』,被那个空洞吞噬。 『――对象,被驱逐至第四区·地下二十三层。对通往该层的所有通路进行隔壁封锁。开始注入硬化合成树脂』 机械音汇报实情。 (木头呆人偶……为什么你……叫我逃走……) 少年咬牙切齿,臼齿之间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谏也的意识就在这里――就像崩紧的线断了一般,完全断绝。 第四章 玻璃 ――有上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 头带十二星的冠冕。 她怀了孕, 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呼叫。(※注:启示录12:1) 1 那幅景象,就像马赛克。 「谏也哥哥没事吗?」 「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丧失现象引起的脑障碍。比起这些,玻璃小姐的身体状况?」 「我……没问题。卡洛先生才是」 「总之,移动还是没问题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浮现又马上消失。 「状况呢?」 「〈矛〉的第五部队损失了一大半。正在紧急重新编队,二十小时之内就由第一部队到第四部队处理」 「〈兽〉怎么样了?」 「已经确认〈兽〉的行动。已经从第四区·地下二十三层移动至第六区·地下二十一层。作为对抗方案,用隔壁封锁的同时,继续用七十四的方法进行封锁」 「另外,第九祭品――诺温的通信仍处于断绝状态」 只有最后一句话,在脑内不停的回响。 「另外,第九祭品――诺温的通信仍处于断绝状态」 「另外,第九祭品――诺温的通信仍处于断绝状态」 (她……是……) 不能称之为思考的意识碎片,不得要领地想。 最后,诺温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啊。 仅仅因为〈兽〉的压力而昏倒的谏也,没有看见。 她,果然还是面无表情的吗。 哭泣了吗。 愤怒了吗。 (还是说……) 还是说。 还是说……浮现出……让谏也惊讶了两回的……那个表情吗……? 2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赤红一片。 令人无法镇定――倒不如说仿佛在恫吓般的红色绒毯、墙上的十字架、镶嵌式的窗户展现在眼前。 「…………咕」 在简朴的床上,举手遮挡耀眼的光线, 「哎呀,醒了吗。比预想的还要早呢」 卡洛和椅子一起转过来。 嘿嘿傻笑着,并不是完全没有受伤。 翻开的圣职衣的胸口,缠满了绷带。不知包了几重的绷带表面,渗出的赤红红的血,诉诸着青年神父所受的伤非同小可。 对面的桌子上,配置着多台液晶监控器。受到电子光照射的青年,显得越发不健康。 「……你、你」 看着谏也咬牙切齿,卡洛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面具,掉下来了哦」 说着,轻轻地耸了耸肩。 「嘛啊,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这里……是哪儿」 「第一区的御陵中央大楼哦。还是说,用御陵市教团支部的说法容易听懂呢?没有受外伤,所以用移动用床搬到了我的房间里」 「哈。也就是说,昏迷期间为了防止『九濑谏也』的面具被揭开而隔离起来吗」 「正是。实际上,相当危险哦」 「闭……嘴。比起担心些无聊的事情,快告诉我现状。要不然就把那张嘴缝起来,让它再也张不开」 涌上一股脑髓搅乱般的酩酊感和呕吐感,一半是条件反射地骂了出来。 从夕阳来判断,昏迷了数个小时。 咬紧牙关,抬起脸。 「诺温……呢!?」 「很遗憾」 眼罩神父耸了耸肩。 「和〈兽〉一起坠入地下二十三层之后,无法取得连络。虽然已经查出〈兽〉从那里逃了出来」 「……」 谏也顿时沉默下来。 看着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明明是自己的拳头却没有实感,甚至觉得世界异常地单薄。 然后,想起了这只手抓过的,滑溜溜地手感。 「对……了……。为什么,诺温会流血……。她……不是人偶吗」 「是人偶哦」 卡洛点点头。 「只不过,诺温的四肢是机械,但本体是克隆」 「什、么……?」 谏也屏住呼息。 卡洛不含任何感情地,安静地说。 「不过,大脑中埋有电子芯片,骨骼通过纳米机器手术等替换和强化过。其它的活体部分和人类没有区别。更何况,不是那样就无法使用断罪衣」 「…………」 谏也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 这么说……她,不就是真正的人类吗。 「开什么玩笑!死眼罩!」 回过神时,已经站起来抓着卡洛的胸襟。 「这么说,她不是兵器之类的吧!随便改造随便制作随便拉到战场,到最后用完就扔吗!只要是红衣教主代理,只要是神,就什么都可以允许吗!有那么伟大吗!」 「是很伟大」 即使胸襟被抓着,卡洛仍毫不踌躇地说。 「神本身并不是伟大。红衣教主代理本身也并不是伟大。是因为周围这样要求所以才伟大」 独眼笔直地注视着少年。 眼罩上的狮子刺绣,仿佛要吃掉少年一般。 「……你说……周围要求」 「权力并不是由神赋予的。是众多人制作出来的。得到那个权威的人,连死都不允许。就像英雄――『九濑谏也』那样」 卡洛的眼睛,没有从少年身上移开。 不允许从少年身上离开。 (……) 自己的内心也被看穿一般的心情,使得谏也也无法从卡洛的视线上离开。 「然而,你却对此有非议吗?」 「闭嘴!」 谏也放开了手,举起拳头。 但是又没有目标可以打,只能一味的握紧。用力过大,以至于拳头泛白。 「那么,那个〈兽〉要怎么办?总会出来的吧?用伟大的红衣教主代理的权限,向别处的城市动物园请求援军吗?」 言语中饱含讥讽的意味,然而卡洛却用非常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行。不论是哪个特别指定教区,断罪衣的使用者并没有多到四处游走。更何况,以准三阶位的〈兽〉为对手,不论是谁都会犹豫的」 谏也昏迷的一段时间里,这个红衣教主代理似乎和教团上层部进行了讨论。 其中的某个单词,让谏也不由得扬起了眉毛。 「准三、阶位……?」 「是的」 卡洛点了点头。 「就算是阶位,也只是这边擅自划分而已啦。大概是从第一阶位到准九阶位。数字小的是强者。第一阶位附近只是在理论上存在,目前为止观测的最高阶位是准第二阶位而已啦」 也就是说,从实际上出现的〈兽〉中,近乎属于最高位。 以前,诺温说过。 出现第五阶位以上的〈兽〉时,御陵市有沦陷的危险。 ――准三阶位。 (…………) 谏也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凉。 那是令人绝望的数字啊。 「是你……以前战斗过的对手吗?那个〈兽〉,被吃掉的神父,不是那样说过吗」 听了谏也的话,卡洛嘴唇的一角歪曲起来。 「过去遭遇的〈兽〉必须带上代号。带上之后仍活着――不是这边输了,要不就是让它逃了」 「于是……那个黑人神父被吃掉了吗?」 「――〈兽〉的代号为〈钉(na il)〉。被吃掉的神父是格兰特·坎贝尔」 卡洛眯缝着眼睛,说出他的名字。 「是我的同事。好像是,南美出身,是个非常杰出的人物。他是个多少有些认真的人,所以和我不是很合得来」 卡洛搔了搔耳朵。 「当时的圣都,比现在的御陵市要富裕得多。断罪衣的使用者一般都是四个人一组(four mancell)。听说〈兽〉带眷族的时候,也没觉得会输哦。那个时候的〈兽〉,听报告上说还只是准五阶位,和格兰特连络之后,我也准备汇合」 「准五阶位?那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只是,从这次的事情来看,格兰特没有与我汇合造成了被吃的结果。断罪衣的使用者,对〈兽〉来说也是很好的诱饵。加上两年的时间,阶位上升也能理解。……只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出现,就不清楚了」 卡洛的声音,仿佛在追忆遥远的时间一般。 一瞬,谏也似乎也看到城市被毁灭的光景。 过去战斗的每一天,通过卡洛的只言片语,穿梭在少年的脑海里。 (……嗯?) 这时,些许违和感在谏也的胸口乱窜。 「等一下。……你这家伙,话扯到哪里去啦!没有和你汇合是怎么回事,死眼罩。格兰特神父被吃掉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啊啊,那件事吗」 卡洛微微苦笑道。 「在我抵达之前……圣战已经结束了」 「圣战结束了?」 谏也锁紧眉头。 回想起〈兽〉说过的话。 两年前的夏天。 在圣战的末期,发生的事。 「……那件事……和那个,叫什么巴比伦的大淫妇有关系吗?」 「让我说这件事算是犯规呢」 卡洛耸了耸肩。 苍白的脸略微倾斜,眼罩神父说。 「直接,问玻璃小姐会比较好。因为她也正担心谏也」 「……她在哪儿?」 「医疗楼层的特别房间哦。去了你就知道」 「哼」了一声之后,谏也从卡洛的身旁走开。 虽然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咯吱咯吱响,但并没有疼痛。 「那只〈兽〉,你想怎么样啊。既然说准备逃脱出来,马上就会出来了吧」 「当然是要迎击」 「哈?刚才一筹莫展的状态,那颗脑袋漂亮的完全忘记了吗?思考回路还真够乐观的」 「没有胜算,自己制造出来不就好了?而且,如果对那个〈兽〉横行束手无策,教团会选择这个都市的消灭。」 「消灭……!?」 「眼睁睁看着准三阶位在这里横行,还不如让这城市一同地脈埋葬与此更好些。至少教团会这样判断,而且实际上也会争取一些时间」 「…………」 谏也的直觉告诉他,卡洛的话,只有这一句丝毫没有虚假或者开玩笑。 青年平静地言语,足以体现出事态的严峻。 「啊啊,对了对了。还有,先行谢过」 「谢我?」 「你的『九濑谏也』的样子,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兽〉也被骗了」 「要求我做冒牌货的,不就是你吗」 「没想到你会做到这种程度。要不然,就算是诺温也不能暂时把〈兽〉封印起来」 「……有诺温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嗯嗯。那是当然的」 卡洛深深地点了点头。 然后, 「……那么,就回到人类的小伎俩里去吧」 谏也离开以后,卡洛的视线回到某个荧光屏上。 最一端的荧光屏上,出现与其它不同的画面。 御陵市的俯瞰图。 奇怪的是并不是俯瞰图,而是照映着俯瞰图的光线。 如同魔法阵一般,单薄模糊的光线描绘着复杂精致的纹样,将御陵市的各个地方连接起来。 ? 十几分钟后。 走到医疗层,按照卡洛说的走进特别室的谏也,遇到带眼镜的女性。 「呼嗯~。你就是九濑谏也?」 「啊……是的」 (呃……怎么回事,这家伙) 看她在衬衫上面粗枝大叶地披着白衣,似乎是个女医。 年龄像是二十岁前半,但是看起来没有化妆。 波浪式的头发扎在后面,而那橡皮筋也只是从便利店买的便宜货。这样一来,整体上反倒有种不可思议地清纯女性的奇妙感觉。 「嗅~嗅~嗅~。哼哼哼」 (什、别、别嗅啊!) 「等、等一下,那个――!」 谏也的抵抗完全不当回事。 推了推眼镜,理所当然似的从各个角度进行观察,然后又开始用鼻子嗅了起来。由于成为『九濑谏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体验的部类,谏也暂时凝固在那里, 「嗯,很好。只是,不管你是英雄还是什么,不要用奇怪的事情刺激那个孩子!」 啪地一声拍了肩膀之后,女医走出了房间。 (什、什么意思啊……) 哑然愣了一会儿,但谏也马上回过神,打开内侧的门。 装修成单人间的房间里,充填着连洁癖也会难以忍受的白色。 在普通的医院不可能见到的特殊测量仪排列在一旁,而那对面是随风飘动的窗纱,从缝隙撒下夕阳的余辉。 一闪一闪的赤色阳光,产生一种如似宝石般的错觉。 而在床上,少女本人却握着手机。 「诶诶……嗯嗯,我没事」 服装还是御陵学院的校服。 在门旁,谏也虽然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 (这么说来……和第一次遇见时,完全相反啊) 心里却这样想道。 那个时候,沉浸在数年后的自由,谏也在咖啡馆跟菜单大眼瞪小眼。对连咖啡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自己,玻璃进行了卡布奇诺的讲解。 (还……没喝过啊,卡布奇诺) 想着那些事的时候,啪地一声响,关上了手机。 从形状姣好的嘴唇,流露出极其细微的叹息声――在下一个瞬间,仿佛被弹开一般黑发飘了起来。 「谏也哥哥!」 惊讶的同时,脸上充满了光彩。 「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嘛啊。玻璃才是,还好吗?」 「是的,完全没问题!」 那张小脸,点头如捣蒜。 看着她努力地样子,谏也好像松了一口气,坐到旁边的圆凳上。 「是在跟谁打电话呀」 「和真雪说了些话」 「啊……」 一起吃午餐的,带眼镜的会长助理。 明明只不过是半天前发生的事情,仿佛过了很久一般。 「聊什么事?」 「突然发出了避难警报,不过没什么事。还有,下次的周一要挑战新的便当」 玻璃的笑容,特别地淡薄。 与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相溶合,看起来像是在哭。仿佛红色且淡淡地、不可思议地眼泪流淌下来一般。 真雪,不知道〈兽〉的事情。 在这个都市的暗处进行的异常激烈的战斗,她并不知道。 连转达的事情都不允许的玻璃,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聊的呢。 「我真是个骗子呢。」 「啊、不……」 一句简单的否定也无法说出口,谏也沉默了。 厌恶自己的同时,暗自咬牙。 微微感觉到疼痛和血的味道时,玻璃抬起头来。 「我,还有其它必须要道歉的事情」 「诶?」 少女一副拼命地下定决心的样子,继续对愣在那里的谏也说。 「听说谏也哥哥失去记忆的时候……我、非常伤心,但是稍微有些松了一口气」 言语中,仿佛在忏悔――经受告解(fession)*的圣礼一般。(※注:告解:天主教、东正教的一种宗教仪式。信徒在神职人员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以求得上帝宽恕,并得到神职人员的信仰辅导。) 那份沉重,令谏也瞠目而视。 好不容易,开口问道。 「那是……为什么?」 于是,玻璃反问道。 「〈兽〉追我的理由――用格兰特先生的模样说的巴比伦的大淫妇,您是为了问这个而来的吧?」 「啊……」 (……卡洛、说过的家伙吗) 隔了几秒的间隔,谏也小声喘了一口气。 「可以,问吗」 「是的。……已经决定,下次见到谏也哥哥时说的」 玻璃轻轻地点头。 低头,略微红着耳根,说。 「那个……能不能,转过身去?」 「诶?啊,好的」 谏也顺从地同椅子转向后面。 心里挂个问号,歪着头望着雪白的墙壁,却听到窸窸窣窣皮肤和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 心脏剧烈地跳动。 明明处于这种状况,却想像着奇怪的事,咽了一口溢出的口水。 (在、在、在做什么――) 「那、那个,玻璃同学――」 一点也不像『九濑谏也』的作风,用尖起来的声音叫玻璃。 但是,玻璃再次出口的声音,盖过了那个声音。 「请。可以回头了」 「咦……啊、啊、是……!」 畏畏缩缩地回头――谏也懵住了。 脸上犹如在火中烧。 在少年面前,少女揭起衬衫的一端,晒出那雪白的腹部。 (什、什什什什什什――!) 「玻、玻玻璃小姐,这是……!」 「不、不是的!是让您看肚脐的旁边!」 「诶……旁……!」 好像要爆炸一般的心脏,因玻璃的拼命否定而勉强忍住,并把视线按照引导移过去。 但是马上, 「呃!」 眼睛受到某个方位的吸引。 雪一般洁白的少女的腹部,浮现出一丝奇丑无比的东西。 而且,那个东西在动。 滑溜溜地,黏糊糊地。 滑溜溜地,黏糊糊地。 仔细一看,那个皱疤,似乎有着固定的法则与形状。 是,脸吗。 如同恶魔的异貌,贴在玻璃的腹部。 (为……什么……这种东西……在玻璃的腹……) 「据说叫作〈兽胎(embryo)〉。被吃掉的人类和吃掉的〈兽〉对抗……至少在接受检查时,处于和人类没有区别的状态」 从玻璃的声音,无法读取任何感情。 悲伤、后悔,从两年前累积起来的感情,全部拼命地封闭起来一般。 「圣战最后一天的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玻璃,只是平静的说。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片赤红,全部都在燃烧,在什么都没有的圣都独自一个人走着」 赤红的,荒野。 远远地,看不到尽头的废墟之列。 「所有人全部都倒下,所有人全部都死了,只是一步一步走路而已,身体的内部好像在燃烧一般。那个时候,要不是有人来迎接,说不定真的会变得异常」 谏也想到在燃烧般的沙漠,光着脚走路的痛苦。 「是谁……去迎接你的?」 「是谏也哥哥」 玻璃目不转睛地直视少年。 「所以我,非常安心,肚子也饿了,就那样扑通地晕过去――心里还听见某个声音在说。」 少女顿了一下,接着说。 「――吃掉了」 (吃掉……了……) 谏也张口结舌。 那不正是,〈兽〉说的一番话吗。 ――『两年前,将圣都、断罪衣、断罪衣的使用者全部吃掉的――那个大淫妇,正是玻璃小姐吧?』 玻璃腹部的痣,仿佛在笑。 (……那块痣……玻璃……吃的?) 「现在的圣都,用被宗教恐怖主义的战术核污染的理由封印起来了。但是,实际上,现在的圣都没有残留任何事物。没有人居住的迹象,也没有教团的本部――据说甚至连〈兽〉也消失了」 证明〈兽〉所说的话一般,玻璃接着说。 「大多数的目击情报都集中在圣都的〈兽〉,分散到世界的六个都市也是在这个时候。包括这个御陵市,在特别指定教区〈兽〉的发生率跃升到十倍至二十倍。面对分散的乱人,防守方要比进攻方吃力。如果,其中的理由在我身上,被称作巴比伦的大淫妇也是理所当然呢」 「怎么会……!」 听了谏也的话,玻璃露出淡淡地微笑。 (?) 想要说出来的话,在半途停住了。 像是在淘气一般,玻璃伸出温暖地食指,触碰嘴唇。 「这是秘密哦」 「秘、密……?」 「刚才说的话还有〈兽胎〉的事,对教团也是秘密。容易感应〈兽〉的事情,也被认作是和诺温一样由圣战中遗失的科学技术开发出来的能力。除了卡洛先生以外,只有这里的女医,还有直属卡洛先生的人员才知道」 「啊啊,全说出来了」嘟哝着,玻璃害羞地放下衬衫。 「而且……所以我,前天,和谏也哥哥再会时,真的非常开心。心想,啊啊,我并没有吃掉谏也哥哥」 「我……活着……」 (…………) 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自己是『九濑谏也』的冒充者。 因为,由于自己的生存而当真开心的玻璃,那笑容――只是欺诈而已。 对默不作声和少年, 「……觉得我可怕了吗?谏也哥哥」 玻璃一副苦恼的样子问。 「啊、没有……」 「没关系」 「如果立场相反,我也会觉得很可怕」 「玻璃小姐――」 「谏也哥哥也看到了吧?〈兽〉,可以变装成吃过的人类的样子」 少女轻轻地捂着胸口。 念珠,轻微摇晃。 「说不定,觉得自己是人类的,只有我一个人呢。说不定,这个像痣的东西才是本尊,我在很早以前就是〈兽〉了。实际上,绝大多数〈兽胎〉到最后变成了〈兽〉。卡洛先生在学校,一直在身旁,也是为了到时候杀了我」 少女用残酷的言语,仿佛在祈祷一般低吟道。 「是啊。就像刚才的格兰特先生那样,可能,我也是在很久以前就被吃掉了」 「怎么会……」 「即便是这样――」 少女小小的、坚强的嘴唇,说。 「即便是这样――不论自己是人类还是〈 兽〉――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在那里等死」 「什么、都不做……」 (…………) 谏也的思绪不能进行总结,回了一句相同的话。 「玻璃小姐,想做什么?」 「想去战斗」 可怜的少女这样回答道。 从纤细的容貌看不出,只有那声音和瞳眸仿佛在燃烧。 谏也的眼睛牢牢的锁住那双瞳眸。 (是、这样啊……) 至今,一直无法明确玻璃的印象的理由。 朱鹭头集团下一个后继者的样子,御陵学院聪明的大小姐样子,只是少女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的理由。 那份斗志、那份激烈的情动才是少女隐藏的本尊。 「我和卡洛先生都是非常任性的人。就算知道会给别人带来巨大的牺牲,我还是想和令自己变成这样的东西――〈兽〉战斗下去」 (……所以) 「所以……才当诱饵吗?」 「像我这种程度不能启动像断罪衣那样强大的『力量』。但是,在我体内的〈兽〉,似乎会吸引其它的〈兽〉。可能是有着这种特性的〈兽〉吧。所以,如果自己能成为诱饵去战斗,我会非常乐意地去做。不管对手是什么样的〈兽〉,一定会从它手中逃出去。而且,〈出埃及记(eodus)〉也是为此而制造的」 「对、对不起。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不是……一点都不奇怪」 谏也微笑着说。 「怎么可能会奇怪。我只是站在那只〈兽〉面前,就晕过去了」 (呜哇……不好……) 说完,谏也以为不小心说露了嘴,少女只是格格地笑。 「谏也哥哥明明一直在和它们战斗」 「诶?」 面对少年的疑问符,玻璃稍微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还……没有找到诺温吗?既然这样,在找到诺温之前……谏也哥哥没有必要去战场」 「…………」 谏也,没能回答。 因为在此之前,广播声回荡在整个大楼。 『异端指定e06的活动已经得到确认。重复一遍。异端指定e06的活动已经得到确认。现在,完成从地下二十三层到地下十六层的移动。脱离地表的预计时间由六个小时五十四分钟变更为五个小时二十三分钟』 「……来了……呢」 玻璃望着天花板。 呼吸中带着些许热量。 声音中,充斥着静静地决意和,与此矛盾的冲击。 3 天黑了。 在严格管制建筑物的御陵市,高层大厦集中在一区和八区,而谏也所在的中央大楼屋顶,可以看到城市的全貌。 风很大。 不久,暴风雨的季节就会到来。 就在几天前谏也所在的设施――或者说,还在牢狱中时,也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风。 (可恶……) 也不知该如何泄愤,在栏杆上托着腮,瞭望夜景。 不明所以地焦躁感。 胸口的愤怒,沿着血液在身体各处巡回。 即便眼前是不输于世界任何一个都市的光景,谏也依然咬紧牙关,坐立不安。 即使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谏也仍看着前方,没有回头。 「据说〈兽〉已经到了地下七层。离地表,预计还有两个小时十分钟。上升速度越来越快了呢。」 不用说,正是卡洛。 糟糕的脸色没能隐藏,但脚步依然稳健。所受的重伤并没有立马好转,大概是这个青年神父强韧的精神力在作崇吧。 「都准备好了吗」 「大体上。玻璃小姐也在待命中」 「还是、诱饵吗」 「是的」 卡洛点点头,少年哼了一声。 「不明真相的东西,还真敢用来当诱饵呢」 「现在没有时间选择手段」 卡洛微微苦笑道。 「而且,教团也不是笨蛋。这个都市遍布了朱鹭头集团的势力,如果离开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她体质的异常。而且,只要待在这座城市,出现的〈兽〉就会去找她」 「……也就是说,要不走出这座城市成为研究所的样本,要不就是在这座城市战斗吗。最坏的地痞,也会提出比这好的选项」 「选择战斗的,是她」 卡洛用极其平淡地声音说。 「…………」 「……理解了吗?」 青年歪着头,问转向一边的少年。 「为什么……你们,想守住这座城市?」 「因为责任」 青年回答说。 「作为断罪衣的发动条件聚集起来的人――不能让他们失去性命的责任。姑且,这个特别教区,我是与〈兽〉有关的最高负责人嘛」 秘密进行的战争。 相当于活祭品的市民们。 可是,在战线的最前方首当其冲的活祭品――断罪衣的战士。 「……我想玻璃小姐已经说过,这次就请在这座中央大楼待命。」 「想说我不用战斗吗」 「是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请逃出这座城市吧。已经准备就绪了。我们不能让『九濑谏也』死第二次」 「观赏完你的悲惨死状之后,我自然会逃出去」 「那就好。――那么,就这样」 说完,卡洛深深地行了一礼。 人影渐渐离去。 「……等一下」 这时,谏也终于回过头来。 「你……眼罩底下,是什么样的?」 「想看吗?」 「啊啊」 「并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卡洛随手摘下眼罩。 就好像,水晶。 从卡洛的眼窝到眼梢附近,异常的硬质化,变成疑似水晶的东西。 「你、这……」 「据说是酷似岩盐的物质。使用断罪衣的人必定会到达的――模仿奇迹的代价。会有什么样的代价,会因人而异。啊啊,为『九濑谏也』制作诺温,也是为了免受这种苦」 卡洛带上眼罩,说。 圣经中有这种逸闻。 亲眼目睹天谴的女人,一瞬间化为盐柱。(※注:旧约圣经中罗得(lot)的事迹。记载于创世记第11至14章,以及19章内。) 既然这样,使用断罪衣这个虚假的奇迹的人们,被暴露在天谴之中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不太好呢。这次真的失礼了。愿上帝与您同在」 卡洛离去之后,谏也长时间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儿,将背靠在栏杆上。 「我可以……逃走……?」 少年陷入迷惘之中。 完全没有想过,会以这种形式获得自由。 同时,因解明的真象而忍受着重创。 (……所以、吗) 所以,玻璃相信了。 丧失记忆,这种荒唐的谎言。 只要能忘却自己身体里寄宿着魔性,那种荒唐的谎言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所以、吗) 所以,才让卡洛撒那种谎。 只要一点点也好,想让少女轻松一些。 (――可恶) 谏也咬紧牙关。 自己也知道。 这样的自己也能知道。 九濑谏也。 你,不能那么简单就死去。 必需存在的人――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原本应该成为主人公的人――因为最先死去,这个故事已经扭曲成这副模样。 prrrrrrr…… 突然,手机响了。 意识还没回来的状态下按下通话键,拿到耳边。 一瞬间,意识清醒起来。 「――谏也大人」 「诺温!」 虽然认识没几天,这声音毋庸置疑是诺温的。 「你……没事吗!」 「没事的定义,会根据破损状况处在哪种程度而不同,但是运转不是问题。现在,利用地下十二层的紧急用通路移动中」 「…………」 破损状况这一说法,鲜明地回荡在耳边。 当然,从诺温的声音中感觉不到疼痛和难受。不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通过电话无法得知。 这个事实却让谏也异常地焦急,对着手机怒吼道。 「别管那么多,赶紧回来!回到教团,就能得到修理和治疗!」 然而,电话对面的声音中也充斥着怒气,这样回道。 「为什么――谏也大人还在御陵市」 「哈?你才是既然没事,为什么不联络教团?」 「现在,是通过网络的一部分联接谏也大人,利用暗号通信。附近没有人也经过了确认」 诺温用不变的语调说。 「从〈兽〉的阶位可以判断,胜算非常低。可是,如果联络教团,为了解放我的断罪衣,会把谏也大人带到战场的」 那是,当然的。 因为谏也的无力,才会从战场上隔离起来。 如若,有诺温这个『力量』,毫无疑问会动员起来吧。 没有其它――不这样做的理由。 「以谏也大人的安全为第一优先顺序的就是我。谏也大人,请马上逃离御陵市。逃离路线由我来制定」 第五章 炼狱 ――不然,你们是心中作恶, 你们在地上称出你们手所行的强暴。(※注:诗篇58:2) 1 御陵市·第六区。 是构成市内第二商业街的地区。它的中央,占据着从两年前一直开发的游乐园。 在商业街建立游乐园本身就是个迷,而御陵市已经在海岸的填拓地建造了名为『sunshinesquare』的最大级别的游园地。比起工事落后,存在本身就被一部分居民视做疑问的建筑物。然而在这个夜里,终于游乐园要发挥本来的用途。 晚上十一点。 即使没有发出避难警报,已经不见人影。 这是对各个企业施加压力的结果。多数电灯已经熄灭,微带缺口的阴历十六夜晚的月亮,将世界渲染成蓝色。 卡洛等人,就在游乐园的内侧。 蜿蜒复杂的过道飞车的轨道下面,卡洛仰望着月亮。 在普通的城市难以想像月亮如此澄清,似乎在为伫立在那里的青年给予某种暗示。 于是, 『――已经作好了准备』 从卡洛的耳机里传来通信。 「是吗,辛苦了。这边也差不多了。断罪衣的重新调整也还算顺利」 『谏也大人呢?』 「谏也君的话,留在指令本部待命中。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把全权委任给他,到时候还请协助他」 『……是吗』 卡洛感觉到,通信员(operator)的声音舒了一口气。 所谓的英雄,就是这样有价值的存在。 说他是希望也不过分。 只要他一个人活下来,就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唤醒脱离现实一般的梦想。 卡洛知道,人,只要有那种梦想就能活下去。 (……那个梦也未免太沉重了) 想起说话尖刻、与『九濑谏也』完全不相称的少年,卡洛露出微笑。 那个少年听了,不知道会怎样骂自己。明明是个圣职者,你还想诈骗多少人啊,或者,你想骗死人吗死眼罩等等,那种痛骂会无止尽地涌出来吧。 不过,不论受到什么样的谩骂,卡洛绝不动摇。 事到如今,这种程度就能让自己感到罪恶感吗?卡洛的人生并没有那么幸福。 于是,对着话筒说。 「接下来,就请待命等待这边的信号。从对手的阶位来看,通过映像情报也有可能发生丧神现象。情报要随时通过过滤器。还有,过滤器也会被侵蚀,要定期进行服务器更换」 『了解。愿上帝与您同在』 通信结束。 卡洛,小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事际上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如若,自己失败了,教团会毫不犹豫地消灭御陵市。为此而需要的装置,从一开始特别指定教区就具备着。 ――这时, 「卡洛神父」 一直待在旁边的玻璃,脸转过来。 「通信……结束了吗?」 异常通红的脸。 礼裙的胸口剧烈的上下摆动,而少女雪白的手指就放置在那正中间。只是站着而已,脚却在轻微的动摇。 「玻璃小姐,身体不要紧吗」 「是的……我没事……」 呼,吐出一口热气。 那张嘴唇,异常的妖艳。 大概是里面的〈兽〉在蠢动吧。 原本,玻璃体内的〈兽〉会和其它的〈兽〉之间产生共鸣。有那般高阶位的〈兽〉在接近,影响想必也会更大。 只是这样保持意识,对于少女来说也是一种战斗。 「〈塔(rook)〉的……工作班也刚刚结束了。之后……就是等待」 玻璃说。 所谓的〈塔〉,主要是由朱鹭头集团出资的研究·工作部门。御陵市应对〈兽〉的设备和情报操作、断罪衣的调整等,都由玻璃自己来承担。 即使身体被侵蚀,仍想继续战斗的少女――卡洛未免产生疼爱之心。 「和谏也见面时,一直在忍耐吗?干脆倒进他的怀里就好了」 「卡、卡洛神父!」 面对大声抗议的少女,神父露出淡淡地笑容。 然后,眼神微带恍惚。 「玻璃小姐,记得格兰特神父的事情吗?」 「啊……记得。虽然没怎么说过话」 「这样啊」 被吃掉的神父的事情,卡洛有了几秒的缅怀之情。 两年前的同事。 数量甚少的断罪衣使用者。 或许,他们并肩战斗的时代,就是自己的青春。 「他说过哦。建立学校就是他的梦想」 「学校、吗?」 「是的。他说,在各个地方建立学校就是梦想。他说过这种话,如果说神的教导能让人走上正确的路,那么智慧是能让人坚强的原动力。还经常和谏也君一起就餐」 「和谏也哥哥……」 玻璃,轻轻按住胸口的十字架。 少女的圣战时代的回忆里面,一直伴随着九濑谏也。 「既然这样――那个〈兽〉,存在本身就是对死者的亵渎」 「……是啊」 面对少女的愤怒,卡洛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这样说道。 「……两年前的圣战中,那个〈兽〉被命名为〈钉〉」 「〈钉〉?」 「〈兽〉会被〈兽〉自身所持有的大罪的拥有者所吸引。然后,通过汲取他们的意识,改变自己的姿态和能力」 从圣战时一直持续的〈兽〉的研究。 用大罪来区别〈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一种〈兽〉都有各自的嗜好,而相应于那些嗜好的人类就会成为它们的目标,并通过吃掉那些人来大幅进行能力和形态的变化。 〈兽〉的嗜好――神制定的大罪有七个。 一个是,傲慢。 一个是,妒忌。 一个是,愤怒。 一个是,懒惰。 一个是,贪婪。 一个是,贪食。 一个是,色欲。 既然眷族〈兽〉的大罪是〈贪婪〉,格兰特神父的〈兽〉――〈钉〉大概也是那样。 「钉的形状,对于圣职者来说很普遍。可是,他究竟想得到什么,以至于能招惹〈贪婪〉的野兽,事到如今也已经无从知晓了」 卡洛轻声诉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玻璃小姐!?」 少女轻微地弯着腰,捂着腹部。 手指之间,渗着血。 脸上的冷汗也忘记擦拭,少女的眼神好像被热水泡晕一般惺忪,拼命地盯着地面。尚且还幼小的胸口也在不停地起伏,「哈啊、哈啊」喘着粗气。 「和这个感觉……一样」 抵抗着从腹部往上涌的不明实体地感觉,少女说。 「……要……来……了……卡洛……先……生……」 「玻璃小姐!」 伴随着痛苦地声音,这次少女倒下―― 『――它来了!地下第一层,正下方十米……!』 切断耳机里的连络和大地的裂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构成玻璃摩天大楼地基的钢铁和柏油路如同纸屑一般撕裂,而在下一个瞬间,蛇一般的影子涌上来。 卡洛跳至一旁,才知道那是刺穿万物的钉子被放射出来。 一瞬间将玻璃抱起来,滚倒在柏油路上。 无视额角和脸颊上的擦伤,强行支起腿站起来时,嗒、嗒地脚步声已经开始走来。 「……是个不错的夜晚啊」 从青年的背后,它出现了。 黑色的皮肤,像是跟夜晚调换了一般。 在圣职衣的后腰交叉着手,身体挺的笔直。这样一来,黑人巨汉看起来更加庞大。 严肃的表情上浮现出的微笑,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玻璃小姐,没事吗」 「……还好」 把昏倒的少女放在背后的地面,卡洛点点头。 呼吸还是很乱,腹部渗着血。青年神父皱眉看了一眼少女的病状,然后又转过来瞪着曾经的同事。 「那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你会保护他。但是,兄弟·谏也好像不在。真是可惜。……老实说,很想再见他一面」 缓缓地,装扮成格兰特的〈兽〉,摇了摇粗大的头。 然后,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两年前」 问道。 「怎么可能会忘记」 「居然会怀念圣战,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啊」 两个神父面对面,一方苦笑道。 「真是奇怪。年过四十的我,竟然会憧憬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黑人的苦笑变得更深。 「回想起来,从真正的意味上相信神,是在遇到他之后也说不定呢。神并没有对〈兽〉弃之不顾。就像两千年前的拿撒勒*一样,赐予了自己的圣子――救世主」(※注:拿撒勒是耶稣基督的故乡。其它说来话长,略。) 浮现在那双瞳孔中的,正是信仰之光。 卡洛知道。 九濑谏也还是一个信仰的对象。 卡洛甚至还觉得,那双眼睛正看着圣人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成为传说的历程。隐藏在断罪衣里面的模仿奇迹――守护圣人的传说,不也是那样诞生的吗。 「你曾问我,想得到什么吧」 格兰特神父开口说。 「是的」 「我啊,其实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 「我一直想知道。极不合理地夺取性命的〈兽〉,还有极不合理地被夺取性命的人类,我都想知道。应该做什么、什么才是正确的,一直想知道。啊啊,圣经里面不是也有这样一句吗。」 格兰特神父指的那段文字,卡洛非常清楚。 作为圣职者,必定知晓的箴言。 「――『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注:约翰福音8:32) 「啊啊,就是它。是真理啊」 拍着厚实的手掌,格兰特像小孩子一样点头。 爬满皱纹的脸上,只有天真无邪的笑容扩散开,黑人神父慢慢地说。 「它就是――这样啊,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如果救世主真实存在的话,只要问他就好。千方百计地找出来不就好了?」 「……找出来、就好?」 无意中。 卡洛想起博物馆里面的遍地尸体。 那并不是神启的光景。 被吃掉的姐弟,那不正是由于〈兽〉的关系,被赋予神启的结果吗。 「对呀。结论就是这样。既然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就向知道的人问问就好。找出知道的人就好。被神赋予了言语的预言者的话,就算砍头也会说出来吧。就算被钉在十字架上刺死也会说出来吧」 格兰特笑了。 开心地笑了。 那也是,圣经中记载的逸闻。 被希律王斩首的洗礼者*。曾经被自己的弟子,银币三十枚出卖的救世主。(※注:这里被斩首的洗礼者是指施洗约翰。见马太福音2:1) 他们曾说,自己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留下来的箴言是永恒的。 「……您,到底想说什么?」 「唔?为什么,不明白?」 格兰特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可思议,皱起粗黑的眉毛。 「我们想知道真理。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既然这样,从一开始斩首、钉死在十字架上就好。这样做,有一天一定会,遇见被神赋予了箴言的预言者。是吧?」 「…………」 卡洛感觉到,有什么在扭曲。 现在的格兰特,有决定性的欠缺。 就算拥有人的脸庞和智能,无论如也难以理解的对象。把遥远的异世界的理论,硬是翻译成现实中的规则进行思考。 卡洛知道。 那正是――称作〈兽〉的存在。 「交出玻璃小姐」 黑人神父的视线,连系在卡洛背后倒下的少女。 「想要吗?这个孩子」 「……啊啊」 神父,又变了。 严肃的表情溶化了。 取而代之,圣职衣的上面浮现出许多张脸。 恐怕是被〈兽〉吃掉的人们吧。不分男女老幼,几十、几百张人脸浮现出来,那所有眼睛都在捕捉少女,只有声音还是格兰特的。 「想要……当然想要……想得早就忍不住了……」 那是,〈兽〉的本性吗。 把其它〈兽〉招惹过来的,附身在玻璃身上的〈兽〉的『力量』吗。 还是说,这是被称作贪婪的,〈兽〉的大罪姿态吗。 「格兰特神父……不,〈钉〉」 卡洛低声说。 〈兽〉――〈钉〉的姿态,已经失去了人型。 四肢和大概的轮廓尚且还留有人型,脸和圣职衣被钉子的螺旋包裹起来。 宛如,用生锈的钉子雕塑而成的人型。 「玻璃……小姐」 声音里面透着令人心寒的温和,右手仿佛要洗礼一般举起来。 「让您也……接受钉死十字架之刑吧。一定……变得更美……」 那只手阴森森地拧起来――无数的钉子在狂风大作。 扭曲的欲望,瞄准倒在地面的少女的四肢。 如同古代被处刑的圣灵教救世主,为了将美丽的少女钉在十字架上而螺旋描绘。刹那间,一个圣句响彻在夜晚。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设想状况。由本座标起动假想现实·圣克莱门蒂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的试行」 用深灰色的光芒,迎击蜂涌而至的钉之风暴。 溶入夜晚的漆黑的魔性,悉数被钢铁之拳击落,碎散在地面。 即,现代科学和奇迹融合而成的机甲之拳。 钢铁的重量和经历无数战斗的伤痕,还有圣职衣拥有的神圣重合起来,腕部的辅助圣灵机关放出蒸发的冷却剂。 「啊啊……卡洛」 〈兽〉笑了。 面对展开断罪衣的曾经的同僚,彻底改变的神父露出淡淡地笑容。 至少,构成脸的钉子拧成类似的形状。 「难道说……你才是……预言者吗?」 「――那种事谁知道呢」 为了不让少女卷入战斗,青年神父缓缓地移动起来。 〈兽〉的钉子亦是。 仿佛下达追击命令一般,〈兽〉挥动右手。 于是,被打下去的钉子群,仿佛自己持有生命一般,触动地面的瞬间分裂成十几倍,各自朝着不动的方向扭曲,向卡洛和玻璃袭击而去。 有些潜入地面,有些则从头顶洒落。还有一些像蛇一样描绘着圆形,朝青年神父 的后脑勺刺去。 就像蜘蛛网一般的钉子包围网,卡洛能全数防住吗。 「卡洛……神父……谏也……哥哥……还有……我……」 玻璃,发出轻微地挣扎声。 无意识间吐露出的话,令卡洛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请再忍一会儿吧」 青年将手交叉在十字上。 是拳击比赛中类似十字防御的架势。 他的断罪衣的守护圣人是,圣基道霍。用那肩膀背负世界的重量,渡过急流的圣人奇迹。 「吾要模仿—模仿圣基道霍强大的力量—」 那一击打的不是〈兽〉也不是钉子,而是脚下的地面。 柏油路沿着圆状巡回,形成火山口。瓦砾和灰尘从钉子的魔爪中隐藏着青年,而卡洛通过反作用弹起自己的身体。 就那样跳了接近十米, 「――――!」 然而,瞪大眼睛的是卡洛。 「太慢了」 在呼吸所及的距离,〈兽〉笑了。 卡洛跳跃时,〈兽〉以相同的速度追上来。以火箭般的气势跳起来的卡洛,〈兽〉仅用双脚追过来。 「噢噢!」 卡洛的身体在空中旋转。 以背式的自由曲线下落踏在地面,用尽全力反手一击。 那是何等的威力。踩在脚底的铁骨很轻易就变得弯曲,十几米高的曲线,因自身的重量而倒塌。 相同――不,是藏匿数倍威力的内拳灼烧空气。 能与小型彗星匹敌的冲击,向〈兽〉的头部击去,咫尺之前,〈兽〉也将全身的钉子从右手释放出。 冲击。 过多的能量,收缩于一点,发生爆炸。 超出音速的速度和,脱离常识的威力生出冲击波,在夜晚的游乐园卷起不符合当前季节的飓风。 结果――。 灰尘渐渐稀薄,倒塌的曲线和瓦砾的对面,映出淡淡地人影。 是〈兽〉。 可以称作钉子人型的异形怪物,用铁锈摩擦般的声音――然而,还残留着格兰特神父的面貌――这样嘟哝道。 「……了不起」 那回荡甚至有些恍惚。 隔着大约十几米的距离,另外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装甲多处因钉子的蹂躏而留下剜痕,但断罪衣的使用者也仍然健在。 「……我还没沦落到接受您的称赞呢」 对着瓦砾崩坏的声音微微苦笑着,卡洛的丽容也略微扭曲起来。 那膝盖,扑通落地。 「咳……!」 咚……响起沉重的声音。 开放的断罪衣的装甲,排出大量的冷却剂,从卡洛的身上脱离而出。如今,只是一件普通的圣职衣。卡洛不住地咳嗽。 (已经……到……时间……) 紧握着眼罩。 由于连续作战的原故,卡洛的身体大幅度受到侵蚀。 再加上,因为刚才的撞击伤口裂开了。原本就被诊断出伤口已经达到胸口。即使这样蹲着,仿佛脊髓被灼热炙烤一般。来这里之前打在身上的大量药剂,似乎丢弃了青年。 「这样啊……」 隐含着怜悯的声音,从卡洛的头上传来。 「圣战打了好久啊。奇迹的侵食,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吗」 〈兽〉缓缓地走近卡洛。 「…………」 身体使不出力。 仿佛所有的精气,被刚才的模仿奇迹夺尽一般。 即便想要解放不久前备妥的『准备』,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毫无意义,而且似乎因为〈兽〉的影响,通信已被中断。 绝望的脚步声,正接近而来。 宛如,从圣战时起一直追随自己的、死神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 「――兄弟·格兰特,有一个六岁就死亡的孩子吧」 玲珑剔透的声响。 即使在强风之中,也能引人注目的声音。 「――」 卡洛回头,就连极尽暴虐的〈兽〉也被吸引过去。 「卢卡·坎贝尔。听说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说,成为神父的理由是因为孩子的死亡,想创建学校也是为了看到更多小孩子的笑脸。然而您却,为什么要破坏游乐园呢」 那个声音,渐渐地接近而来。 〈钉〉仿佛被声音禁锢住一般,一动不动。 「…………」 卡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被歌颂为英雄的年轻人伫立在那里。 用一副为难的表情笑着,将倒在地上成为活祭品的少女――朱鹭头玻璃抱起,毫无惧色地从损坏的旋转木马绕过来。 「带着我的友人的面具,只会做些毫无意义的暴力吗?」 声音很沉静。 没有强加给别人的固执己见。 但是,里面隐含着不得不听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将我的友人的遗志,用毫无意义的迷惑来玷污,有那么开心吗?」 少年悲伤的瞳孔,倒映着世界。 仿佛从被破坏的游乐园,瞻望更遥远的光景一般。 或许,只有那里才是远离死斗的地方。 就好像他伫立于此的瞬间,才是发生奇迹的一幕。 「你……你……」 〈兽〉哼哼了一声。 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任何人都无法忘怀他的身影。 「既然这样,我就是您的敌人」 抱着沉睡中的少女 ――安稳地、但是又强有力地扬言宣布的是,只有十七岁的少年神父。 『九濑谏也』伫立在那里。 2 ――她看着。 既然城市是她的眼睛,这所游乐园也是她的眼睛。 御陵市的网络依然连接着,她认识这幅景象。 (――为什么) 她想。 (为什么――) 她正看着。 〈兽〉的现身,以及玻璃的昏厥,全都记录在回路里。 甚至卡洛倒下去的理由,她也很清楚。 原本,用那种身体已经无法使用断罪衣。以前,她说御陵市无法对抗五阶位以上的〈兽〉,也是因为卡洛的健康状态。想到昨天的轮番作战,战斗途中断罪衣自动展开也并不稀奇。 但是。 『九濑谏也』,不可能会在这里。 (错了……) 她想。 就算要伪装成圣人,那是错的。温和的声音也好细微的动作也罢,甚至连自然流露的视线也和『九濑谏也』一模一样,所以那是错的。 (有什么……) 不能很好地进行说明。 真正的『九濑谏也』的数据,太少了。 与现在的少年的区别,用粗糙的画像和声音情报无法进行识别。 但是,她知道。 她自己知道。 不用想也能知道。 这是,那个少年。 一定是谎称自己会逃跑,然后为此而做准备的人。 所以,少女的回路中充斥着困惑和混乱,如梦如幻的电流在活体部分的突触中流窜。 (为什么――谏也大人会――) ? 寂静和僵持――只是在几秒之间。 「九濑……谏也……」 随着〈兽〉的呻吟声,魔钉的风暴吹响另外一个对象。 似乎还兼带着佯攻,描绘巨大弧线的钉子的怒涛,中途还把破坏一大半的旋转木马彻底毁坏,化为死亡雪崩。 少年没有动。 是不能动吗。 用没有具备断罪衣的人无法反应的速度,雪崩将要吞没少年的瞬间,推开柏油路,灰色的堡垒屹立而起。 是隔离墙。 「!」 而且,不只是一面,仿佛要阻塞〈兽〉的视界一般耸立起几重要塞,发出轰鸣声的同时,招出新的来客。 轨道飞车。 以规定的三倍以上的速度猛冲过来,飞过少年们的观览车上,一端系好把手的钢丝低垂下来。 只是这样而已,少年已经反应过来。 单手抱着少女,握住把手, 「快抓住!」 喊道。 卡洛条件反射的抓住把手。 就连〈兽〉也没有预料到这个行动。 本想连同脆弱的隔离墙将少年神父刺穿的钉子,由于那份犹豫,晚了几秒。 贯穿少年和青年的影子之时,两个人的实体已经乘在轨道飞车上在空中飞舞。 几秒后, 「竟然要……逃跑……?」 〈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但马上换成别的感情。 是憎恶和,杀意。 3 观览车停止的终点――就在轨道飞车的正中央。 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电影和漫画为主题的登场人物,正在欢快地蹦来蹦去。 「谏也先生,你这是……」 面对卡洛嘶哑的声音,少年只是摇了摇头。 「啊—,说明起来太麻烦,过后再说。总之,先解决这边」 说完,随便找个适当的落脚处落地。 慎重地抱着玻璃,走下钢骨的阶梯。 途中还踉跄了几下,总算掌握了平衡,非常小心地环顾四周。 视线,停留在极近的墙壁前。 那面墙壁上,凭靠着优美的少女的人影。 一头美丽的银发人影。 但是,从肩膀的根部失去了整只左手。大概是因为被钉子贯穿之后,连根拔除了吧。看着从那根部露出的机械和线,谏也暗自咬牙。 深呼吸之后,扬起下巴。 「……哟」 「谏也……大人」 人偶转过身。 即便在一瞬间抑制住了声音,但是紫水晶的瞳眸没有掩盖住表情。 「怎么。你也会,露出吃惊的表情啊」 「为什么,您还要来这里!」 诺温,用顶撞的气势说。 「您的安全才是第一,我是这样说的!谏也大人也回答我说知道了。您让我告诉您玻璃和卡洛要做的事。因为您说逃离时需要,我才会答应告诉您。为什么谏也大人还要来这里!」 诺温把谏也的对话重复一遍。 就在不久前,少年要求她为自己提供尽可能多的数据,以便逃出这个城市。 对于直接连接着御陵市网络的诺温来说,想检索〈兽〉和格兰特神父的数据可说是轻而易举。为了得知玻璃拟定的作战方案,虽然费了点功夫,但是在伪装自己的情况下成功的获取了情报。 那是因为,相信谏也会逃出这座城市。 来这里,也是为了在最坏的情况下,为了让少年顺利逃出去,挡住〈兽〉的去路。可是却…… 「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谏也若无其事地说出完全离题的话。 「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将这个行为判断为,交涉中必要的威吓!」 「那不就是生气了嘛」 「不是的!而且,谏也大人太不了解我了。虽然这只是纯粹的运用上的问题,谏也大人有必要掌握我的能力和性质以外的事情!」 「等、等一下。话说,这不是因为你完全没有传达给我吧」 「那是因为据我的判断,我的破损状况完全不会影响谏也大人的逃离!如果不是那样,怎么会将不完全的状态――」 说到这时,诺温停住了。 谏也也瞪大眼睛回过头。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出乎预料的笑声传过来。 卡洛捂着嘴角,笑弯了腰。那是能让人觉得会不会就那样躺下去一般,愉快的笑声。 「怎、怎么了,死眼罩。你,终于疯了吗!?」 「不是、噗哈哈哈哈……没什么……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外的对象和状况,使得谏也茫然地守候着。 青年过了一会儿, 「――啊啊、诺温」 「是」 「你,把谏也君放置在第一优先顺序了呢。你的程序,本以为仔细确认过……是不是哪里出现异常?还是因为黑箱部分的影响?是不是谏也刺激了什么故障?」 「请允许保持缄默」 「这样就行」 卡洛微笑道。 把少年怀中的少女接过来,把过脉,微微眯缝了眼睛。 「玻璃小姐的状态似乎安定了」 让她横躺在附近的长椅上之后,卡洛转过脸说。 「〈兽〉马上就要来了。但是,我的断罪衣已经很微妙了。诺温,既然窥视了我的作战计划,能不能以你为主体继续呢?」 听了青年的话,诺温留下一呼一吸的间隔回答道。 「只要有卡洛大人的辅助,修正程序后有可能继续执行。但是,成功率会下降原来的七成」 「充分了。那么,可以拜托你吗?」 「我拒绝」 诺温断然回绝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判断谏也大人很危险。既然这样,没有谏也大人的命令,我无法实行那个请求」 「唔」 卡洛转过头。 「这么说来,我也没问呢。为什么,谏也君会来这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少年的脸转向一旁。 一瞬间,躺在长椅上的玻璃进入了视界。 ――『不论自己是人类还是〈兽〉――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在那里等死』 就算是当诱饵,也想继续战斗的少女。 即使身体成为盐柱,仍要继续行使奇迹的神父。 是离自己很遥远的存在。 谏也不想知道那种心情。 再也不想见到那种怪物。实际上,只是几秒的对峙,心脏就像要破裂一般,甚至觉得干脆破裂掉就好了。 「只是,既然死眼罩不顾伤势跑出来,必定是有胜算的吧。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会做出没有意义的自我牺牲的类型。……既然这样,是成是败想过来看看而已。之后全都是顺其自然啦。」 谏也说出就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借口。 因为,只能这样说。 没有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话说我在搞什么啊。脑袋螺丝松了吗?耳朵被脑汁塞满了吗?) 谏也揉着太阳穴扪心自问。 他只是觉得,不能逃。 在仅仅几天的时间里构筑而成的微弱关系,即便只是这样也不想弃之不理而已。 不能弃之不理而已。 「――说不定,『九濑谏也』也是那样呢」 突然,卡洛说出奇怪的话。 「哈?」 「顺其自然也好信口开河也罢,事情就是这样演变的。所以还要继续下去。或许仅仅是这样而已吧。」 「…………」 谏也屏住呼吸。 因为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带着我的友人的面具,只会做些毫无意义的暴力吗?』 ――『既然这样,我就是您的敌人』 只是信口开河而已。 只是从表面上,把『九濑谏也』会说的台词说出来而已。 但是。 自己的兄长――九濑谏也也是那样吗? 或许,每个人都只是在演绎着其他人而已吧?不管是哪个人,只是在某种场合带上相应的面具而已吧? 既然这样,本人和冒充者有什么区别呢。 「烦死了」 谏也摇头。 「不管怎样,事到如今已经逃不了了。既然这样,我就再演一会儿英雄。就算我是冒牌货,诺温是『九濑谏也』的武器,可以蒙混过去吧」 「是啊」 卡洛恶作剧一般点头,而诺温歪着头。 「……谏也大人是」 说到一半打住。 人偶的少女,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啊」 「没什么,我明白了。既然这样,听从谏也大人吩咐的就是我」 说完,望向上空。 「那么,这里就交给卡洛大人了。为了避免连累玻璃大人,从这边迎击〈兽〉」 「诶?迎击?」 「是的,已经来了」 听见破坏音。 这说明〈兽〉已经在附近。 〈兽〉一边往轨道飞车的轨道上刺入钉子,一边穿梭在游乐园的黑暗中。 「谏也大人,手」 人偶用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谏也。 那力度和意外柔软的手,谏也的心扑通的跳了一下,低声耳语道。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既然这样,只有一句」 这也是,只有谏也能听得见的声音,诺温说。 在渐次巨大的破坏音中, 「我是,谏也大人的武器」 非常明确地说。 「唔――什?」 「……是谏也大人的剑,是谏也大人的盾,是只为守护谏也大人而存在的就是我。我就是那种存在,这是唯一能让我主张的」 说着,人偶抱住少年的腰,跳了起来。 人偶和少年,描绘着银色的轨迹,与夜空同化。 踩着轨道飞车的轨道,再一次跳起,两个人的身影瞬间溶入黑暗之中。 「……愿上帝与你们同在」 嘟哝着,卡洛颦蹙着苍白脸。 作为自己的台词太过陈腐,但又因此而隐含着切实的感情。 捂着受伤的胸口,青年蹒跚着走在轨道飞车的台阶上。 ? 然后,数十秒之后。 降下的谏也两人和――〈兽〉再次相向。 4 「九濑……谏也」 〈兽〉的苗头,径直指向了少年。 由生锈的钉子构成的脸,甚至连眼睛和眉毛也难以确定。即便如此,〈兽〉在看着少年是毋庸置疑的。 警戒和兴趣和杀意,相同份量的混在里面――就是这种奇怪的气氛。 「已经……不逃了吗?还是说,想交出大淫妇了吗?」 「会是怎样的呢」 带着英雄的面具,谏也的嘴角上浮现出无畏地微笑。 原本,自己能做的只有虚张声势。即便心情就像内脏被异样的气息拧断一般,也不能取下这个面具。 诺温站到前面。 「又是……你吗?人偶」 「虽然是人偶,被您这么称呼让我很不舒服」 诺温安静地说。 人偶的瞳眸,比平时要清澈。 并不是只有面无表情。 与拼死的表情也不同。 无瑕水灵的紫水晶一般清澈的颜色中,倒映着〈兽〉的影子。 「谏也大人,请解放」 「……啊啊」 少年点点头。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aeteramenti)。」 圣体拜领的典文(kanon)。 将圣体和圣血化为面包和葡萄酒的仪式。 口中述着那份神秘,少年用犬齿咬破大母指,按在人偶的圣职衣上。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人偶身上的圣职衣,随着机械音展开。 显现而出的是银翼铠甲。伴随着宛如八音盒的圆筒(der)发出柔和的机械音,人偶的背上展开天使之翼。 「――」 其间,〈兽〉并没有等待。 举起手,钉子向空中飞去。然后,在头顶上分裂,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在重写的世界里,魔性之钉朝人偶径直飞过来。 瞬间,口中述出强有力的圣句。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咆哮、乱舞的奇迹之焰。 少女的四方――确切的说,从东西南北涌上的银色之焰,仿佛各自持有意识一般缠绕在魔性之钉,将其熔化。 银色奇迹和黑色魔性,互相抗衡。 人偶从中跳出来。 描绘着几何学模样,诺温举起带着手镯的右手。 「代码――j9hngt`#t」 电流通过,使液体金属硬化。 〈圣十字剑〉。 与名字不同,这次的形状选择了大镰刀。 挥动时嗡嗡作响的空气,足以说明利刃的威力之强大。单手给予的一击,却在〈兽〉的右手上陷入一大半。 「你、这家伙――!」 〈兽〉发出呻吟。 它也发现了。 不同。 与之前的诺温,完全不同。 不,这才是,真正的第九祭器――伊芙·kadmon系列·ek—09h――诺温吗。 「…………!」 谏也边后退边观察状况。 在最初的战斗,诺温只是刚觉醒而已。 在第二战中,谏也没有让她解放断罪衣,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所以……) 谏也想。 这次,要让诺温毫无遗憾地发挥出真正的性能、真正的能力。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银色火焰随着圣句乱舞。 斜劈而下的大镰刀,毫不留情地攻击〈兽〉的死角。精准的计算。巧妙的时机。人偶的大脑中装置的电子芯片,会根据诺温的适应程度提供丰富的战斗数据。 银色火焰笼罩着〈兽〉。 「――!」 刹那间,向后退至离〈兽〉3米位置的人偶,再次跳跃。 下一个瞬间,着陆点的柏油路在钉子的骤雨之下,如泥沙般崩坏。 空气中传达着异样的振动。 并不是只有贯穿而已。从刺入的钉子传出的 振动,破坏了柏油路的分子结合。 不只是柏油路。 笼罩〈兽〉的银色火焰,也因振动而熄灭。 「哈……」 同时,〈兽〉对隔着几米远的人偶笑道。 「就连你,我也想要了」 异常晃动的声音,谏也不禁战栗起来。 (就是……这个……) 边想边强忍住呕吐感。 少年最初看到的眼睛。 感觉到的不是可怕,而是可怖的气息。 那份可怖的根源,谏也曾说是同类相斥。 现在的话,可以理解。 七宗大罪――〈贪婪〉。 格兰特神父的面具,对于〈兽〉而言只不过是借口。 每个人都拥有,每个人都想要,但从根本的地方变质和扭曲,正因为是〈兽〉的本能才会如此可怖。 「啊啊……当然想要。都快忍不住了。真理也好……玻璃大人也好……你也好……」 随着饥渴的声音,几百个钉子穿破夜空。 钉子刺入的地方,渐次崩落。 瀑布的娱乐设施从中央劈成两半,模仿魔法地毯的巨大秋千翻转落地。 最后,直径几十米的观览车倾斜崩塌。 如今――〈兽〉已经成为降临御陵市的灾厄本身。 被大镰刀切裂的地方,也通过『重组』渐渐地进行修复。 (不行……吗?) 谏也想。 虽然诺温勉强躲过了无穷无尽的钉子和瓦砾的袭来,但是既然不能给予决定性的一击,这样耗着也是无可奈何。虽说经过了强化,但四肢以外是活体,如果从正面受到攻击无可避免要受致命伤。 实际上,断罪衣的肩膀伤口裂开,渗出一大片赤红。 「啊啊……真无聊」 这时,〈兽〉回过头来。 「既然这样……先从九濑谏也开始阻止就可以吗?」 〈兽〉的手翻过来。 随着它的动作,钉子的海啸也改变方向,如毒蛇般杀向少年。 「谏也大人,手!」 少年伸出去的手,被变成锁链的〈圣十字剑〉捕捉,并投放至空中。 「呜喔……」 少年身后的小型轨道滑车,代替少年化成尘埃。 人偶抱住少年,向空中跳起。 并且,踏着轨道飞车的轨道,跳向更高的地方。 「咳……!」 超常的加速度搅拌着胃液,令少年难以呼吸。经过压缩肺和胃袋一般的之字形的跳跃之后,诺温终于停下来。 能够俯视〈兽〉的,陈旧的钟塔顶部。 「…………想、怎么做」 感受着自从玻璃的摩托车以来的极度酩酊感,谏也问道。 恰好这个时间,钟塔响了。 深夜零点。 一天成为过去,刻画新的一天的时间。 「谏也大人,再来一次――」 诺温,用极为真挚的声音说。 「请再来一次,断罪衣的解放」 「什?」 没等谏也回答,诺温就从钟塔跳了起来。 通过原本是观览车的瓦砾之间,〈兽〉的钉子也朝人偶追过来。既然抱着谏也,就不能像刚才那样躲闪。超强振动下会变成尘埃的游乐园中,人偶即将降落。 离地面越来越近。 〈兽〉,露出嗤笑。 然后,诺温喃喃地说。 「这样――就能结束了」 「……!」 那句话,让少年犹豫了一下。 通过这次交错,会结束的究竟是哪一边呢。 〈兽〉呢,还是自己这边呢。至少,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是被千万根钉子刺穿的自己和诺温的尸体。 不过, (嘛……是一起啦) 谏也内心苦笑道。 对。 不用烦恼。 诺温说过。 自己是谏也的武器。 既然这样,除了相信武器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自己这样的冒牌货,面对诺温这样的真实,除了相信她守望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随你便吧,木头呆」 谏也以非常直率的心情,说。 心情能这样直率,或许是第一次。 「你是我的武器吧。既然这样,不管我的武器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到最后――」 语尾带着一丝难为情,消失在晚风中。 理由很简单。 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刹那间,觉得人偶在微笑。 铮地一声,夜间的空气撕裂了。 迸出无数的钉子,幻化为企图吞噬人偶和少年生命的怪物,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人偶和谏也露出獠牙。 「谏也大人」 「哦哦……!」 谏也再次咬大母指,按在人偶的背上。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加上胸口和双翼,三个圣灵机关同时发出声响。 诺温――断罪衣的双翼,进一步展开。 增至几米的巨大白银之翼,睥睨大地。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圣句出口的同时,少女挥动大镰刀。 横扫骤雨般的钉子,然后对〈兽〉说出最后的圣句。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 上午零点。 钟塔的声响,还传至其它场所、其它人的耳中。 控制游乐园整个区域,同时也是轨道飞车终点的管理室。 「――是时候了呢」 卡洛嘟哝着,在胸口划十字。 一边操纵着轨道飞车的控制台,青年神父的薄嘴唇中,说出绝妙的祈祷。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in nomi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 amen)」 那是,告知圣体祭仪(弥撒)即将开始的阶段祝祷。 ? 同时,就在附近,还有听到钟声的人。 「谏也……哥哥……」 横卧在长椅上,少女,轻微地颤抖着。 带着似乎预感某种事情的悲伤。 带着似乎期待某种事情的鸣响。 然后,用能让看到的人背脊发凉的妖艳舌尖,舔了舔赤红的嘴唇。 ?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伴随着圣句从诺温的眼前释放而出的银色火焰,缠住想要刺穿他们的钉子,向〈兽〉反推过去。 〈兽〉只是嗤之以鼻。 那些火焰已经无效。 即便是奇迹,在胜过它的魔性面前就会行不通。〈兽〉吃掉的神父的人格(persona)中,记载着与其相关的知识。 为了确实捉住人偶,将振动赋予钉子。 它会把碍事的圣炎击散,拘束人偶。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突然,奇妙的――如同歌声般的声响,如风般吹过游乐园的夜晚。 「―― !」 谏也四处张望。 原本释放钉子的〈兽〉,停止了动作。 茫然看着自己的手。 看似熄灭的火焰,正缠绕在〈兽〉的手上。 不仅如此,还在逐渐扩大,〈兽〉的身体逐渐受到侵蚀。火力也在渐渐增强,熔化〈兽〉的钉子。 看似没有感觉器官的〈兽〉,在冠名为奇迹的灼热之下,发出难以形容的叫声,在碎裂的瓦砾和柏油路上跺脚。 「你、是……!?」 「断罪衣的发动条件是人们的信仰――在无意识下,由圣人的逸闻为原型形成的」 以声音为目标,〈兽〉挥出新的钉子。 螺旋状的钉子,即使在混乱之中,仍考虑到人偶的躲避范围。朝声音的上下方射出的钉子,不管人偶跳跃还是落地,都将刺穿身体。 然而――那些钉子,完全没有起作用。 「所以,若要更严密的说,奇迹并不是由断罪衣发动,而是由信仰和祈祷发动奇迹。更有效的采纳那些『力量』,通过假想现实中无数个试行,模仿并再现过去的奇迹的就是断罪衣的基本体系」 〈兽〉仰起脸。 人偶和少年,静止在空中。 从少女的脚射出极细的钢丝,穿过瓦砾之间,形成不可视的立足处。可是,〈兽〉并不知道。 只是觉得,人偶是如此美丽。 飘扬着和圣炎同种颜色的头发,以微微欠缺的十六夜月色为背景,如同天使般展开断罪衣的双翼。 那周围还围绕着很多娱乐设施。 躲过破坏的三个轨道飞车和环型线路、众多娱乐设施按一定的规则运转,用奇妙的歌曲笼罩整个游乐园。 〈兽〉吞食的知识,知道这首歌曲。 祈祷。 【上主,求你垂怜。上主,求你垂怜。上主,求你垂怜。(kyrie, eleison. kyrie, eleison. kyrie, eleison.)】(※注:垂怜曲) 「既然这样,如果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如果能执行更多更大更致密的演算,可以模仿更强大的奇迹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这样啊……) 谏也领会了。 几个小时前,诺温入手的卡洛的数据。其中,用难以理解的图案描绘的御陵市俯瞰图。那图案意味着什么。 「这个都市,是一座圣堂」 维持着炎之奇迹,诺温说。 「人们的祈祷、信仰,即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会循环在这个都市。这座游乐园里的设施,是作为圣体仪式(弥撒)的象征来汇集那些『力量』的。钟塔的钟声自不必说,轨道滑车的轨道是荆棘之冠,环形线路是祭坛,而我们断罪衣才是接受圣灵降临的葡萄酒和面包」 恐怕,时间和场所都仅限于极端。 难以名状的,祈祷的『力量』。 人们在生活、行动、说话、睡眠――无意识间流露的能量,原本是难以制御的。实际上,卡洛一边把兽引到这个游乐园,一边将『力量』上乘在自己的断罪衣上。但是失败了。 就算得以实现,那代价将会何等巨大。 (…………) 现在,少年能感觉到诺温的断罪衣在颤抖,还集合辅助机关的三个圣灵机关的悲鸣。要求再现出大幅超出基本规格的奇迹,可能会导致断罪衣的分解。 那么,承受模仿奇迹代价的本人又是如何? 谏也想起卡洛的眼罩下面。 「诺温……」 「我没事」 人偶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渐渐熔化的〈兽〉,甚至连人语也说不出。 圣体仪式的祈祷远远流去。 【愿主将自己的圣爱之火及永爱之焰,燃在我们心中(adat innobis dominus ignem sui amoris, et mmam aeternas caritatis)】(※注:与原文的有点差异,但是意思有99%的相似) 持续释放的钉子在眼前烧尽。同时,诺温说。 「谏也大人――请、把手、借用一下」 「你、这……」 诺温单手挥起镰刀,视线距〈兽〉的位置稍微有些偏差。 奇迹的负荷,似乎已经损坏诺温的感觉器官。 「……」 少年咬着牙,把手放在镰刀上。 发出令人不悦的滋滋声。 远远超出体温的热量,灼烧少年的手掌。不伤害人类的奇迹之焰,由于『力量』的过量供给,性质发生变化。 「……谏也、大人?」 「没问题啦」 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 要烧就烧吧。 挥动武器时,伴随着疼痛才合乎常理。比起让一个人承担疼痛,这样做心里更痛快。 「是这边」 把镰刀朝〈兽〉的方向转过去。在银色火焰之中,盯着身体渐渐溃烂的〈兽〉。如泥水般溶化的金属表面,已经没有任何格兰特神父的影子。 「你也会这样做吧……就算我是个冒牌,也没问题吧」 谏也嘟哝道。 「……混蛋,就此结束吧」 「谏也大人」 镰刀随着人偶的声音举起。 展开的断罪衣再次扩展,双翼酷似火箭助推器。守护诺温的装甲和辅助圣灵机关发生移动,集中至右半身。 同时,圣灵机关最大功率运转。瞬间将输出上升几倍,用不可视的压力重写世界。把组装在护手上的圆筒旋转起来,将变换的奇迹强行固定在〈圣十字剑〉上。 大镰刀的利刃,闪耀着神圣的银色火焰,激烈地燃烧起来。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panem nostrum quotidianum da nobis hodie: et dimitte nobis debitanostra, sicut et nos dimittimus debitoribus nostris. et ne nos inducas iionem)】 飘动着圣职衣和断罪衣,少年和人偶跳起。 刀刃的轨迹,与祈祷重叠起来。 【救我们脱离凶恶(sed libera nos a malo)】(※注:主祷文。) 从正中劈落的炎刃,将〈兽〉的身体斩成左右两断。 5 击中对手的感触,沉重、并且传至全身。 把〈兽〉斩成两断、陷入地面的冲击,使得谏也烫伤的手掌离开了大镰刀,着地时翻了个大跟头。 「……!」 咬紧牙关,马上跳起来。 眼前,被斩成两断的〈兽〉被银色的火焰烧烧至烬。 「搞定……了……!?」 「……是的」 同样跪在地上的诺温,点了点头。 断罪衣的展开已经结束了。 由于超负荷的奇迹演算,不能正常的进行收回。巨大的双翼在途中与圣职衣的衣袖混在一起,笨拙地斜落在一旁。冷却剂也早已蒸发完,圣灵机关和内侧的圆筒喷发出淡淡的烟雾。 即便如此,人偶没有表情的侧脸,浮现出类似放心的某种表情。 「这样……就……」 人偶的嘴唇,呼,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在下一个瞬 间。 世界发生裂痕。 「――――!?」 噗滋一声,谏也的脚沉了下去。 在泥泞不堪的地面脚腕陷了进去,少年低头看下去,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里,有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的脸在嗤笑。 不。 脸,不只是一个。 银色火焰的内侧,从斩成两断的〈兽〉的裂缝,人脸不断涌出来。 如同肿瘤一般,男女老幼无一不是肿胀的。 大量的人脸出现后消失,仿佛暗黑之海(渊面黑暗*)般展开。(※这个词汇出自旧约创世纪第一章,第一页第一、二行。) 而且,全都在嗤笑。 “交出来……” 每张脸都在说。 并非空气的振动,直接向精神诉诸的『声音』。缠绕着浓厚、凶暴的冲动,仅仅这样就足以令人发狂。 这次,所有的脸说。 “交……出来……” 「……呜……呕……」 谏也哆嗦着捂住嘴,连身为人偶的诺温也战栗地僵直在那里。 人偶的回路发生巨大混乱,并对这个怪异得出答案。 「丧神……现象……」 所谓的丧神现象,原本是指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歪曲』,人类的意识崩坏的现象。 但是,如若『世界的歪曲』从〈兽〉的体内溢出来呢? 那时,丧神现象将会支配整个区域,令所有在场的人发狂。实际上,能够这样坚持的谏也,只是在视界中映照着那些现象而已,就已经因极度的酩酊感而难以保持意识。 「这……不可能……」 人偶的数据在否定。 那种现象,准三阶位也难以做到。 在现实中确认的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圣战的最高峰,还有一次迎来了整个特别指定教区全部毁灭的最坏结果。 可是,眼前的现象就是事实。 是准三阶位之上的――岂止是正三阶位,甚至能达到目前确认的最高位准二阶位的强烈瘴气的密度。 并不是刚才那一击不够强。 〈兽〉的命脈确实被切断,处于濒死状态。既然这样,为濒死的〈兽〉给予更强大的活力的是……! “交出来……!” 人面们叫着,沸腾着,犹如怒涛般流向大地。 (要被……吞……掉……了……) 谏也僵住了。 受到丧神现象的蛊惑的情况下,脚腕还被人面咬住,逃脱也不是件易事。蜂涌而至的人面们的后面,成为躯壳的〈兽〉开始崩塌。 刹那间。 「……谏也……大人」 已经无法动弹的人偶,以倒下之势,滚倒在少年面前。 「诺……温……!」 人面蜂涌而至。 他们的视线没有指向谏也。 作为断罪衣的使用者的圣人,对于〈兽〉来说是最好的诱饵。机械的四肢和强化的骨格暂且不说,除此之外的内脏和血肉一定是非常美味的吧。 人偶的身体埋没在人面之中。 嗤笑的人面,为了吃掉诺温而集中起来。 消失在狭缝之间的人偶的脸,看起来是如此悲伤,谏也脑海里的某个记忆忽隐忽现。 ――『太好了』 第一次做的料理,听到还不错的回复时,露出的笑脸。 ――『啊,反应又变得很奇怪的是我吗?』 歪着头,眨眼睛的脸。 ――『为什么,您还要来这里!』 知道谏也还在这里时,生气的脸。 「诺温!」 少年伸出手。 强行扯开人面咬住的膝盖。 噗滋,皮肤和肉撕裂的声音。灼热刺穿骨头内部的感觉胜过疼痛,脚上仿佛被赤热的火箸刺穿一般折磨少年。 即便如此,少年没有停下。 就算伸出手的结果,自己也被一起吞噬掉,也不能停下来。 (……这……种……我……不……认……同!) 不认同。 这怎么能认同呢。 这种结尾。 这样的结尾。 就算自己是冒牌货,不像样的赝品(fake),只会满是漏洞的虚张声势,无可救药的骗子,无可奈何的虚伪的结晶体,也不允许这样的落幕方式。 「……想要,力量吗?」 有人说。 这时,人影就伫立在身边。 「玻……璃?」 谏也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在这里。 朱鹭头玻璃,应该在卡洛身边才对。 然而,黑发少女,似乎要把脚下的地狱比喻成天上的风景一般露出淡淡的微笑,再次讯问道。 「……想要力量吧?因为,比起那些孩子,你呼唤我的声音是最强的哦。所以……」 是让人感觉到非常淫荡的声音。 轻轻地,少女的手指触摸谏也的脸颊。纤弱的如同电流般的东西令谏也感到发麻时,少女的脸靠近过来。 人面回过头。 所有的人面发出喊叫, “交出来……!” 这时,已经迟了。 「我把……力量……交给你……」 濡湿且柔软的感触离开嘴唇时,少年的膝盖落下来。 同时,无数个人面从倒在地上的诺温身上剥离,朝着玻璃和谏也如同雪崩般流过来。无数张脸吐出舌头,垂涎欲滴,沸腾着所有的欲望,向少女奔去。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 跪下来的少年,身上的圣职衣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理。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起动吧」 机械音接受低着头说出来的话。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st.gee)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试行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 人面还在继续。 就算释放着接近准二阶位的瘴气,它们早已失去知性。 (断罪衣……) 在谏也断断续续的意识中,某种知识在向他诉说。 这个断罪衣的守护圣人是――圣乔治。 与圣基道霍一样是十四救难圣人之一,在某个国家被赞颂为军神,还屠过龙,是最高位的守护圣人。 「请」 少女微笑着说。 「…………呜、啊」 谏也举起手。 比起少年的意志,更像是『力量』让他举起来。 少年的体内,充斥着异常巨大的『力量』。 胳膊的神经和骨头之间,膨涨起凶暴的内压。如若不马上解放,少年自己将被撕裂一般凶猛。撕咬肉体,挤碎骨头,比起〈兽〉,仿佛是那股『力量』才是吞食少年的原凶。 “交出……来――……!” 少年的手,对着那个『声音』。 拼命地控制漩涡状的『力量』。咬紧牙关,忍住热得沸腾的脑袋,想像螺旋的去向。 只凝聚在一句圣句中。 「吾要模仿――圣乔治的枪」 光之枪――爆裂。 是光还是热,谏也已经无从区别。 只是眼睑里一片空白。 人面的〈兽〉也好,微笑的少女也好,就连释放『力量』的谏也自己― ―一切的一切,溶入光之洪流之中。 ? 卡洛也看着气壮山河的光柱。 发现旁边的玻璃不在时,慌忙蹒跚着离开轨道飞车的管理室的时候。 「那……是……」 光的原由,卡洛是知道的。 准确地说,他是知道孕育那道光的模仿奇迹的原由。 「……圣乔治的……断罪衣……」 不可能会忘记。 那是,曾经『九濑谏也』的断罪衣。 (线路……恢复了……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能听见吗,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就在刚才,异端指定e06的反应完全消失了……!而且,就在刚才谏也大人的反应……) 从耳机传来的通信也远离意识,卡洛带着受伤的身体跑出去。 于是――刹那间覆盖世界的光也渐渐稀薄,一切都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终章 ――做了个梦。 在某个遥远的国家的教会。 刚刚打扫过的教会里,地板和窗框一尘不染。空气也十分清爽,彩色玻璃上的圣母似乎也非常喜悦。 这种教会的神父,应该不会像那个死眼罩,非常正经吧。 不知不觉就这样想着,但马上撤回意见。 因为祭坛的旁边,刚好有个神父。 在跟小女孩说话。 大概是十一、二岁左右吧。穿着给人早熟感的白色礼裙,开心的和神父说话。 神父也很年轻。 微微卷曲的黑发。温和的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为人和善的气息。应该很会受信徒的仰慕。 小女孩离去之后,神父慢慢地抬起头。 令他感到火大的是,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您好」 那个家伙仿佛在这样说。 什么叫您好啊。 开什么玩笑。 因为你中途退场的关系,给大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啊。像我这样的冒牌货,要怎么去隐瞒啊。刚才也是,有你在的话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接着,那个家伙用一副为难的表情露出微笑,用食指和中指触摸胸前的十字架。 「我也和你一样」 什么叫一样啊。 你是毋庸置疑的英雄吧。 要不然,怎么会用那种断罪衣―― 「其实您自己也很清楚吧。那正是顺其自然的结果」 那个家伙用越发为难的表情说。 「我需要将那份顺其自然,将那份偶然继续下去。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 那段话,一时之间令谏也说不出话来。 本尊与冒充者的区别。 那个死眼罩说过的那段话。 ――顺其自然也好信口开河也罢,事情就是这样演变的。所以还要继续下去。或许仅仅是这样而已吧。 如果,那是真的话。 「你、你是……」 第一次,想叫唤他。 可是,话还没说完,神父把视线投到谏也的背后。 「看,好像有人来接您了」 回过头,纤细的手伸了过来。 那是机械的手。 从撕裂的人工皮肤,裸露出导线和机械。即便如此,那只手仍在努力的渴求这边。那动作是那么的一心一意,那么的死心塌地,感到窝心的是胸口堵塞,呼吸困难。 「那么」 神父的脸远远离去。 可恶,等一下。 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这混蛋说―― 然而,那只手――那只比任何人都强有力的手拼命地拉着少年―― ? 光,透过眼睑。 温和的阳光照射下来,有人握着自己的手。 (病房……吗……) 有印象。 教团的医疗楼层。 茫然地,看向握着自己的手。 那手指纤细的印象格外强烈。宛如用玻璃或水晶制成的,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一般,纤弱的感触。白白的、有着清洁感的房间里,长长的黑发正在飘动。 (呃――) 睡眼朦胧的少年,这时才瞪大了眼睛。 「玻、璃……!?」 「是、是!」 被呼唤的少女,以直立不动地姿势站起来。 手还握着,要把这边拉下去一般的气势站起来,那正是朱鹭头玻璃。 谏也捂着嘴唇发出呻吟。 断绝所有的动摇,戴上作为『九濑谏也』的面具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那几秒种的时间,似乎被看作是少年掌握了状况。忍耐已久的玻璃问道。 「谏也哥哥,那个,还认得我吗……?」 「啊、是的……那是当然」 听了少年的回答,少女如释负重般舒了一口气。 鲜红的礼裙换成了白色的患者服。然而,少女的高贵气质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应该说胸口握拳的样子,显现出任何宝石都无可替代的美。 「对不起」 少女嘟哝道。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说过要当诱饵却一直躺在那里……最后,还得到谏也哥哥和诺温的救助……」 「诶……?」 谏也眨眨眼睑。 对话不在一条线上。 自己最后看到的光景,和少女所说的不一致。 「玻璃小姐……那个……〈兽〉的事……」 话没能说到最后。 因为发现了房间里另外一个气息。 「卡洛」 「这还真是别来无恙呢」 就在离得较近的墙边,带眼罩的神父行了一礼。 「因为玻璃小姐想过来探病,所以就跟着一起过来。不过,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虽然医疗班的人也说过差不多就要醒过来」 青年悠闲地笑着,把话题转向旁边的少女。 「玻璃小姐一会儿还有检查吧。这边有我在就可以,请先回吧」 「啊……是」 玻璃轻轻地点头。 「那么,我会再来的,谏也哥哥」 打开自动门时发出微弱的声响,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对面。 然后, 「那么」 眼罩神父座在病床旁边的圆椅子上。 正想会说些什么话时,竟然就那样垂下肩膀。 「……啊啊。有点累了。被队员们掐了一顿呢。刚赴任没多久就依赖尚未完全的谏也君这么多次,成何体统之类的。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的评价一落千丈呢」 「如果能那样孤立起来,沉进水沟里去,我也就可以安眠了」 看着马上脱掉优等生的脸,歪着嘴唇的少年,青年苦笑道。 「好歹,比你受得伤还要重,能不能手下留情啊」 说这些时,窥视到卡洛的圣职衣喉咙处有白色的绷带。 实际上,那正是重伤。 能这样随意走动,除他自己以外很少有人能做到。 比如……玻璃的监视,也是如此。 「那么……话说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卡洛问道。 「没问玻璃吗」 「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青年神父微微耸了耸肩。 「检查几乎全部结束。包括心理测验,完全没有异常。反倒是你,穿上了这个」 「――!」 谏也咬牙切齿地看着卡洛伸过来的东西。 青年拿起整理过的――看似只是件平淡无奇的圣职衣。 那件衣服的原形,谏也十分清楚。 「这是『九濑谏也』的断罪衣。圣战以来,和九濑谏也一起不知去向的物品」 「……不知去向?」 「是的」 卡洛点点头。 「与我这样的重机甲型,还有诺温的电脑型不一样的原型(inal)。顺便检查了一下,圣灵机关和秘迹形态的展开机构也没有异常。更何况第一世代的断罪衣,如今已是黑箱的集合体,只能做一些最低限的检查……那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呢?」 眼罩神父歪着头,认真地烦恼着。 独眼,窥视着少年。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也不记得了」 谏也只是踌躇了片刻,马上摇头。 「是诺温把那个怪物干掉……只是这样而已」 「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卡洛很轻易地让步了。 用足以让人感到意外地从容,转身离去。 断罪衣还留在那里。 「喂,那个」 「是送给您的」 「可以吗。不是说这可是珍贵到眼珠都会蹦出来吗?」 「每一件断罪衣都各有自己的相应性。关键在于啮合。即便是持有资格的圣人,除了自己的断罪衣以外全部都是无用之物」 「而且,」 卡洛附加道。 「或许――如果是您的话可以使用它」 「绝对不会用的」 「那还真是可惜」 苦笑加深,卡洛也走出病房。 ? 走出病房,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理走向电梯。 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关于崩坏的轨道飞车的情报操作。送往教团上层部门的与〈兽〉的交战记录。偏偏在这种时间出现〈兽〉的事情,有也必要进行缜密地调查。还有损失惨重的〈矛〉第五部队的改编和补充也要做。 突然想起格兰特神父。 被〈兽〉吃掉的前辈神父说,两年前的圣战真是令人怀念。 但是,卡洛并不这样认为。 对于卡洛来说,仍在继续。 守护这座城市,也是其中之一。 为此,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在所不惜。 「……是啊。所以,要一起努力哦,谏也君」 卡洛轻声嘟哝道。 快步走在楼道的青年神父的侧脸,是比虔诚的神父更像引领大军的将官,洋溢着严肃的氛围。 ? 只剩下一个人的谏也,阳光透过指间。 思绪模糊。 (什么也……不记得……吗) 玻璃的事。 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兽〉,即便如此还要去战斗的少女――她的变化。 不。 不只是这样。 此时才发觉,谏也的手上没有烫伤。 握住那个大镰刀时,确实受到烫伤。甚至还做好了一两根手指作废的觉悟。两只脚也被那些人面咬得血肉模糊才对。 然而,结果是这样。 何止是伤,没有留下半点疼痛。 (邪门) 真的很邪门。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秘密。 而且,自己也是那无数谎言之一。 「……哼」 想到这,谏也哼了一声。 从刚才开始,门外一直有个人影走来走去。 「快点进来吧」 谏也叫了一声。 刚好过了三秒,瘦小的人影走进来。 不用说,正是诺温。 「你,在做什么呢」 「隔着玻璃,判断出谏也大人正在思考。认为不进行妨碍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虽然没错,但是有微妙的偏差。 随着叹息声,横着眼睛仔细观察。 在走出病房之前听卡洛说没有大碍,而实际看来,也没有任何受伤之处。 「四肢的连接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其它回路的检测和翻修花了很多时间。没能赶上谏也大人醒来感到万分抱歉。幸好,断罪衣和我的机能都没有发现不可修缮的地方。活体部分可能需要两周时间才能恢复,但是没有问题」 「奇迹的代价也,没问题吗?」 少年的讯问,是因为意识到卡洛的眼罩。 人偶轻轻地点头。 「开始运转之后,断罪衣才起动两次的就是我。加上双重起动也是三次。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暂时不会发生问题」 「那样,就好」 虽然想问问玻璃的事情,但那个时候,诺温已经停止运转了。 更何况,是不是做了我伸手拉你的梦啊,之类的怎么可能问得出口。嘛,怎么说脑子是活体做梦也是不无道理,但是向人偶问那种疑问似乎带着哲学气味。 这次,由诺温先开口。 「您,果然还是没有逃呢」 「现在才刚刚开始吧」 谏也搔了搔头。 演绎冒牌的事情。 叫作『九濑谏也』的,御陵市最大的谎言。 ――不过。 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事。 就像在梦里面,那个家伙说的那样,如果本尊其实就是在延续顺其自然的话,由自己来继续下去也不坏。 (……其它也没事可做的啊) 即便只是一个面具。 即便只是一个冒充者。 只要那里有确切的意义,谏也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比起没有自我、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要好得多。 「…………」 人偶闭上眼睑,几秒过后说。 「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谏也大人真正的名字,是怎么称呼的?」 「为什么,想问那种事?」 「不可以吗」 人偶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是听起来有种可惜的感觉。谏也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个人偶这么难对付啊。 明明对谎言、诈骗很拿手。 「九濑勇哉」 喃喃地说。 「九濑勇哉。字要怎么写呢?」 「勇气的勇和,古文中使用的哉啦」 挥手回答。 这时,人偶说出奇怪的话。 「啊啊……原来,谏也真的是您的名字呢」 「哈?」 「因为,勇哉也可以读作谏也*吧。今后叫谏也大人时,并不是叫『九濑谏也』,而是直接叫您的名字的是我。可以吗,谏也大人」(※在这里,“勇哉”和“谏也”都可以读作イザヤ(izaya)。全文一直用片假名的イザヤ(izaya)称呼主人公,而把死去的哥哥用『九濑谏也』来表示。此外,在圣经里面イザヤ(izaya)译作以赛亚,是旧约圣经先知书的第一卷卷名。只是拿来用?还是有伏笔?或者有什么深意?自行想像。) 听了那种像白痴一样的话,然而更加白痴的是,少年无以言对的愣在那里。 那是,当然的吧。 来到这座城市,第一个叫出自己名字的是――仿佛幼女一般清澈无比的笑脸。 后记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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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大家好,我是三田诚。在系列的最开始,先明确一下三田诚读作『さんだまこと』。去书店,虽然偶尔会摆在「ま行」的书架上,如果能当做是开玩笑救济(购阅)一下,会感到非常荣幸。(※注:三田诚姓氏的读法经常被弄错,所以会在后记中解释「不是“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 まこと” 」。日语中的“三”有“さん(san)”、“み(mi)”、“みつ(michu)”三种读法。“ま行”是指“ま、み、む、め、も”一行五个日文假名,日本的图书馆或书店把书排列在书架时,会根据作者姓氏第一个假名所属的行进行排列。大概,是这样) 那么,关于本书。 终于可以开始写了……我个人有这样的感慨。 最初的构思设定是在三年前左右想出来的。 我在别的文库写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异种魔法格斗类型的小说。在找资料时收集一些,还有接受各种讲议时收集一些,从中探索出的另外一个要素便是写这本书的契机。 将众多逸闻和民间传承浑然一体的巨大思想基础。 说到宗教就会觉得很死板吧,但是即便不说些难懂的话,圣人的传说和奇迹还是会让人兴奋。比如,到了二十世纪被认定为圣人的圣女贞德(joanof arc)的传说,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心想写出有趣的故事出来,一直在等待机会……结果,写出来之后又陷入混乱不堪的思想斗争中(笑)。 其实,谏也冒充别人的样子、诺温的一心一意、卡洛的形迹可疑、玻璃的激情,写起来非常愉快。 圣人和怪物,都市与斗争,还有谎言与冒充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到了最后,插图的岸和田ロビンさん(从lu pain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接受拉丁语等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さん、经常为我调整日程安排的负责人yさん、想出各种重要主意的友人y群、以及读者的各位,给予最大级的感谢。 还有,希望能在下次的物语中再会。 二〇〇八年九月 一边读着jacobus de vine的『黄金传说』 序章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夜晚。 在外行走,不出一分钟就会浑身汗水。 潮湿的空气如同温水,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涟漪。 感觉不到微风吹拂,蝉鸣更是早已停止。异常的酷热,使得虫子的本能也为之失常。实际上,在这个夜晚倒下去的不只是人,七区的动物园由于空调的败阵,就连象和长颈鹿也接连倒在中暑症中。 结果,没人敢在过了半夜之后出门。 没有人的大街。 没有人,却只有热量和湿气在打旋,把被放置不理的自动售货机和电灯溶入微暗的夜色之中。 或许正因为是这种夜晚,才会有再次出门的心情。 「――玻璃大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听说外面非常热,请多注意身体哦。日本的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有风趣哦。只要听见风铃的声音,就会觉得好凉爽」 「嗯,是啊。家里就拜托您了」 对和往常一样牢骚满腹的女佣人山查子,佯装出平时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如今已是发梢触及胸口程度的行礼。刚好过了一秒便抬头走出玄关。走过大门时,翻动礼裙下摆也是她的习惯。 太完美了。 她的习惯,全都记得。无论是谁,看到刚才的动作会毫无疑问地断言她就是朱鹭头玻璃吧。 ……啊啊。 订正一下。 或许,会有一个例外。 和自己一样,彻头彻尾的冒牌货。自称英雄的、欺诈师或骗子之流。 这么说来,明天还有见面的约定。她刚才还在厨房准备便当,于是就慎重地保存在冰箱里。没有时间替她做完,而且有可能留下印象的事情做得太多,事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走过宅邸的庭园,马上,令人不快的湿气扑面而来。 「…………啊、啊」 无意中,发出声音。 干渴的喉咙上粘着唾液的感触,既生硬,又招人怜爱。 连光量都要受到严密管理的御陵市大街,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水族馆(aquarium)。 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决定好。 毫不犹豫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宛若鸟儿的翅膀一般展开双手。 途中,开始用不习惯的声带做发声练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讴歌。 这也是,她的习惯。 只要是圣灵教的信徒,不论是谁都会知道的圣歌。 愚蠢至极的内容和认真讴歌的她的脸相互辉映,那副招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要露出微笑。 对,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作为学生会会长也好,朱鹭头集团下一任继承者也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招人可爱。 过分得可爱,以至于想勒紧那白皙的脖颈。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世界,发狂般炎热。 厚厚的云层覆盖夜空,镇守着异常的热量。在那股热气中只要待上一个小时,仿佛不论是谁皮肤都会被挠破,最终肉也会顺带撕裂一般。 然而,脚步十分轻盈。 迈出去的脚尖,宛若舞步。 不顾礼裙被汗水浸湿,仿佛马上就要参加舞会一般,轻快地移动脚步。 愉快,心中无比的惬意。 「真舒畅……」 拐过大街。 迈入高楼与高楼之间,狭窄的小巷。 发馊的臭味扑面而来的同时,机械的视线就此中断的事情,少女知道。 众多场所从暗地里受到监视的御陵市,果然还是有死角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类生活,都市便会不断地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都市的盲点。 这里,也是那种场所。 张开双手。 就那样快速旋转。 随着让人入迷的旋转,少女仰望小巷的中空。 「啊啊,今天的,也相当不错呢」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缓缓地、缓缓地滴落。 红的。 温的。 那是什么,少女非常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如果能再腥一点,就好了呢」 朱红色的嘴唇,这样喃喃道。 视线将高楼和高楼之间,损坏的玻璃窗框格刺穿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圣灵教的十字架。 宛如崇高的宗教画一般,那姿态变成了十字架。 不过,是翻过来的。 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头顶到脚尖全部裂开,表里相反的翻了过来。 看着那幅凄惨的景象, 「……这个孩子,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朱鹭头玻璃——非常开心地笑了。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夜晚。 在外行走,不出一分钟就会浑身汗水。 潮湿的空气如同温水,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涟漪。 感觉不到微风吹拂,蝉鸣更是早已停止。异常的酷热,使得虫子的本能也为之失常。实际上,在这个夜晚倒下去的不只是人,七区的动物园由于空调的败阵,就连象和长颈鹿也接连倒在中暑症中。 结果,没人敢在过了半夜之后出门。 没有人的大街。 没有人,却只有热量和湿气在打旋,把被放置不理的自动售货机和电灯溶入微暗的夜色之中。 或许正因为是这种夜晚,才会有再次出门的心情。 「――玻璃大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听说外面非常热,请多注意身体哦。日本的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有风趣哦。只要听见风铃的声音,就会觉得好凉爽」 「嗯,是啊。家里就拜托您了」 对和往常一样牢骚满腹的女佣人山查子,佯装出平时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如今已是发梢触及胸口程度的行礼。刚好过了一秒便抬头走出玄关。走过大门时,翻动礼裙下摆也是她的习惯。 太完美了。 她的习惯,全都记得。无论是谁,看到刚才的动作会毫无疑问地断言她就是朱鹭头玻璃吧。 ……啊啊。 订正一下。 或许,会有一个例外。 和自己一样,彻头彻尾的冒牌货。自称英雄的、欺诈师或骗子之流。 这么说来,明天还有见面的约定。她刚才还在厨房准备便当,于是就慎重地保存在冰箱里。没有时间替她做完,而且有可能留下印象的事情做得太多,事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走过宅邸的庭园,马上,令人不快的湿气扑面而来。 「…………啊、啊」 无意中,发出声音。 干渴的喉咙上粘着唾液的感触,既生硬,又招人怜爱。 连光量都要受到严密管理的御陵市大街,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水族馆(aquarium)。 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决定好。 毫不犹豫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宛若鸟儿的翅膀一般展开双手。 途中,开始用不习惯的声带做发声练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讴歌。 这也是,她的习惯。 只要是圣灵教的信徒,不论是谁都会知道的圣歌。 愚蠢至极的内容和认真讴歌的她的脸相互辉映,那副招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要露出微笑。 对,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作为学生会会长也好,朱鹭头集团下一任继承者也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招人可爱。 过分得可爱,以至于想勒紧那白皙的脖颈。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世界,发狂般炎热。 厚厚的云层覆盖夜空,镇守着异常的热量。在那股热气中只要待上一个小时,仿佛不论是谁皮肤都会被挠破,最终肉也会顺带撕裂一般。 然而,脚步十分轻盈。 迈出去的脚尖,宛若舞步。 不顾礼裙被汗水浸湿,仿佛马上就要参加舞会一般,轻快地移动脚步。 愉快,心中无比的惬意。 「真舒畅……」 拐过大街。 迈入高楼与高楼之间,狭窄的小巷。 发馊的臭味扑面而来的同时,机械的视线就此中断的事情,少女知道。 众多场所从暗地里受到监视的御陵市,果然还是有死角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类生活,都市便会不断地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都市的盲点。 这里,也是那种场所。 张开双手。 就那样快速旋转。 随着让人入迷的旋转,少女仰望小巷的中空。 「啊啊,今天的,也相当不错呢」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缓缓地、缓缓地滴落。 红的。 温的。 那是什么,少女非常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如果能再腥一点,就好了呢」 朱红色的嘴唇,这样喃喃道。 视线将高楼和高楼之间,损坏的玻璃窗框格刺穿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圣灵教的十字架。 宛如崇高的宗教画一般,那姿态变成了十字架。 不过,是翻过来的。 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头顶到脚尖全部裂开,表里相反的翻了过来。 看着那幅凄惨的景象, 「……这个孩子,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朱鹭头玻璃——非常开心地笑了。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夜晚。 在外行走,不出一分钟就会浑身汗水。 潮湿的空气如同温水,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涟漪。 感觉不到微风吹拂,蝉鸣更是早已停止。异常的酷热,使得虫子的本能也为之失常。实际上,在这个夜晚倒下去的不只是人,七区的动物园由于空调的败阵,就连象和长颈鹿也接连倒在中暑症中。 结果,没人敢在过了半夜之后出门。 没有人的大街。 没有人,却只有热量和湿气在打旋,把被放置不理的自动售货机和电灯溶入微暗的夜色之中。 或许正因为是这种夜晚,才会有再次出门的心情。 「――玻璃大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听说外面非常热,请多注意身体哦。日本的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有风趣哦。只要听见风铃的声音,就会觉得好凉爽」 「嗯,是啊。家里就拜托您了」 对和往常一样牢骚满腹的女佣人山查子,佯装出平时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如今已是发梢触及胸口程度的行礼。刚好过了一秒便抬头走出玄关。走过大门时,翻动礼裙下摆也是她的习惯。 太完美了。 她的习惯,全都记得。无论是谁,看到刚才的动作会毫无疑问地断言她就是朱鹭头玻璃吧。 ……啊啊。 订正一下。 或许,会有一个例外。 和自己一样,彻头彻尾的冒牌货。自称英雄的、欺诈师或骗子之流。 这么说来,明天还有见面的约定。她刚才还在厨房准备便当,于是就慎重地保存在冰箱里。没有时间替她做完,而且有可能留下印象的事情做得太多,事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走过宅邸的庭园,马上,令人不快的湿气扑面而来。 「…………啊、啊」 无意中,发出声音。 干渴的喉咙上粘着唾液的感触,既生硬,又招人怜爱。 连光量都要受到严密管理的御陵市大街,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水族馆(aquarium)。 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决定好。 毫不犹豫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宛若鸟儿的翅膀一般展开双手。 途中,开始用不习惯的声带做发声练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讴歌。 这也是,她的习惯。 只要是圣灵教的信徒,不论是谁都会知道的圣歌。 愚蠢至极的内容和认真讴歌的她的脸相互辉映,那副招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要露出微笑。 对,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作为学生会会长也好,朱鹭头集团下一任继承者也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招人可爱。 过分得可爱,以至于想勒紧那白皙的脖颈。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世界,发狂般炎热。 厚厚的云层覆盖夜空,镇守着异常的热量。在那股热气中只要待上一个小时,仿佛不论是谁皮肤都会被挠破,最终肉也会顺带撕裂一般。 然而,脚步十分轻盈。 迈出去的脚尖,宛若舞步。 不顾礼裙被汗水浸湿,仿佛马上就要参加舞会一般,轻快地移动脚步。 愉快,心中无比的惬意。 「真舒畅……」 拐过大街。 迈入高楼与高楼之间,狭窄的小巷。 发馊的臭味扑面而来的同时,机械的视线就此中断的事情,少女知道。 众多场所从暗地里受到监视的御陵市,果然还是有死角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类生活,都市便会不断地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都市的盲点。 这里,也是那种场所。 张开双手。 就那样快速旋转。 随着让人入迷的旋转,少女仰望小巷的中空。 「啊啊,今天的,也相当不错呢」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缓缓地、缓缓地滴落。 红的。 温的。 那是什么,少女非常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如果能再腥一点,就好了呢」 朱红色的嘴唇,这样喃喃道。 视线将高楼和高楼之间,损坏的玻璃窗框格刺穿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圣灵教的十字架。 宛如崇高的宗教画一般,那姿态变成了十字架。 不过,是翻过来的。 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头顶到脚尖全部裂开,表里相反的翻了过来。 看着那幅凄惨的景象, 「……这个孩子,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朱鹭头玻璃——非常开心地笑了。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夜晚。 在外行走,不出一分钟就会浑身汗水。 潮湿的空气如同温水,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涟漪。 感觉不到微风吹拂,蝉鸣更是早已停止。异常的酷热,使得虫子的本能也为之失常。实际上,在这个夜晚倒下去的不只是人,七区的动物园由于空调的败阵,就连象和长颈鹿也接连倒在中暑症中。 结果,没人敢在过了半夜之后出门。 没有人的大街。 没有人,却只有热量和湿气在打旋,把被放置不理的自动售货机和电灯溶入微暗的夜色之中。 或许正因为是这种夜晚,才会有再次出门的心情。 「――玻璃大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听说外面非常热,请多注意身体哦。日本的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有风趣哦。只要听见风铃的声音,就会觉得好凉爽」 「嗯,是啊。家里就拜托您了」 对和往常一样牢骚满腹的女佣人山查子,佯装出平时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如今已是发梢触及胸口程度的行礼。刚好过了一秒便抬头走出玄关。走过大门时,翻动礼裙下摆也是她的习惯。 太完美了。 她的习惯,全都记得。无论是谁,看到刚才的动作会毫无疑问地断言她就是朱鹭头玻璃吧。 ……啊啊。 订正一下。 或许,会有一个例外。 和自己一样,彻头彻尾的冒牌货。自称英雄的、欺诈师或骗子之流。 这么说来,明天还有见面的约定。她刚才还在厨房准备便当,于是就慎重地保存在冰箱里。没有时间替她做完,而且有可能留下印象的事情做得太多,事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走过宅邸的庭园,马上,令人不快的湿气扑面而来。 「…………啊、啊」 无意中,发出声音。 干渴的喉咙上粘着唾液的感触,既生硬,又招人怜爱。 连光量都要受到严密管理的御陵市大街,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水族馆(aquarium)。 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决定好。 毫不犹豫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宛若鸟儿的翅膀一般展开双手。 途中,开始用不习惯的声带做发声练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讴歌。 这也是,她的习惯。 只要是圣灵教的信徒,不论是谁都会知道的圣歌。 愚蠢至极的内容和认真讴歌的她的脸相互辉映,那副招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要露出微笑。 对,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作为学生会会长也好,朱鹭头集团下一任继承者也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招人可爱。 过分得可爱,以至于想勒紧那白皙的脖颈。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世界,发狂般炎热。 厚厚的云层覆盖夜空,镇守着异常的热量。在那股热气中只要待上一个小时,仿佛不论是谁皮肤都会被挠破,最终肉也会顺带撕裂一般。 然而,脚步十分轻盈。 迈出去的脚尖,宛若舞步。 不顾礼裙被汗水浸湿,仿佛马上就要参加舞会一般,轻快地移动脚步。 愉快,心中无比的惬意。 「真舒畅……」 拐过大街。 迈入高楼与高楼之间,狭窄的小巷。 发馊的臭味扑面而来的同时,机械的视线就此中断的事情,少女知道。 众多场所从暗地里受到监视的御陵市,果然还是有死角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类生活,都市便会不断地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都市的盲点。 这里,也是那种场所。 张开双手。 就那样快速旋转。 随着让人入迷的旋转,少女仰望小巷的中空。 「啊啊,今天的,也相当不错呢」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缓缓地、缓缓地滴落。 红的。 温的。 那是什么,少女非常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如果能再腥一点,就好了呢」 朱红色的嘴唇,这样喃喃道。 视线将高楼和高楼之间,损坏的玻璃窗框格刺穿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圣灵教的十字架。 宛如崇高的宗教画一般,那姿态变成了十字架。 不过,是翻过来的。 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头顶到脚尖全部裂开,表里相反的翻了过来。 看着那幅凄惨的景象, 「……这个孩子,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朱鹭头玻璃——非常开心地笑了。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夜晚。 在外行走,不出一分钟就会浑身汗水。 潮湿的空气如同温水,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激起涟漪。 感觉不到微风吹拂,蝉鸣更是早已停止。异常的酷热,使得虫子的本能也为之失常。实际上,在这个夜晚倒下去的不只是人,七区的动物园由于空调的败阵,就连象和长颈鹿也接连倒在中暑症中。 结果,没人敢在过了半夜之后出门。 没有人的大街。 没有人,却只有热量和湿气在打旋,把被放置不理的自动售货机和电灯溶入微暗的夜色之中。 或许正因为是这种夜晚,才会有再次出门的心情。 「――玻璃大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听说外面非常热,请多注意身体哦。日本的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有风趣哦。只要听见风铃的声音,就会觉得好凉爽」 「嗯,是啊。家里就拜托您了」 对和往常一样牢骚满腹的女佣人山查子,佯装出平时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如今已是发梢触及胸口程度的行礼。刚好过了一秒便抬头走出玄关。走过大门时,翻动礼裙下摆也是她的习惯。 太完美了。 她的习惯,全都记得。无论是谁,看到刚才的动作会毫无疑问地断言她就是朱鹭头玻璃吧。 ……啊啊。 订正一下。 或许,会有一个例外。 和自己一样,彻头彻尾的冒牌货。自称英雄的、欺诈师或骗子之流。 这么说来,明天还有见面的约定。她刚才还在厨房准备便当,于是就慎重地保存在冰箱里。没有时间替她做完,而且有可能留下印象的事情做得太多,事后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走过宅邸的庭园,马上,令人不快的湿气扑面而来。 「…………啊、啊」 无意中,发出声音。 干渴的喉咙上粘着唾液的感触,既生硬,又招人怜爱。 连光量都要受到严密管理的御陵市大街,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水族馆(aquarium)。 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经决定好。 毫不犹豫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宛若鸟儿的翅膀一般展开双手。 途中,开始用不习惯的声带做发声练习。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讴歌。 这也是,她的习惯。 只要是圣灵教的信徒,不论是谁都会知道的圣歌。 愚蠢至极的内容和认真讴歌的她的脸相互辉映,那副招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要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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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场所从暗地里受到监视的御陵市,果然还是有死角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类生活,都市便会不断地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都市的盲点。 这里,也是那种场所。 张开双手。 就那样快速旋转。 随着让人入迷的旋转,少女仰望小巷的中空。 「啊啊,今天的,也相当不错呢」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滴答,滴答,地。 缓缓地、缓缓地滴落。 红的。 温的。 那是什么,少女非常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如果能再腥一点,就好了呢」 朱红色的嘴唇,这样喃喃道。 视线将高楼和高楼之间,损坏的玻璃窗框格刺穿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圣灵教的十字架。 宛如崇高的宗教画一般,那姿态变成了十字架。 不过,是翻过来的。 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头顶到脚尖全部裂开,表里相反的翻了过来。 看着那幅凄惨的景象, 「……这个孩子,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朱鹭头玻璃——非常开心地笑了。 第一章 降临节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lnl220 润色:lewsl ——新郎怎样喜悦新妇, 你的神也要照样喜悦你。(译注:旧约,以赛亚书62:5。) 1 ――特别指定教区?第四区。 御陵学院中央的教会,里面充满了众多学生们。 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坐在会场席上,望着站在说教坛上的神父。 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神父。 实际上,那副外表跟学生们没有多大区别。 十七、八岁左右吧。微微卷曲的头发,泛着强烈意志的黑瞳。即便不算上学生们还是中学生的理由,按理说不应是教课的年龄。然而,在这座教会里,似乎没有人去在意这种事。 「――撒母耳就用角里的膏油,在他诸兄中膏了他。从这日起,耶和华的灵就大大感动大卫。撒母耳起身回拉玛去了。」(译注:旧约,撒母耳记上17:13。) 静静地朗读圣典里的一节。 「这是预言者撒母耳,按照主的旨意把油倒在大卫头上的一节。由此决定,大卫担任下一届王。一个时代的结束与开始。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大卫从此投胎换骨,开始走在主的计划中的道路。」 讲述那最普通的注解,以及圣典的展开。 原本教会就是为了让说教台上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而设计的建筑物,但是在少年的声音里却能听得出特别的磁性。 称其为感召力也不过分。 能让喧闹的思春期学生们,虽说只有片刻的时间却能够静静地坐下来,淡泊――但是又确实具备了『核心』的声音。断然不是施压的感觉,而是能让闻者逐渐沁入内心的话语。 这半年来,少年在不知不觉间获得的『生存方式』。 淡然微笑。 「想必大家也知道从上个月进入降临节,下周就会迎来圣诞节。这同样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开始吧。就像刚才的大卫故事一样,大家也要心怀自己是主的作为的一部分的自觉,在此前提之下愉快得度过节日。」 啪,合上圣典。 「――那么,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 与此几乎同时,学院的钟声响起,教会也马上变得嘈杂起来。 直到刚才保持斯文的静寂,仿佛在一瞬间被忘却似的喧哗。由于刚好是在午餐时间段,还能看见一些学生们跑出去的背影。 也没想特意去责备, (……哈啊。) 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算是习以为常、了吗?) 心不在焉地想。 作为『九濑谏也』的冒充者,刚到这个都市赴任的起初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神学授课,如今却能从容得确认每个学生们的样子。 当然,谏也的神学知识只不过是临阵磨枪而已,这里指的成长主要在于胆量与自信心的长进。 给予什么程度的情报,会反馈什么样的反应? 为了掩饰自己的临阵磨枪,应该搬运什么样的课程内容? 如果成为实际的负责人,还需要更仔细的顾虑和人生经验,幸好赋予谏也的任务还没到那种程度。由于校内生活顾问也由别人来做,看似忏悔和咨询等在学校会有很多事情的神父的工作,也都在最低限度内。 (……这泥沼,总有一种,越陷越深的感觉啊。) 望着学生们,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 想到自己在长进的只有骗人技,心情不由得阴沉起来。 但是。 也有一点违合感。 自己是因那种事而产生罪恶感的人吗。 骗人这种事情,只能说是极其理所当然的日常的,不就是曾经的少年――在成为名叫谏也的冒充者之前的自己吗。 (…………) 来到这个都市的半年里。 少年的思绪,驰骋在发生的种种变化上。 自己的环境。自己的内心。沾染了很久的感性和思考的癖性一点一点发生的变化,谏也自己也能感觉到。虽然没有过分地拘泥这些,但是这种变化会促使人反省。 归根结底便是回想与回味。 通过回想一件事,确立自身主体性的工作。 不论让自己变成这种样子的是什么。 比如说,那是―― ――『我是,谏也大人的武器。』 ――『成为谏也大人的剑,成为谏也大人的盾,只为守护谏也大人而存在的就是我。这种存在才是我,只有这一点要强烈地主张。』 总是待在少年的身边,如实的注视少年的银发人偶吗。 还是―― ――『谏也……哥哥?真的是……谏也哥哥?』 ――『能够活下来,并且回到我们身边,没有比这更高的期望了。也没什么可悲伤的。』 对少年演绎的英雄的面具深信不疑、两个人为一个人的少女吗。 (……什么跟什么啊。) 邂逅了很多人。 还牵扯了很多事件。 随着季节的推移,人总会产生变化。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也不是容易忌避的事情。 但是,总会不由得考虑。 最让自己发生变化的是什么呢。 在无意识之间,让自己想改变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谏也先生,谏也先生!」 随着喧哗至极的声音,人影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着边际思考暂时封闭起来,缓缓回过头。 站在那里的是有面识的、有着狮子鼻子和圆眼睛的学生。 中等部学生会书记?铃木大悟。兼任田径部成员的粗壮少年,听了谏也的反应,用力大幅度地点头。 「啊,那个!有件事想拜托谏也先生!」 「……不用那么大声哦。」 「对不起!天生的!其实在准备圣诞节的活动上,想请谏也先生也来帮忙!」 「哈?那是学校的活动吧?需要我做的事情会有吗?」 听了谏也的反问, 「有哦!」 铃木从容不迫地拍着胸膛说道。 「因为谏也先生来的话修女?诺温也会参加,会长也会非常高兴!」 「咕――」 只所以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是因为提及了刚刚想到的那两个人。 当然,这是偶然的产物。总不会看穿了谏也的心思,铃木才提起那两个名字。 正因为知道如此,马上转变心态, 「……是这样吗。」 带着几分为难――掺杂了心声的表情,谏也歪着头说。 这个铃木也格外接近谏也。 大概是因为同性,加上年龄相仿的关系吧。如同学长后辈的感觉亲近着他。话虽如此,实际上谏也从未有过学校后辈,所以只是暧昧地想象着「如果有了那种东西就是这种感觉吗」的程度而已。 叹了一口气。 「……那么,需要帮什么?」 「谏也先生就是好说话!」 「啪」地一声拳头打在掌心,铃木爽朗地笑道。 露出这种笑脸时,狮子鼻周围会皱起来,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可爱。 同时也成为,对于总是无所顾虑地把麻烦事带过来的这个少年,无法憎恨的理由。不会过分干预别人的谏也,只有在这个对手面前无法保持距离地接触。 变成大人之后能 取得成功的,令人意外地会是这种类型吗。 「虽然具体的事情打算在到了学生会以后再进行说明,总之用一句话说明就是――」 用拳头揉着太阳穴, 「――对,圣诞节活动!」 拍着胸膛,铃木大悟说出口道。 2 圣诞节。 其前夜和当天,这两天毋庸置疑是御陵市最受祝福的时间。 当然,对于圣灵教复活节和圣灵降临节也是同等、或者从教义更为重视的期间。然而,从日本的浸透度来看不得不为圣诞节让一步。不论是流淌在大街上的圣诞音乐,还是装饰拱顶的金色铃铛和月桂树上的装饰品,众多市民们度过梦境般的时光。 御陵市直接运营的学校――御陵学院也不例外。 倒不如说,这边更为积极。 初等部、中等部、大学部在各自的校舍举办盛大的活动。有摆摊的、有办鬼屋的、有即兴咖啡厅的,这期间搞不好展开着比低等级的文化祭,规模要大上数倍的『节日狂欢』氛围。 尤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要采用投票制的系统。 即所有参加者在退出之际,为最喜欢的活动投票,并在这个投票中为取得优异结果的社团和班级,在第三学期可以优先拿到预算分配的系统。 作为其结果之一―― 「今年的圣诞节人气投票,要中等部学生会收下哦!」 用力高举拳头的,是中等部学生会副会长?长冈静佳。 能让人联想到上等墨汁的黑发,以及如雪般白皙的皮肤。 总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少年的举止间,如今赋予了犹如野兽般的活力。原本独占<想请来当女友的男生排行?no.1>之座的静佳,以现在的凛凛风姿来看,在女性票的大幅增加上也值得期待。 「虽然学生会经常被周围说成蒙受优待,实际上学生会每年预算不足!也就是说只要在这次投票中取得优胜,可以在任何人都没有怨言的情况下获得足够的预算!虽说只有第三学期的预算,在这段时间里买好了设备明年的成员也能轻松下来。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啊!」 咆哮的舞台,是在学生会室。 区分于中等部校舍建立的小设施里。 冬天的冷气也会退避三舍般副会长的热情演说下,让安静下来的其他学生会成员中,突然传来新的声音。 「――咳嗯。」 是很刻意似的干咳声。 全员回头看过去的地方,坐着一位更为引人注目的少女。 不论是谁,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作为学生,静佳也是一位超群感召力的拥有者,然而这个少女的双眸中寄宿着无与伦比的引力。明明是认识的程度在足够之上的对手,平时也在说俏皮话的普通少女,一旦开起了什么会议,这个对手会突然改变面目。 那举止。 明明是普通的制服,却能让人误以为礼裙的气质。 这位少女坐在上面,普通的管椅变为龙座一般。长发充满夜晚的威严,眼睛化为映照世界的镜子,让众人跪于足下。 学生会会长?朱鹭头玻璃。 坐在长桌最里面,少女缓缓地开口说。 「副会长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是为了促进学生的自主性举办的活动。学生会的工作也是以辅佐这个活动为主。可是却要鼓足干劲挫败其它社团和班级,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唉――,但是那样会很无聊啦会长!好不容易盼来的圣诞节,准备盛大地派对或者惊喜吧!那样才好玩……而且还能照会长的密藏照片……」 最后一句降低了音量。 这次是学生会会长助理?架城真雪嘟着嘴说的。 对于戴着眼镜和有着可爱雀斑的同级生所说的话,玻璃冷酷地摇头说。 「问题不在那里。即便不是如此,今年还有很多被搁置的事项。对寒假和三个学期的计划表也没有编制完成,还要辅导因暑假的事件而感到不安的学生。光是要解决这些事情,就得花上直到年末的时间。」 在极为理所当然的正确主张,再加上女王的威严之下毫无办法推翻。 不知不觉间势头偏向玻璃,就要当场得出结论时,静佳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咣”地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是大块头的少年和表情好像着了魔一般的年轻神父――铃木大悟和九濑谏也。 「谏、谏也哥哥?」 无视不禁提高嗓音的玻璃,铃木慌慌张张地跑到静佳身边。 「副会长!」 活像侍奉大人的忍者一样少年耳语了几句,静佳绽开得意地笑容。 玻璃诧异地蹙起眉,掩饰着狼狈问道: 「笑、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拜托铃木书记,去征求其他帮手。」 「帮手?」 「是的。所以请来了谏也神父。」 「――――!」 不知这句话,以什么样的王牌发挥了效果。 果然不出所料,玻璃睁大了眼睛。 「谏也哥哥也会、帮、帮忙吗?」 「唉、这个嘛……」 谏也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慌慌张张地四周张望。 「……我也是刚从铃木同学那里听说……」 回答的同时想往后退几步,却被以u形折回的铃木轻轻地扣住。不愧为田径部所属,有着麻利地手法。即便是谏也,在那道力气地抵挡下无法逃脱。 静佳微微一笑,又附上几句: 「这边也考虑过一些方案。比方说由学生会方面举办简单的化装晚会怎么样?只有学生参加的话可能会显得过分纵容,但是能让谏也神父加入的话,这些问题也能迎刃而解哟?」 「唉?」 「你是说……谏也哥哥要……装扮?」 少女抵着嘴角,不住地眨眼睛。 不知思量着什么,湿润的眼光仿佛在异于现实的某处望去。脸颊微微泛红,连耳朵也红了起来。咋看之下明明是突发性感冒一般的症状,那双瞳眸却显得格外幸福。 「嗯,是的。想象一下吧?谏也神父穿上无尾晚礼服参加假面舞会,想必会很相称。要不然在圣诞节跳集体舞之类的也不错――」 「呜哇――」 仿佛有什么溃决一般,玻璃叫道。 「唉?哈?」 对此,摸不清状况的谏也,只有翻白眼的份。 「那个……玻璃同学,静佳同学到底在说什么……」 勉强摆出『九濑谏也』的表情,谏也向玻璃求助,然而很遗憾的是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嘀咕声: 「谏也哥哥……穿无尾晚礼服?如、如果是这样,悄悄地换成燕尾服也不会生气吧?这、这样做也能允许的话……西服和跳舞用的小附件什么的可以让我的公司加急订购并设计也是可以的……是啊,反正谏也哥哥的尺寸大致都在掌握之下……」 手贴在脸颊上,嘴里说个不停。 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谏也不禁感觉到身临险境。不仅如此,那还是ss级的,犹如初临这个都市时所遭遇的级别的危险正悄然逼近…… (这、这难道是……) 背脊一阵发凉。 突然,仿佛世界已经化为严寒地狱一般的错觉。 「那、那个……玻璃……同学?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从刚才开始,表情就像真雪同学的表情哦?」 谏也的吐槽也成枉然。 「好、好吧!既然如此……我会为日常学生会职务 和这次活动并行而努力!谏也哥哥,请多指教!」 手握成拳头状,玻璃宣布道。 「哈?」 「那么――」 「那么――」 「那么――」 仿佛等候多时一般,静佳、真雪、铃木三人站起身。 那三人的头整齐地低下来。 「谏也神父,请多指教!」 「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 谏也冒冒失失地叫声,回荡在十二月的学生会室里。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教会,少年神父终于能叹口气。 这里是邻接圣堂的招待室。 手肘拄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脚无力地伸出去,挂在眼前的桌子上。 从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想必没有人会联想到品行端整的『九濑谏也』吧。在御陵市里,知道谏也真面目的只有两个人。况且能平心静气地摆出这种态度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那唯一一人就在身旁。 「圣诞节的活动吗?」 一身修女打扮的诺温,手持托盘,从后面的厨房走过来。 摆动的银色双马尾,装点着圣职衣的胸口。眉宇与鼻梁的长度形成的黄金律。陶瓷器一般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紫水晶色的眼瞳演绎出虚幻之美。 单从美貌而言能与朱鹭头玻璃媲美,但是这位修女有着犹如制造物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印象。 那也难怪。 实际上,修女诺温正是人偶。 「哦哦,听说啦?」 「没有。只是,从目前的状况来考虑,学生会需要谏也大人的话,认为那一定是下周的活动的就是我。」 说着,轻轻地把托盘放在桌上。 放在上面的是盛有颜色各式各样的饼干的大盘子。其中每一个都镶嵌着干果、果仁碎屑和巧克力等,看似烤得很好吃。在配上红茶的芬芳,教会的接待室仿佛变成富丽堂皇的咖啡厅。 随手捏起一片饼干, 「让我参加化装什么的。」 说着,谏也叹了口气。 「化装吗?」 「是啊。还叫我穿无尾晚礼服、燕尾服什么的。我是换装娃娃么……」 「…………」 「怎么,你也觉得很可笑吗?」 「……没、没有,只是觉得应该不错。如果是谏也大人应该很合适。」 「哈,开玩笑的吧。」 谏也挥了挥手。 「再说,最近卡洛那家伙也不怎么出席,把事情塞给我之后完全不管是怎样啊。虽说当学校的神父也是我的责任……」 「在这两个月左右,御陵市的〈兽〉也停止了出没。大概玻璃大人也多少有些安定了。」 「谁知道是怎样啊。」 少年耸了耸肩。 当然,这并不是坏事。 尤其对那位少女是件好事。 朱鹭头玻璃。生息在那位少女体内的――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会随着〈兽〉的出没而现身。虽然自上次事件以来谏也就没见面,却也不会认为就这样消失了。 (……巴比伦的大淫妇……吗。) 那个妖女的临时名称。 那个存在,在谏也的体内也带来了某种影响。 不,这并不是简单几句就能结束的事情。纵然没有现身,那个存在目前仍在侵蚀着少年。 譬如,右手微弱的违和感。 「……哼。」 谏也想要捏起第二片时, 「汪!」 突然一声叫,小小的影子夺走了少年的饼干。 小狗米迦勒。 不脸惶恐的得到天使长之名的小狗,是从夏天住在这个教会里的。准确的说,在教会周围徘徊时得到诺温和学生们的喂养,到了冬天难以忍受寒风,在教会里面取暖。 「喂、喂!你这家伙!不只是别人给的还要抢吗!」 「汪!」 「汪什么汪!」 跟谏也对抗的小狗,不一会儿就溜走了。在这四个月里,米迦勒也变得颇为机灵起来。 转眼间逃到房间的角落里,在安全区域大口吃饼干。 看到谏也为它的灵利咬牙切齿, 「谏也大人的份,这边也另有准备。」 诺温微笑着,递过另一个盘子。 预料到被小狗抢去的可能,似乎事先准备好了。谏也心怀不满却也伸手过去,诺温咯噔地偏起头问。 「符合您的胃口吗?」 「……呃、嗯、算是吧。」 虽然有种被驯养的感觉让他有点在意,但是这么好吃的点心实在是难以抗拒。 在口中弥漫的甜甜香气。 外层的干果和果仁自不必说,里面的生姜的苦涩更是衬托出外层的甜美,幸福感骤然倍增。和红茶的搭配也口感绝妙,诺温的手艺在这半年中似乎又有了新的成长。 就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的时候, 「这样不是很好吗?」 诺温喃喃道。 「什么事啊。」 「谏也大人以那种形式跟学校相处,判断出并不是件坏事的就是我。」 「…………」 片刻间,谏也陷入沉默。 莫名的静寂,在房间里沉积。 诺温也默默地坐在旁边,一口两口的把饼干送进口中。时不时地偏起头,是因为味道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所致的吗。小狗米迦勒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来,在人偶的膝盖上蜷起身子。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 既没有任何对话,也不是忽视彼此的存在,一人和一台和一只――度过各自的时间。 这并没让自己感到不快。 (……不对。) 从内心深处,萌生出些微温和的感觉。 这是谏也来到御陵市,第一次体验的心情。 并不是说,跟谁都一样。 只有跟这个人偶在一起时,少年的心跳就会加快。 为什么? 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待在一起,唯独在面对这个人偶时不知为何会无比安心。 白天考虑的变化里,这也能算是其中之一吗。 「……已经半年了吗。」 「是半年。」 嘟哝一声,马上有了回复。 诺温朝这边看过来。 「谏也大人来到这里,我觉醒之后过了半年。」 「这么说来,你以前都在睡觉啊。」 「是的。」 人偶点头。 「如果谏也大人没有来,一定会直到现在还是连接在服务器上进入睡眠。这半年里生活五彩缤纷,是一段有很多第一次的时间。」 「计算机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并不在于那里。」 「嗯?」 「不一样的是、有谏也大人。」 那种事情,人偶居然直言不讳地说。 「有了谏也大人,又有您身边的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能看着那种羁绊。每一种羁绊像波纹一样扩散,构造各种图案,能够看到这些的就是我。……所以,我认为改变并不是件坏事。」 「不是件坏事?」 「是的。」 人偶再一次,以完全相同的点头。 看着那副模样,谏也试问: 「你也、发生变化了吗?」 「唉?」 「如果是以前,不会说那种话吧。虽 然说什么我是第一优先顺位的地方跟以前一样,但是不会对我和周围人的关系提出任何见解。」 「那种事、无法查找记录。」 说着,诺温把撇开视线。 这边亦是顽固的连自己的变化都不愿轻易承认。 但是谏也很清楚。跟刚刚觉醒的半年前比起来,诺温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汪!」 小狗的吠声。 大概,把米迦勒带回来的、诺温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变化的原因之一。 (――那样,当然会发生变化吧。) 谏也暗想。 其实谏也本人也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情。 至少,自己并没有把这个人偶看作人偶。 没有那样对待。 但是, (……『九濑谏也』、吗。) 委托英雄的冒充者的期限也终于过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只有半年。 这些结束了,自己会变成什么呢。 听说会变得自由。会得到充分的金钱和身份,并离开这里。到了那个时候,大概要对这张脸进行整形手术。『九濑谏也』的脸和名字,到时候已经是不需要的东西。 跟这个人偶也要断绝关系。 明明是这样才对。 还是说。 (……明明是这样,所以?) 在这颗心里生根发芽的东西,到时候自己要怎样处理呢。 现在的谏也还不知道。 只顾戴着面具的少年,对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什么的,不可能有机会学习那种方法。所以,除了像这样扪心自问以外,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微微露出苦笑。 因为想到,刚才教授的那些学生们,说不定也在为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抱有相同的苦恼,不由得可笑起来。是谁的冒牌货也好,与〈兽〉的战斗也好,就算排除那些夸张的状况,依然存在着触动自己内心的事情。 若是如此,当一名普通学生的生活方式,是何等烦恼过多的事情啊。 不论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到头来还是烦恼痛苦――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的事实,令谏也莫名地感到可笑起来。 微弱地耸了耸肩。 「……算了,也罢。毕竟是圣诞节啊……」 说着,把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 「您说的是?」 诺温像刚才的少年神父一样反问,谏也对此撇撇嘴说: 「就是你刚才说的话。」 「我、吗?」 「是啊。」 一副嫌麻烦的样子闭上一只眼,谏也这样继续说: 「我是在说,既然你那么想,圣诞节的活动稍微去应酬一下也无所谓。」 诺温略微屏住呼吸。 似乎感到意外,但是确切地露出喜悦撇嘴――就是这种表情。 「……非常感谢。」 人偶露出淡淡地、短暂地微笑。 3 后来的三天左右,就如同暴风雨一样过去。 「快~!把这个搬到对面去~!」 「这样布置是错的!这样下去会放不开的,快去学生会提出申请!」 「当然是选这边的制服卖的更好。你看,大家不都很喜欢女仆装之类的吗!所以增加一些制服的花样嘛!」 「彩排用的麦克风在哪里!?」 「哈――利、路、亚――!」 「让路让路让路!」 「呜哦哦哦哦、休想――――――!」 校园里回荡着喧嚣和大嗓门。 众多的学生们手里拿着物品和传单――努力工作的人、总是弄错的人、有点遗憾的人、吵嘴的人,虽然各自的落差较大,全体学生却是共有着那份热情,仿佛要把冬天的严寒赶走一般。 直到圣诞节的一周时间里,平时里的课堂也变成节假日,学生们的在各个地方一展身手。包括初中到大学的一万人以上的热情交织起来,激荡起众多的旋涡。 那正是热情的漩涡。 在人与人的纠缠中产生,环绕在社会内部的旋涡。 「――唔,那就拜托把那个垂幕挂在教会东侧的外墙上吧。」 谏也也作为其中的一人,提高嗓音说。 根据学生会给他的文件,对有关教会周围的布局,没有把握地进行指挥。 幸好,分配的大多为神学课堂上有面识的学生,比想象中要顺利地进行着。话虽如此,由于工作量庞大,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仅凭谏也手中的文件,轻易超过几十页。 擦拭额头,在冬日里紧张的空气中吐一口白气。 于是。 (转眼间完成了啊。) 钦佩一半、惊讶一半,谏也望着校园的情况。 义卖会的划分、饮食摊子、校舍的垂暮、各种活动中使用的木造舞台等等,在转眼间按部就班地渐渐竣工。 想必是以玻璃为首的各课程学生会的力量太强大了。 谏也也对那股气势瞠目结舌。 通常只有在神学的课堂和学生会的极小一部分接触的学生们,有种窥见了另一面的感觉。 今后将进入社会的,年轻又没区别的能量。 如此的眩目,以至于眼花缭乱。 就在被难以直视的光芒,无意识中笼罩了脸庞时。 「怎么了?brother?谏也。」 有人问道。 谏也回过头,不禁僵直住。 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你也来……参加这个活动?」 「是的。」 在谏也的面前,褐色皮肤的修道士行了一礼。 「受到生学会的协助邀请。我也被任命为副顾问。」 brother?雷胡拉,至始至终面无表情地说。 右耳上戴着黑曜石耳环、跟谏也年龄相仿的修道司祭。 端整的侧脸,还有那种异国风的氛围和沉默寡言的样子互相结合,似乎在一部分学生中相当有人气。时不时,谏也见过以这个修道司祭为中心,学生们聚集起来的场景。 所以,协助这次活动也并不感到稀奇。 只不过。 这回是用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上穿着圣诞节用的圣诞老人装。 「……噗!」 「……怎么了?」 漠然的语气,越发显得不相称。 「那个、你看、为什么噗、那个噗呼、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 「因为他们说想帮忙的话就把这个穿上。」 至始至终,雷胡拉都面无表情。 把周围的人逗开心,本人却冷淡的样子,反倒像个小丑。 跟诺温比较起来,真不知道哪边才是人偶。当然,知道诺温是人偶的,只有包括谏也和玻璃的〈教团〉有关人员,这只不过是谏也随便想象而已。 雷胡拉微微锁起双眉, 「话说回来,brother?谏也最近有见过红衣主教代行吗?」 小声询问道。 「哈?没有,这一周左右没有见面。」 「是吗……」 穿着鲜红的圣诞老人装的少年修道士,轻触自己的下颌。 「这段时间我也没有碰过面。最近又没有〈兽〉出没,虽说没有必需碰面的理由,倒是有点罕见的事态呢。」 「哈啊,诺温也说过那种话……」 装出一副优等生的脸,谏也干咳了一声。 自己和卡洛的关系,直接联系到自 己伪装『九濑谏也』的理由。也许,与兼任异端审问官的这个修道士保持需要之上的关系是该尽量避免的。 「…………」 雷胡拉盯着谏也看了数秒后,轻轻叹息。 总觉得,连这个少年修道士,也有乱了方寸的感觉。 下一瞬间。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褐色少年恶作剧似的微微一笑。 「听说brother?谏也要参加化装派对?」 「咕!?」 仿佛受到物理冲击一般,谏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从哪里听到那种事情!」 「当然是从学生会听说的。玻璃小姐可是干劲十足哟。还亲自设计了几张图案……」 虽然没有露出笑声,雷胡拉捂着嘴角,后背弯了几下。 就如字面的意思,如同奇迹般的光景。 「……怎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别人。」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雷胡拉先生像那样笑。」 谏也勉为其难地回答,雷胡拉用冰冷的目光看过来。 「虽然很抱歉,brother?谏也是不是有以成见看待别人的习性?」 「哈、哈啊……」 「作为断罪衣的使用者行动时,尽可能不让自己动用人情。那是以保险起见。但是,作为修道司祭与信徒接触时,自然要表现出亲切感。」 谏也眨了眨眼。 如此说来这并不希奇。 自己不知道的雷胡拉的另一面。他跟自己不一样并非谎言或欺瞒,只不过另一个雷胡拉的生存方式。就如真正的司祭一样,引导众人、劝说该如何面对神。 这样想来……眼前的这身圣诞老人装仿佛被威严所笼罩,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你是司祭啊。」 「……再说一声虽然很抱歉,您到底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 「啊、不、那个……」 再这样说下去可能会露出马脚,就在这么想时。 「对不起谏也先生!拜托帮一下忙!」 「哇!」 突然,巨大的影子笼罩谏也的脸。 是箱子。 颜色和大小不一的大量箱子,夸张地堆积起来。像山一样杂乱堆放的箱子,让人不禁想起平衡比赛,有惊无险地不断摇晃着。 「请、请问是哪一位……」 「我是铃木!」 仔细一看,在那山一样的箱子对面的是还留有粉刺的幼小的脸。 「被人托付的东西太多,连搬到哪里去都不清楚了!抱歉能不能拜托谏也先生带路呢!」 「哈、哈啊……」 嘣,从箱子和箱子之间垂落下来的清单册子,似乎就是各个箱子的搬运地点。 向雷胡拉的方向瞥了一眼,少年修道士淡淡地说: 「我倒是没关系。刚才的话题,就留到下次仔细地谈谈。」 「抱、抱歉。――那么,铃木同学。走吧。」 「啊,是!」 雷胡拉点头示意,谏也走到铃木面前。 「押忍!刚才跟雷胡拉先生是在谈什么重要的话题吗?」 「不,并不是那样。」 「那就好。」 「啊,注意有个拿着纸箱的人从右边走过来。」 「遵命!」 听了谏也的指示,铃木灵巧地转了个身。 使堆积如山的箱子保持平衡,只避开走来的人一个转身。 毕竟是圣诞节的准备,校园里挤满了形形色色地人和物品,但是铃木仅依靠谏也的带路一一躲过。 应该说不愧是田径部的社员吗,看得出全部箱子的重量非同小可,下半身却稳重如山。如果由谏也来搬动相同质量的东西,大概马上就会被压倒在下面了吧。 侧目投去钦佩的眼光,谏也歪头问: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唉?」 「明明工作很辛苦,铃木同学却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 「哇哈。就是、觉得高兴。」 铃木腼腆地说。 依然抱着货物,那张脸仿佛带着「唉嘿嘿」的象声词一样傻笑着。 「啊,危险!」 慌忙从旁边扶着货物,谏也再次问: 「高兴吗?」 「是的!」 铃木用力点头。 「我喜欢这种节日。因为我爸妈关系非常不好,一直不愿待在家里。但是在这样的节日里就不用马上回家吧。还可以用偶尔给的零用钱买章鱼烧吃。」 还有粉刺的脸上微微渗着苦笑仰头。 「之所以来这个城市,不是因为对圣灵教有兴趣,而是因为这里会准备学生宿舍,可以一个人生活。奖学金之类的明明很宽松,宿舍却很豪华,只要持有信者资格和圣经,再参加神学的课堂就能获得。……啊,在神父大人面前不该说这种话呢。」 「……不会,没关系。」 谏也摇了摇头。 那些是为了给这个城市聚集人口而实施的政策之一。 为了与〈兽〉的战斗――为了发动断罪衣的模仿奇迹,需要一定量的人口和信者。所以,为了聚集圣灵教的信者,教团用尽了一切手段。 铃木也是以那种手段聚集而来的信者之一。 对于这个事实,谏也暗自咬牙。 「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了呢。」 「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没有在意!」 铃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所以,我很高兴能见到会长和谏也先生!真雪学姐虽然是个笨蛋但是很有趣,静佳学长虽然很可怕但是很漂亮。所以非常、非常的高兴,能这样跟大家一起做很多事情!」 铃木爽朗地笑了。 对于激烈而粗率的亲情,谏也感到微微刺痛。 仿佛走错一步,误以为自己也是那一方的人。 就在把那种错觉驱赶到脑后的时候。 「……铃木同学。」 「啊,会长!」 铃木大声叫道。 在学生拥挤的道路前方,伫立着翻动长长的黑发的少女。即使在如此众多的学生之中,犹如一颗宝石一般,她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 「铃木!总算找到啦!」 「哦,连真雪学姐也!」 旁边是抱臂叉着腿的架城真雪。 不仅如此,真雪大步走近铃木,绕过货物抓住他的肩口。 「你啊,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我一直在认真地搬东西啊!而且现在也再搬!看这些!nowhere!」 「不是说你干活!快点把你拿在手中的清单交出来!」 「唉?现在在谏也先生的手里。」 「…………」 这次轮到玻璃转过头。 「谏也哥哥,能交给我吗?」 「呃、嗯。」 从谏也手中恭敬地接过清单,玻璃轻声叹息。 「……果然是这样啊。」 说着,一只手捂住脸。 马上从手中夺过来,真雪也「啊啊啊~」地呻吟着夸张地垂下肩膀。 「果――然!这是明天要送的货物啦!刚才还有人抱怨!还没准备好呢,接二连三地搬来货物!」 「咦、咦咦咦咦咦!?」 「圣诞节的准备,每天都有相应地日程管理啦。你这样提前搬过去,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倏地把手指指过去,真雪宣布道。 「全部重来!把搬过去的收回 来!」 「饶、饶了我吧!会死的!真的会死啊!」 「吵死了闭嘴,不劳者勿食。干蠢活的劳者干脆饿死吧!」 「好、好过分!这就是阶级社会吗!」 「这是现实真理!」 铃木和真雪,宛如龙虎相争。 迸发的是火花呢,还是溅血呢。 无论如何……铃木没有胜算。 「这个……」 望着这幅景象,玻璃带着歉意说: 「有没有给谏也哥哥添麻烦?」 「没有,完全没有。」 微微苦笑之后,谏也眯起眼睛。 「好像很辛苦呢。」 「当上学生会会长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果然跟以往不同。……但是,为了让大家都享受这次活动,我会加油的。」 「是吗。」 说完,谏也乐呵呵地颤动肩膀。 「……谏、谏也哥哥?」 对这罕见的举动,玻璃睁圆了眼睛。 「那个,果然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只是稍微想起以前的事情。」 摇了摇头,谏也大声笑道。 对,不以为然地。 (……雷胡拉那家伙会笑也不足为奇啊。) 捂着嘴角,少年想起刚才的修道士。 现在也正卷入校园内的热情漩涡中。 圣诞节将至,许许多多的人构成的漩涡的强大。 笑声、怒骂声,把这些全部收敛而去的庞大的喜怒哀乐。集起一万人的感情,那份热情不断地膨胀扩大。 一定是受到那份热情的煽动。 对一直愣在那里的玻璃说: 「只是……是啊,今年一定能度过完美的圣诞节。」 就这样,谏也说出了若是以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第二章 圣诞节 ——因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 有一子赐给我们, 政权必担在他的肩头上。(译注:以赛亚书9:6。) 1 御陵市里,最早被开发起来的地方是第一区。 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同样作为行政和经济两方面的中心的那里矗立着众多的高楼大厦。 在市政厅和企业大厦之间穿梭的单轨电车和立体道路,如同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社会的景象一般。由教团和朱鹭头集团共同出资,打造出的不单是日本、在全世界范围也算非常杰出的都市枢纽。 只是。 它的真相,深埋在地下。 称之为未来技术也毫不过分的地下城堡,就建造在那里。 那是当〈兽〉在市内出没时,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进行处理而存在的地下道路和设施。不单是军队的部署,在划分为数十层的构造里同样配备了可考虑范围内最大限度的设备。而这电线杆上设有电磁网、升降口装置了机关炮的宗教都市,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形容呢。 知道它的存在的部分有关人员们,称这个场所为『本部』。 那是只会召集即便在教团内部也算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制定并实施与〈兽〉抗争的对策的要塞。都市网络上流通的数据全都汇集在这个地方,圣室?服务器一纳秒都不曾停歇地监视着御陵市。 所以,那是人类的要塞。 然而, “——这是在干什么。” 谏也皱着眉头,手搭在额头上。 少年视线的前方坐着一位戴眼罩的神父。 跟十分精致的紫檀完全不相符的无比得意的微笑。挂在背后的骷髅海贼旗,即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可以断言那只是这个男人的趣味而已。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这个城市教团方最高负责人。 不,他的笑容跟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信用可言的那张笑脸也好,与神父的身份不相适宜的狮子刺绣眼罩也罢,对此谏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问题在于,放在卡洛头上的物体。 一件很便宜,三角形的闪闪发光的玩具帽子。 上面镶嵌着大量的金色、银色星星图标,正面的『merrychristmas!』甚至还做了灯饰,把天真的味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整个教区长室都笼罩在圣诞节的装饰里,光彩夺目。 “……好久没叫我过来还以为什么事……没想到连你也这样啊。” 谏也皱着脸说道。 原以为对笼罩市内和学园里庆祝圣诞节的欢快气氛来说,只有这个眼罩神父是例外的。 然而,实际却是这副模样。 “连本部的通行道上也布满了装饰品,这样还能正常工作吗。” “哎呀?还遇见其他人了吗?” “还用说吗。来这里的途中,被那些〈矛〉和〈塔〉的队员们左一个谏也大人右一个谏也大人地缠着不放。” 谏也一副疲惫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扮演『九濑谏也』冒充者的重心在于这个本部。 把谏也叫到这个城市来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显示圣战中的英雄『九濑谏也』还健在,以振奋教团的士气。正因为如此,谏也在这个本部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但是只有这次,那份心思也变成了没有多大意义的行为。 “又是你的馊主意吗?” “不不,这其实是〈塔〉的提议哦。你也知道,他们从夏天起就一直持续着做不完的情报操作,因此提议为了跟市民增进感情,这次圣诞节就办得华丽一些。” “不必连教团本部也那么做吧!?” “看你这话说的。先让我们的心情为圣诞节高涨起来,才能传递给市民不是吗?” 卡洛一本正经地如此辩解道。 “…………” 谏也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也罢,你本来就是那种人吧。” 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歪了歪嘴。 “唔唔。包含各种含意的说法呢。” “只会用那种说话方式的是你才对吧。” “这还真是过分。” 卡洛做作地摆出一副怯懦的表情,随后突然抬起头, “话说谏也……” “什么事啊。” 对于眯起眼睛的少年,卡洛用平时里闲聊的语气,如此讯问道: “是关于……城市的事情。” “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呆然眨了眨眼睛。 没有印象的城市名字。 “……啊,什么来着?“ “喂,糊涂了吗你。“ “啊,没有没有,突然记不起来什么事了。比起这个,学校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对这次的提问,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虽然说不上是异常情况,雷胡拉竟然打扮成圣诞老人了。那个家伙在学校居然会摆出普通神父的表情呢……” “是啊。从本质上来讲,那个才是真正的他。要说哪边才算不正常,应该是在这个总部活动的时候的他吧。” 常规的圣灵教和总部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 从圣灵教的一般印象来说,像谏也和雷胡拉一样的少年能成为祭司这种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然而,在特别指定教区和其它地区,教团构造本身就发生了变化。 一种神秘主义的、称之为秘密结社也不过分的构造。 举例来说,就如同原本应该叫神父(father)的司祭名,被统称为兄弟(brother),也算是那种变化的表露吧。或许是因为比起位阶和职位,能够提升与〈兽〉战斗时的同伴意识吧。 “对于雷胡拉来说,对〈兽〉的感情,多少有些复杂也说不定呢。” “……或许吧。” 谏也给予模棱两可的回答。 以前听说过,雷胡拉成为断罪衣使用者的理由。 曾是〈兽〉的信者的父母,想要把还是孩子的雷胡拉当作祭品献上去。 紧要关头获救的雷胡拉,除了加入圣灵教别无选择。面对〈兽〉时的严苛和作为普通修道士时的柔和,也是这种情况下的必然产物。 “那个家伙似乎也想见你一面呢。” “他的事就推到后面处理吧。” 对这个答复,谏也刁难似地扬起眉毛。 “是不是差不多快完蛋了?那家伙好像在到处搜罗证据呢。” “嘛,那些总会有办法的。” 在闪烁的帽子下面,卡洛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对于这个男人的阴谋诡计,事到如今去推敲也是多此一举。就算雷胡拉再怎么细密地调查,也不会轻易地抓到把柄。 “圣诞节我也会去的,请务必做一些让人愉快的准备。” “把最后的甜头留给你这种事,谁会做啊。” “最喜欢那种事情了。” “哼。” 随着嗤鼻声,谏也转身。 这时,背后传来留住脚步的声音, “谏也,” “什么事啊。” “现在,快乐吗。” 这个问题,谏也没能马上回答。 只是,把脚步停住几秒, “……算是,不差吧。” 关门之前,这样轻声回应了一句。 登上山丘,可以看见城市的夜景。仿如月牙的御陵市如同倒映星空的镜子,许许多多的人们的梦想和生活使得不停变幻、闪烁着。 这么晚才回家,是因为教团本部团员的挽留。对英雄『九濑谏也』深信不疑的他们,在少年丧失了记忆——这一设定——被告知了的情况下,仍然动不动就缠着他说话或聚餐。 话虽如此,那种展开谏也也早已习惯了。引用圣经和典故,说一些说教式的话来应对早已成为了这几个月的日常。 (唉……) 一边走在坡道上,一边无奈地叹气。 对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的自己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或许是因为参与了圣诞节准备的关系,与自己亲密接触的团员比平常还要多。通常只会远远围观的人如今也会出乎预料地靠近,结果陷入了跟数十人一同交谈的状况。老实说,因为心里想着随时会有可能原形毕露,所以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 拜此所赐微微感到疲倦,同时——谏也,觉得心情并不坏。 因为体会到了所谓英雄其存在本身就具备着相应的意义这件事。 与〈兽〉的敌对,太过于令人绝望。每一只都夸示着强大的能力,这边却只能进行防守战,就连什么时候会遭到〈兽〉的袭击都无法推测。 为了不在那种战斗中屈服,就算是只伪装和幻想,现在的少年也总算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英雄的存在。 (……赞同那个死眼罩,也让人火大啊。) 轻轻咋舌。 ——既然如此。 自己来这里,是有意义的吗。 扮演冒牌货,也多少有点意义的吗。 “……” 得不出答案。 英雄也好幻想也好,尽管可以认为那都是十分有价值的,但是这种想法并不能用来肯定自己。直到最终,这都不能成为可以证明并非『九濑谏也』的少年、证明自己的材料。 还是说…… (……无论怎样,还有半年。) 至少在期限内当冒牌货也不错,少年现在产生了这种想法。半年以后的事……半年以后再说。 就在一边陷入思考,一边走到自宅附近的时候, “……唔?” 不由得发出声。 窗户突然亮起了电灯。 心里怀着疑问的谏也打开玄关的门,一道人影以飞快的气势冲过来。 “谏、谏也大人!” “怎么,你一直在等着吗?” 之所以会觉得意外,是因为通常自己回来晚时,诺温大多都是正连接着地下圣堂的服务器进行自我诊断。 虽然作为非人类的人偶,诺温睡眠时间只有普通人的一半都不到,但是机械部分的维护却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次数。 “话说,为什么你还穿着围裙?” “啊、这是……” 似乎在找适当的说词,诺温的手在洁白的围裙前不自然地晃动。 看着这副样子, “嗯?” 谏也嗅了嗅鼻子。 “这气味好好闻啊。” “那个、这是、所以说——啊、等一下!请不要先进屋!” 没等诺温说完,少年就擅自走进家里来到二楼客厅,视线朝隔壁的厨房移过去。 那里有一幢可爱的小房子。 是房子状的点心。 橡木门的材料是棕色的巧克力,构成墙壁的砖瓦则是整齐累积的棒状曲奇饼干。用透明度高的糖果的作成窗玻璃,那里面甚至还能窥见生面饼和棉花糖做成的床和暖炉。 精致而又细密,同时又不失作为点心让人流口水的外观,谏也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个,全部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是、是的……好像是、叫作姜饼屋的。还没有完成……那个、本来是想再做一点,在谏也大人回来之前收起来的。” “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因、因为,还在练习阶段!” 好像忍不住了一般,人偶抬起头来。 “练习?” 谏也不知所云地一问,诺温仿佛说漏了嘴似的呆住。 “那是啥?” “那、那那那那个……听说圣诞节需要做特别的食物……而且学园祭上似乎可以开一家我自己的店……想趁现在预先练习一下。” “店?诺温来卖?” “是、是的。雷胡拉大人说也会过来帮忙……想把这个姜饼屋作为招揽客人的商品。” 如同胆小的兔子一样,银发人偶点头道。 (雷胡拉来帮忙……) 谏也不禁感到钦佩。 回想起来,看到诺温练习做料理,这还是第一次。 本以为作为人工制造的人偶会烹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许是在谏也不知道的地方像现在这样积累过经验吗。虽然为了引人注目能想到点心做的小屋也令他感到意外,但是这确实能吸引客人的眼球。 凝视了一会儿, “看起来很好吃嘛。” 随口这样说了一句,却招来巨大反应。 “是真的吗!” 诺温的脸上放出光彩。 是表里如一,自然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 (…………) 对此,谏也吃了一惊。 换作以前的诺温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如果是跟谏也刚见面时的她,毫无反应——虽说没到这种程度,至少也不会把喜悦之心表现出来。 “……这么说来,” 谏也歪着头说, “你以前不是说,开餐厅有问题吗。” “啊,那是……” “就是半年前。” 半年前。 也就是刚碰面的时候,对带便当到学校的诺温,谏也半开玩笑地说—— ——你干脆当个厨师如何啊。不论在哪里开餐厅肯定都是客人络绎不绝。 对此,诺温如是回答。 ——如果是谏也大人的吩咐也可以那样做,但实际上有一件大问题。 “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难道是不能量产之类的问题?” “不是的,那个!” 说着,诺温又把头垂下去。 尽管看不到脸,可那双耳朵直到耳根都是通红的。 “不是那种理由……那个……当初我想的是……我做的料理……只是为了谏、谏也大人。当、当然,现在也是……有那种想法。” 越说越红,以至于就要消失了一样。 作为机械人偶,明明可以自己调解体温——想必是认真到连这种事情也忘记了吧。 谏也猜测变成这样的原因, (是因为渐渐跟周围的人拉近距离的关系吗……) 变化。 那是最近几天反复考虑过多次,自己和周围的人——度过的时间。 “……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少年挠着头说。 有一股寂寞的感觉占据内心,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你不是也说过吗。跟别人拉近关系、发生变化,并不是什么坏事。” “啊、啊、啊、不是的!” “什么意思。” 少年困惑地皱起眉头,诺温一副拼死的样子接着说, “那个……那个、以前、做料理是……非常、特别的事情。” “哦、哦哦。” 点着头回复的谏也,声音有些沙哑。 是因为少女的态度太过认真。 过度的紧张,就连对方的内心也会受到感染一般,使少年的声音也变了。 “当时做饭是第一次……做给别人吃也是第一次……全部都是第一次……所以一切都那么的特别……” 一字一句地,戴着围裙的人偶说。 既不是雄辩,也并非包含了丰富的感情。 但是。 这对人偶而言,是竭尽全力说出来的话。 把这半年来培养的感情,非常笨拙地传达给对方,如同小鸟啼叫一般的话语。 “但是,现在……” 人偶说道。 在洁白的围裙前握紧拳头。 “现在……即使为很多人做点心……那个、我为谏也大人所做的……依然是最特别的……这这、这样想的就是我。” 努力断言道。 “…………” 谏也屏住呼吸。 诺温接下来也什么都说不出。 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两个人连只手指头都没有动。 持续了许久的情景,被突然响起的音乐打断。 圣诞的节奏。 谏也用来报时用的播放器,突然放起欢快的圣诞歌。 以此为契机,两个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这、这样啊。” “是、是的。” 相互之间轻轻点头。 总觉得不能看对方的脸。 难为情的感觉无比强烈,感觉如果那样做了的话,恐怕心脏会立即停止跳动。 咳哼,谏也干咳了一声,指着点心做的小屋, “那就……如果完成了,这家伙就由我来吃了?” “是……” 再次首肯之后,诺温垂下头。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脸,却仍明白人偶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那满脸笑的表情,非常的害羞,同时又非常的开心。 2 接下来的学园祭准备,进展快得惊人。 御陵学院的校内几乎每过一个小时都有新的变化。就像建造即兴娱乐场所一样,接二连三地多出摊位和咖啡厅、鬼屋。 自制门钉钉子的声音叮当作响,刚刚印刷出来的大量海报也逐一贴了上去。 一秒钟也不想浪费一般,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就连冬天的阳光和风也仿佛在支援他们。 ——打扮成怪物和吸血鬼的大学生们。 ——同班戴着同一种花纹的臂章,开完准备会议之后发出吼声的高中生们。 ——欢笑声就连冬天的寒风也能赶跑的小学生们。 ——来回忙碌于学生指挥,熟悉的中等部学生会成员们。 他们无一不是在努力奔波的。 谏也、诺温和雷胡拉也不例外。 帮学生的忙,送慰劳点心——期间还混杂着谏也因看到被带上胡子和夹鼻眼镜的圣诞老人装雷胡拉而喷笑出来的光景。 那气势,就好像时间硬是被推移过去一样。 总之,仿佛欢闹才是唯一准则一般,时间在转眼间逝去。 ? 二十四日早晨,极其理所当然的开始了。 ? 刺骨的冷空气。 最近一周都可以称作是暖冬的天气,似乎终于自觉不符合圣诞节前一天的氛围而换了一个姿态一般。 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过它的周围仍覆盖着淡淡的云雾。 照这样来看,白天就有可能迎来白色圣诞节。 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戴手套和围帽的学生吐着白气、带着莫名的慌张感穿过校门。尽管每个学生都外貌不同,喜不自禁的表情却是共有的。大概这是只有这两天才有效的魔法吧。 圣诞节。 应该得到祝福的,非日常时间段。 不管是校舍还是设施,都被镀成金灿灿的钟和银缎子所装饰着。昨天放学之后过了很久,才总算在所有校舍内摆好摊位和完成装饰。 然后,如今聚集了格外多的学生的地方,就是搭在离那些学舍大致相等距离的、教会外庭附近的舞台。 “——那么,接下来由中等部学生会会长?朱鹭头玻璃同学——” “是。” 校长和其它学生的讲话结束之后,最后由玻璃走到台上。 有些学生打开校舍的窗户,有些学生手里握着纸盒饮料,有些学生则是认真地聚集在舞台周围,一同望着台上。因为校风比较随意而本来有些嘈杂的学生们,却在玻璃登上舞台的瞬间沉着下来。 因为,对方是这个少女。 朱鹭头玻璃。 (……真厉害啊。) 在舞台旁边,跟教员们站在一起的谏也看着这些。 果然,这个少女与在众人面前高雅地挺起胸膛的样子十分相称,称之为天生就是贵族相也不为过吧。 以尊贵的“存在方式”,领导他人之人。 跟作为英雄的冒牌货,一直欺骗周围的自己大相径庭。 (……那是当然的。) 不禁露出苦笑。 身为冒牌货的自己,怎么可能比得上真实的存在呢,反倒是会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冒牌货做久了,就会萌生出那种想法吗? 这时——移开了视线。 因为发现有几个女学生在向自己招手。 谏也轻轻点头示意,少女们尖叫着互相间轻轻击掌。 (什么情况?) 不明所以地歪着头的时候,从身边传来了别的声音, “谏也大人,我认为他人讲话的时候自己却跟学生们进行交流是不应当的行为。” “啊,报歉。” 以优等生的表情老实道歉的同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诺温的表情好像闹别扭一样。 不。 (那种事,对人偶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就这样自问自答的时候, “谏也大人,还没发觉自己多么有人气。” 诺温轻声叹息。 “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当然,您作为『九濑谏也』在教团有着极大的人望,但是,谏也大人在这个学院也是非常有人气的。对这些有所自觉之后再进行授课才会有更好的结果,我是这么判断的。” “…………” 这句话太过感到意外,少年不禁睁圆了眼睛。 (我?在这里……有人气?) 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奉九濑谏也为圣战英雄的教团还算说得过去,但只知道大肆宣扬半调子知识的校园里? 如果是卡洛的话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形迹可疑,但他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父,而且说来其实很会替人着想。雷胡拉同样也是时而在学校露面,跟学生们一起有说有笑。 可是,自己呢? 正在谏也困惑地眨眼睛时,玻璃从台上朝自己转过来。 “——那么,有请御陵学院附属教会的九濑谏也神父也来讲句话。” “哈?” 这是事先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所以不由得发出叫声。 少年僵住,呆呆地望着台上。 “请、请等一下。怎么回事?” “因为,您帮了不少忙嘛。谏也神父来说一句的话,相信大家也会非常高兴。” 少年神父的辩驳也成枉然,玻璃微笑着伸过麦克风来。 随后,学生会的铃木和真雪也以绝佳配合绕到谏也身后。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才能发挥出心息相通的合作。 “快快!” “拜托了,谏也先生!” “呃、等、等一下……” 尽管想抵抗,但以少年一人之力比不过两个人,最后从台阶推到舞台上。 ——那一瞬间。 一股热气朝少年扑面而来。 透过圣职衣,直接炙烤身体中心的猛烈热量。几千人的视线和兴趣交织起来,强烈又粗暴的压力,是跟平时神学课的懒惰视线完全无法比拟的矢量数。 被那阵漩涡险些被夺走意识, “请,谏也神父。” “——啊。啊、那个……” 握住伸过来的麦克风,轻咳一声。 为了保持『九濑谏也』的面具,用意志力封住焦躁感。 深呼吸。 等到镇定下来才发现,那股热量并没有让人不快。 握住麦克风, “我是管理教会的九濑谏也。” 说了一句之后,轻松了很多——同时也加倍地紧张起来。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却也只能拼命地搜罗能在人前说的话。仿佛说错一句话就会破绽百出一般提心吊胆的感觉,就好像走在钢丝上的小丑。 “虽然只有微薄之力,我也有幸参与了圣诞节的前期工作,对后面的教会附近——义捐自由市场和sister·诺温的点心屋的筹备。这种活动虽然是第一次参加,但看到大家的活力和干劲,我感到非常高兴。” 想到什么说什么。 有几次险些语塞,又用别的话继续接下去。明明需要说的话不多,跟往常的神学说教相比差不了多少,却不可思议地感到焦急。 但同时——感觉到一丝快乐。 “谢谢大家。我也相信,这两天将会成为最棒的日子。” 多么肉麻的,作为『九濑谏也』的台词。 如果是平时,一定会起鸡皮疙瘩吧。 想必会对不符合自己的说词和行动感到如齿轮不能啮合的异样感和内心的不平,事后也会被难以忍受的心情所缠绕。 但是,今天。 只有今天——谏也感到了一丝快乐。 尽管是个冒牌货,却只有这一刻可以挺胸做『九濑谏也』。 “谢谢。谏也神父。” 玻璃再次轻轻行了一礼。 对少年的讲话,少女以可爱的笑脸庆祝。 “那么,我宣布御陵学院·圣诞节,正式开始!” 响起一阵欢呼声。 玩具摔炮接连响起,四处都在放烟火。心急的学生则马上跑去摊位,在学生们的波浪之中制造出新的波纹。 谏也一边看着这些,一边从舞台走下来,闭上眼睛。 “哈啊……” 离开适当距离的地方后叹了一口气。 不由得揉肩膀周围的时候,从背后传来声音, “押忍!辛苦您了!” “不错哦!跟谏也先生在一起莞尔一笑的会长也顺利拍下来了!” “你们啊……” 皱眉朝铃木转过去。 从田径部部员坚实的肩头探出真雪如猫的面庞和一台简单易用的数码相机。就如刚才所说,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才配合默契。 “两位,还有别的工作吧?” 这时又有别的声音加入进来。 从两人身旁出现的是刚刚结束宣布的玻璃。 “呜哇!” “会长,好快!” “铃木君需要检查送到学生会来的申请书,真雪还要对中等部的摊位做各种调整,还有工夫在这里闲聊吗?” ““是、是!”” 两个人立即跑去了场地对面。 目送他们之后,玻璃郑重地低头说: “谢……谢谢,谏也哥哥。” “不会不会,虽然非常紧张,但心情不差哦。” 连忙挥手。 实际上,确实有充实感。虽然头和指尖现在还残留着轻微的麻木感,但是总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在那舒畅的背面,也感觉到淡淡地罪恶感……可绝对不是不能忍受的。 “比……比起这个,谏也哥哥。” 玻璃的语调有些语无伦次,垂下视线。 “有什么事吗。” “那个、刚才的宣言结束后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可以休息……” “啊啊,当然休息也是必要的。就算不是这样,玻璃工作也太辛苦了。” “啊、是、是的。谢谢。那个、所以……可以的话……请跟我……” “跟玻璃?” 他不知道,少女想说什么。 突然,圣职衣的口袋里,有什么在震动。 “——啊,报歉。” 向玻璃道歉之后,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手机。 按下接听键刚贴到耳边,少年的表情就立刻发生变化。 “谏也哥哥?” “没什么。有点要紧的事情。对不起,事后再听你说可以吗?” “啊……是。” 手轻拍在有些遗憾的玻璃肩膀上,谏也走出拥挤不堪的学生之间。 途中碰见诺温和雷胡拉, “brother·谏也?” “谏也大人。” “咦?雷胡拉和诺温,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个……现在打算跟雷胡拉大人一起开张,我想先给谏也大人品尝一下。” “就如所见,用大盘子端过来了。” 圣诞装的雷胡拉用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伸出把饼干漂亮的排成圆形的盘子。 “这样啊。” 谏也也微微一笑。 从盘子里只拿起一个饼干放进嘴里,用前牙咬了一口,香浓的味道也随之传来。 “好吃。” “太好了。” 谏也对小小的嘴唇缓和起来的诺温点点头。 “事后,我一定会再去吃的。” 少年的笑容,非常的温和。 比平时还要无比温和的笑容——其中的缘由,谁也没有发现。 3 保持着微笑缓缓走出校门之后,谏也马上跑了起来。 以最快速度。 脸上已经失去表情,路上不停地吐着白气。 进入拱廊时,响起欢快的圣诞歌。 走在街上的所有人都一脸幸福的样子——偶尔也能碰到看似不怎么幸福的人,不过就连他们也在看到欢快的圣诞节景象之后露出苦笑。 要说能让谏也产生共鸣的是哪边,应该是后者,但是至少不讨厌这幅光景。 现在连那种事情也无法进入意识的范畴。 “……哈、哈啊!” 上气不接下气。 奔跑。 前往的目的地,是刚才手机里被告知的场所。 为什么听从,连少年也无法说明。 从那个令人恐惧的对手打来的电话,为什么没有向教团和诺温报告,一个人追过来的理由。 (……可恶!) 咬一咬牙,朝指定的地下通道跑下去。 ,只有人影完全消失了。 陈列窗和店内的电灯都亮着,使得这里更加阴深。 “——————呃!” 视界里确认到某个事物之后,谏也瞪大了眼睛。 极其平凡的,在御陵市内拥有多家支店的西餐店。 头朝某一角转过去。 “你、是……” 少年的嘴唇绷紧。 不。 少年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眼前的光景就是如此难以至信,却又无比真实。 悠然坐在那里,身穿漆黑礼服般、与谏也有着相似风格的圣职衣的男人。 然而有一只手上却握着足有两米的巨大『棍棒』,与圣职衣完全不相称。 “总算见到啦。” 说着,那个家伙拿起『棍棒』。 谏也知道。 不可能忘记。 怎么可能会忘记。 独一无二,与『九濑谏也』齐名的另一个英雄。 只有一个,看穿了谏也伪装的对手。 “喂喂,怎么了啊。说点感想怎么样?虽说你是个冒牌货,但姑且也算是有不错的交情吧?再怎么说也是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关系。” 卷曲的黑发,在冷风下摆动。 在开玩笑的氛围中,只有那双眼瞳寄宿着异样的光芒。难以想象是神父——作为圣职者是绝对不可寄宿的光芒。 第三章 震怒之日 ——震怒之日,终末之时, 全如大卫与希维拉之预言, 天地万物,化作灰烬。(译注:出自安魂曲《震怒之日》的歌词。) 1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 不论是在哪里只要有学生聚集都很嘈杂,但是这次比较特别。 仿佛在说,冬天的寒冷犹如虚幻一般。 从正门进来有个喷水池,正在把饮料瓶、罐子和水桶扔来扔去的是,表演着精湛杂耍的大学生小丑们。 校舍旁边的舞台上叹惜下跪的是,高等部志愿表演的救世主诞生剧。还有在校舍内开展的执事咖啡店和鬼屋,以及走廊四处散布着每隔一个小时更新的文化祭新闻。 总之,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现在正是节日里的狂欢氛围。 就像教会学校常有的那样,活动收益中的利益将作为慈善经费来使用。这似乎也有助于活跃气氛,摊位和跳蚤市场也非常繁盛。 其中,排队人数最多的店铺显而易见。 “这真是……” “好、好厉害。” 诺温摊位的人气高到,令雷胡拉和玻璃目瞪口呆。 玻璃特意过来帮忙,似乎是因为计划落空而不知道怎么打发休息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排成长蛇的队列只会对周围带来大麻烦吧。 是奶油的香甜气味引来的吗。 还是说,时而在学校内传闻sister·诺温的点心评价太好所至,来访的学生和家长络绎不绝。接二连三地递给饼干和通心面,就连帮忙的玻璃和雷胡拉也要在这严冬擦额头上的汗。 又有几个学生和家长请求把展示的姜饼屋卖给他们,但是只有这个诺温坚决回绝。 诺温以已经有预约为由低头致歉,热情请求的家长们也无奈地耸了耸肩,代之追加最初订的饼干。 因此,转眼间上午的份已经卖完。 给还在排着人分发排队号之后,终于能喘口气。 “……忙得晕头转向。” 玻璃“扑通”,坐在椅子上。 “那个,真是报歉。占用玻璃大人这么多时间。” “不,没关系。是我自己说要帮忙的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对诺温摇了摇头,少女朝直到刚才还排队的地方看去。 旁边不远处摆着三明治和杂样煎菜饼的店铺,番茄酱和调味汁浓浓的气味,已经覆盖了饼干的香甜气味。 但是。 刚才确实就在那里。 玻璃的目光,仿佛正在再现那副过去的光景。 非常专心,飘渺的色彩,寄宿在那双眼瞳。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对抗〈兽〉的组织干部——就好像在没有人的公园里,独自一人望着攀登架的小孩子的视线。 又似憧憬的眼光。 嘀咕一句, “毕竟是那么好吃嘛,诺温的点心。” 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玻璃用手触摸形状姣好的嘴唇。 “……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教教我?” “我教,玻璃大人吗?” 诺温眨巴眼睛,看着少女。 这样的请求,人偶完全没有想过。 “是的。彼此都有时间的时候,不可以吗?” “啊,不会。只要谏也大人不在乎……” “太好了!” 玻璃拍手道。 “既然如此,下次我问问谏也哥哥。对了,那个,以前就想问来着。” “什、什么事?” “谏也哥哥……跟诺温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 “总觉得……跟诺温在一起时,谏也哥哥好像特别的轻松。” “不是、那个……” 那是因为,隐藏着自己的冒牌身份。当然不能这样说。 朱鹭头玻璃正是,最需要隐藏谏也身份的对手。 “谏也哥哥已经回来半年了。” 玻璃说。 “因为记忆丢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谏也哥哥果然还是无可争辩的谏也哥哥……但是,有时候总觉得在隐瞒着什么。” 在挂上布帘的摊位后面,玻璃直言不讳地问诺温。 “请告诉我。对诺温而言,谏也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 “…………” 两个人直视对方。 少女的质问是那么真挚,实在不是让人轻易答复的氛围。 正因为如此,诺温陷入沉默。 因为骗人是谏也的职责,并不是自己的机能。 当然,地下圣堂的服务器里也保存着诈术和交涉术的教材,但是活用那么知识的手段,诺温完全没有具备。 “那个……谏也大人是……” 想说点什么,又在喉咙处哽住。 【插图】 数百、数千个词句在数据库上闪烁,但没有一句表现是贴切的。表达自己现在所怀有的模糊心情,总觉得哪里不充分。 一次又一次想要表达出来,却又以相同的次数试行失败。 就好像比起经历相似过程达到模仿奇迹,还不如这句表达困难一样。 “谏也大人、是……” 嘟哝过后,诺温又支吾着。 对重复那句的人偶, “……是无法用一句话来形容的人吗。” 玻璃擅自理解了一般,微微苦笑。 “玻、玻璃大人?” “既然这样,不用勉强说出来也行哦。” 玻璃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谏也哥哥对诺温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人。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咦、咦、咦?”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诺温眨巴眼睛不知所措。 “要不是这样,就不会那么烦恼了。只有在说谏也哥哥的事情时,诺温的表情真的很温柔。自己没有察觉吗?” “————唔!” 玻璃的指点,戳到了诺温的软肋。 传感器在诉诸,体温突然上升。 从脸颊直到耳朵下面的毛细血管,血液的流入多到异常。心脏的跳动频率增加到数倍,完全不能控制这种异常。装载在体内的各种控制系统,这次完全无能为力。 像小松鼠一样双手捂着口,盯着一动不动的诺温, “……但是,我不会认输的。” 像闹别扭一样,玻璃嘟哝道。 “……哈?” “没什么。——啊,对了。想起一件事。诺温也一起参加化装晚会吧?” “玻、玻璃大人!?” 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自己是个人偶,是谏也的剑和盾。现在却让她打扮,甚至还化装什么的实在不能想象。 “是的,作为教我做点心的谢礼,准备衣裳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要我说的话——唔,比方说旗袍,应该跟漂亮的银发很相称。而且诺温的身材和体型都这么好。” 用极其天真的语气,说着这些。 总觉得跟印象中的这个对手言行举止相差甚远,越发使诺温陷入混乱。 ——或许是。 这才是玻璃的真实面貌吗。 诺温跟这位少女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很少,难道这才是玻璃本来的样子吗。 “请等一下。我、我怎么能参加化装晚会——” 就在诺温要说的时候,褐色和鲜红的人影出现在摊位后方。 圣诞装的雷胡拉,从教会端来新的盘子。 店里的盘子将纸制和陶器分开使用,但是其中的陶器由雷胡拉帮忙洗涤。再过二十分钟诺温就要回到教会厨房,烤制下午卖的饼干。 “你看,洗得干净吗?” “啊——是、是的。” 确认过没有任何污点、认真洗净的盘子之后,诺温点头回答。 总觉得,触摸盘子的手很不自在。 做梦般,回味之前的交谈时, “——啊,对了。” 玻璃转过身,问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先生要不也来参加化装晚会吧?” “我吗?” 晃动着黑玉耳环,绷着脸的雷胡拉指着圣诞装说: “穿着这身圣诞装吗?” “非常适合您嘛。” 玻璃哧哧地笑,雷胡拉表情没有变化——却总觉得散发出困惑的氛围——再一次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现在,只是把圣诞装披在身上而已,并没有戴上夹鼻眼镜和帽子。 尽管如此,想到平时认真严肃的这位修道祭司,引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趣,而现在另一种面貌更加强烈。 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顾的,那种氛围。 只有这个少女,对少年修道士来说也是无法用通常手段对待的对手。不单是因为重要人物,散发出的气质对他而言就像是不明飞行物体,让人难以理解的棘手人物。 投去锐利而不带感情的眼光。 “您总说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但是,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雷胡拉先生会做完自己的事情,早早离开这里吧。我觉得就算多制造一些互相交流的机会也不会受到惩罚的。” “神是不会给予我们处罚的。只是给予试练而已。” 雷胡拉一边坦白自己的信仰,一边冷淡地摇头。 然后, “…………” 诺温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对话。 让人意外的组合。 然而奇妙的是,还有一种融洽的感觉。 长时间错开的齿轮重新咬合一般的那种感觉。 (要是早一些……这样就好了呢。) 心不在焉地想。 至今为止,他们的关系几乎都是分散开的。 以谏也为中心,就像刺猬一样互相牵制的情况更多。但是,像这样各自多接触一下或许会更好。 不。 (就现从现在……) 应该,也不晚吧。 从现在开始,应该不会太晚了吧。 “那个……” 从诺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可以的话,刚才说的化装晚会,能让我也提供一些点心吗?” 得到的反应,更具戏剧性。 “……唉?” “……哈?” 两个人,仿佛看到着实罕见的事物一般转过来。 “……啊、那个、果然还是会添麻烦吧。” “不、不是的。只是……没想到诺温会说那种话。” 玻璃连忙挥了挥双手。 “不过,这样也好呢。这么难得的机会,雷胡拉先生也来展示一下擅长的技艺怎么样?” “反正我不擅长那种俗事。” 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胸口握着十字架别开视线。 总是一副漠视一切的他,现在却有种害羞似的,连诺温都觉得好笑。 所以,扑哧一笑,又让又个人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奇迹一般,互相望了望对方。 然后,轻轻地喷笑出来。 就像三个人身上都施了魔法一样,是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时间。 明明是个严冬天气,突然觉得温暖起来,仿佛只有那里是特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玻璃看了一眼学校的钟表, “……啊,都这个时间了,” 然后,接着说: “对不起。我去处理一下学生会的事情。马上回来。” “啊,是。” 点头之后,诺温目送少女的背影。 被吞没在学生群里,等到完全看不见那个身影之后,雷胡拉重新开口。 “——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是,请讲。” 雷胡拉直直地盯着转过身的诺温。 黑色眼瞳上映照着银发人偶,少年修道士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会拘泥于『九濑谏也』?” “拘泥?” 诺温不可思议似的歪着头。 “将谏也大人放在第一优先顺位的就是我。比起任何事情优先照料谏也大人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作为谏也大人的剑和盾行动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就是我。” 像往常一样,断言道。 那句话里没有任何迷茫和踌躇。 但是。 “真的吗?” 雷胡拉再次问道。 换作是以前,毫不犹豫地再次回答才对。不论讯问多少次机能和说明书,一字不差的回答同一句话才是第九祭器诺温的必然言行。 然而这次,诺温支吾着。 妨碍言语的是,思考回路上产生的噪音。 要形容出来的话,那是—— “真的只有那个理由吗?你保护那个少年。” “…………” 诺温无法回答。 看到她这副样子,雷胡拉接着又说。 “报歉。问了奇怪的事情。” 尽管对这个修道司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果然还是听不出歉意。 闭上,眼睑。 “真是不可思议。从第九祭器的定义上来说,你不应该有所变化才对。” 雷胡拉的言语,仿佛渗进冬天的空气里。 “可是,跟刚来到御陵市时比起来,你已经判若两人了。那是因为我眼拙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重要原因。” “……不明白。” 诺温没自信似地缩着肩膀低声说。 听了这个回答雷胡拉的表情轻微的动摇,然后想说什么的时候——少年修道士从圣职衣的胸口取出手机。 似乎收到了什么联络。 “雷胡拉大人?” “没什么,教团支部有事联络我。帮忙就托付给学生会,请不要担心。也向玻璃同学问好。” “啊,是。明白了。” 行了一礼之后,雷胡拉毫不犹豫地消失在学生们的人潮里。 诺温也为了准备下午的点心,在摊子前挂上『离开』的牌子之后,转身去往教堂。 途中,莫名的感到忐忑不安。 为什么呢。 现在,这一瞬间仿佛再也不会到来——对这个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刻的诺温却格外强烈的感受到。 那份念想不禁漏出口。 “谏也大人……” 用异于往常的悲伤语气,人偶唤出那个名字。 天空飘起白色的虚幻碎片——纯白的雪花,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2 “壬生……苍马……” 嘶哑的声音,落在地下街沉淀的空气中。 面向对方,谏也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了教团的监视。 更何况,如果是这个男人,这点程度并不奇怪。 跟曾经的『九濑谏也』一样,所属于教团中枢的男人。 背叛人类,倒戈于〈兽〉方的断罪衣使用者。如果是他,教团的手段,还有相应的对策都了如指掌吧。 (……可恶。) 讨厌的汗水,流过脸颊。 但是不能拭掉。仿佛移开视线,其间心脏就会被刺穿的想法一闪而过。即使是错觉,决不是可以无视的预感。 用生硬的声音问。 “……为什么,你还活着。” “怎么说呢,有很多内幕嘛。老实说,预定计划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的,你可以为自己感到自豪。作为冒牌货也算是充分的成果了。” 翘起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苍马回答。 是跟卡洛一样不揭露底牌,韬晦的表情。 视线盯着那个表情,戴上『九濑谏也』的面具。 “冒牌货是什么意思呢?” “算啦,别来这套了。” 好笑似的,苍马颤动肩膀。 摸着下巴的邋遢胡子,仍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拿起水筒。不是咖啡厅用的马克杯,而是装着白兰地或是其它什么的酒瓶。 “你的真相我会保密的。也没打算拿它当什么把柄。还有,附近这一带的监视器已经无效化,也不会有人靠近这里。……所以,在这里说出来也没什么吧?” “…………” 谏也保持沉默。 对少年的这副样子,苍马好像衡量一样端详了一会儿,这么问道: “你,名字是?” “…………” 对话倏地中断。 只有膨涨起来的杀意,在谏也和苍马之间抗衡。 响起“咔嚓”的声音。 双方都知道,这是断罪衣的声音。 响应使用者的斗志,断罪衣正要展开。寄宿着模仿奇迹的圣灵机关,是通过汲取使用者的意志,半自动的产生反应的。 根据情况即便行使模仿奇迹也不在乎——两个人对峙的正是这种意志。 “……呵,现在可以一个人展开断罪衣了?” 苍马舔着嘴唇说。 表情始终游刃有余,但是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松懈。 而实际上,这个男人的恐怖之处就在于那种警惕性。不光是单纯的强大和能力,行动和思想的各个角落都没有任何疏忽。意识与意识之间没有断绝,任何一瞬间都可以全力以赴的恐怖。 那种恐怖,少年亲身体会过。 (……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 揣摩有多少胜算。 跟这个男人战斗的话,自己能生存下来的方法。 任何办法……都想不到。 过去的自己战胜他,不单是侥幸的问题。操纵自己身体的另一个自己——就连『九濑谏也』本人附身到自己体内的那一瞬间的秘密,谏也都还未解析清楚。 既然如此,现在自己能做的是—— (……拖延时间和情报收集,只有这些吧。) 硬咽下苦涩,用天秤衡量。 给他什么程度的情报,作为交换能引出什么程度的情报。能对自己造成致命伤的情报,可否提供给这个男人。 (…………) 漫长的沉思,实际上经过了几秒? 仅此而已,就做好了觉悟。 告诉他说: “……是、勇哉。” “嚯?” 对蹙眉的苍马,清清楚楚地说道。 用自己的声音。 “我的名字,叫勇哉。九濑谏也的双生子弟弟。” “原来如此。是那样的花招啊。” 苍马领会了似的,微微点了下头。 轻戳着太阳穴,加深笑容。 “肯定又是卡洛教唆的吧?那种阴险的替换花招是他最擅长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啊。” 谏也眼睛直盯着对方说。 “听说,以前你和卡洛和『九濑谏也』一起组队是吧。” “正是。不过,还有一个人。跟——一起。” 苍马呷了一口酒瓶。 “说怀念倒也让人难以忘怀。想来,跟他们一起奔跑在沙漠的时候最快乐了。斩一个又一个——啊啊就像他们指摘的那样,确实也很疲劳,不过确实很愉快。所谓的人类真是常不如意啊。” 男人的眼睛,仿佛彷徨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想必——不,『九濑谏也』一定也在那里吧。被称作英雄的人就在身边,这个男人屠杀了几十头〈兽〉。跟只做了半年冒牌货的自己起来,人生的阅历相差太多。 正因如此,无法贯彻虚伪。 谏也的面具,也只有对这个男人无效。 对喘息中的酒气,谏也微微皱着脸,但还是咬着嘴唇问道。 “……为什么,叫我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男人耸了耸肩。 在退后半步的谏也面前,蔓延着那个男人带酒气的笑声。 “不是说过吗?好歹是个相互厮杀过的关系。想告诉你一件好事而已。” “…………” 揣摩苍马所说的话。 但是,完全不明白。 分析这个男人所需的材料还不充分。苍马的真面目,还有圣战之后他所走过的历史,以及在他背后有什么等等全都猜不出来。本来是想通过自己的真实姓名来引出对方的情报,如今连是否成功都不知道。 在这种半调子的状态下,不能轻举妄动。 (这家伙……到底……) “听好,” 被五花大绑的拘束起来的少年耳中,继续传来苍马悠然的声音。 “现在开始,这个城市将……” 持续的话语,的确刺入了少年的心脏。 下一瞬间,谏也的脸色变得苍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那么,” 闭上一只眼睛的男人脸上,粘着从外部无法洞察的、用虚无或是从容都无法言喻的什么东西。 “还有工夫问那种事情吗?马上节日就开始了吧?等待圣诞节的不光是市民朋友们哦?” 苍马的话,令谏也咬嘴唇。 “就算来不及阻止,抓紧时间的话只保护重要的人还是可以的吧。那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事情吧?” 犹豫只是在几秒间。 原本,在这里跟苍马战斗,谏也也得不到什么。 转身。 地下空间里响彻着脚步声。 盯着渐渐变小的圣职衣背影, “快跑快跑,冒牌货。” 很愉快似的,苍马叫道。 仰面朝上的靠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 将混有酒气的口气,散布在微暗的地下空间,这样嘀咕道。 “……尽情的领会吧,这个世界早就完蛋了的事实。” 随着这句话。 周围,发生民变。 是只蝴蝶。 微微泛着紫光,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奇异蝴蝶。 那群蝴蝶有几只聚集起来,最终充满了地下空间的阴暗中,型成一个形状。 那个形状,开口说: “——那样真的可以吗?” 还没有完全变声的、少年的声音。 么都没做似的。” “这样就行啦。” 挥了挥手,男人嫌麻烦似的接着说。 “要让他充分感觉到绝望才行。在这里轻易挂掉的话,太过安稳了。” “……是吗。” 曾是蝴蝶的形状闭上眼睑。 缓缓的,睁开那双眼睛,仰望天花板。 “就要,开始了哦。” 仿佛贯穿地面,注视对面的天空一般的那双眼睛——就如同刚才的蝴蝶一样,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 离开摊位后,玻璃绕到嘈杂的校园后面。 休息时间还剩了些。但是,因为与此完全无关的其它理由,少女靠在校舍后面的墙壁上,捂着校服胸口。 “……到底是、什么?” 突然觉得忐忑不安。 找不出理由。 不是自己的身体欠佳,也不是察觉到〈兽〉的存在。反倒是受到圣诞节的氛围影响,情绪高涨才对。 然而,玻璃体内深处的深处,有什么在躁动。 “我……这是……” 就在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 (——真遗憾呢。) 有人说道。 不是外面的。 而是玻璃的心里。 “……你是……” 说出口之后,玻璃马上领悟到那个存在是谁。 另一个,玻璃。 藏在自己体内,令人厌恶又残酷的人格。拥有异于〈兽〉和断罪衣的『力量』,被称作『巴比伦的大淫妇』的妖女。 其真实身份,玻璃并不清楚。 接近于〈兽〉的某种存在,玻璃只有这点程度的认识。尽管已将自己的异常体质告诉教团和卡洛,但是还没有暴露这个人格的存在。 只有一个人。 对谏也哥哥——连同当那个人格擅自行动时将自己杀死的自私请求一起,坦白过。 (呵呵。) 思念在笑。 (呐,你是想跟最喜欢的谏也哥哥一起,逛圣诞节吧?) “…………呜!” 少女咬嘴唇。 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自己体内的存在,似乎就连这边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哧哧地,思念又笑了。 (那也不坏嘛。无论是作为学生会长还是作为朱鹭头集团的后继者一直那么努力,占那么一点便宜也不会有人生气的。是啊,就连妾身也想那么做呢。那个孩子那么固执,又总是在勉强自己,捉弄一番之后真的很可爱呢。) “那是、什么意思?” 那种说法,令人在意。 就好像,另一个自己的妖女,跟谏也经常接触一般—— “你对,谏也哥哥做了——” 话还没问出去,马上传来意想不到的反应。 (不过,全都泡汤了。) 妖女的思念如此断言。 “——泡汤?” (那是当然的吧。) 声音说。 非常愉快的,因喜悦而打颤一般,从玻璃的体内响彻。 那份感情也,传达给了少女。 仿佛她自己也要为别人的疼痛和苦难感到愉悦似的。无法区分妖女的感情和她自己的感情。 (明明这么的快乐,那么的欢闹,全部都将清零。这个时期,明明就连我也忍着不闹事。这只能说是遗憾吧。) “住口!” 粗暴的叫声,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对妖女跟平时一样的戏言,不禁做出反应的自己感到意外。 即使如此并没有后悔。 “怎么可能会泡汤!怎么可能会清零!谏也哥哥也会马上回来的——” 如此,确信。 至少。 至少现在,这一时刻。 难得能让谏也哥哥,露出那么愉快的笑容—— (哎呀,是吗。) 思念冷冷地退步。 像以前一样会不会占据自己的身体而感到害怕的玻璃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句话令她整颗心都冻结。 就在刚刚感应到的那个动静所致。 “刚才的……是……” (哎呀,发现了?) 思念露出轻薄的笑容,以不愉快的笑声说。 (是啊,妾身并不讨厌哦。如果那个孩子回来的话,再稍微感受一下现在的状况也不错。而且老实说,跟你的这种不自然的关系,也很有趣。) “你说……什么……” 说着,玻璃也发现了。 决定性的——致命性的某种事情将要发生的情况,她也察觉到了。 (这就给你看看。) 声音告诉她。 仿佛,暗示绝对不想看的什么东西一样。 实际上,那就像闪电一样蹂躏、侵犯少女的大脑。 “…………呜!” 全身上下痉挛过后,少女突然无力地向前垂下头。纤细的膝盖失去力气,再次靠在校舍墙壁上,渐渐滑下去。 还以为就这么伏倒下去的少女——然而,半途中停止了。 几分钟,没有动作。 突然像石化了一样,少女的手指一动不动。 许久, (……啊啊。) 长出一口气。 非常,娇媚的呼气。 以此为契机,少女的身体流淌着血液。 比蔷薇还要红的嘴唇。比夜晚还要有光泽的黑发。晶莹白嫩的皮肤。任谁都会看一眼就被夺走意识,成为俘虏的美之结晶。 ——与往常没有丝毫变化,却又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其真面目,又有谁会知道。 啊啊。 抬起来的脸庞,如今已不是玻璃。 “是啊。” 妖女呢喃道。 替换了表面人格,妖女——『巴比伦的大淫妇』终于嫣然开口说。 “就要,开始了呢。” 那是,充满哀伤和虚幻的声音。 仿佛吸取这一切声音一般,纯白的雪花开始飞舞。 3 ——与此同时。 在两个地方,两个声音,说出同样的话。 一边,夺取某个少女身影。 一边,站在地下空间的男人身边。 “就要,开始了哦。” “就要,开始了呢。” 两边都不约而同的说出那句,写在圣典里的不祥的名字。 即—— 『震怒之日』 ? 起初,那是缓缓飘落的雪花形状。 市民们都仰望天空,露出笑脸。尤其是御陵学院,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以欢呼声迎接它们的到来。 对于御陵市来说,那是祝福一年一度的白色圣诞节的雪。 是的。 觉得那是——祝福。 只有起初。 不停下落的雪,不大工夫就增加了量。 变成几米前方的视界被封住的暴风雪——直到其它的发生,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4 “第四区——断绝通信?” 那个通知,立刻震撼了第一区地下的教团本部。 通过各种监视系统,收集城市各个区域情报的网络室。 从那里接到连络,教区长室的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声音里没有了开玩笑的语气。 重。 『还在调查中。从周围的感应器及监视系统同时断绝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跟丧神现象无关的理由。』 “……” 卡洛陷入沉思。 跟丧神现象无关的其它理由——话虽如此,不能保证与〈兽〉无关。反倒是,如果〈兽〉使用了丧神现象以外的其它手段,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以现状虽然只是推测,但是绝对不可忽视的可能性。 “谏也他们呢?” 『九濑谏也大人、第九祭器、朱鹭头玻璃大人还有雷胡拉大人,直到刚才是在第四区目击到。』 “…………” 如此一来断罪衣的资格者,只剩自己一人。 考虑到卡洛的身体因模仿奇迹的代价而遭到侵蚀,实际上可以算作全无。作为偶然,这个状况也太过周全。 卡洛想象,背后的主谋。 准备太过周到,甚至可以说是铺设致命性计划的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 落为后手的自己,回避陷入更加不利的状况的方法是? “……首先,派〈塔〉的先遣部队赶过去。届时,以查找玻璃或是其它断罪衣资格者为最优先目标。〈矛〉的第三部队到第十七部队在第四区周围部署。其余以第二种警戒态势待命。网络室不光是对第四区,对全区域过去一个月份的监视数据重新进行调查。” 接二连三地作出指示的同时,摸索对各个行动成功·失败的情况下应该采取的模式。 立于如此逆境的情况下,刚才的指示也全部看穿的可能性很高。本来打算将圣诞节利用于教团内部发散压力,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松懈。相反,为了对应城市里产生的急剧变化,监视眼增加了几倍。 然而,这副惨状。 卡洛想象着坐在看不见的棋盘对面的对手。 (难道是……) 令人生厌的汗水,流过额角。 线索倒不是没有。 不过,那是个已经在数个月前——那个夏天理应摧毁掉的对手。 沉思只有十几秒钟。 因为,网络室里发生异变。 『唉……你们是什么来路!』 『请、请等一下!那边的文件没有红衣主教代行的许可是不能动的!』 “——发生什么事!?” 听到异常的叫声,卡洛慌忙把映像通信切换过来,却发现通信本身就被切断了。 同时,教区长室的门打开了。 (————?) 突然敞开,卡洛摆好架式。 没有自己的许可,打开教区长室门的人只有极少数。比自己阶位高的司教红衣主教、教皇——亦或是接受他们许可的人。如果是伤害自己的〈兽〉之类的存在,到这里之前不可能没有发现。 所以。 对进来的人物,卡洛睁大了独眼。 如果谏也或是玻璃在这里,想必更是会吃惊数倍。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红衣主教代行会露出那种表情。 仅仅几秒,卡洛就把惊愕抑制住。 “……好久不见。” 起先低头打招呼。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彼此,站在这种立场上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尼僧,柔和的说。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上吧。明明还年轻举止却那么沉着,穿着样式跟卡洛一样的圣职衣。从传统头巾露出淡栗色的头发。 称之为模特也能认同的华丽肢体和滑腻的皮肤。 但是,那双眼睑紧闭着。 这个尼僧,双目失明了。 然而视觉障碍者特有的不便动作却几乎看不出来。也就只有手里拄着的白色手杖,与之相符吧。 本来应该是称作mother的立场,却遵从了教团的习惯,被叫作sister.蕾娅。 对于卡洛来说…… “这是、圣战以来的见面吧。” 眼罩神父说。 “连个连络都没有哦。既然断罪衣资格者要离开自己负责的特别指定教区,应该通知所有人才对吧。” 那是,对突然闯进来的战友,用带刺的语气说。 然而,那正是决定性的。 “……就连你也、忘记了吗?” 反而很悲伤似的,sister.蕾娅问道。 “我负责的都市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你也忘记了吗?” “——!” 卡洛不禁屏住呼吸。 总是一副开玩笑的这个眼罩神父,如同心脏被身穿了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过了几秒,尼僧问。 “想起来了?” “是的……想起来了。我也真是够糊涂的。明明自己也问过谏也君。” 从无力的垂下肩膀的样子来看,生机本身在锐减。 就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肩膀上正驮着几吨重的东西一般。 “那么,你是……” “是的。” 说着,失明的尼僧点头。 “非常遗憾哦?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对这么重要的朋友,不得不因为这种事情来相见。” 她静静地说。 从身后出现了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 卡洛叫出他的名字。 雷胡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衣主教。 “那么,你是……sister.蕾娅的……” “是的,在sister.蕾娅的身边接受了异端审问官的修行。” 雷胡拉毫无歉意地说出自己的来历。 异端审问官。 卡洛也有所察觉的,少年修道士的真实身份。为了抓住对方的把柄相互之间的蒙骗,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吗。 “他可是我自豪的弟子哟?” 恶作剧似的,sister.蕾娅的食指抵在唇前。 “只是,虽然有能力但很固执。卡洛也觉得很难办吧?” “虽然很报歉,那是因为sister.蕾娅的教导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真是不尽情理呢。更加直率一点如何呢?把对我的感激之请表达出来怎么样?” 伸手抚摸他的头,却被雷胡拉不情愿地甩开。 乍看之下一副和谐的景象,鉴于卡洛被逼到绝路的状况下,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从他那里收到了至今为止的报告书。” 转过身,蕾娅这样继续道。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以伪证罪的嫌疑控告你。” 说着。 从尼僧身后冒出多个人影。 sister.蕾娅带来的直属教团人员。 卡洛没有任何抵抗的被捕。牢牢地固定了肩膀和手腕,青年神父抬起头。 “什么……伪证?” “请扪心自问吧。神是对改恶从善的人宽容的。” 说完,尼僧转身。 果然还是让人感觉不到是失明的人,动作非常顺畅。雷胡拉跟在她旁边等速远去。正是因为师徒关系,步调才会这么一致吧。 卡洛对那个背影问。 “你打算怎么办,sister.蕾娅。” 对曾经的战友,尼僧轻轻点头。 以神、及子、及圣灵、及圣露济亚之名,这个城市一定会守护给你看的。” ? 雪花,轻轻地布满整个世界。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一味地将自己白皑皑的碎片挥拪在大地。 “……哇——” “真棒。” “纯白色!” 对于感性丰富的学们来说,这算是理所当然地反应吧。 正处于圣诞节最高潮的御陵学园里,人们仰头望着天空。 起初是初等部的孩子们发出欢呼声,紧接着受到影响的中等部和高等部学生们也怀着各自的思念仰望纯白的天空。 杂耍表演中的小丑,舞台上弹吉他的高中生乐队,摆滩烤章鱼烧和鲷鱼烧的厨师们,只有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脸上充满光彩。 或许是记忆在作怂吧。 第一次看到下雪时涌上心头的感动和喜悦。如同为了留下第一个脚印而跑来跑去的孩子一般占据内心的冲动。节日仿佛在洗涤人们的内心,通过庆典活动回到最初的感性。 然后。 不知歌声是从哪里开始的。 “——平安夜”(译注:《silent night》) 唱起圣歌。 优美而辉煌,庆祝圣诞节的无人不知的旋律。 最开始是有所顾虑的微弱声音,然后有几个人附和——也许是喜悦,也许是羞涩,歌声渐渐地扩散起来。 “圣善夜” 脸上挂着愉悦地笑容,尽情地附和着歌声。 雪越积越多。 圣诞节的喜庆中,歌声随着降雪渐渐增加势头。 “歌声……” 拿着在教会烤好准备下午卖的饼干,诺温自言自语道。 大家是以怎样的心情唱着歌呢。 现在,诺温敲打心门般的心情,也跟他们是一样的吗。 (……我的,心情。) 映在眼睑上的身影,是非常暧昧,却是对诺温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 (好想……见他。) 人偶非常迫切地期盼着。 从未像现在这样,因为那个少年不在自己身边而感到寂寞。 那是强烈到仿佛心脏被攥住一般,紧迫的感觉。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不能解析的那种感情中,诺温惋惜似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 “——嗯?” 人偶的喉咙里发出叫声。 因为,下雪突然发生变化。 又不同于暴风雪。 如同雾一般细条的雪片开始混杂在空气中,与此同时有其它成分笼罩着这个世界。 那个成分,诺温的传感器自动进行识别—— “啊……” 人偶的思考回路瞬间停止了。 连地下圣堂·服务器之间的连接也变得不安定,只有跟连接圣灵机关的部分传感器传达给诺温真实的情报。 学院发生异变。 不。 诺温的传感器告诉她,不单只是这样。脱离人偶的意识,将外部的情况也如实转播给了她。 人偶得知,这个城市——整个第四区都在发生异变。 ……随后。 歌声崩坏了。 “真——宁静——” “真——光hぇplm——” 嘶哑。走形。 多数歌声停止,学生们站在原地不动。 仿佛,自出生至现在的所有记忆被夺走一般,茫然僵住的人群。然而,只有歌声没有停止,像坏掉的八音盒一样,发出异常的歌声。 诺温知道,只有一种东西会引发这种现象。 (这是……失神现象!?) 无从认知的《世界的扭曲》。 而当强行认知那扭曲之时,人们会陷入昏迷状态。 “jsa光sas圣dadsfadasd婴——!” 如今,连歌声都称不上。 接二连三地惨叫。 接二连三地悲剧。 在学园内,狂气如同接连倒下去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传染起来。摊位前排队的中学生团体和目光集中在舞台上的高中生们,还有巡视中的老师们,都在发出着已经不能称作歌的叫声。 就像一滴墨,转眼间将广阔大海的染成黑色一般。 “发生了,什么……!?” 刚想走过去,诺温手上装着曲奇饼干的盒子摔到地上。人偶也捂着胸口,届膝在地。 狂气的传染,人偶也同样受到影响。 剧烈地心跳。 强烈地冲动,就连身为第九祭器的诺温的身体也受到侵蚀,从内侧迫使她唱出令人作呕的圣歌。 “唔……!” 不能动。 不单是神经系统,连诺温的意志也被那冲动所支配。如果是〈兽〉的能力,将会是实力如同天差地别的阶位。 (断罪、衣……) 至少,如果穿着断罪衣。 圣亚加大的神性加护,或许能抑制这个冲动。但是,从诺温的结构上来说,一个人是不能展开断罪衣的。 能够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诺温认可为主人的那位少年。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从肺部到喉咙如烧灼般发热,膈膜反复开闭。她知道有什么在迫使自己快“唱”。如果自己不跟着“唱”就是异类一般,异常的强迫观念正在袭击人偶。 “谏也、大人……” 不明白。 希望那个少年过来呢。 还是不希望那个少年过来呢。 现在回来,必然会受到牵连。那是人偶绝对不想看到的。 明明自己跟那个少年都是为击退〈兽〉而存在的。 “tre56yjase3wiiktyhrthdfkfgserjkfrgdu655tyku`——!” 随着暴风雪,叫声也变大。 纯白的积雪中,掺着绯红。 叫喊的几个人喉咙撕裂,吐出来的血。即使如此也不愿停止唱歌,绯红色越来越浓。 人,将不是人。 就连〈兽〉也称不上。 吞食无数人的意识,还在增殖中的原凶是—— (……呜!) 拼死抑制住冲动,诺温启动所有传感器。修正不稳定的结构,探查袭击学生们的源头。好不容易控制学院内所有监控系统—— ——找到了。 已落的圣诞节舞台中等部校舍屋顶上,冒出个黑影。 而且还不止一只,数只〈兽〉睥睨着现如今已沦落为悲惨剧场的圣诞节活动。由于大雪不断,加上那些〈兽〉的轮廓,就像在看着影画一般。 在那些〈兽〉的正中央,有一个露出艳丽嗤笑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令人偶僵住。 她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玻璃……大人……!” 诺温茫然地叫出少女的名字。 ? “——怎么了,这是!” 谏也在商业街奔跑。 从刚刚的地下空间,返回御陵学院的路上。 雪已经积得很厚,第四区已染成白色。 站在银白世界的中央,映入谏也眼睑的却——只能称作地狱。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不明所以,大叫道。 右手止不住地阵阵发痛。 是跟那个妖女——“巴比伦的大淫妇”定下契约的右手。足以能让右手产生反应的某种波动 ,正颠覆着这个城市。又或者,如果没有这只右手,谏也身上会产生别的什么症状。 除了两侧林立高楼大厦的柏油路车道上停着几辆车,没几个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形状诡异的影子站在那里。 原型明明可以想象到人影,身形却酷似巨大蚂蚁。从漆黑光滑的身躯上露出几十个异样的眼球,有一半以上的数量集中在谏也身上。 (蚂蚁的……〈兽〉!?) 而且还不是一两只。 甚至不止数十只。 能映入眼界的雪景里,被密密麻麻的〈兽〉的漆黑所涂满。 论个体的话阶位并不高。这一点,经过几轮战斗的谏也也能看出来。 用教团数据来讲,最多也就正八阶位到准七阶位之间。都是些不使用断罪衣也能抗衡的低级别〈兽〉。 可是这数量…… (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啊……) 咬咬嘴唇。 “发布紧急避难警报。根据特别指定教区法第四条,劝告四区全体市民尽快避难。一区、七区市民请不要随意移动。重复一遍。发布紧急避难警报——” 尽管远远传来警报声,看不见任何避难中的人影。 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令人胆寒的是,柏油路上有几辆车是从内侧破裂的。 那不就意味着,刚刚还在聊天的普普通通的人类,突然变成〈兽〉了吗。 “~~~~~~~~~~!” 〈兽〉们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 与此同时,有几只〈兽〉如飓风般接近而来。现实中的生物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从〈兽〉的腹部探出来的节肢,加快了蚂蚁的速度。 少年不由得发出呻吟。 “啊啊……!” 蚂蚁〈兽〉们笼罩了少年的身体。单凭重量就将柏油路出现巨大裂痕,冲击波将大楼玻璃震碎。就仿佛几辆大卡车同时摔下来一般的剧烈冲击。 但是下一瞬间。 以相同的速度,蚂蚁们被弹开。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响彻的机械福音。 以少年为中心,三个圣灵装置开始启动。 圣职衣的内外互换,纯白的断罪衣裹住谏也的身体。背后长出翅膀状的装甲,双手被特制护腕缠绕,将少年变身为战士。 称作神圣变化的一连串奇迹。 以面包比作神之肉体,以葡萄酒比作神之血液的奇迹正在显现。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st.gee)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试行】 「——试行失败。传入参数后,假想现实的试行次数发生异常。由于圣灵机关的输出不足,干涉领域和干涉度将分别定义为三十四%。——重新定义,试行成功。即开始四万四千七百七十八回试行」 能与雪景媲美的装甲,将〈兽〉的爪牙弹开。 一定程度以内的攻击不会对谏也造成伤害。由奇迹守护的断罪衣裳,单从防护能力而言,远胜于最高级的防弹衣。 军人兼守护圣人的圣乔治所使用的断罪衣,那更是不输于那些装甲车。 可是。 人类受的伤,不光是从肉体上。 (这些……家伙……) 俯看着数不清的〈兽〉们。 幡然醒悟。 它们不是普通的〈兽〉。 样貌和动作都不完整。所以,即便是作为断罪衣的资格者尚不成熟的谏也也能应对,却萌生出别的疑问。 【我要模仿——】 我可以打出去吗。 谏也不禁问自己。 将赋予自己的模仿奇迹的力量,将毁灭一切邪恶的圣乔治之枪,我可以打出去吗。 对直到刚才还是普通人类为对象,下得了手吗——?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 ——“全都怪你啊,九濑。” 这时,回荡在脑子里的,是刚刚苍马所说的话。 大言不惭的接着说。 ——“正是因为你还在伪装,这座城市才会坏下去。” ——“就让你言见为实吧。” “——呃!” 光芒从少年的右手上消失。 同时,〈兽〉迎面而来的一击,将谏也打飞。 谏也的身体与地面保持水平地打飞出去,撞弯钢筋,埋没在大楼里。即使是不完整的〈兽〉,也拥有这么强的“力量”。 “……咕!” 带着铁锈味的气息从肺部涌上来。 渗入骨髓的剧痛,紧接着蹂躏少年的神经。 与刚才袭击遭到〈兽〉袭击时,截然相反的光景。 谏也低迷的斗志,还会影响到断罪衣的能力。超越现代科学的防御力既然是从圣灵装置发动,作为制约会受到少年的精神状态影响也是不无道理。 (可恶……) 屈膝在地的少年咬咬牙。 等到抬起头时,〈兽〉的数量又增加了。 有些〈兽〉从电灯上,有些〈兽〉在大概的墙壁上,而大多数〈兽〉仍在柏油路上,冷静地观察谏也的状态。 它们并没有丧失理性。 只是具备了与人类不在同一次元的某种东西。只要得出可以杀死谏也的方法,会好不犹豫地围过来。 到学院仅仅两千米左右的距离,却显得如此遥远。 来的时候不用十分钟就穿过去的街道,现在有种延长至无限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 谏也想。 明明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享受圣诞节活动。 极其理所当然的享受节日——变成〈兽〉的这些蚂蚁们,恐怕也是一样吧。 〈兽〉接二连三地聚集起来。 正如兵蚁的特性,空虚的眼神,投向侵犯自己领土的侵略者。就算谏也解放圣乔治之枪,也无法保证可以抗衡这么多〈兽〉。 “……” 就在谏也握紧拳头。 〈兽〉们奏起凯歌之时—— 机关炮的轰鸣,把〈兽〉的咆哮淹没了。 “嗯?” 少年捂着耳朵,不禁瞪大眼睛。 超乎寻常的轰鸣声。 整个内脏都翻腾一般的强烈振动。 压倒性的火力将重量实足的〈兽〉们击飞。没有现实感的甲壳被数百火花击退,一口气将多数质量打倒。 发生了什么事? 谏也回过头,不禁叫出他们的名字。 “〈矛〉!” 以多辆装甲车为中心,数十人组成的重装备军队,出现在谏也背后。 〈矛〉。 跟以情报操作为主的〈塔〉呼应,是御陵市的守护部队。 “第三部队,开始行动!” 随着发号施令, 像毛毛雨一样的东西喷撒而出。 淋到那些水之后,连机关炮都能忍受的〈兽〉们开始乱阵脚。 由圣水·圣油构成的驱魔阵。 只有对低位的〈兽〉有效果。 用在眼前这些不完整的〈兽〉身上绰绰有余。 〈兽〉们发出惨叫时,用翻倍数量的炮弹攻击。紧接着装甲车上的火箭炮进行追击,连同大楼底下几层破坏〈兽〉。 谏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巧妙的协作。 矛〉的作战方式发生变化。 是司令塔里的人非同寻常。 “向两点钟方向到四点钟方向之间,第二部队进行七秒扫射。第三部队维持驱魔阵。“ “第三部队维持驱魔阵的同时,跟第四部队交替。第二部队向三点钟方向到五点钟方向之间进行掩护射击。” 没有喧哗——但是战斗中也从未间断的声音。 从机关炮的轰鸣声来看,即便是无线原本该听不到的声音,却如同神谕一般传入谏也的耳中。 “什么!” 谏也不禁屏息。 装甲车之间,站着司令塔。 看似毫无防备的那身姿,是个温和的尼僧。 仿佛世界都在掌控之中一般,具有压倒性实力的战术眼。不禁让人怀疑,经历多少殊死之战才能进行这样的指挥官却是—— 却是。 闭着眼睛的尼僧。 不,看样子尼僧似乎本来就割了眼睛。如同风平浪静的湖面般的侧脸上,只会让人感觉到联想起圣女的虔诚。 “停止扫射。” 给〈矛〉下达命令之后,尼僧缓缓走过来。 穿过谏也的身边,走向剩余〈兽〉们等待的最前线。 因愤怒而抓狂的〈兽〉们为反击机会的到来而扑向尼僧。受伤后的速度,比刚才袭击谏也时还快。 刹那间。 尼僧的圣职衣展开。 (断罪衣……!) 谏也感到喉咙堵塞。 庄严奏起来的机械福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传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路济亚 (sanctalucia)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万八千三百七十七回试行】 【我要模仿。】 传来清冽的声音。 尼僧和机械福音混杂在一起,由白色和红色构筑成的——显现出新的断罪衣。一双护腕上雕刻着精致的花和短剑的断罪衣,跟卡洛的机械型和诺温的电子型不同,反倒是跟谏也的相似。 【——我要模仿。圣路济亚缺失的双目】 那奇迹,寄宿在尼僧体内。 从十几只〈兽〉密密麻麻的攻击中穿出来,尼僧另所有爪牙扑空。就连谏也都好不容易防御的攻击,连根头发都没有碰到就躲过去了。 仿佛预知了未来一般。 所有〈兽〉的一举一动,被尼僧失明的双眼看透了一般。 (圣路济亚……) 谏也也知道这个名字。 对于只灌输了圣灵教历史和圣经的少年来说,这个名字也印象特别深刻。 锡拉库萨的路济亚。 拷问中眼球被挖出来,却通过神的恩泽看破一切的圣人。 圣诞节前举行的基督降临节——最后环节还有祭典圣路济亚,可见对圣灵教而言有多么重要。 既然如此,模仿奇迹必然也是——。 正如字面意思,神之视点。 “呼——” 尼僧跳了起来。 穿过〈兽〉之间。 想必是一直在等待所有〈兽〉们聚集起来的时机。 【我要模仿。】 声音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 用断罪衣强化了视觉的谏也——看到远处大楼屋顶上准备狙击的另一个人影。 机关炮和右腕融合的雷胡拉的身影。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随着轰鸣,炮弹接连发射出来。 无数个炮弹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轨道,模仿了大卫的奇迹。 先前装甲车上的火箭炮都能承受的〈兽〉们像纸屑一样被射穿。〈兽〉的顽强肉体被削掉几成之后无法保持原型,最终化为尘埃消失。 没多久,附近的〈兽〉被全部击退。 正如字面意思,一举歼灭。 “…………” 茫然中的少年,被〈矛〉队员看见。 “谏也……大人……” “谏也大人……” 但是,并没有接近。他们只是远远望着,不愿靠近。 (…………?) 奇怪的视线。 如果是谏也以往认识的〈矛〉队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才对。作为他们崇敬对象的『九濑谏也』遇到险境,不会置之不理才对。 “怎么……” 说到一半,谏也猛地转身。 刚才的尼僧,朝这边走过来。 “您……是……” 谏也用嘶哑的声音问,尼僧恭敬地低头回道。 “我叫sister.蕾娅哟?” 刚才战斗中就感觉到,说话时吐字十分清晰。 听了尼僧的名字,少年皱了一下眉头,接着问道。 “刚才指挥〈矛〉的?” “是的。就在不久前,从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那里,将这个城市的指挥权转移到了我这里。” “从brother.卡洛那里,把指挥权?” “是的。” 尼僧点头,盯着少年。 尽管双目失明的尼僧不可能有视线,谏也却确确实实感觉得到。 被盯上了。 自己的姿态,被清清楚楚地观察。 不光是外观上。冒牌货那无可救药的内在,被一眼道破一般——。 “brother.谏也。” 另外一个声音,向少年招呼。 从刚才的楼顶跳下来的雷胡拉,朝这边走来。 “雷胡拉……先生。这位……是你的……” 谏也问。 代替雷胡拉,尼僧回答道。 “刚才跟卡洛也说明过,雷胡拉是我一手培养的弟子。” “……弟子?” 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明明是被搭救,却有种被逼入更加悲惨的地方一般的冰冷感。 “听说,谏也先生失忆了?您跟我、卡洛·克莱门蒂还有壬生苍马明明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尽管表情没有变化,声音充满了哀伤。 再次,那双失明的眼睛盯向谏也。 被盯上了,少年是这么觉得的。 “九濑谏也。” (不行了。) 他心里断定。 这个女性要吐出最致命的言辞。 比〈兽〉的爪牙还要危险,决然的言辞。 比起这个,先—— “sister·蕾娅。” 谏也抢先开口说。 “请尽快,将诺温和玻璃……” “嗯,第九祭器是要回收哦?教团协助者朱鹭头玻璃的救出也是必然的,同样还有住在这里的无辜信奉者们。但是,在此之前,有句话要问哦?” 谏也的期望,被尼僧轻易地打碎。 然后,这么问道。 “您……真的是我的战友『九濑谏也』吗?” “…………唔!” 必需马上回答。 就算有丧失记忆的设定,谏也所知道的『九濑谏也』,应该用非常抱歉的样子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之类的话。 然而,少年却感觉到喉咙堵塞。 “……是吗。” 尼僧点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呢。” 第三章 大卫 ——大卫又说: “主救我脱离狮子和熊的爪, 也必救我脱离这非利士人的手。”(译注:撒母耳记上17:37) 1 「哎呀,真是劳烦各位了~」 迎接谏也一行人的,是隐含着微笑眯细的右眼和另一侧是狮子刺绣的眼罩。 宽敞的房间,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所。 柔软鲜红的地毯和古色古香的枝形吊灯。墙壁上飘扬着与细腻的家具不协调,拥有骷髅纹样的海贼旗。 这里是教团的地下设施。 教区长室。 不过,比起昨天谏也来到这里时有了一个变化。 房间里面的紫檀办公桌前,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行已经归来。 (……这、个、死眼罩!) 「……您……回来了呢,卡洛红衣教主代行。」 强忍住肠子如煮沸般的愤懑,谏也说。 「哎呀,这才刚刚回来呢。其实就在不久前――对了对了,用这个国家的话来说就是‘即使把汤送去也不会凉的距离’的时机到了机场。这还是使用了教团的直达航班呢。」 「总之那个比喻的使用方法是错的。」 「别这么说嘛。在死气沉沉的职场需要用幽默滋润一下哦?你看,身为教区长为了创造一个笑脸不断的教区是必需的。来,谏也君也要笑脸~笑脸~」 (……你这混蛋想要的才不是什么笑脸,只不过是一个方便自己为所欲为的城市吧。那么想要笑脸就去闻笑气(n2o)笑死吧,这个没信仰心的烂神父。) 脑内喊叫着与神父不相宜的恶骂,谏也脸上始终保持平稳的表情询问道。 「还有,关于这边的新人……」 「嗯,修道司祭的雷胡拉君。哎呀,他能赶上真是太好啦。」 「……非常抱歉。因为来这个教区还是第一次应对晚了。」 雷胡拉,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与其说年轻倒不如说是幼小的侧脸上,只有那张表情完全没有变化。项链和臂环等首饰,使得如雕像般无机质的印象变得更加暧昧。东方的血统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诺温还要非人类的对手。 (那个木头呆……或许只是因为作为人偶太像人类而已吧……) 谏也心里暗想。 诺温因为与〈兽〉战斗的修理和维护,被输送到教团的〈塔〉研究班。 所以,在这个房间除了卡洛有三个人。 谏也和,雷胡拉和―― 「雷胡拉先生到这里之前,是在哪个城市战斗的?」 玻璃按着礼裙的胸口问。 回到教团设施之后换上的鲜红的礼裙。 瞳孔深处恢复了高洁的气质,少女回到了原来的玻璃。〈兽〉离开之后,甚至亲自对〈矛〉和〈塔〉的工作班做指示。 她的这般行为,比朱鹭头集团下一任继承者的身份还要鼓舞着这个城市的勇士们。 现代的战乙女(jeanne d"arc)。 对此, 「……是的,最初是加尔各答,直到前天是在纽约就任。」 雷胡拉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特别指定教区的名字。 「纽约?那个城市居然也会交出圣人来呢。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的圣人并对此正当化的教区。」 「……想必是卡洛大人的诉求得到了正确的评价。」 把视线转向卡洛,卡洛夸张地耸起肩膀点头道。 「嘛~,你们也知道,在御陵市加上诺温和谏也君也只有三个圣人嘛!在特别指定教区·六个都市中战斗力最弱的一个。虽说谏也君是圣战中的英雄,不能使用断罪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状况,从圣人最多的都市分配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人类皆是兄弟!有困难互相帮助吧!」 「说得很随便呢。」 玻璃略带怀疑地嘟起了嘴,但是却被卡洛接下来说出的话憋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首要事情是对〈兽〉的对策吧?」 在眼罩神父的催促下。 「勤奋第一的诺温小姐已经提交了报告——」 看着办公桌上的银屏,卡洛眯起单眼。 诺温所看到的映像记录,从那个银屏上放映出来。人偶的电子芯片会从诺温的视觉情报和听觉情报全部记录下来。在前去修理之前,诺温提交了那些情报。 最初放映出来的,是与诺温战斗的〈兽〉的形状。 「是……捻线工艺品的〈兽〉。刚才,〈塔〉给这个〈兽〉的名字决定为〈纺(spindle)〉。从记录上来看,阶位是在准五阶位程度吧?拥有这种特殊形状的大多数为〈傲慢〉或〈妒忌〉。」 卡洛放大银屏的映像,在桌前托着腮。 「似乎还有分解尸体的能力呢。从被翻过来的诺温的右脚内,有机部分几乎完全被分解。因为这个原因最近一直没有发觉它的存在……如果这就是吸引〈兽〉的罪人的嗜好,那可真是不得了的嗜好啊」 阶位和大罪。 〈兽〉会为持有大罪的人类――罪人所吸引,由那个罪人的思想和嗜好在形态和能力上产生巨大的变化。 神制定的大罪有七个。 〈傲慢〉。 〈妒忌〉。 〈愤怒〉。 〈懒惰〉。 〈贪婪〉。 〈贪食〉。 〈色欲〉。 正因为这些大罪定义了〈兽〉的基本行动形式,在探索〈兽〉时,最初会分析罪人的思想。 一边摆弄着眼罩,卡洛露出恶作剧般的苦笑。 「想要把别人翻过来……结果就翻了过来,最后又觉得怎样都好。那种心情,是怎样萌生出来的呢?想看一下被翻过来的人是怎么痛昏过去的?还是说,想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下内脏或骨格?嘛,这一类的心理分析总归都要委托给〈塔〉。」 「…………」 谏也咬紧臼齿。 想起昨夜小巷子里的事情。何止是粘在粘膜上一般的臭味,就连手靠在墙壁上时滑溜溜的感触也挥之不去。稍不留神,就会产生连自己站立的地板也陷入血沼之中一般的错觉。 ――『这件事,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哦。』 在那片血沼之中微笑着,食指抵在唇前的妖女。 (……可、恶。又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啊。对我到底造成多大阴影啊) 握紧拳头。 造成那种地狱景象的〈兽〉。 沉醉于那地狱中的另外一个玻璃。 到底是哪一个在侵蚀谏也的意识。 话又说回来谁能断定那个妖女――另外一个玻璃,不是比〈兽〉还要危险的存在啊。 (……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 悄悄地窥视身边的玻璃。 「抱歉……可以问个问题吗」 这时,雷胡拉第一次开口说。 「呵——,请讲。」 「玻璃小姐和brother·谏也,当时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呢。」 「…………咕!」 话头指向自己,谏也顿时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从邻区的美术馆瞬间移动过来的。考虑到玻璃的状况不能随意回答。 随后,玻璃先开口说。 「放学后,跟谏也哥哥一起去八区的美术馆……」 「喔~,美术馆?」 卡洛很感兴趣似的探出身来,玻璃把视线别过去。 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嘴唇一颤,但脸上 红到耳根, 「啊、啊……那个,进去没多久感知到〈兽〉的存在,马上从紧急出口前往那个仓库街。」 玻璃用有些没自信的样子说。 谏也对此眨了眨眼。 (记忆的条理……没有矛盾……?) 在美术馆见到的那个妖女人格说得没错。 就算妖女和玻璃的人格互相替换,记忆还是会有条有理的进展下去。无意中证实了那句话。 「唔。所以,谏也君也跟过去了吗?」 「啊……是的。因为,没有我的话诺温就不能起动断罪衣。」 予以肯定之后,谏也用中指和食指触摸十字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嘛,如果事先察觉到了〈兽〉的存在原本应该优先联络教团才对,而且赶到现场的时间似乎也很勉强呢。」 卡洛敲了敲脖颈作出结论。 「那么没其它事情吗?我也差不多该回到积累的业务里了。」 「诶?那么、〈兽〉的事情呢?」 看着皮革面的、非常夸张的椅子上伸懒腰的红衣教主代行,谏也不禁问道。 「当然,关于〈兽〉――〈纺〉的对策,还要叫上〈塔〉一起商议。之后各种事情还需要玻璃小姐的帮助。只是,暂时还处于警戒态势,所以大家要按照手册友好地各自待机哦~?」 卡洛带着开玩笑语气,“啪啪”拍手解散了会议。 ? 几分钟后, 「那么――刚刚上任真是抱歉呢?」 玻璃和谏也两个人离开之后,卡洛给雷胡拉倒水。 黑色皮肤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果不是卡洛搭话,他大概就会这样站个十分钟,然后才肯离开。 臂环轻轻摇晃。 身体微微倾向红衣教主代行,少年开口道。 「……非常抱歉,有一件事想请教卡洛大人。」 「哈哈啊,请,请!」 「我听说,利用圣战时代遗失的技术对玻璃小姐进行了能力开发。在强化丧神现象的抗性的实验中……结果,能和〈兽〉产生感应。」 「是哦。」 卡洛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点点头。 当然,那种事是骗人的。 关于玻璃的特殊体质,卡洛对教团的报告是虚伪的。 实际上,若是将随时变成〈兽〉也不奇怪的〈兽胎〉――秘匿在里面的事情暴露出来,立即处于极刑也无法抗辩的异端中的异端。 把那种事实轻松地埋藏在心里,青年神父反过来问道。 「这次还准备请她来帮忙呢,有什么问题吗?」 「……根据状况况,那个能力会被〈兽〉所利用――或者像〈兽胎〉一样,也要考虑一下会变成与〈兽〉类似的存在的可能性吧」 「啊啊—,再怎么说这也是黑箱技术嘛。而且还是副产品哦?以我的立场无法给予肯定或否定哦?」 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卡洛歪着头。 雷胡拉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那种技术,还要导入与〈兽〉的战斗之中吗?」 「断罪衣我们也是在不懂原理的情况下使用哦?跟这是一样的啦~」 说完,卡洛的身体重重地压在皮革面的椅子上。 「不论是危险,还是未知,总之要把能用上的牌全都用上,就是这个意思。与〈兽〉的战斗,到哪里不都如此吗」 「……非常抱歉,我不能赞同。那是您的信念吗?作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圣人」 「不是哦。这乃是天生的寒酸所致。」 哧哧地,肩膀上下抖动。 刚才的玩笑似乎成了自己的笑点。 然后,这样附加一句。 「那个,总是以『非常抱歉』起头跟你的出身或来历有关系吗?」 「……非常抱歉。不知道您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雷胡拉摇了摇头。 从漆黑的瞳孔中窥见的感情,是仿佛远方国度的夜晚般的平静。 卡洛接着说。 「你似乎是教团的异端审问官吧。记得当时,有一个史上最年轻就进入教理省异端审问局的话题呢。」 「……非常抱歉,正式的资格还没有拿到。而且就算不是审问官,我想只要是信者都会厌恶异端。」 「嗯,嘛,说得也是啊。不过,对异端的定义和对待上还需要酌情考虑再决定。」 「……如果还有斟酌的余地,异端就不是异端了。」 雷胡拉的眼瞳中,不含任何思绪,笔直地映照着卡洛。 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率直,隐含着异样的空虚。卡洛对此叹了一口气。 少年满不在乎地问道。 「那个〈兽〉不也是一样吗?」 「嚯——对〈兽〉也有什么意见吗?」 听了卡洛的询问雷胡拉顿了一下,随后说。 「欺骗是不允许的……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这样嘟哝道。 「欺骗、不能允许?」 「……不允许虚伪。不允许冒充。所以,即使是将对方里外翻过来也要知道。非常抱歉这样妄自推测,但是我觉得那种行为中隐含着那种残酷的主张。」 「原来如此、啊。那也是有一番道理呐。」 摸着下巴,卡洛陷入冥思。 「……最后,还有一个。」 「哈呀呀。还有吗。」 对于卡洛的苦笑,雷胡拉说出某个人物的名字。 「是关于brother·谏也的事情。」 「嚯嚯——」 「brother·谏也果然还是无法使用断罪衣吗?」 「啊啊,因为他丧失了记忆。断罪衣的适用条件跟精神状态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吧?不过诺温的起动没有问题真是太好啦。」 「……我明白了。」 点头应答的同时,晃动项链和耳环。 同时还带着响亮的脚步声,向门的对面离去。 雷胡拉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 「啊——,真让人为难啊……」 卡洛玩弄着自己的金发,说。 看似很愉快地歪着嘴唇,完全看不出为难的样子。 「果然还是遭到怀疑了啊,那件事。虽然不是偷偷侦察的类型直觉倒是很准呢。教团也提醒说,『特意把那种类型的人派过来很可疑』呢。啊啊不好不好。可是,如果没有那种意图,就不会给我们断罪衣的资格者啊。」 自言自语地整理自己的心绪。至始至终感觉不到真心和真挚,如同低俗小说般的光景。 然后,眼睛仿佛望着远方加上一句。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九濑谏也』。」 那是用非常,非常的怀念声音嘀咕着说。 2 「谏也哥哥……」 走出教区长室之后,走在前面的谏也被玻璃叫住。 「对不起。我又晕倒了。〈兽〉出现的时候,是谏也哥哥保护我的吧?」 「啊……是、是的。」 谏也暧昧地笑了笑,露出大好人的样子挠挠头。 既然记忆以那种形式有条有理,这边也没必要进行订正。 「感觉……怎么样?」 「啊……比往常要好一些。感觉到〈兽〉时有一段时间会身感不适,可是今天没有那种事。」 「是吗。……玻璃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 「接受检查。」 「检查!?」 谏也的脸色忽然煞白。 「怎、怎么了?为了确定〈兽〉的大罪和阶位,需要用我感觉到的波长进行确认。」 「啊……是关于〈兽〉的检查吗……」 谏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又想。 话说回来,那个妖女会被区区检查之类的暴露出来吗。 又或者,就算查出来能对她怎样吗?轻而易举地引发瞬间移动、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格,岂不是宛如天灾一般令人类无能为力的现象吗? (那个家伙……突然冒出来,又突然睡过去。) 就在为不明所以地出现和消失感到气愤的时候传来不安的声音。 「谏也、哥哥?」 「啊,没什么。」 察觉到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谏也连忙挥了挥手。 而玻璃也看了一会儿少年的那张脸, 「那个……」 怯声怯气地开口说。 「今天,过得十分愉快!」 「诶?」 「虽然没有多久时间,可是能一起去美术馆真的很开心。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圣都……」 仿佛从内心流露而出的笑脸。 大概对于少女来说,两年前的记忆就是那般美好的吧。 又或者今天也是。 (…………) 对谏也也同样,那是伴随着意外的感情响彻在心里。 仿佛在冰冷的雨天里发现了生长在混凝土中的一朵花一般,淡淡的,耽于莫名的痛楚之中的感伤。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想拜托您。」 说着,抓着制服的裙子施了一礼。 舒了一口气之后谏也也露出微笑。 「我很乐意。」 然后, 「啊,对了。」 少年抬起头。 「有一件事能请教您吗?」 「是?」 玻璃轻轻地侧着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谏也默默地走在地下设施中。 接连乗了三个电梯,在金属和油漆没有统一起来的道路上走着。那条道路格外地漫长,时而弯弯曲曲,时而形成斜坡,感觉不到规则性。 就好像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 (……就因为秘密施设的理由,竟然建得这么复杂。) 怀着满腹的牢骚。 关于教团的地下设施,谏也还没有掌握全貌。刚才如果不是向玻璃请教路线,大概还在东跑西窜的吧。 过了十分钟左右,停下脚步。 眼前的门板上,写着『第六研究室』。 走进去一看,里面排列着的尽是些对少年而言用途不明的高难度机器。蜘蛛网一般的大量电缆爬满地面,各种led反复地明灭着。 穿过控制器与控制器之间,谏也的视线朝那中央――机械装置的床看去。 在那冰冷的金属床上,横卧着人偶。 注意到谏也的存在,诺温连忙转动身体。 「――谏也大人!」 「不用管我快躺着吧」 用粗鲁的语气,谏也挥了挥手。 「啊、啊……可、可是……」 眨了几下眼睛,人偶不由得踌躇起来。 「快躺着。」 「遵、遵命。既然这样,就要失礼的就是我。」 诺温不情愿地点点头。 用异常柔弱的样子把圣职衣像毛毯一样盖好,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那我就坐这里吧。」 谏也随便坐在跟前的业务用管椅上。 教团的预算应该是充足的。但看着这些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少年不由得产生人类般的感觉露出苦笑。 然后, 「听说正在维护和修复,还以为一定有很多机械技师在旁边。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是的。尽可能想只靠自己的机能进行修复的就是我。而且伊芙·kadmon系列有很多未公开的技术,能理解的技师大多数都不在的就是现在的状况。」 「因为称之为遗失的技术嘛。啊?那如果你自己动不了了要怎么办啊?」 「出现那种情况时,这里的都市服务器的〈地下圣堂(krypta)〉会负责进行修复。相反〈地下圣堂〉的修复程序会由我来掌管,所以可以处在确保彼此的安全状态。」 「原来如此呢。就如字面上的意思,这条街和你是一心同体啊。」 谏也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在对话过程中莫名地感到松了一口气。 不是『九濑谏也』,而是用自己原来的语气说话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这座城市知道谏也真实身份的人只有诺温和卡洛。只有面对这两个人时才能解开『九濑谏也』的面具。 ……不。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 莫名地对放心下来的自己感到生气,谏也挠了挠自己的卷发。 「话说,修理的怎么样了?看来腿已经接上了吧?」 「右脚……只要自己净化就可以。相比之下被摔在地面上时的损害,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检查。由于现在是警戒态势,比起细微的修复更应该把检验和重回战线放在优先顺位。」 诺温隔着一层圣职衣摸着右腿回答道。 隔了一段时间,人偶心神不定地再一次开口。 「那个……」 「嗯?」 谏也蹙起眉头用生硬的声音问人偶。 「能把这个行为……当作是过来确认这边的受害状况吗?」 「……嘛,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不、不是的!作为洗礼者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和判断,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谏也大人自己作出这种判断感到十分满意感到十分荣幸会举起双手赞同的就是我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一直待在这里会得到增强恢复机能的效果所以请多多指教!」 人偶用能令少年发愣的语速滔滔不绝地说。 「那个……也就是、那个,概括起来就是、可以留在这里?」 「是、是的。只要谏也没问题的话。」 人偶连连点头。 平时每一个动作都是以等速运作的人偶竟然会露出这般笨拙的样子,真是新奇。 「你啊,果然是个木头呆。」 说着俏皮话谏也领会了她的意思。 滚动管椅离床接近一些之后,反坐在椅子上。 少年的胳膊肘柱在椅背上手托着腮。 保持着这种状态,两个人暂时一动不动。 也没有特意去说些什么,只是任由时间从身上流过。 (就像吃饭的时候一样……) 诺温想。 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这个少年都只是默默地进餐。 接二连三贪婪地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一旦有烤鸡或汉堡包等自己喜欢的食材,就会「这是什么料理?」只询问这一句。 这样度过的时间,对于诺温而言是无比快乐的。 非常温暖――只是轻轻地触碰,就想露出微笑的氛围。 虽然曾想过就这样一直触碰下去,但是诺温摇了摇头如此开口道。 「那、那个,谏也大人,关于昨天的事情……」 「嗯?」 「所以说,那个……昨天的……十八点五十六分二十八秒,在教区长室把谏也大人赶出去的一连串事情……」 诺温用好像上气不接下气似的声音说。 实际上,人偶不可能喘不过气来。 不是 喘息,而是在思考上。 (……为什么……不能控制的是我呢……?) 思考构造里掺杂着杂音。 活体部分的神经系统不受正常的控制,不必要的电流不止一次地扰乱人偶的高速思考。许许多多的干扰电流影响到以心脏为主的血流。 即便如此,还是要开口说点什么。 「昨天的事情……判断为我的反应过激。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吗……」 对此。 想起那个修道司祭的口头禅,谏也不禁皱起双眉。 无论如何也不喜欢那个家伙。平时一副谦逊的态度,一边却在打量自己的视线刺激着少年的意识。 (好像面对卡洛时也是那种态度……) 雷胡拉被调至御陵市的理由,卡洛故意含糊其词。 想必那是在拐着弯警告少年。 雷胡拉来到御陵市的理由,不只是公开的名义的警告。 当然,即便不是这样玻璃的体质和谏也的真实身份仍是必需隐瞒下去的事项,但从会使用断罪衣的雷胡拉立场上考虑,加强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问题在于……尽管如此,谏也能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 终究,对于冒充者而言除了本身是冒充者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这次的叹息格外的沉重。 「真是的……如果我是真的,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谏也大人!」 无意中,耳边传来怒吼声,谏也从管椅上跳了起来。 「怎、怎么了?」 「谏也大人,为什么要……」 人偶招人怜爱的嘴唇颤动了数秒,但是马上又摇了摇头垂下去。 「不,没什么。判断为反应过激的是昨天的我。所以不想重复同样过失的就是我。」 「是吗、啊、啊啊……」 「…………」 握紧小小的拳头保持着垂下头的样子,诺温陷入沉默。 那份沉默格外的沉重,让少年也闭口不言。 只是想到自己的话伤害了这个人偶,就像针一样扎入自己的内心。 (昨天……是指?) 诺温突然心情变差,把自己从教区长室赶出去的事情现在还记得。 那时,只是单纯地认为人偶的心情也会变差,难道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因素吗。 比如,自己的发言…… 「…………咕!」 忽地,谏也想通了,呼吸停顿了一下。 然后露出苦笑。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明白了人偶愤怒的理由。 既然如此。 这丫头,真是个笨蛋。 明明是个人偶何必去考虑那些人类会想的事情。这般人偶的存在,令谏也非常焦躁和害臊。 (不过……) 可是。 即便如此,也无法拂去谏也的感受。 谏也说,如果自己是真的就好了,并不只是单纯的卑劣感。 尽管那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也是俨然的事实。 少年不会去做宁愿扭曲那个事实也要肯定自己的事情。用那种方式肯定的理由和感情,并没有寄宿在少年心中。 因为,自己是无可奈何的―― 「谏也大人。」 这时,诺温叫道。 谏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歪着嘴唇。 「哦哦。」 「如果谏也大人是冒牌货……果然冒牌货也是我吗?」 「怎么可能啊。彻头彻尾、毋庸置疑你是真的。没有使用断罪衣的情况下还能进行那么激烈的交锋。」 谏也耸耸肩,眯缝起眼睛。 即使失去了一只脚也要与〈兽〉战斗到底的人偶的身影。就算没有断罪衣,那英姿中不带一丝阴暗。 那才是,真的。 那才叫,真的。 然而,现在那个真的却在追问自己。 「哈哈……」 谏也用干渴的笑道。 「但我却是个半生不熟的代用品。只为想方设法掩饰一年时间的,所谓英雄的幻想而存在的冒牌货……」 「…………」 诺温在机械的床上咬紧嘴唇。 「不能领会吗?」 「是的。做不到的就是我。」 「固执的丫头。」 不由得露出率真的苦笑。 大概,是因为有一点点羡慕吧。 如果能变得如此率真,想必活下去也会是光辉瞬间的连续。而对方是人偶的设定,或许是神明尽最大努力开的一个玩笑。 「可是啊。不管你能不能领会……」 谏也,在这里顿住。 因为,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尽管如此, 「……诺温。如果教团知道『九濑谏也』已经死了,这座城市会怎么样?」 「……估计,会被抛弃。士气的瓦解是莫大的绝望。对于教团而言没有必要勉强维持下去。结果,就算影响到会出现〈兽〉的地脉,对毁灭这座城市的事情不会有丝毫踌躇。」 「也是啊。可是,我总不能一直扮演着冒牌货吧。冒牌货的原形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就算不是这样,也只有一年的约定。腐败眼罩把叫作雷胡拉的新人叫过来,也只是为了在原形毕露之前临时增强战斗力而已吧。――嘛,如果这样还是被发现的话将会本末倒置,那个家伙现在做的完全就是在赌博。」 谏也歪着嘴唇说。 实际上,那个眼罩神父比起待在教会更适合在赌场当庄家。 于是, 「所以啊。」 补充道。 「果然,最初『九濑谏也』的死就是错误。正因为真正的主角从舞台上下来,所以像我这样的才会坐替补,但果然还是不适合。如果真正的主角还在谁都不用受这种苦……」 说完,露出微笑。 因为,说这些话时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选择使用『九濑谏也』的面具。不是谏也而是选择了『九濑谏也』的脸。 暧昧中隐含了所有感情的微笑。 对,把所有感情隐藏在那张面具之下。 「我,果然是个冒牌货。而且,只要我是真的大家都能得到救赎。这就是事实。」 明确地向她诉说。 「――我只是!」 诺温按着胸口说。 「只是,谏也大人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感到高兴的是我――」 「那些我也知道。」 谏也点点头。 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悲伤。 用一只手遮住脸。 「但是,我不能承认。」 当放下那只手时,坐在那里的已经是『九濑谏也』的人站了起来。 (…………) 不想再演蹩脚的戏。 既然成不了真,就成为完美的冒充者。 这就是作为冒牌的一方最低限的、所谓的尊严吧。 「这座城市需要的是『九濑谏也』,而不是其他的某个人。这样就好。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扮演冒充者。」 不是用对话。 是单方面的、向对方宣言一般的私语。 以此告一段落,谏也从管椅上站了起来。 用不快也不慢的步伐穿过控制器的下面,然后按照『九濑谏也』的仪态彬彬有礼地低下头。 「晚安,诺温。希望您能尽快恢复。下次就能两个人一起毁灭 〈兽〉了。」 「…………」 诺温无言以对。 明明那是所有人都期盼的『九濑谏也』的存在方式。 门被关上的同时――只留下忽明忽暗的led,昏暗笼罩了研究室。 ? 同一时刻。 新上任的修道司祭,坐在地下设施的某个房间里。 在御陵市,只允许拥有级别3以上安全设备访问权限的人才可以入内的管理终端。 从电脑(终端)的荧屏上散发出的光亮,反射着少年的耳环。溶入微暗中的黑色皮肤和僵硬的表情相互呼应,少年修道司祭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人体模型。 雷胡拉。 荧屏上的画面是位于御陵市的教团组织和地下设施资料。 御陵市的教团地下设施由三十层以上构成,根据开发时期和使用用途将会划分的更加细微。加上每个楼层的全面积,能与御陵市的地表匹敌。 那些资料的大半,已经被雷胡拉阅览完毕。 是为了掌握这个教区的构造。 (这就是御陵市……) 雷胡拉,微微皱起一边的眉毛。 跟其它五个都市相比教团的庇护薄弱而且圣人又少的御陵市,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从〈兽〉的威胁中保留下来,其中的原由现在的少年修道司祭已经明白了。 刚才,与〈兽〉战斗时见面的朱鹭头玻璃。 通过以她为下任后继者的朱鹭头集团的全面支援,这个都市化为一座要塞。 除了最终若没有拥有断罪衣的圣人出马无法收场之外,其过程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从调整断罪衣的设备和人材,为了对抗低位的〈兽〉而存在的〈矛〉和自动战斗设备,直到在战后处理的说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倒不如说是在完美之上。 之所以在其它都市很难捕捉〈兽〉的存在,是因为发现〈兽〉的一般人因丧神现象而容易引起记忆丧失,以及事后情报操作过于庞大。然而,这个都市的系统对〈兽〉的隔离和市民的避难非常到位。 正是因为能将隔离和避难进行的非常顺利,才能经得起大规模战斗。 如此一来,即使是第六阶位级别的〈兽〉,也能拖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于圣人的不足,这个都市已经完成了需要之上的弥补。 然而,这件事表明了这个都市的另外一个事实。 教团的力量和朱鹭头集团的势力没有构成均衡。 (虽然很抱歉……果然监查是有必要的。) 雷胡拉默默地想。 手轻轻地触碰脖子上的项链。刻在那块金属板内侧的文字,只有少年和直属上司知道。 证明是异端审问官的秘密文字。 卡洛口中的审问官――雷胡拉果然已被任命。 (……这个都市……是扭曲的。) 雷胡拉想。 不只是刚才所说的教团与朱鹭头集团的不均衡。 就如卡洛预料到而谏也也会意了一般,他被重新分配至这个都市,是因为教团里的某个派系对御陵市心存疑念。 比方说,诺温的存在就是如此。 原本早已废弃的伊芙·kadmon·系列的后裔。 那位叫作卡洛的红衣教主代行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获得的,目前还不清楚。年仅二十岁后半就能成为红衣教主代行也是一方面,那个青年拥有的门路和影响力凭雷胡拉难以揣测。 (并不是只有圣战中战斗过的圣人这么简单吧。) 盯着不断朝下一步变化的荧屏映像,雷胡拉想。 按理说,卡洛·克莱门蒂是能与『九濑谏也』并称的断罪衣使用者。 断罪衣的模仿奇迹,就连使用者也会侵蚀。 经过圣战之后还在现役中的圣人,包括卡洛也只有几个人。像御陵市这种圣人极少的环境下,卡洛本人也不得不继续参加与〈兽〉的战线,不可避免要遭受这个神圣侵食。 在这座城市担任教区长,对于卡洛·克莱门蒂而言就相当于是自杀行为。 然而。 从记录上来看,反倒是设立这个教区之后,与卡洛关系的变得更大。 他为了什么? (……不,更何况。) 雷胡拉追寻记忆。 沿着记忆,追溯至另一个身穿断罪衣的圣人。 (……brother·谏也……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雷胡拉没见过曾经的『九濑谏也』。 最早穿上断罪衣的英雄之一。圣战中获得最多荣誉的圣人中的圣人。第九祭器诺温的洗礼者。 听说是记忆丧失。 言行举止也跟履历上无龃龉。 但是。 这样使得雷胡拉心中的违和感更加强烈。 遇到〈兽〉的圣人,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多多少少能与神之敌战斗的圣人,通常会为自己信仰的纯正感到喜悦。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当抵抗恶魔时会燃烧起信仰和斗志的火焰。 然而,在那个谏也身上没有这种感觉。 就算失去记忆,不至于连信仰心也一起失去吧。 为什么? (…………) 考虑到几种可能性,雷胡拉又放弃了。 没有证据的猜测没有丝毫用处。 而且, 「……虽然非常抱歉,反正都是一样的。」 从少年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由项链和耳环修饰起来的微笑,非常神圣,非常冷酷。 「如果是异端……连同〈兽〉一起解决掉而已。如果是伪证……以教理之名进行惩罚而已。是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必需揭穿伪证,进行惩罚。那是以十戒教理之名,必然而又绝对的事情。」 异端审问官。 亦或变成教理之化身,黑色皮肤的少年眼中蕴藏着信仰之火。 3 过了夜半,大街上寂静无声。 由于过午时分发布了自两周以来的避难训练警报,似乎大多数居民的下班比平时要早。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不安的氛围,想必是大家已经习惯了。 某种意义上,世界正在毁灭中。 为了防范宗教恐怖主义进行的紧急避难训练。 最初每进行一次都会害怕的市民,在警报不断重复的过程中神经得到磨练,如今已成为懒散的日常。不祥的日常替换成非日常的事实,毋庸置疑是〈兽〉的魔性开始侵食现实的证明。 在那样的第七区住宅街,几乎位于最尽头的住房。 在崭新又平凡的一幢房子里,谏也坐在客厅中。 「…………」 谏也默默地吃晚餐。 教团――卡洛为他准备的住宅。 跟诺温两个人,只度过了两周的房屋。 诺温还没有回来。 因为修复而耽搁,亦或是别的理由。 谏也只是把昨天诺温为他做的,已经变冷食物塞进嘴里。 本来就打算要进行维护,所以准备了一两天的份……但是一边把白切鸡和凯萨色拉搬进嘴里,少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皱起眉头。 是这么没味的吗。 记得在早上吃时,比现在要好吃些。 比这更早以前――最后跟诺温一起进餐时,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咂了嘴。 「…………」 少年的手和嘴停不下来。 机械地,仿佛要把食物以外的什么东西也要吞进去一般,不停地咀嚼。 (……那个木头呆,有吃东西吗?) 突然意识向别处脱离,不由得咬牙。 因为,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第六研究室里发生的事情。 那种事明明不具备任何意义。 「啊啊可恶!」 脚踢椅子,少年猛地挺直身子。 郁郁不快地感觉,从喉咙深处挥之不去。不管撕咬、咽下多少肉,那种感觉一直粘在粘膜上。 辣到嗓子一般刺入,被细针扎到一般刺痛。 由于疼痛而皱着脸盯着天花板时,门铃响起。 「…………」 (是、是她吗……?) 站起来,脚步不由得加快。 在急促的步伐之中至少忍住不要跑起来,一步一步向一楼走去。 也不去确认防范摄像径直打开玄关,谏也顿时僵住。 「晚上好,谏也哥哥。」 低下清秀的脑袋,玻璃抓着礼裙的下摆。 数秒,盯着那张脸。 谏也默默地举起拳头。 「!?」 在玻璃惊讶的脸前拳头突然停下,少年露出尖利的牙齿。 「――别开玩笑了,你这家伙。」 「啊啦啦。」 玻璃笑了。 从楚楚可怜的瞳孔内,浮现出愉悦的光。缓缓地舔舐朱唇的舌尖微微地蠢动,仿佛会夺走见者的魂魄般妖艳。 是哪一个玻璃,不用出口问也能知道。 「是怎么发现的呢。在宅院里也好教团的检查也好,明明都没有人发现~」 「他们的眼睛都烂掉了吧。而且,想模仿别人我比你强多了。别以为只要把举止和语调再现出来就能瞒过所有人。」 「是这样吗?呐,下次可以教教我吗?」 「谁会教你啊。」 小声地,咂了一下嘴。 其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能感觉到疼痛一般。 有一件十分清楚的事情。 这个妖女――如果想杀掉自己,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理由什么的,只要心血来潮就充分了吧。因内脏的臭味感到愉悦、沉湎于翻过来的血肉之中的对手,不会怀有尊重他人性命的想法。存在于此处的,是与〈兽〉无限相似,同时又远在〈兽〉之上的怪物。 「不要那么冷冰冰的嘛。」 女人的嘴唇,宛如红色新月般露出笑容。 谏也「别开玩笑了!」再次说道。 「说好要吃掉〈兽〉,中途却突然就消失又是怎么回事。我和玻璃差点就被杀掉了!」 「因为把你的希望放在优先位置哦。」 妖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礼裙的肩膀。 「妾身的『力量』完全不能变通嘛。规模虽然相应的庞大,但是使用之后马上就会困倦起来。半天左右算是醒得比较早吧。而且这个身体的主导权基本上都是对方的更强呢。真是有够讨厌吧?」 「…………」 谏也因惊愕而屏住呼吸。 把自己的弱点――妖女轻易地揭穿出来。 同时也察觉出其中的意义。 「唔哼。」 妖女似乎很愉快地哼了一下。 「呐。正在想什么?想象了什么?心脏跳得很厉害吧。呼吸也有三成紊乱了吧?从汗腺传来的味道是冷汗吗?这样就表示,你现在想的事情比方说是――」 妖女的头轻轻地描绘着圆,马上理解了一般上下晃动。 「――灭口,之类的?」 听了那句话,谏也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沿着食道流下去的声音也格外的清晰。 是啊。 既然如此,不管说出什么样的弱点都不会有问题吧。只要灭了口,无人知晓妖女的真面目。仔细想想,对于妖女而言不存在此外的选项。 很自然地退了一步,但同时也只用一步来忍住。 「不逃吗?」 「遗憾的是,我是个不会使用奇迹,除了骗人和敷衍没有其它长处可言的人类。既然横竖都要被杀,还不如看看是什么人杀了我。」 妖女缓缓地举起手。 手指以倍增的程度长出尖利的指甲。 「好香~」 说着,妖女露出微笑。 「年纪轻轻,水份又多,就像捏碎开花瞬间的蓓蕾一样。好想就这样在自己身上蹭。那种感觉一定是无可比拟的。」 「闭嘴」 「哎呀。比起被杀,更讨厌这种说法吗?」 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妖女说。 「因为这是朱鹭头玻璃的身体?因为这是谏也哥哥谏也哥哥的、那么天真的亲近你、叫唤你的女孩子的身体?呐……谏也哥哥~」 说完最后一句的同时,妖女的脸上缓缓地绽开笑容。 腼腆又清纯。 为美术馆的短暂幽会,感到无比欢喜的少女的脸。 朱鹭头玻璃的那张脸。 「住手!」 不顾指甲刺入脖颈,谏也大喊道。 走近一步,一边体会着异物埋入肉中的感触,少年瞪着妖女。 「杀了你哦,混蛋……!」 「很不错的一句话呢。那就是你的本性?总算见识到了~」 玻璃的微笑,回到妖女的那个,加深。 「啊啊,来这里的途中,一直在考虑封口的方法――不过太好了。如果那是你的本性,看来还可以采取另一种方法。」 「方法?」 「是哦。你,不想死?」 「那是当然的。」 「那么,这样做如何?」 形状姣好的下颌上下摇摆,清清楚楚地宣告说。 「你当我的恋人吧。」 「…………………………………………………………………………………………哈?」 反应延迟了数秒,甚至将近一分钟。 那是,少年的思考以体无完肤的程度停止的时间。冻结之后被封印在宇宙空间一般,完全处于停止状态。就这样泡在福尔马林里,也许就能制成『九濑谏也』的标本。 「因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吧?可以成为妾身与你一直待在一起的理由哦~」 尖锐的指甲仍触摸着颈动脉,妖女妖艳地说。 「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搭档。相互之间怀有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此强韧的结合不会有第二个哦?」 「……别开玩笑了。」 少年第三次说出口。 完全摸不清妖女的真意。 难不成,想让我相信刚才的蠢话吗。只有对方得出的结果在自己的想象范围之内时,交涉才能正式成立。 跟这种怪物成为恋人什么的,连做梦都没有想过。 但是,妖女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歪着头。 「是吗?」 于是。 用湿润的眼神,甜甜地,如此低声细语道。 「不过……妾身,可以让你成为真的哦?」 「……!什?」 不能理解其中的含意,但是又准确地刺穿了自己的核心,谏也不禁张口结舌。 就连刚才的愤怒之火,仿佛瞬时间被夺走一般甜美。 看着这种状态的少年, 「呐」 女人接着说。 「你是想得到『力量』吧?」 无法忽视的一句话。 妖女的声音,就像爬进耳孔的毒液。腐烂至尽却越发美味的果实一般,那毒液渐渐麻痹少年的身体。更可怕的是,自 己想要把那种麻痹当成快感来接受。 妖女的邀请,就是这般难以抗拒。 吸血的指甲,向下滑至少年身穿的圣职衣。 妖女,说。 「比方说……只要有了你一直穿在身上的断罪衣的『力量』……你也能成为真的吧?」 「――――!」 谏也不由得一颤。 那句话,让他回想起来。 只有一次,谏也体验奇迹的记忆。 「这个断罪衣(这个东西)是……」 不禁漏出呻吟声。 「这个断罪衣和……两周前引起的那个……是你做的吗?」 「唔哼。」 妖女像是要岔开话题一般哼了一声。 「妾身,只不过是因为呼唤声赶来而已。那是非常非常强烈的呼唤声。啊啊,或许应该向你道谢呢。是你把妾身叫起来的。从无休无止的沉睡――说不定会睡到这个姑娘死为止的妾身,是被你叫起来的嘛。」 妖女的指甲,滑过少年的皮肤。 轻轻地划过,只留下一层尖锐的痕迹。 仿佛在说谏也才是最大的罪人一般,那片爪痕刻留下淡淡的疼痛。 「那个〈兽〉……很快就能找到哦。」 妖女这样宣告道。 「见到我,听到妾身的声音,闻到妾身的味道……做到如此地步,还能忍住渴求妾身的欲望的〈兽〉是不存在的~」 隐含在那双瞳眸中的婀娜,是何等惊人。 称作倾国的美姬。使贤王堕落,能使一国灭亡的美女。然而,当对方是这个妖女时,不论是什么样的王都会甘愿没落,不怀一丝悔恨地死去。 以〈兽〉为对手也不肯退却的圣女,和就连〈兽〉也能啃食的妖女。 哪边,才是真正的玻璃呢。 「…………」 其间留了很长一段空白。 不知是数十秒,还是数分钟。 隔了这段时间之后,谏也总算开了口。 「……你想怎么样?」 妖女的嘴唇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4 「……你想怎么样?」 就在谏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妖女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马上,视线移至自己的腰际。 取出在礼裙的内侧震动的手机,贴在耳边。 「您好,我是朱鹭头。」 刚才的那些交谈仿佛一切都是出了差错一般,声音回到平时的玻璃。 「是。刚好现在跟谏也哥哥在一起。……是。」 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谏也。 「请。」 「诶?」 向蹙眉的谏也,告知电话的对象。 「是从卡洛大人打过来的。」 只有声音是往常的玻璃,而眼睛还是恶作剧般的妖女本人,把手机交给谏也。 犹豫了一瞬,但少年还是在催促之下把手机贴在耳边。 「您好。」 「呀啊,我是卡洛·克莱门蒂哟?啊咧咧咧咧,没想到谏也君也在一起,怎么样?难道是我妨碍你们了?如果是这样在这个国家好像有一个被马踢死之类的非常具有幻想风的刑罚,我没问题吗?难道说已经确定为死刑了吗!?」 「……请不要乱开玩笑。」 少年用『九濑谏也』的声音回答道。 既然不能向卡洛告知玻璃的现状,只能作为『九濑谏也』来应对。 一边为妖女满足的表情感到后悔,询问来电话的用意。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刚才,指定出来。』 「指定?」 『啊啊,幸好有玻璃小姐的帮助。比预料中还要提前了。原本,这次的〈兽〉藏得没有那么隐密。虽然事件本身被隐蔽了起来,可是一旦暴露出来之后就可以通过御陵市(这座城市)的探寻方法找出来。因为检查了这一个月的所有数据,倒是让〈塔〉里的各位受了不少苦呢。』 卡洛的声音中,十分罕见的竟然含有几分自负。 是对这个都市感到骄傲吗。 于是,电话对面的神父说。 『也就是――被〈兽〉吞食的人物已经指定出来了。』 「――――!」 谏也握着手机的手掌渗出细微的汗水。 从刚才的战斗还不到半天。 就这样,教团查到了〈兽〉线索。 「被指定的对象是居住在第十四区的浅黄香夜。十三岁。本来是跟母亲生活在公寓里,但是这两周看不见母亲的身影。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去上学,〈塔〉的调查班从远处进行监视。就结果而言,应该不会有错。她就是被〈兽〉――〈纺〉啃食的对象。」 间章 ――自己的一切发生变化的瞬间,那位少女还记得。 女孩子,喜欢童话故事。 很久以前,母亲读给她听的童话故事。 女孩子紧紧抱着布偶,努力地听她讲故事。 然后,在很多童话故事里,会出现拿着针和线的魔女。 有一位公主被纺纱的针刺到之后进入长眠之中,还有一位公主穿上魔女用针和线制作的礼裙之后得到了永远的幸福。 据母亲说,那种魔女是有原点的。 操纵命运之线的魔女。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旋转的魔女的线车,人类只有被玩弄的份。 所以,小时候的女孩子从心底深信针和线是魔女的道具。不久之后,尽管忘了母亲说过的童话故事,但是对叫作针和线的道具持有特别的想法。 于是,有一天突然醒悟。 命运之线,终于缠在自己身上。 是的。 是那个人。 看似比自己大一两岁的,黑发姑娘。 她很美丽,但是仅凭这一点不会让自己神魂颠倒。 御陵学院的制服。稳健又充满活力的步伐。蕴含强烈意志的瞳孔和嘴唇。 不管是哪一点都魅力十足,但那是从银幕的演员身上也能得到的感觉,并不是能响彻自己内心的东西。被染成鲜红的夕阳之下,走路威风凛凛的女孩子是一个遥远世界的存在。 然而, ――那个女孩,突然变了。 ――就像被翻里作面一般,面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女人』。 有一瞬间还以为僵硬了,但是下一刹那却像蜕了一层皮一般,极其淫荡的『女人』出现了。 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低头跪拜一般的女王就在那里。 不仅如此还对自己瞥了一眼,露出微笑。 那鲜明的色彩和冲击,到底该怎样形容。 自己一直伫立在那里。仿佛从脏腑揪出灵魂一般,自己在恍惚中将那一瞬间的色彩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就像,恋爱一般。 就像,启示一般。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 大家,都是这样吗? 大家其实,会不会怀有更厉害――更美好的某种东西呢?由于一直隐藏在内部,会不会是全忘记了呢?其实,在那种内部的自己更加优秀,怯懦的我们是不是被监禁起来了? 不论是谁,都想跟内部的自己见一面吧? 「――确认一下不就好了。」 说出这话的是谁呢。 「――你来替大家看看内部就好。」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但是。 既然想到,之后就快了。 要看内部应该怎么做? 要想看布偶的内 部,只要把线拆开就可以。 那么,人类的内部呢? ……那也很简单。 既然布偶是由线和布和绵制成,构成人类的是筋肉和骨头和内脏。只要翻过来,轻易就能暴露出内部。 所以,从那个傍晚开始自己每夜都在大街上彷徨。 只要是映入眼帘的人,从头到尾一个不剩的拆开之后再翻过来。 我想本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告诉隐藏在内部的――真实的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 那个女孩子嘟哝着说,不过。 明明好不容易跟那个姑娘再会,自己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由线制成的形状被残忍的破坏,勉强保住性命狼狈地逃去。 凶残的。 凶残的。 那是,因为脆弱。 因为要翻出人的真实,仅靠自己的形状是不够的。 需要重新组装。 需要重新编织。 从自己里面的里面,底下的底下,从一无是处的深渊……编织出更加正确的形状。 「……啊……啊……啊……」 断断续续的吐息,在昏暗的房间里响彻。 少女的手,在颤抖。 少女的指,在颤抖。 翻花鼓一般,一次次地缠在一起。 模型是,那个人。 不管需要弄多少次,都要翻过来。 在看到真正的自己之前,不论多少次都要翻过来。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不断持续下去。 经过无限反复得出的结论吗。 「……啊啊。」 少女嘟哝道。 那肩膀,一阵阵震颤。 发出啜泣般的声音,同时果然还是继续动用手指。 「……有那个人的气味。」 少年不住震颤。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因恐怖产生的。 扬起嘴唇的一角,露出不祥的新月之弧。瞳眸的颜色因欢喜而充溢,呼吸因欲望而急促。 「那个人……也在这附近……」 少女发出垂涎欲滴的声音。 那是,少女的笑声。 那是,少女的哭声。 眼泪和欢喜交织在一起,不能抑制感情的迸发,只是止不住颤抖地活动洁白的手指。 那周围,有很多布偶的线被解开,犹如陈尸所一般堆积起来。 第四章 妖蛾 ——你爱恶胜似爱善,又爱说谎,不爱说公义。 诡诈的舌头啊,你爱说一切毁灭的话。(译注:诗篇 52:3 546页) 深夜。 在晚风的吹拂下,细长的树叶轻轻摆动。 数不清的树叶相互摩挲沙沙作响,甚至发出啜泣般的声音。 是竹林。 在阴暗的夜空下节节攀升,苍翠欲滴的中规模竹林。似乎没怎么做过修剪,青竹的植被完全没有秩序可言,只有让人惊悚的黑暗包藏在其中。 在这样的十四区竹林原野中,有一幢又旧又小的公寓。 建筑的倾斜十分明显,墙壁上还有斑斑裂痕,不久将要化为废墟的公寓。 现在,这间公寓的周围有众多影子在移动。 有时是从教团的秘密通道现身的装甲车,有时是将凶猛的反器材步枪设置在狙击点的士兵。设想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将公寓以圆状包围起来。 说到人数,应该有四十人左右吧。 〈矛〉。 在御陵市的组织内部以研究和情报工作为主的〈塔〉相比之下,主要负责直接战斗和圣人辅助任务的部队。 「那边……就是〈兽〉的住处吗……」 在隔着数百米的高台上,卡洛放下望远镜。 「居民的避难和隔离已经完毕。幸好这里距离区划很近。」 透过耳机,从无线传来报告。 这次是〈塔〉工作员的声音。 「〈矛〉的部署也结束。随时都可以开始。」 「知道了,请再等一会儿。」 点了一下头之后卡洛转身。 那里伫立着另外两个人影。 诺温和雷胡拉。 「诺温的调整结束了吗?」 「省略了重新接上的脚的试用和细微损伤的确认过程,但是可以断定能以九十三%的精度运作。」 「原来如此,雷胡拉君呢?」 「……是,随时都可以。多亏〈塔〉的整备班,断罪衣的调整也顺利结束。虽然这样做比较很抱歉,这里的整备班很优秀呢。」 「那真是太好了。」 卡洛微微一笑。 「等谏也君给诺温解放断罪衣之后,请雷胡拉君和诺温组队冲进去。已经部署完毕的〈矛〉,会根据两个人的需要进行适当的掩护。――来这边还没多久就要动真格的,诺温的能力之类的已经了解了么?」 「……安全许可范围内的战斗记录和性能表已经全部看过。圣亚加大的圣人性质,应该能和我的断罪衣结成良好的合作关系。」 「嗯~嗯~。拜托了哦?」 「顺便……这边提出问题真是抱歉。这次,红衣教主代行只是当后援吗?」 雷胡拉的眼中,洋溢着淡色的光彩。 不知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卡洛把手放在金发上。 「可以的话希望放过我呢。毕竟,从圣战就没有休息过嘛。」 其中的含义,只要是断罪衣的使用者不用问也能知道。 神圣侵蚀。 不论拥有什么样的名誉,持续使用模仿奇迹带来的不可避免的代价。 是的。从卡洛长久的战斗经历来看,症状已经开始出现才叫正常,没有去怀疑的理由――。 「非常抱歉。问了多余的事情。」 「不会不会~」 一边用暧昧的微笑掩饰,卡洛把脸转回去。 「――哦哦,谏也君和玻璃小姐。」 视线错开,朝背后招手。 蓦地,诺温僵住。 「…………」 两个人的接近,人偶早已察觉。 但是又不能自己上前打招呼,直到卡洛叫出名字之前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对不起。来晚了。」 「…………」 玻璃一脸严肃地低下头。相对的,谏也什么都没有说。 一瞬只是看了诺温一眼,这边也马上别过脸去。 「不会不会,来得正好哦。刚刚做好准备~」 只有卡洛的话,非常空虚地回荡着。 然后瞥了一眼袖口,接着说。 「对照一下时间――看来没必要呢。现在时间是二三一〇。十分钟后的二三二〇,开始执行作战」 ? (诺温、吗……) 面对眼前的银发人偶,谏也别过脸去。 因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有一瞬把视线转向玻璃,少女用混有面临〈兽〉的紧张的声音问。 「怎么了,谏也哥哥?」 那张表情,纯粹是在担心少年。 并不是演技。 现在的玻璃,是平时的朱鹭头玻璃。 「哪里不舒服吗?半天前刚遭遇〈兽〉,难道是丧神现象……」 「不……没什么。」 所以,少年同样以『九濑谏也』的脸露出微笑。 看着那样的少年,玻璃嘴里一边嘟哝着垂下姣好的脸。 「那个……对不……起。」 「诶?」 「好不容易……在家里商量……我、却突然昏过去……还、还让谏也哥哥……那个、抱、抱、抱住。」 「啊啊……」 谏也露出微笑。 从长发中窥见的耳根,足以说明少女已经满脸通红。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就这样手足无措一般,难得露出与年龄相称的素脸。 ――当然。 那只是,按记忆的条理创造出的假象。 「…………」 在眼睛深处,封住些微的罪恶感。 少年,回想起三十分钟前,在自己的住宅进行的谈话。 「……到头来,你想让我怎么做?」 听了谏也的问题,显露出妖女人格的玻璃轻轻点头。 「跟以前一样。――希望能呼唤妾身。」 「呼唤?」 「很遗憾,妾身不能自由地现身。」 妖女悔恨地挥手。 「不管怎样努力,不行的就是不行。反之就算什么也不做,有时还是会出来。从比率上来说,很遗憾是对面更多呢。妾身说过吧?能保持清醒意识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几个小时。真希望能珍惜对待,就像天真的小婴儿一样。」 「有这种婴儿谁能受得了!」 「哎呀好过分~」 哧哧地,妖女的手指抵在唇前笑道。 然后,接着说。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希望你能呼唤妾身。从这个姑娘里面,在最适当的时间最适当的场所,唤醒妾身。」 「为了吃掉〈兽〉?」 「为了吃掉〈兽〉。」 妖女点头。 「――妾身,现在还能听见。」 「什么?」 「响彻在这座城市的,那只〈兽〉的鼓动。」 沿着脸颊,用可爱的动作触摸自己的耳朵。 「听得非常清楚哦,那个孩子的鼓动。……再三忍耐。忍无可忍马上就要飞出来一样,一直一直再三忍耐。积满的大罪就要撑破一样……啊啊,看起来好好吃~」 呼——,长叹一口气。 灼热的吐息,仅此一叹仿佛就将世界染上蛊惑之色。 谏也咬紧嘴唇。如果不这样做,自己也会成为这个女人魔性的俘仆。 魅惑众生,使之堕落的绯色魔物。 不过那种堕落将会是何等甘美的事情啊。 「……你,到底是什么?」 「那种事不是说 过不知道么。而且没兴趣知道。」 妖女用舌尖舔嘴唇。 「妾身,只是想吃掉〈兽〉。但是御陵市的结构有点碍事。若被断罪衣的圣人不留痕迹地全部毁灭,我能吃的就一个不剩了。」 「所以……由我来唤醒你?」 「如果是你,即使〈兽〉被圣人们毁坏时,我也可以刚好在场吧?」 「唤醒……是要怎么做?」 「你知道的~」 妖女说。 极其淫猥,从深处打动人心的声音。 「你已经知道那个方法。而且只有你知道。只有唤醒妾身的你才能做到~」 于是现在。 (……已经知道……知道个球啊混蛋!) 谏也陷入苦思。 在那不久妖女便倒下,回到原来的玻璃。 (以吃怪胎的怪物为对手,废物的冒牌货(我)能做什么?把看起来很好吃的怪胎料理承上去吗……) 不明白。 唯一的线索就是两周前发生的事件。但是在那种濒死的状态下,留在谏也心里的也只有模糊的记忆。而且,这种话题又不能找人商量。 『妾身,可以让你成为真的哦?』 并不是完全相信那句话。 但是,谏也不能与妖女为敌。 揭穿妖女的真面目,会直接联系在玻璃之死。玻璃之死会换来御陵市的崩坏。既然加入了雷胡拉这种局外人,更不能大意行事。 现在谏也的立场极其危险――就像外行人提着重物走钢丝一样。说谎越多重物越沉,总有一天会因失去平衡而失败。 (五花大绑……怎么可能。那么长的时间,要怎么瞒过所有人啊) 大叹一口气。 本来就贴着『九濑谏也』的标签,能撑到何时呢。 在沉闷的沉默中,传来招呼声。 「――谏也大人。」 「……啊,在。」 少年转过头。 银发人偶,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距离作战开始还有八分钟。能拜托您解放断罪衣吗?」 「好的。……玻璃小姐,不好意思能离开一点距离吗?」 「是。」 玻璃点头之后,与谏也等人间隔一段距离。 一边演绎着『九濑谏也』的表情,谏也站在人偶的身边。 心中涌起极为焦躁的心情。 就在几个小时前,至少面对这个人偶时可以不说谎的相处。 自己不用当『九濑谏也』也可以,只属于两人之间的对象。 (还是说……可以跟你说吗?) 有一瞬涌现出这种想法,但马上拂去。 明明是自己推开现在却想挽回,未免太过自私了吧。 少年把大母指按在犬齿上。 从轻易就破裂的皮肤流出一条血流至手掌,谏也将其按在人偶的后背上。 「……嗯。」 轻轻地吐息,从人偶的嘴唇漏出。 仿佛贯穿至内侧一般,少年把只有他被允许的神秘说出来。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圣体拜领的典文。 原来将面包拟作神之肉体,将葡萄酒拟作神之鲜血的仪式。 也被称作圣变化的一连串行为,现在,在这里将人偶变为圣者。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展开。 人偶身穿的圣职衣,随着机械音展开。 用白银装甲保护全身,利刃般的护臂上点燃起与瞳孔同色的紫水晶之光。 显现出的是,银翼之铠。伴随着八音盒的圆筒发出无骨的声音,从人偶的背后展开天使之翼。 「……唔啊、啊……没、问题。」 安定展开的同时,强忍住从内侧涌出的东西,诺温捂住胸口。 「圆满,得到认证。非常感谢。」 然后,人偶一直凝视着少年。 「……,诺温?」 「谏也大人。」 过了一会儿,人偶的嘴唇变成「へ」形,低声说。 「……做不到。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是果然还是不能变更优先顺位。」 「诶?」 面对蹙眉的谏也,人偶用慎重的、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但是非常清楚地说。 「谏也大人――您说自己如果是真的就好。我为了理解而努力。那就是说,比起谏也大人应该优先『九濑谏也』,需要变更优先顺位。」 身穿断罪衣,人偶定睛看着少年。 紫水晶中带着悲伤的瞳孔,仿佛要看穿少年的原貌。 「可是谏也大人。只有那个命令不能受理的就是我。可以原谅我无法理解谏也大人的话吗?」 「…………」 像是被攻其不备一样,谏也不禁语塞。 过了一会儿,同样压低声音,粗暴地说。 「……能不能理解之类的,那种事情就随你便吧。」 「是!」 诺温点头。 比起说词,好像是对他的语气感到特别欣喜一样, 「……是。」 再一次,这次是用非常轻微地动作点头。 ? 「…………」 那幅光景,雷胡拉横眼看着。 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有一件非常明确的事实。 (brother·谏也,看来的确是伊芙·kadmon系列·ek—09h的洗礼者……) 虽然也怀疑过少年的真实身份,但拥有诺温断罪衣的解放权这件事看来是没错的。 既然伊芙·kadmon系列是圣战中遗失的技术,伪装那种权利的可能性很低。从没有陷入〈兽〉的丧神现象中的样子来看,果然把他视作本人更妥当吧。 (还剩下……一个疑点。) 转移视线。 等候在谏也和人偶后面的少女。 朱鹭头玻璃。 还有,在圣战时,赋予朱鹭头玻璃的体质。 能与〈兽〉感应是指―― 「――有什么问题吗?雷胡拉君。」 突然,卡洛问道。 思考中断,雷胡拉摇头。 「不,没什么。」 「是吗?既然如此,进行最后的确认哦?鉴于断罪衣的性能和圣人性质,我想这次就先让诺温冲进去。雷胡拉君就隔着一段距离专注于掩护射击和狙击。〈矛〉负责拖住〈兽〉,让它逃不了。怎么样?」 「……非常抱歉,我有一个提议。」 「哦呀,什么提议?」 面对蹙眉的卡洛,雷胡拉好像非常过意不去似的接着说。 「……既然说玻璃大人会与〈兽〉感应,我觉得〈兽〉有可能以某种手段直接盯上玻璃大人。」 「这个嘛……」 本来,需要由玻璃来当〈兽〉的诱饵。 在这次作战中,因为事先确认了〈兽〉的住处没了那种必要。可是少女的体质强烈地诱引〈兽〉。 而且,雷胡拉知道的事情只有到这里。 「大概是克莱门蒂红衣 教主代行要警卫玻璃大人吧――能否让我来担任呢。」 「由雷胡拉君来?」 「从红衣教主代行的状态来看,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作战行动上,让〈兽〉的目标集中在一处会有利,而且这边也能轻松对抗。」 卡洛的状态。 刚才,卡洛自己说过的话。 神圣侵蚀。施加狮子刻印的眼罩,其内侧。 触碰着皮革眼罩的表面,卡洛向黑色皮肤的少年问道。 「……很突然呢。在这种时候吗?」 「……是的。」 雷胡拉点头,短项链随之晃动。 里面刻着审问官之证的金属项链。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有意义。 如果朱鹭头玻璃身上有什么秘密,这种时候一起行动就没有余力去掩盖。 「…………」 数秒间,现场陷入沉默。 「――我,没问题。」 这是从玻璃的口中说出来的。 手放在鲜红的礼裙胸口,少女向前走一步。 「能够加入〈兽〉的战斗中,对于朱鹭头玻璃乃是夙愿。没有理由退缩。」 激烈的言语中,隐含是纯粹对〈兽〉的愤怒。 正义使者的愤怒。 正因为熟识被践踏者,反而使愤怒更加冰冷而纯粹。 (这是……) 雷胡拉惊讶不已。 (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子是圣战的幸存者……) 就在意识快要被那双瞳眸夺去时, 「――那么,这边也提个要求吧。」 卡洛竖起手指说。 「要求?」 「是的,谏也君。」 说完,叫住少年。 「是。什么事?」 「能不能带着玻璃小姐,一起跟着雷胡拉君呢。」 「哈?」 「只要谏也君在一起,就算诺温的断罪衣在战斗中停止发动也能挽回吧?当然为了不让两个人成为包袱有〈矛〉在掩护,而且还有以防万一的保险。怎么样?雷胡拉君。」 「那是……当然没关系。」 雷胡拉眨了眨眼睛。 倒不如说,这样做更合适。 对谏也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消除。如果能再一次近距离看面对〈兽〉时的反应,简直是求之不得。 「谏也君呢?」 「……是、是的。我没有意见。」 迟了一瞬,谏也跟着点头。 视线仿佛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卡洛移开视线说。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诺温和雷胡拉君的现场判断。刚好只剩下三分钟。」 对着话筒卡洛小声说,〈矛〉的一台装甲车停在附近的道路上。 貌似是给不带断罪衣的玻璃和谏也乘坐的。胖墩墩的车体施上都市用迷彩,让人联想起巨大的铁青蛙。 雷胡拉也一起坐在上面,装甲车延着原来指定的位置跑去。 「…………」 诺温则直勾勾地盯着。 「诺温?」 卡洛问她,于是轻轻点头。 「开始执行作战。」 随着这句话。 诺温一条直线径直冲向〈兽〉盘踞的竹林。 2 诺温冲过去的身影,就好像得到解放的弓箭。 从高地跳下,在柏油路上疾驰,轻轻地跳过电线杆。与白银断罪衣结合起来,宛如美丽的天使飞驰于大街上。 谏也一行人,通过装甲车内侧的显示器看着这些。 (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正在困惑之中。 是对于卡洛把自己推进雷胡拉的战场中的事情。 就算谏也在身边,对〈兽〉也无可奈何。 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要尽可能避免暴露真实身份。这种事情,卡洛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虽然身负解放诺温断罪衣的任务,但那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对于谏也无法作出判断。就连那断罪衣能持续多长时间少年也不清楚。 (那个腐败眼罩……就像纳豆被捣碎一样笑嘻嘻的,这次又在想什么?) 「――谏也哥哥。」 就在考虑时,有声音传来。 玻璃坐在旁边,一直捂着腹部。 少女的肉体似乎对〈兽〉产生了反应。 「〈兽〉的脉动非常强烈。……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了。」 「……没关系。」 谏也用『九濑谏也』的声音安慰道。 「诺温是认真的。」 「您相信那个人偶吗?」 突然,一直保持沉默的雷胡拉问。 「伊芙·kadmon系列·ek—09h的战斗记录,实际上只有两周前的三次。虽然非常抱歉,还不能算作实战证明(batproven)。」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诺温是我的剑,同时还是我的盾。」 「……剑和盾吗。」 雷胡拉轻吞了一口气。 谏也同样对自己的话吃了一惊。 可是表情并无变化,始终保持作为『九濑谏也』的演技。 「如果像主曾说过的那样『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总有一天我也会死才合乎情理。不过,直到死的最后一瞬间,不会后悔动过刀这件事。所以,并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译注:马太福音26:52) 从临阵磨枪中学会的圣经知识。 强烈地注视着雷胡拉。 黑色皮肤的少年,果然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隔了一点时间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非常抱歉问了失礼的问题。那么,我也要做准备了。」 雷胡拉的手抓住装甲车内部的梯子。 然后从移动中的装甲车上面探出身体。 ? 「……我在期待什么呢。」 卡洛满面苦笑,身子埋进椅子里。 从多个银屏发出的蓝光照亮神父的脸。每时每刻发生的变化,可以从比谏也一行人更多的视点进行观察。另有几个银屏表示着谏也和雷胡拉、玻璃的生体数据。 这里是指挥用装甲车的内部。 通信设备和对〈兽〉用特殊装备应有尽有的红衣教主专用规格的装甲车上,据说在限定的状况下,单独与教团设施的网络室相连。 「现在,谏也君大概在生气吧……」 哧哧地,卡洛抖动肩膀。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想什么呢,这个白痴」。 实际上,对于少年来说事出意外或许是件好事。既没有普通人之上的战斗力,也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少年,上战场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成为累赘。 尽管如此,卡洛还是让谏也和雷胡拉同行。 其实,也没有确切的理由。 只是…… 「真是的。总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吗?」 一脸坏笑,卡洛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 青年神父还是没变。 一如往常悠闲自在地露出微笑。 可是,只有那只独眼――充满着锐利的光芒。 「那么谏也君,接下来你要采取怎样的行动?」 ? 一边接受多个摄像机的映照,诺温在竹森中疾驰。 百米仅用四秒。 圣亚加大的断罪衣,其机动速度在四阶梯的位置。 在断罪衣中,也只有极少部分被允许的速度。 诺温利用这份『力量』,以飞快的速度 划过夜晚。 (连谏也大人也要……) 诺温边跑边想。 对于人偶,谏也和玻璃同时被投入战场感到意外。尽管考虑过玻璃作为诱饵投入的可能性,但是自己的主人、少年也遭到同样的待遇完全是想象范围之外。 所以, (……速战速决。) 不论是对谏也还是对玻璃,这是减少损失的最好方法。 人偶的电子芯片已经开始下载周围的所有地形情报。 目标居住的竹林边公寓,本来就已经开始老朽化,几乎所有房间都是空的。只有少数的居民已经完成避难和引导,除了被认定为〈兽〉的少女之外处于空壳状态。 总之可以全力以赴,无需犹豫。 「!」 眼看就要到公寓时,诺温一脚蹬在大地。 浮上去的身体轻易就达到三楼的高度,酷似魔法。 「代号――0jp*gku。」 在近似漂浮的跳跃顶点,〈圣十字剑〉划出白银的轨迹。 墙壁裂开。 灰泥材料的墙壁如纸般轻易断裂,从歪曲菱形裂开的洞中,人偶悠然冲入公寓内部。 里面,一片黑暗。 不只是因为糊了窗户缝,内部的灯泡没有一盏是亮的。 然后,人偶看见了。 「…………」 在黑暗中。 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 十三岁。仍穿着初中的制服,直勾勾地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好像对诺温的存在不屑一顾一样,交差着细长的手指忙于不可见的翻花鼓中。 浅黄香夜。 在诺温的数据中显示,是个已经被〈兽〉啃食的市民。 默默地,诺温举起〈圣十字剑〉。 液体金属的利刃,本来会毫无抗拒地斩下少女的头。 瞬间, 「……完成啦——」 漏出天真无邪的声音。 同时,以那头颅为目标的〈圣十字剑〉伴随着生硬的声音弹回。 (――线的、要塞!?) 人偶察觉到,在少女的周围布满了连诺温的传感器都几乎不能认知的细线。 「完成啦,完成啦——」 对人偶不看一眼,少女连连喝彩。 除了从诺温劈开的墙壁射入的淡淡月光,里面完全是黑暗。在常人无法看透的黑暗中,少女天真无邪的叫道。 「终于……完成啦——」 声音扬起,少女的嘴边现出微笑。 然后,缓缓地――非常缓缓地,面朝人偶的方向。 在那周围,线沙沙地转了起来。 数十根、数百根不可见的线捻织在一起,构成好不容易才能辨认的粗度。尽管如此还是只有几微米。 捻织而成的线,又捻织几次几十次,编成崭新的形状。 「姐姐也有真实的一面吗?我来帮你翻过来~」 少女的舌头,吐出如此一番话。 无数的线,其间也按照一定的法则有条不紊地缠绕起来。 刚才防住诺温的剑并不是有意而为,只是将这个房间本身引起某种变化――才招致这样的结果。 是的。 仿佛,将这个房间―― (……茧……!?) 那种印象闪过电子芯片时,诺温已经作出反应。 眼神一直盯着少女和〈兽〉,朝背后竹林的方向跳去。 在月光下凌乱地晃动着银发,人偶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寓的房间,起动圣灵机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断罪衣的讴歌。 伴随着让人联想八音盒圆筒的声音,圣灵机关二次运转。 模仿近两千年前的奇迹,欺骗世界,重写世界。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火焰,在竹林中诞生。 银色的火焰。 那是不燃一片苍翠欲滴的竹与笹叶,精细地朝公寓内部描绘螺旋。只驱逐以〈兽〉为首的魔性的奇迹之焰。 银焰侵蚀公寓。 直至毁灭〈兽〉,那火焰不会消失。 然而。 突然,火焰弹开。 不仅如此,下一个瞬间公寓裂开一道长长的细缝。 陈旧的屋顶就像玩堆积木一样倾斜起来,墙壁和柱子的内侧剥露而出。瓦砾接二连三地崩落,在竹林里轰然作响。 「什……!」 看着银焰的碎片,诺温呻吟一声, 「看,完成了吧?」 少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从裂开的公寓,巨大的捻线工艺品翅膀展开。 翅膀上描绘着奇异又细密的花纹,还有令人可怕的几个眼球。 只是扇动数回,竹林便挫败于烈风之下。其间四枚翅膀大肆膨胀,最终生成公寓也无法比拟的体积,悠悠浮上夜空。 「这就是我真正的形状。」 少女在笑。 少女在嗤笑。 在夜晚的狭缝中,将那个吞食,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是――过于巨大,过于扭曲,就像捻线工艺品一样的『蛾』。 3 只是在数瞬间,哑然望着。 因为〈兽〉之蛾缓缓地,但是对那个巨体来说却又异常的速度朝某个方向飞翔。与过午织成鹫的形状时不同,一秒间能扇动十几回的翅膀仿佛要侵略夜空一般目标指向竹林的另一端。 那里,有一处与竹林连接的高台。 还有,为了支援诺温而停车待命的〈矛〉装甲车。 (玻璃……大人……!?) 诺温转身,立即运转圣灵机关。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诺温的四方――明确的说就是从东西南北生出银焰,朝妖蛾追过去。 这次的火焰垂直向上飞去,各自侵蚀〈兽〉的翅膀。 然而,圣焰未能烧烬〈兽〉。 在被火焰缠住之前,〈兽〉自己将翅膀分离。 破碎部位的魔线朝大地倾盆而降。 看似美丽的鳞粉,却是断绝万物的魔线之雨。 纵横无尽地将竹林切断。 数以百计的竹子,一个不剩地朝诺温的方向倒下。把一切延斜面切裂的光景,就好像这个世界的末日。那是,就算避开了魔线本身也不能全身而退的崩坏。 眼看着这些,重新转向高台,妖蛾的触角一震。 装甲车又远离了。 「捕捉目标(target insight)。」 硬质的声音,不知〈兽〉是否听见。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从那上面有个人影站了起来。 或者,〈兽〉也同样记得曾经威胁到自己的对手。 「虽然对诺温小姐非常抱歉……和预料中一样,径直朝这边冲过来了呢。」 少年修道士的黑色瞳孔,如同镶嵌在耳环中的宝石,没有感情的倒映着〈兽〉。 雷胡拉。 瘦身穿着的圣职衣,随着大肆波动显露出断罪衣的本质。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大卫的第三种奇迹。――即开始八千五百十六回的试行」 臂环鸣响,握在那只手上的是设置在装甲车上的 钢制凶器。 扣紧扳机,少年的声音和断罪衣的机械声音达成一致。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随着猛烈的炮声,〈兽〉的身体破裂了。 接连响起的轰鸣声,不止是见者的腹部深处,就连骨髓也阵阵响彻。 三十毫米·锁链炮。 先前的战斗中使用的手枪和冲锋枪等无法比拟的、以军队为对手而制造的大口径机关炮。只是搬运就需要用到数个兵士的巨炮,设置在〈矛〉的装甲车上。现在由于断罪衣的使用炮口写上了大卫的圣性,猛烈地咆哮着。 当然,魔弹的威力,即便成为机关炮也毫不逊色。 仿佛在嘲笑〈兽〉的回避行动一般,各个炮弹自己改变轨道先行一步。如同打倒巨人的大卫之石,一分钟数千发的魔弹不带比喻的化为同样数目的军队,直杀向〈兽〉。 炮声如响彻山野的呐喊声。 不管〈兽〉是否巨大化,那些军队是无限的。 从中弹的瞬间连同虚空剜入世界,还没来得及『重组』就已卷入破坏漩涡。随着就连雷击也嗤之以鼻的冲击,无数的弹夹撞击在装甲车的车轮上。 激烈的无数火花和硝烟渐渐散去。 皮带弹仓全部射完,一边等待着枪身冷却,雷胡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兽〉。 那个眼睛睁得更大。 「什……!」 好不容易让自己扭过身,也许是经历多次战斗得来的经验。从脚下穿出的不可视利刃,少年仅靠第六感捕捉到,并放开手中的机关炮。 刹那间。 炮身从中间裂开。 紧接着,装甲车的前端也倾斜裂开。 随着内侧暴露出来,从装甲车传来喊叫声。 在车内前端集结的〈矛〉队员,身体从中间错开。可称之为血袋的血量,从装甲车的内侧向外喷涌而出。 「好厉害……好厉害!」 夜空中,响起天真无邪的声音。 是埋入妖蛾胴体的,少女的笑声。 是在欢喜。 「我这么厉害!这么漂亮!我终于成为真正的自己啦!」 惊喜与疯狂,无边界的混杂在一起。 〈兽〉之妖蛾毫发无伤的滞留在御陵市的夜空中。 ? 瞪大眼睛的不只是雷胡拉一个人。 在指挥车银屏上确认战况的卡洛,同样将那只独眼睁大。 「没想到……」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最初看到『蛾』的形状时,卡洛单纯地以为只是改造版的捻线工艺品。在中位的〈兽〉之中也算是见怪不怪的正中下怀。通过自我改造适应战斗的类型,卡洛也经历过不少相仿的苦战。 可是,现在的〈兽〉却超出了那种问题。 改变武装强化起来的雷胡拉的炮弹居然也能无效化,只能想到更加本质上的问题――魔性『力量』上升。 「在这短时间内……位阶上升了……!?」 难以致信。 不,更像是不愿相信一般,卡洛捂着嘴。 然而,只有那只眼睛无法从银幕移开。 ? 「…………」 从装甲车的裂缝滚到一旁,雷胡拉望着毫发无伤的〈兽〉。 雷胡拉知道自己的魔弹被防住的理由。 射出那般炮弹,却没有丝毫中弹的感触。 即是说,超过一千发的炮弹全部被〈兽〉的魔线切开。把初速度马赫2以上的炮弹一颗不剩地切落下来,其精密性自然不容小觑……但雷胡拉真正感到战栗的是,能将它可能化的〈兽〉的根源『力量』的上升。 难以致信的现象。 至少,从圣战到现在对〈兽〉的常识来想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过午的战斗中,〈兽〉的阶位高估也只有准五阶位左右。然而,现在的〈兽〉足以能与第四阶位匹敌。 弄不好,还在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花时间去啃食人类,〈兽〉的阶位自然就会上升。 然而,仅仅半天时间就能上升到这种程度,难以致信这是雷胡拉所知道的〈兽〉。 七种大罪中,性质跟哪一种都有差异。 (新种类的……〈兽〉……?) 人类的天敌也可以成长的意思吗? 断罪衣等奇迹的冒牌——冒渎的技术,能往下一步进化的意思吗? 挥去胡思乱想,雷胡拉把手伸进断罪衣的背部。 收回来时手上已经握着两挺冲锋枪。 特制uzi冲锋枪。 然而,魔弹并没有发射出来。 捕捉到装甲车里面的少女,妖蛾形成的长长拉伸的口吻,响彻在悠悠的夜空之中。 「玻璃……大人!」 ? 玻璃还没有完全理解状况。 虽然接受了训练,但从根本上是个非战斗员。 既没有像诺温那样的电脑辅助,也没有像断罪衣使用者那样强化感觉器官。所以,即便看着银屏,也没有完全理解〈兽〉的能力。 所以,直到刚才都没有察觉。 装甲车的前面被切开,眼前的〈矛〉队员失去上半身,才终于认识到那是〈兽〉的攻击。 「谏也哥哥!」 猛然伸手想保护旁边的谏也。 瞬间,腰际被强大的力量缠住,从装甲车内部掳走。 玻璃的认识范围……到此为止。 还有,现在。 「呃……!」 胸骨在魔线口吻的压迫下呼吸困难,玻璃在夜晚的冷空气中浑身颤抖。 空中数十米的高度。魔线形成的翅膀频繁地搅拌气流。 挣扎的脚尖跟地面的距离显得格外不真实,玻璃的意识也模糊起来。 眼前〈兽〉的胴体中,埋着陌生少女的脸。 名字玻璃知道。 浅黄香夜。 据说是被〈兽〉啃食的,十三岁少女。 「……终于见面啦~」 那位少女嘟哝道。 黏黏地,仿佛粘在鼓膜上一样的声音。 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对自己的执念,玻璃询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顾自身的颤抖,径直问道。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少女的瞳孔中虽然带着恐怖,但是没有认输的迹象。 可称之为清冽的强大意志。 仿佛被那种姿态着迷了一般,与〈兽〉同化的少女诉说。 「呐,我漂亮吗?」 从埋在妖蛾的胴体中露出少女的手。 用那只手,少女抚摸自己的脸颊。仿佛在触摸怜爱的东西一般,呼出甘甜的吐息。 「变得……这么漂亮~我也,像你一样很好的翻过来了吧?」 「翻……过来?」 玻璃皱着眉头。 「你在、说什么?」 「……来,快点~」 〈兽〉的脸靠近玻璃。 由魔线组成的口吻,紧紧地绑在腰上。 「唔……啊……」 「啊啊,快点……」 那张痛苦的表情才是至高的愉悦一般,〈兽〉的少女歪着嘴唇。拼命的伸出长长的舌头,仿佛要一滴不剩地舐干玻璃的每一滴汗一般不住颤抖。 「快……你也像之前那样……翻过来给我看……。像我这样……变成『蝶』给我看……」 就在那一刹那。 随着一声轻响妖蛾的翅膀被迸开。 从动摇中恢复过来,雷胡拉的魔弹从背后射穿了妖蛾。 「真~缠人……!」 少女的脸染上愤怒,魔线在地表狂风大作。 截断之暴风雨,仿佛要将雷胡拉在内的地上所有生物粉碎一般袭来。 对此,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迎击的是雷胡拉的魔弹。 与刚才发射炮弹时完全相反,这次是魔弹压制魔线。仿佛要主张精密性不输给〈兽〉一般,在夜晚的黑暗中散发出几十朵火花。 「虽然很抱歉……」 少年的瞳孔被〈兽〉和〈兽〉抓住的玻璃占据了。 (玻璃大人……真的能和〈兽〉感应……?) 叫作遗失技术的辩解姑且不论,能诱引〈兽〉的『力量』这样就能证明。 真的是圣战时遗失的技术吗。 还是因为别的因素——属于应惩罚的异端呢。 (但是……以后再说!) 闪光。 枪口不断地发射魔弹。 在身为异端审问官之前,少年还是与〈兽〉为敌的战士。 「虽然很抱歉……就在这里毁灭吧!」 不住地迎击魔线。 当然,不能做到销毁全部的魔线,但伤及这边的轨道上的线能确实击落。只留下少年和〈矛〉队员所在的装甲车,半径数十米的地面被裁断成无数块。 无比鲜明地被切断的地面,就像豆腐一般。 尽管如此,雷胡拉不会退缩半步。 两挺机关枪当作天使的盾牌,骄傲地举起来。 「那种东西……马上就……!」 被〈兽〉啃食的少女吐出更多的魔线。 可是这次比它更快地——白银色的人影利用魔线中断的隙缝跳进夜空。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圣十字剑〉。 那把剑正在银色的火焰中燃烧。液体金属的剑刃上缠绕着圣亚加大的火焰,举过头顶。 留下纯粹的白银色,流过一道闪光。 一闪。 不顾〈兽〉的本体,瞄准抓住玻璃的口吻,剑刃一击切断。 「诺温!」 「希望您能稍微忍耐一下。」 生硬地说着,抱住玻璃的人偶降落。 从人偶的背后,怒涛般的魔线追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比自己的身体被切断时更加悲痛的惨叫,〈兽〉发狂般陆续释放魔线。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惨叫的同时吐出的魔线,大概有刚才的数倍吧。 背对着如线之海啸般压倒性的数量,但是人偶大声讴歌。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呼哧,燃烧起来的奇迹之焰。 顺着魔线那些火焰烧上〈兽〉。 缩水的线和线搓合在一起,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亦或者如同在地狱中燃烧的罪人。 单手仍抱着玻璃,人偶蹬了一脚高地。 在被切细的地面上接二连三跳跃,免受火焰燃烧的魔线被〈圣十字剑〉切断。对玻璃的重量完全没有介意一般。 看着这些,雷胡拉轻吞了一口气。 (这就是……第九祭器……) 一度被〈兽〉打败的人偶,真正的实力。 恐怕,最基础的实力跟自己不相上下。但是,诺温通过上次的战斗学习了〈兽〉的基本攻击模式。就算〈兽〉的阶位上升,只要思考体系不改变,其模式当然也不会有太大差异。 顺着那个模式,人偶斩断、烧毁。 如走钢丝一般,如摆残局一般,躲避〈兽〉的攻击。 那背影,正是宛如降临于战场上的天使。 (既然这样……) 雷胡拉的枪口指向诺温的背后。 扣响扳机。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咚—,剜入虚空。 银色头发碎了十几根——除此之外还有其它气息也断绝。 从人偶的死角袭击过来的魔线,被雷胡拉的魔弹射穿。 「…………」 诺温没有对枪声回过头,烧毁视界里的魔线。 雷胡拉扑哧一笑。 因为彼此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身为断罪衣使用者,即便不信任对方的人格,与〈兽〉战斗时互相利用是必然的流程。 原本,那才是断罪衣的战术。 根据圣人性质的不同,模仿奇迹也大有不同。 利用这份不同在战场中分担任务,就是断罪衣的战斗方式。 为了打败人类遥不可及的〈兽〉,利用人类才有的手段——利用人类宝贵的智慧。正因为如此,即使不用商量少年和人偶也能互相弥补死角,互相配合地牵制〈兽〉。 (即使是人偶……那种事情也不会改变吗……) 涌上一股爽快的心情。 在到御陵市以前,雷胡拉所经历的修罗场是一样的。 不用言语,只要有利刃和子弹和奇迹,雷胡拉和诺温就能沟通。 即使缩减性命,人偶第一次得到了同志。 「呃、啊!」 铮,诺温的剑横斩周围的魔线。 然后,把一只手中的玻璃放下。 「现在,就让它结束。」 「……嗯。」 玻璃轻轻点头。 「把它,消灭掉!」 把举起拳头的玻璃放下来,诺温横向跳开。 蹬一脚附近的树木。 以之字形跳开,嘴里念着代号。 「代号——j9hngt`#t。」 电流通过,使液体金属硬化。 选用的形状是大鎌。两周前,将〈兽〉一刀两断的绝杀形状。 利刃中注入奇迹之火,人偶挥起大鎌。 仅此而已,几十根魔线就断了。 被躲过的和准备袭击诺温的魔线被雷胡拉的魔弹击散。 诺温冲过去,雷胡拉做掩护。说明状况时卡洛所说的联合意外地在这里成立,跑到〈兽〉身上。 蹬了一脚妖蛾的翅膀,往更高处跳。 背对着新月手持大鎌的人偶,宛如美丽的死神。 就连被〈兽〉侵蚀的少女,犹如做了不祥的梦,茫然地吞了一口唾沫。 「你……凭什么……为什么……妨碍人家……!」 「理由很简单。」 诺温在半空中嘟哝着说。 「伤害这个都市和谏也大人的,不管是谁都不能原谅的就是我。」 朝妖蛾的头,诺温挥落大鎌。 然而,那个动作戛然而止。 完全停止。 「————!」 利用这一寸瞬,从妖蛾的翅膀迸射出魔线,剜入人形的侧腹和胳膊。 从胳膊是白色的液体,从侧腹是红色的血。 咯噔,垂下头。 坠落。 宛如被撕下翅膀的小鸟一般坠落的身体,停留在虚空中。妖蛾的魔线抓住了人偶。 从木偶般静止不动的人偶四肢,排出大量的冷却剂。 雷胡拉屏住呼息。 玻璃捂住嘴。 「诺温……!」 发出最为绝望的声音的,是谏也。 4 装甲车的内部化为凄惨的地狱。 被魔线切断的〈矛〉队员倒在狭窄的车内,装甲车本身也因前面倾斜错开,停止了机能。 不仅如此,就连剩下的队员们也翻白眼倒下。 丧神现象。 强大的〈兽〉,只是因为存在就能使人屈服。 (混蛋……!) 自己身上也溅满鲜血,谏也咬牙切齿。 撒在地板上的内脏散发出惊人的恶臭,从胃底涌上又苦又酸的液体。 连滚带爬向装甲车外跑出来,纯粹是因为条件反射。 比起玻璃被掳走、对〈兽〉的愤怒,更单纯的是因为少年自己对封闭空间的惨状无法忍受。 但是,即便如此少年还是相信。 从内心某处,对第九祭器——叫作诺温的人偶有着无比的信赖。只有那个人偶,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怀有类似于憧憬的确信。 然而。 此时看到,挥下大鎌的诺温停止运作的瞬间。 停滞本身只有一瞬间。 但那是致命的落后。 谏也看不见的魔线击穿人偶,溅出白色的液体和红色的血液。 大量的冷却剂喷发出来,笼罩着人偶的身体。当时断罪衣的装甲和圣灵机关已经收起,回到普通的圣职衣。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断罪衣的……发动时间……!?) 比谏也知道的要早。 从最初发动到现在虽然耗费了一点时间,但最多也只有十分钟。 焦躁与困惑,使得少年的嗓音高了起来。 「诺温……!」 对着那样呼喊的谏也,人偶虚弱地抬起头。 那副身体在痉挛。 因为魔丝潜入了更深的地方。 「啊哈……啊哈哈……」 同时,传来笑声。 恐怖、还有解放出来的欢喜交织在一起,用极其沙哑的声音。 「我……真的好厉害……上帝就在我身边……上帝为我降临了……所以才会成为蝴蝶……」 少女笑了。 保持着直到胸口埋入妖蛾内部的样子,抚摸脸颊。 从指间窥见的瞳孔中,充满了狂热信徒般的恍惚。 「多亏……有你……」 在〈兽〉不祥的视线前方,玻璃僵直住。 「我……怎么了……?」 「快!快点给我看嘛!你的内部!」 不顾玻璃的话语,少女高声笑道。 赤红的舌头以撕裂的势头伸出来。迷惑使少女的身体——妖蛾的翅膀猛烈地拍打。 固定在空中的诺温,坠落。 同时,从粘着令人厌恶的眼球的翅膀上,巨大的魔线如豪雨般倾盆而降。 这次,就连雷胡拉也难以迎击。 一边替换弹仓,在地面滚转。 魔线追着那断罪衣,地面从边缘开始碎落。 然而。 谏也跪在地面。 倒在他前面的,是坠落的诺温。 「诺温……?」 呼唤。 没有回答。 就像坏掉的木偶一般,第九祭器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翻过来,也不知人偶的内部被贪蚀到什么程度。更何况中途虽说被魔线抓住,诺温坠落的高度有十几米以上。 「在……做什么呢,诺温?」 勉强保持住『九濑谏也』的样子,谏也问道。 「快点,站起来。你是……我的剑吧?如果需要用断罪衣……我会帮你解放……」 声音嘶哑。 喉咙哽住,堵得要命。 和刚才待在装甲车时似是而非的某种东西,扰乱少年的内心。 那个突然膨胀起来,以就连少年戴的面具也要破坏的气势,激烈地击打喉咙深处。 那只眼睛,大大的睁开。 「谏也……大人……」 漏出呻吟声。 倒在地上,从四肢的接合部一闪一闪地散发出火花。 「诺温!」 「代号——0jp·gku。」 液体金属的剑发生硬化。 有一瞬变回液体一般形状显得暧昧,但仍保持着那种姿势横斩少年的背后。 想要刺穿谏也的魔线,被那利刃斩断。 然而,似乎这便是极限,人偶再次向前倾倒,紧急时刻被少年抱住。 「好厉害好厉害……这个人偶好厉害!还能努力呀!」 少女在哄笑。 在嘲笑。 仿佛在说已经控制这个战场一般,肆意地付之一笑。 而事实上正是如此。 诺温倒下,雷胡拉只能勉强躲过魔线。装甲车的队员们也几乎都因魔线和丧神现象倒下。 能用来对抗的,已经没有了。 「…………」 然而,谏也却连逃跑也做不到。 就连逃跑也想不到。 (这个……笨蛋……) 抱着损坏的人偶,少年咯吱咯吱地咬紧臼齿。 在心里暴乱的,只有又黑又暗的冲动。 什么叫恐怖也早已忘却,只有一句话在脑海里没完没了的重复。 ——『妾身,可以让你成为真的哦?』 甜美到令人恐惧的细语。 少年的头生硬地转过去。 向玻璃。 朱鹭头玻璃在这魔线之雨中毫发无伤。 当然,既然有〈兽〉的执着就没有伤害她的道理。但是,谏也的脑海里唤起别的话语。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希望你能呼唤。从这个姑娘里面,在最适当的时间最适当的场所,唤醒妾身。』 「谏也……哥哥……」 这时,从玻璃的嘴里发出干渴的声音。 「诶?」 「现在……就去……这样的话……就像两周前那样……」 少女望着天空。 比〈兽〉的妖蛾,更高的地方。 那里是不祥的阴天,和从那裂缝发光的新月。 然而现在,七个影子把新月隔开。 那个影子——是战斗机的编队。 低空飞行到极限处的机体们,向妖蛾一齐发射空对空导弹。 似乎连〈兽〉也没有察觉那些伏兵,反应晚了一瞬。没有截落至多不过十几发的导弹,击中捻线工艺品的翅膀。 「堵住耳朵,张开口!」 刹那间,灼热的业火包住了妖蛾。 暴力性的光芒和爆音蹂躏高台,贪食着周边的氧气膨胀起来。 直到结束,只有十几秒程度吧。 「……用……这种东西……!」 从业火中捻线工艺品展开翅膀,被烧得不堪入目的少女出现了。 溃烂的皮肤瞬间恢复原样,回到光滑细腻的脸颊。熔化的眼球和糜烂的嘴唇仿佛也出错了一般已经再生。 当然,不管威力如何,普通的现代兵器无法凌驾〈兽〉的『重组』。 然而,重新俯视高台时,少女瞪大了眼睛。 高台上,已经没有玻璃和谏也的身影。 没有被爆炎烧到。从妖蛾到地面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高台上生长的杂草只是被掉落的一部分碎片带的火星烧到而已。 「在……哪里!?」 用身为〈兽〉的感觉器官,寻找留下的气味。 四处散去的战斗机,其中的一台。 发射导弹之后,从散开的战斗机们后面,还有一台喷气式飞 机飞过。 少女执迷的对象——在那个机体之中。 「…………」 几秒,少女张口结舌。 但马上,那双瞳孔中寄宿着异常的热量。比导弹的爆炎还要火热,宛如不祥的地狱之火。 「不会让你逃的……」 妖蛾的扇动更加剧烈。 卷起暴风雨,不顾坏到的装甲车径直追向喷气式飞机。 「绝对……不会让你逃……!」 第五章 契约 ——地被其上的居民污秽, 因为他们犯了律法, 废了律例,背了永约。(译注:以赛亚书24:5) 1 握紧在手中的梯子,朝舱口吸进去。 在强力卷扬机的牵引下,谏也滚进喷气式飞机的机舱内。惯性使得狠狠地撞到肩膀,然而手腕如同撕扯般的剧痛要强上百倍。 「嗄啊……!」 残留在肺中的空气,一股脑儿全部吐出来。 同时,单手抱着的诺温“咚”掉在地板上,谏也不禁僵住。 「……诺……温……!」 没有回应。 人偶,完全停止了运作。 残忍的被白色和红色濡湿的圣职衣,眼睑也紧闭着。在痛苦折磨中蹙着细眉,用力握着十字架躺在那里的样子,宛如虔诚的睡公主。 「——没事、的。虽然断罪衣停止了运作,但是控制损伤的机能还在运作。您看血也止住了吧?」 听了这些话,谏也终于抬起头。 那是同样蹲坐在一旁的玻璃的声音。在那旁边是抱着少女提前滚入机舱的雷胡拉也蹲在那里。 加速中的飞机发动机,时不时晃动小小的机体。 这时,机内传来广播。 『二号、六号、七号发生丧神现象。将切换为自动操纵。』 紧接着少女凛然站起,说。 「不要追击。请马上撤退。」 『〈兽〉开始移动。〈矛〉第二部队开始撤退。此外〈塔〉第三部队·工作班的处理已经完毕。』 「最优先治疗丧神现象。第三部队的工作班,请按照预定计划前往指定地点。这边也将作战步骤过渡至β3。」 通过衣领边的话筒,玻璃对各处下指示。 从她的神情,谏也总算环顾自己的所在。 「这、是……」 「这是上周刚刚引进的自我制御型喷气式飞机。」 玻璃轻轻点头。 「其它的战斗机也是自我制御和从本部远隔操纵的并列式。作为丧神现象的对策进行的研究之一。卡洛先生也说过吧?为了一防万一设了保险。」 「…………」 设了保险,倒是听说过。 不过,由于谏也抵达前线还在不久前,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部分谏也并不知悉。 当然,更不会想到喷气式飞机会来救助。 在导弹的爆炸中,能抓住从机舱落下来的梯子,纯粹是侥幸赐予的恩惠。即便喷气式飞机降低速度,千次有九百九十次失败、剩下的十次以手腕扯断而告终吧。最终没有落得那种下场……果然是因为谏也身穿的圣职衣吗。 「谏也哥哥和诺温上次也做过吧?」 面对沉默中的谏也,玻璃嘟起嘴唇。 两周前,变成战场的游乐园中谏也采取了类似的作战。 当时是利用轨道飞车从〈兽〉的攻击中逃脱——但轨道飞车和喷气式飞机完全不能一概而论。不只是规模上的不同,那是脱离险境临场发挥的谏也和编入战术的玻璃思考上的不同。 (这就是……真正的……战场吗?) 捂着手腕,谏也战栗地盯着少女。 这个少女,同样也是与〈兽〉战斗的战士。 即使没有断罪衣——即使被未知的魔性所啃食,只有那强烈的意志不输给任何人。 正因为如此,朱鹭头玻璃站在这里。 那是毫无疑问是本人的证明。 在少年来看无比耀眼。 「谏也哥哥。」 这时,玻璃叫道。 「谏也哥哥,想怎么做?」 「我……不,我要……」(译注:在日语中谏也以「俺」自称,而『九濑谏也』以「僕」自称。翻译过来都是“我”。小翻无力了……) 有一瞬就连面具也险些忘记,谏也握紧拳头。 因为,发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少年能做的,终究只有把这个可怜的人偶叫起来,再一次送入战场——事到如今才醒悟了这种事。 「…………」 从这段沉默中,玻璃也领会了少年内心的矛盾。 「没事的。谏也哥哥就请照看着诺温吧。」 玻璃把右脚轻轻向后退一步。 抓着礼裙的下摆行屈膝礼。 「雷胡拉先生,能跟我一起来吗?」 「是。」 黑肤色的少年晃动着耳环点头。 「…………」 谏也没有动。 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这里半步。 有一瞬,感觉到雷胡拉向这边瞥了一眼。 少年没有注意到……视线的延长线上,正流淌着点点的红色鲜血。 ? 走进操纵室,玻璃脸上有一瞬划过痛苦之色。 因为年长的操纵士趴在计器类上。 丧神现象,就连前来救助玻璃的操纵士也侵蚀了。 当然,跟其它战斗机一样,这架飞机也可以贯彻远隔操纵。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这架喷气式飞机有着救助玻璃等人的职责。为了救玻璃等人,飞得较慢,飞得较低,有必要进行细密地操纵。 正因为如此,现在。 「对不起。」 大多数丧神现象的牺牲者,如果处理得当就可以恢复。更何况身为〈矛〉队员,理所当然做好相应的觉悟。 即便如此,玻璃还是道歉了。 随后钻入旁边另一个操纵席。 看了一眼雷达,玻璃马上露出紧张的表情。 朝着圆形雷达的中央,绿色的影子正从左后方接近。 高分子玻璃窗对面,黑云以骇人的气势流去,同时感觉到与其相仿的速度追过来的影子。 「果然……还是会追上来。毕竟普通的导弹『重组』一下就会复原。」 「非常抱歉……可不可以问件事情?」 雷胡拉开口道。 「诶?什么事?」 「关于伤事。」 「诶?」 「从刚才一直在流血……」 雷胡拉指着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的红色斑迹。 由于身穿鲜红的礼裙不太显眼,但玻璃下腹部早已被鲜血浸透。 「是感应〈兽〉……所致。」 捂着下腹部,玻璃微微一笑。 「现在好多了,不是很痛。」 「明知接近〈兽〉就会出现那种状况,还接受了我的提案吗?」 原本,把玻璃带入前线的是雷胡拉。 玻璃轻轻摇头。 「当时也说过。没有退缩的理由。」 非常明确地,说。 那份果断,就连雷胡拉也不禁屏住呼吸。 那种姿态,雷胡拉想起某个单词,并径直说出口。 「……就像,圣痕。」 「并不是那样了不起的东西。」 玻璃露出微笑。 「还是说,是在安慰我吗。让您费心了,没想到雷胡拉先生很亲切呢。莫非,平时沉默寡言是因为忠于职守吗?」 「…………!」 咳哼,雷胡拉干咳一声。 与此同时,黑肤色的黑色眉毛微微倾斜。 就好像一不注意扣错制服纽扣,直到午休时才发现的学生一样的那种表情。 对此做掩饰一般,说。 「您才是,不戏弄人一脸认真的样子,只有在brother·谏也面前时摆出来吗。」 「跟谏也哥哥没 有关系!」 砰,拍着计器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行动背离了自己的嘴,玻璃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雷胡拉也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呆然若失地瞪圆了眼睛。 随后,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没有关系的。」 点头,首饰随之叮当作响。 「那、那个、这是……」 「那么,就当是平局。」 心情有些畅快之后,雷胡拉先妥协。 玻璃也仿效,回到操纵席上。 (……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呢。) 雷胡拉眯缝眼睛看着少女。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状况下,还能摆出普通女孩子的脸。不仅如此,就连不畏惧〈兽〉的凛然勇气也极为自然的与她同在。 身为异端审问官,对这个本应监视的对象,虽非本意却勾起雷胡拉的兴趣。 面对劈里啪啦按顺序启动开关的少女,开口问道。 「难道,玻璃小姐会操纵吗?」 「当然。再怎么说,让〈矛〉订购这架喷气式飞机的是我嘛。飞行试验时也有幸参与过。」 略带恶作剧的笑脸,玻璃在操纵席回头。 「雷胡拉先生,能否把迎击〈兽〉的事情交给您?没记错的话只要机枪就可以吧?」 「是、是的。导弹、火箭等自动推进式就办不到了,不过若是机枪类就可以赋予圣性。」 对此点头之后,玻璃朝窗外望去。 远远展开的是港湾沿岸的高楼大厦地带和——在那前方的黑暗海洋的深渊。 「我会以追不上的程度降低速度,不远处就是海上了。」 越过高楼大厦地带,就是海了。 〈塔〉的工作班事先封锁了会成为喷气式飞机经过的地区和海域。为了防止市民发生丧神现象,还准备了全息图象投身机,不用担心遭遇船只。 但是,玻璃等人还有其它障碍。 断罪衣的『力量』,是通过流动在御陵市市民的信仰成立的。出海一定距离之后,模仿奇迹就会停止发动。 所以, 「在抵达边界之前,把〈兽〉解决掉。」 把静静的决意埋藏在心里,玻璃明确地说。 ? 谏也握着诺温的手。 纤细的手。 无比苍白,手腕也只有谏也的一半左右。 人工皮肤各处都有伤痕,从卷起的内部暴露出电线和人工筋肉。 作为少年的剑、作为少年的盾献出一切的结果。 为了守护谏也——为了实现那份心愿得来的结果。 (……怎么办、才好。) 少年心乱如麻。 自己的罪孽何等深重,如今从正面摆在眼前。不论怎样去弥补,少年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旁门左道。如果讨厌这样,干脆就把对方当成普通的『人偶』,作为用完就扔的对象便是。 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少年却对此难以容忍。 变了。 刚到这个都市时的少年和如今的少年,有着明显的差异。 即便,那是细微的差异。 (到底要怎么做……我才能、回报这个家伙……) 谏也没有注意到,对于以前的少年而言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可能—— 听到机械音,回头。 舱口再次打开。 对外部传来的轰呜蹙起眉,稍过一会儿,雷胡拉从操纵室出现。 放置在舱口旁边的巨大机关炮自行滑动,在飞机背后固定炮身。 「还要……继续吗?」 「非常抱歉,正在受到〈兽〉的追击,根据相对速度大概会在一分钟内进入射程范围。……诺温小姐的状况如何?」 「……不清楚。」 实际上,谏也不可能知道诺温的详细状态。 只是,无法从人偶细弱的吐息和苍白的侧脸移开视线。 「…………」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雷胡拉对少年指示。 「brother·谏也。非常抱歉,请把炮弹箱搬过来。」 「……好的。」 谏也缓慢地移动。 装满沉重的炮弹仓的金属箱搬过来,雷胡拉随便把手伸进去。 同时,压低声音说。 「现在……这边的对话基本不会留下记录。抵抗丧神现象的过滤器和喷气式飞机的声音可以作掩饰。请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回答。」 「哈?」 向颦蹙着脸的谏也,单刀直入地问。 「您……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雷胡拉问的,居然是这种事。 「什、么……」 「是因为有人强制要求当『九濑谏也』吗?比如说被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行。」 (…………!) 暗自祈祷答案没写在脸上。 雷胡拉的提问,直接刺入少年的心脏。 不等少年回话,雷胡拉的断罪衣发出机械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大卫的第三种奇迹。――即开始八千五百十六回的试行。」 早已听惯的,模仿奇迹的启动圣句。 伴随着改写世界带来的违合感,雷胡拉问。 「怎么样?」 始终保持安静,却不会被引擎音抹消的声音。 「如果是受威胁,不会有事的。会把您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进行审问。」 雷胡拉全部摊牌。 审问意味着什么,谏也非常清楚。 异端审问官。 跟自己年龄相仿的这位少年,作为审判之主可以根据情况给卡洛和这个都市招来灭亡。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呢。」 听了谏也勉强说出的话,雷胡拉合上眼睑。 「不能马上回答也没关系。」 然后,重新接触机关炮。 三十厘米回旋式多炮身炮。 若单指兵器的破坏力,胜过刚才的锁链炮。 「用这一击……消灭〈兽〉。结束之后,您也就好说话了。」 说完,雷胡拉把机关炮上的弹仓取出来。 「雷胡拉先生,到底在——」 「这个奇迹,不需要子弹。」 把弹仓放回谏也搬过来的箱子里,雷胡拉低喃。 「消灭歌利亚的并不是投石器。用投石机打倒之后,大卫夺下歌利亚的剑,用那把剑取下歌利亚的首级。」 随后,紧跟断罪衣响声少年喃喃说。 「我要模仿。——大卫夺来的剑!」 扑通。 机关炮在脉动。 从断罪衣伸出来的电缆接连不断地刺入机关炮,对炮门本身进行改造。金属像糖果一样扭曲起来,回旋式多炮身变成一门巨大的炮身。就连断罪衣的胳膊也被融入其中,雷胡拉和巨大炮身融为一体。 不是至今为止的魔弹。 从歌利亚手中夺过来的剑,成为了大卫的传说。 雷胡拉的新模仿奇迹,能使任何武器都变换为神的恩宠——即是说,在自身的断罪衣中融入武器本身。 「那……是……」 「那只〈兽〉的能力已经充分了解了。既然如此,不论怎样进化都是一样的。」 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里,隐含着对〈兽〉的强烈憎恶。 那是在盯着开启的舱口彼方——从夜晚的对面膨胀起 来的巨影。 谏也睁大眼睛。 然而,雷胡拉没有动。 半融合的扳机上扣好手指,一动不动。 「雷胡拉先生!……」 「还……没好。」 维持改造状态似乎有某种负担,雷胡拉的额角浮现出湿淋淋的汗水。 时间紧迫,用几秒玩味几十分钟一般。 「还没……」 砰,魔线发出鸣声。 勉强擦过飞机,切断机翼的一部分。 飞机剧烈倾斜,如地震般摇晃。与舱口附近没有固定的碎片相撞,冲击使谏也险些跌倒。 「咕啊……!」 好不容易抓住坐席,为了不被刮飞努力站稳。 即便如此,只有雷胡拉没有动。 「还没……」 不。 并不是完全没动。 炮身在一点一点偏离。 即使在黑暗中,雷胡拉的眼睛也在捕捉妖蛾。读取对手的动作,对瞄准进行细微调整。 极度的集中使得动静淡薄,黑肤色的少年就连呼吸也微弱起来。 「还……没……」 嘶哑的声音……就像在远远抓住什么一般颤抖。 等待这个机会吗。 舱口对面——视界满满地,膨胀着妖蛾的身影。 不祥的身体翻译出魔线的旋风。 「就是现在——!」 雷胡拉的视线盯住妖蛾。 瞬间,融合的炮身卷起风浪。 以难以致信的程度膨胀的空气就连〈兽〉射出的魔线也融入,吸收在化为奇迹的炮身之中。 「我要模仿。——大卫夺来的剑!」 咆哮。 射出去的,不是一般的炮弹。 而是比黑夜更暗,惊人的漆黑奔流吞食妖蛾的巨体。 刚才,雷胡拉说过。 大卫是用夺来的剑杀死歌利亚的。 即是说,用歌利亚的罪,杀死了歌利亚。 既然如此,雷胡的新奇迹不单只是与武器一体化。把歌利亚的罪——〈兽〉的『力量』夺来,另附上自己的『力量』。 就连〈兽〉的『力量』都能为我所用的奇迹! 「……毁、灭吧……!」 雷胡拉大叫。 这般现象,叫作爆缩会很相称吧。 吞食妖蛾的奔流翻转掉头,这次以〈兽〉为中心一拥而入。 成为奔流源头的魔线——〈兽〉的罪,回归〈兽〉自身一般。就像被自己造成的罪行击垮了一样,妖蛾的身体枯萎、压碎。 迸发而出的冲击余波,就能将这边轰飞一般。 消灭每一个空气分子的威力。放置在无尽的雷击中一般,轰鸣的破坏音如同永不停息的尖叫。 妖蛾无计可施,被黑暗挤压、吞蚀的工艺品身体,在虚空中爆裂。 「干掉了……!?」 谏也探出身子。 然而,少年目击到。 被挤压毁灭的妖蛾对面——飞舞在夜空中的,另一只妖蛾的身影。 从那胴体中,谏也听到少女的笑声。 「不……好……!」 几乎同时。 雷胡拉醒悟,自己所破坏的真身。 捻线工艺品的妖蛾也同样,看穿了雷胡拉拼死的攻击。所以,为了躲避他的一击,将自身的线解开,制造另一只分身。 融合的炮身,再次受到风的吸引。 然而。 雷胡拉的判断迟了一瞬。 新奇迹带来的疲劳是原因之一。刚才的战斗中未使用第二种模仿奇迹,不单单只是因为有诺温在,一定是疲劳度也远远大于魔弹。 从毁坏的妖蛾碎片中以骇人的气势魔线伸过来,束缚黑肤色的少年。 「咕啊——!」 「雷胡拉先生!」 谏也回头的同时,更大的异变发生了。 急剧失速。 坠落。 谏也看到,自身所在的机体后部和——有着操纵席的前部之间通路错开。 妖蛾放出更多的魔线,将飞机本身一刀两断。 那是当然的。 〈兽〉的目的……只有操纵席上的玻璃一人。 无法比拟的冲击震撼机体。 被切离的谏也等人所在的后部,在喷射的推动下大肆回旋。 被抛至外部。 ——向高楼大厦林立,湾岸地带的上空! 2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谏也远远地听见自己的叫声。 穿断罪衣的雷胡拉姑且不论,自己从这种高度摔下去,毫无疑问会死。如文字所述粉身碎骨,会化为没有人能识别的躯壳。 坠落。 坠落。 随着下降空气的粘性逐渐增加,少年朝灯光闪闪的湾岸地带坠落。 (……咕、哈……) 谏也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死心了。 他醒着。 他笑着。 这样也不错。 也就这种程度吧。 一直演绎冒牌货的自己。 虽然比预想中的要早些,总有一天会以这种形式死去——这样的心理准备。 或许,这是件好事。 雷胡拉正怀疑谏也。 原形即将毕露的自己就算这样活下去,迟早会被找出决定性的证据。能提前死去的话,或许也是种幸福。 让那个眼罩神父得益,虽然有些不如意…… 视界的一端,眏入银色。 头朝下坠落的人形——将少年的心脏,再一次,剜出心脏的中心。 「————!」 诺温。 机能停止的人偶也同样,一起坠落。 一边坠落,微微睁开眼睛。 把受了伤的手,拼命地伸过来。 用无比生硬的动作。 然而,在这种时候奇迹般的听见呢喃声。 少女的嘴唇,缓缓张开,叫出这个名字。 「勇哉……大人……」 谏也屏住呼吸。 那是早已摒弃的,自己真正的名字。 告知这个名字时,人偶好像说过非常傻气的一句话。 ——『啊啊……那么,谏也同样也是您的名字呢。』 ——『因为,勇哉也可以读作谏也。今后叫谏也大人时,那并不是指九濑谏也,直接当作是叫您的就是我。可以吗,谏也大人。』 少年,颤抖。 自己似乎做了,非常不得了的误会。 人偶一直以来所叫的人是谁。 ——『我,果然是个冒牌货。而且,只要我是真的大家都能得到救赎。这就是事实。』 ——『这座城市需要的是「九濑谏也」,而不是其他的某个人。这样就好。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扮演冒充者。』 是假也好,是真也好。 因为这种事,自己到底伤害了谁? 为了这种事,有必要伤害到其他人吗? ……首先。 想成为真的,是因为被什么人的背影迷惑了吧? 是因为想多看一眼那个背影吧? 「诺……温……!」 手也在颤抖。 等注意到时,那只手已经伸向人偶的方向。 嗡嗡地声音。 坠落。 坠落。 无可奈何地坠落中,少年和人偶渐渐接近。 (开什么……玩 笑……!) 他想。 不能就这样死。 不能就这样抱憾而死。 (不……!) 突然怒起心头。 (……没什么可后悔的……!) 仿佛岩浆喷出一般,无比膨大的热量从腹腔涌上。 接二连三地涌上来,体内可称之为血管的血管全部暴走。 (……为什么,我非要后悔不可。被那个眼罩神父抓住……被那种怪物干掉……被那种面无表情的印度小子识破……也许在这里死去会好些……为什么要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想来想去……!) 把秒切碎。 刹那被拉长了。 在无止尽缓慢的时间里,谏也想。 人偶就在眼前。 彼此的手指,互相渴望、彷徨,结合在一起。 (我……对这丫头……) 喉咙发热,咬紧牙关。 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必需做出决断的,只有一个。 只是一个。 (我要……) 抓住,手。 用力地,紧紧地,用尽浑身的力量握住。 吼道。 就像两周前,呼唤那个女孩一般——! ? 操纵室,同样发生了异变。 与后部切离之后,喷气式飞机的操纵室同样也在坠落。 幸而引擎在后部没有爆散,切离的前部被什么物体接住,但是受到冲击的玻璃蹲在操纵台前。 突然,少女身体一颤。 如涟漪般震颤。 少女缓缓抬起头。 清秀可爱的大小姐,仅仅因为面孔本身没有丝毫变化,淫荡妖艳的美貌有如地狱般的印象。 「……好吧,妾身为你实现那个愿望。」 用鲜红的舌头,舔舐自己的嘴唇。 解开操纵席的腰带,就连得到解放的吐息也宛如娇喘般甘甜。纵然如此,妖女的瞳眸总有些悲伤,仿佛在注视远方的恋人。 「……如果那就是你的愿望,妾身就为你实现。」 ? 妖蛾远远围住喷气式飞机。 冲出海域之前——湾岸开发中的双子塔之间,被切断的飞机前部静止在那里。 犹如,被蜘蛛网抓住的虫子。 捻合起来的魔线,在双子塔之间纵横无尽的张开,捕获机体。 而妖蛾也将巨体缩小为近一半程度。 捻线工艺品的身体解开,利用自己的分身筑成的蜘蛛网,使得妖蛾失去大幅度的体积。 然而,有着相应的意义。 破坏了碍事的人偶,唯一有悬念的枪使圣人也被逐出。 虽然不知道从高空坠落是否会死,但是现在不可能妨碍自己。 然而,妖蛾并没有接近切离的喷气式飞机。 「怎么回事……?」 少女侧着头。 脱离自己的意志,无论如何翅膀都不能往喷气式飞机的方向扇动。 仿佛,比起精神上身体感到恐惧一般。 于是,它看见。 从蜘蛛网出现的人影。 从双子塔之间静止的喷气式飞机截面中,人影拢起长长的头发。 就像在尽情享受离地表面一百几十米的空气。 然后,终于朝妖蛾的方向抬起头。 「啊啊,原来是你。」 喃喃道。 微动的嘴唇中带着淫亵,看一眼便会被夺去重要东西一般的美貌。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少女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终于见面了……!」 从〈兽〉的胴体中爬出来一般,少女叫道。 「就是你!就是想和你见面!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存在才变成这样!」 「…………」 玻璃,只是无聊似的看着那样的少女。 「呐!可以更接近一点吗!?可以吧!?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一直一直都想和你见面!在更近的地方,可以近到舔舐的地方,永远,为了永远不会忘记,一直看着你的脸!所以变成这么漂亮的蝴蝶……」 「蝴蝶?」 玻璃的表情变了。 少女皱着眉。 一副很好笑的样子,玻璃颤动肩膀。 那是,极度压迫心脏的举止。 如流动般的一条眉、懒洋洋地举起一根手指的演绎,使这边的内心骚动的做法妖女了如指掌。 不,纵使举止中没有任何意图,妖女的存在感是巨大的。 一举一动,都会夺走见者的目光。 就如现在,与〈兽〉同化的少女亦是。 于是现在,妖女用冰冷的视线射向〈兽〉,用指甲遮在朱红的嘴唇上,微弱的声音缅怀夜幕。 是嘲笑。 将对方的一切,从根本否定的声音。 「你的,哪一点像蝴蝶?」 「……什么?」 少女张口结舌。 久久伫立在眼前的某种事物,事到如今才发觉到一般。 眨了眨眼,颤动着指尖,少女触摸自己的胸口。 「说、什么呢?我是……」 「你,怎么看都是只丑陋的蛾哦。」 非常无聊似的歪着嘴唇,妖女的白指滑向自己的脚下。 「————!?」 少女僵住了。甚至觉得就这样变成石像。 双子塔中的一边是镜面大楼,在月光的照射下映照出捻线工艺品的妖蛾。 「没看过自己的样子么?还是说,一直以来当作没看见?虽说不管哪一边结果都是一样的。」 妖女笑了。 那一句话,比接受任何刀剑和子弹的攻击还要激烈的打击了〈兽〉。 「……什么?不是的。不是吧。应该不是的。因为我……」 「就那么憧憬蝴蝶么。不管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不好总有一天会成为蝴蝶么?真是荒谬呢。明明就是不可能。冒牌货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冒牌货哦。纵使反复持续滑稽地自我寻找,结果只会找到滑稽的自我。」 以前,卡洛说过。 这个〈兽〉的大罪是〈傲慢〉或〈妒忌〉。 在这里下定结论。 「〈傲慢〉的大罪,就连自己真正的样子都会忘记。」 妖女如是说。 似乎领悟了其中的含意,〈兽〉哗地一声离开。与胴体同化的少女捂着耳朵。宛如在诉说,无论如何也不想听下去。 即便如此,妖女的声音穿过手掌,直接震动鼓膜。 「对于真实无所谓的就是〈傲慢〉。 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才是〈傲慢〉。 所以,〈兽〉会从无意识的底层选取最合适的形状,当成自己的样子。就算舍弃与生俱来的形状,你还是追求了更加正确的形状吧?是啊,恭喜你。你变强了。一直选择最合适的形状。——即是说,最符合你的身影,是那丑陋的蛾。」 妖女说。 妖女告知。 即便对方是〈兽〉,对憧憬自己的少女,那是何等残忍的话语。 「不管怎么努力,蛾都不能变成蝶哦。」 万物失去声音。 响彻在世界中的,只有妖蛾翅膀的声音。 就连那忙碌的声音,也在痛斥你不是蝴蝶。 「……是这样啊。」 少女说。 堵耳朵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你……果然不是。」 「不是?」 对 于轻快反问的妖女,〈兽〉粗暴地丢出纯粹的憎恶。 「不是我憧憬的人!再给你翻一次!这次一定会让你变成称心如意的公主!」 翅膀的——一部分解开。 陆续放出的魔线,毫无虚张的给予致命一击。不论妖女是何等的存在,少女有着一击两断的自信。然后精心地翻来、翻去,直到出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妖女,一次又一次地翻过来。 然而, 「那是不可能的。」 妖女喃喃说。 「妾身已经……实现了那个孩子的愿望。弄得我现在疲惫不堪。肚子饿得动一根手指都嫌麻烦。」 如是说完的瞬间。 贯穿脚下的蜘蛛网,耸起『力量』漩涡。 连将要割断妖女的魔线也被分解,向远高于双子塔的夜空喷射而出。 光柱发生了。 于是,在那道光芒中,妖蛾看到了某个人影。 3 等谏也恢复意识时,少年在双子塔的窗边摇晃。 被冰冷的手腕抱住,处在更加冰冷的夜风下。 是诺温,紧抱着自己的腰。 「……谏也……大人。」 用微弱的声音,人偶叫道。 这时,少年才认清自己的状态。 「诺……温!」 坠落途中,恢复意识的诺温一边把谏也抱到身边,另一边把右腕的液体金属——〈圣十字剑〉变为白银之锁挂在双子塔上。 又一次,谏也被这个人偶救了。 「…………」 一时之间,谏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呼吸困难,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人偶却做出意料之外的行为。 「对……不起……」 「诺温?」 「谏也……大人……对……不起……」 谏也这时才知道,这个人偶会流泪。 除四肢以外是个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在新鲜的惊讶之中——伴随着别的感情,叩响少年的心扉。 由于一只手抓着锁链,另一只手抱着少年,无法擦拭眼泪的人偶低头颤抖。 「一直……错的是我。」 咬紧嘴唇,诺温垂下头。 「搜查那只〈兽〉的时候……还有现在……一直错的都是我。」 飘渺的声音,在高层强风的吹拂下散去。 「最初,陪伴在谏也大人身边就好了。相反,现在不应该把谏也大人带在身边。明明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一直错的都是我。」 最初,碰见〈兽〉时。 那个时候,跟谏也闹矛盾。任性地离开少年独立搜查的诺温,结果陷入了危机。 相反,现在虽说是卡洛下的指令,诺温以战术上的理由可以将其驳回。 断罪衣的启动结束之后,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没有时间重新启动。实际上在这次的战斗中不存在那种时机。 明明知道这些,诺温没有拒绝谏也的同行。 因为,有点开心。 谏也就在附近这个事实,虽然只是一点点,让自己兴奋起来。 而结果,将少年卷入这种状况。 为什么,能认可这样的自己。 「非常……抱歉……」 少年直直地注视着落泪的白晳脸庞。 就算是少年,也没有理由责备诺温。 冒牌也好本人也好,拘泥于这些的是自己和诺温双方,同样对双方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 「不。」 摇头。 「……对不起,诺温。」 少年向人偶道歉。 来到这个都市,也许这是第一次。 「没有做好觉悟的……是我。」 握着圣职衣的胸口。 人偶眨了眨眼。 「……咦?」 「就算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没有做好重要的觉悟。」 「觉……悟?」 是啊。 只要做好那个觉悟,还有路可选。 原本自己害怕的事情,现在看来十分显然。如今的谏也,对自己的心境清楚的像白痴一样。 谏也对这个人偶的毁坏,比任何事情都要…… 「…………」 少年默默地拉近人偶。 在半空中晃动的诺温,轻“呀”了一声,搂住少年。 「谏也、大人?」 「耳朵靠过来。」 别开视线,谏也很随便地把脸靠过去。 对着形状姣好的耳朵,呢喃几句。 「那、是……」 「可以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就算不能启动断罪衣,虽说只有一次起动的经验,谏也大人是得到断罪衣资格者认可的。但是……比起那种事……」 诺温弱弱地回答。 对于难过的声音,谏也露出微笑。 「……没问题。一定能做到的。」 这次,轮到人偶屏住呼吸。 明明是一如往常的少年却无可奈何地被他吸引,仿佛会永远不能忘怀般——就是那种微笑。 「明白了。」 人偶又一次垂下头。 不知为何,不敢正视少年的眼睛。 「……那么,借用一下。」 少年笨拙的手指,钻入人偶的圣职衣内。 倏地,人偶的肢体一颤。 ? ——那是,在何处进行的交谈呢。 少年在坠落途中做了个梦。 若是如此,实际标准时间只经过一秒而已。 在脱离正规时间空间的地方,谏也与那个对手相对而立。 「哎呀。终于决定成为妾身的恋人么?」 对方非常开心地笑了。 「我会遵守约定。不过,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 「我会保守你的秘密。有必要的话会保护你。但是,不会成为你的恋人。什么时候会背叛也不知道的对手,恋人什么的就算了吧。」 「真老实~」 她的样子,好像在笑。 然后,以这种形式继续说。 「那么,妾身也让你,只有一半是真的。」 湿润地感触——舔舐右手。 ? 只有一半是真的。 其中的含意,现在谏也终于明白了。 身体异常发热。 尤其是手掌的热量。 惊人的热量,在右手的皮肤内侧蠢动。 印象是毒蛇。鳞片在皮肤和肉之间削入,喙食少年的骨髓越发膨胀。比起热量和剧痛,那种感觉反而变得令自己更加舒服起来,谏也不禁感到恶寒。 那种感觉,就是妖女给予的契约之证。 「咕……啊……!」 忍受着那种感觉从骨头侵犯至脑髓的感觉,谏也用指尖拨弄。 诺温的,圣职衣内部。一边触摸着柔软的身体,少年的手指取出几根电览,拉入自己的圣职衣内侧。 「交给我……」 一边把人偶抱近,少年说。 「把你,交给我。」 「……交给您。」 人偶的声音,附合道。 那是非常清脆的,安静的声音。 只是听到她的声音,谏也就能轻松一些。 「全力回应要求。为您献出而感到喜悦的就是我。」 那句话正是献身的极致。 滴着鲜血的指尖按在人偶的后背,少年讴 歌。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随后,人偶圣职衣的圣灵机关启动——同时发生连锁。 少年身穿的圣职衣,同样发出机械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st.gee)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试行。」 「嘎……啊啊……呃啊啊啊……!」 炽热,在谏也的体内乱窜。 与此同时,展开了。 圣职衣。 不只是诺温,就连谏也身穿的圣职衣也展开了。 保留原来的样子,纯白的装甲覆盖胸部和腹部,从背后伸出酷似翅膀的长带,将少年装扮为圣战勇士。 断罪衣。 少年的那个,同样是如假包换的断罪衣。 「——试行失败。注入参数后,假想现实的试行次数发生问题。由于圣灵机关的输出不足,干涉领域和干涉度将分别定义为二十七%。」 这是第二次的经验。 本以为不会有第二次的体验。 (这……就是……!) 忍住体内燃烧般的蜿蜒,少年握紧拳头。 可以说,欺骗断罪衣的行为。 本来,谏也不能起动断罪衣。 但是现在,从诺温的圣灵机关汲取『力量』,形成假想资格者的能力,强行发动断罪衣。 (……还说……只有一半……可恶、代价……可是倍增的啊……) 谏也苦恼。 正如诺温所说,抛开理论实际成功率犹如天文学般低少。 使它变为可能的……是在谏也体内乱串的蛇。 那条蛇,仍在少年的右手中爬来爬去。 不同于断罪衣的感觉,宛如每一根神经都被舔舐、灌入毒液一般痛苦,折磨少年。 「咕……呃、啊……!」 嘴边溢出吐沫。 四肢剧烈痉挛。 眼球翻滚,拼死保留快要断绝的意识。 「——由重新定义再次试行,成功。即开始两万八千二百三十八回的试行。」 光芒,贯穿世界。 4 「……什、么?」 与妖蛾同化的少女,茫然望着那道光。 强烈、高耸的光柱,贯穿天际。 等那道光平息时,双子塔之间布下的蜘蛛网上站着一个新人影。 十七八岁、头发卷曲的少年。 收回握在右手中的白银之锁,交给抱在单手中的人偶。 当然,还记得那个人偶。刚才,险些让自己丧命的对手。不过,对于少年妖蛾没有印象。虽然在过去两次战场中见过,但是觉得不用在意,从意识中排除了。 可是,现在—— 「谁啊?你是……」 妖蛾声音颤抖。 不能移开视线。 身穿纯白的衣服,少年非常自然地伫立着。 在古代,带着自己的民众越过海的圣人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边。他的那种存在方式太过于清静,以至于这边的内面被镜子照出来一样。 而那内面,正是妖蛾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不仅如此,同样站在蜘蛛网上的妖女也非常开心似的望着少年。 「……呼~嗯。看来成功了呢。」 呢喃一声之后,妖女扬起嘴唇的一角。 那视线,那表情——包含在那张表情中的感情,〈兽〉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你是什么人!」 射出魔线。 从上空降落、从侧面奔流、从正面冲过来化作怒涛的斩击,少年无处可逃。如果要比喻它有多骇人,就好像几十个不可视的剑士一齐扑上来。而且每一把剑都可与稀世罕见的名刀匹敌。 谏也左手依然抱着诺温,右手朝侧面挥出。 然后,喃喃地说。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长枪。」 光,凝聚起来。 这次的光没有无边无际地随便射出,而是在少年的手中化为一根长枪,描绘出柔和的圆。 妖蛾的魔线从头至尾被圣枪斩尽,消灭。 「呃——!」 被〈兽〉啃食的少女,不禁被那幅光景屏住呼吸, (这就是……断罪衣……) 谏也同样,对自己作出的行为感到惊愕。 少年的所有知觉,得到飞跃性的提升。 距离一百数十米的地表上,在风中摇曳的木叶都能了如指掌。即便是在高层的强风下,站在不安定的蜘蛛网上也没有丝毫踌躇。并不是单纯的知觉力,『以此情报为准做什么为好』的判断也会由断罪衣进行辅助。 刚才截断魔线的一击,也是事先在脑海里浮现出必要的动作,而自己延着那道轨迹描绘出来而已。 (……是因为、诺温吗?) 只将视线向瞥向一边。 在自己手中,人偶露出淡淡的微笑。 诺温的电子芯片上记录了所有战斗数据。通过连接人偶的断罪衣,不只是模仿奇迹的『力量』,那些情报也一起流进来。 然而,代价很显然。 即便是现在,少年的右手内蠢动着惊人的热量。 犹如被生锈的钉子刺穿的疼痛。 诺温的身体,同样也在发出悲鸣。 尽管诺温没有说出来,这样单手抱着她,就能知道诺温在承受非比寻常的苦痛。诺温断罪衣的圣灵机关,正支撑着谏也身穿的断罪衣。使用别人的圣灵机关这一预想之外的处理也互相结合起来,代价严厉地折磨着少年和人偶。 即便如此,谏也没有停下。 少年说过,这是必要的觉悟。 那是为战斗的觉悟。 只为存活下来……为了保护自己和诺温,就算那结果导致谏也和诺温被毁也无所谓的觉悟。 不是半调子的互相保护,即便彼此破坏对方也在所不惜,情不自禁接纳的决意。 做好,这种觉悟。 「谏也……大人……」 诺温呢喃道。 「没……事的……」 不可能,没事。 但是, 「我知道。」 少年点头。 点头之后,仰望〈兽〉。 「……问个问题。」 模仿『九濑谏也』,少年问妖蛾。 「你,不后悔吗?」 「什么?」 「把那么多的人翻过来,对你有什么意义呢?」 埋在妖蛾中的少女,露出恍惚的笑容。 「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自己真实的一面。」 理当如此的样子,眯起眼睛。 「所以——我就为大家翻过来了。把大家都想知道的真面目展现出来。把冒牌的自己翻过来,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而已。就像我憧憬的那样,证明大家都有非常厉害的真面目而已!」 少女诉诸。 就像被神抛弃的信者一样,大声地。 虽然知道那声音是朝着玻璃的,谏也故意无视。为了尽可能避免诺温发现玻璃当前的变化。 妖女果然不顾这些,帮助 〈兽〉的少女一般对谏也说。 「你不是,也讨厌冒牌么!?」 「…………」 少年陷入沉默。 谏也对此产生共鸣。 不禁想要赞同。 不论对谁,真的总比冒牌好吧。更何况自己若是冒牌货,不管是谁都不能容忍。不管是谁都想成为真。 然而, 「——不存在什么真的。」 谏也说。 没有,真的。 纵然有过,那也是早已丢失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像自己这种不完全的家伙才会被拉上舞台。 正因为如此,偈自己这种不完全的家伙,必需作为『九濑谏也』告诉它。 「不管是把自己翻过来,还是对自己另眼相看,那么方便的真货是不会出现的。」 那是,跟刚才的玻璃——妖女同样的话。 「开什么玩笑!」 少女的激昂,吹过夜晚。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人家就把全部都翻过来。从头到尾全部翻过来打真的!是啊,哪怕是一个人也好找出来不就可以了!?在这种小不点都市,全部都由我翻过来!其中只要有一个能让我认可的人就可以吧!?」 少女的言语中,已经出现破绽。 最初的——把人翻过来就会出现真的,其本身就过于妄想,但现在就连目的也替换了。一边说着为了大家,结果以自我认可为优先。其矛盾终究与人不相容。 这是,〈兽〉的偏见。 尽管本来是人类,早就脱离正轨之物的思考。 将脱离正轨之物,强行重现在〈兽〉的世界——将远方异世界的理论,强行翻译为现实结构的言语。 所以,谏也已经不再犹豫。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长枪。」 再次,光芒凝聚。 圣枪显现。传说中只用一击便把龙消灭的,奇迹的具体化。 单手拿着那把枪,抱着诺温,少年向妖蛾跳去。 ? (笨蛋……那么做……!) 少年的跳跃,令妖蛾欣喜若狂。 这个少年隐藏了多大实力它并不清楚。 刚才圣枪的一击妖蛾就没有识破。根据情况也许自己会被消灭。甚至怀有这种预感。 然而,一旦在空中跳跃,行动会受到局限。双子塔也好蜘蛛网也好,除非再次着地,无法改变轨道。 伴随着涌上来的欢喜,妖蛾拍打翅膀。 描绘巨大圆弧远离的同时,解开翅膀射出魔线。 投射出的魔线,轻易超过数千。为防止被刚才圣枪一闪击退还设置了时间差,从各个角度解放。 广阔的夜空,变成少年和人偶的死牢。 无论斩断哪一方都无法抗拒的梅雨圈套。 看着那幅景象少年犹豫了一瞬,在战栗中背部被魔线刺入。 尖利的魔线在有没触感的情况下,将少年和人偶一分为二。 「成功啦……!」 激情与安心之下喘着粗气大叫。 瞬间。 〈兽〉醒悟自己被骗。 被切开的少年和人偶——渐渐模糊、消失。 「那是全息图映像。」 这时,传来声音。 「本来是用于……隐藏〈兽〉的存在,从丧神现象中保护市民,安全引导用的设备。」 诺温说。 那是比妖蛾更高的地方传下来的声音。 「幸好……在双子塔上也事先设置。为对抗〈兽〉而创建的就是这个都市。还有我。」 「————!」 妖蛾反射性的向头顶送去魔线。 〈兽〉的反应绝对不慢。 全心全力,削减一半翅膀的程度一瞬间将魔线射出的决意,身为将御陵市蹂躏至这种程度的〈兽〉而言没有任何逊色之处。倒不如说,正因为被逼到这种程度,魔线的锐气发挥的极致。 相互缠绕,围杀而来的魔线之群。 纵使这些攻击受到防御,妖蛾会得到再一次拉开距离重新布阵的时间。 然而,敌人并不是一个人。 在重重云层的间隙,繁多的星星之下,妖蛾看见白银的余辉。 少年抱着的人偶,自己将液体金属的利刃——〈圣十字剑〉挥起,将魔线截断。 然后从夜空的尽头,犹如天谴般增添光辉的乔治之枪。 「你……是……」 妖蛾嘶哑的声音,谏也已经不再去听了。 少年右手的骨头,被蛇紧紧缠住。 一吐一吐的舌头化为火焰灼烧神经,细微的吐息化为剧毒腐蚀肉体。不单是印象,实际上无法挽回的重要东西被蛇吃掉了。 你使用的奇迹是比冒牌还恶劣,蛇如是揶揄。 纵然如此谏也还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冒牌货也好。赝品也好。蒙骗也罢。 哪怕是一瞬,若能救助自己憧憬的本物,冒牌又有什么感到可耻的。 谏也想。 (本物……在这里……!) 自己单手抱着的人偶,才是无一丝污点的本物。 别人听了也许会笑。或者生气地说“在演戏吗,居然说人偶是真的”。即便如此谏也还是相信,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犹豫和怀疑。 该做什么,该怎样使用『力量』,断罪衣会告诉他。 握紧圣枪。 右手中蠢动的热量和疼痛,越发强烈、越发强烈。 越发强烈! 「诺温……交给我……!」 「——是。」 人偶的声音,正是少年保持意识的支柱。 纵使不看自己的眼睛,柔和的微笑已经刻印在脑海里。无论是盲目,还是记忆的风化,绝对不会消失的微笑。 「献给您的,就是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咆哮。 脸颊、手指、额角,留下无数划痕。是无法躲避的魔线所为。 甚至连断罪衣的装甲也开始自己剥离。使用他人圣灵机关的暴行之果,即是让负担已达极限的断罪衣早早的结束了发动。 然而,比之更快! 「谏也大人!」 凛然的叫声从背后传来。 切断无数魔线,抱着人偶的少年举起光枪。 (吃吧!) 他想。 对眼前的〈兽〉和盘据在自己体内的蛇,叫道。 (想吃就吃吧!随便你撕咬,随便你咬碎,随便你吞干。做为交换能拿的东西全部都收下,吃坏了肚子可别怪我——!) 仿佛在宣战。 将不能完全制御的『力量』,将涌上心头的激情,将自己身上一切的一切,注入在右手中的枪中。 用一个圣句凝聚起来。 断它的罪。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枪!」 光芒——四射。 从妖蛾的触觉刺入的枪,引起光之漩涡。 无比巨大的光之激流,巴不得将一切净化一般,粉碎一切现象的同时迸射而出。所到之处空气飞涨、发狂,就连隔着一段距离的双子塔玻璃也尽数融解。 苍白耀眼的破灭,就是枪本来的姿态。 妖蛾的身体被那庞大的光吞蚀……一同谏也和诺温溶化。 5 ——暂时,只有时间在流动。 双子塔,再次被静寂笼罩。 融化的蜘蛛网和玻璃还是原样,但先前的魔战就如谎言般寂静。或者融 化的玻璃,将沉闷的热气替换。 爆光逝去,被吹散的重重云朵再一次笼罩夜空。 没有晚上飞过的小鸟,〈塔〉的工作班也还没有介入。 大言不斩地说百年间都是如此般,摩天楼显得格外孤高。 此外,还有一个。 除了响彻在最上层的喘鸣。 「…………………………………………啊啊………………………………………………啊啊啊!……」 匍匐着的是,啃食了〈兽〉的少女。 如今,妖蛾不在是工艺品。 背部和手腕的一部分,缠绕着脏兮兮的线之残滓。 被圣枪之光毁灭的前一瞬间,切离构成自己的几乎所有魔线,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 「快逃……………………快逃…………………………」 少女拼命地逃窜。 (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重新编织……!) 必需重新把线编织起来。 这次才是,一定要制造出真正的自己。 那才是自己的义务。 只属于自己的神圣使命。 但是,不行。 ——光,在侵食自己。 ——光,在破坏自己。 谏也的一击,是致命的。 少女的身体擅自瓦解。 如今的姿态正是巧妙的捻线工艺品一般,每走几步少女的身体就会解开。 「啊啊……!」 少女发出绝望的悲鸣时,视界里映入美丽的人影。 少女的脸上燃起希望之灯。 「找到了……」 向她投靠。 站起不能的她,用手肘和膝盖拼命的爬过去。 「是你……让我改变……你是……我的神……」 不顾逐渐崩溃的身体,少女举起手。 朝着,同样伫立在最上层地板上的玻璃。 「不要随便把别人捧为神什么的。」 拢起长长的头发,妖女叹息道。 似乎不懂其中的含意,少女一味地向玻璃恳求。 「我要……」 泪眼滂沱,不像样地流着口水,少女越说越激昂。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傲慢〉的体现。将有利于自己的想像,硬塞给别人。那种行为,同样符合七种大罪的存在形式。 所以,少女没有想到理所当然的疑问。 能将玻璃融化、掉落的爆光之中,为何只有玻璃毫发无伤。宛如用鲜血缝制的鲜红礼裙,为何没有半点烧焦之处。 肤浅的少女,只是露出一张恍惚又心满意足的脸。 「你会……你会救我吧?我可是,因为……邂逅了你之后……才会变成这样的……!」 膝行靠近。 宛如狂热的信徒拼命挽留即将离去的圣人。 脸上挂着各种体液向玻璃接近的样子,使某种厌恶和崇高联系起来。 「我……不小心看见……你的反面特别漂亮……!所以……」 「所以,会变成这样——才不是呢。」 凛然地,妖女一口断定。 「咦……?」 就连独自耽溺于妄想中的〈兽〉,被话语中隐含的极度残酷,宛如泼了一身冷水一般打了一颤。 「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变成这样——跟妾身没有关系哟?」 眼神中蕴含着黑暗也能冻住的冷气。 充斥着比被〈兽〉啃食的少女更加根源的、凄惨的死亡氛围。实际上,少女只是看着那个眼神,类似于愤怒和依存的感情消散在虚空中。 伫立在眼前的少女,是太过遥远、太过卓绝的存在。 那份美貌。 那份邪恶。 还有,那份〈傲慢〉亦是。 「骗人……」 少女一边后退,一边用微弱的声音摇头。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你不可能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 妖女嘲笑道。 「世界中的不幸也好,你太弱的事情也好,跟妾身的邂逅让你变成这样也好,没有明确的理由。能说的,不论到哪里只有一句。」 眼睛,俯视着少女。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正视,少女却完全没有喜悦。 只是,身体不住地打颤。自从被〈兽〉啃食之后,一直没有想过的问题,第一次想起来。 终于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妖女是谁? ——反面又是什么? ——究竟,自己憧憬了什么? 「对。能说的,只有一句。」 抬起食指,玻璃的瞳孔微微发光。 终于,少女明白了眼神的含意。 「你只是……运气比较差而已。」 那不是看平等生物的眼神。 人类面对食物一般——纵然感兴趣,也只是单方面踩踏——就是那种眼神。 朱红的嘴唇带着骇人的淫猥气息咧开,嘲笑。 「所以,现在的你,看起来好好吃。」 ? 过了少许,妖女转身。 ? 赶到最上层的展望台时,雷胡拉脸上的紧张变得更深。 身上断罪衣的装甲,出现巨大裂痕。 与地表发生剧烈冲撞前,少年通过与断罪衣融合的炮门反动力,侥幸避免了致命伤。 径直爬到双子塔上,黑皮肤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看似在哪见过的人影,站在那里。 ……不。 这个人影,认识吗? 当真? 「玻璃……大人?」 用干渴的喉咙,叫她的名字。 「哎呀。」 少女转过身。 总觉得在转过来的途中,笑容的性质变了。 面向这边时,站在那里的是雷胡拉认识的、清秀少女的微笑。 「太好了……雷胡拉先生。」 「谏也哥哥和、诺温在……那里……奇怪的蜘蛛网附近。快……去帮他们……」 就像绷紧的线断了一样,少女踉跄了几步。 雷胡拉跑过来支撑住。 像羽毛一样轻。连〈兽〉也不会畏惧的勇士,身体竟比普通少女还要轻。 「……玻璃、大人?」 黑肤色的少年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然后,缓缓地环顾四周。 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掉落的几根脏线,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 手指,很自然地触摸短项链。 许久,年轻的异端审问官严肃的表情没有松散。 终章 谏也恢复意识是在两天后。 幸好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尽是些麻烦的检查和写报告,再过一天就可以形式上出院。 穿衣服刚做完各种准备时,病房的门开了。 少年狠狠地瞪视前来探病的人物。 「哟,看起来精神比什么都好~」 「闭嘴。这次一直都在偷懒吧,这个烂眼罩。」 「就饶了我吧,都已经是老头子了。亲临战场之类的,对身体勉强的事情就不要让我做了哦。」 暧昧地笑笑之后,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行敲了敲肩膀。 实际上,妖蛾引起的损失十分惨重。 妖蛾的存在本身可以通过封锁地区和全息图投射隐藏起来,可是被切断的仓库街和坠落时喷气式飞机后部引起的爆炸事故规模十分庞大。 尽管御陵市的构造和〈塔〉的工作班擅长重建,这般规模的事故情报操作、最低限的隐蔽工作需要相当大的劳力。 「而且……不是解决了么?」 「……」 绣有狮子的眼罩旁边,青年神父的只眼恶作剧般观察这边。 「不是,发动了断罪衣么?」 「你……难道?」 少年语塞。 恐怕,这就是卡洛的目的吧。 最终,谏也会使用断罪衣的。 结果,那种想法成为了事实。 虽然还不成熟——倒不如说是规格外——“利用他人的圣灵机关”这种犯规的行为,但是谏也自己使用了断罪衣的事实并没有错。 不过。 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潜藏在玻璃的里面——另一个玻璃,赋予谏也断罪衣的使用权,这个事实卡洛是否理解呢? 或者,那个玻璃的真面目是——? 「你,对玻璃——」 「嗯?」 「…………」 看见卡洛歪着头,谏也把话憋回去。 「……不,没什么。」 摇头。 没必要自己揭穿。 毕竟少年有了约定,保守那个妖女秘密。 看了一眼摇头的少年,忽然卡洛的眼神仿佛望着远方。 「——是蝶吗?」 「啊?」 「在诺温的战斗记录里看见,那〈兽〉把自己认定是蝴蝶。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执着。那种自己欺骗自己的大罪,大概是〈傲慢〉吧。」 即使不知道那个妖女和〈兽〉的谈话,卡洛还是得出同样的结论。 「…………」 谏也,想起那个时候的对话。 ――『你不是也,讨厌冒牌货么?』 那时,被妖蛾啃食的少女说。 谏也不能否定那句话。 比起冒牌,还是“真的”好。 同样,比起蛾那个少女觉得还是蝴蝶好。 「蝶也好蛾也罢,明明没什么分别……」 「诶?」 谏也回过头,「哎呀,不知道吗」,卡洛扬起一边眉。 「鼓槌状的触觉也好,翅膀的形状也好,翅膀的折叠方式也好虽然众说纷纭。但是蝶和蛾从生物学上没有什么区别哦。」 「那,为什么……」 「所以,」 青年神父摇了摇头。 「如果说有的话,那一定是……见者或自己想太多了。」 冒牌与,本物。 那是,对谁而言的冒牌。 对谁而言的本物。 那只妖蛾……它想成为谁的本物呢。 「不管怎样,辛苦了。」 想伸手去摸天然卷头发的神父,被少年粗暴地推开。 「别碰我混蛋!」 「啊啊,真过分。为了营造职场气氛,明明是真心诚意地肌肤之情……」 「你是故意的吧!很明显是找碴!」 「……怎么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 少年凶暴地露出牙齿。 「嘛~嘛~」 卡洛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谏也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 「有一件事,想问你。」 「哈啊……」 面对卡洛心不在焉的脸, 「玻璃,怎么样了?」 如是问道。 ? 玻璃的病房,就在谏也接受检查的御陵中央大楼的医疗楼层。 敲响挂着“特别房间”牌子的门,一个人影走出来。 「――又是你啊。」 表情好像睡迷糊的女医,看到少年闭上一只眼。 二十五岁左右。在衬衣上粗枝大叶地披着白衣。烫过的卷发用廉价的橡皮筋绑着,嘴里叼着糖果,棍子的一端沿着8字旋转。 之前见过一面。谏也还知道她是直属卡洛同时也是玻璃的主治医。 「我是……」 刚要说出名字,被女医单手制止。 「知道哦英雄大人。再说住在这个楼里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自从你来了之后,很少有人来接受指导了。」 「指导?」 「毕竟是压力较大的职业。当然需要做些指导。而且有你这种偶像在,丧神现象的照料也会减少,恢复变快。嘛,没有正式的依据,只是我的经验而已。――要找玻璃的话在里面哦。探病ok。」 轻挠着头,从嘴里取出糖果给谏也。 「会见之前吃不?新口味的朴蕈草莓味。」 「开玩笑的吧。」 「嗯?不要吗?超好吃的哦。」 手里拿着颜色异常恐怖的糖果歪着头的女医,谏也用尽可能完美的笑脸从身边通过。 打开里面的门,阳光倾斜地照射进来。 白色,清洁的房间。 黑发少女坐在床的一端踢腾着双脚。 从那个姿势倏地发现少年的来访,猛然跳起来。 「谏也哥哥!」 「玻璃小姐,身体还好吗?」 「是、是的。没有受伤。基本上都是检查。这次比较仔细些,所以才会住院。」 紧紧抓着床单,少女低头。 「…………」 即是说,那个妖女的存在没有在检查中暴露。 既然是住院检查,相应的仔细些才对。虽说结果会晚一些才出来,果然那个妖女可以使教团的检查无效化。 按照约定守住了秘密,这该感到高兴么。 谏也沉默下来, 「我……我,是不是又做了奇怪的事情?」 玻璃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奇怪的事?」 「那个……〈兽〉的战斗中……虽然似梦非梦……那个……这个……好像在谏也哥哥的手上……吻……了一下……」 「――」 谏也按住右手。 那是梦中的场景,而且少年的右手上仍残留着轻微的灼热。 契约的,灼热。 「没关系。」 少年尽可能露出平静的脸,说。 「梦就是梦。这次玻璃真是帮大忙了。」 「是、是吗。」 玻璃脸上略带可惜,眨了眨眼睛。 这般年龄相仿的动作,对于这个少女而言非常新鲜。 「那个、谏也哥哥――」 「什么?」 少女仿佛下了狠心想说什么,而少年就要点头时。 从背后传来气息,谏也猛然回头。 门帘被翻开。 「……失礼了。」 「――雷胡拉。」 谏也说。 黑肤色摇晃耳环的少年神父,正站在那里。 手中,抱着以百合为基调的花束。 「谏也大人……」 黑肤色的少年,脸上带着惊讶之色缩回花束。 谏也转向玻璃。 「为什么,雷胡拉先生会?」 「啊……是的。事件结束之后,每天都会过来探病。明明雷胡拉先生也受了伤。」 玻璃过意不去似的缩着头。 「是吗……」 说着,谏也感觉到背脊划过一丝寒意。 不单只是过来探病。 也是……对玻璃的监视吧。 在这个御陵市,对有着异端嫌疑的事物冷酷地进行观察。 异端审问官。 靠近谏也的耳边,黑肤色的少年轻声说。 「对怀疑冒牌的事,向您赔罪。」 雷胡拉戴的耳环触碰少年的脸颊,留下讨厌的冰凉感。 「非常抱歉……可以的话,请把我说过的话忘掉。」 全然,看不出道歉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把曾暗示异端审问官立场的事情不要说给别人。 即便谏也宣扬,对于雷胡拉不会构成任何问题。 没有证据。单单只是雷胡拉说了些让人联想那个称谓的话。虽然事态变得有些棘手,但仅此而已。 同时,这句话也是对谏也的牵制。 这个黑肤色的少年,对谏也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拭去。 至多只是把怀疑的理由抹去而已。 想必监视还会继续,谏也的行动中若有个不慎,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进行审问。 谏也明白。 因为,自己在说谎。 正因为在说谎,对对方的谎言也会十分敏感。 「……请多指教。」 雷胡拉伸出右手。 端正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非常沉稳,犹如模范神父。 「这边才是,请多指教。」 摆出『九濑谏也』的笑脸,少年回应他的握手。 在旁观者的眼里,想必是无比明朗的景象。 「三个人,才对吧?」 从局外伸手过来,两个人转头。 玻璃微微嘟着嘴,把自己的手放在两个人的手上。 「请不要把我当成局外人。」 听了玻璃忿忿不平的发言,两个少年神父微微苦笑。 ? 两个人走后,玻璃“扑通”躺在床上。 抱着心爱的绵羊布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叹息的同时低喃。 「谏也哥哥……果然记不起来了吗……」 玻璃没有喷气式飞机被截成两段之后的记忆。 但是,听说了谏也使用断罪衣的事情。所以本以为少年的记忆也随之恢复,少女有了些许期待。 然而。 果然,少年还是不记得。 难道,今后再也想不起来了吗。 「…………」 想到这里,有些悲伤。 少女能在御陵市战斗到这般地步,是以圣战的回忆作为支柱的。 不想无所事事地死去――这种非比寻常的焦躁感和那份回忆,成了少女的原动力。让普普通通的少女与叫作〈兽〉的怪物抗衡。 即便是现在,为少女鼓起勇气的,正是曾经见过的少年的身影。 与无数的〈兽〉战斗、圣都消失时,救助彷徨中的自己的,少年的笑脸。 (可是……) 不过,也有过开心的事。 去美术馆之前,凝固的表情。 诺温倒下时,无可奈何地扭曲的脸――纠结。 虽然自己以前不知道,那也是谏也哥哥的真实面貌吧。 所以,心跳有些加快, 「手,好温暖啊。」 望着自己的手,少女浮现出羞怯般的微笑。 以前九濑谏也的手有些冰凉,在这两年体质发生变化了吗。 玻璃把自己手中的绵羊连同淡淡的回忆一起抱紧,在床上翻身。 只有一瞬,病房的镜子里映出那个少女的脸。 只有那张嘴唇非常淫猥的微笑之后――马上淡去、消失。 ? 走出中央大楼回自宅之前,谏也走近四区的御陵学院。 虽然是假日,只要有id卡就能出入。 从后门进去直线走了一会儿,马上被睥睨学园的银十字架挡住。 教会。 (……真是的,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少年不禁挠头。 难道已经习惯作为神父的行动了么。作为消遣把玩胸口的十字架,谏也歪着嘴。 绕到庭园,止步。 因为,那里伫立着身穿圣职衣的白银人影。 虽说猜到会在这里,对持有那种预感的自己,谏也轻声叹气。 因为不禁想到,自己是为了见这个人偶才会来这里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在维护中吧?」 「还要再维护一个星期左右。但是,听说谏也大人出院,得到了半天的外出许可。拥有准备食物职责的就是我。」 转身,诺温把手中的东西提起来。 小小的篮子。 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少年嗅了嗅。 「那,为什么不是在家里?」 「因为,四天前预定在这里进餐。推测出,来这里的概率是七十八·三%……而且,还利用御陵市的网络确认过。」 「哈?那完全是公私不分吧?」 「万分抱歉。」 人偶一脸认真地低着头。少年也没有继续吐槽,跟着她走向往常的亭子里。 大理石制成的白色亭子,尽管在夏日的阳光下也没有陈旧感。 找个适当的长凳坐下之后,诺温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 「请谏也大人也坐下。」 「啊?我就算了。篮子里面是三明治吧?既然这样就算站着也能吃。」 「坐下。」 「嗯、嗯嗯……」 被奇怪的迫力压住,少年坐在椅子上。 一副满意的样子点头之后,诺温打开篮子――某种意义上符合谏也的预测――某种意义上丰富的违背了预测。里面夹着五花八门的食材的三明治。 「请慢用。」 「啊……嗯、嗯。」 顺她的意,拿起最一端的腊香肠三明治大咬一口―― 「……真好吃啊。」 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 就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跟一个人在家里吃时完全不同。 明明传至舌头的感觉没有太大差别,心里异常的高兴。 「这里还有茶。虽然是香草茶……」 热水瓶附带的杯子里倒上香草茶,递给谏也。 为了应对夏季气候冰凉清爽的茶水,润湿少年的喉咙。 「呼啊……」 对此,少年瞪大了眼睛。 从来没想过,茶水是用喉咙品味的东西。而且腊香肠和芥末的搭配特别美味,三明治还没咬下去就已经增添几分美味。 不知不觉伸手去拿第二第三个三明治。 吃完一个咕嘟咕嘟灌一大口香草茶,变成永久机关不停地循环下去。 由于吃得太急,途中卡在喉咙里。 看着拍胸口的谏也,诺温露出淡淡的微笑。 然后, 「――谏也大人,不喜欢冒牌吗?」 忽然开口问。 「又是那事啊。已经够了。」 「可是……」 没等诺温说完,谏也伸出沾着芥末的手指。 「不管我是冒牌还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剑我的盾吧。既然这样,你就做好被我用到毁坏的觉悟吧。」 用粗鲁的态度说。 「……是。」 非常开心似的,捂着脸点头。 「不要顾虑,你也一起吃吧。你的伤不至于不能吃东西吧?」 「是。那么我开动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吃三明治。 又像是在咀嚼这次的事件。 虽然觉得应该说很多话,但又觉得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虽说是用别人的圣灵机关但发动了断罪衣的理由和关于另一个玻璃的事情,还不能对诺温说。 谏也在这座城市孤身一人的状况仍然没有改变。 可是,与这般现实不同,有着不可思议的满足感。 感觉到微薄的羁绊。 仿佛听见从远方传来蝉鸣,谏也抬起脸。 「啊啊,对了。」 突然开口。 「木头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想要的、东西吗?」 看着呆然若失地侧着头的诺温,诺温歪嘴唇。 「既然你要成为我的剑和盾,当然要有回报吧。不然不公平。反正,教团不会给你工资吧。」 「谏也大人生活需要的资金的话……」 「那不是你的私物吧。」 「…………」 暂时,诺温认真考虑起来。 刚好过了十秒,得出答案。 「只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哦哦,说说看。啊,先说在前头,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还有,要求巨额资金我也会困扰。」 「大概,谏也大人可以毫无问题的实行。而且与金钱无关。」 「那就说吧。」 「是。」 点头之后,人偶把头靠过来。 「嗯?」 「请摸摸我的头。」 「哈?」 大概,那是自从谏也到御陵市以来,最傻的表情吧。 过了很长时间,嘴巴一张一合之后, 「……好吧。」 手伸到银发之间。 尽可能粗暴地抚摸。 即便如此,人偶好像非常开心似的加深微笑。 「什么啊,那张奇怪的脸……」 「没什么。」 对于谏也的话,诺温轻轻闭上眼睑。 因为她想起。 几天前,十分焦躁地烦恼的事情。 不知如何接触谏也是好时,没能明白的事情。 「像这样……让谏也大人……摸摸就好了……」 然后,非常舒服似的,脸靠近少年圣职衣的胸口。 随后,扑通,靠过去。 「诺温!?」 脸色突变的少年,马上呆然瞪圆了眼睛。 呼—,因为听到安详的鼻息。 「喂,别睡!别睡啊喂!笨木头呆!这种事不在约定范畴内啊!」 就连那慌张的声音。 不久后,融入耀眼的夏日光辉之中。 后记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断罪衣』第二卷,平安为各位奉上。 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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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卷期待的读者,托各位的福出了这一卷。 这次第一次发现『断罪衣』的读者,大概从这第二卷开始看也不成问题,所以请放心的拿到收银台吧。 本编愈发激烈。 谎言,信仰,战斗。 每个人物的想法、异形的混战情景、还有这次的新登场人物,竭尽全力从正面写的。相对的,总觉得自己的喜好展现的太直接。身为作家应当控制一下……虽然这才合理,不过由着情绪写也是一种乐趣。 读者的各位也能感到乐趣就好了…… 话说回来,本月预定几乎同时出版两册书。从两个编辑部大方地说“做做宣传也可以哦—”,我在此也做个报告。 大概在三月一号,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会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在这几年一直在写的系列,若能稍稍看一下,三田诚会非常高兴的(笑)。 最后,紧接第一卷负责美丽插画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作品中神学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提供想法的朋友y君、本人在忙碌中做了各种日程调整的编辑y先生、不仅在每年忘年会中闲谈魔法话题,这次通过『魔法禁书目录』女主角·茵蒂克丝做推荐文的鎌池和巴先生道谢。 还有,当然要对读者的各位,至最大级别的感谢。 下次大概会在夏季再会。 尽可能增加学园章节是我个人的想法。 二??九年一月 一边读着菊地秀行的『エイリアン默示录』 序章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干燥的空气,突然有了粘性。 每当需要展开断罪衣时,卡洛·克莱门蒂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由圣灵机关和集成回路形成的限定量子干涉场。那极小的世界里直接联接资格者的感觉器官,是为了使能够容纳的情报增大数十倍。能让资格者化为圣人的世界中,强行加速脑的处理速度,能将刹那的时间延缓成犹如看慢镜头一般。 将一切,变迟缓的世界。 卡洛身穿的――圣基道霍的断罪衣,是重机甲型构架。机动速度也与此对应,只有二阶梯程度。即便如此,在地面上走动的生物没有比卡洛更快的。 所谓断罪衣,就是能如此夸示压倒性的性能。 准确地说,是断罪衣制造的世界。 一边只对需要的情报进行取舍选择,卡洛穿过圣都的旧市街前往城壁。 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都市,地形已经完全掌握。 曾被歌颂为城堡都市的圣都里,至今仍现存着很多城壁。正因为这些古城壁有着相当的历史和圣性,在〈兽〉的『力量』下也会屹立不倒,成为圣战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静静地,朝一扇城门跳上去。 隐蔽气息,强化五感。 在这一瞬也不忘更新无线中〈兽〉的情报,与自己的感觉重合起来。 融为一体。卡洛意识到断罪衣与自己的隔阂,将其消除。沦为能把模仿的奇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容器』。不,那种感伤也不需要。不需要。排除。――零点几秒。全神贯注地利用五感捕捉的情报,与无线的情报联系起来。 抬起头。 从城壁的对面――数百米前方的小山丘边,卷起一道光。 黄金的,神圣之光。 是谁引发,不言而喻。 九濑谏也。 与卡洛·克莱门蒂四人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同伴。 身穿纯白的断罪衣,少年挥舞圣乔治之枪的身姿,不论哪一点都不逊于传说中的圣人。 手持光枪的新圣人。 (――――) 看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不禁会产生那种印象。面对形似巨锤的〈兽〉,光枪没有丝毫胆怯,从正面迎击。 光,在途中一分为二。 颜色漆黑。 九濑谏也和另一个支援前线的断罪衣资格者,斩落了〈兽〉的一击。 这一方与谏也成对比,是个身穿漆黑断罪衣的剑士。 右肩是酷似鬼脸的异形,左肩则是让人想到圣母的女人的脸。即便是试验型构架,形状极似异端。挥舞着接近两米的骇人大刀,剑士轻轻扬扬下巴。 眼睛朝这边一瞥。 快点过来,好像在催促。这次可是有复数的〈兽〉呢,如是说。 「……哈。」 卡洛的嘴角浮现出笑容。 此时,已经从城门跳了起来。四人一组。最后一人进行远距离支援。自己的任务是掌握整体战况,并利用圣基道霍的加护保护那两个人。 ……对。 必需守住。 纯白与漆黑,看着两个资格者的身影,青年的心里产生某种确信。 (结束了。) 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想。 长达一年的圣战,必需画上休止符。 (圣战就要结束了。英雄们就在这里。) 这样觉得。 这样确信。 现在的自己,将在流传后世的传说之中,卡洛对此坚信无疑。 圣都陷落,是在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月后。 第一章 学生会 ——你就作贫穷人的保障, 作困乏人急难中的保障, 作躲暴风之处,作避炎热的阴凉。(译注:以赛亚书25:4。) 七月后半――御陵市·第四区。 御陵学院的大庭园。 座落于学院中央距教会较近的这个庭园里,栽着以百合为主的各种鲜花。直到上个月还傲然开放的叶蓟已经完全不见,如今引人注目的是红艳蕉和向日葵等夏季花。染上夏色的庭园,仿佛在太阳的祝福下欢喜雀跃。 充满光明的世界。 营造七色彩虹的喷水飞沫。 四处传来学生们的嘈杂声,无比和平的日常风景。 在这番景象的庭园一角。 用大理石制成的小亭子里,突然发出叫喊声。 「终……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结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不禁让人想加上拟音效果的过度演技,拳头指向天花板。 在小小的拳头带动下,轻轻摇晃的短发。 眼镜下淡淡的雀斑惹人可爱。 御陵学院初中部学生会·会长助理,架城真雪。 「结束啦!结束啦期末考试!再见啦临阵磨枪的每一天,returned我的自由!啊啊,祝福的世界快来吧!神并没有死!哈利路亚!」 甚至举起双手摆出万岁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嘿嘿发笑的嘴唇无疑是幸福的极点。就这样死去想必也会无怨无悔吧。 然而,世界并没有如此简单。 「还没结束哦。」 那是,给真雪的幸福泼冷水的声音。 同样是初中部学生会·副会长,长岡静佳就座在正对面。 雍容华贵的语气,加上优雅的微笑。犹如书道名人一笔勾勒的柳眉,与细长而清秀的眼睛相搭配,不论男女牺牲在那外貌之下的学生不计其数。 只不过,性别是男。 身上的校服,仿佛出了差错般是男生用西服上衣。身为只用一代就创造御陵学院『想请来当女友的男友排行』的强者,顺便变声期被丢掉哪里也是个谜。 「补习,不是整整挂了三科吗?」 「啊、呜啊……」 真雪瘫软无力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好像在说“只有那件事饶了我吧”一般蒙着脸,然而静佳的追究没有停下。 「说起来,上课有好好听讲吧?明明一日元不少的记住学生会各费用,为什么不擅长历史、生物等需要背诵的科目呢?」 「因、因为,教科书看着就会打瞌睡嘛。如果是跟会长有关的数字看着就让人陶醉,妄想着这些数字在烦恼会长、喜悦会长就能多吃三碗饭,顺带一提如果还有照片之类的,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嘴角的口水就当作没看见,不过辩解就直接跟本人说吧。」 「……呼唉?」 听了静佳的回答,真雪愣愣地歪着头, 「――倒不如说,怎样才能忘了我的存在。」 第三个人影,叹了口气。 吱吱……真雪就像生了锈的发条一样生硬地,再度回过头。 「啊……!」 在那里,学生会会长、朱鹭头玻璃露出一如往常的温和笑脸。 「噗啊,会、会长!?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从一开始就在。――是啊,我说身为学生会会长想了解成员的成绩情况,不过你好像除了结束以外没有任何其它感想呢。就连成绩的事情也。」 轻轻地,颔首回应。 绝对零度般冰冷的眼神。 如果说副会长的静佳是温和的宰相,这边就是冰之女王。 在御陵学院拥有压倒性权力的女帝,对自己的助手少女轻声问道。 「我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吧。――身为学生会成员,应该成为学生的模范。」 「啊啊!是!说过!说过!」 「是吧?清清楚楚地说过吧?既然说过了还要补习……应该怎么处置呢?呐,静佳。」 话头再次转向副会长,拥有绝世美貌的少年纤细的手指抵着下巴。 「……既然这样,等补考结果出来之后再作决定怎么样?」 「补、补、补考结果?」 真雪眨了眨眼睛,声音尖锐起来。 「补习的最后,不是还有一次考试么?根据分数,学生会做出相应的处置,您看如何?」 「啊啊,这个主意不错。趁现在好好想一想怎么处置。……比方说,作为学生的模范,清扫校内一个月之类的怎么样?」 玻璃莞尔一笑,说。 从那语气,感觉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成份。 宛如实事求是,告知天命的预言者。 与此对比,真雪的脸色因绝望而苍白。 「我、我说我说我说!?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会长,您也知道这所学院有多宽吧!光初中部大概就能十二分的确定死亡,能不能稍微手下留……!」 「不痛一点,还能吸取教训么?」 拼命求饶的真雪,被玻璃冷酷地推开。 顺势,真雪的视线掉过头。 「对了,谏也先生救救我!」 为寻求帮助叫道。 「……哈?」 谏也一愣,不由得提高嗓音。 随后。 玻璃用闹别扭的眼神,窥探这边。 「……咕。谏也哥哥,想袒护真雪吗?」 「不、袒护什么的……」 慌慌张张举起双手。 在场,只有一个不是校服,穿着圣职衣的少年混在里面。 年龄比玻璃一行大一岁或两岁。 一副大好人的脸上跳出巨大的问号,是因为人生经验的不足吗。 然而,领口却挂着略式肩带,表示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已经是司祭身份。 于是, 「那个、就算跟我说……」 少年神父――九濑谏也,语无论次地说。 ? 「那个、就算跟我说……」 谏也挥挥手,当真觉得为难起来。 因为眼前的谈论,对于少年太过疏远。 仿佛直视太阳一般,甚至觉得耀眼。 初中部学生会也好,朱鹭头玻璃也好,明明是在这一个月左右里近身接触的人,至今少年还没有习惯。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因为,实际上少年并不是神父。 九濑谏也这个名字,原本就不是他的。 (……谁叫我是伪物啊。) 把明摆着的事,放在心里嘀咕。 伪物。 这便是少年的真面目。 九濑谏也是以一年的契约为由被派遣到这个都市的――叫作『九濑谏也』的昔日英雄的代理品。 而且,虽说是英雄,也很少有人知道。 有关系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与两年前的圣战有关系的教团人员。 若是一般人,听了“以宗教恐怖袭击的名义封锁起来的中东圣都事件,其实是由人类的天敌毁灭导致的结果”之类的话,只会当作是在吹牛。 ――更何况。 称作〈兽〉的人类天敌,如今就盘踞在这个都市。 (……可恶。) 谏也不禁想起讨厌的事,咬紧臼齿。 少年回想起在这一个月里遇到的怪物。 虽然自己也想一笑了之,但那些怪物并不是虚假或妄想。这副身躯所受的伤和疼痛便是不可动摇 的证据。伤虽然几乎痊愈,但烙印在脑海里的冲击不会抹去。 不可能忘记与〈兽〉对峙时的恐怖。 正因为如此。 这个日常对于谏也非常遥远。 就像深棕色的电影一样,酸甜又满是谎言。 因为如今的少年已经知道,这份平静的日常也是戴着单薄面纱的伪物。 (……到处都是谎言啊。) 一边自嘲地想。 就这样保持沉默时,脸被影子遮住。 「――谏也哥哥?怎么了?」 玻璃一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不,没什么。」 非常自然地戴好『九濑谏也』(优等生)的面具,谏也摇头。 这种演技,如今能像条件反射地做出来。 然而, 「既然如此,就请多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玻璃把手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向前逼过来。 「毕竟谏也哥哥也通过卡洛先生的推荐兼任了学生会顾问。」 「但、那是……」 咕,少年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玻璃不满的脸也越来越逼近。 从近处看,少女的五官更为端正。仿佛看穿了这一方的瞳眸。显出性格刚强的鲜红嘴唇。不论举出哪一点,有如玫瑰化为人,隐含着高尚品质。 存在着令这一方不得不受吸引的某种东西。 「…………」 「谏也哥哥?」 从极近距离被叫,谏也不禁僵直。 从座在亭子里椅子上的姿势,不可能再后退。 随后, 「就是嘛~!既然当上了顾问,平日里怎么能少了亲密接触!」 无比轻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咕!) 被追问的谏也保持着那个姿势,以猛烈的势头只把脸转向斜后方。 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啊”。 当然,不用问也能知道。 高个子有风度,还有一脸坏笑。 比起这些,最引人注目的是堂堂盘踞在左眼上的、织有狮子刺绣的眼罩。 不论怎么想都不符合神父这个职业的打扮,在这个青年身上却意外的合身。不但如此,跟谏也戴着相似的肩带,毋庸置疑是红衣教主之红。 证明这个青年拥有着超过数十亿人的圣灵教信徒中,只有不到两百人的红衣教主地位。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行。 将少年培养成『九濑谏也』代理品的肇事者。 「卡洛……!」 谏也差点暴露出本性,红衣教主代行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有什么事吗,谏也君?」 「……没有。只是,为什么brother(兄弟)·卡洛要推荐我当学生会顾问?」(译注:之前好像忘了说明,基督教男信徒之间以兄弟相称,女信徒之间以姊妹相称。) 「那是因为,谏也君是个热心的人。我在教团有很多事要忙,但是学校又不能放着不管。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想介绍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材。」 「就是啊!谏也先生年龄差不多而且还好说话!」 这时,真雪拍手赞同。 (就、就会乱拍手添乱――) 心里想着,却又不能反驳。 看着这样的少年,卡洛给予极其虚伪的赞赏。 「啊啊,在学生方面也有人望真是太好了。如果不会给谏也君造成负担就好了呢,没问题吧?」 「是、是的。没有问题。虽然学疏才浅,我会诚心诚意地效劳。」 为了不让微笑变僵,谏也拼命忍住。 纵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从『九濑谏也』品行端正的『设定』来考虑,在这里只能露出笑脸点头。 「太好了。这样我也能轻松一些。」 卡洛抚着胸口说。 (可恶!不要为轻松之类的理由塞给别人啊,这个烂眼罩!话说学生会什么的完全不懂啊!) 谏也内心呼喊。 本来就没有学园生活的经验。 冒充『九濑谏也』之前接受过灌输授课,好歹还能装装神父的样子,但是关于学生会顾问就连做什么工作都不清楚。 这个整天笑咪咪的神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哎呀,不用想的太复杂,只要监护着学生会就可以了。这样学生才能安心地讨论议题。」 仿佛读出了想法一般,卡洛说。 这种无懈可击的地方,越发叫人觉得可恨。 「――说起来,卡洛神父在一起开学生会会议的时候只会睡觉。」 「呃,还真是说到痛处了。」 静佳锐利的吐槽,眼罩神父听了挠挠头。 随后, 「话说回来,卡洛神父为什么会在这里?体育祭的预算草案和暑假各社团合宿的日程预定会在明天的会议中决定,已经把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哦?」 玻璃作为代表问道。 「不,今天只是给人带路。」 「带路?」 「是的。这里的教会,将迎来新的司祭。」 点头之后,卡洛扬扬下巴,从背后出现另一个人影。 年纪大概跟谏也差不多。 细长的脸型,是印度或巴基斯坦系。黑肤色的领口戴着叮当作响的短项链,纤细的手指也分别戴着指环。形状姣好的耳朵上挂着耳环,人影每动一下都会跟着轻轻摇晃闪耀。 和谏也一样穿着圣职衣――黑肤色的少年修道士。 「――――!」 倏地,谏也站起来。 「雷胡拉……先生。」 「……非常抱歉。突然过来报到。」 与言表相反,完全没有抱歉的样子,黑肤色的修道士低头。 名字叫,雷胡拉。 与卡洛和谏也一样拥有断罪衣,教团方面的――。 「玻璃大人,在那之后身体没问题吗?」 「啊。是的……」 玻璃轻轻点头。 「唉、唉、唉、唉、还认识会长吗!?」 雷胡拉,朝提问的真雪转头。 「是的。两周前,来这里没多久就添了麻烦。……我叫修道司祭的雷胡拉。非常抱歉,请多指教。」 「非常抱歉什么的,完全不会啦!哇哇哇,这可是重大新闻啊重大新闻!把照片放在学生会网站上可以吗!?可以吧!」 一边喋喋不休地吵着,真雪用手机拍照。 「…………」 谏也没有动。 眼睛一眨一眨,交互看着卡洛和雷胡拉。 「这里的、教会……那是……」 「是哦。当然,就是跟谏也君在同一个职场工作的意思哦。」 卡洛为少年的想像做明确的保证。 谏也确信,那张嘴上默不作声的笑容,毋庸置疑是为这一瞬间而做出来的。 (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超级烂眼罩!) 就连心里的恶骂也变得空虚。 「虽然非常抱歉,再次请多指教。brother·谏也。」 用流畅而又无机质的发音,修道士雷胡拉说。 2 「――那个家伙真的是白痴吗!?想什么能变成那样啊!」 总算能用谏也原来的声音大叫,是在三十分钟后。 静谧的圣堂里,回荡着隆隆的声响。 教会内部。 当然,是御陵学院的教会。 之后,谏也 绷着脸告别庭园,回到教会。 虽说是同一个教会的司祭,雷胡拉还要到其它地方转转,还没回到这个教会。 所以,座在长椅上的谏也,尽情地露出本性发起牢骚。 这时从旁边, 「非常辛苦的是谏也大人吗?」 柔和的声音问道。 「诺温吗。」 圣堂的入口,伫立着拿盆的人影。 就连那轮廓也十分美丽。 黄金律(黄金分割)。 那是最能引起人类美感的数字比率。如果说在生物身上也能适用――若是如此,那人影正是黄金律的化身。 从彩色玻璃射入的阳光中,轻轻飘动的双马尾银发。 误以为紫水晶的双瞳。 端庄的修女用圣职衣,被称作诺温的少女型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如果是内行人,都会注意到步伐以厘米单位相同。 「不是家里,居然在这个教会作出那种发言觉得非常罕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 面具也没戴,谏也用鼻子哼了一声。 除卡洛以外另一个知道谏也真面目的人,就是这个诺温。 不。 严格说来不是人。 人偶。 正式名称是,伊芙·kadmon系列·ek—09h。 教团制造的、为了与〈兽〉战斗而存在的人偶,或许作为第九祭器的姿态才是诺温真正的身份。 「……你、受的伤――」 还没等少年说完,诺温轻轻地把手伸过来。 「――这个,请慢用。」 「昂?」 伸过来的是,冒着热气的茶杯。 「这是啥,红茶吗?底下还有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蜜饯茶(fiture tea)。」 「…………」 fiture,就算这样说谏也还是不明白。 原先居住的孤儿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从那里出来之后也是苍白的牢狱之中。在填鸭式教育中学习的也尽是些有关圣灵教的内容,刚来这个都市时连浓咖啡和混合咖啡的区别都不知道。 (……记得先前叫作uva(红茶)的茶非常苦。) 提心吊胆地拿起茶杯。 下狠心把茶倒进嘴里, 「……好甜!」 谏也睁大眼睛。 「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很好喝。」 说着,咕嘟咕嘟忘我地喝了起来。 含在嘴里才发现,沈在底下的是草莓果酱,甜到让人头脑发麻。 只见人偶正观察这边的神情,然后满意似的绽开笑容。 (真是的……) 谏也沉默。 总觉得,太狡猾了。 这个人偶,正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人偶,才会侍奉主人。 这一点自己很清楚。 可是。 纵然那种理由是事实,对持有人形的事物注入感情,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说――太狡猾了。 (……真是的,这家伙的设计者到底想什么呢。) 轻微地,讽刺般扭曲的表情。 告诉自己没有其它意义之后,谏也开口说。 「……伤已经痊愈了吗?」 刚才没说完的话。 「您是指谁?」 「当然是你。之前和〈兽〉战斗,还是两周前的事情啊。」 「…………」 人偶有些反应迟钝。 由于预料之外的举动,有如电脑停止的反应。 然后, 「……是。」 露出格外开心的表情,诺温点头回应。 「暂时还没有〈兽〉的迹象。所以这两周全力进行维护的就是我。断罪衣也一起作调整。」 人偶按着圣职衣的胸口说。 虽然有种说得很起劲的感觉,这里就当没看见。 「那就好。」 谏也移开视线,随声附和。 再抿一口蜜饯茶。 喝第二口的感觉,比起甜味,把甜味包含起来的酸味印象更为深刻。这样坐在椅子上,能把注意完全集中在味觉上,温暖地治愈谏也的心。 「――您的身边,失礼了。」 说着,诺温坐在长椅子的旁边。 谏也也没有不愿意。 昏暗的圣堂,就好像水族馆。 是因为隔着彩色玻璃的、朦胧又静谧的光引发的错觉吗。 尤其是明明没有开空调,仿佛只有这里躲过了夏日的酷暑。 少年只是默默地喝着蜜饯茶。 诺温也没有说话。 侧耳倾听的话,好像能听见微弱的哼唱声。熟悉的旋律似乎是圣歌,不过具体哪首曲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思议。 离得这么近,一直保持沉默,为什么自己就能忘掉烦恼呢。 单单只是因为对方是人偶,仅此而已吗? 蜜饯茶很温暖。 为了用整个掌心确定那份温暖,谏也扪心自问。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想这种事? 总觉得自己,忽略了非常致命的事物。 致命的。 致命伤。 ――比如说。 ――自己,对这个人偶怎么想的―― 「――诺温?」 「在、在!」 对心不在焉的声音,人偶马上转过头。 「有什么事的是谏也大人吗?」 看着跟往常一样等速的动作,谏也手中的茶杯一颤,清醒过来。 自己想了什么? 直到刚才差一点得出答案的思考,已经变得暧昧起来。 同时意识到对此感到放心的自己,谏也不禁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总之先岔开话题。 「啊,不……刚才的,是什么歌?」 「是圣歌――格列高利圣咏。不喜欢吗?」 「……没有。」 生硬地说完,视线盯着险些洒出来的茶杯。 似乎深思了很久,红茶变得不凉不热,但味道还是不错。 「……没来多久就端出茶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是的,因为是义务。」 「有谁来过这里吗?」 「没有。」 人偶摇头。 也就是说,在这么清静的教会里,诺温待了一整天。朝晚为了保护谏也住在一个家,但谏也本身也不是话多的人。还有就是午餐时间会来的食客和维护时前来的教团有关人员。 (…………) 谏也想像那幅光景。 孤身一人,在安静的教会里,静静伫立的诺温的身影。 纵然如此,人偶不会寂寞吗。 还是说,感受不到寂寞吗。 「你……没听说学生会的事情吗?」 「学生会吗?」 诺温抵着下巴,作思考状。 「没有。如果是谏也大人的命令就遵从……」 「没那种打算。」 挥了挥手,把变凉的蜜饯茶喝光,谏也起身。 还没到回去的时间。 谏也回家时会跟诺温一起,但是那段时间,诺温孤单一人留在这个教会。 暑假开始以后学生也会变少,那种情况会越发加剧吧。 一想到那个样子,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快。 「……混蛋。」 说着,乱搅天然卷 头发。 转身回头。 「还是过来帮忙吧。毕竟要让我当学生会顾问。」 「唉?」 看着发愣眨眼睛的诺温,谏也用急躁的声音说。 「总之就是命令。服从就是你的责任吧。」 「是、是的……」 暂时,人偶的脸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么,请多指教的就是我。」 郑重地低下头。 3 ――同一时刻。 期末考试的公布也结束,在人影稀稀落落的学舍,有两个圣职者在走。 一方是,脖子和耳朵上挂着很多首饰的黑肤色少年。 另一方是,狮子刺绣的眼罩和,身穿红衣教主之红(cardinalred)的高个子男。 雷胡拉和卡洛·克莱门蒂。 「还有,这边是保健室,如果学生对健康问题有烦恼时会找保健教师商量……」 「…………」 在做各种说明的卡洛背后,雷胡拉停下脚步。 「咦,怎么了?雷胡拉君。」 「……虽然很抱歉,带路到这里就可以了。而且,有问题想请教一下。」 拾起脸。 深邃的黑瞳注视着卡洛,年轻修道士问道。 「为什么,把我推荐到这所学校的教堂?」 「唉,这样不好吗?莫非讨厌学校?」 「……既然是圣务,跟我的好恶没有关系。我想询问的是brother·卡洛的意图。」 雷胡拉摇摇头。 从工作上来讲,反而是好机会。 部属到这所教堂,更便于接近玻璃和谏也。 不是身为断罪衣的资格者――而是另外一个他的圣务,这个分配非常有利。 异端审问官。 从圣灵教内部,排除异端和违反教理因素而存在的官职。 而少年所怀疑的,就是玻璃和谏也两个人。 亦即, ――现在的谏也,是真正的圣战英雄『九濑谏也』吗? ――身为圣战极少数的生还者,朱鹭头玻璃是否遭到〈兽〉的污染? 这两点。 不过,这对于卡洛应该是不利的真相才对。 谏也和玻璃。不论哪一方说谎,不可能连卡洛都蒙在鼓里。卡洛必然知道两者的真面目,并且向教团提供伪证。 那是无可辩,驳必需由异端审问官断罪的背信行为。 然而。 为什么,不谨慎地让自己接近两个人? 想摆出没有任何秘密的姿态吗? 自己是异端审问官的事情,还没注意到吗? ……又或者。 (……又或者,还有更不利的事情吗?) 面对思绪繁杂的雷胡拉,卡洛歪着头。 「――我的、意图吗?」 还是一如往常开玩笑的样子,反问道。 「没那么深刻啦。既然要守护这个都市,一定程度的交流是必需的吧?」 「……非常抱歉。不能赞同。身为断罪衣资格者,与〈兽〉战斗时需要的相互理解,教团里的接触就足够了。」 「所谓的交流,并不是单指brother·谏也或诺温,断罪衣资格者之间哦。」 卡洛笑着说。 「因为你守护的,是这个都市。」 「都市?」 「嗯。很遗憾,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要为不认识的某人而战斗有些困难。就算做到了,把那种正义的化身持续几年也会很痛苦。……所以,希望能看着这座城市正在发芽的学生们。仅此而已哦?」 「…………」 卡洛的话非常合理。 守护应该守护的地方――为了保持这种士气,对该地产生眷恋是理所当然而又强有力的理由。 那种觉悟的差距,会让人尽人事的最后脱离危机。 然而,没能打动雷胡拉。 「……守护信仰居然拿人情当支柱,总觉得略有不纯呢……」 「那还真是严厉啊。」 一脸苦笑,卡洛敲敲后脖颈。 「再怎么说,是作为年长者的推荐啦。不觉得玻璃很勇敢吗?年轻人在那种方面发奋起来才能发挥出实力吧。」 「……非常抱歉,不能回应那种期待。」 「是吗。真是遗憾~」 假惺惺地叹气的红衣教主代行,雷胡拉冷冰冰地看着。 果然还是不明白。 这个神父的本意,雷胡拉现在还无法揣测。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猜不透对方的用意。 从这边展开攻势。 「――有一件事,想得到您的许可。」 「霍~」 「我要……」 接着,雷胡拉说出自己的请求。 考虑的时候不过几秒。 戴眼罩的红衣教主代行马上点头,如是回答。 「好吧。你的请求,卡洛·克莱门蒂以教区长的身份予以许可。」 「非常抱歉。」 断然转身。 没有任何眷恋,非常干脆的挣脱方式。 ? 目送雷胡拉背影消失在走廊之后,卡洛嘿嘿笑着挠头。 「……果然怀柔对策是行不通的。真是麻烦的类型呢。」 嘟哝一声,叹了口气。 雷胡拉的任务,卡洛已经大致猜出来。 以御陵市的现状,能部署断罪衣资格者真是值得感激,但是也没愚钝到背后的事情也没发觉。 (是异端审问官吧。) 微露苦笑。 因为,会把审问官派过来的对手,能想到的多得不能再多。 虽说是断罪衣的资格者,年纪轻轻就背负了红衣教主代行之名,关系到这个都市的矛盾,不可必免要做些树敌的行动。 正因为如此,想牵制自己的人数不胜数。 纯粹只为守护人类而行动,教团并没有那么团结如磐石。 「纵然如此……还是要死守才是痛苦之处啊。」 轻敲肩膀。 该做的事不会改变。 纵使远远不及那天――两年前的四人一组,必需利用现状尽可能搜罗战力。这样才能替当时以为圣战结束的、肤浅的自己赎罪吧。 纯白与漆黑。 两个断罪衣留下来的梦之残骸。 「…………」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准备先回一趟教团支部,正要转身时――突然,卡洛回过头。 窗外。 在耀眼的夏日阳光下,红衣教主代行眯起眼睛。 「……有、谁……?」 皱眉。 卡洛好像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人的视线。 可是青年望去时,没有任何气息。 「错觉……吗?」 声音暧昧地溶入空气中。 仅此而已,眼罩神父也回到自己的圣务中。 从某种意义上。 可以说,就连卡洛·克莱门蒂红衣教主代行也未能深入感知的――极为淡薄又致命性的气息正在接近。 ? 「――哦哦,好险好险……」 那是从隐蔽处响起的感想。 「那个家伙,还是那么敏锐啊。应该说是胆小吗。明明带着那么夸张的眼罩,其实是教团第一谨慎、最喜欢耍阴谋的孩子嘛。性格跟我最不和。而且这个都市,要装上多少 个监控器才会满足啊。又不是夜警社会。」 摸着下巴的邋遢胡子,人影自言自语地发牢骚。 大楼屋顶。 跟御陵学院隔着一个区的,五区高层大楼。 从那儿距离卡洛所在的通路,轻易超过一千米以上,但是人影的手中没有任何望远镜。 唯一可以称得上随身物品的是扛在肩上的『棍子』。 微微描弧的形状,似日本刀。 不过,太长了。 说到日本刀的长度,通常刃长为七十厘米,加上刀柄也只有九十厘米左右。然而,斜扛着的那根『棍子』,全长与人影的身高差不多――达一百八十厘米。 不止是普通的打刀,比大太刀、野太刀还要长。 长很多,大很多。 旁人看了会失去距离感一般,拿好那根『棍子』, 「那么,」 说着,男人站起来。 「首先,跟两年没见的好友见个面吧。」 嘀咕着,看似很愉快地笑了。 得意地咧着嘴,可以看见白得惊人的牙齿。 尖利的虎牙,就好獠牙一样。 「――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九濑谏也』。」 第二章 为什么离弃我 ——「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 这是,「我的神,我的神! 为什么离弃我?」之意。(译注:出处有三处可找,分别是诗篇22:1、马太福音27:46、马可福音15:34。第一句为拉丁语,“eli, eli, lema sabachthani?”的谐音。) 1 感觉到早晨的气息,谏也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打个呵欠。 在便服外面套上圣职衣,轻拉领子。 虽然是硬质的,穿起来感觉倒也不差。 谏也的圣职衣――断罪衣是为与〈兽〉战斗而制造的奇迹与现代科学的融合产物。毕竟有着作为强化服的一面,内部构造中会包含许多机械部分,舒适与否本应置之度外。 更何况,明明是两年前『九濑谏也』穿过的衣服,何时看都洁净如新。 虽说每周一次维护的同时顺便干洗,但超越那种基准的某种事物寄宿在里面。 (真是够荒唐的……) 一边想,一边不由得叹了口气。 每天穿这件圣职衣时,少年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才是第一次穿一般的错觉。 〈兽〉也好圣战也好自己的处境也好,这都是次要的。 这件衣服将自己引导至『九濑谏也』一般,陷入那种心境。 (……嘛,奇怪的事想太多了也没用。) 最终得出以往的结论。 走出房间,抑制住第二次袭来的呵欠,朝同样在二层的客厅走去。 没什么好顾虑的。 本来,这个家就只有谏也和诺温居住。 由于卡洛安排过,这个家内部没有设置教团的监视设备。正因为如此,在这里,谏也可以变回少年自己的脸。 「呼哇啊、啊……」 第三次的呵欠。 刚好从厨房传来诺温心情愉快的菜刀声。“咚、咚”等速伴奏的旋律,少年听着十分悦耳。 搔痒鼻孔的是烤制面包和芥末的香味。 在早晨的阳光下,穿着围裙的诺温微微点头。 「您早。」 「嗯。」 谏也习惯性的回应之后,挠着头走到饭桌前。 桌子上放着很多盘子。 大小盘子琳琅满目,色拉盘和汤盘等复数个摞重叠起来,堆成小山。从还热着的盘子、附着的沙司和芥末可以看得出是刚吃完的……仿佛刚才有十多个人进行聚餐。 茫然地看着那些,喃喃道。 「今天好像,特别多啊。」 「……对、对不起。因为诺温的料理太好吃。」 「是吗。嘛,诺温的饭的确很好吃。」 「是、是的。」 少女连连点头,这次从厨房诺温低下头。 「抱歉。看错玻璃大人的早餐需要量的是我。冰箱里面一周份的储藏全部加进去,现在也只够谏也大人的早餐……」 「没没没、没问题。只不过是筷子动得比较快些……」 原来如此,似乎被玻璃吃光了。 少女忸忸怩怩地来回晃筷子的样子,就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对于平日里经常看着学生会长一脸认真的谏也,不禁觉得很新鲜。 (……这样也不错啊。) 一边在心里作出感想,安逸地坐在位子上。 跟往常一样,按谏也起床的时间烤好的面包,咬一口。 酥酥的口感和,在嘴里散开的小麦味。不由自主地面露微笑。来到这个都市才明白,刚出炉的面包仅此而已就很好吃。 于是。 ――又过了几秒之后。 「……唔呐啊!?」 发出奇怪的声音。 「谏也哥哥!?」 在慌忙转过头的玻璃面前,谏也极为勉强地粉饰成『九濑谏也』。 「为、为、为什么……玻璃小姐、会在这里?」 好不容易说出口。 是的。 在少年眼前吃饭的――毋庸置疑,正是朱鹭头玻璃。 「啊啦。」 少女眨了眨眼。 侧着小脑袋,黑发也随之晃动。 头发从校服滑下来的光景,足以绘成一幅画。但是谏也没时间看入迷。 面对只顾惊惶失措的谏也,玻璃问道。 「卡洛神父没告诉您吗?」 「brother……卡洛……?」 用嘶哑的声音鹦鹉学舌地反问一句,却发生更离奇的事情。 吱――……是从附近传来的刹车声。 解开围裙,诺温面无表情地说。 「车子到了。」 「哈?」 「请动身吧。剩下的早饭已经做好带过去的准备。」 「唉?啊、哦哦。」 不明所以地点头。 拿着只咬了一口的面包,跟玻璃一起走出玄关,谏也顿时瞪大眼睛。 跟前正停着面包车。 而且,侧面印着御陵学院的校章。 「什、什么……」 「啊—!发现会长和九濑神父和小诺温!寅寅寅!我展开突袭!」(译注:a来自日本偷袭珍珠港成功之后发出的电报,原文为“寅寅寅!我突袭成功!(トラトラトラ!われ奇袭に成功せり!)”) 从窗户探出身子伸手指过来的,是架城真雪。 一下子从面包车的搭乘口跳下来,抓住玻璃和谏也的手腕。 「好!捉住!俘虏要老实坐上去!」 「这、这是……」 「不用问不用问,快坐快坐!小诺温也是!」 一半以上是强行地拉了过去。 诺温也只能从身为主人的谏也后面跟过去。有没有不满暂且不论,灵巧地单手拿着篮子,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方坐席。 「好—!捕获九濑神父和诺温小姐两个人!启程啦启程!」 真雪对前面挥了挥手,似乎早已习惯(或者是放弃了),车子出发了。 突然出发使得身体向前倾倒, 「这、这是要、去哪里?」 谏也问,坐在前面位子的高个子探出木然的脸。 「咦?没听说吗?」 狮子鼻加上圆圆的眼睛,长相有些粗野但稚气尚存的学生。 在这里唯一一个二年生,学生会书记·铃木大悟。 不愧是兼任田径部成员的男生,大块头的身体和绷紧的肌肉。 展开那双大手, 「是海边哦海边!」 夸张着表现出欢喜。 「为、为什么是海边?」 「因为十一区的海边就是御陵学院的合宿地点,每年各个社团都会用来合宿。事先前去检查,并对各个社团的合宿日程进行最终调整也是学生会的工作。」 坐在旁边的玻璃,对此说明。 「是的是的!顺便可以利用学生会的预算吃个够·最高级的野餐会(bbq)、放烟花!」 「――铃木同学。」 玻璃冰冷的声音,告诫得意忘形的铃木。 「学生会的工作,首先是要扫除吧?之后,虽然会有相应的回报,但是要求回报的态度可不值得赞赏哦。」 「押、押、押忍!」 不知道为什么,铃木用空手道的姿势回礼。 至少可以看出,切身体会过身为会长的玻璃的可怕之处。 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后辈,玻璃附加一句。 「还好有谏也哥哥和诺温小姐在,这次男劳动力和料理可以期待一下。」 「唉?」 听了这话,谏也愣愣地歪着头。 「俺……不对,我也要吗?」 「是的。」 玻璃很开心似地笑道。 「谏也哥哥能来真的很高兴。卡洛神父不但自己不做,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偷懒!」 「……毕竟卡洛神父是个彻头彻尾嫌麻烦的人。在检查合宿场之前急忙推举谏也先生当顾问,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这是副会长的长岡静佳附上注释。 即使是在匆忙的面包车内,这个学生性别不明的侧脸上总是带着从容。 与此相对,谏也一脸茫然地反问道。 「嫌麻烦是指……?」 「嗯。」 纤细的脖子点了点头。 「卡洛神父喜欢活动,但是很讨厌事先准备和事后整理。大概一个月前兴高采烈地说『唔呵呵呵这次有秘密武器哟~』,就想着会不会变成这样。通常带头挺身而出的会计四辻同学,这次又回老家去。」 「啊……」 少年张大了嘴巴。 事到如今,谏也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加速前进,海滨在等着我们――!扫除五分钟搞定,海滨!饭!泳衣――――!」 「啊啊喂!会长穿泳衣的样子只有我能看!」 「两个人都冷静!」 「会长,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那个。这种时候作为学生会顾问谏也大人的助手,应该默默地看着的是我吗?」 「…………」 在骚动不断的面包车中,少年神父一个人沉默着。 在心里吼叫的只有一件事。 (――那、那那那那那那个、浑球得意忘形的懒虫烂眼罩――!) 确信昨天的大骂还远远不够――把这种叫喊藏在心里,破口大骂。 2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之后, 「……结果,变成这样了吗。」 谏也听着波涛的声音。 zazaza zazaza zazaza zazaza 忽近,忽远,在耳边反复回荡的波涛声。 天空一碧如洗,艳阳仿似更高。 那是不禁让人叫好的晴彻海滨。 御陵市·第十一区。 在形状如月牙的御陵市,其欠缺部分――与内侧弧相接的海湾地带。 「好啦!扫除一个小时搞定啦啊啊啊啊啊啊!」 「呜哦哦哦哦!我也要拼命拍会长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同跳起,在空中拍响手掌的是真雪和铃木。 在这种方面非常合拍的两个人。 由于距离暑假还差一点,海滨的热闹程度也一般,但是这两个人的激动情绪使在场的喧哗倍增。 (明明扫除就能结束一天……) 在他们背后,安置在海滨的折叠椅子上,谏也抱头坐着。 (没想到……诺温那家伙做到那种程度……) 暗自叹息。 少年等人到了合宿场地时,不愧为一年没使用的地方,遍地都是灰尘和蜘蛛网。脏成这个样子想必会花上一整天而暗自放心的谏也――结果,就如眼前。 称为魔法也不过分。 从合宿场地的库房取出来的扫帚和抹布。 明明是些放置一年即将废弃的道具,在诺温的手里仅用数十秒就能让地板和墙面闪闪发光。坏心的婆婆摸了一下窗格,伸去摸的手指反而变得更干净一般的彻底。 即便是谏也也无话可说。 最后连厨房和餐具也擦洗整理,不知不觉间把学生会一天份的工作提早结束。 (……自动人偶的程序里,连那种东西都有吗?) 带着几分无奈,揉揉太阳穴。 就算后悔带过来,也没后悔药可吃。 结果,没兴趣却被带到海边的少年,心不在焉地看着学生会的每个人。 「首先是游泳喽噢噢噢噢噢!」 「我、我要去准备单镜头反光相机和偷拍用相机和手提摄像机和阅览用笔记本套装!」 互相背对,仿佛事先说好一般一齐朝反方向狂奔的两个人。 也许这就叫作青春,但总觉得从各种意味上搞错了。 「……嘛,算了。」 谏也用全身的体重靠在椅背上。 令人犯愁的是,有卡洛的指令不能脱这件圣职衣。虽说布料如亲眼所见非常清凉,无奈裹着全身的事实却无法掩饰。 一副状态很好的样子散播紫外线的太阳是那么的可恨。 不停往下淌的汗水经过鼻子边,流至下巴。 因为太麻烦,恨不得就这样病倒。得个热射病什么的或许能舒服一些。如果是吸血鬼就能变成灰,从各种麻烦事中解放出来。 就在这时。 「那个……谏也、大人……」 微弱到马上要消失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 「嗯?」 用优等生的脸回头。 谏也的时间,这一刻停止了。 那里,站着一位白色分离式泳衣的人影。 司空见惯的人影,在泳装下却出奇的纤细。 用力抱紧会折断一般,不禁产生那种感想。同时重点部位也渐渐成熟,看起来如棉花糖一般柔软。胸部的大小也恰到好处,中间轻飘飘的缎带增添几分可爱。 谏也一脸难以致信地叫出人影的名字。 「……诺、温?」 「za、在……」 一副无法照面的感觉,人偶羞得深深低下头。 「那个……玻璃大人说,要借泳衣给我……」 把头低到能看见自己脚尖的程度,唯有通红的耳朵无法掩饰。 紧握双手,叠放在大腿前。肩膀缩到不能再小,仿佛诺温马上就要消失。 「…………」 谏也张口结舌。 屏着呼吸,无数次地反复眨眼。 直到刚才还热到发狂的世界,如今却像异世界般离意识远去。 「要、要赔罪的是我!露出这种丑态――」 「没、没那种事……」 不知所措地挥了挥手,但说不出下文。 「可、可是、谏也大人、一直不说话,一定是我的不谨慎所致,除了我的不堪入目的样子没有其它理由!」 眼睛也不敢对视,诺温直咬嘴唇。 谏也只是困惑。 因为太美丽――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为了用其它台词掩饰,绞尽脑汁时, 「嗯?怎么了?」 「呀!」 从背后轻轻放上手,诺温不禁身体一颤。 「长岡同学……」 「唔呵呵呵,小诺温很可爱吧~。挑选花了不少时间哦?」 身上穿着蓬松的套头衫,依然性别不明的副会长·长岡静佳搭着诺温的肩膀。 「那么……那件泳衣,是长岡同学?」 「嗯。和会长一起选的。怎么样?怎么样?小诺温又细又白又小就像妖精一样,心里扑通扑通跳吧?」 「不、那是……」 「嗯~嗯,还是说谏也神父更倾向于成熟一点的?」 手指贴着下巴,静佳歪着小脑袋。 「什……!」 少年说不出话, 「――谏也哥哥?」 这次是从谏也的身边,响 起新的声音。 这边是鲜红的连衣裙。 在阳光下闪耀的长发。大胆露出的后背,晶莹白嫩的肌肤没有半点斑点。尚未成熟却又修长纤细的肢体,体现出不得不让人想象今后的发育之美。 ……不。 不仅如此。 然而,在谏也看来,深得光明祝福的少女,仿佛存在一点看不见的影子。 与其说是阴影,更像是根源性的黑暗存在于某处,使得对少女的印象更深。 圣女的肌肤之下……潜藏着完全相反的某种事物, (……啊……!) 朝腹部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与极普通的皮肤无异,谏也不禁松了口气。 那副样子,玻璃似乎也察觉了。 脸靠近耳旁,轻轻呢喃。 「是在……担心我的腹部吗?」 「啊,没有……」 玻璃的身体里,寄宿着〈兽〉。 而那象征就浮现在腹部,谏也知道此事。 「不用担心。平时不会那么明显。」 玻璃颔首,并附上微笑。 「而且,我很开心能让谏也哥哥担心我~」 「是、是吗……」 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少年咯吱咯吱挠起头。 脚未沾地的心境。 不知是心醉神迷,还是心神浮动。 这种感觉,是因为眩目的夏日阳光和海潮声的关系吗。 作为掩饰难为情转过头,谏也蹙起眉。 「诺温?」 「没、什么。」 用格外清楚的发音,人偶别开视线。 脸颊好像鼓了起来,也许是看错了。 「那么,现在去游泳的就是我。据说海水浴就是这样的。」 「是、是吗。……可是、诺温,可以游泳吗?」 一边戴好优等生的假面警惕着玻璃和静佳,出口问道。然而诺温微却嘟着嘴说。 「性能方面没有问题!」 赤祸的脚在热沙上一蹬。 说到那速度,连国家级短程运动员也会愕然失色的程度,银色双马尾在转眼间已经远去。 对着哑然目送的谏也, 「啊,谏也神父不游吗?」 静佳歪着小脑袋问。 「是、是的。……我好歹,是个监视员。泳衣也没带过来。」 轻轻点头。 (话说,怎么?刚才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一边自问自答,戴好假面。 总有不自在的感觉。 甚至觉得在教团冒充『九濑谏也』更好些。炎热自不用说,一直挥之不去的违合感让人无法忍受。 诺温又是怎样的呢。 自己邀请而来的人偶,对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呢。 (果然,不应该让她来当助手吗……?) 若真是如此,自己犯下了痛恨不已的过失。 必需想个赎罪的方法。 不由得叹了口气,突然有大叫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会会会会会会会会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真雪。 双手担着一整套相机,早早归来的少女。 看到玻璃的泳装,绷直的身体颤个不停。 似乎是感动的颤栗。拿着相机和手提摄像机的手也在痉挛,雀斑少女紧紧闭上眼睑。 「啊啊啊,我快不行了……!幸福得要死……」 摇摇晃晃,身体向后倾倒。 「真雪?!」 「真、真雪同学?!」 玻璃和谏也慌忙接住少女的身体。 ? 接下来是节日般的狂欢。 沙滩排球,沙滩抢旗,滑水板。从钓鱼到乘冲浪板,就连敲西瓜比赛也被拉过去。当然,穿着圣职衣的谏也基本上只能旁观,即便如此大家的爽朗笑容没有中断,尽情地欢闹着。 将一切都抛至脑后一般,大闹了一场。 虽然游到对岸回来的诺温仍有些不高兴,真雪一味地缠着玻璃,静佳和铃木似乎是对胜负对决非常认真的类型,总之正在争持。 不管怎样先告一段落,谏也到不远处休息。 倒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闭上眼睑。 轻轻地,一呼一吸。 睁开眼睛,天空带着几分赤红。 「……唔呼啊?」 蹙着眉头,忍住呵欠。 本来只是想眨个眼,没想到打起了盹。 照这个样子看来,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海滩上的人也少了一大半,三三两两地准备回家。如此说来,学生会的各位也差不多回合宿地点了吧。 「啊啦。这么快就起来了?」 甜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遮阳伞的影子下,感觉到另一个气息。 揉一揉眼睛,少年抬起脸。 「玻璃小姐?」 叫出她的名字。 是玻璃。 但并不是玻璃。 「―――!」 一瞬间,谏也全身的神经因紧张而绷紧。血管里流入干冰了一般。仿佛脸上失去血色的声音都能听见,少年神父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个对手的存在本身,就能将稀薄的黄昏色误以为鲜血之赤。 眼神荡漾而甜蜜,蕴含蛊惑的微热。 舔舐嘴唇的舌尖,宛似熟透的石榴。 在那里的是―― 「――你,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想出来才出来。」 说着,妖女把头发向上拢。 仅仅这个动作,就与平时的玻璃完全不同。 用手摆弄浓密发丝的动作。有如为吸引男人而存在一般,白晳生香的玉颈不禁让人发昏。纵然是同一件泳衣,穿在这个妖女身上,就如淫猥的睡袍。 又像是把圣女的假面,一转眼揭下来一样。 「以前也说过哦?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即使不想出来有时候也会出来。这次是后者。」 妖女哧哧笑道。 与玻璃一样的脸。 与玻璃不一样的人格。 「…………」 谏也咬咬牙。 谏也认识这个对手。 潜藏在玻璃里面的另外一个人格。 ――啃噬〈兽〉的〈兽〉。 妖女如是说明自己的身份。 事实上,在上次事件中授于谏也打败〈兽〉的『力量』。 然而,并不认为是自己人。 这个妖女对他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而且嗜血、嗜色,拥有无人可比的傲慢又贪婪的性格。 也许,正因为拥有〈兽〉之上的邪恶,才能啃噬〈兽〉。 「明明不用那么戒备……」 妖女喃喃道。 谏也忿忿地吐出一句。 「面对怪物怎么能放松警惕!」 「啊啦,真过分~」 妖女反而加深了笑容。 在晚霞渐渐增强的世界里,妖女的声音轻柔地敲响少年神父的鼓膜。 「但是,你可以无所顾虑地跟妾身说话哦?」 「……别开玩笑了!」 谏也感觉到,一瞬间的踌躇。 因为自己也知道,妖女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 谏也在对这个都市所有的人说谎。 对一般人说――自己是新任神父·九濑谏也。 对教团有关人士和雷胡拉说――自己是『圣战英雄』的『九濑谏也』 。 而且,甚至对卡洛和诺温――隐瞒了这个妖女的存在。 唯一可以坦诚谈话的对象,竟然是这个妖女本人,何等的讽刺啊。 妖女不知不觉间贴近谏也。 「不要忘了哦。」 看似搂紧,却又绝妙地留下几厘米的间隔,女人的手滑过谏也的轮廓。 从脸颊到脖颈,从脖颈到肩膀,从肩胛骨停留在腰部。 「你已经与妾身定下契约。」 指甲刺入少年的右手背。 微弱地疼痛和――更为可怕的是,隐藏在那份痛楚中的毛骨悚然的快感。 「不会忘的。确实从你那里得到了『力量』。所以,我会尽我所能隐瞒你的真面目。」 「算你明智~」 哧哧一笑,妖女离身。 然后,缓缓地转身向海涛。 按住长长的头发。 「――海边不错嘛。」 喃喃说。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这一瞬间,妖女和玻璃的脸显得难以辨别。 不。 宛如,年幼的小孩子。 抚摸自己的脸颊,妖女静静地长出一口气。 「这孩子也非常开心吧。」 如是说。 「知道玻璃的心情吗?」 「是啊。有知道的时候,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这跟记忆的条理不同,感情是更加暧昧不清的东西。」 「真是随便啊。」 「人的心情什么的,也就那样哦。」 说这些话时,已经回到妖女的脸。 淫荡又淘气的那张往常的脸。 「不过,妾身与这个孩子的分别,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明显哦。」 「别开玩笑了。」 谏也不予理睬。 格格地,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呐。去走走吧?」 「为什么、要跟你……」 「丢下怪物一个人不管,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之类的,需要找这种借口吗?」 「……把这个穿上。」 少年从椅子上下来,把真雪给他的风衣扔过去。 妖女也顺从地披在肩上。 就这样,两个人在沙滩上漫步。 染成夕色的沙滩上,妖女和少年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妖女突然伸出食指。 「――看,前几天的双子塔。」 邻近的第十一区。 手指的延长线上,耸立着湾岸地带的双子塔。 「…………」 那边是两周前,玻璃和雷胡拉、还有诺温一起与〈兽〉战斗的地方。 同时也是这个妖女啃噬〈兽〉的场所。 「那里,教团似乎是以剥落事故处理了呢。若按最初的预定,就快要开放的,据说延期了三个月。」 「你……那样就满足了吗?」 「唔?」 妖女一下子转过身。 得意地一笑。 「怎么说呢。总之饱饱的~」 说着,摸摸下腹部。 「是啊,不会没原由地袭击你们。就算这样说,也不知道会不会信用妾身呢。」 然后,妖女转身。 海岸的对侧――御陵学院合宿地的反方向,高级宾馆林立的方位。 「稍等一下。」 「哈?你、不是说别把怪物放着不管――」 「那是开玩笑~」 女人,轻轻地把食指贴在唇边。 「总之,妾身跟你约定,在你等待的时间里绝不做坏事。嗯,别看这样约定还是会遵守的哦?」 风衣随风飘动,妖女侧眼看着这边。对此, 「随你便吧,混蛋。」 谏也非常直率地吐出脏话。 ? 踩着轻盈地脚步,另一个玻璃朝宾馆走去。 不知为何,心情非常不错。 想来,也许是第一次。 不只是谏也,那样跟其他人说话,对于另外一个玻璃而言非常新鲜,是无法想象地事情。 实际上,知晓她真面目的人,只有谏也一个。 即使有些人知道她是名为〈兽胎〉,啃噬的〈兽〉与被啃噬的人类会处于相持状态,然而玻璃里面会出现像自己这样的人格,却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觉得因为这样会寂寞,但偶尔跟人说话会感到开心是理所当然的吧。 况且,谏也和自己是共犯。 不禁哧哧地笑出声。 如舞步般踩着脚步,绕进后门。 那里是建造新宾馆而需要的广阔工事现场。 现在是休息时间,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只有幽静地昏暗笼罩在由铁骨与水泥袋建造的迷宫之中。 站着的,只有少女一人。 「不过……」 妖女,用鼻子嗅了嗅。 只有她才能感知的特殊气味。 实事上,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嗅觉感知的。 难以形容。 四四方方的气味、黄色的声音等,类似于共感觉(syhesia)的次元。 阴暗又不祥的气味。 是〈兽〉的气味。 就是为此,妖女才一个人走进宾馆内。 也许,自己的觉醒正是因为这个气味。 虽然考虑过带谏也来,但那个少年的能力尚不安定。 使用断罪衣需要几个条件,而即使满足了,解放能力只能说仍是未知数。从这些方面来考虑,自己一个人狩〈兽〉效率会更高。 ――是的。 独自一人的话,有自信解决多半的事情。 不逊于断罪衣模仿奇迹的――不,远在之上的『力量』,正沉眠于自己里面。 问题是,那个『力量』不能维持多久。 理由很清楚。 朱鹭头玻璃这个『容器』,无法承受妖女的『力量』。每次使用强大的『力量』都会遭受猛烈的睡意,变得行动不能。 「……真是麻烦呢。」 一边走在工事现场,妖女歪着嘴唇。 说虽如此,并没有不安感。 也没有想过遇到〈兽〉时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有种,普通的〈兽〉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奇怪的自信。 妖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即使如此,自信依然不会动摇。 又或者是种本能。 不是后天性的知识,寄存于自己生命之初的、根源的智慧。 「……呵呵~」 笑。 舌头舔舐嘴唇。 止不住的口水。 膨胀的只是纯粹的欲望。 好想吃掉――这样的欲望在自己的腹腔沸腾不已。妖女熟知,那份邪恶欲望才是自己的『核』。 ――这时。 突然,止住脚步。 在一处死胡同。 杂乱地堆积着建材和铁锹的工事现场角落里。钻过墙壁与铁骨之间的阳光唯独无法穿透那一隅,构成飘浮地黑暗。 那片黑暗,显得异常空虚。 赤瞳。 在被世界隔绝的黑暗里,唯有那只赤瞳看起来非常欢快。 ――不,并非如此。 眼瞳的存在感太过强大,以至于使其余之物显得空虚浅薄,如同粗陋的摄影室。令人窒息的强烈意志。沉闷。整个世界将在那只眼前毁灭一般,骇人的重压感。 犹如地狱一般。 那只眼睛正是地狱。 犹如从九层地狱更深处瞪视一般,业火与业难搓合在里面一般的眼睛。 看到那只眼睛时,妖女的意识里产生轻微的动摇。 「…………?」 有种异样感。 与自己熟知的〈兽〉――有着决定性的区别。 比任何人都熟悉,能让自己唤起这般不可思议的自信的对手。 脚不能动弹。 仍沾在泳衣上的海水,浸染她所站着的地方。 从内心涌上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冰冷感情。 好像是――恐惧。 「你、是――」 「你应该知道。」 影子,发出声音。 刹那间。 比影子更漆黑的光,切过妖女的腹部。 穿过腹腔的是骇人的冷气,剜入另外一个玻璃的骨髓,冻结五脏六腑。 不但如此,体内直到刚才仿佛要涨裂般的『力量』,妖女感觉到一瞬间云消雾散。 「呃……!」 空荡的身体,妖女虚弱地跪倒下去。 「是你的……蹂躏者哦,巴比伦的大淫妇。」 与此同时。 猎手与猎物――立场更替了。 3 「……呼啊啊、啊。」 等得不耐烦,不禁打起呵欠。 天际一端本来只是淡色程度的晚霞,如今完全变成鲜艳的深红,渲染御陵市的沙滩。季节上似乎还尚早,这附近海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影。 「搞什么啊,那个家伙。」 谏也噘着嘴,转动肩膀。 明明睡了一觉,疲劳却没有散去。 跟不习惯的学生生活打交道,比想象中要辛苦得多。 与〈兽〉等毫无关系,只是学生一样的时间。 当然,虽说身处学校神父这种特殊的立场,但普通生活对于谏也是无缘是存在。 ――『但是,你可以无所顾虑地跟我说话哦?』 毋庸置疑,正如那个妖女所说。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是唯一一个谏也的同胞。 (…………) 稍微想了一下, 「……没办法。这边去迎接吧。」 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俏皮话,朝宾馆的方向走起来。 海滩上出现长长的影子。 「回――?」 谏也抬起脸时,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影进入视界。 「哟,九濑谏也。」 说着,手生硬地上下挥动。 「……啊。」 从宾馆附近走过来的是身穿圣职衣的男人。 大概是二十岁前半吧。 拉丁系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野性味十足的端正相貌。 压得不成型的头发,明明不成体统却意外的整齐,形状好看的下巴长着邋遢胡子。随便的穿着与矫健的身材,显得圣职衣就像漆黑的长大衣。称之为神父,倒更像是意识圣灵教的时尚装束。 那张脸,忽地歪过去。 「嗯、怎么?很奇怪吗?」 「唉?」 「喂喂,怎么?把我忘了吗?两年不见,总不至于把挚友的脸给忘了吧。」 男人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 (挚友!?) 糟了。 这个男人说两年不见。 这个家伙认识曾经的『九濑谏也』吗。 在卡洛的设定里,自己已经『丧失记忆』。只要把这些事复述一遍就可以,可是能马上接受吗。 「嘛,算了。」 亲昵地破颜一笑,男人“啪啪”地拍着谏也的肩膀。 「是壬生啊,壬生苍马。」 「壬生?」 「哦哦,记起来了吗?能见面真是太好了。虽然知道你来御陵市,和卡洛不一样,为了找你花了不少工夫。」 说着,男人――壬生苍马吊起嘴角。 「哈啊……」 谏也的困惑越发强烈。 如此坦率地接触『九濑谏也』的人,还是第一次。 了解圣战的教团有关人员,把『九濑谏也』崇敬为『英雄』。跟谏也说话,如同受到神的启示一般欢喜,或者如同石像般僵直,大多数人就是如此。 当然,卡洛和玻璃等人是例外,但属于极少数。 (这么说,『九濑谏也』的挚友……是真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更遭糕了。 说不定,丧失记忆的虚假设定也会被看穿。 若真会演变成这样,包括谏也在内的御陵市会遭到毁灭。由虚构构成的都市,是一座仅仅一个真实而脆弱崩坏的海市蜃楼。 「怎么?脸色很差啊?」 「不……等一下。」 少年以含混不清地回答保持距离。 与此同时,谏也的视线朝反方向转去。 「谏也大人!」 因为那边有人叫他。 飘扬的银色双马尾,赶过来的正是诺温。 似乎先回了一趟合宿场地再出来找少年,已经从泳衣回到平时的圣职衣。 「……啊啊,诺温。」 心想得救了,谏也面带笑脸。 想必这个人偶知道『九濑谏也』的交友关系。更何况,诺温的任务就是保护『九濑谏也』的假面。 「不好意思,能不能跟这边的……壬生先生,传达我的状况呢?」 如果诺温认识壬生,自然会把自己丧失记忆的设定转告给他。 然而, 「请离开那个男人。」 人偶仓促地说。 「哈?」 一瞬间谏也没有理解她的话,但是事态未等他反应就急剧地有了进展。 银色的光缠住少年的手。 〈银十字剑〉。 由液体金属构成,按诺温的意志随意改变形状的万能武器,变成锁链将谏也强行拉到自己身边。 「――诺温!?」 在人偶旁边屁股着地的谏也瞪大了眼睛。 再次,〈银十字剑〉发生变化。 正如其名,银色之剑。 诺温将反射晚霞的利刃,指向自称壬生苍马的男人。 「――您是什么人?」 「啊啊?真是不和平啊。」 苍马扬起单边眉。 举起双手挥了挥,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 「不是可爱的修女小姐该有的行径吧?」 「教团的数据库里……两年前的圣战中,已经殉教的就是壬生苍马。」 用没有丝毫感情的紫水晶的瞳孔,诺温盯着圣职衣的男子。 「啊啊是嘛。连那种事情都知道啊。」 一副为难的样子,男人蹙起脸。 冷不丁加上一句。 「也就是说,我被〈兽〉吃掉了,是这样想的?」 「…………!」 谏也屏住呼吸。 ――高位的〈兽〉,能冒充自己啃噬的人。 这种现象,少年曾经见过。 其中也有圣战的战士被啃噬的例子。 这个男人也是吗? 苍马轻轻哼了一声。 「嘛,是个妥当的想法啊。」 「请不要乱动。」 「别这么说嘛。」 面露苦笑,单手摸摸下巴。 那只右手模糊起来。 下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谏也没弄明白。 突然,诺温朝背后大跳一步。 从后面传来风被截断的声音。 同时,银色液体吹洒在地面上。 退后的诺温手里,〈银十字剑〉从中间至尖端消失了。 「什……!」 「哦,厉害啊。躲开了啊喂。中招之后竟然在半途进行回避行动,这是人类能使出来的招术吗?」 「彼此彼此。――刚才的是居合吗?」 「嘛,差不多啦。」 不知不觉间,男人的手中已经用长『棍』摆着架式。 就像,日本刀一样。 用就像来形容,是因为『棍』子实在是太长了。 缓缓翘曲的形状,算上“刀把”部分足有两米长。这般长度,要从刀鞘拔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然而,这个现实是? (――居然说是、居合?) 只有那个名字,谏也也知道。 利用出鞘使刀身加速的拔刀术。 (用刀,把诺温的〈银十字剑〉斩断?用那把狗○一样长的棍子,把就连〈兽〉也能砍的〈银十字剑〉?) 诺温的〈银十字剑〉兼有液体的粘性与金属的刚性。即使使用钻石刀也不容易切断的剑。 这已经不是高手之类的问题了。 而且不只是拔刀的瞬间,连刀入鞘也没有看见。 如此高大的刃具居然能使出居合的异常,将一切都显得不现实。自称壬生的男人周围,不禁令谏也产生,仿佛时间和空间都扭曲起来的印象。 (这个、家伙……,真的是、〈兽〉……) 「……哎呀,真是麻烦啊。」 “咚、咚”地用『棍子』敲着肩膀,苍马仰望绯色的天空。 「话说,当殉教处理也太过分了吧。那个组织还是老样子,把事物记载成对自己有利的样子。虽然说历史是胜者写的,是不是太狠了啊?」 做作地用一只手蒙着脸,叹了一口气。 然后,这样加上一句。 「亏我还特地来见巴比伦的大淫妇一面。」 「――――!」 那个名字,夺走了谏也的神志。 仿佛头顶遭到雷劈一般。 意识到时,少年已经推开诺温向前走去。 「您把……玻璃怎么样了?」 至始至终以『九濑谏也』的声音和假面问。 「哦哦,认识她啊。」 苍马歪着嘴唇。 「既然这样,自己亲眼去看如何?嘛,不过对方可能不想见你。」 「你、做了――!」 谏也的激昂和。 「――谏也大人!」 诺温的叫声,同时。 突然,晚霞被反射回去,银色的牢笼包围住苍马。 是撒在地面上的液体金属,形成了银色牢笼。 那些牢笼也在看不见的剑闪下瞬间断裂。再次溶为液体散在沙滩上,但是人偶的目的并不是束缚。 哪怕几秒的争取时间也好。 「请许可――!」 「哦……!」 谏也毫不踌躇的用犬齿咬开大拇指的皮肤。 把淌下来的血液按在人偶的背后,少年大喊。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那正是圣体拜领的典文。 原是以面包为神的肉、以葡萄酒为神的血的仪式。 被称为圣变化的一连串行为,现在在这里,让人偶成为圣者。 也就是,断罪衣的解放!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随着机械音,诺温的圣职衣展开。 如翼般展开的是,白银的色彩。 包裹人偶纤细的身体,转瞬间化为天上之铠。 手腕上是如利刃般的护臂,胸口形成仿效十字架的装甲,它们各个部分都跟瞳色一样闪过紫水晶之光。 胸口的圣灵机关和辅助机关像八音盒般鸣响。 正如,降临于大地的天使的体现化。 然而, 「原来如此,伊芙·kadmon系列已经完成了吗。嘛,当然的。第九祭器是只对你允许的系统嘛。」 苍马扭曲嘴唇。 似乎很愉快的一张脸。 「可是啊,除此以外的话,这边也有。」 他也静静地低喃。 「――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eli, eli, lema sabachthani)。」 那是圣典的一节。 只容许圣者裹身的、衣服的发动语句。 接受那关键词,无机质的机械音继续。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万七千五百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什……!」 谏也瞪大眼睛。 那是难以致信的光景。 即便男人的真面目是被〈兽〉啃噬的原断罪衣资格者,但是〈兽〉终究无法发动断罪衣。 事实本应如此。 「咕――!」 但是诺温并没有踌躇。 不为敌人难以捉摸的举动所惑,占据先手并全力以赴。面对不明实体的〈兽〉,那是正确的战术。 强烈地呼喊。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无声地显现出银色火焰。 源于拦截火山熔岩的圣女亚加大的传说的奇迹银炎。即便壬生苍马是〈兽〉,这个奇迹就连『重组』也不允许。 封住去路,包围男人的火焰一齐露出獠牙。 然而。 男人的声音依然很安静。 「我要模仿――圣朗基努斯之刃」 这次,看到了剑闪。 但是只有刃具划过的轨迹。 银色火焰被几条斩线分割,犹如吸进去一般散尽消失。 「了不起啊。」 「从刚才的速度和精度来看,机动速度在四阶梯、秘迹精度同样是四阶梯或者五阶梯。圣灵输出在三階梯左右。……基本特性的强度,是因为受到都市服务器補助的电脑型框架才有的吧?我在教团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完成。虽然不知道是第三世代还是第四世代,正是因为崭新才好啊。」 冷静评定的声音,从渐渐消失的银炎对面传来。 那里伫立着漆黑的剑士。 右边的垫肩上刻着如同鬼面的异貌,而左肩上是宛如圣母般的女脸浮雕。由赤与黑构成的装甲之间塞满了高精度螺旋管和电线电缆,表明这个铠甲兼有机甲服的机能。 再加上『棍』的鞘机械地折叠在腰部,把里面异常长的刀身亮了出来,摆着刀尖向下的姿势。 就连那刀身也是黑的。 漆黑错乱的刃纹里,映着刚才散去的银炎的火花。 剑士说。 「还是不记得吗,九濑谏也?我的――圣朗基努斯的第三种奇迹很简单呐」 「……圣、朗基努斯?」 其名,谏也有印象。 在圣经中也格外重视的场面――也就是,救世主的处刑。 被背叛者用银币三十枚出卖的救世主被钉在十字架上之后,为了确认死 亡用枪刺了侧腹。据说当时被溅到血的士兵,确信救世主即是神之子,后来接受了洗礼。 士兵的名字,用希腊语称为朗基努斯。 即圣朗基努斯的第三种奇迹就是―― 「确定救世主已死的事实。这本身就是奇迹啊。所以,管它是断罪衣的奇迹还是〈兽〉的魔性,砍碎了归于无就好。」 苍马笑了。 明明完全被敌视,却露出亲昵的笑容。 「怎么样,这里就各自退一步。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打架。」 「保护谏也大人和这个都市的就是我。没有放过不安因素的闲心。更何况还是以“今天”为开场白的对手。」 「嘿。」 苍马睁大眼睛。 「还真是咄咄逼人呐。不像是在跟人偶说话啊。」 诺温――没有回答。 沉默,是为衡量敌我战斗力差距的极度集中吗。 顷刻间。 沙滩爆开。 诺温的身影消失了。 唯有人偶的身体被允许的高速机动。 不只是机械的四肢。只有经过强化骨格和人工神经等改造的诺温才可以完成的,绝对速度的结界。通过断罪衣的增幅被提升至神速,完全凌驾了人类的知觉能力。 加速――! 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 用与思考相同的速度,诺温绕到剑士的死角。 对此,剑士又如何呢。 壬生苍马原地不动。 只是,刀尖向下的漆黑之刃莫名的模糊起来。 火花飞溅。 漆黑之刃与再生的〈银十字剑〉相击迸发出火花。 眨眼间数量膨涨,剑刃相击的声音犹如连绵不绝的旋律。漆黑与银色之光乱舞,间断性释放的圣亚加大银炎,再次被漆黑的轨迹斩裂。 「了不起啊。」 一边挡下诺温的所有攻击,男人带挖苦地哼了一声。 「如果用速度决胜负早就被杀了。毕竟我的断罪衣是老古董。机动速度只有二階梯程度。而且即使机动速度相同,基本特性也比不过机械啊。」 从刃之结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力度和急躁。 与他的心情无关,只有身体在适应着战斗。 对于战斗,壬生苍马已经达到思考和行动完全分开的领域。 「――哈啊!」 诺温从男人的右边蹬起地面。 弯身,描绘出美妙绝伦的团身空翻(moonsalto)。 转半圈,人偶手中的〈银十字剑〉,划向男人的头盖。明明只是杀人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优美的跳跃,仿佛瞬息间凝固了晚霞。 豁然,漆黑之刃吸引了晚霞之色。 清脆的声响,越过绯色的海岸。 那是悠长的声响。 人偶在距离数米的沙滩上着地之后,两个人许久未动。 是不能动。 「……不要命、了啊。」 抱不平的男人丧失力气,双膝跪倒在地。 从按住的喉咙,滴着湿淋淋的血。 从空中刺下的银剑,与苍马的一刀相击持平而告终。但是相抵的瞬间,人偶的左手中杀出新的利刃。 在腾出的手里形成的是,另一把〈银十字剑〉。强行扭转身体变出的利刃,这次总算趁虚切开男人的喉咙。使对方习惯惊人的高速战斗,突然转变为三次元的动作,大概就是诺温拟定的战术。 然后,说到人偶―― 「诺温!」 谏也叫道。 银发人偶也单膝跪地,蹲坐在那里。没有一声呻吟,反而显得场面越发惨不忍睹。白银的断罪衣各处都是裂痕,尤其是左腕陷进一半,从切面露出电线和白色人工血液。 在诺温乱舞时,苍马并不只是击退而已。 被精确挡回的利刃,确切地捕捉到了人偶。刚才的跳跃,正如男人所说,是不要命的一击。 (……这个、白痴木头呆!) 不顾一切想要跑过去的谏也脊梁一颤,僵直。 「喂~喂~挚友。就没话对我说吗。」 因为从背后叫住。 对那声音,诺温也回头。 壬生苍马已经站起来。 漆黑的断罪衣上确实染有血迹,但是男人的右手放下刀,沿着脖颈流下来的朱色线抹去。 擦过的轨迹里,没有伤痕。 (……『重组』!?) 谏也睁大眼睛。 〈兽〉所具有的,能将一切普通兵器无效化的再生机能。 已经无需怀疑。 这个男人,除了〈兽〉的使徒没有其它可以解释的。 「急忙使出那把剑来,没时间融入圣亚加大的火焰吧。如果做到了,大概会比较麻烦吧。不过,不会第二次中同样的招术。」 用又长又大的刀背敲着肩膀,苍马转移视线。 「九濑谏也,那你呢?」 「什么、事。」 「好歹也是圣战的英雄,一味地受人偶保护真是让人不解啊。那身断罪衣是摆设吗。」 「…………」 少年没有因为那句话而动摇。 悄然整顿呼吸。 抛开胆怯,用力握紧拳头。将遇到什么样的怪物都不会动摇的勇气,将英雄毅然决然地意志伪装下去。 背对着诺温,少年戴上『九濑谏也』的假面。 「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记忆。」 「记忆、没有了?」 「是的。」 始终保持平静,但是堂堂正正、充满自信的声音。 把举止一一再现出来。曾经『九濑谏也』所拥有的完美气质,哪怕只是这一瞬也要创造出来。 制造出,能将记忆丧失的设定贯彻到底的近似值。 (可、恶……那个木头呆……不会有事吧……) 背后的诺温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但即便如此谏也继续集中演技。 随后,苍马眯起眼睛,盯着戴假面的少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啊。」 犹如猛禽类的眼睛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把对手底部的底部都看破、内部的内部都洞穿一般――极为刻薄、冰冷、恐怖的眼瞳。 (……这个、家伙?) 谏也咽了口唾沫。 如果是别的〈兽〉,本想随便糊弄过去。 即便继承了『九濑谏也』挚友的记忆,〈兽〉终归是无法理解人类的完全不同的生物。 但是,这双眼睛。 这个、男人是―― 「你……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不、好。) 谏也拼命忍耐勒紧喉咙般的恐怖。 「――是谏也大人。」 这时,传来反驳的声音。 「我所保护的,不会有别人。」 是诺温。 〈银十字剑〉作为拐杖,人偶再次站起来。 「哈。」 壬生苍马淡淡一笑。 「原来如此,人偶作证啊。」 腼腆似的咧开嘴,用刹那间的呼吸男人踏出一步。 只用一个动作旋转刀刃。 诺温朝背后大跳一步。 〈银十字剑〉又从中间斩断,人偶在空中乱了体势。受害评估(damage report)还没有出来。即便如此也不能退缩。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极大的银炎,在人偶的头顶膨胀。 苍马,自然地迈出脚步。 然而,本应相距几米的两者之间的间隔,却不自然地缩近了。 可称作拉长身体的缩地步法。不用像诺温那样蹬沙滩,壬生苍马就能捕捉利刃圈内的人偶。那不合理的速度使诺温的奇迹丢失对手,银炎只烧到沙滩。 「壬生理心流,入身月轮。」 风雅的名字,难道是裁断人偶的招术之名吗。 刻着鬼面和圣母的垫肩圣灵机关,宛如叹息般呻吟。 (――――!) 谏也为之战栗。 他想,会输。 至今为止,不止一次地看过诺温的战斗才会产生的直觉。 无意识间少年的身体动了。没有考虑过能不能赶上,向男人的刀刃和人偶之间,不顾一切地跑进去。 将谏也的身体一分为二一般,挥下又长又大的漆黑之刃。 同时,乱了方寸。 眼看就要击中时,男人的刃具朝完全不同的方向划过去。 斩断人偶的步法,随即逆转。跳离的同时挥开的刀刃,将全方位射来的全自动子弹一一斩落。 从沙滩彼方出现的枪口和奇迹之名,苍马是否晓得呢。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雷胡拉!」 回过头的谏也接连听见枪声。 圣人的名字是大卫。 平凡的牧羊人打倒异国巨人的奇迹――对其进行模仿的魔弹,每一颗都描绘着复杂精妙的轨迹,追踪壬生苍马。 有时,会让人以为没有意志,描绘出不规则的弹道; 有时,会像将棋一般堵住对手的后路,从全方位迫近的魔弹风暴。 刀刃,也对此应战。 在沙滩上踏穏,转腰操纵轨迹。 近乎无视惯性自由自在变幻的刀刃,只把命中苍马身体的子弹绝妙地切断。不顾数量的倍增,仿佛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苍马露出笑容。 「哈!有种耍杂技的感觉啊!」 「……虽然很抱歉,没有陪你玩的打算。」 用适于压制射击的面攻击封住男人的行动,同时黑肤色的少年修道士大步走近。 像t十字的独特形状,特制uzi冲锋枪。 前进时在嘴里衔住新的弹夹,放进打完的枪身里。 包裹黑色皮肤的已经不是圣职衣,而是白银色的断罪衣。十字型的短机关枪加上十字的射击姿势,保持着一定的间隔,少年修道士严肃地盯着剑士。 「对你的调查之后做也可以。是的,虽然很抱歉,和〈兽〉有关的东西要当场消灭。」 「消灭,而不是杀死、吗。」 苍马愉快地笑了。 从唇间窥见的牙齿,如同肉食兽一般飘荡着狰狞的气息。 「真羡慕啊,那种作风圣灵教非常看好。」 用手巧妙地一捏,又长又大的利刃像魔法一样收入鞘中。 用居合的姿势降低重心,苍马闭上一只眼。 「既然是枪手,看谁射得快怎么样?」 「非常抱歉。没有配合那种玩耍的兴趣。」 雷胡拉丢开那种邀请。 视线盯着剑士保持警惕,一边对旁边的同胞说。 「可以动吗?」 「……只限短时间,不过战斗能力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三。」 诺温起身。 只要不是致命伤,这个人偶当然不会丧失斗志。 死斗,还没结束吗。 此时夕阳就要下落,在夜色即将笼罩的沙滩上,断罪衣使用者之间奇怪的战斗将要进告入更大的混乱中。 对峙了几秒。 可是,苍马的表情突然反常地扭曲起来。 「时间到了、吗。明明变得有趣起来。」 男人如是说,叹了一口气。 「什么?」 「再见吧挚友。还有,转告给卡洛。――就说,两年前的死神回来了。」 不是对提问的雷胡拉,而是潇洒地指着谏也,苍马握住刀柄。 「我要模仿――」 刚才,壬生苍马说过。 不管是奇迹还是魔性,用朗基努斯的奇迹制伏。 那么,沙子或水呢? 「等一下!」 制止的同时毫不犹豫的射击,可以说不愧是雷胡拉吧。 然而, 「――圣朗基努斯之刃」 “铮”地一声,比先前锐利一层的居合斩击,带来超乎想象的结果。 「什……!」 谏也想起,圣典中最为有名的光景之一。 从埃及领着民众逃走的圣者,柱着拐杖面临大海时的奇迹。 剑士的一击,不只是沙滩连海上也一条直线切开,引起巨大的沙浪和海涛。想必是这条海岸形成以来最大的巨浪,使近邻的所有传感器瞬间无效化。 纵然是雷胡拉也无法追赶那背影。 沙尘和飞沫平息之后,捂着胸口,少年修道士弯下身去。 「这边……虽然也有击中的感觉……」 断罪衣的胸甲出现较大的裂痕。从雷胡拉的胸口到肩头被刚才的居合砍到,迸散出轻微的火花。回到圣职衣的复原程序也变得笨拙,雷胡拉深深叹息。 随着黑玉耳饰的摇动,朝谏也抬起头。 虽然只是些许,声音中隐含着战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兽〉会起动断罪衣?」 「不知道。」 谏也老实回答,摇摇头。 谜团重重也有个限度。 真的是『九濑谏也』的挚友吗? 亦或那个人物被〈兽〉啃噬了? 若真是如此能使用断罪衣的理由到底是? 一切尽在迷雾里,谏也咬牙忍住强烈的脱力感,反问道。 「雷胡拉先生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不过是受到诺温小姐的救援信号而已。刚好在附近视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这样啊。」 所谓的视察着实是个令人在意的词语,谏也总之先点点头。 对此,雷胡拉歪着头。 「话说,玻璃小姐呢?」 (――――呃!) 体温一下子降了几度一般。 「诺温……?」 「是。」 回应道。 银发人偶也被海水濡湿,不只是断罪衣,就连裂开的胳膊上的伤口也能窥见电线和金属骨骼。 「你的、身体……」 「〈矛〉和〈塔〉的后援部队正向这边赶过来。认为修复不会成为问题的就是我。」 「是、吗。」 谏也暗自咬嘴唇。 把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委托给其他人一般的那种表情。 「雷胡拉先生,请照看一下诺温。」 「哈?」 「拜托了。」 罕见地低下头,少年神父转身。 谏也朝朱鹭头玻璃消失的宾馆跑过去。 ? 闯入宾馆内的建设现场,谏也愕然张大眼睛。 那里就像爆炸的中心地点。 铁骨多处折损倒塌,水泥地崩落。就好像只有栅栏内侧被局部风暴席卷过一般。 是谁造就了这种惨剧,很明显。 被切断的,铁骨断面的平滑。 犹如被吸进无底深渊一般犀利的切口,即使利用现代科学精髓也无法再现 。闪过谏也脑海的是,刚才袭击少年的魔刃。 「壬生、苍马……」 咕嘟,咽了口唾沫。 (我第一个来到现场……也就是说……) 此般惨状,宾馆的客人和业务员不可能没察觉。 若说真没有发觉,答案只有一个。 丧神现象。 由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扭曲引发,使周围对其行为无法理解的现象。 (那么……那个家伙是……) 同时,环顾周围。 「呃――」 (唔……) 这时,少年的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呻吟声。 回头。 眼睛渐渐习惯黑暗的谏也,发现倾斜倒塌的铁骨和混凝土之间,倒下的人影。 「你是……」 当接近倒下的人影身边时,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是玻璃。 「谏也……哥哥……」 说着,少女睁开眼睛。 那张脸,已经回到原来的玻璃。 但是仍处于茫然的状态,精神恍惚的声音。 「……玻璃、小姐。」 「我……跟谏也哥哥在海边散步……然后去买饮料途中迷了路……到这里来……」 玻璃恍惚地说。 与事实不相符的说词。 记忆的条理,被另一个玻璃――那个妖女篡改过了吧。 那个妖女出现的时间段里,记忆的欠缺与模糊为了不被真正的玻璃怀疑,会适当地修正。 所以,撇开这部分, 「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在谏也单刀直入地询问时。 少女的手一颤。 「啊啊啊……!」 伴随痛苦的声音,纤纤玉指揉弄平滑的腹部。 不由得对淫靡的景象屏住气, 「――――咕!」 谏也一时之间止住了呼吸。 直到刚才在建材的阴影里没有注意,连衣裙式泳衣,只有那部位被巧妙地切开。 不,谏也感到愕然的还在其后。 腹部的,令人厌恶的纹样。 标志着少女是被〈兽〉寄宿的〈兽胎〉的,不祥印记。正因为白皙光滑的肌肤,更加突显出它的丑陋。 如蛇般。 如泥泞般。 不断蠢动的刻印,被一分为二。 〈兽胎〉的刻印被笔直横向切断,连那皱纹和丑陋的色调也变得淡薄。 「是被……斩的……」 少女说。 「……连身体的内侧……被、那个、黑刃……」 除了纹样,少女的肌肤没有一丝伤痕。 但是,少年相信。 如果是那把刃。 如果是那把将诺温的炎和〈银十字剑〉斩断的大刀,可以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刀两断。 「马上,把治疗班――」 没等谏也说完,手被抓住。 强有力地一握。 「谏也――哥哥!」 少女叫道。 与刚才的声音不同。 忍住痛苦,少女的声音中恢复了刚强。 「快追……那只……〈兽〉……!」 瞳孔中燃烧着斗志。 就是这种少女啊。 朱鹭头玻璃,不单是一位圣女。 在谏也所知道的范围内,最――也许还在雷胡拉之上――憎恨〈兽〉、想跑到最前线的斗士。 不输给反面另一个妖女的,庄严的精神。 「请冷静一点。我去把治疗班叫过来,玻璃小姐就在这里――」 「不……可以……!」 玻璃摇摇头。 毫无力气的身体,好像现在就要站起来一般,咬牙用手支起。 「他说……不是……你。」 少女说。 「我想见的是,巴比伦的大淫妇……不是你。所以……」 拼命换口气。 喘息。 宛如从水面跳出美丽的鱼,努力吸取氧气一般。 从铁骨和混凝土之间探出身子,少女完全不顾体面,想站起来。 「玻璃小姐――!」 「所以……」 少女,再一次说出口。 铿……听到沉闷的声音。 那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钝重、冗长、回荡的声音。 谏也回头。 少年猛然想起。 在与壬生苍马邂逅之前,对某个建筑物,与另一个玻璃说过的事情。 两周前,与妖蛾的〈兽〉战斗过的双子塔。为了建成海湾地带的象征而开发的巨大建筑物,在这个工事现场可以通过铁骨之间的缝隙望见。 它,错开了。 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停止一切思考。 少年难以致信地睁开不能再大的眼睛,朱鹭头玻璃为预料中的惨事的发生而握紧拳头。 骇人的轰呜。 震动地表的冲击。 少女,发青的嘴唇动了。 在压倒一切的爆音中,只有那呢喃声无比地清晰。 「所以……在见到巴比伦的大淫妇之前……一天一幢,毁掉这个御陵市的大楼……」 正如所言。 就在刚才,海湾地带的双子塔倾斜倒下,把几十万吨的重量崩落的场景展现在眼前。 第三章 死神 ——看吧,有一匹灰色马。 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译注:新约,启示录6:8。略有改动。) 1 御陵市·第一区。 地下八十米。 对一般市民没有公开,被称作第九层的地层里,安置着教团本部。网络室和〈塔〉的主要研究室自不必说,为了对抗〈兽〉而想尽办法集中起来守护人类的地下要塞。 ――在它的更深处。 即使在教团内部,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允许入内的空间。 连接大厅的走廊,受到静脉认证和网膜认证等众多安全设备的保护,营造出如同收藏伟大圣遗物的中世纪地下圣堂一般的氛围。 实际上,内部装饰是圣堂。 精致的彩色玻璃下方,是年代久远的十字架。 祭坛上,点着若干个礼仪用的蜡烛。天花板出奇的高,明明是地下,圣堂中却充满了静谧的光。 谏也一副厌恶的样子闭起一只眼。 因为庄严的管风琴边,圣堂的主人轻轻点头。 「――总之,受害区域只在建设停止中的双子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不然,就不止这种程度的死伤者了。」 开口的是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坐在皮革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嘴角总是挂着柔和的微笑,也许会有人称他为圣人的笑容,但用谏也的感想一言以蔽之便是「形迹可疑」。 笔直站在旁边的雷胡拉问。 「……虽然很抱歉,壬生苍马是卡洛大人的老相识吗?」 「嘛,圣战时代碰过面的程度而已。」 卡洛以苦笑扭曲表情。 后来谏也等人被招集到这个教团本部。 玻璃马上被搬到教团医疗楼层,对于壬生苍马的搜索交给了属于情报部的〈塔〉。把谏也等人请到这边的地下圣堂而不是平时的教区长室,是因为卡洛也有了某种预感吗。 预感到,出现的不是普通的〈兽〉? 「使用断罪衣,还有与〈兽〉相符的『重组』……教团的数据里,从未有过类似的例子。想必现在,各都市的秘迹研究室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卡洛面前正在播放的全息影像是诺温提交的报告。 大多数感应器没有捕捉到壬生苍马及战斗场面,但是用诺温自身的知觉感知的光景,会完完全全作为数字数据上传至教团的电脑。 尤其是斩断诺温的圣炎的瞬间,卡洛反复看了几遍。 因为,那正是最能体现奇迹的场面。 ――圣朗基努斯的第三种奇迹。 「……确实是壬生苍马。确实是圣朗基努斯的模仿奇迹呢。」 用异常干渴的声音,卡洛开口道。 摸摸下巴。 视线回到两位少年身上时,瞬间闪过红衣主教代行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 「如果可以猜测的话,壬生苍马变成了〈兽胎〉,这么回事吧?」 「…………」 谏也暗自屏息。 和玻璃一样的〈兽胎〉。 被〈兽〉啃噬,却留有一点人格的悲惨结果。 那个男人就是如此吗。 「……虽然很抱歉,已经造成这么大的损害,即使是〈兽胎〉也要看成丧失了人格。偏偏能使用断罪衣的、最恶劣冒渎的〈兽〉来考虑更为贴切。」 雷胡拉一口断定。 对戒律要求严格的修道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发言。 「确实是那样呢。」 卡洛也承认。 「那么,对毁灭这个〈兽〉没有异议吧?」 「是的。即便不是这样,已经认可了雷胡拉先生的独立搜查权。」 (哈――?) 对第一次听到的单词,谏也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放置这个话题,雷胡拉继续问道。 「……非常感谢。话说回来,玻璃小姐的病情呢?」 「恢复了意识,但是还谢绝会面。关于细节还得问医疗人员。」 卡洛说。 对学生会的成员们,谏也用热射病来说明。 真雪和静佳自不必说,就连铃木也非常担心,让谏也有些意外。玻璃的威望之高,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心口有点痛。 对着这样的几个人,还要再一次说谎。 但是,那痛楚马上被少年扼杀了。 谏也主动面向雷胡拉。 「问玻璃小姐的病情,想做什么?」 「想知道吗?」 少年修道士微微露出笑容。 黑色的皮肤下浮现出的笑容,飘荡着浓烈的异国风情。与卡洛也有些不同的难以揣测的微笑。 「只是想问清经过而已。那么,先回现场再做调查。」 雷胡拉转身。 晃响着黑玉耳饰,圣职衣的下摆也跟着飘动。 那背影走出房间,直到确定他已经充分走远之后,谏也用原来的声音问。 「……可以吗?那样放着。」 「什么事?」 「玻璃的身体状况,不是还瞒着他吗。」 谏也用焦躁的语气说,卡洛「嗯」地点点头。 对于玻璃是〈兽胎〉的事情,还瞒着雷胡拉。既然有相当高的概率认定那个少年修道士兼任着异端审问官,若发现〈兽胎〉的真相会招来致命性的结果。 而且。 就连眼前的卡洛也不知道玻璃另外一个人格的事情。 知道妖女人格的只有谏也一个人。秘密之上还有秘密、谎言之上还有谎言的复杂关系图。 (……尽是些该死的麻烦事。) 谏也心里骂道。 在这种充满谎言的舞台上,自己正走在钢丝上摇摇欲坠。 与其说是钢丝,不如说是在蜘蛛丝一般又细又不稳定的线上,拼命维持平衡。 「――嘛,没关系啦。」 卡洛下巴轻轻动了动,点点头。 「玻璃小姐也知道,而且直属的医疗人员对那部分微妙之处也理解。想必会适当隐瞒起来的。」 「就会隐瞒啊,你这家伙。」 「这不会是在夸我吧?」 「当然不是!」 大声一喝的谏也,接着说。 「还有,认可雷胡拉的独立搜查权是什么意思。」 「啊啊,没有别的意思哟。对付〈兽〉的方法中初期行动和速度是攸关重要的,所以在御陵市内有独立的搜查权行动起来比较方便……这是理所当然的意见,而且雷胡拉似乎也习惯于单独搜查。」 「……你、认真的吗?」 「秘密越是包庇,越容易暴露哦。」 卡洛上下挥了挥手。 「而且,就算有了独立的搜查权,这边提供的最多也只是安全性级别的上升而已。与其让他随便猜疑,不如干脆认可独立的搜查权,放着不管会安全得多。……是啊,调查整个御陵市比调查教团更花工夫,还可以拖延时间哦。」 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 「…………」 谏也不禁哑然。 也就是说,坐冷板凳。 利用叫作搜查权的饵食,卡洛给对手增加了庞大的选择项。而且不利的情报基本都在教团内部,这只会增加落空的签。 「你这家伙真是……」 「你是指?」 「没什么,烂眼罩。」 谏也确信,这个眼罩神父才是最狡猾的人。 平时只会笑咪咪 ,但那笑容背后想的尽是些不正经的事情。说起来,想到把自己装扮成『九濑谏也』的大胆和狡猾,这种程度早就应该预料到才对。 小声叹了一口气,少年开口说。 「……那么,顺便再说点吧。」 「说什么?」 对歪着头的卡洛,谏也接着说。 「跟那个刀使是什么关系。」 「哎呀哎呀,调查别人的关系吗?这还真是让人难为情。如果是嫉妒随时都可以说出来,我就亲自主办告解的圣礼――」 「别开玩笑了!」 谏也狠狠地拒绝道。 卡洛只是露出淡淡的苦笑。 「他说过,自己是『九濑谏也』的挚友。」 「哈哈啊……那是……」 「还有一件事,」 打断卡洛的话,谏也接着说。 这里,对于少年而言是关键时刻。从堆成山的谎言里,得到真实的机会。 要在对手随便遮遮掩掩之前,早先提出自己的疑问。 「两年前,壬生苍马并没有殉教,却被当成殉教处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次。 卡洛沉默了。 满面春风的微笑从表情上消失,直直地盯着少年。 「不知道为好的事情,也有很多哦?而且,你的设定是『记忆丧失』。多余的知识可能会招来致命的结果。」 「就算是这样,让人没法接受吧。明明赌上了性命还要被蒙在鼓里,谁能受得了啊。」 「原来如此。」 卡洛微微苦笑。 「事到如今……就不说不可外传了。」 身体埋进椅子里。 眼神仿佛在遥望与现今不一样的时间。 两年前――圣战时期。当时世界上唯一一处〈兽〉出没的圣都。众多断罪衣的资格者奔赴、战斗、丧命的场所。 同时。 也许,对于这个眼罩神父而言,可以称作青春的时期。 卡洛静静地开口道。 「是啊,在那个刮着沙漠之风的首都,壬生苍马是毁灭最多〈兽〉的男人。如果只算数量,足以超过『九濑谏也』。只是,跟『九濑谏也』不同,他喜欢一个人和〈兽〉战斗。……现在想来,在那个干燥之地,也许他只是喜欢战斗而已……」 声音也变得悠远。 仿佛从两年前传过来一般带着嘶哑。 谏也感觉到沙漠的气息。掺杂着干燥的沙子,血和铁摩擦的味道在嘴里泛起。既视感异常的现实,以至于情不自禁地要用手掌蹭圣职衣。 对着如同浸湿的红色黄昏,那个男人举起的漆黑大刀。 仿佛能听见被讨毁、消灭的〈兽〉的怨声。 「…………」 从强烈的意象中挣脱而出,谏也问道。 「那他,为什么会殉教啊。」 「啊啊,理由很简单。」 卡洛点点头。 「如果说『九濑谏也』是英雄……壬生苍马就是背叛者。」 「背叛者?」 谏也鹦鹉学舌的反问,青年神父如是回答。 「两年前,壬生苍马……使用断罪衣的奇迹,杀死了教团的干部。」 「呃――!」 虽说多少预料到他也许是背叛者,谏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看着这样的少年,卡洛接着说。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已经被〈兽〉啃噬,变成了〈兽胎〉。不管怎么样,能与『九濑谏也』消灭相等〈兽〉的圣人,被当成人类的背叛者的话会关系到士气。这件事就暗地里作为殉教处理了。已经是圣战末期,而且圣都被消灭时他的消息已经断绝。我当然也以为他已经死了。」 翻开手掌,夸张地耸了耸肩。 然后,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以此做结论。 「……这样、啊。」 谏也也表示理解。 对于那种自私的行为,少年也有过经历。 背叛者被掩饰为殉教和给英雄找替身,有多大区别呢。略过壬生苍马表情的不快,谏也一瞬间产生共感。 「不论是现在还是曾经,竟然干些类似的事情。」 「不知说什么好呢~」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卡洛说道。 谏也正要退席,这次被青年神父叫住。 「――有件事,我也想问一下……」 「什么事。」 对回头的谏也,青年神父仍靠在椅子上问道。 「朱鹭头玻璃,从那之后没有变化吗?」 一瞬间,卡洛的瞳孔中寄宿着极其冰冷的东西。 谏也没有动摇。 他这么认为。 「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 「把看到的东西已经全部如实转达了。」 不动声色地说了出来。 「那就好。」 卡洛也没有刻意追究,停止了对话。 (…………) 令人顾忌的是,那副、格外爽快的态度转变吗。 「――如果,玻璃的人格完全被〈兽〉啃噬,你想怎么做?」 对这个问题, 「杀掉哦。」 卡洛非常容易地说。 望着不禁瞪大眼睛的谏也,神父耸了耸肩。 「讨厌啦,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好像我恐吓你似的~」 青年神父语气着实很轻松地说。 明明关系到人的生死,完全不介意的口吻。 「而且,这是我和玻璃小姐的约定。」 「约定?」 「是哦。很奇怪吗?」 「……没什么。」 谏也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 如果是那位自尊心很强的少女,一定会这么说吧。 来这个都市不久,玻璃表明自己是〈兽胎〉时的话语,谏也还记得。 ――『据说,几乎所有的〈兽胎〉最终都会沦为〈兽〉。』 ――『卡洛先生在学校陪伴于身边,也是为了到时候让他杀了我。』 突然,谏也的脑子里浮现出完全不相干的人群。 非常嘈杂又无所事事,只是跟在后面就能让少年筋疲力尽的人们。得知玻璃病倒后,那么热心地寻问病情的少年少女们。 「如果……」 不自觉嘟哝一句。 「如果……事态发展成杀了玻璃,怎么跟学生会的家伙们说?」 「哈?」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听清,卡洛眨了眨眼。 「……不,没什么。」 谏也也马上撤回。 因为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种事情。 卡洛也并不介意――突然,从圣职衣里面取出手机。 贴在耳朵上两三句对话之后, 「好,知道了。」 说完,挂断电话。 视线转向谏也。 「就在刚才,玻璃小姐的谢绝探视解除了。要赶在雷胡拉前面去探病吗?」 「探病?不是听取情况吗?」 「那么,」 卡洛暧昧地笑了笑。 「那张笑脸真让人不爽。」 龇着牙说完,谏也退出地下圣堂。 穿过安全设备格外多的通路走出大厅,对着连呼「谏也大人!」、招呼曾经的『九濑谏也』的教团人员们招手。 那张笑脸,不禁有些像起 卡洛,从心底涌出让人无法忍受的厌恶, 「…………」 踌躇了几分钟后。 谏也朝着医疗楼层移动脚步。 ? 少年也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卡洛一人。 「…………」 不自觉地站起来,单手触摸管风琴。 长长的手指在熟悉的键盘上开始弹起。向高高的天花板缓缓升起的旋律,即使在教会音乐里也是著名、庄严的一节。 ――格来高列圣歌。 碰巧,竟是昨天诺温哼的歌曲的伴奏。 「那么,」 喃喃道。 在空中弹出的银屏上,果然还是映着壬生苍马。 不知重播了多少次。斩断雷胡拉的魔弹,露出愉快笑容的苍马的侧脸,卡洛抹去所有表情注视着。 只有在战斗时,才会这样笑的男人。 「问题在于,他对教团的习惯了如指掌呢……」 如是说。 实际上,在接近玻璃以前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 因为大多数感应器被无效化。诺温去和谏也汇合也是因为察知异常,但结果未能采取有效处理,苍马的身影消失时也再度将感应器无效化。 不是由丧神现象引起的扭曲意识。 原本为了应对丧神现象而制造的御陵市感应器,再次被识破。 「……真的很麻烦。」 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听见声音。 『――这不是可爱的修女小姐该有的行径吧?』 报告的动画再一次重播。 面对用〈银十字剑〉刺过来的诺温,壬生苍马扬起嘴角一端。 在报告中,雷胡拉没看到的部分。 展开断罪衣前,他的确这么说过。 『亏我还特地来见巴比伦的大淫妇一面。』 「你知道些什么?壬生苍马。」 对着画面问。 独眼的目光,极其锐利。 随后,朝祭坛的方向走去。在烛台前划十字,这次不是银屏,操纵用控制板浮现出来。网络室以及圣室·中央服务器和特别线路,连接御陵市所有情报的终端。 银屏上的苍马说。 『还有,转告给卡洛。――就说,两年前的死神回来了。』 「……是啊。」 现实中的卡洛点头。 「我这边,也有了抓你的需要。」 用非常认真的脸,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说道。 2 御陵市·第一区。 中央大楼的医疗楼层就像被漂白过一样。 不禁让人怀疑有重度洁癖的白色,更加显得病态。 仿佛拥有不许外部接近的攻击性,形成守护内部的结界。或者又好像不许内部外出,用那颜色封闭起来。 亦或,两者都是正解。 对于谏也,已经来访过多次。 在入口前舒了一口气,重新戴好『九濑谏也』的假面, 「哟,英雄大人。」 从旁边的人行道,举起白衣的手腕。 表情就像睡迷糊的女医,跟往常一样用廉价皮筋随便把头发绑在一起。披在衬衣上面的白衣皱巴巴的爬满褶子,嘴里叼着带棒的糖果,沿着横8字转。 谏也也认识她。 「您是、玻璃小姐的主治医的……」 「不用一一确认。是来见小玻璃的吧。批准会面许可也是我,其实还在等着哦。――拿去,顺便吃个糖果吧?糖分能解疲劳哦。」 打开从白衣的内侧取出的金属箱。 瞬间,强烈的刺激性气味钻入谏也的鼻孔。 「什――什么味道,这是!」 「呵哼,新开发的青霉奶酪糖果。哎呀,本来要和鲹鱼干糖果一起同时制作的,都怪研究室的家伙们太不中用。说至多只能选一个,就选择了这边。不过很美味哟!尝一口能上天国,至高的快乐就在这里!奶酪的臭味和糖果的甜味在嘴里搅在一起,真是太棒了!」 女医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 似乎是因感动而颤抖。 「我就不了……」 露出消受不起的脸,谏也摇头。 径直想从旁边通过时,女医开口道。 「啊,等一下。――你,身体没什么吧?」 「咦、啊,是……」 「哼嗯?真的么?定期检查可不要缺勤哦?必需使用蛮力才能带过来的懒货,只要卡洛一个就够了。」 「卡洛先生?」 「据说非常讨厌打针。」 蹙着脸,女医耸了耸肩。 虽然不知道哪些认真的,一边把糖果转来转去, 「〈塔〉的整备班也在催促他提交最新的人体数据,那个家伙的惰性真是让人没辙。只要英雄大人严格遵守,他们也许就能喜极而泣哟?嘛,因为太兴奋脑袋变异常我也不会管的~」 手扶着白衣的腹部,笑个不停。 似乎戳中了笑点,整个人都笑弯了腰。 「哦哦,在这么拖下去,会被那个孩子和粉丝团(fan club)埋怨呐。那么,别太刺激她哦?」 最后挥了挥手,女医沿着过道远去。 「……fan club?」 谏也茫然地目送她。 (什么跟什么啊……) 边想,边咯吱咯吱挠头。 转换心情。 重新打开门扉,与其称那里为病房,更像是研究室的房间。 对于少年用途不明的众多仪表,倚靠在墙边。在那对面,晃着白色窗帘,可以看见地面的夜空。 床,就在窗边。 「……谏也哥哥。」 床单盖着下半身,玻璃柔和地笑着。 「――身体还好吧?」 谏也问。 用『九濑谏也』的声音。 于是,仍坐在床上,少女轻轻点头。 「我很好。完全没有疼痛之类的感觉。」 隔着床单和患者服抚摸腹部。 那里连一滴血也没有渗出。 可是,在谏也的脑子里,清晰地烙印着被笔直横向切断的刻印。 「真雪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们非常担心你。还说会长平时过度操劳,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可是,如果交给那些孩子,不管过多久也排不好合宿日程的~」 玻璃微笑着说。 一刹那,谏也想起夏天的海边和波涛声。 那样欢闹,在海边玩耍的时间还只是半天前的事。 陷入几秒钟的沉默。 也许这是从那幅光景剥离意识,面对现实中的惨剧的心理准备而需要的时间。 玻璃先开了口。 「那个人……是叫壬生苍马吧?听说,是谏也哥哥的同僚。」 「对不起,我不记得。」 「也是呢。」 少女淡淡地微笑道。 「刚才,医疗人员说过。……那个人,跟我一样,有可能是〈兽胎〉。」 「…………」 谏也无法回答。 看着这样的少年,床单上的小手,紧紧地握拳。 「谏也哥哥的同僚……就连断罪衣的资格者也……最终会被〈兽〉啃噬掉吗。」 如是问道。 看到谏也沉默,玻璃的视线落在手上。 「有时,会变得不明白自己的行为。」 少女说。 「虽然 有记忆,但是好像在梦里面见过的记忆一样,心里会变得不安起来。就像壬生苍马先生说过的那样,我的体内会不会有巴比伦的大淫妇呢,会有这种想法。」 即便是妖女的记忆处理,也不能完全骗过玻璃吧。 还是说,这是壬生苍马在〈兽胎〉的刻印上的一刀发生效果了吗。 玻璃在床上问。 「――我,还是我吗?」 按着胸口,真挚地问。 仿佛要甩脱浸透着内心深处、令人无可奈何的恐怖一般,说。 「我,还是朱鹭头玻璃吗?」 对于绝对不能给予暧昧回答的提问, 「当然啦。」 谏也若无其事地说了谎。 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了谎。 「骗子。」 「――――!?」 心脏猛地一跳。 嘻嘻,少女的嘴唇扭曲了。 仿佛这边的脊髓被直接捋上去一般,蛊惑人心的笑容。但是可以确信,那并不是玻璃的笑容。 「你、这家伙!?」 「啊啦,别误会哦?这次,直到刚才还是对面哟?」 浮现出妖艳微笑的是妖女的一面。 在一脸愕然的谏也面前,妖女“嗯—”地伸了个懒腰。 「变过来真的是就在刚才。但是,妾身的时间在一点点增加。迟早会变成妾身的天下吧~」 用包含献媚的眼神,看着少年。 撇开那魔魅般的视线,谏也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 「跟我,分开以后。壬生苍马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妖女摇了摇头。 「别开玩笑了!」 谏也继续追问。 大概是被少年的气势压倒, 「大致情况,就如你看见的哦。」 妖女一副不爽的样子按着腹部。 「壬生苍马――是这样的名字么,那个刀使。刚碰面就砍过来,变成这副模样。――害得马上变回对面,所以让那个刀使也感到不满。」 (……所以,不是你吗?) 谏也心里推测。 本来要见巴比伦的大淫妇,却只是朱鹭头玻璃? 摸着下腹部,妖女露出微笑。 着实不修边幅的扭曲笑容。 「不可思议的刀呢。封了妾身大部分的『力量』。虽说会马上恢复,一时半会儿还是这个样子。是啊,现在的妾身只不过是容貌还算不错的女孩子。怎么样?安心了?」 「安什么心啊。」 少年的脸扭曲起来。 这个对手,总让自己感到很棘手。 稍微放松警惕就会被牵着鼻子走。本以为,无疑是本体不明的出身和谜一般的『力量』令她如此强势,而如今『力量』被封住,居然还是能非常直接地扰乱少年的心绪。 「我……」 「还是说――」 打断谏也的话头,女人接着说。 「还是说,现在,杀了妾身?」 「…………」 「现在动手的话轻而易举哟。就算是你也能做到。――这个病房又没有监控器,至于教团,就说朱鹭头玻璃果然被〈兽〉吃掉了。这样还能减轻你说的谎。说不定,连模仿『九濑谏也』的事情都不用做了。现在,只要轻轻掐住这个脖子……」 妖女示出白晳的脖颈。 即使不是男人,忍不禁要舔舐嘴唇的脖颈。如果是吸血鬼,一定会忘我的扑过去。如果是杀人魔,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为割破喉咙而取出剃刀。 「呃……!」 事实上,谏也咽了口唾沫。 即使失去了『力量』,这个女人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魔魅。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诱入灼热的泥泞之中的、妖艳的回荡。 「动手吧。」 甜美的招呼声。 曾经,希冀预言者约翰的首级的王女,莎乐美的话语亦是如此么。 不,既然是要求献出自己的首级,应该是更加违背道德,连对方的灵魂也会麻痹的毒。 啊啊,谏也手动了。 极其缓慢地张开五根手指。 仿佛被看不见的线操纵一般,机械的诱至白晳的脖颈。 少女恍惚地闭上眼睛,在脖子上的手指中注入力量――瞬间,翻开。 「……我不会杀你。」 堵住耳朵,紧闭眼睑,谏也开口道。 用力咬紧牙关,唇边甚至渗出血。 「说我们是共犯的,不就是你吗。」 「是啊。」 哧哧地微笑着,伸出手指。 抄取谏也流至下巴的血,用舌头一添。 「味美。」 甚至令人产生恐惧的妖艳的笑脸。 少年默默地转身。 再次被刚才的诱惑夺走心智之前保持距离。 就要走出病房的谏也背后,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比较特殊哦。」 妖女说。 「特殊?」 「跟我一样,即不是〈兽〉,也不是普通的〈兽胎〉。不然想封住我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模仿是圣朗基努斯之刃。」 「…………」 少年知道了妖女想说什么。 那个男人的异常性,超出了限度。 经历过各种战场的雷胡拉,一起在圣战中战斗过的卡洛,就连这个妖女也无法理解的某种谜团,隐藏在那把刀刃里。 或者,它也牵扯着那个谜一般的名字吗。 巴比伦的大淫妇。 (……哼。) 谏也歪着嘴唇。 即便真是如此也无所谓。 事到如今,再多一两个谜又能怎么样。 谏也感到害怕的是更加单纯的事情。 更加简洁的事情。 更加现实的事情。 对。 只有那个男人,把谏也的谎言―― (……第一次,把我的假面……) 握拳。 握得褪去血色,握得肤色变白, 「――啊啊对了,我也有话要说。」 一个急转身。 然后硬着头皮,用恶作剧的表情开口道。 「你是不甘心了吧。明明在我面前夸下海口,却输得那么惨,就连『力量』也被夺去。」 「什――」 妖女挑起眉头。 如同花瓣的嘴唇,说出什么话之前, 「就算是丢了人恨不得去死,不要把别人扯进自己的自杀。」 连珠炮似地说完,谏也关上门。 强而有力,“咣”地一声。 所以。 少年没有看到。 一定是觉得,就连报仇都谈不上――就像小孩子留下一句稚拙的坏话,那种话怎么可能奏效,谏也根本没有期待。 可是。 谏也离去之后,妖女许久未动。 「…………咕。」 手仍抓着床单,唰地,妖女的耳朵一直红到耳根。 ? 夜晚,总是会梦见沙漠彼岸下沉的夕阳。 在故乡看不到的,大得惊人的太阳。 将一切染得鲜红,被一种色彩涂抹的时间。壬生苍马也站在那里,把长(g)大的斩马刀立在大地上。 地面没有怪物的尸骸。 被他杀死的〈兽〉,全部都化为 盐块,吹散至各地。倒在那里的全是在战斗中死去的同僚。倒在蜿蜒的坡道上,写在死者们脸上的表情是自豪的微笑。 路名为,苦难之路(via dolorosa)。 传闻,圣灵教的救世主,背负着将自己钉死的十字架走过的路。 我们也要成为信仰的基石,死者是这么想的吗。 愚蠢至极。 苍马的信仰心没那么纯正。 接受了洗礼。也接受了坚信的圣礼和司祭的圣礼。断罪衣的发动、奇迹的模仿也顺利完成了。 只是,仅此而已。 路不管走多远,都无法实际体会到上帝的存在。 为接近上帝而走过的道路,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丧失上帝的道路。 ――然而。 只有一个例外。 染成红色的世界里,唯独那个少年的身上散发着特别的光。 为倒下去的死者献上哀悼,为污秽的土地献上慈爱,就连崩坏的〈兽〉也送上悲叹的目光。 穿着各自不同的断罪衣,在模仿奇迹的伪物集团里,只有那个少年才是真正的圣人。 所以。 壬生苍马曾想问上一次。 上帝真的存在吗? 如果是你,知道吗? 上帝那个混账,真的会爱着这个一无是处的世界吗? 「谏也……!」 苍马睁开眼睛。 昏暗的空间。 是地下。 看样子,原先应该是个停车场。 广阔的空间被廉价的混凝土固定着,天花板上可以看到钢管和换气口。话是这么说,从空气里高浓度的灰尘来看,很显然没有正常换气。 旧区划。 仅用三年发达起来的御陵市里例外的部分。纵使是朱鹭头集团和教团的合力,也没能用三年改造都市的全部,各处残留着这种场所。 因此,苍马盯上了旧区划,做为藏身处。 噗嗞噗嗞,似乎仍有电流流过的电线,在插座附近徒然散发着火花。 「……啊嗯?」 苍马查看四周。 被丢弃的混凝土上,凝结着看不见的东西。 又像是在缓缓向这边爬过来。 还听见声音。 只有苍马能听见的声音。 ――上帝来了。 ――上帝来了哦。 它如是诉说。 「……〈兽〉的半成品吗。」 心不在焉地嘟哝道。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从苍马的脑海里,闪过圣经的一节。 绝食四十天的同时在荒野彷徨的救世主,受到恶魔诱惑的传说。 「但是,我不是上帝。」 苦笑。 揉手腕。 下一个瞬间,不知是从哪抽出来,苍马的手里握着大太刀,漆黑的轨迹在昏暗中划过。 zazaza,如退潮般灵体们退去。 苍马的刀锋,就连看不见的灵体也能切断吗。 「所以,别再接近了。」 苍马恫吓道。 刀锋描绘的半圆,如同绝对结界,灵体们也止住脚步。 在极限的范围,手指贴在玻璃上一般聚成一团。 灵体们,呢喃。 ――不论何时,我们,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灵体们讴歌。 ――不论何时,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啊啊,我当然知道。」 苍马说。 自嘲似的敏锐笑容,浮现在嘴边。 ――但是,上帝为我们降临。 「这,就是上帝啊。」 松开握着的刀柄,苍马挥动右手。 如果谏也在场的话,一定会瞪大眼睛吧。 那里,浮现出既不是斑痣也不是痉挛的奇怪刻印。 与出现在玻璃腹部极为相似的纹样。 「…………」 苍马的表情甚是复杂。 「怎么想?」 喃喃道。 「如果是你,会管这种东西叫上帝吗?」 苍马的眼睑里出现两个少年的身影。 两年前的沙漠和。 先前,海岸上的少年。 然后,思考。 那个人,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让壬生苍马看到上帝的少年吗? (…………) 沉默。 盯着右手内部蠢动的斑痣,苍马过了一会儿才回头。 「是你啊。」 停车场的一隅。 那里没有任何人。 只是,轻飘飘地,发着青光飞舞的蝴蝶。不符合季节的鲜艳翅膀在黑暗中闪耀,一瞬间又与黑暗同化。 仅此而已,苍马就深深地点头。 「啊啊,知道。我里面的家伙也一直在叫。这就是所谓的〈兽〉不可抗拒的本能吧。」 野性味十足的敏锐眼瞳,带着危险的光。 与卡洛嘴中的――背叛者之名,相称的光。 「巴比伦的大淫妇……用我的这双手让她觉醒就可以了吧?」 3 玻璃自然地醒过来。 好像做了个梦。 沙子的味道。干燥的风吹过皮肤的感触。 最近经常做的,沙漠的梦。 圣战时代的回忆。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时候的事。 燃烧至烬坠入地平线一般的夕阳和,倒在苦难之路上的很多人。 还有。 还有……九濑谏也。 一切都在烧尽的光景中,对所有痛苦和悲伤流着泪,即使如此也对玻璃露出微笑的少年。 少女咬碎对梦的依恋。 在床上抬起上半身,视线转向病房的窗边。 那里,放着花。 以圣灵教尊崇的百合为基调,玫瑰和满天星等以适当的比例做陪衬的花束芳香,玻璃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谏也、哥哥……?」 茫然地搜索记忆。 虽然记得来过病房,之后的记忆暧昧不清。 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 满心欢喜的同时,少女突然转身。 病房的门扉方向。 因为放在那边的圆椅上,坐着另外一个人影。 「您醒了吗。」 「雷胡拉先生。」 玻璃张大眼睛,望着黑肤色的少年修道士。 「莫非……一直在等我睡醒吗。」 「因为看您睡着了。」 雷胡拉简洁地回答。 从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感情。 「那么……这花也是?」 「非常抱歉。因为没问过玻璃大人喜欢哪一种,自己下判断选择的。不喜欢吗?」 「啊……不,很漂亮。非常感谢。」 有些感到沮丧的同时,玻璃交互地看着少年修道士和可爱的花。 (……为什么呢。) 她想。 这个冷冰冰的少年修道士和花一点也不相称。一边这样想的同时,不可思议地有种亲近的感觉。 有时,这个少年修道士极具人情味。 非常难以理解,而且一瞬间闪现之后如梦幻般马上消失。 但是,确实存在的心意。 气氛不由得拘谨起来。看到少女端正坐姿,雷胡拉开口道。 「这次 的,〈兽〉的位置能察觉到吗?」 「啊……对不起。虽然知道就在这座城市……」 「至于细节,只有在〈兽〉的『力量』膨胀起来时才会知道……是这样吗?」 对于紧接而来的雷胡拉的质问, 「……是的。」 扑通,少女感觉到心跳加速。 因为,少女也是说谎者之一。 不是对得知〈兽〉的所在位置的条件,而是关于自己的身体情况。 自己是――朱鹭头玻璃是〈兽胎〉的事情,只有谏也和卡洛、还有直属的人员知道。如果被外部教团知道,大概会作为贵重的实验样品提供给研究室。 「原来如此。」 雷胡拉抱着胳膊。 那双眼睛,仿佛要看穿少女一般眯起来。 考虑下一个问题的样子。又像是在拟定把玻璃――把这座城市逼上绝路的计策一般。 所以, 「那个……」 少女开了口,有一半是因为迫不得已。 「我也可以问雷胡拉先生的事情吗?」 「哈?我的事情?」 似乎没有设想过会问起这种事,少年修道士睁大了眼睛。 「是的。……出生的国家也好,为什么会成为断罪衣的资格者也好。」 紧接着,雷胡拉蹙起端正的脸。 「……就算听了也不会有趣的。」 「为什么?」 「因为――理由很无聊。」 「我认为一个人成为什么,不管理由如何都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开心的理由也好,悲伤的理由也好,大大的理由也好,小小的理由也好……」 玻璃说道。 声音里,伴随着绝对不能让人忽视的真挚,在病房里回荡。 「…………」 稍微沉默之后,雷胡拉摇了摇头。 「……以前就觉得,您让人很为难呢。」 「是、是吗?」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感想,玻璃不住地眨眼睛。 「是的。一旦说出口就不听人劝。实际上学生会的人――之前见过的真雪同学、静佳同学,不就是因为跟上司无法融通感到为难吗?」 「对、对真雪感到为难的是我才对!」 对不由得提高嗓音的玻璃, 「您看。」 雷胡拉指责道。 这次的指责里,混着淡淡地苦笑。 「呜……」 玻璃支吾着,没有再辩驳。 两个人,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床与圆椅之间的空气中,虽然只是一点点,好像多了温和的成分。 雷胡拉站起来。 「要回去吗?」 「是的,虽然很抱歉,我先失陪了。本想再多问几句的,总觉得继续下去会让这边说些多余的话。」 摸着胸口的项链,褐色皮肤的少年尽可能隐藏表情。 「下次再见。」 留下这句话,雷胡拉走出病房。 几分钟后, 「……哈啊。」 心中的一块儿石头落下,玻璃终于舒了一口气。 石头落下即是指……守住了秘密。 与少年修道士的对话,令少女的身心陷入紧张。垂下肩膀,闭上眼睑,玻璃用鼻子吸了一口气。 掠过一阵柔和的香气。 窗边,放着花束。 「……怪人。」 抱着床单,嘀咕一声。 似己方却是敌人。 似敌方却是自己人。 对于那个少年修道士,谏也又是怎么想的呢。 想来,玻璃对谏也也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既然那个少年保守着玻璃的秘密,暴露时就会变成同罪。 对那种状况感到抱歉的同时,如同尝到禁断果实一般甘美的感觉,也让少女无法自拔。 (谏也、哥哥是……怎么想的呢。) 各种想法混在一起。 两年前的圣战和,现在的自己和,现在的九濑谏也。 所有关系产生了变化。在叫作时间的波浪的冲刷下,最初的形状已经到了分辨不清的地步。 想必,对那个壬生苍马也一样―― 无意中,窗帘随风飘扬。 「――――!」 玻璃屏住呼吸。 隔着强化玻璃的看到的景色中――朱鹭头玻璃,睁大了眼睛。 ? 夜深了,海边的气温急剧下降。 与白天的酷热相差甚远。 前些日子,覆盖御陵市所有区域的异常闷热也在不知不觉间逝去,留在海边的只有静静的波涛声。 风很大。 从飘过的云之间,可以窥见有些过时的满月。 在这样的海边,有一个银发人影。 非人类般光滑的白色皮肤,在溶入夜晚的圣职衣下格外显眼。在有规律的波涛声中,修女默默地走在无尽的沙滩上。 是诺温。 接受过教团的维护之后,为了确认双子塔的坍塌情况而回来。 所幸,就跟卡洛说的那样受害停留在极小部分。被卷入坍塌的建筑也已经利用模拟化构造准备再建,而且包括网络的情报操作也已经大致完毕。 稍微离开的这一带,就连避难命令也没有发布。 「…………」 人偶停步片刻,锁起漂亮的眉间。 虽然察看了海边的战斗现场,但是无法把握壬生苍马的去向。 考虑到分布在这个御陵市的监视网,可以说是非常卓越的潜伏工作。这也是拥有圣战时代教团里人人皆知的一级战士的能力吗。 (……壬生、苍马。) 他的强大,亲身体会过。 虽然诺温只战斗了几分钟,不只是〈银十字剑〉,连断罪衣的模仿奇迹也被避开。如果不是雷胡拉的掩护,这副身体毫无疑问会被分成两断。 即使跟雷胡拉联手继续战斗,能不能取胜也是个问题…… ……不。 这些还是次要的。 在那一瞬间,谏也冲进来,如果不是斩击变慢…… 「…………咕!」 只是稍作假想,诺温就不禁浑身一颤。 不是对自己。 想象到冲进来的谏也从背后被斩断的样子。虽说只是想象,在人偶体内植入的电子芯片将少年凄惨的样子描绘的细致入微,把诺温的心率加速到通常的数倍。 (……都怪,总是太任性的谏也大人。) 诺温越想越生气。 从教团里一个人出来,也是为了消气。 她知道不应该赌气。 谏也是在担心自己。第一优先顺位的主人挺身保护人偶,次序的颠倒也有个限度,但是在这么气愤下去也只是重复之前的行为。对这种情况,应该对引发这种事态的自己的行动和能力感到羞耻,而不是埋怨主人的判断。 但是,果然…… (我怎么做才能……) 思索。 估算。 守护至终的方法。 壬生苍马的技术、武术的合理性、身长和体重、筋肉的分配、断罪衣的圣人特性、模仿奇迹、圣灵输出、灵性加护……从各方各面参数化、模拟战斗,反复演算膨大的数字。 利用赋予自己的能力,搜罗从那个刀使手中保护少年的手段。 就算次数过万、过亿,把演算和思考范围内的…… 就在这时, 「诺温小姐!」 有 人叫她。 精神百倍跑过来的少女,是学生会成员。 滴溜溜的眼睛和雀斑,不会看错。 会长助理,架城真雪。 「太好了!后来一直没联系,还以为卷入双子塔事故里了呢!」 拍着手,真雪欢喜道。 这个女孩子不管长大多少岁,一定还会这样直率地表露出喜怒哀乐吧。 「但是,为什么只有诺温小姐一个人?」 「这是、那个……」 诺温陷入沉默。 看着她的表情,真雪眨一眨滴溜溜的眼睛。 「啊……莫非,为了照看玻璃会长谏也神父不能回来,所以作为代理过来监视我们?」 「……大致,可以那么认定。」 迎合她的话,诺温点头。 说实话,不擅长说谎。 觉得这方面,还是那位少年更加优秀。如果自己是谏也的立场,想必一天也守不住秘密。 「诶嘿嘿嘿。会长不在,日程调整怎么也完不成。这次出来是为了呼吸外面的空气。」 真雪吐着舌头说。 「对了!既然这样,知道会长的情况吗!?听说是得了热射病晕倒的!」 「啊……是的,我也是那样听说了。」 在教团外就要这样处理,诺温已经事先得到通知。 虽然谢绝会面已经解除,还没有去探望过。 把这件事转达给她,真雪马上满脸放光。 「是吗!没事啊!太好啦~!」 满面笑容地望着夜空。 「真雪同学,很喜欢那个人呢。」 「是的!」 使劲上下点头,交叉着双手。 「以前也很棒,但是自从谏也神父来了以后,变得更棒了!」 「谏也大人来了以后?」 「谏也神父在身边时,会长又是惊慌失措,又是满脸通红的。就算是青梅竹马,还会露出毫无防备的笑脸!呜呜呜,只是回想一下浑身就会打颤!」 「青梅竹马……」 那句话,微妙地触动了诺温的心弦。 来这座城市以前,玻璃和『九濑谏也』就是熟识的事情自己也知道。但是,把那个关系表现为青梅竹马,不知为何诺温的回路里产生没有预期的杂音。 好像在指出,那是身为人偶的诺温不可能拥有的关系。 (在想什么的是我呢……) 想不清自己为了什么而纠结,诺温在圣职衣前搓合双手。人偶的四肢――由机械制成的手掌不会出汗,但是就连这个事实也让人偶觉得格外凄凉。 但是,这次的激动,并没有停留在这种程度。 真雪抬起脸。 「因为第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才想问一下。诺温小姐……」 说到一半,突然支吾起来。 是连诺温的鼓膜都无法听清楚的,小声音说的。 「您说什么?」 反问道。 大概,这就是最大的过失。 倏地抬头望着修女,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助理,如是问道。 「――诺温小姐,喜欢谏也神父吗!?」 「……哈。」 倏地。 诺温停止(freeze)了。 全机能如同被卷入海啸一般遮断(shut down),感觉器官接连关闭。思考芯片的cpu完全过热暴走(overheat)。同时,并行的思考任务(task)从一开始就卷进错误(error)的风暴之中。 当然……全都是错觉。 诺温的机能,没那么脆弱。 但是,在那种错觉上赋予真实味,对诺温的冲击异常鲜明、强烈、绝对。 与此相比,连〈兽〉的攻击也远远不及――可以这样断言的程度。 「这、个、嘛……抱、歉。刚才的、话、不能、理解的、就是、我。」 就连回复也像马上暴走一般断断续续。 时速100千米的高速战斗下也能保持完美姿势的平衡器,唯独这次停止了机能,令诺温站不稳。 「可、可是,平时一直为他做便当。还一直盯着谏也神父。而且谏也神父也好像喜形于色的样子。」 「啊……咦……那个喜形于色是……那个……」 茫然地,如同微波炉爆炸一样,人偶的脸的表面温度已达到爆炸的程度。 「食物……是、是、是,谏也大人的、营、营养管理也是、我、我的、工作。谏也、大人、是……不会用、那、那那那、喜……那种感情、看待、这、这样、想想想想的、是我。」 一副瞳孔游移不定的样子拼命作答,但不只是发音,就连语序也很混乱。 如果被设计者看到,会为过度的惨状而掩面吧。 但是,那种犹豫并没有得到谅解。 真雪再踏近一步。 「那么,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就算、这么、问……」 一张一合地张开嘴。 视界几乎被真雪逼近的脸挡住。 与淡淡的雀斑相称的花式眼镜里面,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偶。多么细微的举动也不会看漏的,锐利又强有力的视线。 「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说呀!」 如同歌舞伎的大亮点,执意逼她说出。 对于诺温,没有反抗那种魄力的办法…… 所以。 从某种意义上,是她的救星。 这时,诺温的紧急用线路里收到一条通信。 「――――咕!」 人偶一颤,原地僵住。 似乎感觉到异常,真雪也向后倒退。抓住这个机会诺温连珠炮似地说。 「――对不起!刚刚发生急事!虽然非常遗憾先这样奔赴的是我!」 用小数点以下的速度转身。 即使被怀疑真面目也无所谓一般猛烈的速度。 但是,从通信的内容来考虑,这也是不得已的。 从真雪的知觉范围逃脱之后,诺温蹬地跳起。 优美的银发身影,成为海湾地带建筑物之间跳跃的飞鸟,朝第一区中央大楼奔去。 第四章 朗基努斯 ——抽出枪来,挡住那追我的。 求你对我的灵魂说: “我是拯救你的。”(译注:旧约,诗篇35:3。) 1 ――稍微,回溯一点时间。 从病房的窗户看到男人的身影时,朱鹭头玻璃倒吸一口气。 少女所在的医疗楼层,距离中央大楼的最上层比较近。地上一百二十米的高层。从窗外吹过的风也格外的强,男人的黑发也在猛烈而蓬乱地吹动着。 以颠倒的姿态。 是的,男人手插进口袋里,头朝下地盯着少女。 「壬生、苍马――!」 对着少女僵直的脸。 男人的嘴唇轻轻地动了。 找~到你了。 轮廓清晰的脸扭曲起来,似乎是在笑。 而且还是一瞬。 直到身穿漆黑断罪衣的男人和机械音低声响起。 「我要模仿――」 颠倒的身体朝玻璃窗踏出一步,以那脚尖为中心反转。 顺势从大楼跳跃。 重力这才捕捉到男人的身体,引入正常的自由落体――坠落时男人的手腕摆出居合的架式,从上段迸发出漆黑的流星。 「――圣朗基努斯之长刃!」 那是,模仿奇迹时喊出的言灵。(译注:言灵是指言语中寄宿着灵力。) 切断虚空的斩击,释放出难以致信的剑压。 将平时两米多的刃长无限倍增大。从大楼的上空,远比夜晚阴暗的漆黑奔流而下。 「……啊……!」 玻璃想起双子塔。 将海湾地带首屈一指的高层建筑切断的刀刃,没道理斩不断这幢中央大楼。 那幅景象,正如从天际劈下来的巨人之剑吗。 亦或,是宣告审判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呢。 就连欠缺的满月也要斩杀掉一般伸长的漆黑巨刃,没有一丝迟缓,没有一丝留情,没有一丝疏忽,描绘出优美的弧线。以过于理想的轨迹划过的太刀,反而显得缓慢起来。又像是为马上死去的人给予一点悔过的时间。 连同玻璃所在的医疗楼层,那把巨刃,即将把作为教团表面总部的中央楼层,鲜明的斩成两断时―― ――下一刹那 与看不见的墙壁剧烈冲突。 「――――咕!?」 苍马的脸扭曲起来。 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卷起能量风暴。 原本斩断一切的巨大『力量』,与匹敌的斥力互相冲突而弯曲,如蛇般蠕动。 巨刃激烈地晃动。 两者之间没能支撑住的重压,化为余波朝四面八方散去。 仅是那余波,教团大楼的四处出现龟裂。为了经得住准五阶位的〈兽〉的攻击而精心选择建材设计的大楼。仿佛在嘲笑区区人类的智慧无法企及天与地的上位者一般,裂缝爬满整幢大楼。 即便如此。 被反弹的剑压,大部分都绕过大楼散至天空。 随后,机械音跟着响起。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起动假想现实·圣基道霍的第三种奇迹。――即结束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的试行。」 在墙面着地的苍马,仰望天空。 是大楼的屋顶。 同时,随着机械音,新的断罪衣资格者宣告道。 「我要模仿。――圣基道霍之盾!」 「……两年不见了啊,卡洛。」 苍马啧地一声,咂嘴道。 高度一百三十四米。 站在中央大楼屋顶边缘的,正是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现在,裹着五体的是威风凛凛的断罪衣。 与诺温和雷胡拉的大有不同。 机甲服。 与那种古色古香的名字相称,是件无骨而伤痕累累的铠甲。 从肩膀到胸部、腰部、脚部,厚厚的装甲和极粗的电线,密密麻麻地包裹着衣服的主人。虽说无骨,坚固程度却是无与伦比。尤其是从手肘到拳头之间如瘤隆起的装甲和圣灵机关一体化,构成一种像机器人的异形手甲。 与夏夜不相称――亦或是无比相称的战士的身影。 金发随风飘动,眼罩神父睥睨壬生苍马。 「传说有云。」 用冰冷的声音开口道。 「嫌恶圣基道霍的萨摩斯岛之王,命四百名兵士用箭射死他。但是那些箭全都在圣基道霍跟前静止。我的奇迹就是源于这个逸闻。――总不至于忘记了吧?」 「哈,两年前的那些事早就忘掉了。」 「好歹算是保护过你哦……」 「如果要这么说,我砍的〈兽〉有那两倍了吧?」 苍马耸了耸肩。 当然,违背了重力法则仍站在大楼墙面。 「――话说,你来的未免太快了吧?还想在你来之前早早了事呢。」 「那是你演得太蹩脚了。」 卡洛责备道。 「一天一幢,把楼毁掉……虽然跟玻璃小姐是这么说的,其实是让这边以为还有一天的从容而制造的假象吧?既然知道玻璃小姐会招引〈兽〉,这点程度的准备还是有的。」 「哎呀……」 苍马苦笑着,闭上一只眼。 跟卡洛的眼罩是同一侧,也许是故意招惹对方。 「怎么知道的?」 「你的口头禅,不就是『老实人吃大亏』吗?」 神父用带着叹息的语气说。 苍马也一副为难的样子挠了挠头。 就好像被优等生指出作弊失败的不良生。 不过,即使是在对话中,两个人之间的杀气丝毫没有动摇。 「有一个疑问。」 卡洛,举起手甲(gau)的食指。 「你在那个地方没有掳走玻璃小姐的理由。而且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呢。」 「谜题是人生的香辛料啊。」 说着豪言壮语,苍马得意地笑了。 「……既然如此,只能用武力来问问了。」 卡洛也笑了。 从屋顶向壁面走去。 眼罩神父也同样垂直壁面走起来。 但是,他的步伐与苍马有所不同。 每走一步断罪衣的脚踝都陷进混凝土里,强行支撑身体。考虑到卡洛身穿的断罪衣是轻易超过几十千克的重机甲型,这是需要很大蛮力的招术。 「…………」 玻璃默默地守候着。 好不容易打开窗户,但是除了看着两个人的战斗,什么事都做不了。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单从表面而言随处可见的大楼壁面,现在,扭转九十度化为异界的战场。 「哦哦,蛮力工夫。跟这边的小花招就是不一样……」 苍马拍手道。 「从以前你就像只壁虎呢。」 「哦哦那是。」 范德瓦尔斯结合。 即,如同壁虎贴在墙壁的物理内聚力。除了圣灵机关的能力,苍马的断罪衣里赋予了这种机能。大概是为了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挥刀,只有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才有的特殊机能。 「……说话,那是什么玩意儿?」 「指什么?」 对着蹙眉的卡洛,苍马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问。 「那个……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 「能让我变成殉教者的教团呐。弄出个『九濑谏也』的冒牌货很简单吧。」 苍马,单刀直入地说。 让人联想起猛禽类的眼瞳,一举一动都不愿看漏一般锐利地盯着卡洛。 「记忆丧失……就算了。也有可能的吧。丧神现象本身就跟记忆丧失差不多的东西。如果说被卷入圣都的陷落,就算是『九濑谏也』丧失一两个记忆也没什么奇怪的。」 苍马点着头,继续编织语言。 「但是,那个跟『九濑谏也』不一样。」 「嚯哦。」 卡洛眯起独眼。 呈旋涡状的风改变风向。从苍马转向卡洛。 蓬乱的金发朝背后的方向吹去。从这个高度俯视地表,被无数盏灯火包围宛如星空。大概是发出了避难警报,市民们正按照引导移动中。多个隔离墙屹立而起、中央大楼被封锁起来的样子,也可以得到确认。 苍马微微扭曲脸颊。 「但是,又不能断定不是『九濑谏也』。就连挚友的我都不能啊。是怎么弄的?」 「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冷淡地直摇头的卡洛。 对他的回答并没有焦躁,漆黑的剑士轻舒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 「那么,」 卡洛打断谈话。 「不管怎么样,作为圣职者对〈兽胎〉没什么好说的。」 「嘿诶,不愧是优等生。」 「您说得对。」 卡洛前进。 好像刺穿豆腐一样,轻易使脚踝扎入墙面。 一步、两步、三步。 第四步,扎得很深,爆炸。 「我要模仿。――圣基道霍的刚力!」 轰,火箭般的突击。 再加上重力加速度,将接近十米的距离一瞬间变为零。举过头顶的异形手甲里,注入模仿奇迹的『力量』。背负着能与世界之重匹敌的救世主渡过急流的,善良圣人的奇迹。 不逊于刚才想切断中央大楼的自己的巨刃,苍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壬生理心流·花旋。」 苍马的身体也沿着墙面滑过去。 随着风雅的技名,如同踏着舞步回转,顺畅地描绘出半圆。论墙面上的自由度,苍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一边回转着躲开卡洛的拳头,朝破绽百出的侧面,挥动右腕甩出漆黑之刃―― 那一瞬间,苍马听见某个声音。 打乱剑尖的轨迹。 朝反方向横殴而去的巨刃,猛然迸散出火花。 火花没有停留在一处,如同沿着钢铁轨道不断切割的裁刀一般,数量膨胀至数百。 炮弹迂回着大楼的墙面袭击了苍马。 (这是……那个小鬼的……!) 醒悟。 在几百米的彼方。 苍马认识到,在中央大楼对面的死角,雷胡利用监控器的映像射击炮弹。 而且,雷胡拉现在架着机关炮。 固定在台座上忽视了炮身的搬运性,威力和连射速度都是手枪没法比较的。 若只是手枪的全自动连发还能用刀承受,每分钟超过六千发的机关炮炮弹着实无法全部躲开,黑色断罪衣的表面迸散着激烈的火花,装甲剧烈扭曲。 从耳边传来呢喃声。 「――刚才说过了哦。演得太蹩脚了。」 苍马瞪大眼睛。 卡洛就在自己身边。 重重的断罪衣的右脚,深深地陷入墙面,利用一瞬间制止了下落。 轰,那副身体回旋起来。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全部……准备好了等我来……!) 苍马的思考也在半途中断。 仍垂直于大楼的墙面,以陷进去的右脚为轴心,翻背拳(bad blow)剜入虚空。 没办法躲开。 没有去承受的从容。 夜气朝着被炮弹封住的苍马奔腾。 轰鸣,那声音本身也如同兵器。 倘若形容它的威力,连星星都能穿透的陨石吗。漆黑的断罪衣被打碎,装甲的碎片散撒在夜晚中。直击苍马的拳头,从一百米的高度把男人砸向地面。 被打飞的身体,半途中与大楼剧烈冲突,特造混凝土墙面被削减了数十米。 顺势与大地剧烈冲突。 有一瞬,就连中央大楼也晃动了一般。 弥漫起朦朦胧胧的沙尘之后,如火山口一般大地陷落,在地下打开黑洞洞的大坑。 「…………」 卡洛也追过去,向大地奔去。 着地前抓住剜入的墙面缓冲气势之后,径直跳进地下。 陷落,一直持续到地下三十米――第四层。 2 灯光是微弱的紧急用照明灯。 宽阔的空间。 天花板异常的高,宛如镜面大楼的几十个八角形『柱』贯穿天地。 地下三十米·第四层。 第二层以下没有对公众公开,主要是〈矛〉的移动和特殊兵器的物流、迎击〈兽〉用设施和观测循环在断罪衣内无形的力量时使用。 即使不是如此,已经由避难警报和隔离墙,把半径一千米以内的一般市民隔离了起来。第一区绝大部分都是以教团和朱鹭头集团为中心的商业街,引导路径也比其它区优秀。 卡洛默默地走在地下空间。 在苍马的坠落地点止住脚步。 缓缓转过头。 「――哟。」 在那里举起一只手。 「命真硬呢。」 「不,死了死了。如果是以前,这样绝对死定了……」 苍马露出苦笑。 卡洛也知道其中的理由。 隐含模仿奇迹的翻背拳暂且不论,之后与大楼和大地之间的撞击所产生的伤害,苍马并没有承受。 『重组』。 能让〈兽〉变为不死之身的可恶的机能。不论多么巨大的破坏力,没有奇迹之力就能无效伤害。 就是这个机能救了苍马一命。 不。 如今的苍马,还能不能叫作活着呢。 断罪衣碎裂,左腕肘部以下脱臼,大腿骨也断了。连同装甲被压扁的肩膀,露出鲜红的肉和骨。没有受到伤害的,只有两肩的圣灵机关和背后的刀而已。 然而,全都渐渐恢复原样。 在卡洛眼前,如同沸起来的水泡一般膨胀起来,『重组』新的手腕和大腿。再生的不止是身体,范围还涉及到破碎的装甲。 就连断罪衣也得到修复,这是何等的讥讽啊。 「……恢复时间有点久啊。」 苍马嘟哝道。 「说到你的断罪衣,试行次数和秘迹精度都很一般,作为模仿奇迹也纯度偏低。要我说的话是个偏向防御的奇迹呐――这威力比导弹威力强很多的程度吧?那个人偶的剑比这疼多啦。」 「不劳你费心。」 卡洛厉声道。 踏出脚步,大胆地缩短间隔。 他的上半身突然一晃。 「……果然到极限了啊。如果是两年前,那一击就结束了。」 映着原同僚的苍马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怜悯。 「怪不得如此着急。你被奇迹侵蚀的程度很深吧。」 对着连同眼罩捂着半边脸的卡洛,苍马冷冷地接着说。 「被〈兽〉吞噬的我和受奇迹侵蚀的你… …到底有什么不同?」 「所以说……不劳你……费心……」 卡洛站起来。 那副身体,还穿着断罪衣。 喷着大量的蒸气,卡洛仍没有停止。双手摆出十字的样子酷似十字格挡(cross arm block)。 苍马也顺势跪膝。 错开背后的刀鞘,把刀柄固定在腰间。 居合的姿势。 异样长的刀身原本不能期待脱鞘时的加速,苍马的居合却能比音速更快地将敌人粉碎。还有,吸收奇迹构筑起来的刀身,即使是几十米的间距也能无视。当然,卡洛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还要用盾防守吗?」 苍马好像嘲弄似地说。 无声地笑道。 「这边也想试一试啊。――圣朗基努斯之刃可以斩断一切奇迹和魔性。圣基道霍的加护可以从世间万物保护主人。于是,哪边说得正确呢。刚才如果不是突袭,可以尝试一下哦?」 「…………」 卡洛沉默。 只是,集中。 苍马的居合是最快的。 既然如此,在那把巨刃触及自己的一刹那,起动圣基道霍之盾才可以。利用剩下不多的奇迹之盾和断罪衣的装甲防住致命伤,进而送上一记拳头,以找出起死回生之路。 将世界,凝聚起来。 在叫作限定量子干涉力场的极小世界里连接自己的感觉,使所有时间变得缓慢,进行观察。由于过度集中,甚至觉得卡洛面前的世界正在收缩。 不看漏一个空气分子的,最大化的集中。 然而这时,漆黑的刀已经拔了出来。 「――――!?」 「没看见吗?」 苍马放声嗤笑。 黑刃的尖端,径直朝陷落的天花板刺去。 卡洛也认识到,仅在刹那间伸长的漆黑之刃刺中对面的对手。 因为,扑通一声,从那天花板――第二层的洞穴,细长的身影坠落下来。 溅血倒下的是,黑肤色的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 「总不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防碍我吧?就算不能用监控器,狙击手怎么能太接近啊?要是在圣战时撑不过两周呐。」 男人扬起嘴角。 「――苍马!」 卡洛吼道。 地板崩裂。 即使如此,神父依然很冷静。考虑到从任何方向袭来的斩击,手甲坚固地防犯肩膀到脸。即便是壬生苍马的刀,也无法阻止现在的卡洛。 「对了,补充一下。」 苍马的视线嗖地转向卡洛。 「――刚才的,你也一样能砍哦?」 突击的卡洛在途中向前倒去。 厚厚的装甲从肩膀到胸部,随着噗嗞地声音划过一条红线,喷出鲜血。 断罪衣的装甲收起来,回到普通的圣职衣。冷却剂瞬间将神父的身体笼罩,马上又被风吹散。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卡洛身体伏倒在地板上。 苍马俯视蹲下来的卡洛。 「真是凄惨啊。」 喃喃道。 「快点用完奇迹,早点变成盐柱就好了啊。也不用这种再会。」 「……那还、真是抱歉了呢。」 卡洛趴倒在地,厉斥道。 「没想过舍弃信仰。而且,愿望还没有实现就结束、才叫凄惨。」 「经常跟你意见不合啊。」 「没有信仰心的你,才是切腹了才好啊。」 「也许,你说得对。」 苍马笑了。 明明浑身是血,这次又像孩子似的笑了。 「最后应该会解决自己吧。但是,要等到把你杀了,全部都结束之后。」 刀锋,嗖地向侧面倾斜。 「那边装死的小鬼也是!」 「…………咕!」 雷胡拉从地板上跳起。 动作比往常迟钝,但还是留有夺人眼目的优美。 少年修道士的断罪衣从腰部到胸部被鲜明地斩开,但不至于要了雷胡拉的命。 翻个跟头,抽出两把手枪。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释放而出的十八颗魔弹。 虽说不至于致命伤,断了半个骨头的剧痛使得雷胡拉表情扭曲起来,更加用力扣响扳机。 魔弹各自沿着地面爬行、从天而降,轨迹蜿蜒复杂。 响起硬质的声音。 是苍马的刀切开子弹的声音。 以滑行般的步法接近少年修道士,苍马没有半瞬迟缓地从下段还击。 将砍过来的刀,雷胡拉勉强用枪身挡住。 如白刃交锋一般,两个人彼此瞪视。 「不错。」 苍马露出尖尖的獠牙。 「比那些老头儿资格者强多了。不过,还欠火候……」 苍马改变了力道的施加方式。 刀刃逐渐陷入枪身。 枪身就像奶酪一样切进,雷胡拉连忙向后跳去。苍马摆出八双架势,穷追不舍似的眯起眼睛。(译注:八双架势,将剑或长柄刀垂直地立在右前方的动作。) 「壬生理心流――」 然而,没有持续下去。 突然,噪音蹂躏地下空间。 近处的雷胡拉堵住耳朵,只是皱了一下脸而已,但对于苍马并没有那么简单。 男人的耳朵在滴血。 那是,只针对苍马的指向性大音量。 正是因为强化了感觉器官,男人摇晃着身体,同时被阳炎笼罩住。 银色的阳炎。 「――我要模仿。圣亚加大的火焰!」 随着轰鸣,地下空间膨胀起银色圣焰。 燃尽一切魔性的圣亚加大之炎。单就破坏力而言虽然不如卡洛的拳头,但是从侵蚀〈兽〉的纯度来讲,凌驾于其数段的奇迹。 实际上,苍马的脸也因初次到来的威胁而扭曲起来。 「我要模仿。――圣朗基努斯之刃!」 斩开。 但是,即便是圣朗基努斯之刃,从自己所在的位置无法一刀砍去膨胀起来的火焰。遭到破坏的鼓膜马上得到『重组』,但是恢复知觉还需要数个瞬间。 勉强制造突破口,不顾身体被烧向旁边跳去。 同时,从第三层的通路,装有音响兵器的装甲车和众多步兵们跳出来。 卡洛轻轻一笑。 雷胡拉用醒悟的脸回头。 然后,苍马用愤怒的表情转过去。 盯着装甲车的上部,坐在银发人偶旁边的黑色圣职衣的少年。 「九濑――谏也!」 ? 看着苍马的脸,谏也咬紧牙关。 少年们同样也按照卡洛的要求,在地下待命。当然,没有预测到决战之地会是这个第三层。错过出场时机正是因为如此。 但是,现在少年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 (『九濑谏也』的挚友……) 他想。 熟识曾经的『九濑谏也』的人。 第一个险些看穿自己的演技的对手。 「…………」 少年咽下唾液。 明明没有味道,却好像辣到了嗓子似的。 对于少年而言,站在这个男人面前需要很大的勇气。 自己娇柔造作的演技,这次真要被识破――所有谎言都要瓦解一般,对于谏也这个男人比起任何〈兽〉都要恐怖。 实际上卡洛还建议过 ,起动诺温的断罪衣之后,可以不用站到战场上。 ……即便如此。 没有退缩。 如果在这里退缩,感觉就好像勉强维持到现在的假面和一切,全部都会崩溃。 (我、要……) 忽然,一个人却又是两个人的少女浮现在脑子里。 朱鹭头玻璃。 明明跟苍马一样认识『九濑谏也』,其中的区别在哪呢。 还有,那个妖女…… 如果是另一个玻璃,会怎样说现在的自己呢。 会嘲笑着说愚蠢吗。 会呢喃堕落的话语吗。 「――谏也大人。」 谏也低声道。 人偶的断罪衣已经展开着。 身穿白银圣铠的人偶,望着少年。 也不是在催促着少年。 只是,用温柔又充满安详的眼神守候着。 所以, 「嗯。」 少年点头。 已经做好觉悟。 毁灭的觉悟。 若要毁灭对方,不只是自己,就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会毁灭的觉悟。――同时,如果没有那个觉悟,有可能无法守护最重要的东西的矛盾。 要接受那个矛盾。 「九濑谏也在此下令。」 断然以伪物之名宣告。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消灭眼前的恶魔!」 没有呐喊声,〈矛〉以行动作答。 迅速跑过地下空间,摆好对〈兽〉用阵形之后的他们,接连发射携带而来的机关枪和火箭炮。 对着苍马,从全方位释放的炮弹风暴。 然后,另一人。 亦或是另一个。 银色头发在地下空间翻飞。 「――我要模仿。圣亚加大的火焰!」 「――――咕!」 只切开会致命的银炎,苍马发出呻吟声。 (卡洛那家伙,这也是从一开始……咕!) 如果只有诺温,男人还可以应付。 同样,如果只有普通兵器,利用『重组』的话不是苍马的敌手。 但是,两者聚在一起时,就连剑士也畏惧起来。 虽说还不至于受到致命伤,众多炮弹和火箭炮削弱苍马的集中力,如果换个姿势又会受到诺温火焰的袭击。训练有素的小队整体和模仿奇迹的联手,不由得让苍马咋舌。 (有了英雄『九濑谏也』……才有的士气吗……) 露出苦笑。 以圣战生还者的常识来考虑,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战斗。 在那个战场上,与〈兽〉战斗的尽是些断罪衣的资格者。考虑到丧神现象的耐性,一般士兵的投入只会成为绊脚石。而且断罪衣的资格者都集中在圣都,选择那种战术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御陵市的断罪衣资格者人数不足。 正因为如此,卡洛不得不考虑弥补的方法。 〈矛〉的队员用夸张的护目镜盖住耳目,里面挟住数字变换以用来减轻丧神现象,也算是尽可能的抵抗吧。 (这就是……你创建的城市吗……?你的战斗方式吗?) 苍马的笑容不由得变淡。 在视界的一角,也看到卡洛的身体正在回收。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再次袭来的魔弹。 大概是从〈矛〉接过来的,已经不是手枪,而是重机关枪射出的来复子弹。 苍马连它也一起切断。 但是,也没能完全逃脱。 魔弹各自以不同的轨迹,与无数颗〈矛〉的炮弹一起射向苍马的死角。不是为了每发必中,从三维世界追逼苍马的子弹。更何况与〈矛〉的子弹不同,魔弹能给予苍马决定性的伤害。 渐渐地,但是确确实实削弱苍马的从容。 ……然而。 为什么呢。 「…………」 少年的不安没有减缓。 谏也的目光中,完全看不到把这个男人逼上绝路的样子。 (……这、家伙。) 嗤笑。 男人的嘴唇,确实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走在死亡线上愈发狂猛地嗤笑,更加优美的舞动。明明只要失误一次便会踏上黄泉路,身体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是,曾经的英雄。 如今的死神。 与『九濑谏也』一同战斗的男人。 恍然间,视线对上。 嘴角浮现出微笑的同时,苍马的动作变了。 从缓慢的画圆的动作,到锐利的剃刀似的一条直线。 「呼――!」 苍马调整呼吸,同时往地板一蹬。 只保护大脑和心脏,半强行地踏出。一投足一挥刀的时机。魔弹以外的炮弹交给断罪衣的防御能力和『重组』,苍马的步法一口气盗取了近十米的间隔。 被搅乱的子弹和魔弹,与海市蜃楼般的男人的身体擦肩而过。 过于通畅的缩地前方是――装甲车和谏也。 视线相遇。 仅仅一瞬瞳孔交汇,各种各样的感情也传递在彼此之间。 「……壬生、苍马。」 迫近眼前的刀刃,谏也并没有害怕。 再一次径直俯视露出恶梦般的笑脸的剑士。 在这一刹那,将自己培养至今的、身为『九濑谏也』的自尊心展现出来。 男子气十足的呢喃,在少年的鼓膜久久荡漾。 「比先前像多了啊……」 他说,像。 而不是真物。 对些感到打击之前,漆黑之刃挥落下来,被侧面挤入的银剑挡住。 「不会让谏也大人受到伤害的、就是我。」 冰冷的声音,从少年的背后传来。 苍马嗤笑。 「啊啊,只有你太麻烦了。」 银炎的爆炸。 苍马蹬了一脚装甲车闪过去。 在纯粹的奇迹之焰下谏也的身体感觉不到热量,只把〈兽胎〉击退。 「保护谏也大人!」 说完,诺温追过去。 「是!」 「谏也大人!」 这边也一边跟苍马应战,从装甲车叫〈矛〉的队员。 「…………」 谏也没有动。 一只手捂着脸面。 从指间窥见的眼瞳,已经不属于『九濑谏也』。 把粉碎的假面凑在一起拼出样子的修缮作业,需要数秒的时间。 同时,在那数秒间,少年看见了。 刚才,苍马被击落的地表洞穴。 在那一端,出现熟悉又美丽的少女的身影。 「……玻、璃。」 不对。 看着丑陋的蝼蚁一般睥睨地下空间的瞳眸,不可能是朱鹭头玻璃。 那双眼睛是―― 「……真难看。」 听不见妖女的声音,但是唯独谏也看到嘴唇是这样动的。 (那个家伙、为什么……!) 玻璃只是轻轻一笑。 然后,邀请似的看着苍马。 提前一步发觉的苍马如同迎合妖女一般,嘴唇以残忍的月牙形裂开。 所谓恶魔的笑容,就是如此。 「――我要模仿。」 卡洛也发觉了。 雷胡拉睁大了眼睛。 诺温身体僵直。 谏也和〈矛〉的队员们也 告知过那个模仿奇迹。但是实际展现在眼前时,他们却束手无策。 玻璃……加深妖艳的笑容。 任谁也无法阻止那可恶的奇迹。 「――圣朗基努斯所见的地异!」 反手握刀。 苍马的刀刃,刺进脚边的地板。 被刺的地板不自然的隆起,如叶脉生出线一样向周围延伸。不仅如此,那“脉”瞬间潜入更深的地下,甚至干涉到地壳板块构造的断层。 圣典有云。 原是处刑者的圣朗基努斯,看到伴随在救世主之死的奇迹,步入了信仰之路。 咚!轰鸣响彻。 这一瞬间,御陵市所有区域发生震动。 仿佛为爱子之死叹息一般,大地突然震颤,尤其是苍马的刀刃刺入的地点,甚至刺穿第八层的局部地区发生巨大龟裂。 圣典有云。 救世主失去性命时,在圣朗基努斯的眼前,太阳失去光明,岩石碎裂,大地因悲怆而自行撕裂。 现在,正是如此。 裂痕爬满地面,柱子和天花板的表面与骨格也全部剥落,崩塌。 震级8的强烈地震也能轻易承受的建材,可是在苍马的模仿奇迹下形同纸屑。犹如蜿蜒的蛇,地裂在一瞬间扩大,装甲车和〈矛〉的队员们被吞进去。 就连雷胡拉和诺温也因站不稳而双手扶地。在世界剧烈地扭动中,苍马悠悠地蹬了地面。 踏着几根柱子,在第二层把玻璃的身体抱起来。 「…………」 没有任何抵抗,只是有一瞬,玻璃俯视着少年等人。 在激动中,谏也抬起头。 (你这、混蛋……!为什么……) 想要说点什么时――视线交会。 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苍马和玻璃的身影,从摇动的世界消失在夜晚的彼方。 地震,如开始时一样突然就结束了。 实际上不过十秒的地震。事后才知道也没有发生余震,以苍马为中心半径一百米外震级只有二、三程度。 终归只是仿效,只能对断罪衣周围起作用的模仿奇迹的特征。 「谏也大人……!」 诺温最先跑到谏也跟前。 「……啊啊。」 应了一声。 靠在爬满裂痕的柱子上,少年不住地喘气。 谏也也在刚才的地震中浑身受到撞击。如果不是诺温马上把〈银十字剑〉变成锁固定住少年,无疑会掉进地裂中。 任谁都满身疮痍。 倒塌的柱子和剥落的天花板碎片,很多人被活埋。掉进地裂中的〈矛〉的队员包含在内,这次的救出工作看来会很棘手。 「有必要……整顿一下事态呢。」 卡洛开口道。 雷胡拉也曲膝倒地,断罪衣回到圣职衣的样子。先前遭到苍马的斩击强忍着战斗到现在,紧张而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为什么,玻璃小姐会在那里?」 「不知道。」 对着低头问话的雷胡拉,卡洛摇了摇头。 「医疗楼层有着万全的安全设施,只是接二连三的战斗加上刚才的地震,联络还不通畅。」 玻璃走出第二层的理由,卡洛也难以理解。 想必,妖女的笑容也只有谏也看到吧。 「……不过,既然是特意过来夺走,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把断罪衣的调整和〈矛〉的重新编队放在优先位置吧。」 话语中带着苦色,但是卡洛的结论是正确的。 因为,卡洛的作战本身就走在苍马之上。在中央大楼让雷胡拉待命也好,让谏也和诺温和〈矛〉的队员联手也好,绝对没有错。 失败的理由,很简单。 地利之差。 兼有断罪衣的奇迹和〈兽〉的『重组』的怪物,没道理能胜。即使是为了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而再集结御陵市的战斗力,有必要整顿态势。 (…………) 谏也也想表示赞同, 「――不。」 有人,否定道。 大家一齐回头。 感到惊讶的是,竟然是从少年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 卡洛皱眉。 「……谏也君?」 「不能等。」 但是,又不能阻止。 从自己的体内,无论如何都会溢出话语。 为什么呢。 心口非常的热。 因为忍不住想起了那一瞬。 那一瞬。 壬生苍马怀里的妖女看着这边――果然还是看蝼蚁一样――但是,在那深处仿佛在诉诸什么的瞳孔,被自己看到了。 那是,既与自己戴在脸上的假面相似。 又与拼命想保持『九濑谏也』面具的自己相似。 (……混蛋!) 咬着臼齿。 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于愚蠢。 说不清,道不明。难以忍受的焦燥。而且,说到底是那个妖女离开了自己跟着苍马走的吧。既然这样,谏也的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现在还能追上。我和诺温,去追壬生苍马。」 食指和中指摸着胸口,谏也宣言道。 3 苍马降落的地方是,离开第一区的、第三区旧市街的一角。 事先作为目标盯上的西欧风宅邸的废墟。多半是御陵市被指定为教区时,原来的主人迁居,留下了这个宅邸。三年以前的建筑物周围教团的感应器也比较少,要无效化也并不是件难事。 昏暗。 从窗户射入的都市区域的光,即是这里全部的照明。 黑色断罪衣结束展开的同时,玻璃也被放下来。 沾满灰尘的大厅地毯上,以优美的动作起身的少女,苍马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 「为什么,你会自己跑出来?」 「……因为,是你呼唤我的吧。」 作出回答的,不是平时的玻璃。 红色的嘴唇含着微笑。 苍马不禁觉得,仿佛在清秀而纯白的花――花瓣和花粉中蕴含着剧毒,眼看着被红色渲染。 「是你……从最开始就想与妾身相见吧?」 淫荡的绽开笑容,妖女问道。 「……总算见面了。」 苍马低声嘟哝。 「在海边因为太突然,没机会说话呢。为什么,那个时间没把妾身带走呢?」 「没兴趣对女人施暴。」 「哎呀真过分。这边的我不是女人么?」 哧哧地捂着嘴角,那喉咙即使在黑暗中也仍显白皙。 仅仅那细微的动作、视线粘滑的移动就让人胆寒。小舌头在嘴唇上蠢动,连甘美的吐息也变为妖气一般。 这正是女人。 不论多么忠厚老实的男人,她的一个招手,就能让他的野性暴露无遗。 实际上,苍马也紧紧闭上眼睑。 仅一次。 然后,扭曲嘴唇。 「性别是女但不是人类吧。――你也好,我也罢。」 「真是失礼。」 妖女说。 「不过,实在是抱歉了哦。」 「…………?」 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褥垫,妖女环顾大厅,苍马看了不禁皱眉。 「古老的土地,古老的建筑。越是没有人烟的废墟越容易沾附人的思念残滓。还有受那些思念招 惹的不净之物。」 灼热的瞳孔,吸附着剑士。 蕴含在里面的异常杀意摇曳着。 将乌黑又不寻常的憎恶和愤怒载在声音里, 「……是啊,不能让你落入他人之手。既然是〈兽〉就是我的饵食……而且,你还侮辱了妾身。」 嘴唇,含住食指。 表面裂开,涌出赤色。 凝聚着妖女的愤怒一般,鲜红的珠子。 「所以,你去死吧。」 血液,滴落在陈旧的地毯上。 两周前,让谏也和自己瞬间移动,为少年赐予『力量』的血。 同时也是吃了两次〈兽〉的嘴唇。 「这是我的血,立约的血。不净之身,脆弱之身,灾厄之身,为争夺、贪图、喝干妾身的一滴血,速速赶来垂首于妾身面前!」 地毯,吸进血滴。 大量无形的气息骚然聚集在血滴前。宛如接受甘露的大地不住震颤。聚集的动静可与海啸和暴风雨匹敌。 然而。 仅此而已。 遭废弃的宅邸,没有发生更多的现象。 「――啊啊,原来如此。」 苍马点了点头。 「你可以对这些家伙下命令呐。」 苍马环顾周围。 他的眼睛能视见。 轻飘飘,雾蒙蒙的存在。在剑士的眼睛里,它们有些是露出獠牙咆哮的兽面,有些是流着血泪叹息的人面。 「〈兽〉的半成品――不能依附在人身上,拥有特殊『力量』的幽灵。我只能看见和听见,你还能对这些家伙下命令呐。的确适合你啊。」 耸了耸肩。 妖女的表情中,混着一丝动摇。 「你……是……?」 「知道的吧?这跟圣朗基努斯的奇迹没关系。只是,这些家伙不会加害于我。我、你还有这些家伙,都是以这种形式存在的。」 苍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有点像小丑的口吻。 「…………」 从妖女的美貌上,感情消失了。 事已至此,妖女连愤怒和屈辱都舍弃了。 只是面无表情地问。 「……你是、谁?」 「圣典有曰,杀死巴比伦的大淫妇的人是决定好的。」 随着清脆的声响,拔出刀刃。 不会映出光亮的漆黑之刃,抵在妖女白皙的喉咙上。断罪衣也能轻易斩断的恶魔之刃。 「要杀了、妾身么?」 脸上只有虚无之色,妖女问道。 苍马也同样用没有一丝慈悲的瞳孔接受。 「死即是觉醒。你要以你的样子,被深渊之〈兽〉啃噬。――这样你就能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 刀刃,注入力量。 鲜血将洋馆染成朱色。 ? 银色的线连接着夜晚的都市。 就像钟摆一样。 用细而强韧的线缠住御陵市的摩天楼,以银发人偶为坠子,描绘出着实很优美的弧线。到达一个弧的顶点,人偶就挂上新的线而回收原来的线,把身体交给下一个弧线。 接二连三的弧的连锁。 纤细的手腕,抱着一位少年。 把〈银十字剑〉变成一条线,诺温在都市的半空中飞翔。 优美,但同时也为了不让怀中的少年有过度的负荷而小心谨慎的跳跃。为了不让无关的市民们看到,时时刻刻更新着都市情报构思路线。能够考虑到这些,是只有诺温才可以的飞翔法。 诺温在适当的大楼屋顶着陆,谏也踉跄地踩在混凝土上问。 「追得上吗?」 「是。」 人偶点头。 诺温的电子芯片里,重现着御陵市的三维地图。 「壬生苍马拥有优秀的隐密技术,但是第一区是御陵市里安全设备机能最完善的区域。原本就是为对应〈兽〉的监视机构,所以完全消除踪迹是不可能的。」 「……是吗。」 咕嘟,少年咽下涶液。 并不是期待她说“让他给逃了”之类的辩解之词。 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要再次遇见那个剑士,少年就有冰冷沉重的感觉。 是恐惧吗。 仿佛会止住前进的脚步一般,渗入骨髓的寒冷。 正在忍耐阴暗冰冷的冲动时,诺温开口道。 「可以、问一下吗?」 「……什么事啊。」 谏也粗声粗气地回答。 刚才那丢人的感情波动,即使是这个人偶也不想被看出来。 稍微支吾了一会儿,诺温结结巴巴地编织语言。 「……那、那个……谏也大人……对玻璃大人……」 没有继续说下去。 脑内电子芯片再生出来的是,在那个海边接受的提问。 ――『诺温小姐,喜欢谏也神父吗!?』 「对玻璃?」 「不、不不不不是的、那个、这个――!」 诺温不住地摇头,银发剧烈摇晃。 脸的表面升起异常高的温度。甚至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脸上带有那种机能。口齿不清,思考也在临近暴走地空转着。在与大敌壬生苍马战斗之前,发生致命性的故障了么?诺温认真的烦恼起来。 就在这样的人偶额头上,轻轻伸过手去。 是谏也的手。 「发烧了吗?还是说太勉强了?」 「……啊、哇、啊、呜啊。不、不会!没问题!」 与石像相当的硬直。 好不容易像小狗一样扭动身体,从少年的手中逃脱出来。虽然也有惋惜的感觉,但是一直那样下去,说不定电子芯片真的会因过热而暴走。 作为冷却(cooldown),深呼吸。 确认自己里面的优先顺位。 轻轻点头。 结果,说出口的是有着微妙差异的提问。 「……谏也大人……对玻璃大人的事情,有什么秘密吗?」 「…………」 谏也闭口不语。 因为,被这个人偶指出自己怀有的秘密还是第一次。 就在犹豫说什么好时,诺温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果是这样,就算把秘密一直守护下去也没关系。」 「哈?」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诺温接着说道。 「负责保护谏也大人的是我。如果认为那是有利于保护自己的行为,就请继续保密。」 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之间,谏也哑然地看着对方。 「……只有这样?」 「唉、啊……虽然还有其它的,但是从优先顺位上把这件事判断为最先确认的事项。如果对我怀有秘密而感到心理负担,将会与保护谏也大人的目的大相径庭。」 说起来,她就是这种人偶啊。 和自己待在一起的第九祭器,谏也所认识的『真物』,就是这样的对手。 等醒悟过来时,刚才的恐惧已经变得淡薄。虽然没有完全消失,逐渐侵蚀精神的冰冷已经消失。 也有一点点清爽的感觉。 「你是傻瓜吗。――啊啊不对,你是个木头呆啊。」 谏也撅着嘴,苦笑道。 「木头呆吗?」 「哦哦。」 诺温面露复杂之色,谏也笑得肩膀颤动。 然后,抬起头。 「我也想问件事。」 「问、件 事?」 「嗯。」 点头之后,谏也问道。 「如果,『九濑谏也』遇到了这次事件会怎么做?」 「――谏也大人……」 听出诺温的声音中混有责备之意,少年连忙挥手否定。 「事到如今,也不想再为自己是冒牌货感到自卑。」 谏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 「只是,我和『九濑谏也』,到底有什么不同。」 至今都没有考虑过。 一直都只是觉得,因为自己是个冒充者,自然就不如『九濑谏也』有差异。 不过,事实又是有什么不同呢? 既然是一卵生双生子,遗传基因也是相同的。 从起动诺温、使用圣乔治的断罪衣的情况来看,或许还有更深层的相同之处。 那么,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壬生苍马能够断定自己是冒充者? 能力? 行动? 思想? 信仰? 人格? 还是――更深、更加根源性的什么? 究竟,是什么阻隔在『九濑谏也』和自己之间? 「……不知道。」 人偶摇了摇头。 「谏也大人的行动,我认为非常像英雄。即使对照曾经的『九濑谏也』的数据也找不到明显的差异。」 诺温一副愧疚的样子低下头。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 「那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露出微笑。 「也就是说,只会被那种程度的家伙暴露出来。只要把那个刀使打趴下,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宁了。」 「……您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 闭上一只眼。 少年老实地吐露出心声。 「虽然考虑过,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要说有没有自信,完全没有。 苍马的断罪衣远在自己这边之上,实战中累积的经验更是不能企及。再加上兼备了〈兽〉的『重组』的对手,要怎样去应对。 即使如此, 「……把玻璃那个丫头夺回来才行。不然我在这座城市当『九濑谏也』的工作也没意义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 「还有别的么?」 「没、没有……」 诺温否定之后,移开视线。 第一区西北方向――是散布着旧市街的方位。 「从圣室·服务器接到通信。壬生苍马的逃走路线已经筛选完毕。非常抱歉……能借用一只手吗。」 「嗯。」 牵起手。 虽然已经有过很多次,那只手果然还是令人惊讶的柔软。 人偶纤细的手指用力抓住,和刚才一样摆出飞翔的姿势。 人偶举起另一只手,确认过液体金属线牢牢缠住高层大楼之后, 「那、那个……」 开口说道。 「会、会掉下去的……请用力、抱紧。」 那正是,马上就要消失一般掠过的声音。 「哦、哦哦……」 谏也亦是,不知为何咽下涶液,紧紧抱住人偶的细腰。 诺温勉强自己咽下苦闷的吐息, 「要上了。」 人偶说出这句时,已经是战士的眼睛。 少年和人偶的身影,在御陵市的夜空描绘美丽的银色之弧。 终章 谏也睁开眼睑时,微暗的天花板映入视界。 是病房。 从房间的样子和使用的设备来看,这里是教团的医疗楼层。开放的冷气有了点效果,给人留下独特的凉飕飕的感觉。身体各处缠着绷带,麻醉似乎还没有退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对于谏也最为不可思议的是,目睹了那么强烈的光,网膜居然安然无恙。 叹了一口气,无视身体的痛楚抬起上半身。这时,病房里的门开了。 「……卡洛啊。」 「哦哦,果然醒过来了吗?就在刚才脑波计有了反应,所以就进来看看。」 对悠闲地说这些话的人影,少年皱着脸。 「话说你也是病人吧。」 「当然哦。但是御陵市的运营全年不能休息。而且,不是我就不能处理的事情占绝大部分。」 从圣职衣的胸口窥见绷带,卡洛自嘲似的摸给他看。 实际上,对于这个都市,卡洛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吧。虽然整天笑咪咪的,但是谏也知道那是由超乎常人的精神力引起的。 所以,率直地打听有必要的事情。 「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那件事我还想问你呢……」 苦笑着,卡洛告知了几件事情。 从那个战斗,少年整整睡了一天。 在卡洛和雷胡拉抵达时,所有的战斗刚刚结束不久。苍马的身影连断罪衣的碎片都没有留下,玻璃和诺温紧急收回。玻璃在检查中,诺温在维护中,工作人员正忙得不可开交。 「两个人都没事吗?」 「嗯。」 卡洛点了点头。 「幸好中央大楼的受害只有外层部分。这边也在加速补修中。所以还能这样使用医疗设备。」 说到这里, 「――不记得了吗?」 「什么事。」 对反问的谏也,卡洛露出认真的眼神说。 「是关于怎么击退苍马啦。」 「没问诺温吗?」 「战斗中机能出现异常,映像记录也只取得了一半。而且场所也是旧市街。虽然知道最后用了圣乔治之枪的事情,但是其余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是吗。」 谏也喃喃道。 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对不住。不记得了。」 「真遗憾。」 一副不像是遗憾的样子,卡洛点了点头。 「嘛,能让我看到那道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看样子对断罪衣的使用也越来越习惯。」 「…………」 谏也无法回答。 用还残留着麻醉的身体,望着窗外。虽然多半是偶然,窗户刚好朝着第三区――跟那个男人战斗过的场所。 随口说。 「壬生苍马的大罪是『懒惰』。」 「……是吗。」 「你知道?」 「靠感觉啦。别看这样,毕竟是一起战斗了将近一年的战友。」 卡洛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 「持久的战斗会招来缓慢地腐败。人类也是组织也是。――又或者,大家不自觉地依赖他,集中了那种腐败。『懒惰』的大罪,就是因为那种停止思考而腐败。」 「…………」 谏也闭口不语。 只是愣愣地想,卡洛所说的『大家』会是指谁呢。 「他作为〈兽〉的特别之处,就是今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还有一件事,这个真希望能记得,可以回答吗?」 「什么事?」 「苍马他,是以苍马的样子结束的吗?」 这次,稍微隔了一段时间, 「……啊啊。」 谏也点了点头。 「那种怪物,不会变成其它人。」 「是吗……」 卡洛微微露出苦笑。 然后, 「非常感谢。」 非常罕见的,青年神父深深地低下了头。 ? 第二次睁开眼睛时,依然是夜晚。 “依然”,是错误的。 看时间,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以上。手被谁握着,转过头去,银发人偶挨在床边。 「――谏也大人。」 可爱的嘴唇,叫出少年的名字。 一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但是, 「――您醒了。」 把理所当然的事情,非常慎重地咀嚼一般,人偶开口道。 「看了就知道的吧。」 「即使知道也很想问。也许是出了故障。」 脸上的面无表情马上就要变化一般,诺温说。 少年再一次叹息。 「在这里待了多久?」 「如果说我的紧急维护结束之后的时间,回答是经过了五个小时三十六分钟。」 这么长的时间里,人偶一直陪在少年身边吗。 比起这个事实,刚才的难受似的面无表情,更加刺伤了谏也的心。 「…………」 啪地一声,拍打自己的脸。 由于麻醉的关系,痛觉迟钝。 从指间窥视着世界,少年愣愣地说。 「最后的――你也,看到了吧。为什么,没有向卡洛报告?」 「我只是想到谏也大人不希望被人知道。」 人偶开口道。 「如果对保护谏也大人有帮助,之前说过秘密还是以秘密保留也没关系的就是我。所以,如果谏也大人不想说,就那么算了。教团的报告只把那部分掩盖起来。」 「……老实说,我也不明白。」 虽然对卡洛保密,但是记忆还是有的。 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其他人一样行动的时间。 像真正的『九濑谏也』一样行动,展现出符合他的奇迹的异常。 「…………」 非常不甘心。 途中确实有感觉。第一次理解了『九濑谏也』,作为断罪衣的使用者有了点进步一般,产生那种感觉。 然而,失去了。 最后的最后,重要的东西被横刀夺爱似的心情。 壬生苍马。与那个剑士,必需自己亲自做个了结――那种想法,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如果要找对那个最后的异变了解的人―― 「玻璃,怎么样了?」 「…………」 诺温少许沉默之后,问。 「担心……玻璃大人吗?」 「哈?」 「没什么,玻璃大人已经恢复意识,正在接受检查。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 「……是吗。」 另一个玻璃――那个妖女,在教团的检查中不会被发现的事已经判明。 从那种意义上完全没有担心,但是有没有机会和她说话就不得而知了。要说到,能正常和她说话,也只有几次。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不用介意。」 横着摇了摇头,看向人偶。 「你……」 欲言,又止。 人偶的身体也四处缠着绷带。机械部分只要替换就可以,但是生体部分就要像普通人一样进行治疗。 几乎所有的伤,都是为保护谏也而承受。 所以, 「――谢啦,各方各面。」 轻轻地,把手伸到人偶的头上,抚摸。 没有特别的意思。 只是在以前的事件中,在问到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时,『希望摸摸我的头』说出这种傻瓜一样的话,现在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来而已。 「――――!」 但是,似乎有极大的效果,诺温凝固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哇、不、不可以吗?」 「不、不、不是的!非、非常、感、感……谢……」 语尾微弱而无力,好像在忍耐什么一般,银发人偶笨拙地道谢。马上就要跌倒在地板上一般。 「喂喂,果然还是奇怪啊?半天时间不能把维护全部结束了吧。」 「那个、那是……不不、不是、那个、原因。所、所以,请不用担心!」 诺温用过分拼命的样子说。 不由得缩回手的谏也,也被她那认真的样子直眨眼睛。 互相就这么僵持住。 「呃、唔……」 「那、那个……」 两个人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 奇怪的氛围。 战斗时明明那么心灵相通,为什么回到日常就这样失去言语呢。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既像是在难为情,又像是焦急难耐,不可思议的沉默。 然后,人偶像是急不可待似地开口道。 「那、那个……可以的话……再来一次……」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开了。 猛然回归自我,谏也拾起脸。 「玻璃……小姐。」 戴着优等生的假面,叫出名字。 「――谏也、哥哥……」 玻璃的脸复杂地扭曲起来,用手掌掩着嘴边。 眼角含着泪水,为少年的清醒感到欢喜的同时,看着谏也和诺温两个人,猛地惊醒过来眨着眼睛说。 「那、那个,对不起。莫非是在商谈重要的事情……」 「……啊、不、没、没什么!」 不知为何把头摇得比平时强力,诺温否定道。 侧眼看着的谏也也轻咳一声,温和地寻问道。 「玻璃小姐的身体也不要紧吗?」 「啊……是的。只是药有点刺痛。」 害羞似的,玻璃微微苦笑。 少女也遍体鳞伤。 苍马露出〈兽〉的本性时留下的伤。 即便如此也无法夺走这位少女的自尊和高贵。因为谏也感觉到的英雄的存在方式,这位少女正完美的体现出来。 不由得顾虑着诺温,玻璃坐在另一张圆椅上。 「在电话里还被真雪责备了一顿。突然得热射病倒下,非常担心的样子。电话的对面一定是在横眉竖眼。」 「……嗯。」 想像着那个雀斑的少女挑起眼梢的样子,谏也也露出苦笑。 「那么,直到外伤康复,不能随便见她了呢。那个孩子看见会昏倒的。」 「是。正准备抹点粉底掩饰一下。学生会的工作也没做完。」 玻璃也加深苦笑。 如是说上两、三句,谏也突然来了睡意。 「困吗?」 「……嗯,有点。」 “呼哇”地打个呵欠。 这会不会违反了优等生的作风,反省。 麻醉已经失效了才对。也就是说,身体残留着这种程度的疲劳吗。 「可以哦,请安心睡吧。」 玻璃温柔地说。 受到影响一般,闭上眼睑。 紧接着,已经达到无法抵抗睡意的级别,少年发出平静地睡息声。 ? 少年再次进入睡眠后,玻璃还暂时留在病房。 诺温再次回去维护。有了那种程度的战斗,光是检查伤害就需要相当多的时间。 在开着微弱的led电灯的病房里,玻璃挨坐在床边。 (谏也哥哥是――) 看着睡眠中的少年,玻璃想。 虽然很淡薄,但是少女也依稀记得。 ――『需要么?』 那个甜美的声音。 那是谁的声音呢。 犹如做梦一样虚幻又没有现实味,但是确实传到这双耳朵里的话语。 果然,自己正在改变吗。 还有,当时的谏也。 「……就像,以前一样。」 说出口,少女又转变念头。 在意识即将断绝的一瞬间,当时的少年,就好像恢复了记忆一样。 圣战时,曾经的玻璃所憧憬的『九濑谏也』,看起来就像苏醒过来一样。 所以,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这样怀有希望就可以了吗。 还是说,有完全不同的要素在里面。 包括壬生苍马认为少年不是『九濑谏也』的事,有什么玻璃没看到的事态在水面下进行着吗。 「…………」 尽是些不知道的事情。 对于少女,这次的事件都是些无法整理的。 但是,对于少女最为在意的是。 「谏也哥哥。你真的是――」 九濑谏也吗。正要说出口时。 ――忽然,玻璃闭上眼睑。 ――悠然,玻璃睁开眼睑。 但是,重新睁开眼睛的玻璃,不是同一个人。 连舔舐赤红的嘴唇的动作,也能让人背脊发凉一般妖艳。 顺势贴近耳边,轻轻呢喃。 「知道么?」 柔嫩的手上,握着探病时水果篮里的小小的水果刀。 平淡无奇、随便哪里都可以买到的刃具。即便如此,充分可以杀死睡梦中的谏也吧。 贴在喉咙上,妖女张开嘴唇。 仅此而已的动作,却像淫秽的、别的生物一般。 「你给……妾身蒙羞了哟?而且,还是两次。」 在耳边,说。 那吐息。 那热情。 似乎睡得很沉,即使小刀浅浅地陷进皮肤,少年也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暂时,两边都没有动静。 「……还是不能杀?」 自言自语似的言语,是在问谁的呢? 那是有点无奈似的口吻。 触摸少年的脸颊。 「看着吧。妾身会为你准备最上等的地狱。」 如是说完的妖女的侧脸上,不知怎的,带着淡淡的忧郁之色。 ? ――同一时刻。 御陵市·地下第六层。 坐拥教团的,地下设施的一个房间里。 终端显示器上微青色的光,映照着褐色皮肤。脖颈的短项链和耳环也映照着苍光,少年修道士缓缓地扬起嘴角。 是雷胡拉。 「……终于找到了。」 用深沉的声音,少年修道士嘟哝道。 终端显示器上,放映着非常粗糙的画像。 『――真是不想看到你变成那种样子,苍马兄。』 声音也因劣化而粗涩,但是确实记录着英雄的影像。 谏也改观的一幕。 从那里开始接连不断的模仿奇迹同时起动、重复发动及变化――雷胡拉也难以致信的现象,出现在那个映像里。 「…………」 不论看几遍,雷胡拉对那幅光景瞠目结舌。 在与卡洛移动的指挥装甲车内,雷胡拉为了入手这个映像而动了手脚。身为魔弹的射手,为了确保有必要的狙击视界,少年修道士持有几个自动控制型人偶。通过这些人偶连接对象的位置情报,进 行魔弹的控制。 战场突然移动至地下层的中央大楼一战中虽然没能使用,但是抵达那个洋馆前,有充分的时间对那些人偶下指示。之后就是人偶比指挥装甲车提前抵达现场。 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呢。) 对可怕的改观,雷胡拉锁紧眉头。 异端的证据。 虽说还不是决定性的,但可以确实是异端了吧。 只是,究竟,判断为哪一种异端为好呢? 「……九濑、谏也。」 喃喃道。 至少,有一点非常清楚。 这个都市,教团很明显有隐藏的秘密。 而且,是与九濑谏也和朱鹭头玻璃这两个人有很深的关系。 显然,与普通的〈兽〉和〈兽胎〉有所不同的壬生苍马这个存在,也是被那个深渊吸引。 如若真是这样,深渊到底有多深呢? 「……好吧。」 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虽然很抱歉,就让我把所有面纱揭下来。」 摇晃着黑玉的耳环,褐色皮肤的异端审问官无情、残酷地露出微笑。 ? 五天后,临时退院的傍晚,谏也没有径直回家。 御陵市·第十一区。 海湾地带的沙滩上。 由于是傍晚,人影稀稀拉拉。 还缠着绷带的身体,受到海风时稍微有点痛,但是不去在意继续踩在沙子上。 不久,脚停了。 直到上周,还能望见双子塔的地方。 与壬生苍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与那个男人见面的时间,也跟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 「…………」 紧握右手。 随着残留在那里的迟钝的痛楚,如疙瘩般萦绕的恐怖,在少年的脑海里涌现。 对玻璃和卡洛――诺温也没有说过的话。 苍马,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你也……迟早会……变成〈兽〉。』 是的。 壬生苍马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那场战斗中的改观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自从跟那个妖女契约之后,自己的右手上寄宿着不祥的什么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吃了禁忌果实的自己会堕落为〈兽〉的预言,有着不可忽视的说服力。 更何况那是曾经与『九濑谏也』并称的壬生苍马说的话。 (那么,真的会……) 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吗。 还是说,被卡洛和雷胡拉发觉,预先被教团处理掉? 想到这里,谏也不禁感觉到恐怖犹如薄而寒冷的冰水,从自己的脚踝一层一层漫上来。 ――这时。 突然,咔嚓一声相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唉嘿嘿嘿嘿,谏也神父的照片入手!这样就能作为被会长没收的偷拍照片夺回的交涉材料!」 「唉?」 对于充满朝气的声音,谏也回头张大了眼睛。 学生会·会长助理架城真雪,一只手拿着数码相机在那里发笑。 「为什么、真雪同学会……?」 「好不容易决定好这个合宿场地的管理日程,因为会长和神父大人不在没能好好放松哦!?难得的机会,大家凑在一起才好嘛~」 「不过……可是、为什么――」 知道我来这里――刚想问出,谏也发现了那个理由。 「非常抱歉,谏也大人……玻璃大人说无论如何都要做。我、我也提出再隔一段时间的……」 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诺温从后面走出来。 连接着御陵市网络的人偶,想查出少年的位置显然轻而易举。 「哎呀。但是,诺温也赞成大家一起迎接的吧。」 这是,同样从沿着海边的道路走出来的玻璃嘟着嘴说。 虽然听说过两个人都比谏也提前出了院,但是这种三重唱完全没有想象到。少年不禁圆睁双眼。 「…………」 「这……这是、那个、对不起,谏也哥哥。好像在烦恼什么,以为可以散散心……」 双手合十,玻璃道谦。 看这样子,谏也不由得领会了。 (啊啊、也就是……) 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己。 对这个满是谎言的对手,没有任何打算,没有任何疑虑。 「嗯……」 正在犹豫怎么应答时,另有人影走来。 「――啊,找到谏也先生了吗,会长!欢迎用的烟花全部搬过来了!」 「――等、等喂不要突然跑起来。」 抱着纸箱的体育会系铃木大悟和,早已筋疲力尽的长冈静佳。 随着两个男性的登场,玻璃一下子转过身。 「啊,对了真雪!刚才的照片,用来做偷拍照片的交涉材料什么的,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吧!」 「唉唉!?因为,这世道就是互相帮助吴越同舟嘛!」 「不是那种问题!倒不如说,完全不符合这个场合!」 吵吵闹闹地,玻璃和真雪开始争论。 对着那喧吵的场景,少年轻轻眯起眼睛。 「……谏也大人?」 诺温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叫出名字。 用目光微微朝上的视线,就像小狗一样。 一定是担心很久了吧。直到少年醒来等了几个小时的人偶,通过这次欢迎想让谏也忘记忧愁之类的,无疑是在一直估算。 「……没什么。」 只有人偶能听见的嘟哝一句之后,牵住手。 「――――!」 一瞬间,诺温的身体像遭到雷劈一样哆嗦,但是也温柔地握回去。 把那只手藏到后面,谏也说。 「――好了好了,那么作为回礼请大家吃饭,请大家到喜欢的店里去好不?」 一片欢呼声。 这个世界(日常)真的很喧嚣。 既喧嚣,又眩目,又美丽――还有一点,隐藏味道一般的苦涩。 壬生苍马自己远离的,喧嚣。 如果那句话是真的,自己也,迟早会变成〈兽〉。这种日常只是伪造品,如果自己的真相暴露就会轻易失去的,玻璃工艺品一般的易碎品。 ――但是,至少现在。 至少现在,全身心的感受这份喧嚣也不错。谏也不禁有点高兴似的露出笑容。 〈完〉 后记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终于,『断罪衣』也到第三卷了。 这个系列很重视进展速度,尤其是这一卷我觉得非常重要。 对于谏也,对于诺温,对于玻璃――还有对于另外一个玻璃,非常致命性的〈兽〉。『他』的任何一个战斗都不由得加重笔力。 当然,谏也和诺温的羁绊,两个玻璃之间的相克,卡洛和雷胡拉水面下的争斗,也都尽了力。只要能让大家读得愉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这里,做两个宣传。 虽然上一卷也是这样,与这一卷同样也在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开始出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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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之龙与魔法师』。明明不是有意而行还要同月刊行,同时做校对都头晕目眩了(笑)。分别允许宣传的两个编辑部表示感谢,同时也希望各位能看看。 还有,另一个是――『断罪衣』的短篇在八月十日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上登载。多亏读者各位的支持,真是感激不尽。眼下,一边叫苦还在执笔中,有机会请在这边也确认一下(倒不如说希望原稿能赶得上!)。 最后,包括「电击文库magazine」杂志上的插画,一直用美丽的笔调为『断罪衣』画插图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连谏也的肩带等细小的地方也能考虑到的神学考证三轮清宗先生,经常发生变化的日程也会合理安排的担当y先生,当然还有读者各位致以最大的感谢。 下一卷大概是在秋末或冬天。 二??九年五月 一边玩着『恶魔之魂(demon"s souls)』 第一章 银之诺温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主啊, 我的心愿都在你面前, 我的叹息不向你隐瞒。(译注:旧约,诗篇38:9。) 1 ――那个夏日的颜色,我不会忘记。 比任何人都温柔,由于太温柔,以至于觉得难过的银色――其实,想更多得紧紧抱着她。 2 「不、不可以!那是谏也大人的份!」 「呼唉!?」 被叫声吓了一跳,清扫志愿活动中的镝木遥回过头。 上周试着自己剪的粗枝大叶的头发,也随之摇晃。 透过发丝,阳光眩目。 在夏日的空气里,凛然盛开的百合和玫瑰。 那是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设立于第四区的御陵学院的庭园里。由于正值暑假,在基本看不见学生的庭园里,遥在独自一人清扫。 (唔……刚才是从教会里?) 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于是,在邻近的教会后门出现一个人影。 一瞬间,不禁屏住了呼吸。 年龄跟遥差不多,是十五、六岁吧。 仿佛轻易就能折断的纤细肢体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修女用质朴的圣职衣。 从白皙的脖颈洒落下来的,是连阳光都能反射的银色双马尾。眼瞳中隐含着淡淡紫水晶的色彩,长长的睫毛矜持地向下垂。端庄的容貌有着能与人偶混淆的美丽――可是现在,比起那张美貌她的脚边更加令人在意。 原因在于从银发的修女脚边,毛茸茸的小动物正叼着篮子奔跑。 「请等一下!主张那不是你的份的是我!」 修女正追着小狗。 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机敏动作追到教会的墙角,但是没有捡起那只小狗,刚好隔着一米半的距离修女僵直在那里。 (…………?) 暂时,修女没有动。 然后,在竖起尾巴威吓的小狗面前,开启可爱的嘴唇。 「――据判断,那个篮子里面的食物,并不符合你的营养吸收。虽然能够理解饥饿的感受,但是偷盗是违背十戒的罪。从合理、道德的角度,要求快点还回来的是我。」 一本正经地开始说服小狗。 当然,小狗不会考虑那种教诲。依然叼着篮子,短小的尾巴立得笔直,咕唔唔唔……还在低吼。修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想用强硬的手段。请务必马上还回来。」 端正的美貌,纹丝不动。 虽然是一副完美的面无表情,但显然在为束手无策而感到为难。 稍微望了一会儿,遥不由得露出苦笑,缓缓地朝修女的方向接近。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 「唉?」 不顾困惑中的修女,遥从塑料袋中取出特制热狗。精选的香肠加上鲜嫩的生菜,即使冷了也不失美味的同时还很便宜,在御陵学院食堂可以入前五的人气商品。时隔两周才入手的菜单虽然有点可惜――那是可惜很啊,但是遇到这种事态也没办法。 伸出热狗,遥缓缓地蹲下来。 「――乖,过来~」 与初次见面的动物接触时,视线要低。 把视线降低至相同的程度之后,松懈了对遥的警戒心,小狗战战兢兢地接近而来,大口咬住热狗。 「乖~乖~」 顺便捡起掉下来的篮子,遥抚摸小狗的头。 「这样可以了吗?」 「啊……非常感谢。」 接过篮子,修女深深地低下头。 「为什么不直接捉住它呢?明明已经追到角落里。」 「因为判断出,对于小狗被我摸是件不愉快的事。」 「对于小狗?」 「……是的。就算是狗,也有权利拒绝被讨厌的对手触碰。」 修女用听起来很死板,尽管如此又好像很自然的不可思议的语调回答道。 与这个修女脱离世俗般面无表情的脸倒是很相称,遥顿时觉得心情不能镇定。 就在――这时。 咕~。 响起可爱的叫声。 两个人的视线,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小小的声音,是从遥的肚子响的。 「对……对不起……!我、我最近只吃些米饭和自己腌制的咸菜……」 对脸红的遥,修女问。 「御陵学院对学生的支援制度应该很充实……」 「不、不是的,那个、虽然如期拿到助学金……但是……前几天,一直持续奇怪的事件。……校内的志愿活动也完全停止……所以一直依赖助学金……我……花费完全超支……而且,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件……」 脸愈发通红,遥缩着肩回答说。 御陵学院的特殊制度里有一条,参加校内志愿活动会增加助学金,而事实上学生们也是以公认打工的形式理解的。但是由于最近的事件,仅限于校内清扫总算再开的时间,就是今天白天。 刚才的热狗,如文字所述,正是把仅剩的一点钱花光买的。 「…………」 于是,修女提起刚才的篮子。 「那个……虽然不能动谏也大人的份,我的份在教会里。可以的话要吃一点吗?」 「可以吗!」 遥满面放光。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非常感谢!太感激了!太感动了!太好啦~,原来上帝是真实存在的,一直在这里啊……啊啊啊,为今天也能得到恩赐而表示感谢,阿门……」 「不、那个,向我祈祷也不合情理。――如果愿意的话,暑假这段时间里需要把你的份也一起做了吗?」 「真真真真真真、真的吗!」 甚至连感激的眼睛都流出来,遥答应道。 「那那那那就拜托了!务必务必务必!」 「那么――」 修女刚想朝教会走去,又止住脚步。 汪,小狗在叫。 紧接着,从两个人的背后出现新的影子。 「――是客人吗?」 清晰悦耳的声音。 身材不胖不瘦,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尽管这么年轻,漆黑的圣职衣却是司祭用衣物,虽然是简略式竟然还带着黄色肩带。 少年神父卷曲的头发和一双很正直似的黑瞳,令人印象深刻。 「谏也大人。」 修女转身。 「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brother·卡洛的商议,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神父露出淡淡的微笑。 (呜哇……) 对眼前的两个人,遥睁圆了眼睛。 因为看起来很温和的少年神父和,服从该神父的银发修女站在一起的构图,太像一幅画。 ――更何况。 虽然只是一瞬间,好像窥见。 当注意到来者是叫作谏也的少年的一刹那,一直面无表情的修女发生的变化。 然后, 「初次见面。」 少年用温和的态度对遥行了一礼。 「我叫九濑谏也。是负责这边教会的人。」 「啊、啊……那个、我叫镝木遥!是这里的中等部二年级,正在做清扫志愿活动。刚才跟这边的修女小姐说午餐的事……」 「哎呀,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啊,完全没那种事!」 遥挥了挥手,忽然又回头。 「对了。这位修女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 顿了一瞬间。 宛如遇到什么非常罕见的事情一般愣了一下,然后修女轻轻地点头。 手贴在圣职衣的胸口, 「诺温――被这样称呼的就是我。」 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告诉道。 ? 「――很难得啊,你居然会带人进来。」 说这句话,是在遥回去之后。 教会的接待室。 是一间摆着非常质朴的桌子和椅子的房间。桌上留着粘有沙司的盘子和杯子,能让人想象到愉快的聚餐景象。 而且,如果遥还待在这个地方,一定会瞪大那双眼睛吧。 直到刚才还温和的少年神父――九濑谏也,腿架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 态度的恶劣自不必说,圣职衣也穿得很随便。相貌和身材倒是一样,但是那副印象完全是判若两人。即使说成双重人格,想必大家也会深信不疑。 实际上,真相与其相近。 少年是个伪物。 九濑谏也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 在这个御陵市,根据少年的存在理由,被强迫戴上别人的名字和身份。圣灵教的神父一职,也是伪装的一环。 「很难得吗?」 「据我所知的范围内。学生会的一伙,或者玻璃和卡洛擅自过来就另当别论,你带进来还是第一次见。」 「不可以吗?」 面对怯声怯气询问的修女,谏也露出苦笑。 「不啊,也没什么吧。而且,说到教会本来就是接纳有困难的学生的地方。」 闭着一只眼,谏也把盘子里剩余的介于小甜饼干和面包之间的食物放进嘴里。 这也是诺温做的点心。 高雅的甜味和黏黏的口感大受遥的好评,用其它还准备的三明治和沙拉比不上的速度吃完。 「这个,是新作么?」 「是的。因为圣体仪式的圣饼材料剩余过多,尝试了一下。需要的话可以再拿出来……」 「……以后再说吧。」 谏也也不看过去,随口嘟哝道。 总有一种,不愿认真说出感想的样子。 诺温在一旁,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改变提问。 「那么……卡洛大人说了什么吗?」 如是问道。 沉默几秒,谏也开口道。 「……玻璃那家伙好像说。上周的连续杀人骚动总之先告一段落,但是〈兽〉的踪影又消失了。」 「…………」 诺温也同样,掺着少许紧张的气息。 「――遥同学也说,因为那次事件的关系打工被中止。」 「嘛,毕竟表面上是一周内连续四个人被杀的事件。规定学生不能从家里或宿舍跑出来。况且,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上周发生的事。 在这所学院周边,突然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 理由和目的都是谜的无差别杀人。而且据说被杀的人身体被粉碎,那些肉片像是被肉食兽啃过一般的现场情况。 难以致信的惨剧,令暑假中的学院陷入非比寻常的恐怖。大多数社团活动也被停止,还作出在校外尽量以集团行动的指示。 然而,少年神父却主张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兽〉。 包含在这个单词里的可怕意义,至少在场的两个人甘苦同受过。铭刻在全身上下直到骨髓的恐怖和疼痛,仿佛要清清楚楚地再现出来一般,少年紧咬嘴唇。 作为某个神父的伪物在这座城市度过的时光,就是为少年给予了如此深刻的体验。 「如果是这样――」 「是啊。那个〈兽〉……亦或是同一只〈兽〉的眷族还藏在这附近。基本上是由〈塔〉进行调查,但是根据突发情况这边也要出动。」 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仿佛在抑制什么一般握紧拳头。 「……没事的。」 这时,银发的修女用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是有些温和的声音呢喃道。 「守护谏也大人的,就是我。」 那是,没有任何修饰的一句话。 从这位修女的内心深处汲取一般,非常纯洁的话语。 所以,少年张口结舌。 「你……」 声音嘎然止住。 就这样,少年静止了数秒。 偏起纤细的脖颈,诺温问。 「――那个、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没什么啦。」 说着,谏也把脸撇向一边。 然后, 「……所以才不愿意啊。」 这是,连诺温的耳朵也听不到的轻声,在嘴里嘟哝说。 3 遥回到学生宿舍时,已经是傍晚。 御陵学院有五个宿舍,遥住的在里面也是最小的两层白色建筑。大致是立方体状的建筑,接受夕阳倾斜拉长影子。 虽然外观有点像医院和研究所,但是遥喜欢建材崭新的味道。 在立石、长谷川、佐久间、镝木的顺序排列的鞋箱里丢进运动鞋。穿着宿舍内用的拖鞋,一边在亚麻油毡的台阶上走着,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茫然地嘟哝道。 脚下仍然轻飘飘的,没有触及地面的感觉。 非常愉快,仿佛在梦境中。因为吃了很多料理肚子饱饱的……并不是因为这个。 (……还是因为那两个人啊。) 她想。 银发修女和少年神父。 那两个人看起来非常般配,只是看着就感到格外开心。对于圣职者,或许是个不谨慎的想象,但是心里禁不住膨胀起妄想。 取出小挎包里用塑料袋包装的圣饼,放进嘴里。 「……嗯,真好吃。」 不由得舒了口气。 仿佛嘴里面就要溶化一般好吃。最上等的果汁软糖也不会这么甜美的溶化吧。 甚至会让人觉得,那位修女的手施过魔法。 下次见到时―― 「――遥。」 少女肩头一颤。 「怎么了?遥。」 非常温和的声音。 遥听过很多遍的声音。 少女没有回头。 是不能回头。 然而――头笨拙地动了。遥的身体,背叛了遥自己,就好像遵从了地位更高的存在一样。 然后,少女看见了。 「……好像,非常开心呢。发生什么事,能说出来听听吗?」 沉浸在暮色中的宿舍楼梯。 在那个楼梯平台上,血红的嘴唇以新月状裂开。 ? 从那以后,镝木遥每天中午都拜访教会。 一会儿清扫庭园,一会儿把图书室的书籍整理为数据库化,志愿活动的内容各式各样。但只要是学院的志愿活动,离学院内的教会就很近。 诺温每次都在教会里等着。 相对而言少年神父――九濑谏也这边,有时在有时不在,但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 「那个,谏也先生在忙些什么?」 在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阳光下,遥一边吃着诺温做的点心,问道。 充满阳光的教会后院。 那里种植着巨大的七叶树,两个人从教会搬出白色庭园桌椅,品尝点心。 顺带一提,这次的点心是烤制的小杏仁饼干。 松脆的饼 干里挟着奶油和果酱,仿佛能甜到心里去。 这位修女的料理每次都会不同,遥完全不会吃腻。不,做得这么好吃,即便一直吃同样的东西也不会腻。但是丰富的种类变化,同样能让食客拭目以待。 「这个嘛。」 自己也把末茶色饼干放进嘴里的同时,诺温轻轻点头。 「因为正值长期休假,比起教会的管理优先处理教团整体的圣务。可以说,那边的工作才是谏也大人的主要任务。」 「呵唉唉唉―」 那么年轻就能担任神父已经让人很惊讶,而实际上还负责相当重要的工作。 在钦佩的遥面前,诺温轻轻拿起茶杯。 跟往常一样,在修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与其说是面无表情,更像水和金属似的无机物质。 同时与超世脱俗的美貌相结合,少女有如人类模型的人偶。 (……可是。) 可是,遥还有别的印象。 只有提到那个少年神父时,修女的表情总会产生些微的变化。 若不是细心注意就会看漏一般,细小的波纹。 宛如,在水平如镜的湖底――像轻轻晃动的花瓣一样,暗藏的感情。 直直地注视着, 「果然,不在的话寂寞吗?」 「什……咕!」 修女不禁哑口无言。 雪花石膏般的白色肌肤,直到耳根都被朱色染上。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让人理解不能的发言……而、而且就算谏也大人不在,我会怀有那种特别的感情完全是不逊、意义不明、完全不可能的假设,这样准备午餐单单只是谏也大人会不会来不明确并不是因为寂寞不寂寞或者一起进餐会有些开心什么的跟那种想法没有任何关系――」 何止是口若悬河,有如万丈瀑布的气势。 可爱的眼睑和嘴唇也一张一合的开闭着,辩解的同时剧烈摇头使得圣职衣碰到盘子。随着清脆的声响,几个盘子连同茶杯掉在庭院的地面上。 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效果,反而让遥变得慌张起来。 「那、那个,其实……我、并没有指定、是谏也先生……」 「…………咕!」 僵直。 沉默。 在欧洲,把谈话途中发生的沉默叫作『天使飞走了』,但是这种场合,就连经过的天使也会露出苦笑吧。 sister·诺温抓着圣职衣的手腕,深深地垂着头。 「……谏也大人只、只是我的第一优先顺位而已。……没有其它的意思……」 许久,好不容易才喃喃道。 「呃、嗯!我明白了!」 遥没有再深究下去,连连点了几次头。 两个人默默地收拾掉在地上的盘子,忽然诺温先开口说。 「……遥同学,为什么暑假也留在宿舍?」 「啊—,我没有老家可以回去。」 遥笑了笑,摸摸鼻尖。 「…………」 诺温再次沉默。 「……怎、怎么了?又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应该为问了不该问的事而反省才是正确的做法吗?」 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有点不正常。 这次露出微笑,遥挥了挥手。 「没关系的。双亲去世是在我懂事前,所以没有真实感啦。」 早早失去家属的遥,仰仗这座城市的扶助制度来到御陵学院。幸好,御陵学院的助学金非常充实,可以无所顾虑地度过。 由于身处特别指定教区,市民还有当圣灵教信徒的条件,但是那也只是持有圣经的程度而已。 「所以现在,满足助学金条件更让我在意。」 挥了挥手给诺温看。 「社团、吗?」 「是的,田径短跑!嘛,我们的社团没那么强,而且暑假中合宿结束以后基本上处于解散状态。」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过之后,摸了摸头。 无意中,诺温的视线移动了。 「遥同学,那里受伤了吗?」 「呼唉?啊――」 看夏季校服的右手。 抬起来的手肘附近,有着青斑。 「咦?我在哪里摔倒了么?」 「需要的话,教会里有药箱……」 「啊,没关系没关系。完全没有大碍!到现在都没注意到的程度嘛!」 爽朗的笑了笑,遥收拾餐具。 差不多该回到志愿活动的时间了。今天的目标是在图书室把剩下的三个书架数据库化。虽然只是打入书名、作者、出版社的简单工作而已,仿佛可以从每一本的书名和装订上感觉到作者的气息似的,遥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么,明天见!」 少女朝气蓬勃地招手。 为了不让身体变得迟钝,有点认真地跑了起来。 去校舍的半途中,与身穿圣职衣的人错过。 (……那个人,和谏也先生是同僚吗?)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 长长的金发加上漂亮的碧眼,沿着肩头戴红色肩带的白人青年神父。 令人惊讶的是左眼上戴着大大的眼罩,那中央甚至还有犹如海贼般的狮子刺绣。无论怎样考虑完全不符合神父的搭配,但在这位青年身上异样的合适。 看着他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大概跟品行端正的谏也先生关系不太好吧……) 想着这些,暗自露出笑容。 ? ――跟往常一样,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傍晚。 在台阶上刚踏出一步,少女不禁一颤。 「咦……?」 困惑和痛苦交织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非常绝望的声音。 ――回想起来了。 「啊、啊啊、我、为什、么……」 没有说到最后。 ――为什么,我会忘记。 ――为什么,我竟然能忘记。 「一直在等你哦,遥。」 暮色如是说。 是从楼梯平台上。 即使不用抬头,那个气息就能让遥身体僵直。不只是身体,连心脏、血管也都冻结般的感觉。如果真是如此――能当场死绝,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呐?今天也……会把修女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平台上的气息温柔地问。 那令人不禁一颤的温柔,掐住了喉咙。 「全部……想起来了吧?来这里之后……为了让你全部想起来,只吃了一半而已哦。我……让你去见那个修女,是这样说的吧?」 「…………」 遥回答不出。 整个身心在不住颤抖,连正常站好都做不到。 只是, 「为……为、什么……对诺、诺温小、小姐、这么执着?」 拼命地挤出声音,但是气息却扑哧地笑了。 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地,持续许久。 「它……一定是我的天敌哦。」 4 于是,入夜了。 天上拖曳着细长的云。从那里,纤细的上弦半月露出脸。 有点凉意。 今年的夏天冷暖差异非常大。白天还是热得让人发软,太阳下沉之后却急剧变冷,已经飘荡着秋天的风情。 「……… …」 诺温站在学生宿舍前。 身上仍穿着平日里的圣职衣,手里拿着小提包。 是遥忘在教会的东西。 傍晚打电话过来说,现在脱不开身,虽然很抱歉希望能带过来。诺温又没什么急事,于是就答应了。 「打扰了。」 说完,向内部走去。 门没有上锁。 由于是暑假,走廊空荡而安静。 本应常驻的管理员也看不见身影,接待处更是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青色紧急用灯冰冷的照亮亚麻油的地板,那副景象自然而然地让人想起夜晚的医院。 「记得她说是三〇八号室……」 诺温翻身。 也不换上拖鞋,径直在宿舍内找楼梯。 明明是第一次拜访的学生宿舍,那步伐没有任何犹豫,以最短路径找到楼梯。 即使登上楼梯,依然不见其他人影。 也没有声音。 修女如同节拍器般有规律的脚步声,「咚、咚」地回响在学生宿舍。还有,在青色紧急用灯下翻起的修女那白银之发和人偶般的美貌。令人屏息的光景又仿佛老电影中的一幕,另一个强烈的印象烙印在见者心里。 也就是――死了。 这间宿舍里的所有东西,已全部死绝。 就连空气也失去所有生命的气息,只是凄惨地灭绝。就像,设置在死刑台前的十三个阶梯。若果真如此,那么正独自一人登上阶梯的修道女,难道是身怀所有罪行的人物? 咚、咚。 有如节拍器回荡在阶梯的,生硬的脚步音。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嘟―― 「…………!」 转瞬间修女蹬起地板。 如果决断晚了一瞬,想必她那肢体就会遭到破坏了吧。 直到刚才修女还在攀爬的阶梯和栏杆――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泥制的一样,不留痕迹的溶化掉落。 千钧一发之际,跳上一二楼之间楼梯平台的修女, 「……我知道的哦。」 听到某处传来声音。 仿佛将这边的喉咙,直接向上抚摸一般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诺温却产生在耳边被吹息一般的错觉。 看不见身影。 是上,还是下? 是远,还是近? 「……我知道的哦。是你,杀了我的母体吧?」 ? ――遥也同样,看着那幅光景。 在学生宿舍一、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 被染上青光的宿舍内部,被异形扭曲的世界里,遥亲眼目睹到修女只是沉默不语。 (诺温、小姐……咕!) 发不出声音。 看着那副身影,一根手指都不听遥的使唤。 视觉,听觉……还有混杂在晚风中的紫萼花香,就是遥现在能感受的全部。 (不要……不可以……不可以过来……咕!) sister·诺温依然用没有抑扬感的声音,对先前的气息问。 「你是什么人?」 随后,附加寻问一句。 「你把镝木遥大人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 「嗡」地一声夜气裂开,有什么东西飞出。 下一瞬间,在修女脚下――楼梯再次溶化。 (诺温小姐――!) 接二连三液化的楼梯,那本身就如一场噩梦。 在一齐溶解的世界里,诺温放弃地板,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跳去。 (――唉!?) 那巧妙的跳跃,连噩梦都能轻易越过。 银发翻飞,化作流星。 忽然失去重力一般,异次元似的高速机动。比任何杂技都敏捷并以「之」字形乱舞的修女,在二楼的窗框扭身加速,一口气跃到三楼。 在半空中,淡色的嘴唇如小鸟般呢喃。 「code――0jp*gku」 「铮」地一声,挥出右手。 诺温的手中不知不觉间握着银剑,把阻挡去路的柱子轻易切开,将修女的身体带到三楼走廊。 直径一米的钢筋混凝土,如纸屑般轻易碎裂。 把剑立在地板上,漆黑的圣职衣着地。 「……真厉害啊。……那是什么剑?」 「形状记忆液体金属――〈银十字剑〉。」 「是吗……有了这把剑……我也能杀掉吧。……嗯……是啊……毕竟你是天敌嘛……」 「再问一次。」 伴随着余韵流动的声音,手持银剑的诺温第三次面无表情地问。 「你把,镝木遥大人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语调。 然而――那句话中,具备着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威严。 所以, (……啊……) 遥的胸口非常的炽热。 唯有呜咽的感觉如涟漪般生起,动摇少女的心。 「哼嗯……」 气息发出鼻音。 又像兴趣被削减。 「就那么在意……那个孩子?」 气息反而质问回来。 诺温回头。 溶化掉落的阶梯和,反方向展开的学生宿舍走廊。 被黑暗填满的走廊里,窗帘摇晃,从中透入的月光照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只有鲜红的嘴唇,显得异常引人注目。 「…………」 修女的双肩微微一颤。 「……哼哼哼……呜哼哼哼哼……」 黑暗中回荡着娇艳的声音。 在笑。 在嗤笑。 气息,似开心,似担忧,不住地笑。 「这样……能算作刚才回答吗?这个回答,如果是你的话能猜到么?」 「那个可能性,以百分之三十六和百分之五十二的范围估计过。」 诺温说道。 修女抬起脸。 银发之下,双瞳展露而出。如同紫水晶。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鲜艳的颜色。这么漂亮的宝石,遥从来没有见过。 (…………?) 这么说来……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被诺温从正面注视着呢。 「叫作镝木遥的人物,被〈兽〉啃噬的可能性也曾认识到的就是我。」 sister·诺温,仍然面无表情地说。 5 那是――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镝木遥和,鲜红的嘴唇进行的对话。 「呐……知道恶魔吗?」 呢喃的,还是那个声音。 「知道的吧……?毕竟是神学的授课……经常听到的词语吧?若说诱惑圣灵教救世主的是恶魔……在乐园诱惑伊芙的也是恶魔……」 遥动弹不得。 只能继续听那个声音说。 「但是呢……在最古老的文献上,恶魔并不是恶魔哦?」 气息说。 「所谓的恶魔……其实是在后来被宗教和神话……聚拢在一起捏造出来而已。……又或者应该说是固执己见……硬说其它宗教是恶魔而留下的遗物吧。……而且我们呢……人类最惧怕的恐怖……从最开始就知道的哦……」 气息无比欢喜地说。 「那就叫……〈兽〉哦。」 「…………」 遥无言以对,直眨眼睛。 对此,似乎当成了点头,气息接着说。 「对,那个修女和神父……拼命查找的――怪物的名字。不……是总称呢。」 既然说是总称,也就是说还有其它的分类吗。 但是,对那种事遥完全―― 「嗯……是啊。你不知道……是当然的。就算是在这座城市……也只有特别的人才知道……但是呢,这里……就是那种土地。」 因为是特别指定教区? 不,也许正因为是这种土地,才会被选上的吗。 御陵市。 世界存在六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这里……对于〈兽〉……是受祝福的约定之地……」 气息说。 无比欢喜地。 「……可是呢,有天敌哦。」 突然,声音中混杂着阴郁的余韵。 (……天、敌?) 「……对,天敌。……所以,直到现在一直在忍耐……把你全部吃掉……」 (把……我……吃掉……) 遥想拼命地摇头,对此反抗。 「不行哦,你已经逃不掉了――」 声音,还说。 「因为,你是――」 ? ……手,举起来。 紧紧贴在脸上抚摸。 而那触觉,也准确地传递给遥。 擦过皮肤的手掌留下的感触也好,被手掌擦过的脸颊的感触也好,就连双方渗出的汗味,遥都能感觉到。 视界,朝旁边移去。 没有受损的窗玻璃上,映出脸。 横眼望着窗户,鲜红的嘴唇如撕裂般嗤笑的脸是―― (……我……) 那是,镝木遥的脸。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放过我?」 气息问道。 人影问道。 曾是镝木遥的东西,问道。 「可能性的估计值是从百分之三十六到百分之五十二的范围内,我是这样回答的。在通常情况下,能有那样亲密的交流,八成以上的概率可以分清人类和〈兽〉。但是你太过于自然。」 「……是啊。对于〈兽〉……毕竟无法理解人类。……所以,就想到了变成真正的人类。」 曾是遥的东西,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费了不少工夫哟。……为了只吃一半真是费了不少工夫。……其实很想马上全部吃掉。……我一直……在忍耐……藏在这孩子里面……。嗯……那真的好吃力……。若是你……应该会知道这种状态吧?」 「是叫作〈兽胎〉的状态。啃噬的〈兽〉和被啃噬的人类相互抗衡的状态。〈兽〉的一方,有意图的制造这种状态倒是非常罕见……」 诺温回答道。 还是老样子,从那张表情窥不见任何感情。 「依附在镝木遥身上是在一周以前吗?」 「对……我的母体……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哦。」 (…………咕!) 遥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同时,几件事萦绕在少女的脑际。 ――一周前。 ――连续怪死事件。 ――由于食材吃完,没办法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的晚上。 ――突然,被扰乱的视界。 ――断绝的意识。 ――发馊的小巷里。 ――垂涎三尺,异样粘稠的口水。 (我在……那个时候……) 记忆的碎片,示出绝对不能达及的结论。 (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然后,还被啃噬了。 被叫作〈兽〉的怪物。 「有一个疑问的是我。」 诺温开口道。 「……是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一直藏在遥同学的里面?」 「……啊啊。那种事啊。……因为……你不是杀了么……把我的同族。……把我们也有天敌的事实……证明过么……。所以……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遥和诺温的邂逅,也许并不是偶然。 也许是受到这个里面的怪物诱导的。 「现在……知道了哦……」 曾是遥的东西,已经失去人形。 嘴唇裂至双耳处,身体猛地向前屈,从那背部膨胀出少女自己的头部大小的肿包。校服只留下一部分残忍地化开,面目全非的少女――怪物的表皮暴露而出。 那张表皮上,有异物在蠢动。 是眼睛,也是嘴。 数不清个数的眼球和口腔,浮现在怪物身体的表面。 无数张嘴唇一齐嗤笑。 「即使是像你们这样的天敌……一个一个来的话……还是能吃掉的!」 怪物的嘴嘟了起来。 「噗」地吐出溶解液。 修女的身体作出反应。刚才在楼梯中显露的,可称之为神技的闪避行动。 但是,这次的溶解液不只一个。怪物身上的肿包和无数个口腔喷出溶解液,瞬间将走廊变得千疮百孔。 诺温的身体从溶解液的间隙倾斜划过。 就像,蜘蛛网一样。 经常改变形状,在布满重重蜘蛛网的缝隙间,修女像游隼一样跳闪。应对异形的神速。在溶化滴落的走廊跳来跳去的银色疾风。那把与头发同色的银剑,从怪物的背后迸出。 「真可惜……」 曾是遥的东西垂下头。 诺温的眼睛,睁大了。 从那头部的背面――生出新的异形嘴巴。 在被溶解液喷到前的一瞬间,诺温翻身。但是这次不可能完全躲开。 溶解液擦过反应慢了的左手,修女的胳膊溶化到手肘。 (――诺温小姐!) 遥那无声的悲鸣,与银弧重叠。 沉闷的声响。 对不断滚动的物体,遥仿佛要晕过去一般。 那是诺温的左手。修女溶化了一半的左手,将走廊的一部分也一起溶化。 发现被沾上溶解液,诺温迅速地把自己的手腕切断。 「……真是果断呢。」 就连〈兽〉的声音里,也混杂着惊愕之色。 结果,就这么张嘴愣住了。 「你……」 修女被切断的两个手腕断面。 在那里流出来的,并不是红色的血液。 流淌在地板上的是白而清澄的润滑液。从断裂的人工皮肤窥见的,是经过精密编组的金属骨格,精巧地模仿人体的人工筋肉,还有数不清的电线。 「……这……是……」 「……这就是我。」 修女用一如往常的声音肯定道。 「伊芙·kadmon系列·ek—09h,这就是我的正式名称。」 没有抑扬顿挫,诺温面带人偶般的表情说。 不,并不是像人偶。 诺温正是人偶。 「哈、哈哈……」 笑声嘶哑。 「……啊哈哈哈哈……怪不得是天敌……!谁叫我们同样是怪物嘛……!」 「――所以,没有必要惦念欺骗我。可以说彼此彼此的就是我。」 诺温说。 「…………?」 那句话里指的对象,〈兽〉不禁蹙眉。 「你……在跟谁说?」 「那种事,当然不是你这个混蛋了。」 「咕――!」 〈兽〉瞪大眼睛。 是从修女的背 后。 越过〈兽〉,在走廊的反面着地的诺温背后,出现第三个人物。 遥和〈兽〉都见过的身影。 九濑谏也。 管理那所教会的少年神父。 「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就在刚才。」 少年冷冷地说。 那双黑瞳,笔直地盯着这边。 举止和语气都很粗暴,跟遥说话时完全不同。然而,只有那笔直的眼神没有变。 「在诺温牵制你的时候,从后门绕进来而已。好像对我家修女很痴迷呐。」 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厉声道。 仿佛对这种再会感到愤怒一般。 太过于率直,人情味的流露。代賛人偶修女,这个神父把表现不尽的感情一起承担起来一般。 ――于是,诺温说。 「遥同学。」 喃喃道。 「你还在那里吗?」 修女――人偶说。 「能允许我破坏你吗?」 说完,人偶垂下头。 仿佛在忏悔一般。 仿佛在要求告解的秘迹一般。 不是人类的人偶,仿佛在竭尽全力告白想法一般。 「…………」 〈兽〉的身体――僵直起来。 「…………我允许。」 怪物的无数只眼睛睁开。 因为它领悟,那是从自己的喉咙漏出、自己本应啃噬掉的人类的声音。 「她都这么说了……木头呆。」 谏也祈祷一般把右手放到嘴边,咬开拇指。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诵唱圣句,把咬开拇指渗出的血按在人偶的圣职衣后背。 那幅景象,有如少年在支撑着修女的细肩。 (……果然、很般配……) 遥想。 不知怎的……安心起来。 因为,即使变成这种怪物,即使明确了修女就是人偶――即便如此,这个修女和神父是为了救自己而来,遥能率直地这样想。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风在舞。 人偶身穿的圣职衣在摇晃。 那身圣职衣,突然,伴随着「咔嚓」地机械音展开。 机械,不只是人偶。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断罪衣。 诺温身穿的圣职衣才是――与她相称的最大的奇迹。 改变形状的圣职衣,有如天使之翼裹住人偶的上半身,失去的一只腕也一起盖住的银翼之铠。与人偶的银发同色,时而在表面闪耀的紫光和人偶的眼瞳是同色的。 「……你……是……」 〈兽〉战栗了。 「……诺温小姐、是……」 遥露出微笑。 这次,两个人都领悟了。 天敌这个词语,并不是指诺温这个个体。 这位身穿断罪衣的人才是,就连〈兽〉也会惧怕的奇迹之主。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周围亮起银色火焰。 遥回忆起,以前神学课堂学习的某位圣女的名字。从熔岩保护城市的那位圣女,被称为掌管火焰的守护圣人。 「这个火焰,能为一切〈兽〉洗罪。」 (……还会留给,最后的时间呢。) 遥,在想。 那些话,明明说出来的人更加难受…… 果然,这个修女很温柔。 跟人偶或者人类没有关系,因为太过于温柔才会失去表情……甚至会让人这么认为。 所以,把所有的思念,注入一句话中。 「非常……好吃哦……诺温小姐的……点心……」 那句话,被打断。 刹那间人类的感情消失,替换为〈兽〉的激烈杀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嗞」地吐出溶解液。 那份量远比以往要庞大。无处可躲也无术可防,污汁的海啸。有了这么多溶解液,何止是诺温就连学生宿舍也有可能毁灭。 但是,银色的火焰将那些溶解液全部蒸发――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啊啊……是银色的……) 连同那位少女的思念。 一切的一切,包容在温柔的银色之中。 6 诺温回到教会,是在三天后。 教会的后院里。 午后清爽的风吹下,七叶树的叶子摇曳着。 第一次跟遥邂逅的地方。把白色庭园椅和桌子搬到木荫下,诺温和谏也两个人相对而坐。 诺温的样子没有缺损。 已经结束修复和维护,自行切断的手腕也已经换上。 「――那个学生宿舍,教团以发生瓦斯事故为由处理了。幸好大多数学生不是回老家,就是在其它宿舍,情报操作也很快结束。」 「……是吗。」 谏也点点头。 制造诺温的教团――统率这座城市的组织,就是具备着如此强大的权力和技术。 「…………」 靠在椅背上,少年神父仰望天空。 过了立秋,渐渐缩小的积雨云。还有喧嚣的蝉鸣。从稍微离开的运动场,传来金属棒的清脆声响。 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和的日常。 正因为如此,也让人很悲哀。 「……这么说来,镝木遥忘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啊?」 现在,因为没有其他人,少年用原来的语气问。 对这样的谏也,诺温从旁边的小提包里取出小袋子。 「是这个。」 从倾斜的小袋子里,掉落出烤成黄褐色的西式点心。 诺温制作的小甜饼干。 「这是……」 「因为,遥大人很喜欢……」 诺温长话短说。 也没附加的话,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谈话在这里结束。 两个人同时沉默,白色桌子上只有透过木荫的阳光在摇晃。 就在这时。 「汪!」 小狗跳上桌子,叼着几枚饼干,很高兴似地摇尾巴。 「啊,你这家伙!」 敏捷地躲开神父的手,小狗逃到诺温的脚边。 谏也看了,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条狗,被你驯服了吗?」 「看来,说成那种状态是没问题的。」 诺温的表情没有变化。 能和遥相识的契机就是这只小狗。 以前只会害怕的小狗,能像现在这样依靠自己……那毋庸置疑是遥留下来的东西。 但是诺温不知道该如何考虑这件事。 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人偶并不知道。 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抱着小狗时,人偶的脸颊突然扭曲起来。 诺温柔软的脸颊,被少年的手 指拉住。 「谏也、大人――?」 对困惑的诺温, 「别吵。」 谏也露出虎牙。 「别再摆出无精打采的脸啦。吃这个饼干的时候,在眼前摆出那种脸会变得难吃啊。――瞪大眼睛是怎么了?」 最后,抓着脸颊的少年蹙起眉。 「没什么,只是想起遥大人说过的话。」 手放开后,诺温摇了摇头。 然后, 「――她说,只要有谏也大人在,不会寂寞的就是我。」 「…………咕。」 少年不禁屏息。 如果遥在场,一定也会失去言语吧。 不,说不定因为太过欢喜而拍手,发出欢呼声。 吵杂的七叶树,在夏日的暖风下人偶按住银发。 桃色嘴唇,微微咧开。 在平淡无奇的教会后院,就连时间也要停止一般――诺温满面洋溢的,正是那无比透明的微笑。 第二章 黑之雷胡拉 ——我昼夜以眼泪当饮食, 人不住地对我说: “你的神在哪里呢?”(译注:旧约,诗篇42:3) 1 八月末。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第十一区。 「……这地方灰尘不少啊。」 谏也小声嘀咕道。 在潜入这里之前,夜空中肆意散布着阴郁的云朵。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暑气,也被输上名叫湿气的樟脑液,要说起不快指数,已经达到这个夏天最后最大的数值。 更何况是在没有空调的废楼地下,更为难受。 「原先计划是在三个月前拆除的大楼,但因为建筑公司的情况而推迟。位于旧市街区,而且数据上也被显示为已经拆除的建筑物,调查才会推迟到最近。」 这样说着走在前面的诺温,已经展开了断罪衣。 驱散阴暗的白银之铠表面,流动着淡淡的紫水晶之光。伴随着神圣闪光步行的人形,那太过于美丽的身姿,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现象。 也许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个修女,是个人偶。 为谏也――不,为的是谏也扮演冒充者的『九濑谏也』而制作的独特又完美的第九祭器。 「…………」 然而,谏也却经常忘记这个事实,视线不由得追着她。 是从最近开始的。 一起度过这将近三个月,与虽为人偶却极似人类的修女谈话……有时会感到胸口骚动。而且会毫无原由地观察人偶的行动,开始注意到这样的自己。 这个变化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谏也大人?」 「嗯?啊、没什么……快、到了吧?」 少年摇摇头,集中注意力。 「是的。」 人偶悄声说。 那双眼瞳,正凝视着前往更深处的地下层阶梯。 内部装饰全都被除去,裸露出来的混凝土唯独那阶梯异样的清洁,还确认复数的脚印。 「――――咕!」 突然,诺温的身影从谏也的视界消失了。 人偶的肢体朝旁边的柱子回旋。 反转的同时,将右手的手环――〈银十字剑〉变为利刃。踏上变为死角的斜后方柱子,再加上她那移动速度,剑身化作银色流星。 常人连视认都不被允许的神速斩击。 然而。 刀锋在巨大的枪口前停住。 以不逊于诺温的剑的速度,拔出手枪指过来。 「你……」 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少年又闭上。 下次问出口时,谏也的表情有如戴上假面,变成一本正经的优等生。 「……brother·雷胡拉。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非常抱歉。没有及时报告。刚刚从欧洲回来。听说brother·谏也和sister·诺温去旧市街处理〈兽〉的事件才急忙赶来。」 与言表相反,声音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站在柱子阴影下的,是一位褐色皮肤的神父。年龄跟谏也相仿十六、七岁,冷峻的眼神有如身经三倍岁月的老司教。但并不是作为圣职者经历种种慈爱和喜悦的眼神,而是在抑郁的教会里,长年看着腐败的政治斗争的司教的眼神。 「――失礼了。」 比诺温更加机械的动作把枪口――超乎常识的巨大沙漠之鹰(desert eagle)50ae的枪口移开,修道司祭雷胡拉把头下去。 「……是、吗。」 谏也的表情略显不满。 不单是因身为冒充者需要这种演技, (这家伙……难道是来监视我们的?) 还有这种疑虑。 如果能追得上,事先通知一下就可以。即便事态紧急,在没有联络的情况下追过来的行为仿佛有别的意图一般,令谏也甚感不快。 因为,这个少年修道士的真实身份是―― 「在这……前方吗?」 对考虑中的谏也,雷胡拉催问道。 仿佛只有这一扇能摆脱时间的劣化一般,坚固的隔音门。 以前想必是小型演奏歌厅吧,钢板和密封框格的组合,即便称为防空壕也能说得通。 谏也在一旁感觉到诺温和雷胡拉冷冷地集中注意力。 (里面……吗?) 咕嘟,咽了口唾液。 这两个人有反应,就意味着……找到了。 在那扇门的对面,可以称作人类天敌的存在。 可恶的〈兽〉。 ――不。 气息已经存在于那里。 少年感觉到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 明明只是废楼的地下室而已,却散发着犹如大山般的庞大气息。又仿佛在那股气息里炽烧过的刀刃,渐渐逼近这边的喉咙一般。沸腾的感情热量,那本身就酷似炎热地狱。 气息轻飘飘地移动。 (移、动――?!) 炸裂。 铮地一声,门扉比纸屑还要轻易撕裂。 从内侧――〈兽〉的实体溜了出来! 「咕哦――!」 谏也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但马上又睁大眼睛。 是错觉。 门,安然无恙。 什么也……没有发生。 产生异常的炸裂感之后,先前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这是――逃跑了吗?」 诺温有些诧异地说完,三个人交会视线。 「非常抱歉。不知道。」 雷胡拉摇了摇头。 然后,缓缓地接近门。一瞬间用视线示意让诺温走进掩护圈,打开门的同时,雷胡拉把手枪指进去―― 枪口,止住了。 那里并没有怪物。 在广阔的地下空间。 发霉的空气里重叠起来的影子,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那是,大概能有数十人,堆积如山的累累尸体。 不。 如果是死人,也算是预料之内吧。 然而, 「――还活着。」 诺温,否定了谏也的思考。 「利用复合感应器确认体温。呼吸、脉搏都在正常范围内。虽然都处于极度衰弱状态,但是全员的生命活动都得已确认。」 「那是……怎么回事?」 强忍住险些露出的本性,谏也蹙起眉。 随后,对身边问道。 「……brother·雷胡拉?」 「…………」 没有回应。 少年修道士注视的最里面的墙壁上,浮现出极为奇怪的形状。 似乎是用某种金属制成的工艺品,被某种强烈的力量压碎,撕裂。从遭到破坏的样子无法想象出它的原型,但只有造成此状的暴力性一目了然。 况且是在这么多倒下的人群前,增显出坏掉的工艺品极为不祥――对其正下方的影子,谏也不禁瞠目。 「那是……」 工艺品悠然舞动。 谏也冲过去。 不知是装置太过简单,还是从先前的异变受到影响,以滑行之势滑进去的谏也把正下方的人影抄起的同时,从那身后……掉落的工艺品击穿混凝土。 「――你还好吗!」 「啊……」 那个孩子,同样也很衰弱。 即便如此仍有意识的状况,与其他人不同。仅仅十岁的身体,竭尽全力颤 抖着喉咙。 「……救……命……」 如是说。 对这幅光景,一直很冷淡的少年修道士――雷胡拉,用极其刻薄的视线注视着。 2 「哇啊,这个真好吃!这是什么啊,太好吃了!哪里能买到啊!」 边说边上下翻动眼珠的,是单人间里坐在床上的男孩子。 双手拿着饼干狼吞虎咽,交互地放进嘴里品尝。 谏也不由得手贴额头,老实回答。 「是sister·诺温亲手做的。」 「嘿唉唉唉—,那位修女啊!」 即使翻着白眼,男孩子也不忘咬两口饼干。甚至将两三枚叠在一起吃。诺温在铝罐里装得满满的饼干,看这个势头够不够还是个问题。 在夏风的伴凑下,窗帘清朗地舞动着。 御陵市·第一区。 与中央大楼并设,由朱鹭头集团管理的医院里。 「既会做饭又是美人兼修女,那不是无敌了吗!神父先生,跟那个人结婚吧!」 「……哈?」 突然说出奇怪的话,谏也不禁僵直。 「不、那个……而且,神父和修女都是禁止恋爱的……」 「唉—,那是什么啊!太奇怪了吧?!恋爱不是自由的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台词,从男孩子的嘴中说出来。 (……嘛,对于那些,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谏也暗自叹息。 对于信仰心等于零的本来的谏也而言,这是绝对赞同的说法,但是身为优等生神父『九濑谏也』的冒充者终究还是无法认同。虽说谏也不是很清楚,既然是圣灵教长年落实的戒律,里面一定有相应的意义。 依然板着脸,暗想。 (……话说一下子就恢复了啊。) 三天前衰弱至极的模样已荡然无存。 男孩子的名字是菱谷光。 据从教团提交的数据来看,原先是母子二人家庭,由于两年前母亲失踪,现在在御陵市的学校上学。 但是,从男孩子――光的样子,看不出那种忧虑。 沉默片刻,谏也寻问说。 「姑且再问一次,在那个地方光君所看到的情形,报告书上的就是全部吗?」 「嗯!」 男孩子――光点点头。 「完全不记得了。跟往常一样去买东西而已,等醒过来竟然是医院。关于地下的事情,听神父大人说出来以前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难道是被人诱拐了?」 「不不……不是、这是、那个……」 对探出身来不断追问的男孩子,谏也支吾着。 「……总之,现在还在调查中。」 一边修缮秀才神父的脸,谏也回想起昨天跟诺温的对话。 ? 十一个小时前, 「菱谷光以外的受害者,没有一个人恢复意识。除了在那里出现过〈兽〉的事实以外,一概不知的就是现状。」 诺温说这些话,是在御陵学院内的教堂里。 由于暑假就快结束,教堂外面渐渐恢复人气。想必是老家在市外的学生们,提早回到宿舍了吧。 在那种远夏的喧嚣中, 「所有人昏倒,唯独那个男孩子没事的理由也不知道吗?」 「是的。」 诺温肯定道。 「此外,从那些昏倒者的状态来判断,跟受到强烈丧神现象的状态很相似。关于这一点,现在由秘迹情报室分析。」 「就是那个,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歪曲』,以普通人的精神力无法忍耐的玩意儿吧?所谓的丧神现象。」 「是的。」 面对再次点头的诺温,谏也咯吱咯吱挠头。 跟这个人偶单独两个人在一起时,少年的举止和语气会露出本性。就如同极普通的十七岁少年,抱着双臂,思考片刻之后又问道。 「倒下去人们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从文件上看不出任何联系。职业、年龄、性别、收入、住址所在区域都确认过,但是从统计上看不出可以称得上偏向的线索。」 诺温流利地回答道。 「有些〈兽〉会利用催眠等效果把能当作饵食的人类集中起来,或许这就是那种状况。这种能力以〈妒忌〉或〈色欲〉的〈兽〉居多……」 体现七宗大罪的,〈兽〉的七种性质。 即, 一个是,傲慢。 一个是,妒忌。 一个是,愤怒。 一个是,懒惰。 一个是,贪婪。 一个是,贪食。 一个是,色欲。 「〈妒忌〉或〈色欲〉……吗。」 谏也闭起一只眼。 两样都是谏也不曾见过的大罪。 点了点头,诺温附加注释。 「最初是按照玻璃大人的感应,去确认那个场所的,但即使是玻璃大人的能力也无法把握出远距离的〈兽〉的特性。以上只是重复推论得出来的结果……」 「……玻璃还好吗?」 「您很担心吗?」 「算是吧……」 听谏也一说,诺温微微撇开视线回答。 「根据定期检查,没有太大的负担。已经回到学校,为整顿学生会第二学期的准备而振作精神。」 朱鹭头玻璃。 对〈兽〉身怀特殊感应能力的少女。 在这座城市可以称作中枢的存在,同时与『九濑谏也』有着特别关系的人物。 「她让我转告说,谏也哥哥也要按时参加学生会。」 「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吧。」 有如被指摘暑假作业的小学生,谏也皱起脸。 而对这样的少年,诺温侧着头。 「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嗯?什么事。」 「平时,可以判断出谏也大人对〈兽〉的事件并不积极。从谏也大人的立场和保护的观点来看,认为那是非常理所当然又有益的就是我。但是,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参与这次事件?」 诺温质问时的瞳孔,极其耿直又真挚。 停顿了片刻, 「……不知道。」 再一次,谏也挠起头。 3 「哦哦—,终于自由啦!」 阳光下,小光尽情地伸懒腰。 过午。 从医院出来马上就是十字路口。 眼前的车道是御陵市中枢的第一区和繁华街第三区的边界。就连过路的通行人,仿佛以这个十字路口为边界改变生活习惯一般。自古以来就称十字路口有恶魔居住,也许就是指这种现象吧。 自那以后,又过了三天。 「本来,医生说过最好再观察几天的……」 听了谏也的话,小光狠狠地蹙起脸。 「饶命饶命!已经足够啦!暑假都要结束了!院里的大家也会为我的偷懒生气的……」 所谓的「院」,就是指监护小光的施设。 暑假中,每天需要轮流扫除和买东西。休息这么久的报应,其他孩子必定会让自己偿还,男孩子为此抱着头。 还大声作出「更何况诱拐这种罕见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发言,而谏也在一旁只能露出苦笑。 小光忽然急转身。 「不过神父先生,就算是第一发现者也不用这么陪着我吧。神父都这么爱管闲事吗?好像警察也很关照的样子……」 「……嘛,不过 是顺势而已。」 「哼嗯—。」 一副信服又好像没信服的样子,男孩子抱着双臂。 姑且,就当是这么回事。 在御陵市教团的权力是绝对的,但并没有浸透到市民,况且〈兽〉的存在还是秘密。所以,即使有点牵强,这种借口还是必须的。 「不过,送到这里可以吗?明明可以送到设施里的。」 「可以啦可以啦。不买点礼物那些家伙又要吵起来了。上次诺温小姐的点心也被抢去一半。」 谏也想起过来探病的孩子们。 比小光幼小的孩子们居多。看到小光没事的样子马上扑过来,互相骂来骂去是个格外嘈杂的光景,但是小光本人却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 想必,在设施里非常有人望吧。 (……这叫什么事啊。) 谏也闭上眼睛。 以前的记忆,模糊浮现在脑海里。 在这里,充当冒牌货以前――就连回忆起来也很费事的遥远的光景。 「啊,对了。」 小光拍手道。 「唉,什么事?」 「这个,拿着。」 男孩子伸出来的是极小的东西。 看得出是亲手制作的带着木雕企鹅的吊链。 「哈?这是?」 「最开始发现我,并救了我的是神父大人吧?所以,决定要好好答谢。刚好在医院里闲着,让那些家伙带材料过来,就稍微试着做了一下。怎么样?怎么样?」 「――马上就可以当上工匠了。」 这是真实的感想。 虽然有拙劣之处但做工精细,企鹅傲慢的眼神非常有品味。在跳蚤市场摆出来,一定会有很多常客。 「啊,不过……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不收下的话我不就白做了嘛。嗯?难道说,还有回礼之类的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位修女的点心还会去拿的,就多准备些吧!」 「那个,诺温可不是开点心店的哦?!」 「别这么说嘛。嗯嘻嘻。」 在夏日的阳光下,闪耀着洁白的牙齿。 「等、小光!」 「那就再见啦!」 用力挥着手,男孩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以着实朝气蓬勃的步伐冲过绿信号的十字路口,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人群之中。 一时之间,谏也看着手里的企鹅。 然后,回头开口道。 「――brother·雷胡拉。」 「辛苦了。」 这次并没有躲起来。 十字路口不远处,前往政府大楼的人群中央,伫立着漆黑的圣衣。即使这样也没被小光看见,是因为站在绝妙的位置吧。 若无其事地从道路一端沿着林荫道移动,谏也问道。 「虽然是跟前几天一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这里?」 「brother·谏也其实已经知道的吧。」 雷胡拉微笑道。 戴在耳朵上的黑玉耳环,轻轻摇晃。 「非常抱歉,你也……觉得那个男孩子在说谎吧?」 「说谎?」 听了雷胡拉的话,谏也蹙起眉。 「是的。我对谎言很敏感。原本,不容许有伪证存在的就是身为神的仆人的工作。」 顿了片刻,谏也说。 「……在怀疑……那个孩子吗?」 「还以为,您也是那么想的……」 一副为难的样子,雷胡拉的笑容中掺杂着苦涩。 「还以为跟我一样……为了查明为什么说谎、说了什么谎而放任不管呢。」 雷胡拉又补充道。 「在附近还看见几位〈塔〉的调查员。他们不也是brother·谏也安排的吗?也是为了监视那个孩子吧?」 「…………」 数秒间,谏也陷入沉默。 依靠在大楼旁边种植的七叶树上。脸刚好被树阴遮住,看不清少年的表情。 伴随着微笑,雷胡拉的眼瞳突然锐利起来。 「如果失礼了真是抱歉。……有时会觉得,比起有过圣战经历的印象,brother·谏也非常善于世故呢。」 「并不是、这样。」 谏也简短地否定道。 话少,是因为谎言越是想遮掩,越容易暴露内情。既然已经怀疑真面目,尽可能缄默才是上策。 (……可恶。到底知道了多少?) 谏也的真面目。 在圣战中战斗到最后的英雄『九濑谏也』――只不过是他双生子弟弟而已的事实。 对此,褐色皮肤的修道士掌握了多少? 「另一件事,」 雷胡拉竖起手指。 「……据报告,前些日子跟诺温小姐相识的学生也被〈兽〉啃噬了吧?」 「――雷胡拉先生。」 谏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严厉。 没能抑制住。 「正因为这样,跟玻璃小姐也确认过吧。」 「是啊。」 雷胡拉一脸满不在乎地肯定道。 「玻璃小姐能感应到〈兽〉的存在。即便是潜伏深度再高的〈兽〉,也逃不出她的眼睛。以前的〈兽〉如果能得到玻璃小姐的确认,就不难发现吧。――但是,正因为这次没有断定是〈兽〉,觉得奇怪了吧?特意派遣〈塔〉的调查员,追查真相的吧?」 没能马上回答。 谏也暗自咬牙。 雷胡拉的指摘,确实正中靶心。 就在前几天,谏也体验到类似的事件。 因为回想起,任谁也好――就是不愿诺温品尝的那个悲剧。 ――『但是,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参与这次事件?』 人偶的,那句质问。 摇头,把那句话从脑中挥去。 「你是……」 就在谏也想改口问话时。 『――谏也大人。』 塞在耳中的耳机,传来报告。 『目标――菱谷光,突然失去踪影。』 「什――」 「怎么了?」 雷胡拉眯起眼睛。 这不是应该隐瞒的事项。 简短地说明之后,雷胡拉的脸上划过一丝紧张。随后这样耳语道。 「虽然很抱歉,可以跟过去吗?」 「悉听尊便。」 谏也移开视线回答道。 ? 跟谏也道别之后,小光马上前往购物商城。 虽然没有多少钱,即便是便宜货,在那个设施里也不至于被冷眼对待。不如说相比质量更要数量。在百元店搜罗尽可能大量的玩具。也考虑过点心……但是上次吃了sister ·诺温的点心,暂时不会嘴馋了吧。 顺带一提,看到来送点心的修女超凡脱俗的美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个神父大人也……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 回想起那个人。 总有一种,跟自己很相像的感觉。 明明是一副态度温和、大好人的表情,却不时露出异常锐利的视线,以及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呢。 听周围人讲,『九濑谏也』自幼就加入教会,很快就显露头角,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走过高升之路。不只是对经历的罗列,讲述那位神父的护士神情就好像讴歌现代的英雄一样。 既然如此,跟自己走过的人生有着天壤之别。 (……一定是搞错了吧。) 对帮助过自己的对手,只是擅自强加了想象而已吗。 「哪怕是一个也好,希望跟自己有相同的要素」,只是这样想象而已吗。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荒唐了。 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咦?」 忽然,止步。 不知不觉间,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这里、是?」 眨眼睛。 并不是购物商场。 小光所在之处,是荒废的洋馆庭园。 似乎被主人抛弃了很久,常春藤肆意地缠绕在栅栏上,窗框和玄关也沾满了灰尘。喜欢说长论短的人――不,即便不是如此也会这样叫吧。 鬼屋。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仿佛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决定去处一般。 (这……是……) 对了。 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误入那幢废弃大楼地下的时候。 在那个奇怪的集会里,看到――的时候――。 于是,看到了。 「……啊。」 呼吸困难。 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 小光眼前的光景,就是有这般意义。 庭园的,榆树之下。受到透过叶缝的阳光,有如夏天最后的阳炎,那个人影虚幻地伫立着。 心想,真是位漂亮的女性。 「……果然……是这样么……是这样啊……」 茫然地,呢喃道。 喉咙里止不住地干渴,舌头粘在嘴里。 即便如此依然走过去,小光终于叫出人影的名字。 被风沙沙吹响的同时,有什么在虚空中解放出来。 ? 诺温,再次来到废弃大楼的地下。 事件当初,谏也一行人潜入的场所。 通常,大部分现场搜查是由后方部队〈塔〉进行的。但是唯独这次,残留的丧神现象令很多队员陷入衰弱或心绪恶化,以至于无法进行万全的调查。 (粘附在现场的……丧神现象吗……) 诺温想。 没有类似的例子――虽然不至于如此,倒是很罕见的事态。 虽然没到诺温和雷胡拉、以及前线部队〈矛〉的程度,〈塔〉的队员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丧神现象拥有抗性。虽然直接感知〈兽〉会很危险,但是待在〈兽〉存在过的场所,这种程度很难考虑会失神。 反过来说,亲眼视认那种程度的〈兽〉,小光以外的人一个个陷入衰弱状态也是合情合理的。 「…………」 总觉得,看漏了什么。 非常简单,而又非常重要的什么。 用漆黑的圣职衣驱散着地下空气里的霉味儿,诺温暗自思忖。潮呼呼的地板和不卫生的水洼也不去在意。人偶只是不断思考。 (既然如此……那个男孩子……) 诺温想起,非常亲近自己的十岁男孩子的身影。 他才是最大的问题。 经受住连〈塔〉的队员也难以招架的丧神现象,那种异常才是这次事件里最大的疑问。 现在正发生着什么事? 菱谷光,是以什么样的形式牵扯到这次的〈兽〉呢? (谏也大人……也在担心这件事吗?) 忽然,诺温的表情中隐含着疑似忧虑的神色。 万一,小光是受到〈兽〉的侵蚀,谏也会如何作想呢? 三周前,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少女被〈兽〉啃噬时的事情。 当时在心口骚动的杂音,人偶并没有忘记。 不可能,就那么忘记。 那种不适――有如内脏被搅乱一般的杂音,如果谏也也要体会―― 「那种事……不想让它发生的是我。」 开口,喃喃道。 就在这时。 从身边卷起强烈的气息。 「咕――!」 人偶的身体跳起。 液体金属剑瞬间硬化,从下段朝左斜方斩去。 击中的感觉――是有的。 诺温的嘴唇,微微一颤。 「你……是……」 因为受到刚才的斩击垂着胳膊――那个人,诺温见过。 不,并不是人。 至少,不是人类能办到的。 如果是人,刚才的一击不可能躲得开。 而且,不可能用诺温无法认识的速度袭击过来。 「嘻嘻、哼嘻、嘻嘻嘻、哼嘻嘻嘻嘻嘻嘻……」 仿佛感觉不到断肢的疼痛,那个男人吊起唇角嗤笑。 到底是怎么从病房跑出来,回到这个废楼里的? 本应中了丧神现象昏倒的,中年男子。 「嘻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接近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重要的地方――!」 高涨又疯狂吼叫。 男人跳起。 一会儿像蜘蛛一样粘在天花板上,一会儿又像蝙蝠一样朝碎裂的柱子之间飞翔。 犹如扭曲三次元一般,异形的跳跃。随着骇人的速度还有另一个事实,就连诺温也睁大了眼睛。 (不是……〈兽〉……?) 男人被斩断的手臂,并没有恢复。他如果是〈兽〉,不依靠模仿奇迹的斩击会转瞬间得到『重组』才对。 但是,这个运动能力―― 「请问。不是〈兽〉的你,为什么对我发动攻击?」 对发问的诺温,从天花板传来哄笑。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坏掉吧!碎掉吧!毁掉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 猛然举起剑,诺温踏个空。 从空中跃来的男人,刺出小刀。 猛烈地跳跃加上重力加速度,那一击的沉重超出了人偶的腕力。 不仅如此,持续挥过来的第二、第三刀。早已超过关节的可动域,以肉食兽的势头和欲望接二连三的打过来。每当这时,用剑承受的人偶的手腕也迟缓地发出悲鸣。 从肩膀的连续部位,承受着马上就要碎裂一般的冲击。 (――那就、这样――) 瞬间,诺温作出意外的行动。 突然把手中的剑放开。 「咕?!」 没人支撑的银剑,在空中受到小刀的攻击而旋转,不能控制势头的男人姿势失去平衡。 趁这个机会,人偶的身体在地板滚动。 银发被割下数厘米的同时,从男人的腋下穿过的人偶的手,在空中触碰着剑喃喃说出某句话。 「code――7*himm%g」 同时,剑发生变化。 接受被定义的微弱电流,液体金属化为细而强固的白银之锁。仿佛它本身就拥有生命一般蜿蜒,束缚男人的身体,将动作完全封住。 「咕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 「请住口。」 人偶的手指轻轻一动,锁链飞进男人的嘴中,连咬舌自尽也被禁止。 不仅如此,锁的另一端从喉咙潜入食道,男人的身体不住地痉挛,如蚯蚓般蠕动。 「有许多话想问您。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把这个问题毫不隐瞒地告诉我。说话的时候里面的锁会变松。」 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诺温说。 总是很温和的人偶,这般不动一根眉毛的样子显得增添了几分可怕。其间白银之锁似乎仍在尽可能勒紧对手,男人的腹部不自然地隆起,喉咙凄惨地膨胀。 「既然关系到第一优先顺位的安否,不给予丝毫慈悲的就是我。想说了吗?」 「…………」 男人点了点头,随着吐出血泡说了几句。 马上, 「那是――」 人偶张口结舌。 几个头绪,一下子闪现在人偶的脑子里。 聚集在这个地下空间的人们。 如今这样变化为异形的男人。 还有,从那个男孩子头顶下落的工艺品。 「――谏也大人!」 诺温发出悲痛的叫声。 4 ――稍微,回溯一点时间。 谏也和雷胡拉走到的地方,是小光消失的洋馆。 如今称其为洋馆,倒不如称为废墟更为贴切。 横穿过荒废的庭园,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在外壁边倒下的数人的身体,由别的男人们照看着。 照看的人和受到照看的人,都是〈塔〉的调查员。 「谏也大人。」 最初发现这边而划十字的,是谏也委托追踪的班长。 平头粗貌,名叫田杉。 「请原谅。菱谷光的追踪,直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后来突然没了报告,赶过来发现变成这副模样……」 听了班长的报告,谏也望着倒下去的人,紧紧握住拳头。 「发生……什么事了?」 「发出迷失目标――菱谷光的报告之后,马上失去了意识。」 田杉遥头道。 悔恨的心情跟谏也一样,或者在他之上吧。倒下去的人,是和他共事多年的队员。 「还有……女人……说过。」 「女人?」 「是的。虽然没留下映像记录,声音记录里只留下那道声音。」 风在鸣叫。 照料的一个队员,突然从伤者脖颈举起手。 「这是……线吗?」 「唉?」 一条极细的线状物,刺在脖颈上。 即使举起来也不见尽头。 从色泽和质感,队员说出线的名字。 「难道是――头发――?」 谏也蹙起眉头。 刹那间发生异变。 有如濛濛细雨,天空中又有新的发丝倾盆而降。太过纤细,以至于会误视为黑雨的妖发袭来。 被那些发丝刺到的〈塔〉队员相继倒下去。 「咕……!」 (这是……) 闪躲的同时,谏也得到确信。 身经百战的〈塔〉队员们,会陷入衰弱状态的『力量』的真面目。 不只是人类,那些妖发所到之处花朵枯竭、草木干瘪,连树木也残忍地枯尽。 「这是……〈兽〉的、能力……!?」 没来得及躲开。 大步后退的谏也的圣职衣脖颈里,钻入极细的妖发。 「咕啊!」 背脊划过一丝厌恶的感触。 银色的光,与其相抗。 突然以之字形剜入空间的全自动子弹,将降落的几千妖发噬破,连同有本身数十倍体积的虚空一起爆裂。 精密射击――并非如此。 在空中自在飞行,只将敌人身穿的子弹,已是奇迹的领域。 奇迹之名,是这样称呼的。 即――大卫的魔弹。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千五百十六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称为圣句,却是极其冰冷的机械音。 限定于假想世界的几千回试行结果,模仿·增强古代奇迹的后述福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大卫的第三种奇迹。――即开始八千五百十六回的试行」 「啊啊,总算抓到了。」 圣职衣,已经展开着。 融合机械和圣性,保护现代圣人的铠甲。 装甲以深灰色为基调,释放翠玉之光辉,毋庸置疑是断罪衣。与诺温的断罪衣不同,更有近代风格,重视机能性的造型。 身穿深灰色的断罪衣浮现出舒畅的笑容,褐色皮肤的修道士盯着洋馆对面。 他,看得到吗。 将巨人歌利亚从彼岸投石打倒的大卫――模仿其奇迹的修道士,能看得到存在于妖发根源处的〈兽〉的姿态吗。 「――我是,毁灭你的人。」 伴随着新的枪声,雷胡拉的身体在废墟的上空舞动。 ? 谏也茫然地目送雷胡拉蹬着洋馆的壁面飞越天花板的样子。 〈塔〉的队员们也并非全部倒下,一部分保留着意识。被〈兽〉的妖发弄昏之前,得到了魔弹的救助。 犹豫了一瞬之后, 「这里就拜托各位了!」 说完,谏也朝雷胡拉消失的方向跑去。 绕到宅邸时,口袋振动起来。 是手机。 『谏也大人!您没事吗?!』 「是、是的。」 对顶撞般的语气,谏也慌忙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谏也的声音里,渗透着淡淡的关心。 因为从电话对面感觉到,露骨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倒在地下的人们――知道他们的共通点了。』 「共通点?」 『是的。』 顿了一下,诺温说。 『――那些是,〈兽〉的信奉者。』 「哈!?〈兽〉的、信奉者?」 『知道〈兽〉的存在,受到它那绝对性的引诱,升华为信仰的现象。』 「等、等一下。如果直视〈兽〉,会被丧神现象弄昏才对吧?」 不由得,谏也的口气变了回来。 从诺温刚才的发言中受到的冲击,就是这般巨大。 『是的。……但是,丧神现象的强度,跟〈兽〉的阶位呈正比关系。』 对此,人偶控制住语气接着说。 『中位的〈兽〉,就不会使理性当场崩坏。况且,若是受到那只〈兽〉的迷惑,丧神现象就不在是理性的崩坏,呈现重组的形态。……总之,那就是〈兽〉的偶像化。』 「…………」 一瞬间,圣典中的话,划过脑际。 最有名,同时又最严格的,引自十诫的规律。 ――汝等,不可为自己雕刻和跪拜偶像。(译注:十诫第二条,又出自旧约出埃及记20:4。略有不同。) (……这叫什么事啊。太胡来了吧。) 咯吱,谏也咬牙暗想。 把〈兽〉视作敌人还可以接受。 面对超越人知的怪物,即使觉得害怕,跟它们的战斗中不会有任何踌躇。啃噬人类,即使伪装成人形,可以毫不犹豫地认为它只是个怪物。 然而,同样作为人类呢? 那极其鲜明的想象,令谏也的心情沉重起来。 「所以……他们是、〈兽〉的信奉者?」 『是的。那个地下空间,想必是以〈兽〉为中心举行过某种仪式的集会场地。悬在墙上的工艺品多半是反十字的某种标志。小光大人,可能是为那个仪式准备的活祭品……』 「活祭品……为了 让〈兽〉啃噬、吗……」 「对于信奉者而言,为信仰对象的〈兽〉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本身就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再加上长期间和〈兽〉在一起的人,有时会觉醒某种能力。刚才就与那种逃脱者遭遇而制服。」 「喂。那么,搬到医院的人全都是――」 『那边也不会有大碍。通过连络,全都拘束完毕。』 「是、是吗。」 舒了一口气,谏也马上又注意到未处理的问题。 「等一下。――还是很奇怪啊。这好像完全相反啊。为什么〈兽〉的信奉者全都倒下,只有活祭品的小光得救了啊。不合情理吧。」 『那是因为……』 诺温说出某种推测。 「…………」 谏也握紧手机。 戴在手机上的,看起来很狂妄的企鹅吊链在摇晃。 5 小光坐在秋千上。 离先前的洋馆不远处,陈旧的公园。似乎在御陵市二次开发之前就存在的公园,所以很多游乐设施都褪色、生锈,也不见维护的样子。 「…………」 秋千发着「吱—、吱—」的声音摇荡。 脑袋有点发昏。 思考不能很好的运作,脚下就像踏着云朵。 但是,并没有感到不安。 因为身边的女性,在温柔地微笑。 「还是想不起来?」 「嗯……对不起。从刚才开始头脑不怎么清晰。」 「没关系哦。那样就好。」 那位女性说。 这个女性,是谁来着? 为什么,她的声音能如此甜蜜地回荡在耳边呢? 「……对不起。」 「嗯嗯~。没关系。没关系哦,……会保护你的――」 绕到千秋后面,那位女性抱住他的肩膀。 非常温暖。 不知怎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所以……你要在这里等着哦。」 发丝抚过小光的脖颈时,男孩子闭上了眼睛。 确认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后,女性转身。 朝公园的入口走去。 身穿深灰色断罪衣、褐色皮肤的修道士伫立在那里。 「这么快就来了。」 「是的。而且,马上就能结束。」 雷胡拉宣言道。 举起来的枪口前,发丝起伏。 几十颗魔弹和,有它十倍、百倍的无数妖发互相交错。 有一方,倒下了。 ? 「――雷胡拉先生!」 赶到公园的谏也面前,身上仍穿着断罪衣的雷胡拉蹲在地上。 「非常抱歉。比想象的要难缠,又让它给逃掉了。」 雷胡拉淡漠地说。 左腕上流了不少血。 用救急用半透明苫布从断罪衣上面贴上,雷胡拉起身。 据他说,刚以为消灭掉〈兽〉的瞬间,那个妖发绑在建筑物上,带着小光一起逃去。 「但是不会有下次。这次一定要追得走投无路。」 「……为什么那样在意那只〈兽〉和小光?」 「没什么。跟往常一样。」 雷胡拉的语气,的确跟往常一样。 但是在谏也的耳中,能听出轻微的犹豫。 谏也想,一定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说谎了。 「从刚才就一直觉得,雷胡拉先生对这次事件另有想法。」 回答,稍微迟缓了一下。 只转动着眼球,雷胡拉慢慢地开口说。 「……是吗?」 「总觉得,是这样。」 谏也一副没自信的样子,微微露出苦笑。 「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吧?隐隐约约察觉出,那个集会是〈兽〉的信奉者们把菱谷光当作活祭品供出去的吧?」 「…………」 这次,轮到雷胡拉陷入沉默。 「是你的推理吗?」 「基本上都是诺温的指点。……而且,还有一点。」 紧接着,谏也又说。 「那只〈兽〉的真面目……大概就是小光的母亲。」 对于谏也的话,雷胡拉面无表情地听着。 「正确说来,诺温和我认为,被〈兽〉啃噬的众多人群里,有一位是小光的母亲。」 说完,谏也紧咬嘴唇。 有铁锈的味道。 据推测,两年前下落不明的小光的母亲,被〈兽〉的信奉者当作活祭品供上去。后来被〈兽〉叫去,或者是被信奉者们选上,小光也在最近要被〈兽〉啃噬。 这时,引起了暴走。 极为罕见的,被啃噬的人类的意识,从〈兽〉中表露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想必是在小光面前,本应被啃噬的小光的母亲意识变得强烈。在无法测定的低概率下引起难以致信的现象,才使诺温说出这番话。 小光没有说出集会发生的事,一定也是这个理由。 因为,见到了死去的母亲――或者看到母亲变成怪物什么的,那种话实在难以说出。 「――你说得没错。」 雷胡拉说。 「唉?」 「您刚才问对那个集会的事情是不是发觉到什么了吧?虽然很抱歉,也许怀有别的想法才是事实。」 雷胡拉很干脆地坦白道。 「那,为什么一直没说出来……」 「先入之见只会让理性的判断变得迟钝。而且,虽然很抱歉,我身上大概存在着能让先入之见乘虚而入的余地。」 「让先入之见、乘虚而入的余地?」 「是的。」 在这里,雷胡拉停顿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说。 「因为,我的双亲也是〈兽〉的信奉者。」 那句话的意思,谏也用了数秒才得以理解。 「什――!」 「圣战以前,〈兽〉的出现倒是非常稀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跟现在的〈兽〉比起来都是些第八阶位到第九阶位的弱家伙,活动时间也大幅受到限制。即便如此,对于我的双亲有着相当大的魅力。」 雷胡拉嘲讽似地歪着嘴唇。 「家里很贫穷。那片土地没办法改变当时的状况,而且双亲也没有勇气离开那片土地。如果是能破坏一切的〈兽〉,也许连那种境遇也能打破,这种想法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虽然觉得很愚蠢……」 然后,这样补充道。 「……所以,愚蠢的双亲不仅要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兽〉,还要把我也要献上去。」 「…………」 这次,谏也真的无言以对了。 即使开口,也不可能说得出。 「幸好,在事发之前得到教团的救助,像这样变成了修道士。」 雷胡拉耸了耸肩。 看着那副样子,谏也想起少年修道士的另一个圣务。 持以铁一般的制裁而为人所知的另一个称号。 异端审问官。 即便是自己的同胞,如果违背了教理就要断罪,刃尖指向圣灵教内部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这次事件的结尾也就轻易地知道了。」 雷胡拉静静地断言道。 从那上空,伴随着激烈的风,另一个巨影降落。 6 「啊……」 小光睁开眼。 看来是在御陵市的空中,只有这一点莫名地知道了。 太阳已经西斜, 以极快的气势流去的都市区鲜红的风景,非常美丽的映在少年的眼中。 「醒了?」 女人问道。 纵使看到头发沙沙地蠢动,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再有一点点,明明就能想出这位女性的事情。 看着怀抱自己的女性的身体,小光用朦胧的语调寻问道。 「没事吗……?浑身、都是……伤哦……?」 「没事哦。」 女人笑了。 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即使被无数颗魔弹射穿,女人坚决没有屈膝。 带着小光,如文字所述以飞行的气势逃离公园,现在正飞翔在天空。极速飞翔的爽快,一时之间让少年心情激动。 突然,止住了。 在格外高的塔楼屋顶。 能看到地平线上美丽的晚霞的地上一百米的光景。 「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明明是濒临死亡的重伤,女人浮现出微喜的笑容。 「呐……就这样,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去吧。在没人知道的清静之地,只有两个人生活。」 女人喃喃道。 那句呢喃声,小光确实知道。 明明知道那是非常重要、非常亲近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因为我……看着你就……」 这时,女人沉默了。 脸上露出,极其难以形容的表情。 交织着各种强弱的感情,孕生出始终难以言表的混沌,女人的脸激烈的动摇。 「我……看着你就……」 再一次,女人说出同样的话。 明明相同,却萦绕着不同的回荡。 「很想、吃了你哦。」 「唉?」 滋溜,小光的额头上掉了粘液。 没时间,理解那是唾液。 女人的嘴猛然裂至耳边,甚至无视物理法则继续延伸,男孩子的头就如文字所述整个吞下―― 突然,激烈的风和轰鸣声插了进来。 「――找到了!」 燃烧般的晚霞。从塔楼的正下方,小型直升机以惊人的气势浮上来。 握着直升机操纵杆的,居然是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长长的黑发、身穿御陵学院的制服,凛凛的瞳孔给人印象深刻的姑娘。 「玻璃小姐!请在这里悬停!」 从敞到最大的直升机门口,谏也叫道。 刹那间。 从那道门,有个人影跳出。 在女人的妖发间穿过,从断罪衣的腰部配件拔出两支新的手枪。 glock17。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千五百十六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两支枪口,全自动释放怒号。 仅仅数秒,能将三十几发的所有子弹全部打尽的枪弹风暴。正是因为只靠现代兵器无法给予伤害,才会开发出名叫断罪衣的、从某种意义上亵渎神明的产品。 但是。 犹如吹散恶魔的嘲笑一般,神圣的福音宣告道。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轻轻舞动的深灰色身影。 悠然在塔楼顶层着地, 「果然,发狂了呢。」 掺杂着某种哀伤,雷胡拉说。 那双手中,握着两支手枪。 发动断罪衣,展开插手伫立的少年修道士,那副姿态有如驱逐恶魔的十字架。 「即便表露出母亲的意识,终究只是〈兽〉。最后露出来的只会是魔性的脸。所以,必需毁灭。」 「你――又想――」 女人不禁踏空。 刚才的全自动射击没能完全防住,肩膀被射穿。 失去意识的男孩子,伏倒在屋顶上。 「小光!」 那叫声是稍微迟了一点,利用梯子着地抱起小光的谏也。 直升机的旋翼引发的强风,肆意地舔舐着所有人的脸。即使如此,雷胡拉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虽然很抱歉,劝您快去回避。」 「不。」 谏也摇头说道。 「brother·谏也?」 「可以……让我来做吗?」 仍抱着小光,谏也咬着嘴唇。 从那身边,同样从直升机优美地降临另一个人影。 是诺温。 这边也已经展开白银的断罪衣。明明是人偶,莫名地摆出哀伤的表情,望着谏也和怀中的孩子。 「诺温,请借我一用。」 「请。」 人偶点头说。 「只要您需要,我就给予。满足您的需要,会感到无上喜悦的就是我。」 轻轻地,谏也的手被举起。 人偶的手和少年的手――仿佛两个人融合在一起。 回荡的是机械的福音。 「由外部圣灵机关引发的特殊起动――以及由重新定义引发的重新试行,成功。断罪衣起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即开始两万八千二百三十八回的试行。」 翻写在少年的身体上的,是第三断罪衣。 被纯白色渲染,从脖颈到翼状背甲一体化的,神圣之铠。 曾在圣战中『九濑谏也』身穿的断罪衣,在这黄昏的塔楼之上,更显得拒绝血色一般泛着白光。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枪。」 谏也的右手上凝聚着光,化为一把枪举起来。 这正是,谏也的断罪衣。 「把那个孩子,还给我。」 〈兽〉说。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还给你,是想啃噬吗?」 谏也问道。 〈兽〉仿佛要失去原形一般,朝这边走过来。 「想吃掉……那个孩子。除了那个孩子……什么都不想吃。」 滴着黏稠口水的女人的脸上,没有剩下任何理性。 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种东西。一瞬间小光看到的温柔表情,一定是发生什么错误浮现出生前的残像,而这才是〈兽〉的真面目。 「――你的大罪,也是〈贪食〉。」 谏也说。 少年本来的意思和,作为『九濑谏也』的假面以难以区别的程度一体化,少年在愤怒中宣告道。 「最近,遇到一只类似的〈兽〉。虽然能力表现不同,恐怕根源是同一只〈兽〉。这种,被人为的增加的〈兽〉,叫作眷族吧。」 咯吱,听到咬牙的声音。 手中的光枪,增强光芒。 诺温和雷胡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样的谏也。 倒是少年手腕,微微一震。 「神父……大人……」 是小光。 还没恢复意识。 被噩梦魇住一般的梦话。即便如此,对继续说出的话语,谏也咬住嘴唇。 「……让我……跟妈妈……见……一面……」 「…………」 「还、给我――!」 〈兽〉大声疾呼。 妖发一下子笼罩屋顶。 细长的妖发群反射鲜红的晚霞,被碰到的混凝土也瞬间劣化,化为尘垢。纵然是身穿断罪衣的圣人,被其中一根刺到便会无一幸免昏倒的魔性。 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枪声响起。 「我介入了真是抱歉。――不过,还是让我来吗?」 举着硝烟滚滚的glock 17,雷胡拉说。 「我不在乎。只要能毁灭〈兽〉,不管什么事……」 笑了。 有如,毁灭〈兽〉是无上的喜悦一般。 「不用,我来吧。」 其间,身穿纯白断罪衣的谏也,举起右手。 少年强有力地说。 「我要模仿」 「让我吃了――那个孩子――!」 这次的妖发,为了不受枪弹的妨碍描绘圆弧。 三百六十度,从所有方向袭击谏也。 何止是几千,几万根妖发群蜂拥而至,少年跳跃的同时旋转神枪。撕裂黄昏的强烈光芒,将暴露在那道光面前的妖发轻易燃毁。能将现代兵器无效化的〈兽〉之异形,在模仿奇迹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破。 作为代价,谏也的脸上布满剧烈的痛苦。 脸色苍白过甚,最终犹如染上白蜡一般剧烈的痛苦。 但是,那份痛苦也贯注在一句圣句里。 断它的罪。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毁灭之枪!」 投掷的枪,爆发。 光芒和热量以难以区分的程度,将压倒性的能量映照在谏也的眼睑下。 〈兽〉,谏也,雷胡拉,诺温――就连滞空的直升机和塔楼也,只是默默地笼罩在庞大的光芒之中。 然后。 而且,只是数秒的事情。 终于失去光芒,夕阳潜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时,啃噬菱谷光母亲的〈兽〉的身影――在这个世界已荡然无存。 7 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谏也和小光停下脚步。 分隔第一区和第三区的,那个十字路口。在皎阳四射的天气中,通行的人们今天也有如以这个十字路口为边界改变生活方式一般。 只不过,没有前几天那么炎热。 那个黄昏仿佛就是最后的夏天,风的颜色都替换为秋天。急性子的蜻蜓稀稀落落地飘飞,助长了这种风情。 「那么,这次真的要在这里告别了。」 「――嗯—,为什么又昏倒了呢。」 捂着头,小光呻吟道。 对此,谏也半掺叹息地说。 「所以不是叫你再医院多待两天吗。果然是太累了吧。虽然结果还是一样……」 「呜呜呜,暑假就这么结束了啊—!」 小光发出悲鸣般的叫声,谏也只当耳边风。 发生那件事之后,又过了两天。 小光对,跟谏也在十字路口道别之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 多半是由丧神现象引起的吧。即便没有妖发让他昏倒,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扭曲』,少年的精神力不可能忍受。 「好像……做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梦……」 「…………」 谏也什么也没说。 既然男孩子的记忆被夺去,也不用特意去说明。 (那是……当然的吧。) 再度失去母亲的事实,还是不知道为好。 即便因此,谏也连道歉都不能。 然后,再聊了两句之后,谏也和小光道别了。 小光向购物商场所在的第三区,谏也向医院的方位转身,走去的途中注意到依靠在银杏树下的人影。 「brother·雷胡拉。」 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轻轻点头。 「办私事的时候打扰非常抱歉。事后的状况,姑且转告一下。」 〈兽〉的信奉者们的拘束,以及精神治疗。 并且对其它〈兽〉的信奉者们的搜索状况。关于后者,还会花一些时间,但是这不是谏也力所能及的问题。 默默地听完报告,开口说。 「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讲。」 「brother·雷胡拉恨自己的双亲吗?」 「……谁知道呢。」 隔了一会儿,雷胡拉摇头。 「憎恶愚笨。也有恨。……但是对双亲怎么样,虽然很抱歉,我也不清楚。」 想必,这是真实的感想吧。 会憎恨一件件事例,但是问到是否恨整体,又是别的事情。 即便关乎性命和灵魂。 谏也,开口道。 「小光的母亲……也许是故意夺走记忆的。」 「您指的是?」 「小光的记忆。如果,那个〈兽〉还留有些许母亲的意识,也许是为了不再留下惨剧,为不让小光有这种回忆,暗中动了手脚。」 「虽然很抱歉,想法太天真了。」 「也是呢。」 谏也也露出苦笑。 「只是,小光说过。――有种得到帮助的感觉。虽然很哀伤,有那种感觉。」 事实会是怎么样,并不清楚。 事实会是怎么样,不可能清楚。 小光的妈妈是否真的留有意识,还是因为丧神现象引起的,那种事任谁也无法证实。 但是。 「不可以,那样相信吗?」 「……虽然很抱歉,跟我没有关系。」 用一如往常的表情,雷胡拉移开视线。 ――相对的。 谏也轻轻微笑。 因为他终于发现,雷胡拉移开的视线,是在追寻埋没在人群中的小光的背影。 第三章 红衣之娘 ——天是我的座位, 地是我的脚凳。 你们要为我造何等的殿宇? 哪里是我安息的地方呢?(译注:旧约,以赛亚书66:1。) 1 我是你播下的种子。 我是你产下的蛋卵。 悄悄地挖去血肉,悄悄地剔下骨头。 悄悄地啃噬神经,悄悄地贪饮血液。 迟早会把皮肤咬破,迟早会把心灵侵蚀,将你破坏。 所以神啊。 办得到的话,请您抓捕我试试看。 ……所以神啊。 办得到的话,请务必――给予我惩罚。 2 不知不觉间,风变得柔和起来。 犹如晒干世界的强烈阳光,一转眼飘荡着忧伤的风情。与此相应,庭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换装为沉着的色调。 怀念过往的夏天的同时,为了不久后到来的冬天,所有人都在开始准备的季节。 秋天。 第二学期开始,将近过了一个月。 九月份也到月末,御陵学院的样子也正顺应新的季节。午休时间学生们交错乱飞的喧嚣声也隐约显露出倦怠的片断。考试前虽然会多少给予一些紧张感,但即便是特别指定教区,也无法改变一般学生们的行动。 处在这片土地中央,潇洒的教会庭园。 精心管理的庭园小亭子里,放置着大理石桌子,而五位男女正围坐着…… 「……会不会吃得太多了呢?」 「唉?啊、这是……」 对此,黑发少女不住地眨眼睛。 「这、还是跟平时一样的速度……」 能让见者不由得屏息的黑曜石之瞳。能让人想起白瓷的光滑皮肤,连轻拿叉子的手指也十分优美。没有停顿的每一个动作中,充斥着能将极为普通的制服衬托成晚会礼裙的气质。 朱鹭头玻璃。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然而。 对现场的指摘,隐藏着能与少女的存在匹敌的冲击力。 「……不过,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呢?虽然也有食欲之秋的说法……」 坐在旁边的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望着堆积如山的碟子。 不禁要加上「咚咚」的拟音效果的碟山,居然累积到少女的肩膀程度。 对坐在餐桌前的人而言是个习以为常的光景,不过今天是比往常更高更壮大的山。考虑到玻璃小小的身体和从进餐开始仅仅二十分钟的光景,食物兴许是消失在了异次元空间。 玻璃的脸越来越红,倏地低下头。 「那是……因为诺温小姐做得饭……太好吃。」 「能得到赞赏会感到荣兴的是我。」 在桌子对面,银发修女轻轻低头。 这些料理全都是诺温准备的。 烟熏三文鱼和盛有奶酪颜色繁多的加料吐司,新鲜的西芹菜也会爽口的法国沙拉,香气馥郁的清汤,配上紫苏叶的热那亚式意大利面条,还有刚制作的烤鸡。 难以想象是从教堂并设的简易厨房出炉的大量料理,摆放在桌子上。 顺带一提,餐桌前还有两个学生会成员参加。 「诺温小姐能准备真是太好了呢。去年学生食堂险些被吃光,不得不匆忙改变预算编成呢。」 「呣呣,只要是诺温小姐的料理随时都欢迎!」 说话悠哉的――是『想请来当女友的男生no.1』,学生会副会长·长冈静佳。 摆出空手道押忍架势的,是同样为学生会的书记·铃木大悟。 正逐渐成为惯例,以学生会成员为主的午餐光景。 虽说大悟也是个连吃三大盘汉堡的大胃男,但是在玻璃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只用肉眼就能比较着实很可怕。 「请、请等一下!去年那是学生食堂准备不周,才会落得食材不够吧!就是因为学生食堂不承认那件事……」 「话虽如此,再怎么说也是学生食堂哦。一个人把所有料理吃完,空碟子就像王国领土一样展开的样子,已经成为会长的传说哦。当时有一段时间,学生们远远地说悄悄话还记得吧?大家说,那是能刻入校史的『沉默的学生食堂』事件……」 「不不不、不要再说下去了!」 玻璃发出几近悲鸣的声音挥双手。 (……呜呜。) 少女暗自含泪,咬嘴唇。 唯独面对这位副会长时,无法保持强势。 虽然说话稳重,其实精细入微,抓住了玻璃无法抗辩的重点。作为日本旧家的长冈家,与朱鹭头家有着很长的交往。所以静佳和玻璃的交友也从幼小时代开始,结果,这边的弱点和性格已经一清二楚。 (以前、就……) 是的。 两年前,在那场圣战,玻璃认识〈兽〉的真相以前的―― 远在,彷徨在那个荒野以前的―― 荒野。 粗糙,到处都是以玻璃状溶化的沙漠。 战车的残骸埋进沙堆,旋翼折断的直升机燃烧――在炙烤的沙漠里赤脚彷徨的,那个两年前的―― 「……玻璃小姐?」 「……啊。」 数秒钟的思考被打断。 眼前,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歪着头。 身穿圣职衣一张老好人的脸,担心似地看着这边。对于玻璃,是最能让她安心的脸。 「……玻璃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发了一会儿呆。果然是吃太多了吗?」 笑着摇头。 把一瞬间划过脑际的幻想抛开。 暗自深呼吸。三次之后恢复冷静。 静佳也窥视着好朋友的样子,过了片刻提出别的话题。 「那么,会长对刚才的议题有什么感想?」 「唉?」 「这个也没听见吗?」 文雅地微苦笑之后,静佳这样补充道。 「关于义务活动的事情。」 「啊啊。最近好像增加了呢。」 「是的。」 静佳点头。 「不论哪所圣灵教系的学校都会实行,而且我们学校跟外部团体合作举办的志愿者活动也很多。――只是,最近有些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 「参加义务活动,就会做噩梦――这一类的传闻。」 静佳静静地话语,不禁让玻璃屏住呼吸。 「实际上,从以前就听过几件类似的事情。不过,前几次有点像鬼故事,但是这最近急剧增加。虽然不知道直接原因,听说引起了水果刀自杀未遂的事件。」 「…………」 对于事态的严峻,不只是玻璃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唯独,只有诺温用那双紫水晶的瞳眸,如实进行观察。 「当然,就如刚才所说自杀未遂和义务活动的关联性并不明确。可是,一旦传到志愿活动那边会变得更难办,而且学校方也不能坐视不管。话虽如此,从学院的体面上对依赖外部调查持有抵触态度,所以希望由学生会方面出面进行调查。」 「跟学生的距离角度来看,学生会来处理也许会好些。但是……」 玻璃盘算着。 理由倒是明白。 对于学生间的传闻,教师不好介入。随意干涉有可能会出现反面效果,也有可能闭关自守。这时向同年代的学生会求助,也可以说是稳妥的想法。 问题是…… (这该不会是……) 某种预感,敲打少女的胸口。 从身边,少年神父举起手。 「所以,刚才跟静佳同学商量我也进行协助的事情。」 「谏也哥哥也?」 对于回头的玻璃,谏也轻轻点头。 「是的。如果我加入,年龄上跟你们各位没什么差距,同时在职务上跟教师们也有所关联。义务活动中有神父参加也是极为普通的事情,同时作为中间人也再合适不过吧?」 「毕竟是卡洛先生推荐的学生会顾问嘛!」 「说得也是呢……」 铃木的补充,让少年神父掺着苦笑挠头。 「可是,谏也哥哥……」 就在玻璃开口说的时候。 另一个,异变发生了。 (――啊啦,不是很好么。) (――――!) 听到妖艳的声音。 不是现实中的声音。 是从玻璃内侧回荡的,思念的《声音》。 (你……!) 对如是想的玻璃,《声音》哧哧地含着微笑,这样呢喃道。 (但是,没说错吧?这可是跟心爱的谏也哥哥,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哦?) (那种事……!) 玻璃如是想。 这样的《声音》。变得能听见。 自己的心,仿佛分裂成两半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能作为记忆认知,是在夏天。这样回想起来也十分暧昧――身穿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的圣人袭击御陵市――是的,就是从那不久后的事情。 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内侧,时而会这样搭话的异质《声音》的存在,玻璃对谁都作为秘密忍耐着。 (怎么啦?连大义名分都有了,就没必要这么自制吧?比起奇怪的传闻,这边才是更重要的吧?) 哧哧窃笑的思念。 甘甜、马上就要腐烂的果实一般,难以抗拒的耳语声潜入玻璃的脑髓。 (呐?何不再坦率一点呢?) 「请你闭嘴!」 不由得提高嗓音。 瞬间, 「会、会长?」 「玻璃小姐?」 铃木和谏也,双双睁大眼睛。 刚才的思念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场的是餐后的桌子和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这边的学生会成员。 「啊……没什么。」 「真的没事吗?」 静佳担心地窥视这边。 猛然错开视线,玻璃在桌子下面握紧拳头。 「呃、嗯。」 拢起长发,竭尽全力用微笑掩饰。 「那……那么,对于刚才的事情,稍后再跟谏也哥哥商量。对不起,突然想起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离开的玻璃背后。 咯噔地,诺温偏起头。 3 ――稍过一会儿。 在学院校舍的后面,玻璃凭靠在墙上。 在建筑和建筑之间,仰望着窄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秋空,肩膀无力地下垂。 「哈……啊。」 终于舒了一口气。 忍受淡淡的眩目,全力渴求氧气而喘息。把嘴张大,抽动喉咙。吸气直至肺能吸收的最大限。重复到呼吸过度而头脑发昏为止,玻璃才抱紧自己的身体。 原本,玻璃就有几个秘密。 也可以称作双重生活吧。 一张,是作为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的脸。 一张,是支援教团与〈兽〉战斗、巨大企业复合体·朱鹭头集团下一任后继者的脸。 还有,不能确定是哪一张脸的秘密中的秘密就是―― (――指妾身么?) 「是的。就是指你。」 暗自,嘟哝。 从内侧涌现的思念,玻璃已经不再感到惊讶。睁开的瞳孔中,寄宿着抗拒的信念和斗志。 (啊啦啊啦真是勇气可嘉啊。最初明明那么动摇~) 思念,嘲弄似地说。 对这般对手,玻璃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兽〉,没打算听从你的话。」 (还真是被讨厌了呢。) 思念,掺着苦笑说。 不是自己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 其真面目,有一半程度玻璃有头绪。 起因多半就是被称作〈兽胎〉的自己的体质吧。 也就是被〈兽〉啃噬的人,对那副肉体的支配权凌驾于〈兽〉――亦或是处于抗衡状态的稀有现象。玻璃识破〈兽〉的真面止,或者掌握〈兽〉隐藏的位置,都是因为这个体质引起。 只不过自己的身体内部引起的现象,似乎跟通常的〈兽胎〉也有所不同。 想必这个思念的真面目正是如此。 虽然不知道是〈兽〉还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存在,很难想象是对人类有益的存在。 应该说,与这个思念的接触就能明白。 这是不可以存在的存在。 以诱惑人类,使其没落、陷入堕落之沼为快乐的存在。 圣灵教以特别的名字称呼、忌讳的,不正是这种存在吗。 也就是。 ――恶魔。 (啊啦,好过分的说法~) 哧哧地,思念笑道。 似乎能读取玻璃的想法。 而且,不像是在生气。 大概,对于这个对手而言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吧。 他人如何称呼,如何定义,那种事不会放在心上。非常自由没有束缚的存在方式,可以说跟玻璃处在相反的极端位置。 (不过,你和妾身可是一心同体哟?对我这么冷冰冰好么?) 「…………」 这也是一个事实。 身为〈兽胎〉,自己的体内正在萌生出新的人格――这种事如果暴露出去,自己将马上遭到教团的拘束。运气好的话在设施软禁到死,运气不好就会被当作实验样本。 即便如此……也没有不愿意。 并不觉得成为样本是件可怕的事。 既然〈兽〉是人类的天敌,将它寄宿在体内的自己受到监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实验样本切开,如果能成为持久战的牺牲者,那也算是玻璃的夙愿。 但是,还有一件比这个更优先的事情。 玻璃很想知道。 两年前――在那场圣战中,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想弄清自己不得不变成这个样子的理由,以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现象。 所以。 至少到那个时候为止,还想活下去。 如果被〈兽〉的侵蚀程度达到了连那也无法实现的领域――到时候就自己制裁自己。 玻璃的愿望,仅此而已。 所以……即便讨厌这个思念,现在暂时先对其他人隐瞒。 (――看,来了哦。) 思念提醒道。 顺它的意回头,刚好在校舍后面出现另一道影子。 「玻璃小姐?」 招呼道。 「――谏也哥哥。」 那里,伫立着先前的少年神父。 挠着卷曲的头发,年轻神父的表情略显腼腆。 「收拾的事情就交给了诺温。总觉得,您会在这附近。」 「总觉得……吗?」 玻璃也不好照面似地低头回答。 对这样的少女,谏也问道。 「身 体有什么异常吗?」 「不,真的没什么。」 「…………」 沉默片刻,少年神父眯起眼睛。 「是不是思虑过度了?」 「唉?」 「最近在教团也是独处的时候居多。立场上,玻璃小姐非常引人注目,所以还是会经常目睹。因为在学生会也经常一个人考虑事情,真雪同学非常担心。」 「……真的是、没什么。」 脸上烧得通红。 面对这位年长的少年时,玻璃还是无法直视。 仅仅一人,在两年前的荒野将彷徨中的自己救出来的人。 然后,将那些记忆丧失的人。 当知道两年后的现在少年还活着时,玻璃高兴得以为自己会死掉。正因为如此,就连这样的少年也要不得不隐瞒的状态,非常难过。 紧咬着嘴唇,改变话题。 「比起这个,谏也哥哥发觉了吗?刚才学生会提及的义务活动的传闻,莫非是……」 「是的。」 少年点点头。 「也许跟先前brother·卡洛所说的事情有关联。」 「……所以才主动当候选人吗?」 「嘛,就是这样。」 听了回答,玻璃也认同了。 「既然这样,就应该事先说出来嘛。」 「可是,学生会的各位也在场……」 「谏也哥哥总是擅自一个人决定……」 轻轻哼了一声。 闹别扭的语气,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做出。 总之,玻璃也向少年神父的胸口接近,说。 「好吧,既然这样就让我也一起同行。毕竟卡洛神父也拜托过嘛。当然不会有意见吧?」 「唉?啊、是、是的。」 面对生硬地点头的少年,玻璃露出淡淡的笑容。 总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一定是觉得顺利地敷衍了自己的身体。 (真的只是那点理由?) 捉弄一般甜美的《声音》。 将那个《声音》,拼命地摇头挥去。 然后,两个人回想起几天前的对话。 ? 「〈兽〉的……信奉者?」 「虽然还在调查中。」 附加注释之后,金发青年神父暧昧地露出微笑。 二十五岁左右。 虽然是至多还没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肩膀上披着绯色――称作红衣主教之红的肩带。 而且他的左眼上,覆盖着不符合圣职者的物品。 是眼带。 而且是狮子刺绣、极其招摇的东西。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在这座御陵市,拥有教团最高权限的青年。 身后的墙壁上挂着骷髅海贼旗的恶趣味办公室里,谏也和玻璃被叫过去。 「嘛啊,状态十分棘手。」 卡洛在桌前抱着胳膊。 「成为上个月〈兽〉事件起因的〈兽〉的信奉者――和他们有交流的团体,还藏在市内某处。那个团体也很可能是由〈兽〉的信奉者们占据着。」 虽然卡洛的语气很平淡,实质中却隐含着惊人的意义。 〈兽〉的信奉者。 上个月与谏也等人遭遇,跟诺温交战,受到〈兽〉的迷惑的人们。由丧神现象理性被『重组』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拥有人类之上的能力,阻挡在他们面前。 还有。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同时还是人类。 「玻璃小姐也不能像〈兽〉一样进行感知,而且没有大罪的指使,活动也十分谨慎。」 卡洛轻揉自己的太阳穴。 「时间拖得越久,这些团体也会继续躲藏下去吧。现在,虽然让〈塔〉全力进行调查,能不能完全揪出来就微妙了。原本御陵市就是一座管理都市,既然至今为止能逃过眼睛,无法保证今后就能找到。」 〈塔〉在御陵市对〈兽〉的对策中,主要担当后方支援和情报操作。 「……既然这样,」 听到这里,谏也得到某种推测。 「按卡洛先生所言,〈兽〉的信奉者在这座御陵市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奇怪――既然这样――」 「是的。」 点点头,卡洛开口道。 「御陵学院内,也有可能存在。」 「…………」 谏也的视线变得可怕起来。 「谏也君和诺温,在学园遭遇到〈兽〉的事情有所耳闻吧。」 「……啊,是。」 玻璃也听过那件事情。 在这个夏天谏也和诺温遭遇的〈兽〉,少女也接到报告。据说,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兽胎〉。 (学园里出现〈兽〉……) 当时,玻璃为了朱鹭头集团的运营会议离开了御陵市,但是如果自己留着就能防止几个悲剧的发生吧。 还是说,仍是无力防止吗。 想到这里时,卡洛耸了耸肩。 「嘛,说到底也只是有可能存在而已。学院算是一种治外法权,而且教团侧也不能彻底进行调查,两个人只要能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今后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之后,也有可能参加直接搜查。今天就暂时对这些做一下报告。」 「雷胡拉先生要怎么办?」 这是,谏也问。 「他要单独行动。」 掺杂着苦笑,卡洛回答。 对于从纽约派遣过来的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卡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并没有对谏也说过。就算去问,这个红衣主教代行总是付之一笑,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 「――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会在这几天通知。到时候就拜托了。」 说着,卡洛又浮现出往常的缓和笑容。 ? 舞台,回到现在的学园。 「……传闻的发信源候补已得到确定。」 啪地一声,玻璃关上手机。 还在刚才的校舍后面。 跟谏也谈过之后,玻璃马上命令进行后方支援的〈塔〉调查员,把最近御陵学院的义务活动全部进行搜查。结果,虽然还没有抓到与〈兽〉的信奉者有着关联性的证据,但是被视为传闻发信源的活动从某种程度得到确定。 「可是,」 摆出略带客气的表情,对谏也问。 「留在候补的义务活动,连谏也哥哥的名字也登记在参加名单里真的可以吗?也许跟卡洛神父说的毫无关系,而且也有可能是白费工夫。」 「是的。原本义务活动就是不求利益。」 「太好了~」 玻璃拍手说。 丝毫没有恶意,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的笑脸。 「那么,明天的义务活动请不要迟到哦!」 挥过手后,朝校舍方向小跑离去。 明明总是一脸认真的少女,只有那身背影与年龄十分相称。 「…………」 玻璃走之后,谏也暂时没有动。 咯吱咯吱挠头。 直到刚才貌似优等生的假面很干脆地取下,回到顽童似的本性和一副很麻烦的表情。 「――汪。」 听见吠声。 微微苦笑之后,缓缓回头。 「诺温。」 「刚刚收拾完毕。」 人偶修女,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双手抱着的,是取名为米迦勒的小狗。自暑假发生的事件以来喜欢上修女的小狗,不胜 惶恐地得到了天使长的名字,即使在这个学院里也受到学生和教师们喜爱的人气宠物。(译注:米迦勒是基督教传说中的天使长。) 小狗用力挥动尾巴的丰富的感情表现和诺温淡淡的表情刚好取得平衡,不禁让人感到欣慰。 机械般等速地侧着头, 「玻璃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难说啊。」 用原来的语气说着,谏也闭上一只眼。 朱鹭头玻璃,是谏也最难应对的人物之一。 从某种意义而言,还在雷胡拉之上。 因为,与身为异端审问官的雷胡拉不一样,她并没有想揭穿自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仰慕『九濑谏也』,也正因为如此万一自己的真面目被看穿――有如俄罗斯轮盘的存在。 更何况,谏也还有不可忽视的理由。 (……那个家伙,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那个家伙。 另一个,玻璃。 又被称作巴比伦的大淫妇的、身为妖女的玻璃。 谏也知道它的存在。 不,起初并非『九濑谏也』的冒充者谏也,现在能使用断罪衣正是由那个妖女引起的。 同时。 只有那个妖女的存在,即便在诺温和卡洛面前也没提及过。 就若干个事由而言,妖女和谏也处在同生共死的状态,还做了约定隐瞒她的存在。当然,谏也并不是无条件遵守约定的人,不能冒然行动的状态也是不争的事实。 (……混蛋,愈发麻烦了。) 事态一味复杂地搅在一起。 没有答案,没有出口,只会加深混乱的混沌。 这种状况的解法,任哪位数学家也没有具备吧。 忽然,脸颊产生违和感。 「呼哇?」 翻眼球瞟了一眼,白皙的手指捏着少年的脸颊。 「诺、温?」 「不、这是……」 慌忙松开手指,诺温眨了眨眼。 「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您在沉思……」 「为什么、捏脸?」 「那是……」 简短的开个了头,诺温低下头去。 怀里仍抱着小狗,把自己的手指缠在一起, 「每次,一想到……是在为玻璃大人担心,就会产生无法处理的杂音。判断为……错误的一种的……就是我。事事事、事后会自行维护,请不要挂在心上。」 很少见的,诺温支吾起来。 看着人偶这副窘相,少年也喉咙不自在地发僵。 「不……」 「所以……」 两个人就要开口时, 「汪。」 修女怀里的小狗米迦勒叫了。 听到叫声,两个人不由得身体一颤,不禁移开了视线。 所以。 他们都没有理解,胸口的那份骚动是什么感觉。 甘甜又酸涩,有如瘙痒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啊……对了。义务活动预定明天放学后参加。诺温没问题吧?」 「是、是的。」 视线仍笨拙地转向别处,作出应答。 年轻的神父和,人偶的修女。 只有米迦勒歪头――同为身穿圣职衣的两个人,微妙地隔着一段距离,直到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之前都没有动。 ――又或者,正是因为如此,这两个人没有发觉吗。 「啊啦啊啦,关系真亲密。真让人嫉妒呐。」 在挨近校舍的地方,淡淡地漏出嘟哝声。 是玻璃。 但并不是玻璃。 这个女人,不会是玻璃。 微微绽开笑容的嘴唇,比玫瑰还要红。细长而清秀的眼睛里包含的妖艳气息,会让所有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的男人,犹如被毒蛇盯视一般倒下去吧。 「呐,你觉得呢?」 然后,妖女朝旁边递眼色。 那里没有任何人。 可是确实存在。 只有妖女能认知的,某种东西存在着。 「…………」 那里伫立着,颜色极淡――在空气中半透明地少女。 4 过了三天左右,没有发生值得一提的事情。 谏也和玻璃承担的义务活动在第七区。 在位于那边的教堂和周边进行清扫时,要跟学院的学生们混在一起,有时还要花点工夫,使工作顺利完成。 主要由住宅地构成的第七区治安又好,还有很多动物园和游乐园等娱乐设施。因为谏也和诺温居住的家也在这个地区的关系,玻璃经常在回家的路上探门,奇妙的三人生活在这几天持续着。 平静的日常发生浑浊,是在第四天。 跟往常一样,谏也和学生们一起清扫落叶时,有了这样的对话。 「啊~啊。要是小遥在就更有趣了。」 用扫帚灵巧地托着腮,一位少女叹息道。 是参加同一个义务活动的少女。 名叫铃鹿芳美。 明明还没到十月,已经换上长袖冬装的样子给人深刻的印象。身为御陵学院的学生,这几天跟谏也也处得十分融洽――但是现在,引起谏也注意的是少女说出的名字。 「你说小遥,莫非是指田径部的镝木遥吗?」 「是没错――谏也神父认识吗?」 「唉。……啊,是的。暑假时在事故中不幸去世前,偶尔会到教堂里来。」 镝木遥,是在暑假时被〈兽〉啃噬的少女之名。 和诺温一起,宠爱小狗米迦勒的田径部中学生。 教团以事故的名目处理情报,似乎对方也听过。在聊过几句之后,经受不住了一般破颜微笑。 「是吗……。原来小遥也有交心的朋友啊。」 少女――铃鹿芳美再一次叹息。 皱起鼻子,下垂的眼角微微泛着泪光。 「太好啦……。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好像有很多烦恼,没怎么聊过就道别了。啊哈哈……太好了……」 搓着脸摇头。 对那副样子尽可能视若无睹,谏也问道。 「烦恼、吗?」 「嗯。……好像经常做噩梦。我当时只顾拼命准备考试完全没听她讲……」 (……噩、梦?) 谏也眉头一动。 「还有……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吗?」 「唉?这个嘛……怎么样呢?啊……对了。在清扫绕远路的大道时,听过一点点。」 「能不能详细地说给我听呢?」 始终保持沉着的表情,谏也追问道。 ? ――第二天。 充满红叶情趣的榉木林里。 临近真正的秋天,密密麻麻的榉木叶子正渐渐染上枯色。缓慢的季节变化,在几千棵榉树和――其几千倍的树叶上同时降临,仿佛真的是被神的手涂上彩色一般。 第七区的自然公园。 御陵市对环境方面也加大了力度,所以住宅地附近也有很多这种场所。正是因为亲近自然才会如此郁郁葱葱,在变得不堪入目之前,管理员或义务活动的学生们会前来,使美丽的景观保持下去。 谏也步入那片树林。 踩在潮湿的地面和落叶上,有种粘糊糊的感觉。 圣职衣不太适合走在这种场所,有必要小心下摆被低垂的树枝扯到。 「…………」 只有谏也一人走着。 唯独这次,不想 带诺温过来。 因为,有几件不便传达给诺温的内容。 每走几步,独特的空气变得越浓。听说榉木林的空气有杀菌作用,但是谏也体会到的,是仿佛将自己的站位变为异界的感觉。 不久走进树林的最深处,谏也停下脚步。 慎重地观察四周。 从头顶繁茂的每一片叶子到树皮、灌木、粘在地面的地衣类,做仔细地观察。 (……脚印?) 几乎没有市民接近的树林中央,仔细观察的话这附近异样地被踩硬。不仅如此,树皮上残留着被抓破的痕迹,甚至还隐约看到疑似血迹的黑色污垢。 随后蹲下,捡起了埋在爬满地面的树根之间的物体。 「这是……」 皱眉。 沾着泥土、有轻微伤痕的装饰品是……反十字的象征物。 以前也见过。 「这不是、那个仪式的〈兽〉的信奉者吗……!」 在上次事件的仪式场地破碎的工艺品――本来的形状,就是这个反十字。 虽然御陵市在都市部分配备了各种监视装置,可是由于这种自然公园进行伪装有界限,被抑制在最小限。如果说知道这种事情的人存在于〈兽〉的信奉者中,将这里选作仪式场所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那么……在这附近?) 如果那位少女说得没错,就是这里。 镝木遥在暑假之前,做义务活动的树林。 自从在这里看到什么之后,镝木遥开始为噩梦烦恼。 谏也不禁对阴凉的空气咬嘴唇。空气里包含寒气的理由――不符合现代科学的某种事物,让他感觉到有如浸透皮肤的错觉。 「咕……」 握拳。 用手背擦拭流过脸颊的冷汗。 在一片寂静中,谏也想要勉为其难地鼓舞自己站起来,抬起头。 就在身旁,出现新的人影。 「你……!」 「啊啦。」 长发回头。 是玻璃。 同时,一眼就看出不是玻璃。 在谏也看来,这是最畏惧的对手出现在最畏惧的场所的――最糟糕的结果。唯独这次有意没带诺温来,正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玻璃、怎么了?」 「睡着了哦。你也知道的吧?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出来,但是即便不想出来也有可能出来~」 犹如盛开妖异的花朵一般,女人的声音迷荡谏也的鼓膜。 另一个玻璃。 亦或――巴比伦的大淫妇。 抑制住原来的玻璃,现在,妖女的人格表露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怎样回答才会满意?」 「那么,这是什么啊。」 声音焦躁,谏也示出先前的痕迹。 妖女略微移动视线,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一样歪着头说。 「哼嗯?是什么……仪式的痕迹?」 「眼神倒是不差。……所以,你是偶然来这种地方的?」 「什么意思?」 对于妖女的问题,谏也锐利地瞪视着回答。 「你跟……〈兽〉的信奉者没有关系吗?」 「啊啦啊啦,被怀疑了呢~」 仿佛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一样,妖女微笑了。 遭到别人的怀疑原本是让人感到不快的事情,唯独对这个女人激起反面感情。 正因为如此,也能称作妖妇吧。 正常的交流和讨价还价不管用的异次元生物。 从某种意义上,比不寻常的〈兽〉还要让谏也感到可怕的对手。 「看来就算辩解也没用呢。――那么,你想怎么做?向〈塔〉报告这里的情况,进行调查?」 「就那么做吧。」 说完,刚想转身的瞬间。 突然,谏也的膝盖落地。 「咕……哈!」 被剧烈地呛住。 无休止。 空气中混杂着异样的恶臭,用非比寻常的痛苦灼烧少年的内脏。即使在与〈兽〉的多次交战中,也是没有感受过的类型的苦痛。 意识被强行夺去而屈服之前,谏也仰头看向妖女。 「你、这家伙……」 呻吟。 少年的视界里映照的,是极其冰冷的目光。 「…………」 对无力倒下去的少年,妖女暂时俯视着。 可以想像到,是近似毒气的某种物质。 只是对自己无效――仅此而已。想必对谏也也没到致死的程度。虽然没有根据,妖女有那种直感。 也可以说是确信。 自从在玻璃的内侧作为人格萌生以来,妖女拥有的只有这份确信。 不依赖别人,不请求别人,只凭这份直感作为拐杖妖女延生至今。既然本来的玻璃正在内侧睡觉,就没有妨碍自己行动的存在。 仅仅数秒,闭上眼睑。 然后, 「这个也要带过去?」 问道。 是对背后。 在葱郁的榉木林荫下,出现新的人影。 「是的。」 那个人影笑道。 跟妖女很像,但是更加卑贱的笑容。 好像对此没兴趣一般,妖女问道。 「哼嗯—。所以,你们是什么人?」 「是一直等待您到来的人。」 即刻回答,人影把背弯到夸张的程度。 如果谏也还留有意识,大概会大吃一惊吧。 年轻的声音和那张侧脸,是昨天白天跟谏也谈镝木遥的做义务活动的少女――铃鹿芳美。 而站在她后面的,是身穿白色长衣的年轻男人。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见到您。」 不惜以举止手势表达感激,男人在胸前合上双手。 圣灵教古老的祈祷姿势。 「这边请。……我等女王。」 毕恭毕敬,如是开口说。 ? 「咦?怎么了,卡洛神父?」 长冈静佳稳重地叫住,是在学生会室。 建在与其它校舍和社团楼的雅致建筑。 在这种收拾整洁的书架前,金发神父正在找资料。 神父缓缓回头,「这是,长冈同学啊」眨眼睛。 「有点想确认的东西。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学生会的顾问嘛,至少要确认一下活动。」 「最近完全变成原生学生顾问呢。麻烦事全部交给谏也神父。」 「哎呀,这么说真让人不好意思呢。」 卡洛「啊哈哈」地笑着挠头。 实际上,最近教团的工作繁忙,很少在学校露面。但不只是学生会,受到很多学生们的爱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德高望重。 静佳忽然眯起眼睛。 「之前就想问,卡洛神父想把谏也神父怎么样?」 「唔?虽然年龄差较大,从以前就是朋友哦?」 「以前是朋友,那现在呢?听会长,现在的谏也神父丧失了记忆。」 语气很温和,但是静佳的眼光很敏锐。 雍容尔雅――略微下垂的黑瞳,吐露出不想看漏眼罩神父任何表情的意思。 「现在也一样哦。」 卡洛淡淡地笑道。 「谏也神父确实是失去了记忆。正因为如此,不拘于这件事,身为独当一面的神父完成工作的姿态让人敬佩。不论那是『再现曾 经的自己』的一种演技,还是出自本意的行动。」 「…………」 静佳默默地望着卡洛。 「有一半程度……是真话吧?」 「一、一半吗?」 「这要怪卡洛神父总是说一些可疑的话。」 轻轻地哼一声。 这个少年做出来,就好像美少女在闹别扭一样。 虽说美貌玻璃胜过一筹,摆出的每一张表情都混有异样的魅力,这正是长冈静佳不可思议之处。 「所以,在找什么?如果是我知道的范围内可以帮忙哦。」 「啊啊,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长冈同学,只要问一下就能解决的样子帮大忙了。」 「就算奉承也没什么好处哦。」 「没有没有,这是客观的事实。能让美少女来帮忙甚感高兴。」 「……这个玩笑可笑不起来。」 「哎呀,这真是抱歉。不禁得意忘形起来。」 卡洛笑了笑,开始说。 「是关于我们学校正做的义务活动。」 「哈啊。这件事现在会长和谏也神父也在调查……」 「是啊。但是我也想助一臂之力。不过有关学校的文书很多都数字化了吧。所以,想问长冈同学――的这件事啦。」 「如果是那件事……」 静佳回答说。 边听他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瞳孔中寄宿着静谧的光,卡洛深深地点头。 5 背脊划过冰冷的感触。 异常的昏暗。 手腕冰凉,似乎是由于受到金属的束缚。背脊的感触大概也是如此吧。居然锁在金属床上,究竟以为抓到了什么猛兽呢。 周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哪……?) 朦胧中,谏也思忖。 虽然分不清场所,似乎是个十分广阔的空间。周围寂静到耳痛的程度,是因为防音设备的关系吗。 就连白天黑夜也分不清。 从空间的尽头,漏出微弱的灯光――只有那片区域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里站着十几个人影,仿佛迎来神圣的圣体参拜一般,一齐屈膝等候。在这种场景下,他们那身白到病态的长衣也是为空间增添恐怖的要因之一。 「呃……」 谏也用灼热的肺,慎重地喘息。 身体即便不受拘束也早已麻痹。少年竭尽全力咬紧牙,只把视线投过去。 不顾抽搐的脖子,说。 「你……们是……」 「――啊啊,太好了。醒过来了啊。」 人影中的一个人用长衣袖口捂着嘴,抬起脸说。 谏也睁大了眼睛。 因为认识到藏在长衣袖子里的少女――铃鹿芳美的脸。 「你――呃!」 对于谏也的呻吟,铃木芳美爽朗地笑着, 「又见面了呢。」 呢喃道。 虽然隔着布,那道声音的所在不禁让谏也一颤。 不管相信与否,某种推测从少年的脑际划过。 「难道……你就是……〈兽〉的……」 「嗯~」 没有丝毫犹豫,少女点头道。 「你们是那么称呼天使大人的吧?说得对哦。人家就是天使大人――你说的〈兽〉的侍从。」 纯真地话语。 里面没有任何欺瞒。不如说没有欺瞒的意图。 只是一心一意相信某种事物的人,终于将事实传达给对方一般的喜悦――少年所目睹的只有那种感情。 正因为如此,谏也才会感到可怕。 因为,直到前几天还正常聊天的对方――仿佛告白说自己并没有被〈兽〉啃噬,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怪物。 于是,用打结的舌头问。 「那么……跟我说的……镝木遥的事……」 「那是真的哦?」 少女露出淡淡地微笑。 「小遥在那里看到了仪式之后――因为丧神现象失去记忆――开始作噩梦是真的哦。所以,为了不被那个孩子发现才会向天使大人拜托的。」 「…………」 谏也失去了言语。 如若真是如此,镝木遥被啃噬岂不正是这名少女引起的吗。 少年自己也跟镝木遥说过几次话。虽说没有达到朋友的程度,但有过多次对话,彼此相视微笑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诺温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聊天的人。 「就为……那种、理由……」 咯吱,谏也咬紧臼齿。 铃鹿芳美听了,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有什么奇怪的吗?」 「怎么会……不……奇怪……」 就连伪装用的假面也忘记戴上,谏也露出獠牙。 然而, 「因为……你是英雄吧?」 少女问道。 「呃……」 谏也不禁沉默。 因为,很明显对方知道身为圣战英雄的『九濑谏也』。知道普通的〈兽〉的信者不可能知道的圣战的过去。 同时,这件事还表明了另外一个事实。 即是说,她们知道谏也的存在才会设下圈套。 「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活祭品哦。因为神会让自己最喜爱的孩子成为活祭品嘛。圣经里面也是这样写的吧神父大人?」 「……那……是……」 谏也也知道。 圣典中的一节。 得到神的吩咐的亚伯拉罕,几经烦恼但还是要把儿子以撒献上去的逸闻。(译注:亚伯拉罕是圣经中犹太人(希伯来人)的始祖。) 但是。 少女所说的,即便曲解也到了离谱的程度。 圣典中的确记载着难以想象的蛮行。 但是,圣灵教成立本身就需要回朔二千年以上。在文化、思想等经历了长时间变迁的现代,纵使曾经的圣典小故事改变为无法接受的东西,圣典和宗教其本身的价值不会受到损伤。 就连不具备信仰心的谏也也能理解这种程度。 更何况是要把那么久远的故事重现于现代,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对吧,神父大人?」 但是,这里的人们呢? 随着少女说出,谏也看到复数的人影站起来。 仿佛在无言的诉说,少女所言不是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而且是在场所有人共通认识的。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吧。 ――『倘若受到那只〈兽〉的迷惑,丧神现象就不再是理性的崩坏,而是呈现重组的形态。』 想起以前诺温说过的话。 最终成为〈兽〉的信者的人,会因为丧神现象的余波而获得的异次元思考。想必是那崩坏的思考,令信者们集合成一个群体。 「呐,愿意去死吧?愿意为神献上身体吧?」 少女逼问。 人群逼问。 除了少女以外的人都没有开口,嘴还是蒙着,朝这边缓缓地走过来。 「愿意跟我们的天使大人见一面吧?」 「…………」 谏也不禁沉默。 并不是恐怖――而是因为发现了别的事情。 因为,不小心发现了。 充满异样空气的原因。他们整齐划一地实行动作的意义,哪怕每一个片断也不禁理解了。 既然如此,只好出口询问。 「你、们……」 少年的舌头在颤动。 「你们……把嘴巴露出来!」 〈兽〉的信奉者们,仿佛一齐露出得意的笑容。 ? 「――邀请妾身过来,却是个寒酸的地方呢。」 玻璃自言自语地评价舞台。 而且在这种场合,允许说这种话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是个广阔的空间。 圣堂,也可以这样形容吧。 连贯天花板的一排大理石柱子平行排列至空间深处,重现了初期圣灵教建筑的巴雪利加(basilica)式。空气中掺杂着馥郁的香油味,从高窗的每一枚彩色玻璃都充斥着远方异国的风光。 形成过道的每一排列柱和拱形也经过精致的雕刻,使圣堂获得了能让见者拉进去一般的鲜明感。即便是一国的文物,也很少看见如此充满象征性美的场所。 然而。 在这个妖女面前,这些全部都褪去色泽。 妖女颓废的美――从那体内散发出魔力般的威严和傲慢,胜过这座庄严的圣堂。 妖女的视线冷冷地投向彩色玻璃。 挂在彩色玻璃旁边的是反十字的象征。 上个月发生的事件里,跟仪式场上摆设的是相同的工艺品。首先可以断定是在同一个地方制作的吧。 「在这里,想要妾身怎么做?」 「要求什么的实在不敢当。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待在这里而已。除此以外,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哼嗯—,心思倒不坏呢。」 「多谢赞赏。」 男人说。 白色长衣捂着嘴角,屈下身体。 与其他信者不一样,这个男人从长衣的脖颈垂下肩带。 在这个〈兽〉的信者集团中,男人似乎充当教祖的地位。 妖女只是无趣似地寻问。 「不过,妾身只是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您在,仅只如此信奉吾主的人就会增加。主的精神将传遍这个都市,不久之后将覆盖整个世界。那才是世间应有的姿态。」 男人的眼睛里,充斥着真挚的热情。 作为地道的宗教者,言语中强烈地渗透着核心。这个圣堂的绚烂,也显露出男人的意志。 「你是说,妾身拥有那种『力量』?」 「没有您敌不过的存在。」 暂时,妖女用手抵着下颌,摆出思考的样子。 然后,这样开口道。 「是啊。妾身也在找你们。」 「哦哦……」 教祖的声音欢喜至极。 追求,诉说,并博得同意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强烈喜悦。 就在这时,却被泼了冷水。 「……不过,是从哪里听来的?」 「哈……?」 男人蹙眉。 践踏着干净的圣堂地板,妖女悠然向前走。 在呼吸相及的极近距离。受到吹拂皮肤般魔魁的诱惑,教主不禁感到汗毛倒竖。犹如邪欲和恐怖交织在一起一般,用笔墨和言词难以形容的感情扰乱男人的内心。 女人淫靡地呢喃道。 「就连妾身也对自己的身世不太清楚。虽然受到〈兽〉的各种推崇,但是从未考虑过自己是什么。……那么,就连妾身也不知道的妾身,你是听谁说的?」 「那是……我们的主……」 「主吗。真是肤浅的词呢。」 妖女嗤之以鼻。 仿佛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一般,污秽的笑声响彻整个圣堂。每一声尖响渐次蹂躏圣堂之美。 与此同时,妖女转身。 「――您要去哪?!」 「因为,了解妾身的并不是你吧。那么,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因为,你并不是妾身在找的人。」 妖女也不回头,仅以娇艳的后背述说。 「呐。有人对你说过吧?」 「对我……说过?」 「嗯。」 对于惊惶失措的教祖,女人甚是愉快似地扭曲朱唇。 「比方说,有过这种想法么?」 接着,妖女开口说。 「――不论何时,我们,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讴歌。 再继续。 「――不论何时,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毕。 再继续。 「――但是,神为我们降临。」 男人不禁硬直。 从他的记忆中,也能找出那番话。 甚至伴随战栗的记忆。促使自己行动的原动力。不知何时,听什么人说过的话语。 「如何?」 女人问。 「有过这种想法?被灌输的?被骗的?妾身最近遇到的〈兽〉,都在认真听信这种傻话。这是不是很可笑?建立这么寒酸的圣堂、找几个可怜的信者,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 女人倾吐着污蔑的话语,朝圣堂深处走去。 如今不再去理会一动不动的教祖,在反十字象征的正下方止住脚步。 说教台的对面,只有一面白色墙壁。 然而。 正因为如此,教祖再次呻吟道。 「为、什么――」 「在问这个孩子哦。」 妖女扬扬下颌示意旁边。 那里,没有任何人。 「哈?」 男人睁大眼睛,他的眼球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映出来。 任何人都看不见。 不可能看见。 「是啊。这个孩子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是呢,偶尔也有这种与土地的灵气结合起来的残留思念。是哦,〈兽〉也是以同样的道理诞生的。」 妖女静静地说。 「在那片森林里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是这个孩子告知妾身。……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告诉妾身吧。」 视线再次转向白色墙面。 大多数巴雪利卡式教堂,会把圣堂最深处的半圆状后方阵地改造成至圣所。传闻有时还会在墙壁对面或地下建造隐藏房间。 这个场合也是如此。 「闻到了哦,从刚才一直。」 妖女白皙的手指贴到嘴边。 咬开表面,将鲜红的血液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变化,急剧发生。 仿佛受到那滴血的吸引,影子剧烈一颤,转瞬间将圣堂的墙壁破坏,暴露出被隐藏的身影。巨大的块体挤压着反十字象征和彩色玻璃,有如睥睨妖女一般膨胀起来。 「啊啊……你就是这里的〈兽〉……」 随后,妖女心神荡漾地呢喃道。 「非常丑陋……也非常美味的样子。」 6 「你们……把嘴巴露出来!」 过了数秒,谏也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后悔起来。 因为,他们听从了吩咐。 仿佛事先商量过一般,在相同的时机,所有人一齐从嘴边拿下袖子。 他们所有人的嘴边都粘染着红色。 不。 不只是这样而已。 被异样的红色染上的理由,谏也知道。 他们的手腕和手指好像被谁撕咬过一般,受损到只剩下骨头的事实。 「你们……」 谏也张口结舌。 明明应该就这样沉默下去,少年却看穿了真相。 仍 一脸茫然地喃喃道。 「难道自己……把自己……吃了吗……?」 他们没有回答。 只是,令人背脊发凉地直哆嗦。 宛若,为信仰的喜悦而剧烈哆嗦。仿佛在宣告,任何苦行都不及那份喜悦。 「听说在学校成了传闻呢。」 铃鹿芳美说。 她卷起长袖,出示两只手腕。那个部位有着被撕咬的痕迹。义务活动时早早就穿上冬装,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缺损吗。 「参与义务活动就会做噩梦。最严重的人引起了自杀未遂――不过那只是被天使大人的力量选中而已。」 铃鹿芳美如是说。 那是最初在学生会听到的传闻――噩梦的最后,会引起自杀未遂的真相。 他们并不是想自杀。 只是想自己吃自己的肉而已。 用水果刀把肉切开,准备吃掉――那结果变成了割腕。刺得不是太深的他们,想必是因为疼痛而恢复理智,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记得了。 (力量……就是指……丧神现象吗……) 想到那可怕的景象,谏也不禁咽了口唾液。 对〈兽〉耐性低的一般学生,即便不去直视也会受到〈兽〉的丧神现象的影响。结果,症状轻者会做噩梦,症状严重者会引发与信者相同的冲动。 这时,异变发生了。 在没有任何前兆下,整个空间轰然摇晃。 会让人以为发生强烈地震的摇晃,让谏也朝阴暗的天花板望去。 「这……是……?」 「见到那位大人,天使大人正感到高兴呢。」 同样望着天花板,铃鹿芳美喃喃道。 「那位……大人……?」 凭直觉明白,那是在指妖女――另一个玻璃。 铃鹿芳美也轻轻点头。 「是啊。能在那种地方偶然相见,这只能说是天命。我们所戒备的,明明就只有你一个……」 「…………」 谏也沉默。 (不是、那个……家伙啊……) 这样暗想。 自己陷入这种局面,跟那个妖女没有关系吗。 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 明明处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为什么会放下心来呢。 「――已经够了吧。」 铃鹿芳美作为代表说。 「把你的肉……献给天使大人。」 然后,翻出小刀,挥向动弹不得的谏也身上。 ? 妖女仰望着咬碎墙壁抬起身躯的〈兽〉的巨影。 巨影的身上,浮现出多个眼睛。 或大,或小,或干瘪,或充血,无数只异形之瞳。 用那些眼瞳盯着,巨影说。 「好想……见你……」 接着又说。 「一直……都想……见到……你……」 所谓狂热的信徒,正是指这种状况吧。 声音中充满的欢喜和瞳孔中寄宿的陶醉,都是教祖不能相比的。 这次又是从复数张嘴如狗般吐出舌头。粗重的鼻息也没有抑制,只有欲望在闪耀的几十颗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 然而, 「闭嘴吧。」 炽烈的回答。 湿润的眼眸,只有一双却凌驾于〈兽〉的眼睛。犹如一流的猛兽使,极其自然地征服怪物。 「问话的可是妾身哟。而且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告诉你妾身的存在的是谁?」 「……蝴蝶。」 几个嘴巴重叠着声音。 奇妙的含混不清的声响,引发不协和的声音,流淌在破坏的圣堂里。 「……跟蝴蝶……一起来的人说……。神会来……。您会……带神前来……。还说……那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是么。仅此而已喽?」 妖女轻声叹息。 「原来如此。」 如是说。 有如王者的言明,这样继续道。 「你们太过于丑陋。待在一起简直是开玩笑。」 在场被沉默笼罩。 自己推崇为女王的人所说的话,任谁都无法抗拒吗? 许久, 「……既然如此,您打算怎么办?」 这是伫立在身后的教祖问。 与直到刚才不同,是比敬佩之心别的意志更为强烈的声音。 「事已至此,即使凭武力绑起来也要把妾身留下来么?是啊,更喜欢那样做哦。就尽情地喘着粗气追赶妾身吧~」 妖女笑道。 「好极了。您虽然这样说,这里的装备投入了相当的资金。而且我的妹妹也身为被选中之人,自负拥有相当的『力量』。」 妖女听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么。有点吃惊啊。这个是你的妹妹……」 「是我自豪的妹妹。」 「只有那份感性真了不起。」 然后。 妖女――另一个玻璃,高声宣布道。 「但是,不必妾身亲自动手。――因为,妾身的骑士已经在这里。」 ? 小刀挥下来的瞬间,谏也的手弹起。 不是靠谏也的意志。 那一刹那,拘束自己的枷锁也一并扯开,少年的右手挡下小刀。 「――――咕!」 与此同时,谏也因剧痛而昏厥。 并不是被刺伤。 而是比这更甚的热量和痛苦侵袭着右手。 不,那是如同直接用火箸搅拌一般,已经称不上疼痛和灼热的根源性感觉。剧痛毫不留情地贪图麻痹的身体,脑、内脏、人格全都被捏碎,浸染全身。 (这……是……) 它的真面目,谏也知道。 给予这份疼痛的人,谏也知道。 不仅如此, 『――听得见么?』 《声音》传达到少年的耳中。 『快点把这里击碎吧?妾身的骑士。』 那是谁的《声音》,不用想也能知道。 能够这样用思念向谏也呢喃的人,只有一个。 「……开……什么……玩笑……」 骑士也好什么也罢,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更何况,谏也的断罪衣没有诺温就不能解放。现在的少年,只是具备了普通高中生以上的力量而已。 『……不。』 妖女的《声音》予以否定。 『你应该很清楚吧?通过上次的战斗――与使用朗基努斯奇迹的壬生苍马战斗时,你已经身怀断罪衣的某种东西。』 妖女呢喃道。 谏也的记忆被唤醒。 壬生苍马――到这个御陵市以来最大的强敌――与被〈兽〉啃噬的圣人战斗。 第一次觉得自己正视断罪衣的那个片刻。 「呃……!」 右手的内侧有什么在蠢动。 犹如缠绕在肉骨上的钢铁之蛇。 捕捉谏也的肉眼难以识别的拘束,愈发收紧,愈发执拗地绞入。从咬紧的牙缝间溢出白沫,显示出少年的痛苦程度。 (混、蛋……) 对那种痛苦不屑一顾,《声音》说。 『呐?做得到吧?应该做得到吧?如今就算你一个人,也能在这座城市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吧?你的身体应该知道,如今不需要那种人偶吧?』 (……住……口……呃!) 制止的意志没有传到妖女的《声音》 和,在少年的右手蠢动的蛇。 然后。 谏也的喉咙被咆哮震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引发的是――由机械音构成的起动福音。 展开。 仍躺在金属床上漆黑的圣职衣掀起,化为纯白的断罪衣。折叠在内侧的胸甲沿着谏也的身体展开,酷似脚甲和翅膀的背面飘带也同时形成。 宛如最开始就为少年而制作的,神圣之铠。 原本不可能发生的,谏也独自完成的断罪衣发动。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的试行。」 「――试行失败。注入参数后,假想现实的试行次数发生问题。判断为资格者的假想现实条件不足。干涉领域和干涉度将分别定义为百分之三十四。――重新定义,重新试行成功。即开始四万四千七百七十八回的试行。」 信者们,本想阻止发动。 断罪衣会对自己信奉的天使带来不利,这种程度的判断他们还是能做到。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以不惜生命的觉悟展开突击的他们,哪怕是再大的困难也能突破吧。 然而,他们的行动太过缓慢。 纵然是狂热的信徒,也不可能阻止。 因为,那个奇迹是――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枪!」 光芒――溅射。 7 那道光,从楼下溢出。 轰鸣的光柱,冲破绚烂的圣堂。 愈发暴力的灼热和光芒浑然一体,如同对待私物般肆虐圣堂。清冽又残酷的光之龙卷风,将每一个空气分子都瞬间沸腾,将所有障碍物一并吞没。 受到光芒的惊吓,连〈兽〉也大声吼叫。 「――如何?厉害吧,妾身的骑士~」 同样面临着崩坏的圣堂,妖女踏着优美的舞步。 宛如在跳华尔兹一般。 仿佛在跟,被称作骑士的对手享受优美的舞姿一样。 「――你――这是――」 从瓦砾对面传来教祖的声音,妖女对此加深笑容。 「啊啦。还在意这种程度的事情?」 哧哧地,发出笑声。 「妾身使人死。妾身使人活。妾身伤人妾身医治。没有人能逃出妾身的手掌心。――不论是圣堂还是信者,若想崇拜妾身,除此以外的东西全都被夺走岂不理所当然的么?」 妖女傲慢地断言道。 圣典也有说过。 即,那是主的言词之一。 ――『我使人死,我使人活;我损伤,我也医治,并无人能从我手中救出来。』(译注:旧约,申命记32:39。) 妖女用如同〈兽〉一般的傲慢解释将那句圣句再现出来,大声笑道。 「那就,再来一场余兴节目吧?」 妖女很愉快似地举起手。 新的血,究竟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从这个妖女的天性来看,想必伴随着骇人的暴虐和破坏。 大拇指按在犬齿上。 突然,白晳的手一颤。 「嗯――?」 妖女踉跄几步,一只手捂着脸。 从持续的话语中饱含剧烈的憎恶,可以看出对于这个女人也是预想之外的事情。 「――不行。――现在还不能出来――才刚刚变得有趣――!」 并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说的。 至今为止的愉悦和享乐全部消失,从白皙的额角直冒冷汗。 那道视线,朝塌陷的方向投去。 「因为――看到那个――?」 光柱穿过的大坑,暴露出楼下的光景。 如果说这里是圣堂,楼下便是祭祀场。用优美的烛台和反十字装饰起来的广阔空间。那里也被光芒的暴力所破坏,被埋在碎裂的天花板和墙壁瓦砾下,众多信者们交错地倒在地板上。 其中有一个,身穿纯白色断罪衣的少年站起来。 玻璃曾见过。 不,可以说那才是少女的原风景。 支撑现在的玻璃的、最最重要的记忆零件。 ――两年前的地狱。 ――那场圣战,在少女心中留下的唯一一个闪耀的回忆。 ――从一个人彷徨的地狱里,将自己救出来的人。 正因为如此。 当意识到对方时,妖女的眼瞳回到少女纯洁的眼睛。 喃喃地,漏出声音。 「谏也……哥哥……」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这边。 被断罪衣强化的身体,从楼下的塌陷处悠悠跳上数十米,在玻璃身边着地。 仿佛忍受痛苦一般捂着右手,但是马上抬起头。 「你、这――」 咬紧牙关,还没等谏也说出口,玻璃的表情无力地动摇。 「我……这是……」 「――玻璃、小姐?」 谏也的语调戴上假面。 少年注意到,现在的玻璃是原来的玻璃。 这时,玻璃无力地跌下来。人格变化似乎伴随着无比强烈地紧张,她失去了意识。 抱住倒下的身体,谏也为了理解状况而环顾周围。 「这里、是――」 观察着崩坏的圣堂,少年向后跳开。 〈兽〉的气息。 不用确认样子,只是从那猛烈的敌意放射逃离的少年脚下,已经出现巨坑发生裂痕。 不用看也知道。 非常单纯,仅凭暴力的破坏。 足有几屯的铁锤,仿佛受到巨人的撞击。 即便自己能忍受,玻璃的肉体会一击遭到破坏吧。 「可恶!」 气息越来越巨大。 这座圣堂,到底发生着什么事? 说起来,自己的状态也十分可疑。 强行展开的断罪衣,其效用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能发挥多少『力量』,连自己都无法估计。多半是让自己起动成功的对手,还没等这边责备就昏过去了。 既然如此, (先从这里逃出去――!) 就这么决定。 抱紧玻璃,少年竭尽全力蹬地板。 肩膀撞破离最近的彩色玻璃,向外部飞出。 瞬间,晚霞的光辉映入眼睑。 渐渐沉入城市地平线的夕阳。想起自己昏睡时间的同时,谏也领悟到那幅光景所含的意义。 (这么――高――?!) 地面看起来很远。 目测有两百米以上的高度。 是能让车和步行桥迷你化的高度。在达到跳跃的顶点时回头一看,他们两个跳出的彩色玻璃,在高层大楼的最高层附近鲜明地闪耀,向地面自由落体。 「大楼――?」 谏也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关在高层大楼里。 随后,仿佛那幢大楼的楼层不能完全容纳一般,肉块蠢动着露到外面。 是的。 桃色的肉块。 谁会相信,那居然真的是肉块。 筋肉和脂肪也没有区别,无界限无止境膨胀起来的〈兽〉的身影,谁还能看穿它的实体。仿佛要碾碎楼层一般,巨大的肉块蠕动着冲出外面,以异样的粘性粘在外壁上。 (这就是……〈兽〉……?) 一瞬间,谏也茫然地盯着。 后记 让大家久等了!送上『断罪衣』第四卷。 这次是自系列开始以来的第一本中短篇集呢。 话虽如此,已经阅完的读者想必知道,三个故事各自独立成中短篇的同时,加起来可以构成一部长篇。以hop、step、jump的感觉读下去我会感到很荣幸。 还有,第一次看『断罪衣』读者,可以从这本书开始读哦,所以请安心购买。 那么,一话一个小故事。 因为包含几个剧透,以下内容请在阅完全卷之后再看。 * ·『银之诺温』 这篇『银之诺温』和紧随其后的『黑之雷胡拉』,是两号连续在『电击文库nagazine』揭载的作品。 对于『电击文库nagazine』的读者是第一次看『断罪衣』,记得当时一直烦恼如何介绍设定。结果选择了以诺温为主角的故事,是因为很多登场人物都在说谎的『断罪衣』中,只有她是表里如一的角色。 我自己也曾想过以诺温为焦点写一次,所以与烦恼相反,执笔本身还是很愉快。 ·『黑之雷胡拉』 虽然每出一卷断罪衣,能力和圣人的组合会发生试行错误,但其实暗地里喜欢的是雷胡拉。放羊的大卫和巨人歌利亚的逸闻,是在海外的游戏里也经常出现的题材。 所谓的投石器,根据使用者不同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和射程。传说中大卫的武器,或许同样符合魔弹之名。 ·『红衣之娘』 是新作的中篇。 以前刻画的两个玻璃――写着她们之间的转机。 系列中最大质量的〈兽〉和御陵市的断罪衣资格者们第一次一同进行的团队作战,但愿各位能读得愉快。 * 最后,神学考证的三轮先生,把日程调整到极限的汤浅先生,这次不只是文库在『电击文库magazine』也不吝惜地展现画力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致以感谢。 下次长篇将在春季相会。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 读菊地秀行氏的『イラストレイテッド?ブルース』时 让大家久等了!送上『断罪衣』第四卷。 这次是自系列开始以来的第一本中短篇集呢。 话虽如此,已经阅完的读者想必知道,三个故事各自独立成中短篇的同时,加起来可以构成一部长篇。以hop、step、jump的感觉读下去我会感到很荣幸。 还有,第一次看『断罪衣』读者,可以从这本书开始读哦,所以请安心购买。 那么,一话一个小故事。 因为包含几个剧透,以下内容请在阅完全卷之后再看。 * ·『银之诺温』 这篇『银之诺温』和紧随其后的『黑之雷胡拉』,是两号连续在『电击文库nagazine』揭载的作品。 对于『电击文库nagazine』的读者是第一次看『断罪衣』,记得当时一直烦恼如何介绍设定。结果选择了以诺温为主角的故事,是因为很多登场人物都在说谎的『断罪衣』中,只有她是表里如一的角色。 我自己也曾想过以诺温为焦点写一次,所以与烦恼相反,执笔本身还是很愉快。 ·『黑之雷胡拉』 虽然每出一卷断罪衣,能力和圣人的组合会发生试行错误,但其实暗地里喜欢的是雷胡拉。放羊的大卫和巨人歌利亚的逸闻,是在海外的游戏里也经常出现的题材。 所谓的投石器,根据使用者不同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和射程。传说中大卫的武器,或许同样符合魔弹之名。 ·『红衣之娘』 是新作的中篇。 以前刻画的两个玻璃――写着她们之间的转机。 系列中最大质量的〈兽〉和御陵市的断罪衣资格者们第一次一同进行的团队作战,但愿各位能读得愉快。 * 最后,神学考证的三轮先生,把日程调整到极限的汤浅先生,这次不只是文库在『电击文库magazine』也不吝惜地展现画力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致以感谢。 下次长篇将在春季相会。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 读菊地秀行氏的『イラストレイテッド?ブルース』时 让大家久等了!送上『断罪衣』第四卷。 这次是自系列开始以来的第一本中短篇集呢。 话虽如此,已经阅完的读者想必知道,三个故事各自独立成中短篇的同时,加起来可以构成一部长篇。以hop、step、jump的感觉读下去我会感到很荣幸。 还有,第一次看『断罪衣』读者,可以从这本书开始读哦,所以请安心购买。 那么,一话一个小故事。 因为包含几个剧透,以下内容请在阅完全卷之后再看。 * ·『银之诺温』 这篇『银之诺温』和紧随其后的『黑之雷胡拉』,是两号连续在『电击文库nagazine』揭载的作品。 对于『电击文库nagazine』的读者是第一次看『断罪衣』,记得当时一直烦恼如何介绍设定。结果选择了以诺温为主角的故事,是因为很多登场人物都在说谎的『断罪衣』中,只有她是表里如一的角色。 我自己也曾想过以诺温为焦点写一次,所以与烦恼相反,执笔本身还是很愉快。 ·『黑之雷胡拉』 虽然每出一卷断罪衣,能力和圣人的组合会发生试行错误,但其实暗地里喜欢的是雷胡拉。放羊的大卫和巨人歌利亚的逸闻,是在海外的游戏里也经常出现的题材。 所谓的投石器,根据使用者不同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和射程。传说中大卫的武器,或许同样符合魔弹之名。 ·『红衣之娘』 是新作的中篇。 以前刻画的两个玻璃――写着她们之间的转机。 系列中最大质量的〈兽〉和御陵市的断罪衣资格者们第一次一同进行的团队作战,但愿各位能读得愉快。 * 最后,神学考证的三轮先生,把日程调整到极限的汤浅先生,这次不只是文库在『电击文库magazine』也不吝惜地展现画力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致以感谢。 下次长篇将在春季相会。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 读菊地秀行氏的『イラストレイテッド?ブルース』时 让大家久等了!送上『断罪衣』第四卷。 这次是自系列开始以来的第一本中短篇集呢。 话虽如此,已经阅完的读者想必知道,三个故事各自独立成中短篇的同时,加起来可以构成一部长篇。以hop、step、jump的感觉读下去我会感到很荣幸。 还有,第一次看『断罪衣』读者,可以从这本书开始读哦,所以请安心购买。 那么,一话一个小故事。 因为包含几个剧透,以下内容请在阅完全卷之后再看。 * ·『银之诺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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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刚才保持斯文的静寂,仿佛在一瞬间被忘却似的喧哗。由于刚好是在午餐时间段,还能看见一些学生们跑出去的背影。 也没想特意去责备, (……哈啊。) 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算是习以为常、了吗?) 心不在焉地想。 作为『九濑谏也』的冒充者,刚到这个都市赴任的起初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神学授课,如今却能从容得确认每个学生们的样子。 当然,谏也的神学知识只不过是临阵磨枪而已,这里指的成长主要在于胆量与自信心的长进。 给予什么程度的情报,会反馈什么样的反应? 为了掩饰自己的临阵磨枪,应该搬运什么样的课程内容? 如果成为实际的负责人,还需要更仔细的顾虑和人生经验,幸好赋予谏也的任务还没到那种程度。由于校内生活顾问也由别人来做,看似忏悔和咨询等在学校会有很多事情的神父的工作,也都在最低限度内。 (……这泥沼,总有一种,越陷越深的感觉啊。) 望着学生们,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 想到自己在长进的只有骗人技,心情不由得阴沉起来。 但是。 也有一点违合感。 自己是因那种事而产生罪恶感的人吗。 骗人这种事情,只能说是极其理所当然的日常的,不就是曾经的少年――在成为名叫谏也的冒充者之前的自己吗。 (…………) 来到这个都市的半年里。 少年的思绪,驰骋在发生的种种变化上。 自己的环境。自己的内心。沾染了很久的感性和思考的癖性一点一点发生的变化,谏也自己也能感觉到。虽然没有过分地拘泥这些,但是这种变化会促使人反省。 归根结底便是回想与回味。 通过回想一件事,确立自身主体性的工作。 不论让自己变成这种样子的是什么。 比如说,那是―― ――『我是,谏也大人的武器。』 ――『成为谏也大人的剑,成为谏也大人的盾,只为守护谏也大人而存在的就是我。这种存在才是我,只有这一点要强烈地主张。』 总是待在少年的身边,如实的注视少年的银发人偶吗。 还是―― ――『谏也……哥哥?真的是……谏也哥哥?』 ――『能够活下来,并且回到我们身边,没有比这更高的期望了。也没什么可悲伤的。』 对少年演绎的英雄的面具深信不疑、两个人为一个人的少女吗。 (……什么跟什么啊。) 邂逅了很多人。 还牵扯了很多事件。 随着季节的推移,人总会产生变化。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也不是容易忌避的事情。 但是,总会不由得考虑。 最让自己发生变化的是什么呢。 在无意识之间,让自己想改变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谏也先生,谏也先生!」 随着喧哗至极的声音,人影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着边际思考暂时封闭起来,缓缓回过头。 站在那里的是有面识的、有着狮子鼻子和圆眼睛的学生。 中等部学生会书记?铃木大悟。兼任田径部成员的粗壮少年,听了谏也的反应,用力大幅度地点头。 「啊,那个!有件事想拜托谏也先生!」 「……不用那么大声哦。」 「对不起!天生的!其实在准备圣诞节的活动上,想请谏也先生也来帮忙!」 「哈?那是学校的活动吧?需要我做的事情会有吗?」 听了谏也的反问, 「有哦!」 铃木从容不迫地拍着胸膛说道。 「因为谏也先生来的话修女?诺温也会参加,会长也会非常高兴!」 「咕――」 只所以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是因为提及了刚刚想到的那两个人。 当然,这是偶然的产物。总不会看穿了谏也的心思,铃木才提起那两个名字。 正因为知道如此,马上转变心态, 「……是这样吗。」 带着几分为难――掺杂了心声的表情,谏也歪着头说。 这个铃木也格外接近谏也。 大概是因为同性,加上年龄相仿的关系吧。如同学长后辈的感觉亲近着他。话虽如此,实际上谏也从未有过学校后辈,所以只是暧昧地想象着「如果有了那种东西就是这种感觉吗」的程度而已。 叹了一口气。 「……那么,需要帮什么?」 「谏也先生就是好说话!」 「啪」地一声拳头打在掌心,铃木爽朗地笑道。 露出这种笑脸时,狮子鼻周围会皱起来,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可爱。 同时也成为,对于总是无所顾虑地把麻烦事带过来的这个少年,无法憎恨的理由。不会过分干预别人的谏也,只有在这个对手面前无法保持距离地接触。 变成大人之后能 取得成功的,令人意外地会是这种类型吗。 「虽然具体的事情打算在到了学生会以后再进行说明,总之用一句话说明就是――」 用拳头揉着太阳穴, 「――对,圣诞节活动!」 拍着胸膛,铃木大悟说出口道。 2 圣诞节。 其前夜和当天,这两天毋庸置疑是御陵市最受祝福的时间。 当然,对于圣灵教复活节和圣灵降临节也是同等、或者从教义更为重视的期间。然而,从日本的浸透度来看不得不为圣诞节让一步。不论是流淌在大街上的圣诞音乐,还是装饰拱顶的金色铃铛和月桂树上的装饰品,众多市民们度过梦境般的时光。 御陵市直接运营的学校――御陵学院也不例外。 倒不如说,这边更为积极。 初等部、中等部、大学部在各自的校舍举办盛大的活动。有摆摊的、有办鬼屋的、有即兴咖啡厅的,这期间搞不好展开着比低等级的文化祭,规模要大上数倍的『节日狂欢』氛围。 尤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要采用投票制的系统。 即所有参加者在退出之际,为最喜欢的活动投票,并在这个投票中为取得优异结果的社团和班级,在第三学期可以优先拿到预算分配的系统。 作为其结果之一―― 「今年的圣诞节人气投票,要中等部学生会收下哦!」 用力高举拳头的,是中等部学生会副会长?长冈静佳。 能让人联想到上等墨汁的黑发,以及如雪般白皙的皮肤。 总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少年的举止间,如今赋予了犹如野兽般的活力。原本独占<想请来当女友的男生排行?no.1>之座的静佳,以现在的凛凛风姿来看,在女性票的大幅增加上也值得期待。 「虽然学生会经常被周围说成蒙受优待,实际上学生会每年预算不足!也就是说只要在这次投票中取得优胜,可以在任何人都没有怨言的情况下获得足够的预算!虽说只有第三学期的预算,在这段时间里买好了设备明年的成员也能轻松下来。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啊!」 咆哮的舞台,是在学生会室。 区分于中等部校舍建立的小设施里。 冬天的冷气也会退避三舍般副会长的热情演说下,让安静下来的其他学生会成员中,突然传来新的声音。 「――咳嗯。」 是很刻意似的干咳声。 全员回头看过去的地方,坐着一位更为引人注目的少女。 不论是谁,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作为学生,静佳也是一位超群感召力的拥有者,然而这个少女的双眸中寄宿着无与伦比的引力。明明是认识的程度在足够之上的对手,平时也在说俏皮话的普通少女,一旦开起了什么会议,这个对手会突然改变面目。 那举止。 明明是普通的制服,却能让人误以为礼裙的气质。 这位少女坐在上面,普通的管椅变为龙座一般。长发充满夜晚的威严,眼睛化为映照世界的镜子,让众人跪于足下。 学生会会长?朱鹭头玻璃。 坐在长桌最里面,少女缓缓地开口说。 「副会长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是为了促进学生的自主性举办的活动。学生会的工作也是以辅佐这个活动为主。可是却要鼓足干劲挫败其它社团和班级,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唉――,但是那样会很无聊啦会长!好不容易盼来的圣诞节,准备盛大地派对或者惊喜吧!那样才好玩……而且还能照会长的密藏照片……」 最后一句降低了音量。 这次是学生会会长助理?架城真雪嘟着嘴说的。 对于戴着眼镜和有着可爱雀斑的同级生所说的话,玻璃冷酷地摇头说。 「问题不在那里。即便不是如此,今年还有很多被搁置的事项。对寒假和三个学期的计划表也没有编制完成,还要辅导因暑假的事件而感到不安的学生。光是要解决这些事情,就得花上直到年末的时间。」 在极为理所当然的正确主张,再加上女王的威严之下毫无办法推翻。 不知不觉间势头偏向玻璃,就要当场得出结论时,静佳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咣”地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是大块头的少年和表情好像着了魔一般的年轻神父――铃木大悟和九濑谏也。 「谏、谏也哥哥?」 无视不禁提高嗓音的玻璃,铃木慌慌张张地跑到静佳身边。 「副会长!」 活像侍奉大人的忍者一样少年耳语了几句,静佳绽开得意地笑容。 玻璃诧异地蹙起眉,掩饰着狼狈问道: 「笑、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拜托铃木书记,去征求其他帮手。」 「帮手?」 「是的。所以请来了谏也神父。」 「――――!」 不知这句话,以什么样的王牌发挥了效果。 果然不出所料,玻璃睁大了眼睛。 「谏也哥哥也会、帮、帮忙吗?」 「唉、这个嘛……」 谏也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慌慌张张地四周张望。 「……我也是刚从铃木同学那里听说……」 回答的同时想往后退几步,却被以u形折回的铃木轻轻地扣住。不愧为田径部所属,有着麻利地手法。即便是谏也,在那道力气地抵挡下无法逃脱。 静佳微微一笑,又附上几句: 「这边也考虑过一些方案。比方说由学生会方面举办简单的化装晚会怎么样?只有学生参加的话可能会显得过分纵容,但是能让谏也神父加入的话,这些问题也能迎刃而解哟?」 「唉?」 「你是说……谏也哥哥要……装扮?」 少女抵着嘴角,不住地眨眼睛。 不知思量着什么,湿润的眼光仿佛在异于现实的某处望去。脸颊微微泛红,连耳朵也红了起来。咋看之下明明是突发性感冒一般的症状,那双瞳眸却显得格外幸福。 「嗯,是的。想象一下吧?谏也神父穿上无尾晚礼服参加假面舞会,想必会很相称。要不然在圣诞节跳集体舞之类的也不错――」 「呜哇――」 仿佛有什么溃决一般,玻璃叫道。 「唉?哈?」 对此,摸不清状况的谏也,只有翻白眼的份。 「那个……玻璃同学,静佳同学到底在说什么……」 勉强摆出『九濑谏也』的表情,谏也向玻璃求助,然而很遗憾的是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嘀咕声: 「谏也哥哥……穿无尾晚礼服?如、如果是这样,悄悄地换成燕尾服也不会生气吧?这、这样做也能允许的话……西服和跳舞用的小附件什么的可以让我的公司加急订购并设计也是可以的……是啊,反正谏也哥哥的尺寸大致都在掌握之下……」 手贴在脸颊上,嘴里说个不停。 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谏也不禁感觉到身临险境。不仅如此,那还是ss级的,犹如初临这个都市时所遭遇的级别的危险正悄然逼近…… (这、这难道是……) 背脊一阵发凉。 突然,仿佛世界已经化为严寒地狱一般的错觉。 「那、那个……玻璃……同学?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从刚才开始,表情就像真雪同学的表情哦?」 谏也的吐槽也成枉然。 「好、好吧!既然如此……我会为日常学生会职务 和这次活动并行而努力!谏也哥哥,请多指教!」 手握成拳头状,玻璃宣布道。 「哈?」 「那么――」 「那么――」 「那么――」 仿佛等候多时一般,静佳、真雪、铃木三人站起身。 那三人的头整齐地低下来。 「谏也神父,请多指教!」 「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 谏也冒冒失失地叫声,回荡在十二月的学生会室里。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教会,少年神父终于能叹口气。 这里是邻接圣堂的招待室。 手肘拄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脚无力地伸出去,挂在眼前的桌子上。 从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想必没有人会联想到品行端整的『九濑谏也』吧。在御陵市里,知道谏也真面目的只有两个人。况且能平心静气地摆出这种态度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那唯一一人就在身旁。 「圣诞节的活动吗?」 一身修女打扮的诺温,手持托盘,从后面的厨房走过来。 摆动的银色双马尾,装点着圣职衣的胸口。眉宇与鼻梁的长度形成的黄金律。陶瓷器一般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紫水晶色的眼瞳演绎出虚幻之美。 单从美貌而言能与朱鹭头玻璃媲美,但是这位修女有着犹如制造物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印象。 那也难怪。 实际上,修女诺温正是人偶。 「哦哦,听说啦?」 「没有。只是,从目前的状况来考虑,学生会需要谏也大人的话,认为那一定是下周的活动的就是我。」 说着,轻轻地把托盘放在桌上。 放在上面的是盛有颜色各式各样的饼干的大盘子。其中每一个都镶嵌着干果、果仁碎屑和巧克力等,看似烤得很好吃。在配上红茶的芬芳,教会的接待室仿佛变成富丽堂皇的咖啡厅。 随手捏起一片饼干, 「让我参加化装什么的。」 说着,谏也叹了口气。 「化装吗?」 「是啊。还叫我穿无尾晚礼服、燕尾服什么的。我是换装娃娃么……」 「…………」 「怎么,你也觉得很可笑吗?」 「……没、没有,只是觉得应该不错。如果是谏也大人应该很合适。」 「哈,开玩笑的吧。」 谏也挥了挥手。 「再说,最近卡洛那家伙也不怎么出席,把事情塞给我之后完全不管是怎样啊。虽说当学校的神父也是我的责任……」 「在这两个月左右,御陵市的〈兽〉也停止了出没。大概玻璃大人也多少有些安定了。」 「谁知道是怎样啊。」 少年耸了耸肩。 当然,这并不是坏事。 尤其对那位少女是件好事。 朱鹭头玻璃。生息在那位少女体内的――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会随着〈兽〉的出没而现身。虽然自上次事件以来谏也就没见面,却也不会认为就这样消失了。 (……巴比伦的大淫妇……吗。) 那个妖女的临时名称。 那个存在,在谏也的体内也带来了某种影响。 不,这并不是简单几句就能结束的事情。纵然没有现身,那个存在目前仍在侵蚀着少年。 譬如,右手微弱的违和感。 「……哼。」 谏也想要捏起第二片时, 「汪!」 突然一声叫,小小的影子夺走了少年的饼干。 小狗米迦勒。 不脸惶恐的得到天使长之名的小狗,是从夏天住在这个教会里的。准确的说,在教会周围徘徊时得到诺温和学生们的喂养,到了冬天难以忍受寒风,在教会里面取暖。 「喂、喂!你这家伙!不只是别人给的还要抢吗!」 「汪!」 「汪什么汪!」 跟谏也对抗的小狗,不一会儿就溜走了。在这四个月里,米迦勒也变得颇为机灵起来。 转眼间逃到房间的角落里,在安全区域大口吃饼干。 看到谏也为它的灵利咬牙切齿, 「谏也大人的份,这边也另有准备。」 诺温微笑着,递过另一个盘子。 预料到被小狗抢去的可能,似乎事先准备好了。谏也心怀不满却也伸手过去,诺温咯噔地偏起头问。 「符合您的胃口吗?」 「……呃、嗯、算是吧。」 虽然有种被驯养的感觉让他有点在意,但是这么好吃的点心实在是难以抗拒。 在口中弥漫的甜甜香气。 外层的干果和果仁自不必说,里面的生姜的苦涩更是衬托出外层的甜美,幸福感骤然倍增。和红茶的搭配也口感绝妙,诺温的手艺在这半年中似乎又有了新的成长。 就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的时候, 「这样不是很好吗?」 诺温喃喃道。 「什么事啊。」 「谏也大人以那种形式跟学校相处,判断出并不是件坏事的就是我。」 「…………」 片刻间,谏也陷入沉默。 莫名的静寂,在房间里沉积。 诺温也默默地坐在旁边,一口两口的把饼干送进口中。时不时地偏起头,是因为味道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所致的吗。小狗米迦勒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来,在人偶的膝盖上蜷起身子。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 既没有任何对话,也不是忽视彼此的存在,一人和一台和一只――度过各自的时间。 这并没让自己感到不快。 (……不对。) 从内心深处,萌生出些微温和的感觉。 这是谏也来到御陵市,第一次体验的心情。 并不是说,跟谁都一样。 只有跟这个人偶在一起时,少年的心跳就会加快。 为什么? 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待在一起,唯独在面对这个人偶时不知为何会无比安心。 白天考虑的变化里,这也能算是其中之一吗。 「……已经半年了吗。」 「是半年。」 嘟哝一声,马上有了回复。 诺温朝这边看过来。 「谏也大人来到这里,我觉醒之后过了半年。」 「这么说来,你以前都在睡觉啊。」 「是的。」 人偶点头。 「如果谏也大人没有来,一定会直到现在还是连接在服务器上进入睡眠。这半年里生活五彩缤纷,是一段有很多第一次的时间。」 「计算机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并不在于那里。」 「嗯?」 「不一样的是、有谏也大人。」 那种事情,人偶居然直言不讳地说。 「有了谏也大人,又有您身边的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能看着那种羁绊。每一种羁绊像波纹一样扩散,构造各种图案,能够看到这些的就是我。……所以,我认为改变并不是件坏事。」 「不是件坏事?」 「是的。」 人偶再一次,以完全相同的点头。 看着那副模样,谏也试问: 「你也、发生变化了吗?」 「唉?」 「如果是以前,不会说那种话吧。虽 然说什么我是第一优先顺位的地方跟以前一样,但是不会对我和周围人的关系提出任何见解。」 「那种事、无法查找记录。」 说着,诺温把撇开视线。 这边亦是顽固的连自己的变化都不愿轻易承认。 但是谏也很清楚。跟刚刚觉醒的半年前比起来,诺温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汪!」 小狗的吠声。 大概,把米迦勒带回来的、诺温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变化的原因之一。 (――那样,当然会发生变化吧。) 谏也暗想。 其实谏也本人也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情。 至少,自己并没有把这个人偶看作人偶。 没有那样对待。 但是, (……『九濑谏也』、吗。) 委托英雄的冒充者的期限也终于过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只有半年。 这些结束了,自己会变成什么呢。 听说会变得自由。会得到充分的金钱和身份,并离开这里。到了那个时候,大概要对这张脸进行整形手术。『九濑谏也』的脸和名字,到时候已经是不需要的东西。 跟这个人偶也要断绝关系。 明明是这样才对。 还是说。 (……明明是这样,所以?) 在这颗心里生根发芽的东西,到时候自己要怎样处理呢。 现在的谏也还不知道。 只顾戴着面具的少年,对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什么的,不可能有机会学习那种方法。所以,除了像这样扪心自问以外,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微微露出苦笑。 因为想到,刚才教授的那些学生们,说不定也在为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抱有相同的苦恼,不由得可笑起来。是谁的冒牌货也好,与〈兽〉的战斗也好,就算排除那些夸张的状况,依然存在着触动自己内心的事情。 若是如此,当一名普通学生的生活方式,是何等烦恼过多的事情啊。 不论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到头来还是烦恼痛苦――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的事实,令谏也莫名地感到可笑起来。 微弱地耸了耸肩。 「……算了,也罢。毕竟是圣诞节啊……」 说着,把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 「您说的是?」 诺温像刚才的少年神父一样反问,谏也对此撇撇嘴说: 「就是你刚才说的话。」 「我、吗?」 「是啊。」 一副嫌麻烦的样子闭上一只眼,谏也这样继续说: 「我是在说,既然你那么想,圣诞节的活动稍微去应酬一下也无所谓。」 诺温略微屏住呼吸。 似乎感到意外,但是确切地露出喜悦撇嘴――就是这种表情。 「……非常感谢。」 人偶露出淡淡地、短暂地微笑。 3 后来的三天左右,就如同暴风雨一样过去。 「快~!把这个搬到对面去~!」 「这样布置是错的!这样下去会放不开的,快去学生会提出申请!」 「当然是选这边的制服卖的更好。你看,大家不都很喜欢女仆装之类的吗!所以增加一些制服的花样嘛!」 「彩排用的麦克风在哪里!?」 「哈――利、路、亚――!」 「让路让路让路!」 「呜哦哦哦哦、休想――――――!」 校园里回荡着喧嚣和大嗓门。 众多的学生们手里拿着物品和传单――努力工作的人、总是弄错的人、有点遗憾的人、吵嘴的人,虽然各自的落差较大,全体学生却是共有着那份热情,仿佛要把冬天的严寒赶走一般。 直到圣诞节的一周时间里,平时里的课堂也变成节假日,学生们的在各个地方一展身手。包括初中到大学的一万人以上的热情交织起来,激荡起众多的旋涡。 那正是热情的漩涡。 在人与人的纠缠中产生,环绕在社会内部的旋涡。 「――唔,那就拜托把那个垂幕挂在教会东侧的外墙上吧。」 谏也也作为其中的一人,提高嗓音说。 根据学生会给他的文件,对有关教会周围的布局,没有把握地进行指挥。 幸好,分配的大多为神学课堂上有面识的学生,比想象中要顺利地进行着。话虽如此,由于工作量庞大,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仅凭谏也手中的文件,轻易超过几十页。 擦拭额头,在冬日里紧张的空气中吐一口白气。 于是。 (转眼间完成了啊。) 钦佩一半、惊讶一半,谏也望着校园的情况。 义卖会的划分、饮食摊子、校舍的垂暮、各种活动中使用的木造舞台等等,在转眼间按部就班地渐渐竣工。 想必是以玻璃为首的各课程学生会的力量太强大了。 谏也也对那股气势瞠目结舌。 通常只有在神学的课堂和学生会的极小一部分接触的学生们,有种窥见了另一面的感觉。 今后将进入社会的,年轻又没区别的能量。 如此的眩目,以至于眼花缭乱。 就在被难以直视的光芒,无意识中笼罩了脸庞时。 「怎么了?brother?谏也。」 有人问道。 谏也回过头,不禁僵直住。 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你也来……参加这个活动?」 「是的。」 在谏也的面前,褐色皮肤的修道士行了一礼。 「受到生学会的协助邀请。我也被任命为副顾问。」 brother?雷胡拉,至始至终面无表情地说。 右耳上戴着黑曜石耳环、跟谏也年龄相仿的修道司祭。 端整的侧脸,还有那种异国风的氛围和沉默寡言的样子互相结合,似乎在一部分学生中相当有人气。时不时,谏也见过以这个修道司祭为中心,学生们聚集起来的场景。 所以,协助这次活动也并不感到稀奇。 只不过。 这回是用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上穿着圣诞节用的圣诞老人装。 「……噗!」 「……怎么了?」 漠然的语气,越发显得不相称。 「那个、你看、为什么噗、那个噗呼、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 「因为他们说想帮忙的话就把这个穿上。」 至始至终,雷胡拉都面无表情。 把周围的人逗开心,本人却冷淡的样子,反倒像个小丑。 跟诺温比较起来,真不知道哪边才是人偶。当然,知道诺温是人偶的,只有包括谏也和玻璃的〈教团〉有关人员,这只不过是谏也随便想象而已。 雷胡拉微微锁起双眉, 「话说回来,brother?谏也最近有见过红衣主教代行吗?」 小声询问道。 「哈?没有,这一周左右没有见面。」 「是吗……」 穿着鲜红的圣诞老人装的少年修道士,轻触自己的下颌。 「这段时间我也没有碰过面。最近又没有〈兽〉出没,虽说没有必需碰面的理由,倒是有点罕见的事态呢。」 「哈啊,诺温也说过那种话……」 装出一副优等生的脸,谏也干咳了一声。 自己和卡洛的关系,直接联系到自 己伪装『九濑谏也』的理由。也许,与兼任异端审问官的这个修道士保持需要之上的关系是该尽量避免的。 「…………」 雷胡拉盯着谏也看了数秒后,轻轻叹息。 总觉得,连这个少年修道士,也有乱了方寸的感觉。 下一瞬间。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褐色少年恶作剧似的微微一笑。 「听说brother?谏也要参加化装派对?」 「咕!?」 仿佛受到物理冲击一般,谏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从哪里听到那种事情!」 「当然是从学生会听说的。玻璃小姐可是干劲十足哟。还亲自设计了几张图案……」 虽然没有露出笑声,雷胡拉捂着嘴角,后背弯了几下。 就如字面的意思,如同奇迹般的光景。 「……怎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别人。」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雷胡拉先生像那样笑。」 谏也勉为其难地回答,雷胡拉用冰冷的目光看过来。 「虽然很抱歉,brother?谏也是不是有以成见看待别人的习性?」 「哈、哈啊……」 「作为断罪衣的使用者行动时,尽可能不让自己动用人情。那是以保险起见。但是,作为修道司祭与信徒接触时,自然要表现出亲切感。」 谏也眨了眨眼。 如此说来这并不希奇。 自己不知道的雷胡拉的另一面。他跟自己不一样并非谎言或欺瞒,只不过另一个雷胡拉的生存方式。就如真正的司祭一样,引导众人、劝说该如何面对神。 这样想来……眼前的这身圣诞老人装仿佛被威严所笼罩,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你是司祭啊。」 「……再说一声虽然很抱歉,您到底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 「啊、不、那个……」 再这样说下去可能会露出马脚,就在这么想时。 「对不起谏也先生!拜托帮一下忙!」 「哇!」 突然,巨大的影子笼罩谏也的脸。 是箱子。 颜色和大小不一的大量箱子,夸张地堆积起来。像山一样杂乱堆放的箱子,让人不禁想起平衡比赛,有惊无险地不断摇晃着。 「请、请问是哪一位……」 「我是铃木!」 仔细一看,在那山一样的箱子对面的是还留有粉刺的幼小的脸。 「被人托付的东西太多,连搬到哪里去都不清楚了!抱歉能不能拜托谏也先生带路呢!」 「哈、哈啊……」 嘣,从箱子和箱子之间垂落下来的清单册子,似乎就是各个箱子的搬运地点。 向雷胡拉的方向瞥了一眼,少年修道士淡淡地说: 「我倒是没关系。刚才的话题,就留到下次仔细地谈谈。」 「抱、抱歉。――那么,铃木同学。走吧。」 「啊,是!」 雷胡拉点头示意,谏也走到铃木面前。 「押忍!刚才跟雷胡拉先生是在谈什么重要的话题吗?」 「不,并不是那样。」 「那就好。」 「啊,注意有个拿着纸箱的人从右边走过来。」 「遵命!」 听了谏也的指示,铃木灵巧地转了个身。 使堆积如山的箱子保持平衡,只避开走来的人一个转身。 毕竟是圣诞节的准备,校园里挤满了形形色色地人和物品,但是铃木仅依靠谏也的带路一一躲过。 应该说不愧是田径部的社员吗,看得出全部箱子的重量非同小可,下半身却稳重如山。如果由谏也来搬动相同质量的东西,大概马上就会被压倒在下面了吧。 侧目投去钦佩的眼光,谏也歪头问: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唉?」 「明明工作很辛苦,铃木同学却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 「哇哈。就是、觉得高兴。」 铃木腼腆地说。 依然抱着货物,那张脸仿佛带着「唉嘿嘿」的象声词一样傻笑着。 「啊,危险!」 慌忙从旁边扶着货物,谏也再次问: 「高兴吗?」 「是的!」 铃木用力点头。 「我喜欢这种节日。因为我爸妈关系非常不好,一直不愿待在家里。但是在这样的节日里就不用马上回家吧。还可以用偶尔给的零用钱买章鱼烧吃。」 还有粉刺的脸上微微渗着苦笑仰头。 「之所以来这个城市,不是因为对圣灵教有兴趣,而是因为这里会准备学生宿舍,可以一个人生活。奖学金之类的明明很宽松,宿舍却很豪华,只要持有信者资格和圣经,再参加神学的课堂就能获得。……啊,在神父大人面前不该说这种话呢。」 「……不会,没关系。」 谏也摇了摇头。 那些是为了给这个城市聚集人口而实施的政策之一。 为了与〈兽〉的战斗――为了发动断罪衣的模仿奇迹,需要一定量的人口和信者。所以,为了聚集圣灵教的信者,教团用尽了一切手段。 铃木也是以那种手段聚集而来的信者之一。 对于这个事实,谏也暗自咬牙。 「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了呢。」 「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没有在意!」 铃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所以,我很高兴能见到会长和谏也先生!真雪学姐虽然是个笨蛋但是很有趣,静佳学长虽然很可怕但是很漂亮。所以非常、非常的高兴,能这样跟大家一起做很多事情!」 铃木爽朗地笑了。 对于激烈而粗率的亲情,谏也感到微微刺痛。 仿佛走错一步,误以为自己也是那一方的人。 就在把那种错觉驱赶到脑后的时候。 「……铃木同学。」 「啊,会长!」 铃木大声叫道。 在学生拥挤的道路前方,伫立着翻动长长的黑发的少女。即使在如此众多的学生之中,犹如一颗宝石一般,她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 「铃木!总算找到啦!」 「哦,连真雪学姐也!」 旁边是抱臂叉着腿的架城真雪。 不仅如此,真雪大步走近铃木,绕过货物抓住他的肩口。 「你啊,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我一直在认真地搬东西啊!而且现在也再搬!看这些!nowhere!」 「不是说你干活!快点把你拿在手中的清单交出来!」 「唉?现在在谏也先生的手里。」 「…………」 这次轮到玻璃转过头。 「谏也哥哥,能交给我吗?」 「呃、嗯。」 从谏也手中恭敬地接过清单,玻璃轻声叹息。 「……果然是这样啊。」 说着,一只手捂住脸。 马上从手中夺过来,真雪也「啊啊啊~」地呻吟着夸张地垂下肩膀。 「果――然!这是明天要送的货物啦!刚才还有人抱怨!还没准备好呢,接二连三地搬来货物!」 「咦、咦咦咦咦咦!?」 「圣诞节的准备,每天都有相应地日程管理啦。你这样提前搬过去,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倏地把手指指过去,真雪宣布道。 「全部重来!把搬过去的收回 来!」 「饶、饶了我吧!会死的!真的会死啊!」 「吵死了闭嘴,不劳者勿食。干蠢活的劳者干脆饿死吧!」 「好、好过分!这就是阶级社会吗!」 「这是现实真理!」 铃木和真雪,宛如龙虎相争。 迸发的是火花呢,还是溅血呢。 无论如何……铃木没有胜算。 「这个……」 望着这幅景象,玻璃带着歉意说: 「有没有给谏也哥哥添麻烦?」 「没有,完全没有。」 微微苦笑之后,谏也眯起眼睛。 「好像很辛苦呢。」 「当上学生会会长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果然跟以往不同。……但是,为了让大家都享受这次活动,我会加油的。」 「是吗。」 说完,谏也乐呵呵地颤动肩膀。 「……谏、谏也哥哥?」 对这罕见的举动,玻璃睁圆了眼睛。 「那个,果然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只是稍微想起以前的事情。」 摇了摇头,谏也大声笑道。 对,不以为然地。 (……雷胡拉那家伙会笑也不足为奇啊。) 捂着嘴角,少年想起刚才的修道士。 现在也正卷入校园内的热情漩涡中。 圣诞节将至,许许多多的人构成的漩涡的强大。 笑声、怒骂声,把这些全部收敛而去的庞大的喜怒哀乐。集起一万人的感情,那份热情不断地膨胀扩大。 一定是受到那份热情的煽动。 对一直愣在那里的玻璃说: 「只是……是啊,今年一定能度过完美的圣诞节。」 就这样,谏也说出了若是以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第二章 圣诞节 ——因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 有一子赐给我们, 政权必担在他的肩头上。(译注:以赛亚书9:6。) 1 御陵市里,最早被开发起来的地方是第一区。 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同样作为行政和经济两方面的中心的那里矗立着众多的高楼大厦。 在市政厅和企业大厦之间穿梭的单轨电车和立体道路,如同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社会的景象一般。由教团和朱鹭头集团共同出资,打造出的不单是日本、在全世界范围也算非常杰出的都市枢纽。 只是。 它的真相,深埋在地下。 称之为未来技术也毫不过分的地下城堡,就建造在那里。 那是当〈兽〉在市内出没时,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进行处理而存在的地下道路和设施。不单是军队的部署,在划分为数十层的构造里同样配备了可考虑范围内最大限度的设备。而这电线杆上设有电磁网、升降口装置了机关炮的宗教都市,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形容呢。 知道它的存在的部分有关人员们,称这个场所为『本部』。 那是只会召集即便在教团内部也算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制定并实施与〈兽〉抗争的对策的要塞。都市网络上流通的数据全都汇集在这个地方,圣室?服务器一纳秒都不曾停歇地监视着御陵市。 所以,那是人类的要塞。 然而, “——这是在干什么。” 谏也皱着眉头,手搭在额头上。 少年视线的前方坐着一位戴眼罩的神父。 跟十分精致的紫檀完全不相符的无比得意的微笑。挂在背后的骷髅海贼旗,即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可以断言那只是这个男人的趣味而已。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这个城市教团方最高负责人。 不,他的笑容跟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信用可言的那张笑脸也好,与神父的身份不相适宜的狮子刺绣眼罩也罢,对此谏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问题在于,放在卡洛头上的物体。 一件很便宜,三角形的闪闪发光的玩具帽子。 上面镶嵌着大量的金色、银色星星图标,正面的『merrychristmas!』甚至还做了灯饰,把天真的味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整个教区长室都笼罩在圣诞节的装饰里,光彩夺目。 “……好久没叫我过来还以为什么事……没想到连你也这样啊。” 谏也皱着脸说道。 原以为对笼罩市内和学园里庆祝圣诞节的欢快气氛来说,只有这个眼罩神父是例外的。 然而,实际却是这副模样。 “连本部的通行道上也布满了装饰品,这样还能正常工作吗。” “哎呀?还遇见其他人了吗?” “还用说吗。来这里的途中,被那些〈矛〉和〈塔〉的队员们左一个谏也大人右一个谏也大人地缠着不放。” 谏也一副疲惫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扮演『九濑谏也』冒充者的重心在于这个本部。 把谏也叫到这个城市来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显示圣战中的英雄『九濑谏也』还健在,以振奋教团的士气。正因为如此,谏也在这个本部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但是只有这次,那份心思也变成了没有多大意义的行为。 “又是你的馊主意吗?” “不不,这其实是〈塔〉的提议哦。你也知道,他们从夏天起就一直持续着做不完的情报操作,因此提议为了跟市民增进感情,这次圣诞节就办得华丽一些。” “不必连教团本部也那么做吧!?” “看你这话说的。先让我们的心情为圣诞节高涨起来,才能传递给市民不是吗?” 卡洛一本正经地如此辩解道。 “…………” 谏也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也罢,你本来就是那种人吧。” 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歪了歪嘴。 “唔唔。包含各种含意的说法呢。” “只会用那种说话方式的是你才对吧。” “这还真是过分。” 卡洛做作地摆出一副怯懦的表情,随后突然抬起头, “话说谏也……” “什么事啊。” 对于眯起眼睛的少年,卡洛用平时里闲聊的语气,如此讯问道: “是关于……城市的事情。” “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呆然眨了眨眼睛。 没有印象的城市名字。 “……啊,什么来着?“ “喂,糊涂了吗你。“ “啊,没有没有,突然记不起来什么事了。比起这个,学校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对这次的提问,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虽然说不上是异常情况,雷胡拉竟然打扮成圣诞老人了。那个家伙在学校居然会摆出普通神父的表情呢……” “是啊。从本质上来讲,那个才是真正的他。要说哪边才算不正常,应该是在这个总部活动的时候的他吧。” 常规的圣灵教和总部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 从圣灵教的一般印象来说,像谏也和雷胡拉一样的少年能成为祭司这种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然而,在特别指定教区和其它地区,教团构造本身就发生了变化。 一种神秘主义的、称之为秘密结社也不过分的构造。 举例来说,就如同原本应该叫神父(father)的司祭名,被统称为兄弟(brother),也算是那种变化的表露吧。或许是因为比起位阶和职位,能够提升与〈兽〉战斗时的同伴意识吧。 “对于雷胡拉来说,对〈兽〉的感情,多少有些复杂也说不定呢。” “……或许吧。” 谏也给予模棱两可的回答。 以前听说过,雷胡拉成为断罪衣使用者的理由。 曾是〈兽〉的信者的父母,想要把还是孩子的雷胡拉当作祭品献上去。 紧要关头获救的雷胡拉,除了加入圣灵教别无选择。面对〈兽〉时的严苛和作为普通修道士时的柔和,也是这种情况下的必然产物。 “那个家伙似乎也想见你一面呢。” “他的事就推到后面处理吧。” 对这个答复,谏也刁难似地扬起眉毛。 “是不是差不多快完蛋了?那家伙好像在到处搜罗证据呢。” “嘛,那些总会有办法的。” 在闪烁的帽子下面,卡洛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对于这个男人的阴谋诡计,事到如今去推敲也是多此一举。就算雷胡拉再怎么细密地调查,也不会轻易地抓到把柄。 “圣诞节我也会去的,请务必做一些让人愉快的准备。” “把最后的甜头留给你这种事,谁会做啊。” “最喜欢那种事情了。” “哼。” 随着嗤鼻声,谏也转身。 这时,背后传来留住脚步的声音, “谏也,” “什么事啊。” “现在,快乐吗。” 这个问题,谏也没能马上回答。 只是,把脚步停住几秒, “……算是,不差吧。” 关门之前,这样轻声回应了一句。 登上山丘,可以看见城市的夜景。仿如月牙的御陵市如同倒映星空的镜子,许许多多的人们的梦想和生活使得不停变幻、闪烁着。 这么晚才回家,是因为教团本部团员的挽留。对英雄『九濑谏也』深信不疑的他们,在少年丧失了记忆——这一设定——被告知了的情况下,仍然动不动就缠着他说话或聚餐。 话虽如此,那种展开谏也也早已习惯了。引用圣经和典故,说一些说教式的话来应对早已成为了这几个月的日常。 (唉……) 一边走在坡道上,一边无奈地叹气。 对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的自己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或许是因为参与了圣诞节准备的关系,与自己亲密接触的团员比平常还要多。通常只会远远围观的人如今也会出乎预料地靠近,结果陷入了跟数十人一同交谈的状况。老实说,因为心里想着随时会有可能原形毕露,所以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 拜此所赐微微感到疲倦,同时——谏也,觉得心情并不坏。 因为体会到了所谓英雄其存在本身就具备着相应的意义这件事。 与〈兽〉的敌对,太过于令人绝望。每一只都夸示着强大的能力,这边却只能进行防守战,就连什么时候会遭到〈兽〉的袭击都无法推测。 为了不在那种战斗中屈服,就算是只伪装和幻想,现在的少年也总算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英雄的存在。 (……赞同那个死眼罩,也让人火大啊。) 轻轻咋舌。 ——既然如此。 自己来这里,是有意义的吗。 扮演冒牌货,也多少有点意义的吗。 “……” 得不出答案。 英雄也好幻想也好,尽管可以认为那都是十分有价值的,但是这种想法并不能用来肯定自己。直到最终,这都不能成为可以证明并非『九濑谏也』的少年、证明自己的材料。 还是说…… (……无论怎样,还有半年。) 至少在期限内当冒牌货也不错,少年现在产生了这种想法。半年以后的事……半年以后再说。 就在一边陷入思考,一边走到自宅附近的时候, “……唔?” 不由得发出声。 窗户突然亮起了电灯。 心里怀着疑问的谏也打开玄关的门,一道人影以飞快的气势冲过来。 “谏、谏也大人!” “怎么,你一直在等着吗?” 之所以会觉得意外,是因为通常自己回来晚时,诺温大多都是正连接着地下圣堂的服务器进行自我诊断。 虽然作为非人类的人偶,诺温睡眠时间只有普通人的一半都不到,但是机械部分的维护却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次数。 “话说,为什么你还穿着围裙?” “啊、这是……” 似乎在找适当的说词,诺温的手在洁白的围裙前不自然地晃动。 看着这副样子, “嗯?” 谏也嗅了嗅鼻子。 “这气味好好闻啊。” “那个、这是、所以说——啊、等一下!请不要先进屋!” 没等诺温说完,少年就擅自走进家里来到二楼客厅,视线朝隔壁的厨房移过去。 那里有一幢可爱的小房子。 是房子状的点心。 橡木门的材料是棕色的巧克力,构成墙壁的砖瓦则是整齐累积的棒状曲奇饼干。用透明度高的糖果的作成窗玻璃,那里面甚至还能窥见生面饼和棉花糖做成的床和暖炉。 精致而又细密,同时又不失作为点心让人流口水的外观,谏也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个,全部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是、是的……好像是、叫作姜饼屋的。还没有完成……那个、本来是想再做一点,在谏也大人回来之前收起来的。” “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因、因为,还在练习阶段!” 好像忍不住了一般,人偶抬起头来。 “练习?” 谏也不知所云地一问,诺温仿佛说漏了嘴似的呆住。 “那是啥?” “那、那那那那个……听说圣诞节需要做特别的食物……而且学园祭上似乎可以开一家我自己的店……想趁现在预先练习一下。” “店?诺温来卖?” “是、是的。雷胡拉大人说也会过来帮忙……想把这个姜饼屋作为招揽客人的商品。” 如同胆小的兔子一样,银发人偶点头道。 (雷胡拉来帮忙……) 谏也不禁感到钦佩。 回想起来,看到诺温练习做料理,这还是第一次。 本以为作为人工制造的人偶会烹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许是在谏也不知道的地方像现在这样积累过经验吗。虽然为了引人注目能想到点心做的小屋也令他感到意外,但是这确实能吸引客人的眼球。 凝视了一会儿, “看起来很好吃嘛。” 随口这样说了一句,却招来巨大反应。 “是真的吗!” 诺温的脸上放出光彩。 是表里如一,自然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 (…………) 对此,谏也吃了一惊。 换作以前的诺温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如果是跟谏也刚见面时的她,毫无反应——虽说没到这种程度,至少也不会把喜悦之心表现出来。 “……这么说来,” 谏也歪着头说, “你以前不是说,开餐厅有问题吗。” “啊,那是……” “就是半年前。” 半年前。 也就是刚碰面的时候,对带便当到学校的诺温,谏也半开玩笑地说—— ——你干脆当个厨师如何啊。不论在哪里开餐厅肯定都是客人络绎不绝。 对此,诺温如是回答。 ——如果是谏也大人的吩咐也可以那样做,但实际上有一件大问题。 “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难道是不能量产之类的问题?” “不是的,那个!” 说着,诺温又把头垂下去。 尽管看不到脸,可那双耳朵直到耳根都是通红的。 “不是那种理由……那个……当初我想的是……我做的料理……只是为了谏、谏也大人。当、当然,现在也是……有那种想法。” 越说越红,以至于就要消失了一样。 作为机械人偶,明明可以自己调解体温——想必是认真到连这种事情也忘记了吧。 谏也猜测变成这样的原因, (是因为渐渐跟周围的人拉近距离的关系吗……) 变化。 那是最近几天反复考虑过多次,自己和周围的人——度过的时间。 “……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少年挠着头说。 有一股寂寞的感觉占据内心,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你不是也说过吗。跟别人拉近关系、发生变化,并不是什么坏事。” “啊、啊、啊、不是的!” “什么意思。” 少年困惑地皱起眉头,诺温一副拼死的样子接着说, “那个……那个、以前、做料理是……非常、特别的事情。” “哦、哦哦。” 点着头回复的谏也,声音有些沙哑。 是因为少女的态度太过认真。 过度的紧张,就连对方的内心也会受到感染一般,使少年的声音也变了。 “当时做饭是第一次……做给别人吃也是第一次……全部都是第一次……所以一切都那么的特别……” 一字一句地,戴着围裙的人偶说。 既不是雄辩,也并非包含了丰富的感情。 但是。 这对人偶而言,是竭尽全力说出来的话。 把这半年来培养的感情,非常笨拙地传达给对方,如同小鸟啼叫一般的话语。 “但是,现在……” 人偶说道。 在洁白的围裙前握紧拳头。 “现在……即使为很多人做点心……那个、我为谏也大人所做的……依然是最特别的……这这、这样想的就是我。” 努力断言道。 “…………” 谏也屏住呼吸。 诺温接下来也什么都说不出。 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两个人连只手指头都没有动。 持续了许久的情景,被突然响起的音乐打断。 圣诞的节奏。 谏也用来报时用的播放器,突然放起欢快的圣诞歌。 以此为契机,两个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这、这样啊。” “是、是的。” 相互之间轻轻点头。 总觉得不能看对方的脸。 难为情的感觉无比强烈,感觉如果那样做了的话,恐怕心脏会立即停止跳动。 咳哼,谏也干咳了一声,指着点心做的小屋, “那就……如果完成了,这家伙就由我来吃了?” “是……” 再次首肯之后,诺温垂下头。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脸,却仍明白人偶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那满脸笑的表情,非常的害羞,同时又非常的开心。 2 接下来的学园祭准备,进展快得惊人。 御陵学院的校内几乎每过一个小时都有新的变化。就像建造即兴娱乐场所一样,接二连三地多出摊位和咖啡厅、鬼屋。 自制门钉钉子的声音叮当作响,刚刚印刷出来的大量海报也逐一贴了上去。 一秒钟也不想浪费一般,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就连冬天的阳光和风也仿佛在支援他们。 ——打扮成怪物和吸血鬼的大学生们。 ——同班戴着同一种花纹的臂章,开完准备会议之后发出吼声的高中生们。 ——欢笑声就连冬天的寒风也能赶跑的小学生们。 ——来回忙碌于学生指挥,熟悉的中等部学生会成员们。 他们无一不是在努力奔波的。 谏也、诺温和雷胡拉也不例外。 帮学生的忙,送慰劳点心——期间还混杂着谏也因看到被带上胡子和夹鼻眼镜的圣诞老人装雷胡拉而喷笑出来的光景。 那气势,就好像时间硬是被推移过去一样。 总之,仿佛欢闹才是唯一准则一般,时间在转眼间逝去。 ? 二十四日早晨,极其理所当然的开始了。 ? 刺骨的冷空气。 最近一周都可以称作是暖冬的天气,似乎终于自觉不符合圣诞节前一天的氛围而换了一个姿态一般。 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过它的周围仍覆盖着淡淡的云雾。 照这样来看,白天就有可能迎来白色圣诞节。 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戴手套和围帽的学生吐着白气、带着莫名的慌张感穿过校门。尽管每个学生都外貌不同,喜不自禁的表情却是共有的。大概这是只有这两天才有效的魔法吧。 圣诞节。 应该得到祝福的,非日常时间段。 不管是校舍还是设施,都被镀成金灿灿的钟和银缎子所装饰着。昨天放学之后过了很久,才总算在所有校舍内摆好摊位和完成装饰。 然后,如今聚集了格外多的学生的地方,就是搭在离那些学舍大致相等距离的、教会外庭附近的舞台。 “——那么,接下来由中等部学生会会长?朱鹭头玻璃同学——” “是。” 校长和其它学生的讲话结束之后,最后由玻璃走到台上。 有些学生打开校舍的窗户,有些学生手里握着纸盒饮料,有些学生则是认真地聚集在舞台周围,一同望着台上。因为校风比较随意而本来有些嘈杂的学生们,却在玻璃登上舞台的瞬间沉着下来。 因为,对方是这个少女。 朱鹭头玻璃。 (……真厉害啊。) 在舞台旁边,跟教员们站在一起的谏也看着这些。 果然,这个少女与在众人面前高雅地挺起胸膛的样子十分相称,称之为天生就是贵族相也不为过吧。 以尊贵的“存在方式”,领导他人之人。 跟作为英雄的冒牌货,一直欺骗周围的自己大相径庭。 (……那是当然的。) 不禁露出苦笑。 身为冒牌货的自己,怎么可能比得上真实的存在呢,反倒是会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冒牌货做久了,就会萌生出那种想法吗? 这时——移开了视线。 因为发现有几个女学生在向自己招手。 谏也轻轻点头示意,少女们尖叫着互相间轻轻击掌。 (什么情况?) 不明所以地歪着头的时候,从身边传来了别的声音, “谏也大人,我认为他人讲话的时候自己却跟学生们进行交流是不应当的行为。” “啊,报歉。” 以优等生的表情老实道歉的同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诺温的表情好像闹别扭一样。 不。 (那种事,对人偶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就这样自问自答的时候, “谏也大人,还没发觉自己多么有人气。” 诺温轻声叹息。 “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当然,您作为『九濑谏也』在教团有着极大的人望,但是,谏也大人在这个学院也是非常有人气的。对这些有所自觉之后再进行授课才会有更好的结果,我是这么判断的。” “…………” 这句话太过感到意外,少年不禁睁圆了眼睛。 (我?在这里……有人气?) 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奉九濑谏也为圣战英雄的教团还算说得过去,但只知道大肆宣扬半调子知识的校园里? 如果是卡洛的话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形迹可疑,但他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父,而且说来其实很会替人着想。雷胡拉同样也是时而在学校露面,跟学生们一起有说有笑。 可是,自己呢? 正在谏也困惑地眨眼睛时,玻璃从台上朝自己转过来。 “——那么,有请御陵学院附属教会的九濑谏也神父也来讲句话。” “哈?” 这是事先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所以不由得发出叫声。 少年僵住,呆呆地望着台上。 “请、请等一下。怎么回事?” “因为,您帮了不少忙嘛。谏也神父来说一句的话,相信大家也会非常高兴。” 少年神父的辩驳也成枉然,玻璃微笑着伸过麦克风来。 随后,学生会的铃木和真雪也以绝佳配合绕到谏也身后。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才能发挥出心息相通的合作。 “快快!” “拜托了,谏也先生!” “呃、等、等一下……” 尽管想抵抗,但以少年一人之力比不过两个人,最后从台阶推到舞台上。 ——那一瞬间。 一股热气朝少年扑面而来。 透过圣职衣,直接炙烤身体中心的猛烈热量。几千人的视线和兴趣交织起来,强烈又粗暴的压力,是跟平时神学课的懒惰视线完全无法比拟的矢量数。 被那阵漩涡险些被夺走意识, “请,谏也神父。” “——啊。啊、那个……” 握住伸过来的麦克风,轻咳一声。 为了保持『九濑谏也』的面具,用意志力封住焦躁感。 深呼吸。 等到镇定下来才发现,那股热量并没有让人不快。 握住麦克风, “我是管理教会的九濑谏也。” 说了一句之后,轻松了很多——同时也加倍地紧张起来。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却也只能拼命地搜罗能在人前说的话。仿佛说错一句话就会破绽百出一般提心吊胆的感觉,就好像走在钢丝上的小丑。 “虽然只有微薄之力,我也有幸参与了圣诞节的前期工作,对后面的教会附近——义捐自由市场和sister·诺温的点心屋的筹备。这种活动虽然是第一次参加,但看到大家的活力和干劲,我感到非常高兴。” 想到什么说什么。 有几次险些语塞,又用别的话继续接下去。明明需要说的话不多,跟往常的神学说教相比差不了多少,却不可思议地感到焦急。 但同时——感觉到一丝快乐。 “谢谢大家。我也相信,这两天将会成为最棒的日子。” 多么肉麻的,作为『九濑谏也』的台词。 如果是平时,一定会起鸡皮疙瘩吧。 想必会对不符合自己的说词和行动感到如齿轮不能啮合的异样感和内心的不平,事后也会被难以忍受的心情所缠绕。 但是,今天。 只有今天——谏也感到了一丝快乐。 尽管是个冒牌货,却只有这一刻可以挺胸做『九濑谏也』。 “谢谢。谏也神父。” 玻璃再次轻轻行了一礼。 对少年的讲话,少女以可爱的笑脸庆祝。 “那么,我宣布御陵学院·圣诞节,正式开始!” 响起一阵欢呼声。 玩具摔炮接连响起,四处都在放烟火。心急的学生则马上跑去摊位,在学生们的波浪之中制造出新的波纹。 谏也一边看着这些,一边从舞台走下来,闭上眼睛。 “哈啊……” 离开适当距离的地方后叹了一口气。 不由得揉肩膀周围的时候,从背后传来声音, “押忍!辛苦您了!” “不错哦!跟谏也先生在一起莞尔一笑的会长也顺利拍下来了!” “你们啊……” 皱眉朝铃木转过去。 从田径部部员坚实的肩头探出真雪如猫的面庞和一台简单易用的数码相机。就如刚才所说,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才配合默契。 “两位,还有别的工作吧?” 这时又有别的声音加入进来。 从两人身旁出现的是刚刚结束宣布的玻璃。 “呜哇!” “会长,好快!” “铃木君需要检查送到学生会来的申请书,真雪还要对中等部的摊位做各种调整,还有工夫在这里闲聊吗?” ““是、是!”” 两个人立即跑去了场地对面。 目送他们之后,玻璃郑重地低头说: “谢……谢谢,谏也哥哥。” “不会不会,虽然非常紧张,但心情不差哦。” 连忙挥手。 实际上,确实有充实感。虽然头和指尖现在还残留着轻微的麻木感,但是总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在那舒畅的背面,也感觉到淡淡地罪恶感……可绝对不是不能忍受的。 “比……比起这个,谏也哥哥。” 玻璃的语调有些语无伦次,垂下视线。 “有什么事吗。” “那个、刚才的宣言结束后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可以休息……” “啊啊,当然休息也是必要的。就算不是这样,玻璃工作也太辛苦了。” “啊、是、是的。谢谢。那个、所以……可以的话……请跟我……” “跟玻璃?” 他不知道,少女想说什么。 突然,圣职衣的口袋里,有什么在震动。 “——啊,报歉。” 向玻璃道歉之后,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手机。 按下接听键刚贴到耳边,少年的表情就立刻发生变化。 “谏也哥哥?” “没什么。有点要紧的事情。对不起,事后再听你说可以吗?” “啊……是。” 手轻拍在有些遗憾的玻璃肩膀上,谏也走出拥挤不堪的学生之间。 途中碰见诺温和雷胡拉, “brother·谏也?” “谏也大人。” “咦?雷胡拉和诺温,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个……现在打算跟雷胡拉大人一起开张,我想先给谏也大人品尝一下。” “就如所见,用大盘子端过来了。” 圣诞装的雷胡拉用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伸出把饼干漂亮的排成圆形的盘子。 “这样啊。” 谏也也微微一笑。 从盘子里只拿起一个饼干放进嘴里,用前牙咬了一口,香浓的味道也随之传来。 “好吃。” “太好了。” 谏也对小小的嘴唇缓和起来的诺温点点头。 “事后,我一定会再去吃的。” 少年的笑容,非常的温和。 比平时还要无比温和的笑容——其中的缘由,谁也没有发现。 3 保持着微笑缓缓走出校门之后,谏也马上跑了起来。 以最快速度。 脸上已经失去表情,路上不停地吐着白气。 进入拱廊时,响起欢快的圣诞歌。 走在街上的所有人都一脸幸福的样子——偶尔也能碰到看似不怎么幸福的人,不过就连他们也在看到欢快的圣诞节景象之后露出苦笑。 要说能让谏也产生共鸣的是哪边,应该是后者,但是至少不讨厌这幅光景。 现在连那种事情也无法进入意识的范畴。 “……哈、哈啊!” 上气不接下气。 奔跑。 前往的目的地,是刚才手机里被告知的场所。 为什么听从,连少年也无法说明。 从那个令人恐惧的对手打来的电话,为什么没有向教团和诺温报告,一个人追过来的理由。 (……可恶!) 咬一咬牙,朝指定的地下通道跑下去。 ,只有人影完全消失了。 陈列窗和店内的电灯都亮着,使得这里更加阴深。 “——————呃!” 视界里确认到某个事物之后,谏也瞪大了眼睛。 极其平凡的,在御陵市内拥有多家支店的西餐店。 头朝某一角转过去。 “你、是……” 少年的嘴唇绷紧。 不。 少年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眼前的光景就是如此难以至信,却又无比真实。 悠然坐在那里,身穿漆黑礼服般、与谏也有着相似风格的圣职衣的男人。 然而有一只手上却握着足有两米的巨大『棍棒』,与圣职衣完全不相称。 “总算见到啦。” 说着,那个家伙拿起『棍棒』。 谏也知道。 不可能忘记。 怎么可能会忘记。 独一无二,与『九濑谏也』齐名的另一个英雄。 只有一个,看穿了谏也伪装的对手。 “喂喂,怎么了啊。说点感想怎么样?虽说你是个冒牌货,但姑且也算是有不错的交情吧?再怎么说也是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关系。” 卷曲的黑发,在冷风下摆动。 在开玩笑的氛围中,只有那双眼瞳寄宿着异样的光芒。难以想象是神父——作为圣职者是绝对不可寄宿的光芒。 第三章 震怒之日 ——震怒之日,终末之时, 全如大卫与希维拉之预言, 天地万物,化作灰烬。(译注:出自安魂曲《震怒之日》的歌词。) 1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 不论是在哪里只要有学生聚集都很嘈杂,但是这次比较特别。 仿佛在说,冬天的寒冷犹如虚幻一般。 从正门进来有个喷水池,正在把饮料瓶、罐子和水桶扔来扔去的是,表演着精湛杂耍的大学生小丑们。 校舍旁边的舞台上叹惜下跪的是,高等部志愿表演的救世主诞生剧。还有在校舍内开展的执事咖啡店和鬼屋,以及走廊四处散布着每隔一个小时更新的文化祭新闻。 总之,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现在正是节日里的狂欢氛围。 就像教会学校常有的那样,活动收益中的利益将作为慈善经费来使用。这似乎也有助于活跃气氛,摊位和跳蚤市场也非常繁盛。 其中,排队人数最多的店铺显而易见。 “这真是……” “好、好厉害。” 诺温摊位的人气高到,令雷胡拉和玻璃目瞪口呆。 玻璃特意过来帮忙,似乎是因为计划落空而不知道怎么打发休息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排成长蛇的队列只会对周围带来大麻烦吧。 是奶油的香甜气味引来的吗。 还是说,时而在学校内传闻sister·诺温的点心评价太好所至,来访的学生和家长络绎不绝。接二连三地递给饼干和通心面,就连帮忙的玻璃和雷胡拉也要在这严冬擦额头上的汗。 又有几个学生和家长请求把展示的姜饼屋卖给他们,但是只有这个诺温坚决回绝。 诺温以已经有预约为由低头致歉,热情请求的家长们也无奈地耸了耸肩,代之追加最初订的饼干。 因此,转眼间上午的份已经卖完。 给还在排着人分发排队号之后,终于能喘口气。 “……忙得晕头转向。” 玻璃“扑通”,坐在椅子上。 “那个,真是报歉。占用玻璃大人这么多时间。” “不,没关系。是我自己说要帮忙的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对诺温摇了摇头,少女朝直到刚才还排队的地方看去。 旁边不远处摆着三明治和杂样煎菜饼的店铺,番茄酱和调味汁浓浓的气味,已经覆盖了饼干的香甜气味。 但是。 刚才确实就在那里。 玻璃的目光,仿佛正在再现那副过去的光景。 非常专心,飘渺的色彩,寄宿在那双眼瞳。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对抗〈兽〉的组织干部——就好像在没有人的公园里,独自一人望着攀登架的小孩子的视线。 又似憧憬的眼光。 嘀咕一句, “毕竟是那么好吃嘛,诺温的点心。” 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玻璃用手触摸形状姣好的嘴唇。 “……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教教我?” “我教,玻璃大人吗?” 诺温眨巴眼睛,看着少女。 这样的请求,人偶完全没有想过。 “是的。彼此都有时间的时候,不可以吗?” “啊,不会。只要谏也大人不在乎……” “太好了!” 玻璃拍手道。 “既然如此,下次我问问谏也哥哥。对了,那个,以前就想问来着。” “什、什么事?” “谏也哥哥……跟诺温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 “总觉得……跟诺温在一起时,谏也哥哥好像特别的轻松。” “不是、那个……” 那是因为,隐藏着自己的冒牌身份。当然不能这样说。 朱鹭头玻璃正是,最需要隐藏谏也身份的对手。 “谏也哥哥已经回来半年了。” 玻璃说。 “因为记忆丢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谏也哥哥果然还是无可争辩的谏也哥哥……但是,有时候总觉得在隐瞒着什么。” 在挂上布帘的摊位后面,玻璃直言不讳地问诺温。 “请告诉我。对诺温而言,谏也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 “…………” 两个人直视对方。 少女的质问是那么真挚,实在不是让人轻易答复的氛围。 正因为如此,诺温陷入沉默。 因为骗人是谏也的职责,并不是自己的机能。 当然,地下圣堂的服务器里也保存着诈术和交涉术的教材,但是活用那么知识的手段,诺温完全没有具备。 “那个……谏也大人是……” 想说点什么,又在喉咙处哽住。 【插图】 数百、数千个词句在数据库上闪烁,但没有一句表现是贴切的。表达自己现在所怀有的模糊心情,总觉得哪里不充分。 一次又一次想要表达出来,却又以相同的次数试行失败。 就好像比起经历相似过程达到模仿奇迹,还不如这句表达困难一样。 “谏也大人、是……” 嘟哝过后,诺温又支吾着。 对重复那句的人偶, “……是无法用一句话来形容的人吗。” 玻璃擅自理解了一般,微微苦笑。 “玻、玻璃大人?” “既然这样,不用勉强说出来也行哦。” 玻璃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谏也哥哥对诺温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人。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咦、咦、咦?”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诺温眨巴眼睛不知所措。 “要不是这样,就不会那么烦恼了。只有在说谏也哥哥的事情时,诺温的表情真的很温柔。自己没有察觉吗?” “————唔!” 玻璃的指点,戳到了诺温的软肋。 传感器在诉诸,体温突然上升。 从脸颊直到耳朵下面的毛细血管,血液的流入多到异常。心脏的跳动频率增加到数倍,完全不能控制这种异常。装载在体内的各种控制系统,这次完全无能为力。 像小松鼠一样双手捂着口,盯着一动不动的诺温, “……但是,我不会认输的。” 像闹别扭一样,玻璃嘟哝道。 “……哈?” “没什么。——啊,对了。想起一件事。诺温也一起参加化装晚会吧?” “玻、玻璃大人!?” 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自己是个人偶,是谏也的剑和盾。现在却让她打扮,甚至还化装什么的实在不能想象。 “是的,作为教我做点心的谢礼,准备衣裳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要我说的话——唔,比方说旗袍,应该跟漂亮的银发很相称。而且诺温的身材和体型都这么好。” 用极其天真的语气,说着这些。 总觉得跟印象中的这个对手言行举止相差甚远,越发使诺温陷入混乱。 ——或许是。 这才是玻璃的真实面貌吗。 诺温跟这位少女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很少,难道这才是玻璃本来的样子吗。 “请等一下。我、我怎么能参加化装晚会——” 就在诺温要说的时候,褐色和鲜红的人影出现在摊位后方。 圣诞装的雷胡拉,从教会端来新的盘子。 店里的盘子将纸制和陶器分开使用,但是其中的陶器由雷胡拉帮忙洗涤。再过二十分钟诺温就要回到教会厨房,烤制下午卖的饼干。 “你看,洗得干净吗?” “啊——是、是的。” 确认过没有任何污点、认真洗净的盘子之后,诺温点头回答。 总觉得,触摸盘子的手很不自在。 做梦般,回味之前的交谈时, “——啊,对了。” 玻璃转过身,问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先生要不也来参加化装晚会吧?” “我吗?” 晃动着黑玉耳环,绷着脸的雷胡拉指着圣诞装说: “穿着这身圣诞装吗?” “非常适合您嘛。” 玻璃哧哧地笑,雷胡拉表情没有变化——却总觉得散发出困惑的氛围——再一次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现在,只是把圣诞装披在身上而已,并没有戴上夹鼻眼镜和帽子。 尽管如此,想到平时认真严肃的这位修道祭司,引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趣,而现在另一种面貌更加强烈。 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顾的,那种氛围。 只有这个少女,对少年修道士来说也是无法用通常手段对待的对手。不单是因为重要人物,散发出的气质对他而言就像是不明飞行物体,让人难以理解的棘手人物。 投去锐利而不带感情的眼光。 “您总说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但是,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雷胡拉先生会做完自己的事情,早早离开这里吧。我觉得就算多制造一些互相交流的机会也不会受到惩罚的。” “神是不会给予我们处罚的。只是给予试练而已。” 雷胡拉一边坦白自己的信仰,一边冷淡地摇头。 然后, “…………” 诺温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对话。 让人意外的组合。 然而奇妙的是,还有一种融洽的感觉。 长时间错开的齿轮重新咬合一般的那种感觉。 (要是早一些……这样就好了呢。) 心不在焉地想。 至今为止,他们的关系几乎都是分散开的。 以谏也为中心,就像刺猬一样互相牵制的情况更多。但是,像这样各自多接触一下或许会更好。 不。 (就现从现在……) 应该,也不晚吧。 从现在开始,应该不会太晚了吧。 “那个……” 从诺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可以的话,刚才说的化装晚会,能让我也提供一些点心吗?” 得到的反应,更具戏剧性。 “……唉?” “……哈?” 两个人,仿佛看到着实罕见的事物一般转过来。 “……啊、那个、果然还是会添麻烦吧。” “不、不是的。只是……没想到诺温会说那种话。” 玻璃连忙挥了挥双手。 “不过,这样也好呢。这么难得的机会,雷胡拉先生也来展示一下擅长的技艺怎么样?” “反正我不擅长那种俗事。” 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胸口握着十字架别开视线。 总是一副漠视一切的他,现在却有种害羞似的,连诺温都觉得好笑。 所以,扑哧一笑,又让又个人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奇迹一般,互相望了望对方。 然后,轻轻地喷笑出来。 就像三个人身上都施了魔法一样,是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时间。 明明是个严冬天气,突然觉得温暖起来,仿佛只有那里是特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玻璃看了一眼学校的钟表, “……啊,都这个时间了,” 然后,接着说: “对不起。我去处理一下学生会的事情。马上回来。” “啊,是。” 点头之后,诺温目送少女的背影。 被吞没在学生群里,等到完全看不见那个身影之后,雷胡拉重新开口。 “——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是,请讲。” 雷胡拉直直地盯着转过身的诺温。 黑色眼瞳上映照着银发人偶,少年修道士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会拘泥于『九濑谏也』?” “拘泥?” 诺温不可思议似的歪着头。 “将谏也大人放在第一优先顺位的就是我。比起任何事情优先照料谏也大人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作为谏也大人的剑和盾行动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就是我。” 像往常一样,断言道。 那句话里没有任何迷茫和踌躇。 但是。 “真的吗?” 雷胡拉再次问道。 换作是以前,毫不犹豫地再次回答才对。不论讯问多少次机能和说明书,一字不差的回答同一句话才是第九祭器诺温的必然言行。 然而这次,诺温支吾着。 妨碍言语的是,思考回路上产生的噪音。 要形容出来的话,那是—— “真的只有那个理由吗?你保护那个少年。” “…………” 诺温无法回答。 看到她这副样子,雷胡拉接着又说。 “报歉。问了奇怪的事情。” 尽管对这个修道司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果然还是听不出歉意。 闭上,眼睑。 “真是不可思议。从第九祭器的定义上来说,你不应该有所变化才对。” 雷胡拉的言语,仿佛渗进冬天的空气里。 “可是,跟刚来到御陵市时比起来,你已经判若两人了。那是因为我眼拙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重要原因。” “……不明白。” 诺温没自信似地缩着肩膀低声说。 听了这个回答雷胡拉的表情轻微的动摇,然后想说什么的时候——少年修道士从圣职衣的胸口取出手机。 似乎收到了什么联络。 “雷胡拉大人?” “没什么,教团支部有事联络我。帮忙就托付给学生会,请不要担心。也向玻璃同学问好。” “啊,是。明白了。” 行了一礼之后,雷胡拉毫不犹豫地消失在学生们的人潮里。 诺温也为了准备下午的点心,在摊子前挂上『离开』的牌子之后,转身去往教堂。 途中,莫名的感到忐忑不安。 为什么呢。 现在,这一瞬间仿佛再也不会到来——对这个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刻的诺温却格外强烈的感受到。 那份念想不禁漏出口。 “谏也大人……” 用异于往常的悲伤语气,人偶唤出那个名字。 天空飘起白色的虚幻碎片——纯白的雪花,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2 “壬生……苍马……” 嘶哑的声音,落在地下街沉淀的空气中。 面向对方,谏也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了教团的监视。 更何况,如果是这个男人,这点程度并不奇怪。 跟曾经的『九濑谏也』一样,所属于教团中枢的男人。 背叛人类,倒戈于〈兽〉方的断罪衣使用者。如果是他,教团的手段,还有相应的对策都了如指掌吧。 (……可恶。) 讨厌的汗水,流过脸颊。 但是不能拭掉。仿佛移开视线,其间心脏就会被刺穿的想法一闪而过。即使是错觉,决不是可以无视的预感。 用生硬的声音问。 “……为什么,你还活着。” “怎么说呢,有很多内幕嘛。老实说,预定计划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的,你可以为自己感到自豪。作为冒牌货也算是充分的成果了。” 翘起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苍马回答。 是跟卡洛一样不揭露底牌,韬晦的表情。 视线盯着那个表情,戴上『九濑谏也』的面具。 “冒牌货是什么意思呢?” “算啦,别来这套了。” 好笑似的,苍马颤动肩膀。 摸着下巴的邋遢胡子,仍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拿起水筒。不是咖啡厅用的马克杯,而是装着白兰地或是其它什么的酒瓶。 “你的真相我会保密的。也没打算拿它当什么把柄。还有,附近这一带的监视器已经无效化,也不会有人靠近这里。……所以,在这里说出来也没什么吧?” “…………” 谏也保持沉默。 对少年的这副样子,苍马好像衡量一样端详了一会儿,这么问道: “你,名字是?” “…………” 对话倏地中断。 只有膨涨起来的杀意,在谏也和苍马之间抗衡。 响起“咔嚓”的声音。 双方都知道,这是断罪衣的声音。 响应使用者的斗志,断罪衣正要展开。寄宿着模仿奇迹的圣灵机关,是通过汲取使用者的意志,半自动的产生反应的。 根据情况即便行使模仿奇迹也不在乎——两个人对峙的正是这种意志。 “……呵,现在可以一个人展开断罪衣了?” 苍马舔着嘴唇说。 表情始终游刃有余,但是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松懈。 而实际上,这个男人的恐怖之处就在于那种警惕性。不光是单纯的强大和能力,行动和思想的各个角落都没有任何疏忽。意识与意识之间没有断绝,任何一瞬间都可以全力以赴的恐怖。 那种恐怖,少年亲身体会过。 (……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 揣摩有多少胜算。 跟这个男人战斗的话,自己能生存下来的方法。 任何办法……都想不到。 过去的自己战胜他,不单是侥幸的问题。操纵自己身体的另一个自己——就连『九濑谏也』本人附身到自己体内的那一瞬间的秘密,谏也都还未解析清楚。 既然如此,现在自己能做的是—— (……拖延时间和情报收集,只有这些吧。) 硬咽下苦涩,用天秤衡量。 给他什么程度的情报,作为交换能引出什么程度的情报。能对自己造成致命伤的情报,可否提供给这个男人。 (…………) 漫长的沉思,实际上经过了几秒? 仅此而已,就做好了觉悟。 告诉他说: “……是、勇哉。” “嚯?” 对蹙眉的苍马,清清楚楚地说道。 用自己的声音。 “我的名字,叫勇哉。九濑谏也的双生子弟弟。” “原来如此。是那样的花招啊。” 苍马领会了似的,微微点了下头。 轻戳着太阳穴,加深笑容。 “肯定又是卡洛教唆的吧?那种阴险的替换花招是他最擅长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啊。” 谏也眼睛直盯着对方说。 “听说,以前你和卡洛和『九濑谏也』一起组队是吧。” “正是。不过,还有一个人。跟——一起。” 苍马呷了一口酒瓶。 “说怀念倒也让人难以忘怀。想来,跟他们一起奔跑在沙漠的时候最快乐了。斩一个又一个——啊啊就像他们指摘的那样,确实也很疲劳,不过确实很愉快。所谓的人类真是常不如意啊。” 男人的眼睛,仿佛彷徨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想必——不,『九濑谏也』一定也在那里吧。被称作英雄的人就在身边,这个男人屠杀了几十头〈兽〉。跟只做了半年冒牌货的自己起来,人生的阅历相差太多。 正因如此,无法贯彻虚伪。 谏也的面具,也只有对这个男人无效。 对喘息中的酒气,谏也微微皱着脸,但还是咬着嘴唇问道。 “……为什么,叫我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男人耸了耸肩。 在退后半步的谏也面前,蔓延着那个男人带酒气的笑声。 “不是说过吗?好歹是个相互厮杀过的关系。想告诉你一件好事而已。” “…………” 揣摩苍马所说的话。 但是,完全不明白。 分析这个男人所需的材料还不充分。苍马的真面目,还有圣战之后他所走过的历史,以及在他背后有什么等等全都猜不出来。本来是想通过自己的真实姓名来引出对方的情报,如今连是否成功都不知道。 在这种半调子的状态下,不能轻举妄动。 (这家伙……到底……) “听好,” 被五花大绑的拘束起来的少年耳中,继续传来苍马悠然的声音。 “现在开始,这个城市将……” 持续的话语,的确刺入了少年的心脏。 下一瞬间,谏也的脸色变得苍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那么,” 闭上一只眼睛的男人脸上,粘着从外部无法洞察的、用虚无或是从容都无法言喻的什么东西。 “还有工夫问那种事情吗?马上节日就开始了吧?等待圣诞节的不光是市民朋友们哦?” 苍马的话,令谏也咬嘴唇。 “就算来不及阻止,抓紧时间的话只保护重要的人还是可以的吧。那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事情吧?” 犹豫只是在几秒间。 原本,在这里跟苍马战斗,谏也也得不到什么。 转身。 地下空间里响彻着脚步声。 盯着渐渐变小的圣职衣背影, “快跑快跑,冒牌货。” 很愉快似的,苍马叫道。 仰面朝上的靠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 将混有酒气的口气,散布在微暗的地下空间,这样嘀咕道。 “……尽情的领会吧,这个世界早就完蛋了的事实。” 随着这句话。 周围,发生民变。 是只蝴蝶。 微微泛着紫光,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奇异蝴蝶。 那群蝴蝶有几只聚集起来,最终充满了地下空间的阴暗中,型成一个形状。 那个形状,开口说: “——那样真的可以吗?” 还没有完全变声的、少年的声音。 么都没做似的。” “这样就行啦。” 挥了挥手,男人嫌麻烦似的接着说。 “要让他充分感觉到绝望才行。在这里轻易挂掉的话,太过安稳了。” “……是吗。” 曾是蝴蝶的形状闭上眼睑。 缓缓的,睁开那双眼睛,仰望天花板。 “就要,开始了哦。” 仿佛贯穿地面,注视对面的天空一般的那双眼睛——就如同刚才的蝴蝶一样,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 离开摊位后,玻璃绕到嘈杂的校园后面。 休息时间还剩了些。但是,因为与此完全无关的其它理由,少女靠在校舍后面的墙壁上,捂着校服胸口。 “……到底是、什么?” 突然觉得忐忑不安。 找不出理由。 不是自己的身体欠佳,也不是察觉到〈兽〉的存在。反倒是受到圣诞节的氛围影响,情绪高涨才对。 然而,玻璃体内深处的深处,有什么在躁动。 “我……这是……” 就在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 (——真遗憾呢。) 有人说道。 不是外面的。 而是玻璃的心里。 “……你是……” 说出口之后,玻璃马上领悟到那个存在是谁。 另一个,玻璃。 藏在自己体内,令人厌恶又残酷的人格。拥有异于〈兽〉和断罪衣的『力量』,被称作『巴比伦的大淫妇』的妖女。 其真实身份,玻璃并不清楚。 接近于〈兽〉的某种存在,玻璃只有这点程度的认识。尽管已将自己的异常体质告诉教团和卡洛,但是还没有暴露这个人格的存在。 只有一个人。 对谏也哥哥——连同当那个人格擅自行动时将自己杀死的自私请求一起,坦白过。 (呵呵。) 思念在笑。 (呐,你是想跟最喜欢的谏也哥哥一起,逛圣诞节吧?) “…………呜!” 少女咬嘴唇。 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自己体内的存在,似乎就连这边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哧哧地,思念又笑了。 (那也不坏嘛。无论是作为学生会长还是作为朱鹭头集团的后继者一直那么努力,占那么一点便宜也不会有人生气的。是啊,就连妾身也想那么做呢。那个孩子那么固执,又总是在勉强自己,捉弄一番之后真的很可爱呢。) “那是、什么意思?” 那种说法,令人在意。 就好像,另一个自己的妖女,跟谏也经常接触一般—— “你对,谏也哥哥做了——” 话还没问出去,马上传来意想不到的反应。 (不过,全都泡汤了。) 妖女的思念如此断言。 “——泡汤?” (那是当然的吧。) 声音说。 非常愉快的,因喜悦而打颤一般,从玻璃的体内响彻。 那份感情也,传达给了少女。 仿佛她自己也要为别人的疼痛和苦难感到愉悦似的。无法区分妖女的感情和她自己的感情。 (明明这么的快乐,那么的欢闹,全部都将清零。这个时期,明明就连我也忍着不闹事。这只能说是遗憾吧。) “住口!” 粗暴的叫声,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对妖女跟平时一样的戏言,不禁做出反应的自己感到意外。 即使如此并没有后悔。 “怎么可能会泡汤!怎么可能会清零!谏也哥哥也会马上回来的——” 如此,确信。 至少。 至少现在,这一时刻。 难得能让谏也哥哥,露出那么愉快的笑容—— (哎呀,是吗。) 思念冷冷地退步。 像以前一样会不会占据自己的身体而感到害怕的玻璃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句话令她整颗心都冻结。 就在刚刚感应到的那个动静所致。 “刚才的……是……” (哎呀,发现了?) 思念露出轻薄的笑容,以不愉快的笑声说。 (是啊,妾身并不讨厌哦。如果那个孩子回来的话,再稍微感受一下现在的状况也不错。而且老实说,跟你的这种不自然的关系,也很有趣。) “你说……什么……” 说着,玻璃也发现了。 决定性的——致命性的某种事情将要发生的情况,她也察觉到了。 (这就给你看看。) 声音告诉她。 仿佛,暗示绝对不想看的什么东西一样。 实际上,那就像闪电一样蹂躏、侵犯少女的大脑。 “…………呜!” 全身上下痉挛过后,少女突然无力地向前垂下头。纤细的膝盖失去力气,再次靠在校舍墙壁上,渐渐滑下去。 还以为就这么伏倒下去的少女——然而,半途中停止了。 几分钟,没有动作。 突然像石化了一样,少女的手指一动不动。 许久, (……啊啊。) 长出一口气。 非常,娇媚的呼气。 以此为契机,少女的身体流淌着血液。 比蔷薇还要红的嘴唇。比夜晚还要有光泽的黑发。晶莹白嫩的皮肤。任谁都会看一眼就被夺走意识,成为俘虏的美之结晶。 ——与往常没有丝毫变化,却又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其真面目,又有谁会知道。 啊啊。 抬起来的脸庞,如今已不是玻璃。 “是啊。” 妖女呢喃道。 替换了表面人格,妖女——『巴比伦的大淫妇』终于嫣然开口说。 “就要,开始了呢。” 那是,充满哀伤和虚幻的声音。 仿佛吸取这一切声音一般,纯白的雪花开始飞舞。 3 ——与此同时。 在两个地方,两个声音,说出同样的话。 一边,夺取某个少女身影。 一边,站在地下空间的男人身边。 “就要,开始了哦。” “就要,开始了呢。” 两边都不约而同的说出那句,写在圣典里的不祥的名字。 即—— 『震怒之日』 ? 起初,那是缓缓飘落的雪花形状。 市民们都仰望天空,露出笑脸。尤其是御陵学院,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以欢呼声迎接它们的到来。 对于御陵市来说,那是祝福一年一度的白色圣诞节的雪。 是的。 觉得那是——祝福。 只有起初。 不停下落的雪,不大工夫就增加了量。 变成几米前方的视界被封住的暴风雪——直到其它的发生,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4 “第四区——断绝通信?” 那个通知,立刻震撼了第一区地下的教团本部。 通过各种监视系统,收集城市各个区域情报的网络室。 从那里接到连络,教区长室的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声音里没有了开玩笑的语气。 重。 『还在调查中。从周围的感应器及监视系统同时断绝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跟丧神现象无关的理由。』 “……” 卡洛陷入沉思。 跟丧神现象无关的其它理由——话虽如此,不能保证与〈兽〉无关。反倒是,如果〈兽〉使用了丧神现象以外的其它手段,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以现状虽然只是推测,但是绝对不可忽视的可能性。 “谏也他们呢?” 『九濑谏也大人、第九祭器、朱鹭头玻璃大人还有雷胡拉大人,直到刚才是在第四区目击到。』 “…………” 如此一来断罪衣的资格者,只剩自己一人。 考虑到卡洛的身体因模仿奇迹的代价而遭到侵蚀,实际上可以算作全无。作为偶然,这个状况也太过周全。 卡洛想象,背后的主谋。 准备太过周到,甚至可以说是铺设致命性计划的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 落为后手的自己,回避陷入更加不利的状况的方法是? “……首先,派〈塔〉的先遣部队赶过去。届时,以查找玻璃或是其它断罪衣资格者为最优先目标。〈矛〉的第三部队到第十七部队在第四区周围部署。其余以第二种警戒态势待命。网络室不光是对第四区,对全区域过去一个月份的监视数据重新进行调查。” 接二连三地作出指示的同时,摸索对各个行动成功·失败的情况下应该采取的模式。 立于如此逆境的情况下,刚才的指示也全部看穿的可能性很高。本来打算将圣诞节利用于教团内部发散压力,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松懈。相反,为了对应城市里产生的急剧变化,监视眼增加了几倍。 然而,这副惨状。 卡洛想象着坐在看不见的棋盘对面的对手。 (难道是……) 令人生厌的汗水,流过额角。 线索倒不是没有。 不过,那是个已经在数个月前——那个夏天理应摧毁掉的对手。 沉思只有十几秒钟。 因为,网络室里发生异变。 『唉……你们是什么来路!』 『请、请等一下!那边的文件没有红衣主教代行的许可是不能动的!』 “——发生什么事!?” 听到异常的叫声,卡洛慌忙把映像通信切换过来,却发现通信本身就被切断了。 同时,教区长室的门打开了。 (————?) 突然敞开,卡洛摆好架式。 没有自己的许可,打开教区长室门的人只有极少数。比自己阶位高的司教红衣主教、教皇——亦或是接受他们许可的人。如果是伤害自己的〈兽〉之类的存在,到这里之前不可能没有发现。 所以。 对进来的人物,卡洛睁大了独眼。 如果谏也或是玻璃在这里,想必更是会吃惊数倍。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红衣主教代行会露出那种表情。 仅仅几秒,卡洛就把惊愕抑制住。 “……好久不见。” 起先低头打招呼。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彼此,站在这种立场上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尼僧,柔和的说。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上吧。明明还年轻举止却那么沉着,穿着样式跟卡洛一样的圣职衣。从传统头巾露出淡栗色的头发。 称之为模特也能认同的华丽肢体和滑腻的皮肤。 但是,那双眼睑紧闭着。 这个尼僧,双目失明了。 然而视觉障碍者特有的不便动作却几乎看不出来。也就只有手里拄着的白色手杖,与之相符吧。 本来应该是称作mother的立场,却遵从了教团的习惯,被叫作sister.蕾娅。 对于卡洛来说…… “这是、圣战以来的见面吧。” 眼罩神父说。 “连个连络都没有哦。既然断罪衣资格者要离开自己负责的特别指定教区,应该通知所有人才对吧。” 那是,对突然闯进来的战友,用带刺的语气说。 然而,那正是决定性的。 “……就连你也、忘记了吗?” 反而很悲伤似的,sister.蕾娅问道。 “我负责的都市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你也忘记了吗?” “——!” 卡洛不禁屏住呼吸。 总是一副开玩笑的这个眼罩神父,如同心脏被身穿了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过了几秒,尼僧问。 “想起来了?” “是的……想起来了。我也真是够糊涂的。明明自己也问过谏也君。” 从无力的垂下肩膀的样子来看,生机本身在锐减。 就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肩膀上正驮着几吨重的东西一般。 “那么,你是……” “是的。” 说着,失明的尼僧点头。 “非常遗憾哦?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对这么重要的朋友,不得不因为这种事情来相见。” 她静静地说。 从身后出现了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 卡洛叫出他的名字。 雷胡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衣主教。 “那么,你是……sister.蕾娅的……” “是的,在sister.蕾娅的身边接受了异端审问官的修行。” 雷胡拉毫无歉意地说出自己的来历。 异端审问官。 卡洛也有所察觉的,少年修道士的真实身份。为了抓住对方的把柄相互之间的蒙骗,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吗。 “他可是我自豪的弟子哟?” 恶作剧似的,sister.蕾娅的食指抵在唇前。 “只是,虽然有能力但很固执。卡洛也觉得很难办吧?” “虽然很报歉,那是因为sister.蕾娅的教导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真是不尽情理呢。更加直率一点如何呢?把对我的感激之请表达出来怎么样?” 伸手抚摸他的头,却被雷胡拉不情愿地甩开。 乍看之下一副和谐的景象,鉴于卡洛被逼到绝路的状况下,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从他那里收到了至今为止的报告书。” 转过身,蕾娅这样继续道。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以伪证罪的嫌疑控告你。” 说着。 从尼僧身后冒出多个人影。 sister.蕾娅带来的直属教团人员。 卡洛没有任何抵抗的被捕。牢牢地固定了肩膀和手腕,青年神父抬起头。 “什么……伪证?” “请扪心自问吧。神是对改恶从善的人宽容的。” 说完,尼僧转身。 果然还是让人感觉不到是失明的人,动作非常顺畅。雷胡拉跟在她旁边等速远去。正是因为师徒关系,步调才会这么一致吧。 卡洛对那个背影问。 “你打算怎么办,sister.蕾娅。” 对曾经的战友,尼僧轻轻点头。 以神、及子、及圣灵、及圣露济亚之名,这个城市一定会守护给你看的。” ? 雪花,轻轻地布满整个世界。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一味地将自己白皑皑的碎片挥拪在大地。 “……哇——” “真棒。” “纯白色!” 对于感性丰富的学们来说,这算是理所当然地反应吧。 正处于圣诞节最高潮的御陵学园里,人们仰头望着天空。 起初是初等部的孩子们发出欢呼声,紧接着受到影响的中等部和高等部学生们也怀着各自的思念仰望纯白的天空。 杂耍表演中的小丑,舞台上弹吉他的高中生乐队,摆滩烤章鱼烧和鲷鱼烧的厨师们,只有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脸上充满光彩。 或许是记忆在作怂吧。 第一次看到下雪时涌上心头的感动和喜悦。如同为了留下第一个脚印而跑来跑去的孩子一般占据内心的冲动。节日仿佛在洗涤人们的内心,通过庆典活动回到最初的感性。 然后。 不知歌声是从哪里开始的。 “——平安夜”(译注:《silent night》) 唱起圣歌。 优美而辉煌,庆祝圣诞节的无人不知的旋律。 最开始是有所顾虑的微弱声音,然后有几个人附和——也许是喜悦,也许是羞涩,歌声渐渐地扩散起来。 “圣善夜” 脸上挂着愉悦地笑容,尽情地附和着歌声。 雪越积越多。 圣诞节的喜庆中,歌声随着降雪渐渐增加势头。 “歌声……” 拿着在教会烤好准备下午卖的饼干,诺温自言自语道。 大家是以怎样的心情唱着歌呢。 现在,诺温敲打心门般的心情,也跟他们是一样的吗。 (……我的,心情。) 映在眼睑上的身影,是非常暧昧,却是对诺温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 (好想……见他。) 人偶非常迫切地期盼着。 从未像现在这样,因为那个少年不在自己身边而感到寂寞。 那是强烈到仿佛心脏被攥住一般,紧迫的感觉。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不能解析的那种感情中,诺温惋惜似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 “——嗯?” 人偶的喉咙里发出叫声。 因为,下雪突然发生变化。 又不同于暴风雪。 如同雾一般细条的雪片开始混杂在空气中,与此同时有其它成分笼罩着这个世界。 那个成分,诺温的传感器自动进行识别—— “啊……” 人偶的思考回路瞬间停止了。 连地下圣堂·服务器之间的连接也变得不安定,只有跟连接圣灵机关的部分传感器传达给诺温真实的情报。 学院发生异变。 不。 诺温的传感器告诉她,不单只是这样。脱离人偶的意识,将外部的情况也如实转播给了她。 人偶得知,这个城市——整个第四区都在发生异变。 ……随后。 歌声崩坏了。 “真——宁静——” “真——光hぇplm——” 嘶哑。走形。 多数歌声停止,学生们站在原地不动。 仿佛,自出生至现在的所有记忆被夺走一般,茫然僵住的人群。然而,只有歌声没有停止,像坏掉的八音盒一样,发出异常的歌声。 诺温知道,只有一种东西会引发这种现象。 (这是……失神现象!?) 无从认知的《世界的扭曲》。 而当强行认知那扭曲之时,人们会陷入昏迷状态。 “jsa光sas圣dadsfadasd婴——!” 如今,连歌声都称不上。 接二连三地惨叫。 接二连三地悲剧。 在学园内,狂气如同接连倒下去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传染起来。摊位前排队的中学生团体和目光集中在舞台上的高中生们,还有巡视中的老师们,都在发出着已经不能称作歌的叫声。 就像一滴墨,转眼间将广阔大海的染成黑色一般。 “发生了,什么……!?” 刚想走过去,诺温手上装着曲奇饼干的盒子摔到地上。人偶也捂着胸口,届膝在地。 狂气的传染,人偶也同样受到影响。 剧烈地心跳。 强烈地冲动,就连身为第九祭器的诺温的身体也受到侵蚀,从内侧迫使她唱出令人作呕的圣歌。 “唔……!” 不能动。 不单是神经系统,连诺温的意志也被那冲动所支配。如果是〈兽〉的能力,将会是实力如同天差地别的阶位。 (断罪、衣……) 至少,如果穿着断罪衣。 圣亚加大的神性加护,或许能抑制这个冲动。但是,从诺温的结构上来说,一个人是不能展开断罪衣的。 能够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诺温认可为主人的那位少年。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从肺部到喉咙如烧灼般发热,膈膜反复开闭。她知道有什么在迫使自己快“唱”。如果自己不跟着“唱”就是异类一般,异常的强迫观念正在袭击人偶。 “谏也、大人……” 不明白。 希望那个少年过来呢。 还是不希望那个少年过来呢。 现在回来,必然会受到牵连。那是人偶绝对不想看到的。 明明自己跟那个少年都是为击退〈兽〉而存在的。 “tre56yjase3wiiktyhrthdfkfgserjkfrgdu655tyku`——!” 随着暴风雪,叫声也变大。 纯白的积雪中,掺着绯红。 叫喊的几个人喉咙撕裂,吐出来的血。即使如此也不愿停止唱歌,绯红色越来越浓。 人,将不是人。 就连〈兽〉也称不上。 吞食无数人的意识,还在增殖中的原凶是—— (……呜!) 拼死抑制住冲动,诺温启动所有传感器。修正不稳定的结构,探查袭击学生们的源头。好不容易控制学院内所有监控系统—— ——找到了。 已落的圣诞节舞台中等部校舍屋顶上,冒出个黑影。 而且还不止一只,数只〈兽〉睥睨着现如今已沦落为悲惨剧场的圣诞节活动。由于大雪不断,加上那些〈兽〉的轮廓,就像在看着影画一般。 在那些〈兽〉的正中央,有一个露出艳丽嗤笑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令人偶僵住。 她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玻璃……大人……!” 诺温茫然地叫出少女的名字。 ? “——怎么了,这是!” 谏也在商业街奔跑。 从刚刚的地下空间,返回御陵学院的路上。 雪已经积得很厚,第四区已染成白色。 站在银白世界的中央,映入谏也眼睑的却——只能称作地狱。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不明所以,大叫道。 右手止不住地阵阵发痛。 是跟那个妖女——“巴比伦的大淫妇”定下契约的右手。足以能让右手产生反应的某种波动 ,正颠覆着这个城市。又或者,如果没有这只右手,谏也身上会产生别的什么症状。 除了两侧林立高楼大厦的柏油路车道上停着几辆车,没几个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形状诡异的影子站在那里。 原型明明可以想象到人影,身形却酷似巨大蚂蚁。从漆黑光滑的身躯上露出几十个异样的眼球,有一半以上的数量集中在谏也身上。 (蚂蚁的……〈兽〉!?) 而且还不是一两只。 甚至不止数十只。 能映入眼界的雪景里,被密密麻麻的〈兽〉的漆黑所涂满。 论个体的话阶位并不高。这一点,经过几轮战斗的谏也也能看出来。 用教团数据来讲,最多也就正八阶位到准七阶位之间。都是些不使用断罪衣也能抗衡的低级别〈兽〉。 可是这数量…… (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啊……) 咬咬嘴唇。 “发布紧急避难警报。根据特别指定教区法第四条,劝告四区全体市民尽快避难。一区、七区市民请不要随意移动。重复一遍。发布紧急避难警报——” 尽管远远传来警报声,看不见任何避难中的人影。 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令人胆寒的是,柏油路上有几辆车是从内侧破裂的。 那不就意味着,刚刚还在聊天的普普通通的人类,突然变成〈兽〉了吗。 “~~~~~~~~~~!” 〈兽〉们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 与此同时,有几只〈兽〉如飓风般接近而来。现实中的生物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从〈兽〉的腹部探出来的节肢,加快了蚂蚁的速度。 少年不由得发出呻吟。 “啊啊……!” 蚂蚁〈兽〉们笼罩了少年的身体。单凭重量就将柏油路出现巨大裂痕,冲击波将大楼玻璃震碎。就仿佛几辆大卡车同时摔下来一般的剧烈冲击。 但是下一瞬间。 以相同的速度,蚂蚁们被弹开。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响彻的机械福音。 以少年为中心,三个圣灵装置开始启动。 圣职衣的内外互换,纯白的断罪衣裹住谏也的身体。背后长出翅膀状的装甲,双手被特制护腕缠绕,将少年变身为战士。 称作神圣变化的一连串奇迹。 以面包比作神之肉体,以葡萄酒比作神之血液的奇迹正在显现。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st.gee)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试行】 「——试行失败。传入参数后,假想现实的试行次数发生异常。由于圣灵机关的输出不足,干涉领域和干涉度将分别定义为三十四%。——重新定义,试行成功。即开始四万四千七百七十八回试行」 能与雪景媲美的装甲,将〈兽〉的爪牙弹开。 一定程度以内的攻击不会对谏也造成伤害。由奇迹守护的断罪衣裳,单从防护能力而言,远胜于最高级的防弹衣。 军人兼守护圣人的圣乔治所使用的断罪衣,那更是不输于那些装甲车。 可是。 人类受的伤,不光是从肉体上。 (这些……家伙……) 俯看着数不清的〈兽〉们。 幡然醒悟。 它们不是普通的〈兽〉。 样貌和动作都不完整。所以,即便是作为断罪衣的资格者尚不成熟的谏也也能应对,却萌生出别的疑问。 【我要模仿——】 我可以打出去吗。 谏也不禁问自己。 将赋予自己的模仿奇迹的力量,将毁灭一切邪恶的圣乔治之枪,我可以打出去吗。 对直到刚才还是普通人类为对象,下得了手吗——?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 ——“全都怪你啊,九濑。” 这时,回荡在脑子里的,是刚刚苍马所说的话。 大言不惭的接着说。 ——“正是因为你还在伪装,这座城市才会坏下去。” ——“就让你言见为实吧。” “——呃!” 光芒从少年的右手上消失。 同时,〈兽〉迎面而来的一击,将谏也打飞。 谏也的身体与地面保持水平地打飞出去,撞弯钢筋,埋没在大楼里。即使是不完整的〈兽〉,也拥有这么强的“力量”。 “……咕!” 带着铁锈味的气息从肺部涌上来。 渗入骨髓的剧痛,紧接着蹂躏少年的神经。 与刚才袭击遭到〈兽〉袭击时,截然相反的光景。 谏也低迷的斗志,还会影响到断罪衣的能力。超越现代科学的防御力既然是从圣灵装置发动,作为制约会受到少年的精神状态影响也是不无道理。 (可恶……) 屈膝在地的少年咬咬牙。 等到抬起头时,〈兽〉的数量又增加了。 有些〈兽〉从电灯上,有些〈兽〉在大概的墙壁上,而大多数〈兽〉仍在柏油路上,冷静地观察谏也的状态。 它们并没有丧失理性。 只是具备了与人类不在同一次元的某种东西。只要得出可以杀死谏也的方法,会好不犹豫地围过来。 到学院仅仅两千米左右的距离,却显得如此遥远。 来的时候不用十分钟就穿过去的街道,现在有种延长至无限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 谏也想。 明明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享受圣诞节活动。 极其理所当然的享受节日——变成〈兽〉的这些蚂蚁们,恐怕也是一样吧。 〈兽〉接二连三地聚集起来。 正如兵蚁的特性,空虚的眼神,投向侵犯自己领土的侵略者。就算谏也解放圣乔治之枪,也无法保证可以抗衡这么多〈兽〉。 “……” 就在谏也握紧拳头。 〈兽〉们奏起凯歌之时—— 机关炮的轰鸣,把〈兽〉的咆哮淹没了。 “嗯?” 少年捂着耳朵,不禁瞪大眼睛。 超乎寻常的轰鸣声。 整个内脏都翻腾一般的强烈振动。 压倒性的火力将重量实足的〈兽〉们击飞。没有现实感的甲壳被数百火花击退,一口气将多数质量打倒。 发生了什么事? 谏也回过头,不禁叫出他们的名字。 “〈矛〉!” 以多辆装甲车为中心,数十人组成的重装备军队,出现在谏也背后。 〈矛〉。 跟以情报操作为主的〈塔〉呼应,是御陵市的守护部队。 “第三部队,开始行动!” 随着发号施令, 像毛毛雨一样的东西喷撒而出。 淋到那些水之后,连机关炮都能忍受的〈兽〉们开始乱阵脚。 由圣水·圣油构成的驱魔阵。 只有对低位的〈兽〉有效果。 用在眼前这些不完整的〈兽〉身上绰绰有余。 〈兽〉们发出惨叫时,用翻倍数量的炮弹攻击。紧接着装甲车上的火箭炮进行追击,连同大楼底下几层破坏〈兽〉。 谏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巧妙的协作。 矛〉的作战方式发生变化。 是司令塔里的人非同寻常。 “向两点钟方向到四点钟方向之间,第二部队进行七秒扫射。第三部队维持驱魔阵。“ “第三部队维持驱魔阵的同时,跟第四部队交替。第二部队向三点钟方向到五点钟方向之间进行掩护射击。” 没有喧哗——但是战斗中也从未间断的声音。 从机关炮的轰鸣声来看,即便是无线原本该听不到的声音,却如同神谕一般传入谏也的耳中。 “什么!” 谏也不禁屏息。 装甲车之间,站着司令塔。 看似毫无防备的那身姿,是个温和的尼僧。 仿佛世界都在掌控之中一般,具有压倒性实力的战术眼。不禁让人怀疑,经历多少殊死之战才能进行这样的指挥官却是—— 却是。 闭着眼睛的尼僧。 不,看样子尼僧似乎本来就割了眼睛。如同风平浪静的湖面般的侧脸上,只会让人感觉到联想起圣女的虔诚。 “停止扫射。” 给〈矛〉下达命令之后,尼僧缓缓走过来。 穿过谏也的身边,走向剩余〈兽〉们等待的最前线。 因愤怒而抓狂的〈兽〉们为反击机会的到来而扑向尼僧。受伤后的速度,比刚才袭击谏也时还快。 刹那间。 尼僧的圣职衣展开。 (断罪衣……!) 谏也感到喉咙堵塞。 庄严奏起来的机械福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传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路济亚 (sanctalucia)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万八千三百七十七回试行】 【我要模仿。】 传来清冽的声音。 尼僧和机械福音混杂在一起,由白色和红色构筑成的——显现出新的断罪衣。一双护腕上雕刻着精致的花和短剑的断罪衣,跟卡洛的机械型和诺温的电子型不同,反倒是跟谏也的相似。 【——我要模仿。圣路济亚缺失的双目】 那奇迹,寄宿在尼僧体内。 从十几只〈兽〉密密麻麻的攻击中穿出来,尼僧另所有爪牙扑空。就连谏也都好不容易防御的攻击,连根头发都没有碰到就躲过去了。 仿佛预知了未来一般。 所有〈兽〉的一举一动,被尼僧失明的双眼看透了一般。 (圣路济亚……) 谏也也知道这个名字。 对于只灌输了圣灵教历史和圣经的少年来说,这个名字也印象特别深刻。 锡拉库萨的路济亚。 拷问中眼球被挖出来,却通过神的恩泽看破一切的圣人。 圣诞节前举行的基督降临节——最后环节还有祭典圣路济亚,可见对圣灵教而言有多么重要。 既然如此,模仿奇迹必然也是——。 正如字面意思,神之视点。 “呼——” 尼僧跳了起来。 穿过〈兽〉之间。 想必是一直在等待所有〈兽〉们聚集起来的时机。 【我要模仿。】 声音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 用断罪衣强化了视觉的谏也——看到远处大楼屋顶上准备狙击的另一个人影。 机关炮和右腕融合的雷胡拉的身影。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随着轰鸣,炮弹接连发射出来。 无数个炮弹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轨道,模仿了大卫的奇迹。 先前装甲车上的火箭炮都能承受的〈兽〉们像纸屑一样被射穿。〈兽〉的顽强肉体被削掉几成之后无法保持原型,最终化为尘埃消失。 没多久,附近的〈兽〉被全部击退。 正如字面意思,一举歼灭。 “…………” 茫然中的少年,被〈矛〉队员看见。 “谏也……大人……” “谏也大人……” 但是,并没有接近。他们只是远远望着,不愿靠近。 (…………?) 奇怪的视线。 如果是谏也以往认识的〈矛〉队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才对。作为他们崇敬对象的『九濑谏也』遇到险境,不会置之不理才对。 “怎么……” 说到一半,谏也猛地转身。 刚才的尼僧,朝这边走过来。 “您……是……” 谏也用嘶哑的声音问,尼僧恭敬地低头回道。 “我叫sister.蕾娅哟?” 刚才战斗中就感觉到,说话时吐字十分清晰。 听了尼僧的名字,少年皱了一下眉头,接着问道。 “刚才指挥〈矛〉的?” “是的。就在不久前,从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那里,将这个城市的指挥权转移到了我这里。” “从brother.卡洛那里,把指挥权?” “是的。” 尼僧点头,盯着少年。 尽管双目失明的尼僧不可能有视线,谏也却确确实实感觉得到。 被盯上了。 自己的姿态,被清清楚楚地观察。 不光是外观上。冒牌货那无可救药的内在,被一眼道破一般——。 “brother.谏也。” 另外一个声音,向少年招呼。 从刚才的楼顶跳下来的雷胡拉,朝这边走来。 “雷胡拉……先生。这位……是你的……” 谏也问。 代替雷胡拉,尼僧回答道。 “刚才跟卡洛也说明过,雷胡拉是我一手培养的弟子。” “……弟子?” 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明明是被搭救,却有种被逼入更加悲惨的地方一般的冰冷感。 “听说,谏也先生失忆了?您跟我、卡洛·克莱门蒂还有壬生苍马明明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尽管表情没有变化,声音充满了哀伤。 再次,那双失明的眼睛盯向谏也。 被盯上了,少年是这么觉得的。 “九濑谏也。” (不行了。) 他心里断定。 这个女性要吐出最致命的言辞。 比〈兽〉的爪牙还要危险,决然的言辞。 比起这个,先—— “sister·蕾娅。” 谏也抢先开口说。 “请尽快,将诺温和玻璃……” “嗯,第九祭器是要回收哦?教团协助者朱鹭头玻璃的救出也是必然的,同样还有住在这里的无辜信奉者们。但是,在此之前,有句话要问哦?” 谏也的期望,被尼僧轻易地打碎。 然后,这么问道。 “您……真的是我的战友『九濑谏也』吗?” “…………唔!” 必需马上回答。 就算有丧失记忆的设定,谏也所知道的『九濑谏也』,应该用非常抱歉的样子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之类的话。 然而,少年却感觉到喉咙堵塞。 “……是吗。” 尼僧点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