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剑三]正阳》 第1章 正天之阳 入目的天空是深沉的灰色。 萦绕在鼻翼两侧的是独属于大海的咸腥气味,耳侧响起的亦是波涛拍击而来所形成的挤压声。 这里是海边。 小小的少年睁开眼,眼尾上翘的的眼睛有着很好看的形状。头脑间的昏沉令他有些作呕,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左手伸向后脑轻轻触碰,一股钻心的疼痛便自脑后部位遥遥传来,痛的少年立刻龇牙咧嘴起来。 他眼里划过一丝茫然,双腿迈动间带动了身后所负之物叮咚的脆响声——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身后竟背负着一把比他本人也小不了多少的金色重剑。 那把剑很大,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把剑都要巨大。 少年怔了怔,他的右手边挂着一柄剑鞘,那是一柄很华贵的剑鞘,却绝不是他身后重剑所应该具备的剑鞘。 且不论它们之间的大小悬殊,单是他身后那把重剑已经被收在一柄同样华贵的金色剑鞘里,便足以令少年得出些许结论了。 无论是不翼而飞的轻剑,还是威猛的重剑,他们无疑是成套存在的。 鬼使神差般,少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一块金色的牌子便被他捏在了手中。 令牌上绘制着一把剑。 他将令牌翻过来,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凹陷下去的两个大字,嘴角边不由漾开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藏剑。 这两个字彻底唤醒了他的思绪。少年把玩着手中的令牌,脸上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神态。 他想,他应该是遇到了他这一生最匪夷所思的事。 少年的手抚上自己被隐藏在金色服饰之下的苍白颈项,艰难的张开口,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果然。 他捏紧手中的令牌,却没有悲喜。即使是遇到了穿越这样玄奇的事情,他也依然没办法说话。 就连普通哑巴那样嗯嗯啊啊的断续声音,他都完全没办法发出。 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少年忽然蹲下身来抱住自己的腿,不仅仅是因为此刻难得流露出的脆弱,他更需要用这样的姿势来抵御自己身上传来的撕扯般的疼痛。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可能永远也不能发出声音的少年有着良好的听力,他努力的倾听着,却始终听不清对方叫的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穿越,知道自己的过往,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疼痛,他知道自己需要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了。 好在这样的事他从来没少做,他便开始仔细梳理起了自己的思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后的伤,他每想起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有些不适。 他仔细思索着前因后果,然后便想到了一个星期之前的下午。 他是父母一夜情的产物。 并没有小说里一贯苦大仇深的剧情,他的父母并不是什么誓死相爱却被无情的家庭所拆散的怨侣。他的爸爸远赴地球的另一半留学,然后就在那里遇到了他的妈妈,一个同样年轻,美丽的女性。 在酒精的催化下,两个人很顺理成章的有了春风一度,然后便意外地有了他。 年轻的男孩女孩吓了一跳,虽然早已经和平分手,却都不打算放弃无辜的孩子。 于是他出生,跟了父亲,倒也很得家人的喜欢。 尤其他生来便不能说话,更是让一家人对他倍加怜惜,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 他的声带并没有任何损伤,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明明是能够发出声音来的,可是每当他开口,等待他的便只有无尽的闷涩的窒息。 现代医学将他的这种病症命名为针对性失语症。 顾名思义,就是在面对某一类人群时便无法开口的一种心理病症,只是他面对的那类人也未免范围太广了些。 事实上从他出生到现在的十五年间,他还从未成功的讲出过哪怕一个字。 有着这样那样奇怪病症的孩子往往是两个极端,若不是极度蠢笨,那便往往是非常聪慧的天才。 他心里有些苦涩,若是能够选择,他如何会需要这些天才之名?一个人越是有才情,便往往越高傲。 他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对于旁人怜悯惋惜的神情,他每次见了便都如同芒刺在背。 家人终于是不忍他这般下去,但总也不能将他送去残疾院校,便只得将他藏在家里,生怕外面的风吹草动再一次伤害他的自尊心。 如此循环往复,他便越发烦躁,甚至隐隐会觉得自己已经变得癫狂。 他恨自己的父母,恨所有的人,甚至憎恨自己本身。 可是每当他清醒过来,他又会觉得内疚。 年轻本身并不是错,他的父母虽然是意外有了他,可却也承担起了应有的责任,单凭这点,理智就告诉他他不该怨恨。 他是个比太多人都要聪慧的少年。 所以每当他轻而易举的便能完成常人哪怕付出再多努力可能也无可奈何的事后,便往往是他最厌恶的时刻。 因为赞许总是伴随着惋惜和同情。 他的爸爸是个宅男,如同大多数宅男人群一样,他的爸爸也喜欢在闲暇时刻玩玩网游。 可惜他的技术就和他的性格一样,软的一塌糊涂。 用了三天也才堪堪升到十五级的男人却在那时候兴奋地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他一向不和自己的家人亲近,哪怕他们对他实在是好的没话说,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和他们亲近,所以当男人不敲门便冲进他的房间里时,他的情绪绝对说不上好。 他不会手语,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哑巴,所以他只有冷下脸来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 可是面对他时一向怯懦的男人却并没有退缩,而是拉过他的手,兴冲冲的来到了男人的房间。 他在后面被拉得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发火,却被男人拉起他的手指着电脑、献宝一样的动作弄得一愣。 从他懂事起,就再也没有人拉过他的手了。 所以他便大度的决定原谅男人这次的冒犯。 他的眼神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向了电脑屏幕,那上面有一个正在打坐的、背负着轻重双剑的人物。 那个人物头顶上悬浮着三个字,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使自己想起来,他隐隐记得那个人物的名字和自己相同。 然后便是男人兴奋的声音,他说道:“可惜现在才刚入门派,不然小黄鸡金灿灿的样子一定和你一样可爱,你看门派称号,真的好巧啊!” 少年的目光聚焦在那方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男人将人物面板点开,然后将门派称号点了出来。 “所以,这个就交给你玩啦。”男人一边欢快地说着,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少年觉得心里有点空,看着男人将账号和密码编辑成短信发给自己,才终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所练的藏剑成男号便已经成为了整个服赫赫有名的高手,只是他从来都不上yy,倒是让他的很多粉丝有些失望。 海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少年的双手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自己的怀中,哪怕这里没有任何人,他也不想露出有些红肿的眼圈。 不过片刻,他蓦然站起身来,手紧紧的握住腰间的剑鞘。 他需要找回自己的轻剑。 如同无数次坐在电脑前操控一般,少年熟练的点开人物面板,然后看着门派称号之下的“正阳”二字,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记得男人对他说:“叶英门下,正天之阳,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称号嘛!” 随着游戏的展开,他开始有些明白了男人的心思。不单单是因为这些称号,以及男人想要自己在虚拟的世界里有个精神寄托,更重要的是…… 他盯着“正阳”二字,男人是否也希望自己如同藏剑山庄的庄主叶英一般,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呢? 哪怕身残,却绝不是废人! 少年第一次没有那般抵触这个“残”字,他一直都知道男人是爱自己的,可是却直到现在,不知道是否还有归期的时候,他才终于懂得,原来自己对男人的心情,也并非只有怨恨。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叶英门下,正天之阳。 你是否想要我也成为一个真正隽秀如竹,不为外物所动的君子?你是否也想让我如同自己的名字一般,真正的成为正天之阳? 少年已经筋疲力尽,但他的步伐却是从未有过的稳健。 找回自己的剑。 这已经成为他心中最激烈的信念。他有预感,只要找回自己的剑,他就能找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拥有的东西。 目光留恋的看了一眼人物面版中的称号,少年心里默念了一声“关闭”。 正阳。 他开始想念家人每次这样呼唤自己时候的神态。 爸爸……这两个字在他的喉间翻腾咀嚼,哪怕最终没能说出声来,少年的目光也已经有了神采。 那是一种绝对自信的眼神。 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哪怕不能说话,他也是最优秀的人。 就像是一轮照亮寂静黑夜的太阳。 第2章 白云城主 疲劳和饥饿本来就是人生中最为折磨的事情,可若是和干渴比起来,这些倒也未必不能让人忍耐。 叶正阳的步伐很疲倦,因此他走得很慢。他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早已经丈量好了一样,步子的距离惊人的相似。 他也很饿,腹中早已经作响,可他的背包中却只有替换的装备和一些散乱的五行石,他虽然专精于采金和锻造,可庖丁术和烹饪却也没落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叶正阳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城门——这里可不像是有东西能给他猎杀的地方。 而且,他微微蹙了蹙眉,即使他现在真的已经成为了藏剑山庄的一员,他真的已经拥有了藏剑山庄的武学技能,可他真的能够毫不犹豫的去捕猎,甚至杀人吗? 虽然性情偏激,可他到底也是生活在法制社会的人,更何况虽然聪慧,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叶正阳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具俊秀年轻的躯体毫无疑问属于他自己,这双手从未沾染过血腥,那么以后呢?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每个人都懂得的道理,可是又有谁能够轻易做到? 遥远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般的苍白,一轮尚未刺眼的红日隐隐在东方挣扎着,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蹦出那片泥沼。 叶正阳加快了步伐,他迫切的需要一些能够饮用的水。好在城门处并没有守卫,他很顺利的进了城。 古朴的城池因为空旷而显得苍凉,但是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叶正阳微微眯起眼睛,湿润的海风令他觉得惬意。终于第一缕阳光破晓,璀璨的金色耀眼非常,金色衣衫的少年径直向城中走去,一柄和他差不多高矮的金色巨剑在他背后响起低低的轻鸣。 时值春日,翠柳抽枝,间或几只黄莺叽喳着跳跃上柳树摇曳的枝条,而后带动起一阵阵轻颤。 晓来闻莺鸣翠柳。 淡淡的金光温和而不刺眼,一股玄奇的境界忽然在叶正阳的心中弥散。金色的巨剑被他背负在身后,却又仿佛正悬浮在他的眼前。 那种光芒,甚至让他感到了片刻的失明。 莺鸣柳,与剑共鸣。 这声音仿佛来自天际,令叶正阳激动地战栗。 不只是如游戏中积蓄剑气的作用,发生在现实中的与剑共鸣让他手足无措。 人剑合一。 此刻的叶正阳,就是一把被刀鞘掩去了风华的宝剑,只待出鞘的那天,便必定一鸣惊人。 饶是他素来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此刻的心情也令他欢喜。 直到他听到这么一个声音。 一个冰冷中透着些许奇异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用剑?” 叶正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再次告诫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必须要保持绝对的警惕。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那人离他并不近,甚至还有些远,他的声音也非常的轻,可就是那样的声音,却偏偏清晰的传进了叶正阳的耳朵里。 叶正阳没有开口,那个人也不再过问。 于是在这期间,叶正阳开始打量起了对方。 对方的皮肤很白,不是破败的灰白,也不是虚弱的苍白,而是一种非常莹润的,仿佛上好的瓷器上所散发的那种淡淡的温润光彩。眼睛非常亮,也非常有神,只是那对灿若寒星的眸子却是一种非常浅淡的琥珀色。 “你既然用剑,便该找我。”就在叶正阳以为两人会继续僵持下去的时候,对方又说道:“你的剑很好。” 这样的对白让叶正阳有些怔愣,随即他手指微勾,身后的重剑便来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动作顺畅,一行苍劲的字体便被他刻画在了一旁耸立的石墙之上。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对方盯着他的目光越发得亮,叶正阳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啸日,他手中的重剑便又回到了背上。 这人是叶孤城! 叶正阳就是这么肯定。 若不是叶孤城,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风采?若不是叶孤城,又怎么会有这种恍若出鞘宝剑一般的锐利? 更何况——叶正阳在心底不无恶意的笑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说话的方式,倒的确是和陆小凤世界相似。 而陆小凤世界,叶正阳的目光变得奇异,在这么一个无论陆小凤做了任何事情都能用“他是个混蛋”来解释的世界,他的确是期待的。 叶正阳的目光盯着叶孤城,叶孤城也直直的看着他,忽然叶孤城问道:“你真的不会说话?” 这话令叶正阳的心头瞬间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愤怒,然后就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在他手中的巨剑便已经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劈了出去—— 南北高峰相对峙,一片湖光烟雾中。 朦胧的雾气很美,巨剑下隐藏的杀机也很凛然,然而叶孤城却躲了过去。 但是即使他躲了过去,叶正阳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一个蹑云逐月追赶到叶孤城的身前,峰插云景之后便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鹤归孤山。 他们站的本就不算近,再加上叶孤城的闪避,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经超过了十五尺。 一个短距离的蹑云逐月之后,便合该有了十五尺的距离。 重剑稳稳地砸在地面,一道巨大的裂缝被撕扯开来,而后便将叶孤城洁白的衣摆削下了一条。 然而却也只是这样了,与叶正阳的后继无力相比,叶孤城甚至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损伤。 叶正阳忽然觉得头有些晕。 他善于算计,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内,他便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的衔接,并将它们通过自己的身体展现出来。 他已经实在太累。 然后一双绝不该在这时出现的手扶住了他。 清淡的幽香一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感知,叶正阳恍惚间便失去了意识。 此时扶住他的人正是叶孤城。 叶孤城的身体有些僵硬,许是从未和人这般亲近过,便不由流露出了些微的不自然来。叶正阳最是会察言观色,因此他便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直身体。 他绝不是需要人呵护的废人,哪怕只是一个搀扶,也令他觉得难受。 “是什么?”叶孤城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刚才那招是什么?” 城主你这样公然打探别人的武功真的好吗?在内心深处小小的吐槽一声,叶正阳才伸手悬空写下了“鹤归孤山”四字。 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 叶正阳忽然一怔,然后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叶孤城。莫非叶孤城刚才是在转移话题,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过了几秒,他有些挫败的看着叶孤城毫无破绽的冰山脸,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又伸出手写道:“叶正阳,藏剑山庄的叶正阳。” 第3章 雪消梅隐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正阳对叶孤城的全部印象都源自这八个字。 紫禁之巅的决战,既成就了西门吹雪,也同样造就了叶孤城。 吃饱喝足的叶正阳惬意的眯着一双眼睛,坐在海边一处礁石上看着叶孤城练剑。 观看旁人武技本是武林大忌,饶是叶正阳这样的人,也知道这是不该的,可叶孤城却毫不介意。 他乌黑的发丝被海风吹起,衣袂飘飘,手中重复着将剑刺出——收回的动作。 叶正阳并不是很懂武,可他却决不觉得乏味,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亲眼看到了叶孤城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变成了最具美感的招式—— 大道至简。 许是因为叶正阳不能说话,叶孤城倒也难得的多了几句交谈,他看着一旁少年双眼闪亮的模样,出声道:“我少年习剑,至今二十载,从未间断。” 只这一句话,便已经让叶正阳肃然起敬。 任何一件事情,哪怕是一个再愚笨的人,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上二十年,那他也一定会在这个领域上取得令人侧目的成就。 更何况叶孤城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可偏偏一个人越是天才,这份坚持也便越发难能可贵。 叶正阳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能够轻易地在某个领域上取得一些成就,那他必定没办法坚持那般长久。 很少人能耐得住那份寂寞,也很少人能压抑自己的野心,同样也很少人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懒惰。 人生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 叶正阳蜷着膝盖——哪怕他还不能很懂得叶孤城剑招里的势,他也没办法不让自己被那剑身流转的璀璨光芒吸引,没办法不去认真的对待。 他忽然引剑一舞,剑势便笼罩住了叶孤城一直对练的那块海中礁石,发动了可以令队友体会剑中之境的梅隐香。 藏剑的buff是出了名的少,游戏中的梅隐香更是有调息时间过长、持续时间太短的种种弊端。可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世界。 淡淡的金光笼罩住叶孤城,叶孤城却恍然未觉。金色的小剑绕着他的衣摆飞舞,好在此处再无旁人,否则便难免呼一声诡异。 不过短短盏茶时间,叶孤城便自那玄奇的境界中脱出,他意犹未尽的皱皱眉头,但随即却意识到这种境界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便也不再强求,而是冲叶正阳点点头,示意对方过来。 叶正阳却以为叶孤城是希望能再次进入到那种剑中之境的境界,不由在内心偷笑对方一句爱剑成痴,面上却丝毫不显的又是一剑给礁石来了个梅隐香。 叶孤城却已是诧异。 不过刹那,他便皱眉来到了叶正阳身前,盯着叶正阳半晌,才叮嘱道:“你刚才的招式,切不可轻易施展。” 剑中之境,乃是无数剑客梦寐以求的大机缘,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叶正阳的这项本领,那必定是怀璧其罪。 所以为了提醒自己,叶孤城放弃了可能此生都不会再遇到的机缘。 叶正阳微微动容,他自是不会以为叶孤城对自己一见如故,如此做法,倒更多是与未来剑仙的自身品格相关。 决不肯贪墨,对自己又拥有着绝对的信心,富有责任感——叶正阳罕见的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若非他真有什么难处?不然又怎会犯上谋反,甚至到了一个不惜身死魂消的地步?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若真是可以的话,自己定是要帮他一把的。叶正阳遥遥看着在海风中白衣翻飞的身影,这样的人,又怎会是贼? 在白云城的日子令叶正阳相当惬意,除却想家的时候,他甚至在更多时候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正是午后闲暇,叶正阳靠坐在海滩边的一棵树上,遥遥的望向渡口码头那边的繁茂景象。 这处是叶孤城练剑的地方,算是不为外人所扰的私人地带,叶正阳作为白云城主重视的客人,自然备受关注。所以他虽然看似一个人逍遥自在,但隐藏在树下用各种各样火辣眼神关注他的姑娘却绝对不少。 但好在这四处景色不错,除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外,地处海域的特色也显露出来。 飞仙岛位于南海,是海上贸易往来的枢纽地带,叶氏一族统治飞仙岛百余年,对来往税务倒是收的不多,所以来往的上船便总是愿意泊在飞仙岛上,也才造就了如今白云城繁华的盛景。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叶正阳默默地点开人物界面——他此时正穿着第三套装备,从开了90以后就没再穿过却不舍得放进仓库的南皇套装。 南皇套装的外观是出了名的华丽,叶正阳本来也不是追求这些的人,但耐不住他家宅男老爸的恶趣味,只要是外观出众的装备,他这里几乎都有一套。 更何况这里是现实世界,装备的属性虽然都还在,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衣服,若是烂了也是会破损,掉耐久值的。 叶正阳有些无解的支着下巴,他虽然不是专精于缝纫,但缝纫技能也实在不算低,所以他试图缝出一套好看的白色套装送给他目前的饲主叶孤城。可是当他真的把一套白色衣袍缝制好,并且还附了魔送给城主大人以后,却只收获到了管家大叔一枚略带深意的眼神。 那……这根发簪到底还要不要送呢? 叶正阳眨巴着眼睛,与游戏中不同,现实世界中的生活技能更加贴近现实,无论有没有图纸,他都能打造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只是没有图纸的装备分数,倒的确是有点惨不忍睹。 可是这根发簪不同。 叶正阳笃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发簪,这个簪子简约却不呆板,玉制温润却不黏腻,光泽莹白却不招摇,实在是和叶孤城太相似。 相似到即使它的评分并不高,叶正阳也想要把它当做最珍贵的礼物来送给叶孤城。 想到这里,叶正阳不禁微笑起来。 可是下一刻,他却有些不爽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此时竟发现,原来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人能够闯进叶孤城练剑的私密地方。 这个认知令叶正阳有些不高兴,占有欲极强的少年霎时便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向了突然出现在离自己不远地方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紫色华服青年。与叶孤城的冷厉和叶正阳的俊秀不同,那青年剑眉星目,五官隐隐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那目光太散乱,步伐太轻浮,倒是令人难免为那副好皮囊叹惋。 那青年见叶正阳望过来,竟也不避讳,反而嘴角还噙着一抹看似亲近,却难掩眉梢间狂傲轻蔑的笑意,向他缓步走来。 第4章 百转千回 叶正阳看似随意,但啸日二字却已经在舌尖流转——他早已发现,只要是将招式的名字在心中念上一遍,他的身体便会自动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所以如果紫衣青年突然发难的话,叶正阳能保证对方的下场绝非一个惨字了得! 那紫衣青年走到叶正阳身前,方才露出细细打量的神色,仔细看了叶正阳一番后,才在对方淡漠的眼神里表明了来意,施施然道:“这位定然就是叶城主的幼弟叶正阳公子吧?” 幼弟?叶正阳有些惊异,但随即明白了这可能是叶孤城给自己安排的新身份,遂点点头,然后便有些好笑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隐隐闪过的得意光亮。 “小王正是当今南王世子,此番前来是希望能拜叶城主为师,却不想竟先见到了自幼在外修行的叶公子,倒也是一桩美事。”南王世子丝毫没有不被理会的尴尬,仍旧自说自话着:“小王听闻公子有些许先天不足,身体虚弱,特命手下备了些上好的药材,以后同在叶城主门下习剑,在下与公子少不得要亲近亲近。” 叶正阳听到这里一挑眉,莫非叶孤城已经收他为徒了? 他胡乱点点头,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便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遥遥传来,淡淡道:“你就是正阳?” 叶正阳循声望去,便抽搐着眼角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那是一个非常苍白的少年,约莫和他自己差不多大小,抱着一把古朴的乌鞘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一张冷峻的脸虽然稍显阴柔,却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莫非自己最近很出名?叶正阳一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一边缓缓点头。 然后便意外地发现原本冷峻的少年似乎有些兴奋,竟是自顾提起宝剑遥遥指向他,冷喝道:“那便一战!” 叶正阳尚还在状况外,那少年的剑便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好快的剑! 叶正阳只来得及惊叹一声,因为那少年的剑实在很快。可他毕竟也只是惊叹了一声,只因那剑虽快,却也并非不能抵挡,所以他侧身一闪,一个蹑云逐月的小轻功便远离了白衣少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发绝不留情的梦泉虎跑。 他做事从来都留有一线余地,更遑论他此时正居住在飞仙岛上,正居住在叶氏一族的白云城中。可他却狠狠的将少年的佩剑打落在地,甚至不顾少年羞愤欲死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没有抽出自己的剑——叶正阳丢掉自己手中随手捡来的一截树枝,看着从远方遥遥踱来的叶孤城,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他不留情,只因为他已经想起了苍白少年的身份。 那是叶孤鸿,叶孤城的堂弟,喜欢模仿西门吹雪的叶孤鸿。 叶孤鸿的双手已然颤抖——任何事情对于一个剑客的打击,又怎能重的过拿不稳手中的剑? 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然后便弯下身拾起他的佩剑,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叶孤城并没有说话,叶正阳自忖外人身份也不好插手,更何况他知道叶孤鸿绝不该命丧于此,所以也站在那里,甚至还有时间淡淡的瞥了叶孤城一眼。 可除了他们之外,却还有人沉不住气。 那人正是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有些尴尬的笑笑,但随即对叶孤城道:“城主为何不阻拦?”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才说道:“一个剑客,本就该死于剑下。” 至于是谁的剑下,又有何分别?只是若是自裁身亡,岂不太过窝囊懦弱?——这句话叶孤城并没有说出口,他目光悠悠,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孤鸿的脸色却越发苍白,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并非不怕死,只是有些事,却比死更重要。 可他若是真的死了,便真的就再也无法证明他想要证明的事了吧? 眼见形势紧迫,叶正阳也不再纠结于剧情,伸手便夺过了叶孤鸿手中的剑,然后在对方羞愤的目光中将手指搭在那剑柄上,用古体写下了“孤鸿”二字,复又将剑归还给叶孤鸿。 叶孤鸿神色复杂的接回剑,看到那剑柄上深深印下却又均匀异常的字体,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竟恭敬地冲叶正阳俯身一拜,朗声道:“此生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说罢便只身离去,徒留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叶正阳。 南王世子似乎有话要说,叶孤城却只留下一句“晚宴上再谈”,便转身离开,走时甚至还向叶正阳示意,让他跟上。 叶正阳跟在叶孤城身后,正在想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不料叶孤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竟不觉一头撞在了叶孤城的背上。 叶孤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冷声道:“你去中原。” 叶正阳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一怔,随即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抓过对方的手便伸出手指在对方的手上写道:“你要我避开?” 反正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更狼狈时候的样子都被对方见过,叶正阳索性不在意这些,只是睁着一双眼尾斜飞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似乎觉得手心有些发痒,竟不觉轻颤一下,然后才在对方的目光中说道:“你出现在飞仙岛,便只能是白云城的人。” 他这话说的同样含糊,可叶正阳却知道其中的深意。 他突然出现在飞仙岛,并且用剑——尽管关联不大,却也足以被有心人贴上“白云城人氏”的标签了。 如今局势不明,他想要明哲保身,便只有远赴中原。 叶正阳忽然有些茫然——叶孤城为他安排的身份是因为先天不足而自幼在海外仙山修行的族中幼弟,莫非对方一早就存着让自己离开的心思? 叶孤城的目光突然带了些怅然,表情却柔和下来。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究竟知道多少东西,可单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叶孤城也不会小觑这个少年的智慧。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而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 叶孤城心中一凛,他已有过太多这样的想法,可他却不想这么做。 叶孤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白衣,手指轻颤,他绝不会,再弄黑自己的剑! 而且这少年……叶孤城看着叶正阳,忽然有些想知道若是自己年少之时也曾遇到过这么一个肯放过自己的人,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察觉到对方的恍惚,叶正阳有些不悦的在叶孤城莹润白皙的手掌上一掐。练剑之人的手并不纤柔,相反的却意外有力,手指拧转之间竟是有些发硬。 叶正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在他手上写:“我会回来的。” 第5章 初涉中 叶正阳没能看到叶孤城是否收了南王世子为徒,因为尚未到晚上,他便已出了岛。 所以直到上船,伴随着湿润的海风斜躺在甲板上时,叶正阳还是有些微微的恍惚。 船帆鼓起,行进的很快,大概是因为顺风顺水的缘故,他甚至能够悠哉的翻过身支着下巴在甲板上观赏海里的游鱼。 他最讨厌鱼。 叶正阳被水中鱼游动间带动的波光晃了眼,便伸手挡在眼前,心里更多了几分莫名的厌烦——对于这些永远圆瞪着双目,开启着嘴唇的动物,他一向最是不耐。 他有些焦躁。 这种情绪来的突然,事实上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叶正阳眯眯眼,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到底是因为此刻正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还是因为内心里对叶孤城做法的不认同。 但无论如何,这样容易失控的感觉,总令他心下不安。 所以甫一下船,他便决定甩开自己身后的尾巴。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虽然不算热闹,可也实在算不上偏僻。 但是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悄悄掩去了身形,叶正阳握紧手中拿来备用的轻剑,在身后尾巴忍不住前来探寻的时候闪身一个“醉月”劈了出去。 醉酒花间,明月相邀。 这招式听起来文雅,却实在是非常暴力的一击——用猛击目标头颅的方式达到眩晕的效果——这实在不是在游戏中那样不痒不痛的四秒不能动弹。 所以当叶正阳看到一身黑衣的对方被自己一剑砸的瘫软在地的时候,他内心其实非常庆幸自己方才将重剑换成了轻剑。 这里离码头不远,虽然不在大路上,可偌大一个人倒在路上,倒也不可能没人看见。 可旁人就算是见了,估计也只是低下头就走开,不愿管这等麻烦的闲事,可如今出现在这里的青年却是大大方方的上来围观不说,还一边指着叶正阳一边哈哈大笑。 那人笑得很大声,笑得时候就连嘴上的两片小胡子都不禁抖动起来,他笑道:“我说这位小兄弟,你力气也太大了些吧!” 叶正阳收回剑,蹲下身从黑衣人腰间摸下了一块牌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袖子里放入包裹中,然后又伸手摘下了黑衣人的钱袋,在手中掂量掂量之后才满意的收了起来。 那大笑的青年身后披着个在叶正阳看来非常可笑的红披风,综合他“胡子”、“红披风”、“笑得嚣张又不让人讨厌”的特点来看,叶正阳几乎已经肯定了对方陆小凤的身份。 果然,那疑似陆小凤的青年也在叶正阳身边蹲下,看着叶正阳将黑衣人的钱袋摸走之后,笑嘻嘻的冲叶正阳道:“这位小兄弟,在下陆小凤,你叫什么名字?” 叶正阳自然不会回答他,可他却又对陆小凤有很浓的兴趣,所以他虽然没说话,却把背后的重剑取下来在陆小凤面前一晃。 剑柄上写着正阳二字——这把本该在剑圣拓跋思南手中的剑此刻到了他手里,恰巧也与他名字相同,此刻倒也可以免去些许尴尬。 陆小凤的故事哪怕是花上十天十夜也是讲不完的,所以他的见识自然十分广博,他又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对于想要结交的人,他总是十分体贴的。 陆小凤笑得很开心,他既已决定和这个有趣的少年做朋友,又看出了对方有不能开口说话的原因,便挥挥手不再计较,笑道:“那正阳,你可有地方落脚?” 他说完还十分陶醉的眯起眼,很风流的在叶正阳身上嗅嗅:“你身上一定藏了好酒,既然我们已经成了朋友,那你的酒,就是我的……酒。” 聒噪的陆小凤并没有让生性喜静的叶正阳感到厌烦,相反的,少年对自己一直喜爱的书中浪子有着很深的好感——君不见陆小凤的朋友遍天下,只听过朋友负他,却从未听过他背叛朋友的吗? 此时人生地不熟的,可以说只有陆小凤能令叶正阳真的放下心来。 所以叶正阳很快的摇了摇头,他是还没找地方入住,哪怕是白云岛名下的客栈,此刻也算不得安全,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陆小凤见他摇头,果然笑得更开心了,他大笑着说:“我们可真是有缘啊,正好,我也没地方住。”说着,便转身遥遥飞走,还不忘大喊道:“正阳,我们正好去个好地方借住一宿!” 叶正阳知道他有心试探自己,也不生气,便也用轻功朝陆小凤追去——还好他的轻功并不像游戏中那样挥舞着一把金色重剑在空中翻滚,否则此时已近天黑,便难免徒增麻烦。 两人追赶着很快便到了一处颇为繁华的地段,迎面的是一处并未闭门,却也没有点灯的清幽小楼。 叶正阳抬头看去,刚看到“百花楼”三字,便听得陆小凤嚷嚷道:“花满楼,我带朋友来看你啦!” 寂静了片刻,楼内便点起了温暖的黄色烛光,小楼内主人尚未出来,便已听得一个温雅的嗓音道:“我方才听见脚步声,便猜测晚间还来打搅的,一定是陆小凤。” 声音刚落,一个俊秀的公子便来到了门外,一边笑骂着陆小凤,一边朝叶正阳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 叶正阳见了也不禁一愣,竟是忍不住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才思及对方竟是看不见的。 他心中焦急想要解释,却碍于无法出声,只好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腰间的剑鞘,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以当示意。 花满楼也同样善意的笑笑,也不管他二人,自顾又走回小楼中,然后才侧过头来“看”向叶正阳所在的地方,浅浅笑道:“公子无需拘礼,既然是陆小凤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叶正阳这才放松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花满楼,便不自觉的拘谨起来,这不是因为生疏,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同样身患缺陷,对方却有着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生活态度,这令叶正阳不解的同时又有些赞叹,更惶论这一见面,竟令他有着一种回到藏剑,见到庄主叶英的感觉。 既紧张,又莫名的想要亲近,却又怕唐突了对方—— 这实在是,令叶正阳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穿越成了藏剑的一员,每当思及叶英时,浮现在叶正阳脑海中的再也不是游戏中那样单薄的印象,而是一种真实的,令他心折的气魄。 第6章 无关正文 渣剑三已经大约四个月了。 作为一个没长性的人,能够把一个游戏玩得这么久也实在是不容易。记得很多年以前剑三刚出的时候我也曾经练过一个小五毒,却最终因为自己不是成年人的原因无疾而终。 四个月以前的我并不在现在这个服。作为一只只会做任务的小白,我老老实实的扫着地图,虽然觉得游戏有可玩性却依旧觉得不值得我投注太多的精力。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有着正阳称号的藏剑。 威风凛冽的八十级藏剑闪烁着一身金灿灿的光芒,他在挣扎在骆道的我的面前停下,然后密聊我,他说:“这只咩咩要不要我带你做任务?”身为一只小白,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把任务发给他,于是他耐心的告诉我,然后陪我做了一个下午的任务。 要走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拜师,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拜师这个梗,于是问他,他便主动收了我当徒弟。 我开始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一定有很多徒弟,可是开了师徒界面之后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师傅只有我一个徒弟,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开心。之后他一直带着我做任务,满级之后开始帮我刷装备。 有一天他问我想不想要马,我说我都是用轻功的,他就在yy里笑了笑,说乖徒弟师傅送你个好东西。 然后我的坐骑就从20级的红鸣马变成了里飞沙。 我加了师傅所在的帮会,帮主是一个据说人很好的妹子。师傅和帮主是大家公认的一对,不过每次大家调笑的时候,帮主都会说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啦。 其实说起来久,可是也不过只有一周的时间,每天一起打本做日常却熟的特别快。 后来就听说帮主和服里一个大帮会起了争执,一上线就会被仇杀,师傅就匆匆赶过去,每次帮会里的奶秀心鼓弦拉起来帮主之后,帮主就会再一次被杀。 我们帮会于是集结所有人去报仇,可是那些什么以弱胜强的故事根本就不该存在在现实里,我们所有人的躺尸也只不过换来了对方寥寥几人的重伤。 帮主把所有人聚集到yy里开了一次会,大概只有三分钟。她说她已经找不到对游戏的爱了,她每天做大战做日常都觉得很无聊,有一种游戏在玩她而不是她在玩游戏的感觉。 然后就是说抱歉啦,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害得以后帮会的人都要被大帮会仇杀。 帮主解散了帮会,但是我和师傅每天都会去扬州木桩区呆上一会儿。帮主是个白发异瞳的军娘,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木桩去指挥我们练技能熟悉度。 没有了帮主之后师傅越来越心不在焉,然后有天突然对我说他找不到玩下去的感觉了。 帮会虽然解散了,但是yy还在,虽然帮主一次都没上过。 当晚师傅a掉的时候帮会里很多妹子都哭了,我有师傅的手机号,可是我却不知道究竟多久我才会拨出去一次。 之后我就被亲友拉着换了服,换到一个点卡服,点卡服忙碌的节奏让我有些不适应,我看着诸多门派,最终还是选择了纯阳,还是选择了以前一模一样的脸和衣服。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我到骆道的时候再也没有遇到一只金灿灿的小黄鸡,我有点心灰意冷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有时间就上上,上去了也只是用轻功在天上各种飞,然后摔死,回营地,再飞,再摔死。 我越来越执着于金灿灿的藏剑。 然后三个星期以前,我终于申请了新的账号拥有了一只藏剑。我升到15级入门派,门派称号是御神。 然后我删号继续新建,门派称号变成了流风。 只是听的话完全没有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十六次的尝试,我始终开不出正阳的称号。我直接扣上笔记本,趴在笔记本上就开始哭。我很少哭过,但是当时心里真的有种说不上的绝望。 第十七次,是长生。 我想要继续删除重新来过,却有些迟疑了。 我已经不想再重复那样枯燥的稻香村新手镇的剧情了,然后忽然觉得或许我对正阳的执念也不过如此。 我开始好好练我的长生。 近战让我有点纠结,但是习惯了之后我就觉得也还好。然后我接了一个任务,是见庄花的。 老实说在一众npc苍白无特色的脸中,庄花让我惊艳了。 就算他只说过两句话,就算他一直都不温不火的,我也开始期待起每天门派日常任务和打坐换修为的时候了。 随着剧情的展开,我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了他的家庭。 然后莫名觉得庄主实在很让人心疼。他少年时期被叶孟秋以为资质驽钝,动辄打骂责罚,青年时好不容易一鸣惊人却又遇上巴蜀之乱,。为了增添藏剑山庄的自保之力,他闭关修炼凶险的心剑,然后心剑成,他却也白了头发盲了双眼。 游戏中喜欢他美貌的人绝不在少数。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到天泽楼打坐修习,更有很多人用表情动作各种调戏他。我从来没这么做过,甚至是很反感这样的行为的。 今天我更是看到了很多人为了看到庄主站起来的样子,去踩他的头。 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我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他,珍视他,哪怕他只是一个npc,我也没办法对他做出不尊敬,甚至是令他难看的行为。 因为今天见到了太多例子,我知道庄主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会有一瞬间的摇晃——或许我该感谢金山,把一个盲人猛然站起时候的样子做的这么逼真? 我喜欢君子,喜欢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我脾气并不好,从小跟随爷爷在军中长大,我的脾气可以说是很火爆的。但是我最喜欢温柔的人。 我的国学启蒙先生就是一个温柔到让你忽略他已经四十的年龄,忽略他并不出彩的容貌,而只能感觉到舒服的人。 我就是这么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 别人对我不好,我就对他不好,别人把我放在心里,我就会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让他开心。 无论是先生,是师傅,还是庄主,他们让我觉得温暖,我就愿意尊重他们,给他们我能做到的一切。 我写正阳,不单是为了自己的执念,也是为了回馈给所有人这么一个信息。 温柔的人,仅仅是注视着你,就会让你手足无措。 这不是压迫,不是威逼,而是一种让你情不自禁想要再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生怕惊扰了对方的情怀。 我相信正阳是个温柔的人,因为他面对城主的时候总是收敛自己的脾气,因为他面对花满楼的时候会和我一样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城主,我心中的叶孤城绝不仅仅是飘然若仙的绝世剑客,他更是年纪轻轻就背负起整个白云城,整个叶氏一族命运的人。若他不是个温柔的人,他又怎么会承担这些在旁人看来重到不可挑起的责任? 或许我对正阳的执念,只是因为我在被骆道的小怪杀到没信心的时候,师傅金灿灿的身影帮我抵挡住了那一拨攻击? 或许我对正阳的执念,只是因为那一句称号下面的“叶英门下,正天之阳”? 或许没办法告诉所有的玩家,但是我希望看到我写文的你们,如果你们也玩剑三的话,请你们一定不要踩庄花的头,请你们一定要尊重,并且温柔的对待他。 就算你们不玩游戏,我也希望看到的你们能够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对你们温柔的人。 谢谢你们的陪伴,或许我该说一句晚安。 第7章 惊天阴谋 叶正阳是自梦中惊醒的。 他坐起身,手指擦过额头,竟不觉染上了一层薄汗。 室内一片漆黑。 起身点起一盏灯,他方才舒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看摆放在自己枕下的剑,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作为本质上被一家人宠大的小小少年,将剑放在枕下的感觉至今令他难以习惯,可他毕竟又不能远离自己的剑,且不说他心里极度缺乏的安全感觉,单单是为了藏剑这两字,他也不能任自己的剑远离自己身边。 他想起穿越前的门派活动,那时候叶凡娶妻,也依旧是佩剑在身,纵使惹得唐家堡一众妹控们不快,却也是坚持——我身常伴我剑,剑在人在,人不在,剑依然在! 思绪只是恍惚了一瞬,叶正阳盯着剑的眼神变得奇怪。 剑身本就是藏剑山庄一贯奢华却不糜烂的金色,映衬着昏黄的烛光,更是让他觉得窒息。 这种感觉源于刚才的梦——一个噩梦。 梦中恍然记得,这把颜色瑰丽鲜明的重剑j□j了一个人的胸口。 血色殷红,那人的脸色却惨白一片。他的剑仿佛成了最坚硬的海绵,一方面不可抵挡的刺破那人的心脏,一方面又像是海绵一样,将那人的血液和灵魂一同吸入剑中。 那人的血液渗透进剑身,整把剑的色彩便越发动人——剑本就是凶器,他本就该饮血! 叶正阳竟不觉浑身一颤。 他记不得梦中那人的模样,却不能忘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 哪怕只是一个梦,也绝不荒唐。 他的战栗是真,隐隐的兴奋也不假,可掩藏在最深处的,却是一抹深深的悲哀。 手终于握住了剑。 这把全天下最锋利的剑就是全天下最适合他的剑,这把剑冰冷,却绝对不会反噬主人——少年冰冷的手重重的握住剑身,却没有划出哪怕一个微小的伤口。 他必须要适应这个江湖,不杀人,就要被杀——叶正阳的眼神发冷,他沉默片刻,才终于吹熄灯火,将重剑抱在怀里,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中去。 可是这一切理由都也只是理由罢了,叶正阳闭上眼睛,他真的不想杀人,他想回家,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想。 哪怕最终回不了家,他也想要回到白云城去看看。想到白云城,叶正阳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虽已不记得,可却仍然觉得梦中被他所杀之人带给他的感觉,那人岂非很像叶孤城? 狠狠闭了闭眼,寂静的深夜里,终于响起少年低低的啜泣声。 无论是谁,在哭泣过后眼睛都难免会红肿,叶正阳自然也不例外。但幸运的是,他此刻的两个朋友都有着超乎一般朋友的体贴,他们并没有就他们的所见所闻发表出任何令叶正阳尴尬的意见。 所以叶正阳起床梳洗过后来到偏厅的时候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陆小凤正悠哉的半躺在软椅上,双腿自然的伸直,一边喝着酒一边晃动着腿,嘴里还哼着听不出调的曲子。 而花满楼则端着两个碗从厨房向偏厅走来,顺利将碗摆放在桌子上以后才冲叶正阳微微一笑,柔声道:“正阳,陆兄,来吃饭了。” 叶正阳毫不意外对方会从陆小凤那里得知自己的名字,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满桌摆好的碗筷,再看看正抽着鼻子准备坐到桌前的陆小凤,手一勾便将摆放在陆小凤身边的椅子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推了推。 以陆小凤的轻功,他自然是不会坐到地上的,可饶是他轻功再高明,这一个趔趄也是免不了的。 所以陆小凤要摔不摔的模样不但惹得叶正阳眯眼一笑,更是让一直侧耳倾听的花满楼笑出了声。 “花兄啊花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个老好人。”陆小凤摸摸鼻子,然后看了看花满楼,才扭头对叶正阳问道:“正阳小兄弟,在下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叶正阳扫了他一眼,才十分殷勤的替花满楼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淡定的喝了口茶,开始考虑要不要做一些可以增加友好度的东西送给花满楼,但转念一想自己和花满楼互赠小手绢的样子,便忍不住黑线了一下,才终于决定以后还是用宴席的方式来增加友好度吧。 陆小凤诧异的看了叶正阳一眼,才讪讪的一笑,冲花满楼挤眉弄眼道:“花满楼,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你长得比我英俊,和你在一起非但没有女孩子喜欢,就连先认识我的男孩子都抵挡不了你的魅力啊。” “怎么会?”花满楼先是对叶正阳感谢的点点头,然后回应陆小凤一个温柔的微笑,愉悦道:“你的性格要比我可爱,只能说正阳是看不惯你欺负我一个瞎子。” 叶正阳听到他说瞎子二字,一口茶便呛在了喉中,每每听到瞎子,他总能想起他们藏剑山庄的庄主叶英,再转念一想他家庄主要是也一大早起来洗手作羹汤,然后端给一个像陆小凤这样的痞子享用,便忍不住黑了脸。 更何况,在剑三世界中,这样的痞子虽不多,却也绝非没有。 风流浪子,祸害人家姑娘,处处留情——叶正阳狠狠地瞪了一眼尚在状况外的陆小凤,咬牙切齿的觉得自己刚才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相处模式套用在自家庄主和天策府统领李承恩的身上,一定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有睡好。 三人还算平静的用了早餐,天生爱管闲事的陆小凤就闲不住了,于是将昨天随手捡来的叶正阳少年留给了好人花满楼,便潇洒的从窗子翻了出去。 叶正阳虽然不能说话,却并不觉得和花满楼在一起会无聊,相反,他觉得这样安逸的时光令他很是享受。 两人安静的相处,叶正阳看着花满楼神色安然的照顾着花草,竟不觉也跟了过去,然后蹲在花盆前,用自己已经到了80级的神农照看起这些或名贵或普通的花草。 两人忙忙碌碌到中午,随意吃了些午饭,叶正阳听得花满楼弹了会儿琴,两人便各自回房午睡。 等叶正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伸了个懒腰,背起剑,有些诧异自己居然难得睡得这么好的时候,从未有过任何任务发放反应的系统突然跳了出来。 “叶正阳侠士,你的朋友花满楼正陷入进一个与整个武林相关的惊天阴谋中,请配合你的朋友陆小凤完成此系列任务,任务完成奖励:战狂牌x1。” 战狂牌?叶正阳有些懵了,战狂牌是剑三世界中用于传送进各地秘境副本的道具,作为任务奖励发放给他,到底有什么作用呢?可是再一看任务提示,花满楼正在陷入阴谋中,却也来不及深思,急忙转身向正厅走去。 第8章 鲜花满楼 鲜花满楼。 百花楼生机勃勃的繁盛景致本就能让人感到极端舒服,更别说此刻正直黄昏,温暖的夕阳将柔软的光晕泼洒在这栋温馨的小楼上,将小楼清幽却绝不寂寥的气氛烘托得越发宁和。 叶正阳走进正厅的时候,花满楼也坐在那儿。 而除了花满楼以外,还有一个十七八岁大小的,长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的姑娘。那姑娘明亮的眼睛里正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躲在花满楼的身后偷偷瞄着此刻出现在小楼中的不速之客。 叶正阳的眼神也移过去——那是一个身材很高大,行动却很敏捷的彪形大汉,那汉子此刻手中正提着一柄钢刀,眼中闪烁着不必那柄钢刀弱的凶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此刻躲在花满楼身后的姑娘。 神思流转间叶正阳便料到了对方两人的身份,便轻轻拨动了一下自己的剑,发出轻轻地嗡鸣声,然后便顺利的吸引到了室内三人的注意。 花满楼朝着叶正阳微微一笑,叶正阳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所以他老早就发现了少年正站在门外看他们,可又实在不想让刚认识却很有好感的少年卷入进这番麻烦当中,便索性装作没发现。如今叶正阳一示意,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朝着叶正阳露出了温雅的微笑。 然后老好人花满楼便发现,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每次看到自己露出这样笑容的时候,总是会变得特别的……呆? 叶正阳很没出息的又一次被温柔的花满楼晃到眼,颇有些恼羞成怒,却又不好怪责对方,便只有转移目标,用一副“你已经死了”的眼神重重扫向那名持刀大汉。 持刀大汉的眼神却比他更不善,因为他发现此刻先后阻止他的两个人竟都是很斯文,很秀气的年轻人,竟还敢当着他的面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当下便狞笑一声:“一个毛孩子,一个弱书生,你们两个可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花满楼刚待说话,叶正阳却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一把握住那姑娘的手腕,便将姑娘拽到了自己的身前。 那姑娘自然就是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睁大眼,似乎有些吃惊,事实上她也确实很惊讶,因为她收集到的情报里并没有眼前这位少年的存在。可她又实在没办法对这位少年冷眼相待——且不论他似乎和目标人物花满楼交情颇深,单看这少年一身看不出材质的金色衣衫,腰间别着的两把一看便是极品的宝剑,就知道这少年定是出身不凡,最次也是个外出游历的富家少爷。 对珠宝完全没有抵抗力的上官飞燕此刻已经变换了表情,她的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正阳,忽然露出担忧而甜蜜的表情来——这种表情令所有男人都很受用,因为一个女人若是这样注视着你,那么你将会感觉到对方的世界里仿佛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存在。 我就是她的天神!哪怕叶正阳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头脑中也不禁迸发出这么一个想法。但他却没有一丝痴迷,相反,他对这种“穷摇”式天神论感到由衷的厌恶,并且深深的颤抖了一下身子。 他很想对上官飞燕说一句“大姐你想多了”,但却碍于无法说话,便只是再次握住上官飞燕的手腕,做出了一屋人都没有料到的动作——他将上官飞燕丢向那持刀大汉所在的方向,背上重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手中,一个移动便是一招“峰插云景”打了出去。 以重剑剑身猛击目标,将其击退15尺。 游戏中的招数被贯彻到现实中来,其威力自然也是翻了数倍。尤其是当叶正阳因为习剑的原因,身体早已形成自然的反应,又习惯性的对着被打出百花楼的两人来了一个“鹤归孤山”之后,这个世界便清净了。 睁眼看着持刀大汉和上官飞燕互相搀扶着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转身逃跑,叶正阳好心情的眯起了眼睛,便回到楼中准备问自己最有好感的花满楼要夸奖了。 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而没办法视物的人大多都有着良好的听觉,更惶论花满楼还是个中翘楚,于是便从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中听出了事情的真相。 老实说,像那姑娘一样对他别有所图而接近他的女子绝不在少数,可他却并不气恼,反而知道对方可能也是有说不出的苦衷,便往往也能多一份体谅,可如今那二人竟是相伴演戏来骗自己一个瞎子,说是别无所图他自己却也不能相信。 想到这儿,花满楼冲叶正阳微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了正阳了。”叶正阳摇摇头,便和花满楼一起忙碌起来,收拾起刚才被那持刀大汉弄翻了的花盆。 刚才应该用风来吴山的。叶正阳的眼里泛起一丝悔意,然后看向大街上此刻明显被自己劈出了一道深深沟壑的地面,嘴角抽搐了一下,才在心里不屑的“切”了一声,转头继续忙碌了起来。 吃完晚饭,叶正阳和花满楼便下了小楼来到了集市上,叶正阳还是第一次逛古代中原的夜市,便难免有些好奇,跟着拥挤的人群便和花满楼走散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花满楼有自保之力,又是成年人,最后若还是找不到对方,便回百花楼去等便是。 想到这儿放下心的叶正阳开始专心的观赏起了街上的景致,然后走到一家酒楼下的时候,一只圆润光滑的夜光杯突然自楼上向他坠下来。 抬起手顺手一接,叶正阳抬头向上望去。 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正遥遥举着酒杯,对他示意。 叶正阳低头看了看酒杯中醇香的紫色液体,不觉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他从未喝过酒,此刻却有些心动,更何况……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心下的惊讶,系统界面上属于对方的名字并未显现,然而这却不能阻碍叶正阳的防备,因为那白衣公子头像下的血条,竟足足有五格,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尽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叶正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复又咂了咂嘴,似是对这酒有些回味,然后看向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的脸实在很英俊,叶正阳细细打量着他,那张轮廓优美如刀刻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又坚决的眼神,他遥遥望着叶正阳,眼神锐利而充满危险,忽然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刚才的冷酷模样,五官、尤其是眉眼更是带着深深的笑意,甚至让看了他的人都不禁心生喜悦。 他却突然说话了,他看着叶正阳,缓缓道:“楼上还有酒,我喜欢请朋友喝酒。” 他的言下之意叶正阳自然明白。 叶正阳转身走上酒楼,然后便看到对方头顶上悬浮着的,本来代表着中立的黄色问号变成了绿色。 他心下微安,知道自己这一步,终究是走对了。 第9章 公子有礼 楼上不但有酒,还有喷香的饭菜。 白衣公子不但喜欢请朋友喝酒,还喜欢请朋友吃饭。 叶正阳虽然已经用过晚饭,可是却也不难发现这位白衣公子的企图。桌上盛放着的俱是些海产,准确来说,都是些产自白云城的海产。 白衣公子的举动并没有让叶正阳反感,哪怕他此刻已经知道了对方正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却也实在感谢对方提供的饭食。 于是他朝白衣公子露出了一个有些感激,又有些羞涩的浅浅笑容来。就像是任何一个思乡的十五岁少年在品尝到家乡的食物一样,他细细咀嚼着,然后微红着脸对白衣公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叶城主的幼弟,”白衣公子开门见山道:“而且我今天有幸目睹了你驱逐不速之客时候的剑术。” 白衣公子讲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说道:“老实说你的剑法可真厉害,当然也足够有趣,不过我只要一将这样的招数搭配在叶城主身上,便越发觉得好笑。” 他的语气熟络却不失友善,调笑却不乏尊敬,倒是让叶正阳没办法厌恶,哪怕他此刻笑话的对象是自己和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叶正阳想了想叶孤城站在紫禁之巅,手持重剑将西门吹雪一剑拍出十五尺的情景,便也忍不住发笑,但心里却对这位白衣公子的手段越发赞叹。 若他真的是叶孤城的幼弟,试想一个同样习剑的少年,在远离故乡的时候尝到了家乡的饭菜,在另一个人口中得知了对自己剑法的肯定,恰巧对方还见过兄长的剑法——这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让那少年和这白衣公子成为朋友,更何况这公子居然还将这几件事全部都做了。 但即使叶正阳其实并不是叶孤城的幼弟,他也想要和对方做朋友。 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当朋友远远比做敌人更让人放心。更惶论叶正阳早已在心底对白衣公子的身份有了猜测,若对方真是自己心中想到的那个人,那他便更加不能和对方敌对了。 果然,便听得那白衣公子介绍道:“在下宫九,仰慕叶城主风采已久,前些时日有幸得见,却不料叶小公子风范也不输兄长,便起了结识之心。” 正经说完这些之后,白衣公子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以后称呼我九哥便是。” 叶正阳深吸一口气,掩盖住内心的波澜,虽然他早已猜测这白衣公子的身份,但当他亲口承认时,还是难免惊讶。 那可是宫九! 若非运气,就连身为主角的陆小凤都要葬身在他的计谋之下的宫九! 思及此,叶正阳伸手蘸取紫色的酒液,便在桌上写道:“你何时遇见了兄长?” 他此刻扮演的,正是关心兄长情况的少年。叶正阳神色有些复杂,在心里轻哼一声,他确实对自己出白云岛这些天来,一次叶孤城的消息也没收到这件事难以释怀。 宫九抬头瞥了他一眼,却似乎并不为叶正阳不能说话而感到惊奇,反倒只是沉吟片刻,便道:“叶城主已来了中原,莫非你竟不知吗?” 叶正阳瞬间便黑了脸。 他打开好友界面,果然便看到了本该在白云城中的叶孤城名字旁边竟显示了“洛阳”二字。 叶孤城在洛阳! 叶正阳恨恨地咬了咬牙,自己也身处洛阳,怎么就不见他有一丝要打招呼的意思? 但随即他却警醒,此刻陆小凤世界中最危险的boss宫九正坐在他身边,他又怎能想这些不愉快的事让自己分神? 小小的少年瞬间便红了眼睛。 宫九饶有兴趣的看着叶正阳,发现对方忽然红了眼,疑惑道:“叶公子?” 叶正阳咬进下唇,脸色早已惨白,他摇着头,握在身侧的拳头送了又紧,眼神也是一片凄楚,忽然松开拳头,颤抖着手指在桌面上写道:“兄长竟没有提及我吗?” 宫九见了这一幕便收敛了神色,他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人,所以绝对不会惹人不快,便轻巧的转移了话题,笑道:“今天出现在百花楼的那名女子倒是有些不同,叶公子可要当心啊。” 叶正阳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他,脸颊微红的少年歪着脑袋,又乖巧又可怜的模样让得隐隐有些可爱控的九公子心里大呼吃不消,便急忙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女子虽然皮相一般,但也算清秀,叶小公子可要当心呀!” 他的“小”字咬得极清晰,果然叶正阳闻言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宫九却不在说话,而是老神在在道:“天色晚了,叶小公子也赶紧回去吧,免得让朋友担心,嗯?” 叶正阳怔愣的看着他,点点头,攥紧衣角的手突然松开,深吸一口气,蘸着酒液写道:“以后若是有兄长的消息,九哥可以着人告诉我吗?” 然后他似乎怕宫九误会,急忙又写道:“兄长总是不愿意与我多说的,我、我……” 写到这里,他猛地一怔,脸色灰白的转身便向楼下跑去。 快到宫九竟没来得及拦住他。 门响了。有人在敲门。 宫九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脸上又恢复了冰冷,一双冷厉的眸子看向门板,锐利的眼神似乎能将门后的人看穿。 “九公子,有消息了。”门外的人低低说道,宫九挥了挥手,门外那人便似是看到了似的,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恭敬,微微躬下1身,正色道:“那位花公子此刻已经和上官飞燕去了大金鹏王那里。” 宫九挥了挥手,那人又道:“叶公子似乎也发现了,正在四处寻找花公子。” “先按兵不动,还有什么事吗?”简单的下了指示,宫九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人又恭敬道:“小姐催您尽快回岛。” 叶正阳走在街上,街上的凉风拂过,他终于能够舒出一口气。他的背上俱是冷汗,但心里却也忍不住骄傲。 原因无他,因为他刚刚骗过了在他心目中最为可怕的宫九。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对方虽然对他示好,可叶正阳却不敢接受。 他不知道宫九找自己究竟是为了试探自己和叶孤城的关系,还是为了在自己身边埋下一颗棋子——他甚至隐隐怀疑,是不是大金鹏王的案子本就和宫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所以他只能演戏。 而且他觉得自己演得不错。 叶正阳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对兄长存有孺慕之情,想要接近冷漠的兄长却别扭着不肯靠近的幼弟。 他本来有更好的剧本,可是他却选择了这种。 因为少年本就能让人放心,而重情义的少年,更是会让人在潜意识里放松警惕。 他不需要宫九的好感,也不需要宫九的帮助,更不需要宫九的信任。叶正阳握紧腰间的剑柄,目光早已恢复成一片坚毅——他只想要在最危难的时候,宫九能够不落井下石。 只要……不要再多一个人去迫害叶孤城,只要能保住白云城。 那样就很好了。 第10章 亲密接触 叶正阳此刻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因为花满楼不见了。 说是不见,他却也收到了花满楼沿路留下的记号,但这由花瓣组成的箭头所指示的方向,却是指向了小楼后院里的一棵树。 一棵松树。 叶正阳摸了摸鼻子,然后便在松树下发现了一只醉死的小凤凰。 陆小凤抱着一坛清香扑鼻的酒,倚靠在松树粗壮的枝干上,睡眼惺忪的打着瞌睡,还时不时咂咂嘴,似乎是在回忆美酒的味道。 看到陆小凤的瞬间,叶正阳便松了口气。 他明知道花满楼是绝不会有危险的,却还是难免担忧,如今见了这醉生梦死的小凤凰,倒的确是放松了不少。 陆小凤睁了睁眼,喃喃道:“正阳啊,花满楼是自愿离开的,所以我们只要等带走他的人也来带走我们就好了。” 叶正阳点点头,和陆小凤相视一眼。 瓮中捉鳖。 这四个字出现在叶正阳脑海中,他此刻已经知道了陆小凤的意思。他虽然早就知道陆小凤聪明,却也想不到他竟能从这么一个细节想明白这么多事,当下也有些佩服,便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壶好酒丢给陆小凤,转身离开了小楼。 陆小凤抱着那壶酒蹭了蹭,才拔开酒塞,但只是喝了一口,便后悔了。 他非但后悔,简直要将肠子都悔青了。 他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犯了懒病没有追上去,若是追上了正阳,那岂非天天都有这样的好酒可以喝? 这厢叶正阳可不知道陆小凤的后悔,得知花满楼没有危险,他的确放心不少,于是便决定动身去找叶孤城。 好友列表上只说叶孤城此刻正在洛阳城中,却没说他究竟在何处。那么究竟该怎么寻找叶孤城呢? 叶正阳颇有些苦恼,于是便用尝试的心态点了叶孤城组队,却不料竟直接组队成功了。 叶正阳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喜悦,若是每个存在在自己好友列表里的人都可以直接组队的话,那他岂不是就可以随意开启阵法了? 想起依山观澜阵的增益效果,叶正阳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等他顺着队友所在地方的指示方向找到叶孤城的时候,已经接近一更天了。 叶氏本是前朝王族,纵然经过朝代的更替早已不复往时的辉煌,但却也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这代叶氏族长叶孤城的出行更是低调却不失奢华,他所住之处,也必是叶氏名下产业中最好的地段。 叶正阳凝神屏息站在叶孤城所居之处的窗外,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位名满天下的无双剑客此刻正在做什么。 莫不是也和西门吹雪一样,正在让小红小翠陪睡吧?叶正阳不无恶意的想着,忽然又幻想起对方其实正在屋内沐浴,然后自己闯入进去好吓他一跳。 他本来想按照无数小说和电视剧中的桥段,用手指弄开一个小孔用来偷看,却在观察之后果断否定了这种做法。 且不论这窗纸本是用上好的南海彩纱所织,能抵御一般刀枪,不可能被手指戳破,单是那能够掩映出人身影子的烛火,就令叶正阳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打算。 左思右想,叶正阳也没能找到不动声色接近叶孤城的办法,便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索性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去。 叶孤城正盘着双腿打坐,他身后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剑”字,听到动静,便不急不缓的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不算黑,泛着浅淡的琥珀色,却足够明亮,明亮到让叶正阳看得竟有些心悸。 叶孤城缓缓道:“你来了?” 叶正阳知道,依照古龙的剧本,他本应该说一句“我来了”作为回答,但他却没有说话,甚至就连他的表情也在看到了叶孤城的瞬间冷了下来。 “你受伤了?”叶正阳有些不可置信,用剑尖在地上写道。他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打伤剑法已经大成的叶孤城,但他只知道叶孤城受伤已经成了事实,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纠结,继而写道:“谁干的?” “赵无双。”叶孤城也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叶正阳点点头,前段日子他在白云城上没少听到过这个名字。南海巨鲨赵无双,海寇出身,多年来一直是前往白云城的商队中隐藏的一个巨大威胁。叶正阳犹记得赵无双擅使刀法,那么……他的目光从叶孤城身上扫过,复又写道:“只是赵无双?” “赵无双集结了南海域三十六路海寇进犯飞仙岛,我要取胜,这代价便不能不付。”叶孤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不觉出声解释,然而话一出口,两个人便同时怔住了。 叶正阳从来没想过叶孤城会向自己解释,一时间有些无措,看了看叶孤城身上不染血色的白衣,手指勾动便取出了背包里仅存的一盒上品止血膏。 叶孤城自然也是没料到自己面对少年时竟然会变得和往常不一样,心里暗想莫非是受伤了的缘故?他听人说过,人受伤的时候总是和平常不太一样的。 叶正阳没有再写字,而是看向叶孤城,叶孤城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淡淡道:“上过药已无大碍了。” 叶正阳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再看看对方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忍不住气结,可又转念一想对方是个伤病员,便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和叶孤城一般见识。 只是心里这么想,手上的动作却不是那么温柔了。叶正阳站在叶孤城面前,尽管是身量未足的少年,却也比坐在蒲团上的叶孤城高上些许,叶正阳便就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将叶孤城的衣服剥了下来。 叶孤城材质上好的外衣被丢在地上,只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叶正阳见如此也看不到伤口,便有些恼羞成怒的再伸手将叶孤城的中衣也解开,然后便看到了让他又是心疼又是佩服的一幕。 正划在胸口的刀痕尚还渗着血,一点都看不出是叶孤城所说的“上过药已无大碍”的样子,叶正阳解开他身上缠着的纱布,打开药盒,挖出一块薄红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叶孤城的伤口上,然后便感觉到了手下人身体无意识的颤抖。 叶正阳只好越发放轻了动作。 系统出品的药膏自然是极有效果的,被涂抹了药膏的地方已经不再向外渗血,叶正阳忙活半天,见叶孤城的伤口总算是不再那么凄惨了,便轻轻舒了口气。 他此刻只后悔自己穿越前为什么不多在身上备些伤药,然后便有些迁怒的埋怨起了团队里两个把他们惯坏了的神奶。 第11章 三月之约 叶孤城眼神复杂的看着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入自己胸膛的少年,沉默了半晌,终于伸出手去在少年毛茸茸的头上揉了一揉。 他起初只是诧异于自己居然会给这么一个不知道来路,名义上是自己弟弟的少年解释自己伤口的由来,却在短暂的怔忡中被对方解开衣衫给自己敷药的行为给惊到了。 叶正阳觉察到自发顶上传来的奇异触感,颇为不满的撇了撇嘴,但终究没有挣扎,反倒是忍不住摇晃脑袋蹭了蹭,然后才收起药膏,重新站直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见对方从自己怀中离开,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便也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向对方。 几日不见,对方仍旧是个扎着高马尾,精神抖擞的耀眼少年。这个认知让叶孤城心里还算满意,于是拿起放在身边的剑,并未起身便道:“可以一战。” 叶孤城琥珀色的眸光中闪烁着少见的光芒——这是一种得遇对手,终于可以拔剑的兴奋与期待。但他邀战的对象却并不乐意,叶正阳蹙紧眉头,目光扫向他胸口处那方几乎要了对方性命的刀疤,摇了摇头。 叶孤城却并不意外,他淡淡开口道:“定在三月之后。”叶正阳一瞬不瞬的看着叶孤城,忽然在嘴角边挑起一个笑容来。 他对自己有信心,可却也同样知道叶孤城的厉害之处。他握紧手边的剑柄,忽然有些恍惚,叶孤城的剑是杀人的剑,败就是死,他此番邀战,莫非是存心想要杀了自己? 被这个想法弄得有些不悦,叶正阳皱了皱鼻子,然后将手中的药膏扔给叶孤城,径自走到一旁将几个椅子拼凑在一起,再从背包里取出一些用来当做缝纫材料的兽皮,仔仔细细铺好以后,才背对着叶孤城躺了上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叶正阳侧躺在椅子上,却感觉如坐针毡。他方才是故意在叶孤城面前取出兽皮的——他虽爱享受,却也不是不能吃苦,但他却下意识的不想瞒着叶孤城。哪怕这实在是关系到他性命的秘密,他也不屑去欺瞒他在这个世界上所遇到的第一个人。 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自己的雏鸟情节,睡不着的叶正阳开始默默计划起了明日需要做的事。 无论是出于系统的要求,还是他自己心中的道义,救出花满楼无疑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件大事。 叶正阳仔细梳理起残存在脑海中关于原著的部分,大金鹏王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但是在这篇故事中不但死了很多原本不该死的人,还伤害了很多原本不该被伤害的人。 叶正阳的剑早已见过了血,可剑的主人却还未杀过人。 他捏着剑柄陷入沉睡,若是可以,他不介意用上官飞燕的血来祭剑,作为剑下第一个亡魂,想来她也该感到荣幸。 等叶正阳醒来时,叶孤城已然不见。 他身上正披着一块薄毯,也不知是不是叶孤城所留,叶正阳环视了一下室内,见确实没什么异状后,才低低叹一口气,向着龙翔客栈走去。 龙翔客栈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客栈,等叶正阳一路慢吞吞的到那里时,正是龙翔客栈最热闹的黄昏时分。 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子都有客人,忙碌的跑堂伙计甚至喊哑了嗓子。客人们多是佩着刀剑的江湖中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平素无人问津的地方今日怎会多了这么多的人。 叶正阳的到来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哪怕再多的人佩戴着刀剑,他都无疑是最出彩的一个。少年腰间悬着一柄宝剑,背后却还背着一把几乎和他身体等高的巨剑,更惶论那少年衣着华贵异常,兼之有着一副好相貌,实在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人第一眼发现的存在。 叶正阳摆手叫来了小二,晃了晃被他夹在指缝的金叶子,然后便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叶正阳随意点了几个小菜,面无表情却在心里百般挑剔一番后才终于不情愿的夹起一口送进嘴里。 他确实饿了,所以他吃的有些快。然而就在他才吃到一半的时候,两匹快马便从大门外直闯了进来。 生活在法治社会的正阳少年抽搐了一下嘴角表示对此习惯不能之后,便低下头又看向了桌上的饭菜。 马蹄扬起的尘沙实在不少,所以叶正阳此刻已然没有胃口了。马上的大汉长着张紫红色的脸,蓄着一脸胡子,他的坐骑身上拴着他的武器——一对银色的钩子。 他目光四面一闪,冲那伙计问道:“他人呢?” 伙计做了个揖道:“还在楼上。” 那汉子还想再问,却突然看向了大厅内最清净整洁的角落。 叶正阳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汉子却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原来他的朋友也在这里,小公子,你不妨和爷爷我一起喝上两杯,然后等你的朋友出来找你?” 他话中带笑,眼神却不含一丝笑意。 他的目光阴鸷,其间的光芒便像是他的武器,那对银钩子一样森寒而冷冽。 叶正阳抬头瞥他一眼,那大汉竟已径直向他走来,老神在在的坐在他身边,甚至招一旁的伙计拿来了碗筷,自发大快朵颐起来。 叶正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醒对方这饭菜不干净的好。他既然已没了胃口,便打算离去,尤其是当他旁边坐了一个令他不喜的人的时候,他离开的心思便越发坚定了。 于是他站起身。 然后便被那紫红脸胡子大汉拦住了去路。 心底狠狠为惹麻烦的陆小凤记下了一笔,叶正阳看着任务面板上代表陆小凤的蓝点离开,轻剑一晃,一个梦泉虎跑便将连同大汉在内的几人手中的兵器全部打落。 恶人还需恶人磨。 叶正阳此刻已经站在客栈的门槛外,他歪头看了看一室面露土色的江湖汉子们,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第12章 苦逼作者君 作者君因为跑到大沙漠里做考察各种悲伤迷路还晒伤,然后还祸不单行的需要住院(今天才终于摸到了电脑)qaq所以请不要因为作者君的坑爹更新而抛弃作者君,作者君真的很健康可惜妈妈桑不相信qaq,请等待作者君的强势回归~作者君会努力存稿的,但是因为住院不方便玩电脑所以…… 再次道歉! 第13章 同床共枕 老实说,此刻离开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叶正阳依稀记得,陆小凤遇到丹凤公主的时间,应该是两日之后。他实在应该在客栈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再动身去寻找总能交到好运的小凤凰,但是他还是选择离开——要知道和风餐露宿比起来,他确实更讨厌和令他反感的人呆在一起。 夜已经深了。 他孤零零的走在荒郊野岭,偶尔抬头间就看见了一轮明月。 月亮很圆,四周甚至弥漫起了很大的雾,圆月在浓雾里更显得凄迷。 叶正阳有些恍惚。 距离他穿越已经是不短的时日了,可是如今看到这番月圆人缺的景象,他也难免平添了些怅惘的情怀。 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而真正的少年,总是志在四方的。 所以即使这四方实在太远了些,他倒也不是不能承受这种思乡的愁绪。 更何况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些许走神。 那是一个从浓雾里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婆。她的背上仿佛背了一块大石头,腰仿佛已经被压断,佝偻着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手臂上则挎着一个竹篮,一块很厚很厚的棉布正盖在竹篮上方。 叶正阳已经绷紧了身体。 月黑风高,浓雾笼罩,突然出现的诡异的老太婆——叶正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若他能够说话,他甚至想要“喵”上一声来试探对方到底是不是日本传说中凶狠的猫又。 有鬼…… 叶正阳忍不住吞咽一下,一双眼睛徐徐看向地面——那是一双色彩鲜艳的红绣鞋,上面绣着……叶正阳思忖片刻,终于确定原来那一团东西是只瞪大了眼睛的猫头鹰。 他已然恢复了清醒。 公孙大娘! 叶正阳几乎忍不住想要长舒一口气了。即使对方武艺超群,即使对方有着和七秀坊公孙大娘同样的名字,他也终于放心了。 不是鬼就好。 叶正阳忍不住吸吸鼻子,一股浓郁的香气令他有些饥饿。他的晚餐本就被不速之客给弄得难以下咽,此时闻到久违的糖炒栗子的香气,难免有些肚饿。 熊姥姥忽的抬头,一张遍布皱纹的脸便出现在了叶正阳的视线里。他的身体已经快意识一步向后蹿出不近的距离,气息也有些混乱——饶是知道对方不是非人类,但这一抬头的风情也让他吓得够呛。 “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熊姥姥诡异的一笑:“十文钱一斤,小公子要不要来点?” 叶正阳猛的摇头,然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运起轻功匆匆飞离了此处。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被折磨的已经有些神经质的正阳少年委屈了,都怪叶孤城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不然他怎么会无故卷入这些麻烦,怎么会见到鬼一样的熊姥姥!? 他实在太想见到叶孤城,于是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窥察别人不好的正派思想,强制和叶孤城组了队,打开地图,便一溜烟向着叶孤城所在的蓝点奔去。 叶孤城已然准备歇息。 他此行是为了南下江南去谈一笔江南花家和白云城的贸易往来,却在接到城中传来的密报时鬼使神差的来了洛阳。 他受了重伤本不该奔波,但他却还是来了。 叶孤城说不清自己对叶正阳的感受。 对方身世神秘,师承的藏剑山庄更是在江湖上没有丝毫消息,可他的功夫本身却做不得假——尤其是对方一手能够令他随时感悟剑中之境的神奇力量,更是令叶孤城忍不住对他多了份关注。 是如此,可却偏偏不止如此。 叶孤城对外宣称对方是自己的幼弟,除了是想要消除不安因素外,更是真心对对方存了一份期待。 叶氏子嗣本就不丰,到了他这一代,算上旁系,男丁也不过三四人而已。可是除了叶孤城自己,也就只有叶孤鸿一人用剑。 叶孤鸿的剑有着武当一脉的道家之势,但他本人却是模仿西门吹雪的剑道,于此,叶孤城并没有说什么。 所以猛然遇到一块璞玉似的人,尤其是对方还和自己关系匪浅,饶是叶孤城,也难免深陷其中。 他想要看看对方能在自己的教导下走到何种程度,他想要知道如若自己也如对方一般大时,遇到一个能够指引他、放过他的人,他将来的道路又将会如何。 有人从窗外蹿了进来。 叶孤城抬眼看去,便看到了自己方才心念的少年此刻正喘着气,一脸喜悦的注视着自己。 叶正阳终于见到了叶孤城。 他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 但随即他却反应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在叶孤城身边坐下,然后拉过对方的手写道:“我和你住一晚。” 叶孤城觉得手心有些痒,得知了少年的意思却也没有反对,而是冷声道:“你遇到麻烦了?” 叶正阳的脸猛的红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自己其实是被吓到了,于是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的在叶孤城手心写道:“不是麻烦,我遇到了熊姥姥。” 叶孤城也是听过关于熊姥姥的传言的,对于肆意杀人的熊姥姥,他其实是不齿的,但是既然得知叶正阳没有遇到麻烦,才又道:“去沐浴吧。” 叶正阳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同意了自己的留宿,再一看叶孤城的头发还有些湿润,便点点头走了出去。 跟着叶孤城出行的仆从显然都训练有素,见到突然出现的叶正阳,便从善如流的指引着白云城如今的小少爷去洗浴了。 所以当叶正阳泡在舒适的由白玉雕砌成的浴池时,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白云城主生活的*来。 等他回到房间时,叶孤城已经睡下了。 屋内的灯还没有灭,叶正阳用内力蒸干自己身上的水汽,实在有些感动。 有人能够为自己留一盏灯,这感觉着实美妙。 于是刚才洗浴时还存有的“为什么没有仆从为我再安排一间房”的想法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叶正阳吹熄了灯,正准备从背包里掏出兽皮将就一晚,却突然怔住了。 夜视能力良好的少年自然看到,叶孤城本来静卧的身子突然向里翻了个身,便将床空出了大半的空间。 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快步走了过去,脱去外衣侧卧在了叶孤城身侧。 过了片刻,叶正阳的手臂从后方搭在了叶孤城身上。 叶孤城也并没有拒绝。 叶正阳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困顿之际在心里道:“晚安,叶孤城。” 第14章 点点温情 叶正阳醒的很早。 他迷迷糊糊间蹭了蹭自己脸前柔软的物体,然后一条腿翘起便准备搭在那柔软温暖的物体上面。 冷气瞬间迸发。 叶正阳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回神之后才发现原来刚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不是自己喜欢的抱抱熊,而是一身白衣,清冷出尘的剑仙大人。 默默地将腿自悬空状态收回,叶正阳对这一晚的睡眠质量表示满意后,便睁大了一双眼尾斜飞的眼睛看向叶孤城。 对方应该是早就醒了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为了顾虑什么而没有起身。 叶正阳可不会自恋的以为叶孤城是因为自己还没醒才不想打扰自己,事实上昨晚的经历就已经令他有些难以置信——清冷如谪仙的白云城主,竟也会有那么温柔的时候吗? 慢慢的在心里吐槽一句对方又不是老好人花满楼后,叶正阳彻底呆住了。 花满楼! 叶正阳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的计划。他是打算先老老实实地看陆小凤和那个所谓的丹凤公主唱完戏之后和陆小凤一起去搭救花满楼的,可说到看戏,顾名思义便不能离得太远,而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岂不是要错过和陆小凤一起去寻找花满楼的机会了? 都怪那个熊姥姥装神弄鬼害我没机会在七童面前大展神威了!叶正阳瘫着一张脸,内心早已经开始咆哮。 叶孤城却半坐起身子,严肃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冷然道:“醒来便即刻起身,不要懈怠,去练剑!” 叶正阳抽了一下嘴角,挑眉向叶孤城看去——若是他没记错,刚才他醒的时候对方明明已经在床上又躺了一阵了。 叶孤城任由叶正阳打量自己,依然巍然不动的穿起外衣。然而直到他穿好了衣物准备出门练剑的时候,叶正阳的目光却突然带了几分了然的意味向他的腰下看去。 叶孤城僵硬了一下,耳尖迅速染上一层艳丽的绯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 徒留下叶正阳趴在床上,表情夸张的抖动着肩膀。 嘛,男孩子早上起来会有反应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厚脸皮的正阳少年微笑起来,心道莫非叶孤城以前的日子都像今天一样,有了反应就自己躺着等它平静? 他笑着拿起剑跟着叶孤城的脚步走出去,有了昨晚和今早的相处,的确是令叶孤城脱去了一些疏离的表象,竟让叶正阳觉得对方瘫着一张脸默默红了耳朵尖的样子十分可爱。 练完剑用好饭之后,叶孤城开始向叶正阳交代起了自己此行来到中原的目的——除了是应南王世子之邀去南王府做客以外,还要和与飞仙岛有贸易往来的江南花家、关中珠宝阎家进行生意上的商谈。 叶正阳自然不会因为自己此行顺路而拍拍胸口将这些事揽到自己的身上,事实上在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上,他还是始终将自己视为一个外人——既然是外人,那么就算得到了白云城主的一些信任,他也不能将自己看的太高,来干涉有关白云城经济命脉的事情。 但是叶孤城却不似他想的那般。 叶孤城甚至将这两件事中的一件交给了他。 叶孤城的目光清冷,看着他道:“你既然与花满楼是朋友,又卷入到了这次的事情当中,那阎家的事便交给你解决。” 叶正阳当然不会蠢到去问叶孤城怎么会知道这接下来的剧情——早在他还在飞仙岛的时候,他就已经充分领略到了这位看似不问俗事的谪仙城主对于情报的掌控。 所以他点头答应。 于是叶孤城的目光便越发温和,他甚至温声对叶正阳道:“四月之后是花满楼父亲的寿辰,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 叶正阳一怔,微微蹙起眉头,在他手上写道:“三月之后……” 叶孤城点头道:“你是我白云城的少主,剑道自然不可放下。” 叶正阳却已经在内心雀跃起来,萦绕在他内心的不安因素总算稳定——叶孤城并不打算和他进行一场生死对决,那么究其根本,是不是能说叶孤城他也是有些……在乎自己的呢? 所以无论叶孤城所说的一起去花如令寿辰的事究竟是不是为了和花家谈生意,叶正阳都已经满足。 他仰头看了看比他高些许的清俊男子,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来。 花满楼此刻正在修剪着一片花圃。 多是些零零星星的野花,参差分布着一看就知道缺少爱花人的打理。 他已经跟随上官飞燕来到这里两天了。 他是自愿跟随那个被叶正阳赶出百花楼的小姑娘走的。花满楼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虽然上官飞燕并没有告诉他什么,可当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一直对着他流泪的时候,他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他被主人家很好的接待,并且得到了照料这些幽香的小野花的权力,有很好的胃口、充足的睡眠、甚至在闲暇时间还能抚一抚琴——哪怕如今没有贤友良朋相伴,这些也已经令他足够满足。 花满楼放下手中的水壶,低头准备嗅一嗅这些不知名的小野花独特的香气时,却冷不防撞到了一个东西。 清冽微凉的气息昭示着他撞到了一个人。 花满楼不觉惊讶。自他眼盲后有了闻声辨位的本领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撞到人。可是他并没有觉得惊惶,而是抱歉的对着那几乎令他感觉不到气息的人一拱手,温声道:“在下身带残疾,无意冲撞阁下,还请原谅则个。” 站在花满楼对面的是一个白衣如雪的人。 他的发髻一丝不乱,雪白的衣衫上甚至没有一点褶皱。 他的表情自负又冷酷,站在那里竟没有丝毫气息泄露出来。 可是没有人能够忽视他,因为他是宫九。 宫九饶有兴趣的一挑眉,然后对花满楼道:“你在打理这些花。”这话并不是问句,但好脾气的花满楼还是点头道:“我在照料它们,同时也在享受它们的馈赠。” 宫九的兴趣越发浓厚,他问道:“馈赠?” 花满楼肯定道:“是。”然后他的脸上忽然有了很愉快的笑容,他说道:“我在给它们浇水的时候能够听到它们的叶片在微风中飒飒的响声,能够闻到那种生命绽放的喜悦,这难道不是它们给我最好的礼物?” 宫九有些诧异于自己听到的答案——他实在是个骄傲且绝对自信、甚至自负的人,于是他道:“你很高兴?” 他迟疑片刻,又补充道:“你并不愿意来,难道你竟不会生气?” 花满楼摇摇头,道:“并非她骗我来,我是自愿来的。”诚然,若非他自愿,上官飞燕、哪怕是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他,要知道老实人若执拗起来,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宫九终于露出笑容来,他一笑,周身严肃冷冽的气息便变得温和起来,他甚至笑着问花满楼:“你照料这些花,又有谁会在乎?” 花满楼轻轻一笑,随即正色道:“我在乎,它们自己也都在乎。” 他的身影迎着光,在宫九的眼里竟似乎已经能够发出最美的光来。宫九竟忍不住要肃然起敬,但九公子毕竟不同于旁人,于是他“啧啧”两声,戏谑道:“花公子既然这么喜欢花,那么定然也知道美丽的鲜花虽然耀眼,却也多是带刺的。” 宫九言下之意便是嘱咐花满楼记得提防上官飞燕,可奈何他说话的方式总是这样别扭,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得到对方的感谢。 但和花满楼的相处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宫九转身之际,便听到了花满楼真诚的一声“多谢”。 宫九撇了撇嘴,也没有再回过头看一眼,在离开之际道:“你很有趣,花满楼,我们还会见面的。” 野花的清香越发浓郁,花满楼微怔一下,才知道对方已经离去了。他侧耳倾听片刻,摇了摇头,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15章 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只不过是四月,远还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但饶是没有这冰雪中的君子相迎,这路途也并不寂寞。 叶正阳环顾着四周山坡上开得正盛的桃花和杜鹃花,忽然有点想笑。 他再一次和叶孤城分别。 叶孤城已经先一步前去南王府,而碌碌无事闲得发慌的叶正阳自然想要去领略一下陆小凤世界中和叶孤城齐名的剑客——西门吹雪的风采。 比起西门吹雪,叶正阳更想跟着温柔的老实人花满楼,但无奈陆小凤见到了丹凤公主那样的美人,早已经将可怜兮兮的少年抛之脑后了。所以叶正阳并没有赶上前去大金鹏王国故址的马车。 至于是因为自己被熊姥姥吓得偏离了计划轨迹这件事,叶正阳只是报以温和的微笑。 在心里默默的问候了陆小凤和熊姥姥一路、穿过了山野盛开的道路后,叶正阳终于遥遥看到了一座立在梅林之中的古朴山庄。 独立在花木之中却并不显突兀,尽管现在还看不到梅花,但一靠近这座山庄,便会嗅到非常清淡的香气。 轻轻的、淡淡的、就像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乌木的匾额上书写着“万梅山庄”四个大字,叶正阳站在门外,深吸口微凉的空气以后才终于提臂叩响了幽寂的山庄的门环。 他间断的叩门三声,便垂手站在门外等候,不过片刻,便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来开门。 那约莫是山庄管家的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正阳,然后在看到他背后背负着的巨大重剑时忽然皱了皱眉,在叶正阳尚未拿出拜帖的时候便仰头看了看天空中耀眼的一轮红日,眯眼露出和蔼的笑容,笑道: “这位公子,万梅山庄天黑以后恕不见客。” …… 直到那扇大门再一次闭合,叶正阳都依旧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片刻,他终于捂住自己的额头,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以说,那些他少许看过的穿越男主女主能够顺利的进入万梅山庄并且得到西门吹雪青眼的桥段、都是骗人的?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自思索:莫非自己因为先到了白云城,身上剑仙的气场和这位剑神格格不入,所以那位传说中和蔼可亲堪称万梅山庄第一缕阳光的管家大叔才会给自己吃了个闭门羹? 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受到这种对待之后自然会转身离去,并有极大可能下定决心此生再不踏入万梅山庄地界一步。 叶正阳实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可他却并没有选择离去,而是更坚定的想要见到西门吹雪了。除了自尊,他更是个执拗的人,所以哪怕他这种特质一度被人误以为是二皮脸他也不曾在意过。 于是他想起了和叶孤城的初见。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声莺鸣柳。 再一次与剑产生共鸣,叶正阳并不像上一次一样惶然失措,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发饱满——人与剑产生共鸣,本就是每个剑客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哪怕此时的他还尚且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但印在骨子里的力量也使他激动的颤抖起来。 西门吹雪是名纯粹的剑客,他就是剑。 但饶是未来的剑神,西门吹雪也没办法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感觉到这种剑气冲天的一幕,所以叶正阳马上开始了行动。 游戏中只能持续三十秒的技能在现实中被延长了不少,虽然仍旧不过盏茶时间,却也足够他有所作为了。 飞龙洞中升气紫,玉皇山巅揽飞云。 狠狠一剑“云飞玉皇”将万梅山庄正门口的地面劈出了一道沟壑之后,叶正阳又从善如流的接上“断潮”,随即反手又是一发“云飞玉皇”。 三剑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气力不继,更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好,而是因为此刻万梅山庄的大门已经被从里打开—— 透过管家的身影,一道霜雪似的人影出现在叶正阳眼前。 他的衣服很白、脸色很白、就连整个人身上那种肃杀冰冷的气息都令人难免会想到白色——仿佛一望无际的雪。 叶正阳微怔。 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也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自然不会去冒犯他一无所知的西门吹雪。 但是他想见他! 他想知道能和叶孤城相互吸引的另一柄剑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幻想过很多次。 无疑是和面前一样一身雪白、挺立俊俏如标枪一般的人。但是却又和面前之人不同。 叶正阳微微侧目,他终于懂得影视中叶孤城替西门吹雪辩白时的一句话: “一群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拔剑的人却在谈论他的剑法,真是可笑。” 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拔剑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妄论他的剑法,而同样的,没有见过西门吹雪这个人,自然不能领略他身上别样的姿态。 挺拔、英俊、冷峭。 具有这样气质的人有很多个,可这天下间却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叶正阳手中的剑发出清脆的嗡鸣,他甚至要微微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剑好让他不再颤抖。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时期的西门吹雪尚且还不是叶孤城的对手,但他周身凛冽的剑气已经足以使叶正阳感觉到危险,那么叶孤城呢? 那个被誉为剑仙的绝世剑客,他究竟又隐藏了几分实力呢? 叶正阳露出微笑,心念流转间将重剑收回到背上。 西门吹雪看着叶正阳,仿佛也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片刻后才冷声道:“拔剑吧。” 叶正阳低下头,他的重剑剑气因为这会儿功夫已然消耗的差不多,那还不如选择轻剑应敌,他有预感,若是能与西门吹雪一战,他必定能够突破多日以来的屏障。 只是……刘海微微垂下来挡住眼睛,叶正阳的目光牢牢聚焦在那惊鸿般的璀璨剑光。 来了!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轻功已经被运用到极致,虽然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西门吹雪手中的剑,但叶正阳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还手的机会。 叶正阳没有分心。 和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手比剑若还是敢分心,那便不是狂妄,而是愚蠢了。 可是他在赌。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最大的弊端在哪里——他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哪怕突然拥有了游戏中最适合习剑的身体,他也还是做不到融会贯通。 他现在所要做的,只是需要将这具身体内本来便具有的能力激发出来罢了。 至于如何打破数据化身体的稳定,此时看来还为时尚早。 与西门吹雪一战,他若胜,便能突破,他若败,便必死无疑。 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可是他已然无畏。 前路还那么长,他需要锻炼自己,才能不被叶孤城抛下。他需要变强! 叶正阳的眼神越发坚毅,他看着西门吹雪手中隐然成流光状态的剑影,手腕翻转,咬牙间便朝着那道光华迎了上去—— 是嬴是输,是生是死。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第16章 救死扶伤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他吹的是他剑上的血。 他剑上的血,往往是自另一个人的咽喉中所汲取出来的鲜血。那鲜血仿佛心头血,那冰冷坚硬的剑却好似海绵,源源不断的吸取着一个人身上本该有着的养分。 见利忘义者……死! 为富不仁者……死! 这是西门吹雪的剑道。 以杀取道! 西门吹雪现在依然在吹着剑上的血,可那鲜血却不是从对方咽喉中所带出来的生命最后的光华。 每当杀完人他总是会饿的,每当杀完人他也总是寂寞的。 对手远比朋友更难得,好的敌人也比好的朋友更重要。 西门吹雪吹了吹剑身上的血迹,乌鞘长剑回到鞘中,带着笑容看向了站在他对面的少年。 他很少笑,这张严肃冰冷的脸也很少有表情,所以他的笑容在人看来总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他笑得很轻,唇角的弧度很微小,可他却无疑笑得很高兴。 早在上一刻,他的剑已经穿透了少年的喉咙,可就在这一刻,自己的剑却莫名刺透了对方的胸口。 避开了所有的死穴。 若是生死之战,此时他已经制住了对方的行动,对方当然是必死无疑。 可两人毕竟没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少年也并未有任何值得他杀的地方——西门吹雪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纵是再像一柄剑,他也始终还是一个人。 于是他看了仿佛在刚才生死一际中突破了的少年一眼,突然冷声道:“你很好。” 叶正阳扯了扯嘴角——如今的局面他很满意,但他还是为了自己过分托大的行为感到一丝后怕,多亏西门吹雪并不是个嗜杀之辈……生活在法治社会的少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只觉得自己后背早已汗湿了一片。 他微微启唇,做出“你也很好”的口型,便惨白着脸色跌倒在地上。 纵使避开了所有的要害,但戳透右胸的伤口毕竟不能作假,于是他也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在倒下之前在心里祈祷西门吹雪能好心把自己捡回万梅山庄、顺便再给自己上点药。 …… 四月的春阳过了,太阳也已经偏西。 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到了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山坡上。 就在不久前,他们在上官丹凤和小骗子上官雪儿那里听到了关于大金鹏王国的故事,他们从号称“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那里得知了请西门吹雪出门相助的方法。 哪怕得到的答案只是没有办法,陆小凤也已经满足。 无论肯不肯出来想帮,西门吹雪总是不会拒绝自己进去万梅山庄里面的,而只要能见到西门吹雪,他就有把握请动西门吹雪。 陆小凤得意的眯起眼,右手食指间或拨弄着令他为之自豪的小胡子,再看看仿佛已经沉浸在美景中的花满楼,忍不住道:“我并不想煞风景,可是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花满楼从他口气中听出了得意的情绪,于是也好心情的问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道:“连天王老子都不见。” 花满楼好笑道:“那么他连不是天王老子的四条眉毛都不见?” 陆小凤瘪了瘪嘴,闷声道:“不见。” 花满楼已经忍俊不禁。他们又谈到西门吹雪每年只出四次门,每年最多只杀四个人的事。 然后陆小凤就住嘴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了解花满楼这个人。 从来没有人见过花满楼发脾气,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越是好脾气的人,他生起气来就越执拗。 花满楼面对着满山的鲜花,慢慢的接着道:“你去找他,我宁愿在这里等你。” 于是陆小凤一个人去见西门吹雪。 叶正阳正坐在西门吹雪的屋子里打坐。 打坐回复的气血值足以令他自虚弱中脱离出来,可如今的药膏自然是不如系统出品的那般效果卓然。 所以他需要时刻保持着打坐的状态,才能完全脱离持续掉落气血值的虚弱状态。 打开系统面板,在自己头像下面看到了一个虚弱状态的debuff,叶正阳默默地站起身给了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泉凝月”,好减少自己因为久坐而刺痛的伤口对身体所带来的损伤。 要是有个上元点寰什么的就好了…… 叶正阳无聊的幻想着以前曾经帮帮会里的妹子玩过一次七秀,但随即一想自己如果穿成了七秀,那岂不是要时刻不停转圈圈? 囧了的少年轻咳一声,再一看自己的气血值又在不停下滑,连忙坐了下来。 移动间挣痛了伤口,疼得细皮嫩肉的少年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他突然垂下头,再想想上一次与叶孤城重逢时对方所受的伤比自己严重那么多却都没有喊疼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叶孤城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说也知道南王世子那一家子肯定都是一个德性。 心念流转间,叶正阳抬起了头。 西门吹雪已经自外面走了进来。 叶正阳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对方虽然好心的救了自己一命,但叶正阳却没办法感谢他——毕竟自己身上的伤是拜对方所赐,更何况对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最终杀害叶孤城的敌人。 从一开始的比试,叶正阳就抱着杀死西门吹雪的想法。 可当他真的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并非对方的气质令他心折,也不是因为对方其实是无辜的,他放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此刻并非西门吹雪的对手。 可是若到了一日他真的强大起来……叶正阳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剑——不,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而等他强大起来的时候,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西门吹雪! 哪怕他从未杀过人,哪怕他实在欣赏西门吹雪。 但是只要是可能会伤害到叶孤城的不安定因素,他一定要统统拔出! 出了头的钉子就要打平,打不平的就一定要拔掉! 想到这里,叶正阳露出了一个善意而感激的微笑,冲西门吹雪笑着点了点头。 第17章 心理战术 西门吹雪站在门口,叶正阳甚至能够感觉到从他身边传来的丝丝凉意。 锐利而冰冷,肃杀而执着。 这是西门吹雪的气息。 叶正阳朝他笑罢,却觉得西门吹雪身上的气息微微柔和下来,再一看呈半透明形态浮现在自己面前的地图,忍不住莞尔。 原来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真的关系不一般啊。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然后便站起身跟着西门吹雪一同走了出去。 原来是知道陆小凤要来所以让自己也一起去吗?叶正阳看了看自己缓慢下滑的气血值,忽然觉得用眼神和冷气示意自己跟上的西门吹雪还真是个特别体贴的好朋友,哪怕这个体贴只是针对陆小凤。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 这个季节看不见雪,却盈溢着雪的清寒。 陆小凤就懒懒的斜倚在一张用长青翅编成的软椅上,身上穿着一身和西门吹雪同样雪白的衣裳。 他手里端着酒杯,浅碧色的酒一看便知是出自万梅山庄的珍藏。 陆小凤总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也总是万梅山庄最受欢迎的客人。 哪怕这位客人有点聒噪,哪怕这位客人总是给山庄的主人惹上一些麻烦,但万梅山庄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期待这位四条眉毛的客人到来的。 原因无他,单是能令冷心冷情的庄主感到愉悦,这位客人就值得他们奉上最好的招待。 所以当西门吹雪看到陆小凤的时候,他的表情的确是有了一丝些微的柔软——这还是叶正阳通过和同样面瘫脸的叶孤城朝夕相处得来的结论。 而陆小凤看到西门吹雪的同时,也是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随后他才好像看到了跟在西门吹雪身边的叶正阳,嘴巴张的老大,随即却哈哈笑道:“正阳小兄弟,我们真是有缘啊!” 所以说我穿了一身金灿灿却还没有西门吹雪的白衣服显眼真的不是你眼睛不好使么?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叶正阳也冲陆小凤笑了笑,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从背包的角落里翻出来了一包可怜的下品止血散点击了使用。 他开始无聊的听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对话。 古龙式的问答在他听来仍是有些接受不能,但是叶正阳还是听的很仔细。毕竟陆小凤就要在这个时候刮掉他招牌的小胡子了。 他们已经从人生中的烦恼和满足谈到了烧房子,又从如何烧能呈现最美的艺术效果谈到了大智大通这两个人。 叶正阳听着他们的谈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陆小凤则怔了一下,因为刚才西门吹雪对他说的话。 就在片刻前—— 陆小凤问道:“若有人要放火烧你的房子呢?” 西门吹雪道:“谁会来烧我的房子?” 陆小凤回答的是他。 西门吹雪却对他说,不管他什么时候要烧他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也不管从哪里开始都行。 陆小凤恍惚了一下。无论是谁想要烧掉西门吹雪的房子,他陆小凤都绝对不会原谅对方。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 流浪的浪子总有累了的一天,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流浪者总有需要休息的地方,花满楼的百花楼,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无论陆小凤愿不愿意承认,这两个地方都是他心中最最不能被玷污的净土。 所以他只好换了话题,他只好说到大智大通。 所以他压制住了自己听到西门吹雪毫不犹豫回答时内心那一瞬间的悸动。 他听见西门吹雪冷冷道:“听说这世上还没有他们答不出的问题,天下的事他们难道真的全知道?” 陆小凤道:“你不信?” 西门吹雪道:“你相信?” 他们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叶正阳也再次竖起了耳朵。 于是听见西门吹雪道:“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自动忽略这句话和“我爱你我要陪你走遍天涯海角”的潜在关联,叶正阳目不转睛的看向陆小凤,他想要铭记这历史的一刻。 陆小凤露出了苦笑。 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苦笑道:“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人惦记着我的胡子?” 他话音刚落,西门吹雪周身的冷气便强盛了两分,陆小凤又道:“西门,真的不能换个要求?” 就在陆小凤和叶正阳都以为西门吹雪会拒绝的时候,西门吹雪却突然看向陆小凤,疑惑道:“你很为难?” 陆小凤道:“我自然舍不得我的四条眉毛,”但随即却一抬眉,道:“可是若是西门你所愿,我自然也别无他法,毕竟……”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忽然好像叹息,他道:“这件事扑朔迷离,若没有你在身边,我总觉得不放心。”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就在陆小凤从胸前衣衫里拿出匕首,准备抬手刮掉胡子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转身离去。 陆小凤愣了一下,看着西门吹雪的背影,忽然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呆愣的叶正阳,喜滋滋的朝西门吹雪走去。 “西门西门!等等我啊!” 看着狗腿的追上去的陆小凤,叶正阳并没有对剧情的改变感到惊讶,因为他此刻生活的世界毕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真正令他感觉到诧异的,却是陆小凤这个人。 叶正阳打了个寒颤,幽幽叹道:“陆小凤传奇……果然是陆小凤的世界啊。” 眉毛的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此刻他的四条眉毛还安全的待在他的脸上,但这些都不能影响叶正阳的好心情。 哪怕没能看到一出陆小凤变成两条眉毛的好戏,哪怕气血值还在缓慢的掉落,他也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 因为他在山花烂漫的山坡上看到了花满楼。 他甚至不自觉的用上了轻功,然后在来到花满楼面前的时候看到了花满楼温柔的笑脸。 “正阳,”花满楼微笑着冲他打了招呼,然后才仿佛松了口气道:“一切可好?” 叶正阳这才知道对方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忍不住有些感动,抬手在花满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第18章 策藏番外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问水师兄这么沮丧。 他垂头丧气的蹲在天泽楼外面,嗯,似乎是一直盯着大庄主经常静心打坐的地方在发呆。 说是发呆倒也不像,毕竟一向跳脱肆意有违山庄君子风范的问水师兄如此安静的模样,打从我记事起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有些好奇,蹦蹦跳跳的过去——我记得问水师兄说过,我穿着破军装的时候这样子走路是最最可爱的。为了安慰问水师兄,我也蹲在了他的面前,歪着脸看他。 问水师兄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有些丧气的撇撇嘴说:“小师妹,今天问水师兄没有买糖葫芦哦。” 我鼓了鼓脸颊,轻哼一声,却还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一根蛋叉叔叔家最最好吃的糖葫芦递给他,有些不高兴:“问水师兄最坏了!我明明是担心师兄,才不是为了要糖葫芦,明明问水师兄才是大馋猫!” 问水师兄看到糖葫芦的瞬间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垂下头,用手指戳着地面,周身的气息阴暗到就连一向高高束起的马尾都塌了下去似的。 “问水师兄,你怎么了嘛?”见问水师兄不吃,我有些纳闷,却也有些高兴的将糖葫芦举到自己面前,大大的咬了一口。嗯,酸酸甜甜的,我果然最爱糖葫芦啦! 问水师兄只是摇头,我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 哼,你不告诉我我才不稀罕呢,我找山居师兄去! 山居师兄是我们山庄里最好最好的人啦,又温柔又体贴,是庄内和邻居秀坊里一众师姐们关注的对象,比起同为山庄两大弟子之一的问水师兄简直是好了太多。 嗯,这会儿山居师兄应该在练剑啦,真是的,日头明明还这么早。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早起的目的之一,却也是为了能在晨练中多见山居师兄一面。 山居师兄最喜欢在楼外楼外面的空地上练剑,他的重剑使得出神入化,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那么大的剑挥的那般威武过。我晃了晃身子,身后比我还高上一点的重剑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我听了忍不住高兴地加快了脚步——现在还这么早,要是能让山居师兄单独指点我就好啦,云飞玉皇的运用我到现在都还不太连贯呢。 来到了楼外楼,山居师兄却并不像往常一样在这里练剑,但是围观的弟子却不在少数,我仗着人小个子矮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却看到了一位特别特别漂亮的大姐姐正在和庄内的师姐比武。 我张大了嘴,双眼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这个姐姐好漂亮,而且用枪的时候特别的,嗯,怎么说来着,特别的英姿飒爽! 和山庄秀坊里的姐姐们都不一样。 红色盔甲的大姐姐最后一个收势将才入庄不到一年的师姐击退,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环视周围一圈之后露出痞痞的笑容:“还有哪位不服要来和我比试一番吗?” 哼,原来是来庄内寻衅的!默默收回刚才对对方的好评价,我也看了看四周,如今这会儿在的都是才入庄没多久的师姐们,却还不如自幼在庄中长大的我剑术高明。庄内弟子排行虽然不是按年龄,但碍于我年岁太小,倒也是平白多了个小师妹的称号。 平素我虽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今日却又和往常不同—— 我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点,向前一步道:“阁下莫非欺我藏剑山庄无人不成!在下不才,倒想领教阁下高招!” 我的话音才落,四下便笑作一片,我不禁恼得鼓起脸颊,却又有些茫然,之前有人来寻衅生事时,山居师兄明明也是这么说的啊。 但笑得最大声的却是此番惹事的罪魁祸首,她一手拿枪,一手捂着肚子,大笑道:“小姑娘,你要和我比武?” 狗眼看人低,果然讨厌! 我不做声,暗暗发动了梦泉虎跑便贴上了那道红色的身影。 她被我的突然发难弄得有些慌乱,但随即就稳了下来,几下便抵挡住了我的攻势——哼,个子矮真的是太吃亏了。 我们僵持了片刻,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运起自己目前所习招式中威力最大的云飞玉皇冲她打去,岂料这一招我自己还不太熟练,在打到她之前自己反倒先摔倒在地。 我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瞪了她一眼,却在下一刻羞红了脸。 原来不知道何时起,围观的一众弟子已然安静的散开,皆因那头站着的白发身影。 大庄主。 大庄主形貌昳丽,身姿绝佳,比之寻常男子多了几份清丽,却又不会让人将他比作女子般平添折辱。 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他虽然性子极冷,平素从不过问庄内琐事,再添之目不能视,一向是被山庄的众人当做最虔诚的信仰膜拜着,最心爱的珍藏呵护着,但这却不代表着他的声望会比其他几位庄主低。 正相反,这位为了藏剑山庄奉献出双眼,为了庄内几位令人不放心的庄主操碎了心的大庄主,是整个山庄最让人想要亲近的。 我揉了揉眼睛,明知道大庄主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觉得他闭眸所望之处将我的窘态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心下难过,哽咽道:“大庄主,弟子学艺不精,丢了山庄的脸。” 大庄主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块绣着梅花图案的手帕,我红着脸接下来,迅速的在脸上擦了擦,便十分珍视的将手帕叠好,仔仔细细的放进了胸前的衣襟里。 大庄主露出清雅的笑容,只是朝着一个和那寻衅的女子穿着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温声说道:“李将军大才,贵府果然人才济济,倒是我藏剑山庄没落了。” 对面那男子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问水师兄养过的一只大型犬,我甚至看到了他身后的尾巴轻摇,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大庄主便又道:“如此,关于贵府的兵器定制,我还需与二弟多多商讨才好。” 之后发生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我现在正在被这位天策府的女将军缠着——嗯,据说是天策府的李承恩将军所下的指令。 老实说我不得不佩服天策府——这位戎装加身的将军姐姐温柔体贴,眉目间更是多了抹我们江南女子所没有的的英气,谈吐间不显一丝常年生活在行伍间的粗鲁和一般女子的小家子气。 尤其是她会给我买很多糖葫芦。她喜欢拿着糖葫芦来逗我开心,也喜欢在惹我不高兴以后几乎摇着尾巴来给我送糖葫芦,虽然我觉得她这么喜欢送我糖葫芦是因为他们天策府太穷买不起其他东西的缘故。 不过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却是因为一筐马草。 我和她在庄内武场比武,我早就听闻天策军的马上功夫了得,可却从未见过她施展,自然是想要开开眼界的。但她却很为难,但随后还是叫出了她的坐骑,一匹本该神骏的里飞沙。 说是本该,便是因为这匹马实在太瘦。 她看我目光不善,也有些不自然的撇撇嘴,嘴里不停嘟囔着:“都怪统领不争气,要是一举拿下叶庄主,我们还会缺马草不成?” 果然有阴谋! 我瞪过去,却在她眼巴巴的好像乖巧的大狗一般湿润的目光中从背包里掏出些皇竹草,喂给了那匹看起来饥肠辘辘的里飞沙。 我喂完马,准备让她好好和我比武,本着大人大量的原则,我还是打算原谅她的,可她却好像傻了一样,呆愣了一阵之后便朝我扑了过来,一边狠狠勒住我抱个不停,一边尖声叫道: “求嫁求嫁!居然有皇竹草!我的沙沙和我以后都是你的人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她的确是,嗯,非常愚蠢。 第二天她没来缠着我,我有些松了口气,可是却又莫名觉得不高兴,于是便回楼外楼想找山居师兄问问情况。 说到山居师兄,我也是两天未曾见到他。好像自从天策府的使节来到山庄,他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山居师兄住在楼外楼边上的高级弟子房里,他为人端肃却不乏随和,最是让我们一众小弟子喜欢。我站在门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推开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痞痞的声音。 我刚准出声,却又听到了山居师兄的声音。他颤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却又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一边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发出低鸣,一边严声拒绝,他好像说着光天化日,此行不妥什么的。 但对方却不理,反而更加欺负起山居师兄了。 我听着那人说着我就是喜欢欺负你之类的话,早已气到不行,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却只是小小的推开了一条门缝,随即便被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一个身着天策府铠甲的年轻人正紧紧地贴在山居师兄身上,一只手甚至不规矩的在山居师兄的身上摸来摸去。 呜……我鼻头有些酸涩,双腿却害怕的发起抖来。我有些痛恨自己的胆小,我想救出一直以来思慕的山居师兄,可到底还是在山居师兄的哭泣声中被吓得不敢动弹。 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我吓了一跳,惊恐的向后望去。 呼,原来是这两天一直不对劲的问水师兄。 问水师兄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见我点头,便拉起我的手向外走去。 直到站定,我才不高兴的瞪向问水师兄。哼,坏师兄,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救山居师兄呢? 问水师兄双眼放光的看着我,看得我后背发冷才幽幽叹息道:“没想到山居那么正经的家伙居然已经和铁牢好上了,倒是傲血……” 他之后的话说的含糊不清我听不太清楚,只看到他又俯下身揉了揉我的头发,才一本正经的盯着我说:“天策府的家伙们要走了。” 要走了?我迷茫的睁大眼睛,然后才恍然察觉原来他们的到来只是为了和藏剑谈一笔生意而已。 我点点头,然后踮起脚尖也摸摸问水师兄的头,问他:“问水师兄你不开心是因为那个天策的傲血师兄没来吗?” 问水师兄好像吃了一惊,只是伸出手在我鼻尖一捏,才恶声恶气道:“谁是因为那家伙不高兴啊!” 天策的家伙们肯定是不受欢迎的。 我站在楼外楼外面,看着天策府的李承恩统领带着铁牢和一起欺负我的坏人姐姐孤零零的眺望天泽楼方向,却还是有些忍不住难受。 远远的我还看见她朝我招手。 我跑过去,在李承恩统领和铁牢的笑容中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闷声问道:“姐姐,你们还会来吗?” 她伸手摸摸我的发顶,然后推开我说:“你该回去啦。” 我有些不解,她便解释道:“我们天策军从来不需要人送别。”她顿了顿,对我说:“只要活着,我们总会再见的。” “活着?”我重复一声问她,然后看见她点头,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对她说一句“我等你下次来哦”,便转身跑着离开了。 她没有再来过。 第19章 夜半悲歌 只这一拍,便让老好人花满楼变了脸色,他的表情端凝下来,问道:“你受伤了?”忽然又向一边拱了拱手,虽然面上仍旧是带着三分笑意,但毕竟能让人看出些不悦来,他道:“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不过我这位小兄弟剑法倒也不错,能将他重伤至此却毫无损碍,在下倒也能想象出西门庄主的几分身姿。” 他很少将话说的这般不客气,叶正阳听了心下感动,不由伸手抓住比他高上些许的温润青年的衣袖,唇角绽出一抹温温的笑意来。 西门吹雪却并未在意花满楼的话,相反的,他只是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叶正阳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比起西门吹雪,他确实更欣赏,也更亲近温柔的花满楼,而作为一个在生理上有缺陷的人,他最恨的便是别人揭开他的伤疤,讲出他不能说话的事实。 他有些不满西门吹雪再一次提到花满楼的缺陷。 可花满楼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的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拥有绝佳轻功的西门吹雪和拥有出色感官的花满楼自然而然的谈论起了轻功与脚步声,同样的,对恶人绝不手软的绝世剑客与温润如玉的善良公子也对杀气、乃至杀人这件事起了争端。 两人最终的谈话因为西门吹雪的观点而结束。 他目光中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到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的。” 西门吹雪的人已经离开,他身上淡淡萦绕的杀气也已经消失,徒留下叶正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叶正阳细细思量起来。他并不是西门吹雪,也没有那么强的正义感,他对除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但是若是他手中的剑,能够穿透敌人的胸膛,若是他手中的剑能够守护他珍视的人,那么那种璀璨的辉煌——他深吸一口气,双目间是跃跃欲试的灵动。 他背后的重剑发出一声嗡鸣,颤抖的手终于不再迟疑,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呼出一口气。 也许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剑道。 他要习的剑,不为正义,不为名利,只为守护。 他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人,无论是非,无论对错,他的剑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敌人的胸膛! 剑气冲天。 豪情冲天。 陆小凤忽然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正阳,我可是要恭喜你的突破了。” 叶正阳从那种玄奥的境界中醒悟过来,却在看到陆小凤隐含忧虑的笑容中恍了神。 他看着陆小凤,忽然郑重的躬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多亏陆小凤将他从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境界中唤醒——实力的提升固然令人欣喜,可若是伴随着本心的迷失,那就实在也太得不偿失了。叶正阳伸手拂了拂额头的虚汗,朝着同样面露担忧的花满楼也露出一个笑容。 花满楼听他恢复了正常,微侧的耳朵动了动,也是在心里大大的舒了口气。 不是不期望朋友变强,但若是如此令那个干净的少年变成以杀取道的剑客,那与魔头又有何异?花满楼不担忧西门吹雪,是因为西门吹雪实在是个正义的人,可如今的少年…… 花满楼偏头,微微苦恼的思索道,他能感觉到叶正阳并不是一味的正义良善之辈,但他先前的担忧除了这层以外,更是因为他是真的将对方那个小小的少年当成了交心的知己好友。 三人的行程因为叶正阳的伤势而行进的很慢,他们还走在路上,无边的夜色却已经笼罩了大地。 叶正阳忽然有些感慨,若是以往的他,早就恨不得周围的人全部消失,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委屈自己,召出他的爱马踏炎乌骓。可现如今……他侧目看看走在他身侧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忽然觉得哪怕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是不错的呢。 更何况……他看了看缀在自己腰间的珍珠腰坠,目光越发柔和。哪怕没有自己本身的属性那么好,但这代表着白云城少主身份、被白云城城主所赠的黑色圆珠,却着实令他感到窝心温暖。 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已然挂在远远的树梢。 风中夹杂着花的香气,单单只是这样闻着,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更何况值此美景,更有益友良朋相伴,倒真是难得的一桩美事。 只是……需得还没有这些平白生出的事端。 花满楼安详平静的微笑竟在这一瞬已然变得僵硬。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花满楼吸了口气,侧耳倾听片刻,忽然叹口气道:“我只是在叹息,为何从美丽的少女口中说出的话,总是充满了欺瞒?” 叶正阳听了忍不住舒了口气。他实在害怕他缺席的这几日花满楼会爱上那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燕子。但此刻看来,幸好这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 花满楼忽然改变方向,朝着山坡走了过去。无论这是不是又一个骗局,他也不能放心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独自呆在这里,他不能想象那样少女究竟会有怎样的遭遇。 无论如何,他总是愿意将别人想的美好一点,再美好一点。 陆小凤摸着自己幸存下来的小胡子,指尖一抖一抖的,一边笑呵呵说着“美丽的女孩子自然有资本让男人上当”的话,一边跟着花满楼朝山坡那边走去。 叶正阳也是一笑,既然那只燕子已经不能伤害到他的朋友们,那么便将她当做一个笑话看看,又有何妨呢? 他们向前走着,便听到了一阵飘渺的歌声,歌声中带着淡淡的忧郁,声音也是清脆伶俐,让人喜欢。 可叶正阳在意的却不是这些。 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那凄凉而动人的歌词给吸引了。那歌词叙说着一个多情的少女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讲述着她这一生的飘零和不幸。 这歌词实在是……叶正阳忍不住好奇的瞥了陆小凤一眼,暗自咂咂嘴,忍不住感叹起这里不愧是古龙大大的武侠世界,莫名变态的女人总是这样的开放。 这样奔放的歌词,纵是在现代也依旧少见,而上官飞燕却唱的自得其乐,可见这夜半悲歌的招数,她却也没有少用。 第20章 山神庙中 陆小凤常说,这世上可以让他完全信赖的东西一共就只有十二样,其中有一样就是花满楼的耳朵。 所以当花满楼说出他曾在上官飞燕的口中听过这首歌之后,陆小凤立马便陷入了沉默。 他们才答应了大金鹏王帮他取回财产,这厢便有人来寻麻烦,来的人还是那位已经失踪了多时,甚至与双方都有些许瓜葛的上官飞燕,这背后能够获利的人,倒的确值得人深思。 叶正阳也沉默着,这来时的路上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向他讲明了前因后果,但他毕竟只是个在听闻中获悉消息的小小少年罢了,所以有些事他没办法讲出口,也不好去说,于是他只好沉默。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歌声传出来的地方,在一盏孤灯的指引下,陆小凤和叶正阳都真切的看到了这座古老破败的建筑的真貌——一间不知道是供奉着山神还是土地的小小庙宇。 叶正阳就这么打了个激灵——他虽然一向不信神鬼之事,可却总是对此充满敬畏之心的,尤其是穿越之后,他虽然还是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却总是会在走夜路的时候觉得身后有阿飘一直跟随着他。 他抿着唇默默地将身子向花满楼的方向移动了一点,但一颗心还是紧紧的纠结在一起。 陆小凤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紧张,虽然觉得心下好笑,但毕竟考虑到他还是少年心性,又忍不住多了丝怜惜,更何况陆小凤这人虽然是个混蛋,可对于他的朋友而言,他却总是一个体贴到让人舒服的朋友。 于是他便哈哈笑开了,不动声色的转移着话题,将话引到花满楼身上,打趣道:“花满楼,你说那位飞燕姑娘唱的歌可是给你听的?” 花满楼听了也不气恼,却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面色虽还是有些担忧,却也稍多了些霁色,竟向陆小凤施施然躬了躬身子,歉然道:“抢了陆小凤陆公子的桃花,倒真是花某的不是,还请陆公子大人大量,切莫恼了在下。” 叶正阳看他二人以玩乐为自己宽心,忍不住也翘起了嘴角,心里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陆小凤的所有朋友中,人们总是对他宽待几分——实在是因为陆小凤这个人本身的魅力,便让人心折。 就连一直想要跟着看陆小凤笑话的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能和陆小凤做朋友,真是人生的一桩幸事。 花满楼已然明白这一切只是个谎言,他虽还是担忧上官飞燕,但却已经知道她定然是会安然无恙。 若是她受人所迫,那么只要自己一行人还没有达成对方的目的,那她便能毫发无伤。若是她本身就是带了目的来接近自己,他虽能体谅,也不会气恼,却总不会再毫无芥蒂的与对方相交。 于是在这阴森森的空无一人的山神庙里,三人都还是轻松的四下探寻着。 油漆剥落的神案上有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一缕乌丝。 叶正阳见了忍不住皱眉——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会有那么一两个癖好,他虽没有洁癖,可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掉落的头发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穿越前他一直留着清爽的短发,家人也对他照理有加,所以甚少会见到这种让他不喜的东西。而穿越后他虽然莫名有了长发,但他生活的地方却是叶孤城的白云城,和拥有洁癖的叶孤城的生活,自然也是干净的紧。 更何况……叶正阳深深皱着眉头,点开自己的背包界面,看了看里面一格中珍藏的叶孤城的一缕头发,不觉开怀——这头发还是自己和叶孤城一次练剑中自己所得的,当然代价就是叶孤城的剑已经抵到了他的咽喉要害。 比剑后叶正阳鬼使神差的将那缕被他的宝剑削断的一缕青丝珍藏起来,饶是他最讨厌碎发,也依然在嗅到那一缕清幽的发香时感到心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叶孤城一直伴随在他身边似的,哪怕他不出现,不会帮助自己做任何事,但有了他的陪伴,自己也能够勇敢的一往无前。 他忽然间觉得上官飞燕的头发无比碍眼,哼,难道那只燕子竟以为谁的头发都能随便入他大爷的眼吗?叶正阳心里冷哼着,察觉到自己珍藏城主大人的头发这一行为实在有些痴汉,不由更是迁怒起了无辜躺枪的上官飞燕。 陆小凤和花满楼却没有他那样的忌讳,于是三言两语的调查起了那头发的来源。 他们正在讨论着在那种时刻也能梳发的女孩子一定很爱美时,一阵风便幽幽的吹了进来。 风声在门窗的挤压中走了形,隐隐发出尖锐的呜咽声,让叶正阳后背一冷,便忍不住挤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中间。 陆小凤刚想打趣让花满楼摸一摸那缕头发到底是不是上官飞燕的,却忽然想起花满楼必定是没有碰过陌生女孩子的秀发的,毕竟花满楼是个规矩的君子,可不像他陆小凤一样风流。 于是一来二去,陆小凤竟是从未想过花满楼可能会钟情上官飞燕的可能,不过好在这也是事实。 而此刻花满楼的眉头却猛然皱起,因为风已然吹过,自然就将一些被掩藏的很好的味道送了出来。 血的腥气太重,就连陆小凤和叶正阳都问了个分明,更遑论嗅觉一向超人的花满楼,他皱着眉头,竟被这浓烈的血腥熏得有些不适。 叶正阳见了急忙从背包中抽出一串佛珠——借由袖子的掩映,他确信不会被陆小凤看出什么不妥——然后将串珠塞到花满楼的手中。 佛珠淡淡的檀香气息弥散开来,令花满楼面色微霁,他对着叶正阳微笑道谢以后,才又将目光移向那神像所在的地方。 叶正阳和陆小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那提着钢鞭,跨着黑虎的黑面山神像依旧立在那里,可配上此刻呜咽的清风,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血腥太浓烈,二人皆分辨不出血气的由来,而花满楼的视线却仿佛已经说明了答案,陆小凤看了花满楼和叶正阳一眼,从袖中取出一锭小小的碎银,指如疾风间便将银锭打到了山神像的身上。 骑着黑虎的山神像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纹,而后龟裂的地方越来越大,终于整个神像破碎,他身后的山壁上,竟然有个人被挂在半空中。 一个死人,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胸膛上插进去,将他活生生的钉在那里,判官笔飘扬着两条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将这两行血字看在眼里,叶正阳的胃有些翻腾,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死得这样惨的人。恶心间他只好想着莫不是杀死这人的人也是个穿越者,不然缘何会将人钉在墙上,活生生做出一副耶稣受难的模样? 以此转移注意力罢了。 “是独孤方。”陆小凤忽然感叹一声,他的目光越发复杂,然后便将视线放到了花满楼的身上。 花满楼点点头,沉声道:“杀死他的人定是十分了解你的脾气。” 陆小凤“哦”一声,问道:“我什么脾气?” 花满楼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奇异的表情,道:“你这人虽然硬的好像石头,可我却知道你的心却是比豆腐还要软。还有……” 他沉吟一会儿,才又说:“请将不如激将,这招对付你陆小凤,倒也算是高明。” 陆小凤听了尴尬的摸摸鼻子,再一看目光中带着打量意味的叶正阳,便将他们二人赶了出去——虽然此处荒山野岭的,可这山神庙才刚刚死了人,他怎么能让二人就这么住进来? 于是非常体贴朋友的陆小凤陆大爷只好捏着自己的鼻子,先将独孤方的尸体挖了个坑埋在神庙外面,又将庙中的干草仔仔细细的摆放整齐,这才把在庙外气氛和谐的二人叫了进来。 叶正阳看着陆小凤将干草最多的两个地方让给自己和花满楼,又忙活着坐在刚升起的火堆前烤着身上所带的干粮,感动间却也不由恶趣味的想到:莫非陆小凤其实并不是风流腹黑攻,而是个人1妻受? 第21章 静夜之思 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居然险些被以前游戏里妹子们带腐的正阳少年微微尴尬的抿了抿嘴,看了看正在专心烤着干粮的陆小凤和坐在一旁安静等待的花满楼,忽然有些羡慕。 他与二人相识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花满楼是个特别独立的人,而如今看他被陆小凤照顾起来的习以为常模样,倒确实是让一向独来独往的他向往。 他沉思片刻,才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从里面取出一些熏肉干递给陆小凤,然后便得到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并非不信任二人,而是空间背包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所以他也不想平白给两人添麻烦,只是又从怀里掏出点精致的吃食,用内力微微震碎了些,摊在油纸上递给花满楼和陆小凤。 三人简单用过一顿晚饭之后,便都躺在干草上准备睡觉。一向被家人娇生惯养的叶正阳只觉得身下的草硬的厉害,再联想到这座庙宇里其实在不久前才死去过一个人,闭着双眼却是再也没了困意。 叶正阳又想到花满楼在小说中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家子弟,再加上他自幼眼盲,想必被娇惯的不必自己少,忍不住睁开眼去偷看花满楼。 花满楼似乎已经睡着,闭着眼睛,胸口稳稳地起伏着,睡着之后的脸庞越发温柔起来,叶正阳盯着他一直看,然后便发现花满楼也睁开了眼睛朝他微微一笑。 叶正阳吓了一跳,却看到花满楼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摇摇,然后又指了指陆小凤。叶正阳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花满楼是看不见的,于是有些沮丧的抱起干草堆,小心翼翼的挪到花满楼身侧,在他身旁安顿下来。 两人都没有出声,但叶正阳却莫名安心起来,他忽然横下心拉过花满楼的一只手,就在那干燥温暖的手掌上朝他写下了一行字。 叶正阳写道:“看不到光是什么感觉?” 花满楼似乎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再加上陆小凤已经睡着,他便也拉过叶正阳的手,在上面慢慢写:“是和能看见完全不同的,但是都让我享受的感觉。” 叶正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被花满楼描画的有些发痒的手掌,忽然又拉过他的手,飞快地写道:“花满楼,你先别回答我。” 他顿了顿,手下却不停,向花满楼讲了自己不能出声,然后被家人各种关心呵护却越发暴躁的事,最后才颤抖着手指写:“我心里怨恨我的家人,但是理智却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应该,花满楼,我真的挺难过的。” 一向感官超群的花满楼自然能感觉到身旁少年的颤抖,于是握紧了他的手,安慰的话还来不及说,却又发现少年在自己手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他的鼻翼也忍不住发起酸来。 因为少年写道:“可是这些都是过去了,我好想回家,但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少年滚烫的眼泪。 花满楼怔忡着看着叶正阳翻过身去,也闭起了眼。或许这次陪陆小凤解决完这件事以后,他该回家去看看? 真是丢脸。 叶正阳迷迷糊糊地蹭掉自己的眼泪,转过身他就看到了睡在最外面的陆小凤。 陆小凤翘着二郎腿躺在那里,本来熟睡的他却回过脸朝叶正阳笑了笑。 叶正阳睁大了眼睛,原来不是自己娇生惯养,一贯浪荡的风流浪子竟然也没睡着。 陆小凤也朝他比了比嘘的动作,然后从身下抽出一根干草,手指缠绕间便编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陆小凤侧过身将小老鼠抛给叶正阳,又脸朝上的躺好,翘起二郎腿不再搭理他了。 风忽然吹到了叶正阳的脸上,他手里握着草编的小老鼠,闭上眼睛掩盖住了自己的眼泪。 他忽然庆幸起自己能交到这样好的朋友们。 无论是一直都那么温柔,也那么强大的花满楼,还是没个正经,却其实非常可靠的陆小凤。 在孤寂的夜里,温柔的君子会拉过自己的手倾听自己的心声,风流的浪子会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漏风的墙壁。 叶正阳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也安静的呼吸起来。 哪怕三个人都没有睡着,但是这样静静地、不去打扰对方,却也是最好的沟通。 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叶正阳是在四更天的时候离开的,因为他接到了白云城的密报。白云城的信鸽无一不是最纯洁的白色,而传递的书信,也全都是拿白云城特有的方式写成的。 所以若是旁人截获这封信,所能得到的消息便无非是一些白云城产业最近经营的情况,而当叶正阳听到白鸽扑棱翅膀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信息。 他从身上拿出一颗蜡丸——正是这种有着特殊香气的蜡丸能够吸引白云城自幼驯养的信鸽,他用力捏碎,将蜡丸中油状的液体倾洒在纸面上,然后便透过月光看到了纸面上属于叶孤城的字迹: “峨眉山下。” 纸上只有这四个大字,叶正阳的心思却是百转千回。据他所知,西门吹雪此行的目的便是杀死阎立本和独孤一鹤的,那么他此时需要赶去峨眉山,是为了先西门吹雪一步找到独孤一鹤吗? 那么关中珠宝阎家的生意又该如何?还是说叶孤城已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密报,派自己前去是为了让自己挡下前来和独孤一鹤比拼内力的霍天青呢?但如果挡下了霍天青,那么没有损耗的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一战,最终结果又会如何呢? 叶正阳无法抵挡西门吹雪被独孤一鹤杀死的诱惑,再加之他也不可能拒绝叶孤城的安排,于是他便在这样的夜晚选择了动身。 他没有留下书信,因为既然是朋友,那便总会有再见的一天,更何况这一天绝不算远。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知道他离开了,可是却也没有人拦下他问前因后果,因为他们都足够体贴,不会去询问朋友的*。 少年灿金色的背影已经在浓重的夜色中远去,却永远也不会被夜晚掩盖。因为再漆黑的夜晚,也总会迎来金色的朝阳。 睡的正香的陆小凤忽然翻了个身嘟囔一句:“你不担心?” 花满楼睁眼笑得眉眼弯弯,道:“他怕黑,也怕鬼神。” 陆小凤点头道:“可是他还是去了。” 花满楼道:“证明写信给他的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陆小凤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戏谑道:“你的朋友却未必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笑意,他扭头看了看少年留在这里的肉干和点心,笃定道:“朋友就是朋友。” 第22章 对决峨眉 策马疾驰了一夜之后,叶正阳终于在晨光熹微之时到了峨眉山脚下。 座下的马儿打着响鼻,但毕竟是千里良驹,这一夜的奔驰并没有让马儿有些许不支。 踏炎……叶正阳伸手抚摸着踏炎乌骓的鬃毛,举目向峨眉山方向望去。 此时正值破晓,紫气东来,云蒸霞蔚,端的是一副好景象,峨眉山总有双峰,此刻双峰缥缈,犹如画眉,淡淡的云雾缭绕其间,这种陡峭险峻、横空出世的雄伟气势令人看了便不禁心折。叶正阳看在眼里,只觉得胸怀中忽然充满了豪情。 他胯下的是昔年霸王神勇无匹的乌骓马,他手中的是叶英亲自铸造的正阳宝剑,而他的面前……叶正阳盯着峨眉山上隐隐藏匿于山色湖光中的大殿——他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川! 驱马来到山腰,将夜间才准备好的拜帖递给峨眉山下接待的道童,叶正阳便跟随小道童一同上了山。 许是因为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便是使剑的好手,峨眉山并没有武当上山解剑的规矩,于是叶正阳便也乐得少费些功夫,毕竟剑不离身是每个藏剑弟子最基本的修习。 “这位公子,三位师兄都已经在大殿等候,还请您跟我来。”另一个道童来到叶正阳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引着叶正阳走进了峨眉派庄严的大殿中。 叶正阳所递的拜帖自然是战帖。他本来只是个不世出的无名小卒,独孤一鹤身为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前辈自然不可能搭理他,但叶正阳所书写的拜帖却又让独孤一鹤不得不做出安排。 因为叶正阳所用的身份,便是白云城的少主,天外飞仙叶孤城的同胞幼弟。 独孤一鹤自然不知道久居飞仙岛的叶孤城何时有了个弟弟,但他却也不得不重视,毕竟能够师承剑仙叶孤城,那么即使叶正阳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子,他也不得不派出人去迎战。 于是这迎战的人,自然便成了他的三个弟子。 他门下弟子颇多,但最为出名的却还数三英四秀,四秀身为女子自然不好与叶正阳过招,于是他选择了自己门下最杰出的三位弟子。 叶正阳此刻已经遇到了第一道关卡。 三位比肩而立的男子无疑便是峨眉三英,张英风、苏少英、严人英了。 三人看叶正阳进来,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并未想到前来挑战的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于是也都不好意思率先出手,最终还是排行第三的严人英率先走了出来。 他抱拳冲叶正阳拱手道:“在下严人英,请教叶公子高招。” 他话音刚落,一股气劲便笼罩在了二人身边,叶正阳看着他鼓动的衣袍,忍不住心下冷笑,下一刻一股比之严人英尚要高出一线的内力气劲便对着对方狠狠地冲了过去。 严人英惊讶诶了一声,他似乎对自己的内力修为十分认可,于是涨红了脸又催发了更多的内力和叶正阳比拼。但无论他的脸有多红,太阳穴鼓得多么高,站在他对面背负着巨剑的少年也只是风轻云淡的用出比他多一丝的内力来抵消他所带来的压力。 事到如今,严人英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不如对方?于是他主动收回内力,后撤一步,便朝着叶正阳施施然道:“叶兄好本事,在下甘拜下风。” 对方的主动服输让叶正阳不禁对这个一身道袍的清俊少年起了一丝好感,于是他也少有的柔和了表情,冲对方点了点头。 于是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严人英已败,张英风和苏少英自是无颜再去为难一个小小的少年,于是也都没有出声。 双方皆没有动静,气氛又怎能不尴尬? 正这时,一声娇笑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身着粉衣的少女约莫和叶正阳一般大小,双眸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芒,从她一蹦一跳走进来的样子来看,她早已经看到了方才比试的全部过程。 叶正阳微微叹息,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年龄段的人早已不适合蹦蹦跳跳的走路了,君不见萝莉全都是十二岁左右吃了糖葫芦就会乖乖叫大哥哥的萌妹子么? 心里默默地吐槽着眼前妹子的装嫩行为,叶正阳的目光却已经像是利刃一般望了过去—— 无论如何,比武间有闲人观看,都是大忌,哪怕他们只比了内力。 那少女见叶正阳瞪他,忍不住便托了腮帮鼓起脸颊望向他,明媚的大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能听出其间的动听,但是她的话却令叶正阳更加有了抓狂的冲动,因为那少女一边娇笑一边带着哭音对他道:“你做这么这么凶的看着人家?你这怪人!” 被少女含羞带怯的眼神狠狠剜了一下的叶正阳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便收回目光望向张英风,他倒想看看对方究竟要如何去解释。 张英风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望向少女的目光便有些凌厉,低喝道:“秀雪,叶公子是贵客,你还不规矩些。” 叶正阳颤抖了一下嘴角,然后便看到颇像是石秀雪的少女再度看了自己一眼,娇嗔起来:“原来你这怪人姓叶,倒是和我三师姐一样呢。” 怪人……? 叶正阳在心底为自己鸣起不平,他哪里像是个怪人了?顶多是和花满楼或者叶孤城待在一起的时候有点痴汉罢了。 石秀雪看着他,忽然红了脸,不顾叶正阳在心底里狂喊的“脸红你妹啊”的诅咒,笑嘻嘻道:“我叫石秀雪,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伸手在叶正阳眼前晃晃,叽叽喳喳道:“你是不喜欢说话,还是不能说话?”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一把锋利的轻剑便已经搁在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轻剑森然的寒气在石秀雪皮肤上游走,她红着眼眶望向叶正阳,却被叶正阳此时的表情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都面无表情的少年此时周身正散发着冷气,用一种仿佛在看待死人,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的目光盯住她,她毫不怀疑,下一刻那把剑就会贯穿她的咽喉。 第23章 拥抱亲吻 三英似乎都已经被这仿佛天外刺来的一剑给震惊了,而被剑架在脖子上的石秀雪自然更是颤抖着嘴唇不能出声,于是这尴尬的局面便只能由刚刚赶到的独孤一鹤来化解了。 独孤一鹤身边还跟着三个衣着各异的美人,从她们脸上愤慨的表情看来,便知是她们去找的独孤一鹤无疑。 独孤一鹤的眼神如刀,却又带着惊艳,细细打量着手持利剑的叶正阳,一向严肃的脸上兀自带了点笑意,沉声道:“秀雪,还不给叶公子道歉。” 石秀雪扁了扁嘴,但到底是害怕师父生气,于是只好不情愿的朝叶正阳低头道歉。 叶正阳收回剑,也不去看她,便只是看着独孤一鹤,点头行了个后辈的礼节。 “天下英雄出少年。”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尽管他已经老去,但他的腰杆依旧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他夸赞人的口气很生硬,但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在场的三英四秀侧目了。 叶正阳抿了抿嘴,却被一旁长身凤目的红衣少女瞪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剜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叶正阳?” 叶正阳有些诧异,怎么,他何时变得这般有名气了? 红衣少女却又冷笑道:“没想到竟只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叶正阳莫名躺枪,却没有去计较,或者说他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了,因为在他面前的悬浮面板上,出现了焦点列表,还有焦点列表下的三个大字:叶孤城。 叶正阳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加人焦点,没想到居然有用,但随即他却又别扭起来——他得到叶孤城的密报,便快马加鞭的赶来峨眉山,可若是他一早就知道叶孤城也在的话,他是决计不会这么迅速的赶来的—— 说他别扭也好,他总是不愿意让叶孤城知道这件事的。 为一个人付出,本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让他知道的必要。 但无论叶正阳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该出现的人却也不会不来。 犹如一把锋锐的利剑,又像是一场清冷的冬雪般的气息卷来,一袭白衣的英俊男子便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叶正阳的视线已然望了过去,但随即他就发现有人居然和自己一样,在叶孤城出现的瞬间便将目光紧紧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但好在叶孤城根本就没有去看,他只是走到独孤一鹤面前,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手在叶正阳的头顶摸了一摸。 =皿=! 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动物顺毛了的叶正阳龇牙咧嘴的挣脱开叶孤城的手,板着张脸就朝那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瞪去。 面瘫间的对望充满了喜感,因为一旁的苏少英脸上已然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舍弟到来,劳烦道长。”叶孤城冷冷的说了一句,便转身拂袖而去,叶正阳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还是急忙跟了上去。 离开间他便不例外的听到了一袭绿衣的少女嘀咕道:“原来名满天下的白云城主也是会和正常人一样的啊,不过真没想到,他的幼弟居然是个哑巴。” 石秀雪却已然惊呼出声,道:“他居然是个哑巴!他为何不告诉我!” 她还没说完便已经沉默,若对方真是个哑巴,又怎么能告诉她?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怜悯,然后又成了一种坚定地奇异的色彩,她咬唇思索半晌,却忽而看了眼绿衣少女,怒道:“叶孤城怎么也不告诉我?亏我二师姐这么喜欢他!” “秀雪!”她话刚落,便已经被独孤一鹤制止了。独孤一鹤看了一眼自己一直娇惯着的小弟子,忽然有些累,挥了挥手便自顾离去了。峨眉四秀各有所思,一时间居然只有三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忙跟上前去伺候。 且不论峨眉这边情况,叶正阳此时正有些烦躁的跟着叶孤城回到峨眉安排给他们的住处歇息。 叶正阳见他不说话,可自己却到底是担心叶孤城在南王府遇到了什么麻烦,于是便拉过他的手,抿嘴写道:“你怎么也来峨眉了?” 叶孤城皱皱眉,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语气却变得有点奇怪,看看叶正阳有点苍白的脸色,不回答却反问道:“西门吹雪?”叶正阳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然后把自己身后的重剑取下来递给叶孤城,示意对方自己的剑法已经进步了,却不知道为何竟惹得叶孤城不快,叶孤城冷哼一声,便甩袖不再言语。 觉得委屈的叶正阳也不去理他,而是自顾坐下来找了些点心填肚子——他本就有伤,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他嚼了两口,正准备倒上杯水,便意外的发现叶孤城已经自发端了杯茶递给了他。 诶?叶正阳的眼睛瞪得很圆,他怎么记得叶孤城是只喝白水的?而且看这样子,叶孤城这杯茶竟然是倒给自己的?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便在叶孤城的眼神中不负期望的被呛到了。 “咳咳咳……”连眼泪都被呛出来的可怜少年此时并没有在心里吐槽剑仙的茶不是随便喝的,而是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杯残茶,然后心一横,将茶水整个倒入口中,便不出意料的引起了更剧烈的咳嗽—— “咳咳——”脸和眼被咳得红成一片的少年愣了愣,然后用一双桃花眼看着叶孤城,忽然就这么哭了出来。 “嗝儿……咳咳!嗝儿——”一边打嗝一边咳嗽的少年看起来可怜的厉害,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难受,叶正阳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狂喜,颤抖着身体就在叶孤城手上写道:“我可以出声了!” 他的手也抖得厉害,叶孤城看着这样的少年,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极清浅的微笑,然后握住在自己掌心的手指,手臂一抬便将看起来分外可怜的少年搂在了怀里。 叶正阳的身体一僵,却随即放松下来,紧紧地把自己埋进了叶孤城的怀抱。 过了许久,他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但叶孤城却还是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叶正阳也懒得提醒,反而自顾将满脸眼泪擦在叶孤城的白色衣服上,然后一双手就不老实的蹭起了对方看起来就很细,但摸起来就更细的腰。 感觉到叶孤城身体紧绷的叶正阳心里偷笑一下,然后便抬起脸,也不管叶孤城此时的表情如何,抬头就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 叶孤城愣了一下,然后便用相当复杂的目光看向了他。 第24章 哈哈哈哈 叶正阳已经松开了叶孤城。 他本是觉得自己喜极而泣的模样有些丢脸,但是自他将鼻涕眼泪全部抹在叶孤城身上、并且用哭花了的脸狠狠地蹭了一下叶孤城以后,他的心情终于是好了起来。 盛兴喜洁的叶孤城明明不喜欢却还是不忍心推开自己的纠结模样——叶正阳一边欣赏着,一边心里暗爽起来,果然开心的最快办法就是看别人不开心。 想到这儿,用大袖子抹抹脸的叶正阳直直的盯着叶孤城,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脸后又指了指叶孤城的胸口,叶孤城愣了愣,才僵硬着身子掏出一块手帕,有些生疏的拿手帕擦了擦少年红扑扑的脸蛋儿。 觉得自己被顺毛了的叶正阳差点没舒服的哼哼两声,然后满意的享受着叶孤城的服务,再一看对方有些红的耳廓,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对方看起来特别可爱的耳垂。 得意忘形的叶正阳已经忘记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随他逗弄的角色,而是掌控着一座岛屿、拥有着绝世剑法的天外飞仙。于是忘了分寸的少年得到的下场便只能是被突然迸发冷气的叶孤城一掌劈翻,然后灰头土脸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气呼呼的鼓着脸。 不过叶孤城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嘛…… 恶趣味的叶正阳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的就朝着叶孤城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独孤一鹤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饮茶。 他的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他的脸色也严肃的犹如坚毅的钢铁,就连他端着茶杯的手都是那么的稳,仿佛他这个人就是一棵耸立的青松,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 剑气凛然! 纵观整个武林,西门吹雪的轻功也是个中翘楚,他的脚步早已无声无息,任是耳朵再好用的人也没办法单靠听来确定他的到来。 可是独孤一鹤却已经发现他。 因为这种冲天的剑气,早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 独孤一鹤的手还是那么稳,他手中的茶也还是八分热。 西门吹雪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一身白衣如雪。 独孤一鹤放下手中的茶,手已然摸上了剑柄,厉声问道:“什么人?” 西门吹雪却不回答,反而问道:“严独鹤?” 独孤一鹤的的脸突然抽紧,动容道:“你是西门吹雪?” …… 叶正阳的鼻子狠狠地撞上了叶孤城的后背。他摸着鼻子,却没有顾上生气,因为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放在了在院子里和独孤一鹤对峙的那个白色身影上。 西门吹雪! 叶正阳的第一感受竟不是惊奇于剧情的改变,而是抬头看了眼叶孤城,然后在发现对方目光中的欣赏和光亮后,恨恨的瞪了一眼西门吹雪,随之也和自家名义上的兄长一样,浑身都迸发出了激越的剑气。 当与君一战!叶正阳眯起眼睛,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剑道,还是为了不让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上,他都必须阻止叶孤城说出这句话。 独孤一鹤是死是活他不关心,西门吹雪此时能否胜过没有被消耗过内力的独孤一鹤他也不关心,但是他只知道叶孤城最后会死于西门吹雪之手,哪怕这是叶孤城自己求死,他也绝对不能放任这种可能性。 于是他拉住了叶孤城的衣袖。 叶孤城似乎才终于注意到他,这个认知让小小的少年有些委屈,他的眼神似乎控诉,又似乎劝阻,叶孤城看了也忍不住回握住少年的手掌,然后点头朝独孤一鹤示意。 至于西门吹雪——他自然也感觉到了有同样的用剑高手靠近,他自然也是兴奋并且高兴的,可他毕竟面临着独孤一鹤,成名多年,武功深不可测的独孤一鹤。所以他始终没办法分出心思去关注叶孤城这边。 “你既是用剑的,便合该来找我。”叶孤城拉着叶正阳缓缓走到两人中间,他这番轻描淡写的便化解了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这两位高手所造的势,顺利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西门吹雪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叶孤城的身上。 叶孤城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属于少年的手握得越发紧了,面上不显,却终是压下心里的战意,对西门吹雪点头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的身体也不再紧绷,因为他此刻已经产生了怀疑。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叶孤城,毕竟对方和他一样乃是当世有名的剑客,而一个剑客若想练成那种绝世的剑法,他就必须忠于诚。 叶孤城既然与独孤一鹤待在一起,那独孤一鹤便不可能是背信弃义之人。 而陆小凤……西门吹雪陷入沉思,他从不轻信任何人,每年四次的追杀也总会详尽调查,从未滥杀过一人。可这次的消息却来源于陆小凤—— 想到好友,饶是西门吹雪也忍不住柔和了面容。但他随即就握紧了剑柄——他并非是气愤于好友的欺骗,事实上他知道陆小凤定然也是受到了蒙骗,可这样却更令他担忧,他甚至已经有些想要离去。 他想去看看陆小凤现在的境况! 他对于陆小凤有着绝对的自信,可有些人有些事,就算再有信心,也还是会去担心。他从未和陆小凤说过,否则那只小凤凰恐怕是早就骄傲的翘起了尾巴。 西门吹雪想象着对方伸手摸着小胡子的模样,心下不觉柔软起来。 听到叶孤城的问候,西门吹雪也点头冲他道:“叶城主。” 随即他便感觉到了一道隐藏了恶意的目光,于是他把视线放到叶孤城身后略矮的金色身影上也点了点头。 叶正阳撇了撇嘴,却还是礼貌的冲西门吹雪抱了抱拳,然后又乖巧的把手放到了叶孤城的手里,示威似的瞪了西门吹雪一眼。 哼,他才不会承认之前因为觉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有种莫名的默契而生气呢。 叶孤城已经在独孤一鹤对面的座位坐下,西门吹雪也坐在了另一边,刚刚还生死相搏的两人因为叶孤城的介入此刻已经安然坐在了一起,叶正阳忽然有些气恼,于是便不想待在这里,但又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里不想看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独处,于是有些纠结的坐到了叶孤城身边。 叶孤城看了看一旁别扭的少年,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奔波那么久,你该去歇息了。” 叶正阳摇摇头,刚准备跟他写自己不累,却被叶城主的眼神给制止了,随即叶孤城说出了让叶正阳浑身僵硬的一句话。 叶正阳听话的回去休息了。 因为叶孤城对他说:“回去休息,乖。” 第25章 心结尽解 叶正阳怀里抱着被子懒洋洋的缩在床上——他本就重伤未愈,再加上奔波劳累,对自己能够出声的惊喜还有因为西门吹雪到来的紧张——这种种情绪交杂之下,纵使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更何况他本就是个爱享受的人,于是在被叶孤城吩咐休息以后,他就乖乖的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所以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睡的正香的时候,他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他有些后怕自己居然睡得如此熟,万一遇到歹人岂不糟糕?但转念一想,想必是因为叶孤城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如此心安吧。 刚才被吓了一身冷汗的叶正阳不高兴了,有些责怪的瞥向一旁——哪怕他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但总是能感觉到一个大活人的存在的。不过这看去的一眼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叶孤城正坐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闭目养神,马车很宽敞,行进的也很平稳,所以叶正阳直到坐起身来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叶正阳揉揉眼睛,再次确定了原来剑仙也是会打瞌睡的这件事以后,便笑眯眯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叶孤城的脸颊。叶孤城很瘦,但脸上的皮肤却光滑的不可思议,叶正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陷入对方皮肤时那种舒服的触感,忍不住又戳了戳。 好像果冻…… 痴汉·果冻控·叶正阳玩得不亦乐乎,叶孤城却蹙起了眉头。叶正阳见对方即将醒来,终于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小火苗—— 马车车窗外已经点点繁星,他这一睡必定已是不短的时辰,想必叶孤城定是照料他良多,他又怎么忍心让叶孤城连个小睡都被打扰? 于是他伸手握住了叶孤城的手,手上用了点巧劲便将对方斜斜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果然身高什么的最讨厌了!姿势怪异的叶正阳不爽的嘟了嘟嘴,但到底不能抵御城主在怀的诱惑,安安静静的搂着对方窄窄的腰闭起了眼睛。 好想舒服的叹口气呀!叶正阳知道以叶孤城的警觉,能在自己做了这么一系列动作以后还未醒来,定是给予了自己莫大的信任,于是好心情的搂着怀中软软的抱枕继续补眠了。 耳边平稳的呼吸好像灼烧了空气一般,叶孤城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正缩在少年还很单薄的怀抱里,而对方的脸正埋在自己脖颈,听声音还时不时似是做了好梦般的咂咂嘴。 手被对方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这一认知让叶孤城几乎忍不住露出微笑来,自他母亲仙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保护般的姿态来握住他的手。 真是久违的,让人不知所措的被珍视着的感觉。 叶孤城的眼睛有些涩,他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叶正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少年比之他们初见时长大了不少,除了身体上的变化,整个人更是变得可靠的不可思议。 既然对方已经被打上了叶氏的标签,那么或许他也该将一些核心的事告诉对方了。 只是……叶孤城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抹黯然——少年那么聪慧,定然也觉察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可若是当自己真的告知他自己将要谋逆造反,那一直都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少年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个乱臣贼子呢? 好在叶孤城没有时间思索太久,因为将他搂在怀里的少年也终于醒来了。他有些怔忡的低下头,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居然闭眼调整呼吸装出一副尚未醒来的模样。 叶正阳是被造反的五脏庙给叫醒的。醒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叶孤城还在自己怀里,于是相当满意的放开了叶孤城的手,体贴的扶着对方躺下,然后伸伸懒腰运功驱散了一下身上麻痹的感觉,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几盘之前放在里面,如今还热气腾腾的小菜。 将饭菜和水全都摆在桌上以后,叶正阳便计划着要叫叶孤城起床了,但他刚刚转过身去,便看到了叶孤城正睁着一双不算黑但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一瞬间有些惊慌的叶正阳呆了一下,随即朝他露出了个微笑,并没有因为对方看到了自己从背包里拿东西而感到恐慌,毕竟他从来也没想过要瞒着叶孤城。他只是有些可惜拿不到叶孤城起床的亲亲了,便笑着将对方扶起来,然后一脸“我很乖”的表情坐在了叶孤城对面。 两人用完饭,叶正阳暴殄天物的用空间背包收拾整齐碗筷,然后便打量的看了一眼明显是要有话说的叶孤城。 叶孤城先是道:“我们去关中阎家,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也都出发了。”寥寥两句话解释了此行的目的以后,他才将目光牢牢的放在叶正阳脸上,一贯平淡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不确定的情绪,他问道:“叶氏一族的计划,你知道几分?” 叶正阳没有回答,他也知道叶孤城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于是他继续听叶孤城说道:“我叶氏一族本是前朝皇族,自亡国百年来,后世子孙无不谨记祖训,以光复叶氏为自身本分……” 叶孤城的讲解很平板,但叶正阳却能听出他的艰辛来——叶孤城继承白云城时尚且是年幼,他不但要面临当今朝廷的威胁,还要小心族内旁氏的觊觎,再加之习剑读书,想必这半生以来,也从未得过片刻清闲。 但他却仍然不太清楚叶孤城的意思——他自然知道从此刻起叶孤城已经完全将他当做了可以信任的存在,但他更想知道,叶孤城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说这些话。 他凝神听着,终于等到了重点。 叶孤城的语速越来越缓,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只是低声问他:“你可愿与我一同?” 并非一同为了叶氏一族的祖训,叶孤城只是问他,是否愿意与他同行。 叶正阳也看着他,忽然就扑进叶孤城怀里,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的重重点起了头。 叶孤城看着这样的少年,忍不住鼻头的酸涩,叹息间便伸出手替叶正阳梳理了一下睡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终于也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第26章 珠光宝气 马车已从蜀中行至山西地界,奔行了一路,叶孤城已经令车夫将车停了下来。 叶孤城和叶正阳两人下了马车,长途的奔波让人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纵然他们二位实在都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也需要下车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 叶孤城正在指导叶正阳剑法。在见到叶正阳无数次拔剑后,他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叶孤城道:“你更擅使轻剑。” 叶正阳默然。在游戏中他既然被归于叶英的正阳一脉,那必定也是习心剑之术,他更擅长的,自然也是轻剑。 可他自穿越以来,身旁伴随的便只有这把据传是叶英大庄主亲自锻造的正阳重剑,至于轻剑,却是从未见过。 他现在所使的这把锋利的轻剑,其实却是他信手在武器铺买来的罢了。 所以用起重剑来,他始终要觉得得心应手不少。 他斟酌片刻,才拉过叶孤城的手,在那双有着薄茧的手上写道:“我的确更擅使轻剑,但是我的剑却不在这儿。” 叶孤城猛然蹙起眉头,问道:“你的剑丢了?”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还有什么比剑丢了更让人难过的事? 叶正阳知道他担心自己,于是摇摇头,继续写道:“我的剑一定在师父那里,只是我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师父。” 他说的是自己的猜测,并且他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定然不假。自穿越以来,他的脑海中竟莫名多了许多奇异的画面,他虽一直压制着不去想,可每当下意识的思及藏剑山庄,思及师尊叶英时,那种心底传来的悸动却不能骗人。叶正阳隐隐有些担忧总有一天他的记忆会作假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所以他的猜测也一直不敢去细想。 叶孤城却不再说话了,事关叶正阳的师门,他从未听少年提及过,也不想去问,他只需要知道面前的少年是答应过与他同行之人,无论如何他最后总会选择自己便可以了。 碍于车夫的存在,再加之叶正阳知道山西是阎铁珊的地盘,于是他自然也不会高调的从背包里拿出储存了不少的宴席,而是和叶孤城一起凑合的用了些干粮。 用完了早食,叶正阳正准备上车时,叶孤城却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叶正阳一怔,随即也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才点点头又在原处坐了下来。 过了半晌,一人才策马而来。 是个来送请帖的小伙子,小伙子躬身递上来两份帖子:“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下面的具名是“霍天青”。 那小伙子见二人收了请帖,才又恭敬地道:“得知二位贵客到来,大老板本该亲自来迎,只是大老板近日染了风寒,身子不爽利,便令霍总管代写请帖,还望贵客原谅一二。”说着,便引着二人想让他们坐上珠光宝气阁的马车。 叶孤城和叶正阳二人自然都不可能去理他,于是那车夫便不动声色的来到三人之间,先向叶正阳和叶孤城两人行礼,才接过请帖回道:“阁下先行,护送城主与少主由在下驾车便可。” 小伙子一愣,随即便知道了只怕这位车夫也是个练家子,于是也不多矫情,便又躬身一礼,骑上马率先领路去了。 …… 叶孤城和叶正阳到了珠光宝气阁时,天色已经黑了。其间他们已在阎铁珊手下的客栈用过午饭,不得不说,阎铁珊能将生意做得那样大,和他本身的经营也是分不开的。 已经是四月,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四面的荷塘一碧如洗,晚风吹来隐隐带着扑鼻的荷叶清香。 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硕大的夜明珠,淡淡的珠光射出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隐约有声音从水阁里传出,叶正阳凝神一听,却正是陆小凤的声音,他道:“大老板,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为何还不开席,我简直都要被饿成一只死凤凰啦!” 回答他的是一个尖细的声音,那人的声音虽然不够浑厚,但气息却平稳异常,他道:“他奶奶的陆小凤,你可不知道老子今天请来的客人是谁,要是你知道,甭说你只是馋嘴,便是你饿得半死,你也会心甘情愿的去等着人家。” “哦?”陆小凤摸着小胡子却是有了兴趣,他咂咂嘴,疑惑道:“大老板请的莫非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 叶正阳听了忍不住嗤笑起来,再抬头看看叶孤城的脸,拉过对方的手,在对方柔嫩的掌心里用食指坏心眼的戳了戳。 叶孤城低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微微柔和下来,然后便浑身散发着冷气跟着带路的仆人走进了水阁。 叶正阳只是打量了一眼,整个身子便僵硬起来。 因为位列在席的人,除了大老板阎铁珊、管家霍天青、陪客的两位西席、陆小凤和花满楼以外,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和叶孤城同样穿着一身白衣的人。 叶正阳看着挤在花满楼身边,脸上挂着大型犬一样表情的白衣人,努力的试图把脸上“=皿=”的表情还原成一张面瘫脸。 阎铁珊得意的看了一眼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的陆小凤,急忙站起身将叶孤城和叶正阳引进席间,冲众人介绍道:“这两位就是我请来的客人了。” 他言辞一贯粗鲁,此时居然没有自称老子,倒的确是让陆小凤吃惊,但他到底是个自来熟的家伙,于是便朝叶孤城抱拳道:“在下陆小凤,倒是不知道大老板居然能有叶城主这样的朋友。”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手上飞快的摸到了叶正阳的头,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顶,嬉笑道:“小正阳舍得回来啦?” 叶正阳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之前不告而别的事,于是只好不乐意的随他在自己头上乱揉,直到陆小凤被叶孤城冰冷的一眼给瞪了回去,才微笑着朝叶孤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两位西席也分别起身向叶孤城行礼,毕竟叶孤城虽然年岁比他们小的太多,可天外飞仙的名号却不是白叫的。 轮到花满楼,叶孤城却是柔和了语气,淡淡道:“我已经听正阳提起过,舍弟莽撞,阁下有劳。” 花满楼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却被一旁潇洒的白衣公子攥住了手,那公子随性的对叶孤城笑笑,便道:“在下宫九,久仰叶城主大名。” 这白衣人,正是叶正阳之前所见到的宫九。 叶孤城眼神微凝,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出了宫九的不简单来,于是也只是点点头,便拉着叶正阳落座了。 叶孤城已经坐到阎铁珊的身边,阎铁珊似乎有事要和叶孤城商谈,于是叶正阳便坐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的中间。 “正阳,原来你兄长是叶孤城啊!”甫一坐下,陆小凤就笑着调笑起来,叶正阳知道自己没必要瞒着他们,但毕竟碍于宫九在场,只好做戏似的露出一抹欣喜又怅然的笑容,伸手在桌上写道:“我只是不想借着兄长的名义,并非有意欺瞒。” 陆小凤点点头,他当然明白叶正阳的意思,无论是谁,若他头顶上有个能力出众、实力超群的兄长,想必也都不会去大肆宣扬。 叶正阳见他误会,心里小小的舒了口气,可到底却还是有些内疚欺骗自己的好友,于是只好低头夹起一筷陆小凤喜欢吃的蹄髈,放到小凤凰面前的玉碗里。 陆小凤立刻开心的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笑道:“嗯,正阳夹的,味道可是更美了!” 花满楼已经听得忍不住笑起来,可随即他却又板起了脸。 叶正阳有些惊奇,却看到花满楼脸上渐渐晕开一片绯红,仔细一看,却是宫九还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叶正阳见避无可避,于是只好挂上最灿烂的笑容,启唇无声叫了句:“九哥。” 九公子笑眯眯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复初见时的冷酷与自负,而是有些哀怨的道:“正阳可算是想起我来了,只可惜九哥这次和你见面却不能给你什么好东西,相反可能还要让你帮九哥个大忙呢!” 他话刚说完,一旁的花满楼就没好脸色的向旁边移了移身子。叶正阳看得惊奇,他从未见过宫九这样死皮赖脸过,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花满楼这样对一个人不友善。 只是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叶正阳看了一眼正在没心没肺吃喝的陆小凤,若是宫九真做了什么事,陆小凤即使不敌,也定不会看花满楼被人欺负了去。 第27章 繁星满天 花满楼自认为自己这小半辈子以来,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他出生于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又是家中幺子,本是享尽了大多数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富贵,却在童年的一次事故中,被贼人毒瞎了双眼。 他低迷过、绝望过、甚至自暴自弃过,可是他却又在少年时候遇到了陆小凤,一个令他终生难以忘记的好朋友。 陆小凤这个人有种特殊的魔力,那就是他一年间经历过的事情往往比其他人一生经历的事情还要多,所以作为陆小凤最好的两个朋友之一,花满楼自认也是见过许多风浪的。 直到而今,他已经二十余岁。 他能听到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也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还能闻到风带来的从远山上传来的木叶的清香,可他却独独没办法看到。 无论是黑夜中漫天璀璨的星子,还是他所照养的芬芳的花朵,他都只能通过轻嗅和触摸来感觉到它们确实还真切的存在在他的身边。 他的心已经足够平静,可是却还不够。 因为当一个人对他说愿意将满天的繁星捧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了。 说这句话的人时宫九。 而宫九是一个很有魅力,同时也很危险的男人。 花满楼曾说过他听不见西门吹雪的脚步声,他辨别西门吹雪到来的方法只是通过感知杀气。可西门吹雪的杀气既然那般凛然,天下又怎会有这样多的英雄都从未能感知到西门吹雪的到来? 究竟能不能听到西门吹雪的脚步声,这天下间便只有花满楼一个人知道。可若说到宫九,花满楼却能肯定,自己从未听到过他的脚步声。 不只是声音,甚至他的气息,他也从未捕捉到过,而他的气味、甚至是声音,每每听来也总是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花满楼自然知道。无论什么原因,至少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宫九,都总是不同的。 这个认知让花满楼有些气闷,无论是谁,倘若要是知道了一直和他相交的朋友居然是一直在用虚假的声音与他交谈,每次甚至都在身上洒下不同的香料来遮盖本身的气息,他也绝不会高兴。 可花满楼到底是个温柔又体贴的君子,所以他从未向宫九提起过这件事。 在大金鹏王的庭院里初遇之后,花满楼再一次见到宫九,却是在和叶正阳分别的第二天。 已经浅夏的气候相当多遍,清爽的早晨过后便是午后毫不留情的降雨,据陆小凤所说,那位本该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九公子那时候正可怜兮兮的蹲在一条小道上,为一簇路边不起眼的小野花遮挡着风雨。 他没有伞,却蹲在泥泞的小路上用身体斜斜挡着风雨,他的衣衫定是不复没有褶皱没有污点的模样,可花满楼仅凭着想象,却觉得这位合该风流潇洒的公子傻起来却也分外可爱。 于是他侧耳听了听,便做出了一个日后令他自己后悔非常的决定。 他撑着伞走到了宫九的面前,然后将伞笼罩在了宫九和小花头顶上的一小片天空。 宫九的呼吸突然急促,明显到让花满楼已经能够觉察到他的存在——九公子不似上次那般别扭严肃,而是嘻嘻笑着对他道:“花满楼,我就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话到了花满楼耳边,却又是另一层意思。听觉异常敏锐的花满楼自然是认出来了这位九公子,可却又隐隐觉得他的声音和上次略有不同。但花满楼总是愿意将人往好的地方想,所以他也没有去深思。 于是他只好回以温雅的一笑。 宫九看到了他这个笑容似乎就连呼吸都加速了,于是啧啧一声,对他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些花总会在乎自己有没有被好好照料,于是就想照顾它试试,因为我记得你好像总是很高兴……”九公子沉默片刻,垂下头可怜兮兮的道:“我也想让自己变得高兴点儿。” 他的话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雨天里做出这样的“蠢事”,而且更是在言语深处透出一种浓浓的孤寂,这让一向温柔的花满楼和心肠比豆腐还要软的陆小凤没办法放下他不管。 于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山西之行便又多了一个九公子。 宫九临走前还不忘将自己价值连城的白色锦袍和树枝搭成一个小棚,为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花遮挡住愈来愈凶的雨势。 陆小凤到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花满楼则是饱经诗书,又博古通今,可无论他们讲到什么地方,聊到什么话题,那位九公子都好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 和他聊天,真的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还未完全对宫九放下疑心,大金鹏王的案子未破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可他却下意识的觉得宫九与此事无关,于是便在雨停之前和跟他坐在一起烤火的宫九聊了起来。 宫九讲了很多事。 例如他小时候出门去玩,可总也找不到路,和伙伴们捉迷藏,便再也记不得自己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还有他总是算不清帐,一直被他的妹妹抱怨是败家子…… 这些小毛病令花满楼莞尔,他总觉得宫九的形象在冰冷和神秘之后,又多了一层可爱。 宫九还道:“其实我最不喜欢养花,因为我总是粗心大意把它们害死,那还不如索性就让他们在风雨里自己成长。” 花满楼有些诧异,宫九这般的说法他还是头一般听说,他正准备说什么,便又听见宫九道:“如果一开始就给花最好的照料,那么当有朝一日抛弃它的时候,它岂不是一点适应能力都没有?” 他这话讲的异常小声,语气里甚至还带着颤抖,花满楼语塞,只得拍拍他的肩膀,聊作无声的安慰。 宫九这才又抬头冲他笑笑,语气回复成那种痞痞的意味,他说道:“刚才那花叫做满天星,是一种非常好养的花朵,可惜我还没养过。” 他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就连一旁看不到东西的花满楼都能感觉到此刻气氛的不对,然后他便听宫九道:“我想要把满天星捧到你面前来。” 花满楼的手忽然被一双柔软却难以挣脱的手握住,那双手的主人用魅惑的声音对他说:“无论是地上的满天星,还是天上的,我都要捧到你眼前,让你亲眼看到。七童……”剩下的话,被吞进暧昧的耳语当中。 花满楼几乎已经被他话中的意思吓到。 他身家良好、容貌昳丽,再加之目不能视,更惹人怜惜。他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思慕,可却是第一次自这种思慕中感觉到愤怒。 甚至还有一点……失望? 对方与他只不过是第二次相见,他凭什么说喜欢?可被宫九握在手心的手难以挣脱,更是令他恼怒间平添一抹慌张。 过了半晌,温雅的君子终于是重重的甩开了宫九的手,脸上浮起一抹晕红,厉声道:“请自重!” 第28章 人间惨剧 陆小凤兴许是真的饿得狠了,他老老实实地享用了一顿美食之后,才一边擦嘴一边摸着肚子朝阎铁珊问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的?” 阎铁珊也已经和叶孤城说完了话,听陆小凤这么问便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看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说完又看了叶孤城一眼,脸上禁不住也露出几分向往,道:“就是不知道海上的日出看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叶孤城没有说话,却看陆小凤也是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严总管又是哪里人?” 那西席中的一位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叶正阳在心底叹息一声,看了看用的并不多的叶孤城一眼,手上便麻利的将几碟精致清淡、他一直看护着并没有被其他人动筷的小菜挪到了自己面前,内力抖动到袖口,便隐隐护住了这几处。 果然阎铁珊听到了陆小凤的话面色就是一变,又听及陆小凤揭破了他本来的身份,惊怒间便下令让霍天青送客。 不过他送的,却只有陆小凤、花满楼和宫九三人。叶正阳这时才知道原来宫九的身份还一直隐瞒着在场所有人,不然以他的财力势力,断不会被阎铁珊如此不留情面的逐客。 至于花满楼——即使阎铁珊知道他是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的幺子,但却更知道他是陆小凤的挚友,所以对于被陆小凤连累一事,花满楼自己也是颇有经验。 他愤然间便准备离席,可是他才刚站起身,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阻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却佩戴着一把黑色乌鞘古剑的人影。 那人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叶正阳微微勾起唇角,他虽有心看戏,却到底还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他趁席间慌乱,便走过去拉住叶孤城的袖子,将对方带至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献宝似的给叶孤城递上了干净的碗筷。 叶孤城的眼神微微回暖,他虽然觉得此时用饭不妥,但到底难以抵御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于是便夹了几筷极清淡的菜食用起来。叶正阳见了忍不住皱皱眉头,叶孤城的饭量很小,且多是食用些清淡的蔬菜瓜果,但他一天来毕竟练武习剑,更加之最近都奔波劳碌,还只用这些,着实也太少了吧。 想到这儿叶正阳便夹了筷排骨放到叶孤城面前,叶孤城皱皱眉头,虽然没拒绝可也确实是没有要吃的意思。 叶正阳见状迅速环顾周围,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身上,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夹起排骨递送到了叶孤城的嘴边。 心里本来非常不好意思的叶正阳见叶孤城全身僵硬,耳朵更是染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之后,便一点也不紧张了,相反,十分有成为登徒子潜质的叶正阳手上的筷子更往前送了送,愣是在叶孤城僵硬着张开嘴准备咬上去的时候收回了手,满意的把排骨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不过此刻春风得意的正阳少年却是忘记了叶孤城的身份,于是成功逗弄了白云城主的叶正阳便悲剧的在冷气的洗礼中听到了叶孤城不容置喙的声音。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叶城主语调平板的道:“明早挥剑动作加五百次。” 叶正阳的脸一瞬间苦了下来,于习剑上来说,叶孤城本就严厉,平素的晨练本就辛苦,更遑论再加上五百次挥剑? 叶孤城见小小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忍不住思考起自己的处罚是否太过严重,但随即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叶正阳在桌面上写道:“我愿意加挥剑动作一千次。” 他刚刚写完,心下觉得不妙的叶孤城便毫不例外的看到了再次被送到自己面前的一块排骨。 终于成功投喂了叶孤城而心下暗爽的叶正阳此时端着一张面瘫脸,和同样面无表情的叶孤城注视着此地的第三位面瘫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剑术确实惊艳,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将阎铁珊旗下的五人尽数打败。 西门吹雪杀人的时候分外赏心悦目——叶正阳看着地上已经永远不能再站起来的三个人,觉得西门吹雪下手的时候还是无比文雅的,至少比他们在破庙里遇见的那位变态杀人狂的作品要好看太多,可是他们还未能过多的震惊于西门吹雪的手段,便被一声痛苦的哀嚎给吸引了。 那嚎叫声也未免太过凄惨,以至于就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样的人物都忍不住循声望去。 发出这声音的正是之前那位对阎铁珊奉承讨好的西席,叶正阳思索间才想起了对方的名字,隐约记得是叫做马行空。 原来那马行空见阎铁珊和陆小凤他们起了争执,为了去溜须拍马,便选择了对陆小凤一行人下手。 且不论声名远播的陆小凤,至少在那位他看不出深浅的九公子和听音辨位的花满楼之间,他选择了对花满楼出手。 他看准了花满楼是个瞎子,以为瞎子总是比较好欺负的。但是他错就错在去向花满楼出手,因为此刻那位他看不出深浅的九公子,正紧紧的护在花满楼身前。 叶正阳不知道宫九为什么要出手保护花满楼,哪怕花满楼并不需要他出手相助。而宫九一向是心狠手辣,他虽顾及着花满楼没有取马行空的性命,可那当前的一脚却老老实实地踹在了马行空的……下半身。 马行空抱着双腿在地上打滚的样子落在在场每一个男人的眼中都分外可怜,陆小凤甚至还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下身子,忍不住远离宫九几分。 叶正阳同情的看了马行空一眼,也是有些惊惧的向叶孤城靠近了些,心里更加坚定了要珍爱生命,远离宫九的想法。 阎铁珊的脸色越发难看,看向宫九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份杀机,叶正阳看在眼中才想起来,这位本该是大金鹏王朝内务总管的老人,也该是个阉人。 阎铁珊的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朝叶孤城问道:“叶城主,我们先前谈的生意可还算数?” 叶孤城神色未变,只是优雅的起身站在叶正阳身边,点头道:“自然算。” 第29章 扑朔迷离 阎铁珊看着叶孤城,又扭头看了看陆小凤,喘息着叹气道:“我已经老了……老了……” 陆小凤看他黯然的模样,也不禁叹息一声,道:“你的确已经老了。” 阎铁珊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一个老人?” 陆小凤道:“因为这老人以前欠了别人的债,无论他多老,都要自己去还的。”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道:“况且,这也不是个一般的老人,若是寻常老人,必定是没办法寻求白云城主的庇佑的。” 叶正阳身上的剑气猛然尖锐起来。他不知道叶孤城究竟是什么心思,却也知道若是和陆小凤作对,那哪怕叶孤城的剑法独步天下,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若是叶孤城执意如此……叶正阳的身体不觉更加靠近叶孤城些许,看向陆小凤的目光已经更加复杂。陆小凤虽是他的至交好友,可若是与叶孤城比起来…… 他的脸上已经浮现起相当苦恼的神色,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叶孤城身旁。 打破此时尴尬局面的恰巧是阎铁珊,他突然又抬起头,大声道:“我欠的债,当然我自己还,但我几时欠过别人什么?” 陆小凤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也许你没有欠,但严立本呢?” 阎铁珊的脸一阵扭曲,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但扭曲变形的脸却越发夸张,他此时张大了双眼,就连嘴,仿佛也能塞进去一个硕大的鸡蛋。 因为一阵金芒已经完全笼罩住了他的视线。 灿金色的身影紧紧贴着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的跟在黑影的身后,每一次相碰便会传来惊雷般的声音。 ——直到最后换成重剑的狠狠一击,叶正阳才微笑着飞落到叶孤城身边。而那道黑影,早已破破烂烂、凄凄惨惨的砸在了一旁的地上。 梦泉虎跑和听雷,平湖断月和黄龙吐翠的组合,再加上云飞玉皇——叶正阳难掩同情的瞥了一眼趴在地上没了声响的人,目光中是满满的兴奋——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霍天青已经快步走到那黑影身边,伸手解下了那人蒙着的头巾,便露出了一张本该十分美丽的俏脸。 说是本该,便是因为在之前叶正阳毫不怜惜的攻势之下,这位美人的脸上忍不住也多了几处红肿,此刻猛的一看,倒也多了几份可笑。她的剑掉在一旁,以在场人的眼里看来,怎会不知道之前这位美人的目的? 从她出现的角度便不难得知,这柄剑的方向,是阎铁珊的胸膛。 阎铁珊此时才后怕的惊出了一头虚汗,他肥胖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而后感激的看了叶正阳一眼,还未说话便被对方的眼神吓到了。 叶正阳虽一字未说,但阎铁珊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站直身体对着叶孤城长揖下1身,口中道:“此番多谢叶城主相助,一切都好商量。” 叶正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拉着叶孤城的手,对着一脸担忧的陆小凤眨巴了一下眼睛。 叶孤城看了叶正阳一眼,淡然的语气也多了一丝肯定,道:“你进步不小。” 这一句话成功顺毛了正阳少年,只见少年眨巴着眼睛便兴奋地拉着叶孤城的手轻轻摇晃起来。 此时那地上的人终于醒转过来,她先是充满仇恨和怨毒的瞪了阎铁珊和叶正阳一眼,又十分不屑的用目光在叶孤城身上扫过,冷笑道:“我竟不知名满天下的天外飞仙居然和背叛先主的叛徒是一丘之貉!” 她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阵眩晕,回转过神来才发现竟又是那之前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 叶正阳的眼神已经毫无波澜,见她从醉月的影响下恢复,便死死地盯着上官丹凤——他当然知道这其实就是上官飞燕,可无论是谁,只要她出口辱及叶孤城,他就要她死! 叶孤城看着维护自己的少年,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而后才又看向上官丹凤,对方被他冰冷的视线看得瑟瑟发抖,他才冷声道:“你也用剑?” 丹凤公主怔了怔,终于点点头。 叶孤城道:“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 丹凤公主显然很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回答她的却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道:“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他们二人说完相视一眼,其间的默契令本就因为丹凤公主不爽的叶正阳更加不爽,于是他手里的轻剑已经抵在了丹凤公主娇嫩的脸蛋上,张口无声的用口型道:“道歉!” 上官丹凤简直要委屈的哭出来,她的目光流转间便看向了陆小凤,而对于女人眼泪最没办法的陆小凤看了一眼叶正阳,正准备上前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着上官丹凤摇了摇头。 上官丹凤歇斯底里道:“我说错了什么?叶孤城本就……啊!”她话还没说完,便发出了凄惨的惊叫,这声音竟和之前被废了的马行空出奇的相似,因为叶正阳手中的剑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女人对于自己的脸究竟有多看重,谁也不知道。 所以叶正阳只是出于威胁目的的一击竟已经令丹凤公主险些崩溃,她哭嚎着喊了几句,便再次晕了过去。 叶正阳的剑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相反的,他的剑尖继续贴在上官丹凤的脸颊上,而后轻轻地划了下去—— “正阳!”陆小凤急忙出声阻止,无论如何,少年这样的做法也太狠辣了些,而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宫九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正阳的动作,忍不住妖孽的舔了舔嘴唇。 陆小凤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些许不对头来。 叶正阳的剑尖小心的划破丹凤公主脸上一层薄薄的肌肤,然而裂开的伤口却并不血腥,相反的,其下露出了更加炫目白皙的色彩。 若再看不出问题来,陆小凤便也不是陆小凤了,于是他也走上前去,伸手撕开了丹凤公主脸上的人皮面具。 上官丹凤无疑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可此时出现在陆小凤面前的这张脸,却几乎美得接近男人心目中的梦想。 陆小凤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却出奇的没有心思欣赏,他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颤声问道:“正阳,这是不是上官飞燕?” 叶正阳没有回答,但陆小凤却知道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换了种方式继续问道:“她是不是出现在百花楼的上官飞燕?” 他只问了叶正阳,而不问花满楼,叶正阳思索间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曲折,于是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将注意力暗暗放在了霍天青的身上,果不其然便发现了霍天青在看到他摇头的瞬间放松下来的模样。 叶正阳和陆小凤相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第30章 艰难抉择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众人当然不好再留在珠光宝气阁,于是纷纷向阎铁珊告辞。大概是因为在刺杀过程中霍天青并没有帮阎铁珊抵御住上官丹凤攻击的缘故,这位颇得阎铁珊信赖的霍总管也被变相发配去了江南打点生意。 阎铁珊的这番安排让叶正阳放心不少,毕竟珠光宝气阁和白云城的生意还未做完,若是阎铁珊被霍天青害死,岂不麻烦? 至于那位“上官丹凤”,在叶正阳添油加醋的解释下被宫九大boss带走了。至于他是如何解释的—— 只是写了一封信将上官飞燕在百花楼时是如何蒙骗花满楼并且如何想勾引纯洁的花七童的事迹写了个一清二楚的叶正阳表示自己毫无压力。 叶正阳确实是很想知道陆小凤最后究竟是如何破案的,也对上官飞燕悲惨的未来很感兴趣,同时还想知道已经移情别恋了的峨眉四秀的未来,可如今这里到底是现实的世界,他也不可能永远围着这世界所谓的“主角”陆小凤转个不停。 所以他选择和叶孤城一同返回飞仙岛。 别的不说,单是白云城多了他这么一位少主,叶孤城便需要给城中的长老们一个交代,更遑论……叶正阳的心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和叶孤城的三月之约也已经过了大半,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在和叶孤城的决斗中变得更强。 和陆小凤约定好这件案子了结时写书信告诉自己之后,叶正阳便踏上了回返之旅。 叶孤城似乎知道他对这件事感兴趣,所以每日也都让情报处带给他最新的消息,于是叶正阳便了解到了这次案件的前因后果。 原来上官丹凤和真正的大金鹏王早就死去多时,他们见到的大金鹏王竟一开始就只是霍休和上官飞燕找来的傀儡。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倒是渡过了此次的死劫,至于峨眉四秀——早就被虽然大难不死但是深感后继无人的独孤一鹤带回了峨眉山,在武功大成之前禁止下山了。 霍天青最终还是死了,但却是死在了宫九的手里。霍天青爱慕上官飞燕,自然不忍心上人落入别人手中,于是便在某天夜里找上了宫九,自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峨眉的叶秀珠知道了这件事的大概,竟只是惨笑数声,大病一场后便潜心习武,如今竟已成了峨眉三英四秀中的佼佼者。 其余的细枝末节倒和叶正阳所了解的剧情差不多,而最令他高兴的,却是他接到了陆小凤的来信后,平素从不轻易出声的系统给了他一个任务完成的提示。 “叶正阳侠士,你的朋友花满楼正陷入进一个与整个武林相关的惊天阴谋中,请配合你的朋友陆小凤完成此系列任务,任务完成奖励:战狂牌x1。任务完成情况:1/1,发放奖励:战狂牌x1。” 将背包中的战狂牌拿到手中,叶正阳竟已经是紧张的瑟瑟发抖起来,他在心里默念使用之后,便看到了面前悬浮起的大片地图——天工坊、剑冢、天子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他面前,叶正阳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喘息着将战狂牌丢回了背包。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好想知道藏剑山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叶英门下,正天之阳。 好想看看叶英庄主究竟是如何令人惊艳。 好想去仗剑江湖,好想回到大唐去——这个心思一生,叶正阳便被惊得满头冷汗——究竟是谁在操控他的思想?他心底沉睡的那个意识究竟是谁? 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他的,那他这十五年间在镜子中所看到的究竟是谁?如果是他的,那么为什么仅仅只是想到回到大唐,回到藏剑山庄,他的心脏便忍不住剧烈的颤抖? 叶正阳已然惊惶到了极点。 到底要不要回去? 怎么办? 叶英……叶孤城…… 这两个名字简直如同魔咒一般缠绕在叶正阳的脑海中,他猛的摇摇头,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叶孤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少年有些惊讶,前几日刚刚开了族中的会议,将少年介绍给众位长老认识,他这几日也是俗事缠身,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少年了。 叶正阳看着叶孤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静了下来,他走到桌前坐下,在叶孤城面前写道:“习剑之人要诚,对不对?” 叶孤城点头。 叶正阳仿佛生怕自己反悔,匆忙写道:“我师承藏剑山庄,我要回师门了,我的师门在唐朝,叶孤城,你明白吗?” 叶孤城的目光一瞬间凝固,他艰涩的问道:“唐朝?” 叶正阳点点头,继续写道:“我现在终于找到了回去的方法,我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叶孤城压下心头的惊讶,对他道:“那便回去吧。” 叶正阳写道:“好。” 叶孤城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问他:“现在便走?” 叶正阳没有回头,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自始至终,叶孤城没有问过他能否回来,叶正阳也没有提及如何返回的方法。 他好像怕自己迟疑间便会改变决定,于是在回到自己房间的瞬间,便使用了战狂牌。 他已决心回去! 无论前路如何,他去面对便是。藏剑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游戏中的数据那么简单,他需要回去弄清楚很多事。 他的身体,他的思想,他隐隐的不安。 这一切都需要解决! 至于叶孤城……叶正阳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便横下心去,最终不去想了。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思,也不是不能接受同性间的温存,但他却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和叶孤城染上任何关联。 在一切的谜题都没有解开之前,在这具身体里隐隐还沉睡着宛如定时炸弹般的另一个思维时,他根本不该和叶孤城有任何亲密的关系。 他并非以爱之名在伤害对方,而是试图去找一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眩晕袭来之际,叶正阳最后再念了一次叶孤城的名字,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自己内心沉睡着另一个思想,若是和叶孤城在一起,那便是亵渎,若是此番能够回来,便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吧? 若是能够回来…… 叶孤城! 第31章 藏剑西湖 耀眼的金色光华几乎把兀自沉醉在梦乡中的少年给晃醒。 叶正阳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便有些惊吓的发现了坐在自己床头的少女。说是少女倒也不妥,因为对方实在是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恍惚间“萝莉”二字便出现在了叶正阳的脑海中。 萝莉……是什么? 叶正阳的脑袋有些昏沉,他回想了片刻,猜测是因为风寒未愈的原因,于是无力的摆摆手,对坐在一旁的小姑娘笑了笑,问道:“蔷儿,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的声音清越而好听,但却带着点滞涩,大约是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叶正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惊奇的眨眨眼:莫非一夜的高烧,竟将他的嗓子给烧坏了不成? 名叫叶蔷的小姑娘见自家师兄询问,连忙伺候着将少年扶起来,叶正阳有些不习惯的怔了怔,随后便看到扎着两个可爱马尾的小姑娘双手合十在自己面前摇动,还一边撒娇道:“师兄师兄,大师兄要我去给大庄主送饭,但是大庄主还在剑冢闭关,蔷儿有些怕……” 叶正阳听了忍不住圈起大拇指和食指在小姑娘额头上一弹,冲着两眼泛起泪花的委屈的小姑娘正色道:“师尊为人和善,你怎得会怕他?” 叶蔷撇撇嘴,嘟囔道:“大庄主只是对师兄和善啦!”说完便一指放在床边的托盘,脆生生道:“反正大庄主就交给师兄啦,蔷儿肚子也饿了,要去吃饭啦,谢谢师兄~” 看着小姑娘一溜烟儿跑远,叶正阳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再一看一旁的饭菜已经不太温热,便认命般的走去厨房又吩咐下人多做了些。 师尊喜好清淡些的,吃的也很少,这倒是和……有点像。 是和谁来着?叶正阳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便老老实实地等饭菜重新做好,端起来便脚下用起轻功向剑冢赶去。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虽然一身清冷,倒也是让人想去接近。叶正阳想起自家师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师尊为了藏剑山庄能够在乱世中多得一分自保之力,竟闭关修炼凶险异常的心剑,还因此盲了双眼…… 说句大不敬的话,叶正阳在心里想想除了大庄主以外都格外不让人省心的庄主们,更是忍不住心疼起自家师尊来。尤其是那个从小就喜欢让自己叫他五叔的五庄主,倒真是人如其名,净给自家师尊添乱子。他那般风流成性,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好女儿,单是要师尊出面替他道歉的次数就绝不少。 一路走来,藏剑弟子们都在勤修武学,路过楼外楼时叶正阳看到了正在准备发放今日勤耕不辍任务的千叶小姑娘,和小姑娘打了招呼之后,叶正阳才全速赶路直奔剑冢。 藏剑山庄第一任庄主叶孟秋年轻之时喜剑、集剑、铸剑、练剑,可谓为剑而痴。而其抛弃功名之路后游历江湖多载,所求便是获得世间最锋利的宝剑和最凌厉的剑法。 多年后叶孟秋将自己毕生所铸所藏之有形之剑均埋于此地——成为剑冢,更是在剑冢之旁,西湖之侧建立藏剑山庄。 可以说剑冢就是整个藏剑山庄的根基,每个藏剑弟子都会在习剑之初来到剑冢去寻找自己的剑,其后将终其一生,与剑为伴。 剑冢一来是为了给藏剑弟子们提供趁手的武器,二来是内设多重挑战可在特定时日考核弟子,而其三,则是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叶英藏剑闭关之所。 叶英年少之时木讷已极,素不得叶孟秋喜爱,但他却不以荣辱喜悲,只是终日独居剑冢,研习剑术,是以在开元7年,公孙大娘道破他已达道剑之境,方才一鸣惊人。 叶英从不以自己受到的冷落轻蔑为杵,为了藏剑能够偏安一隅而倾尽心力,藏剑山庄众弟子无不看在眼里,是以无不对这位大庄主尊敬有加,只是叶英性格清冷,平素又不常笑,倒是让一些小弟子颇为敬畏。 然而叶正阳却不同。 叶正阳被带回藏剑山庄时尚还在襁褓之中,自不记事起便已经被叶英收为弟子,所以他对于自己这位面冷心善的师尊,却是只有尊敬和爱戴,而绝无畏惧一说。 心神恍惚间,叶正阳已经到了剑冢。 大庄主在这里闭关,平素作为考验弟子用的秘境自然不会再开启,于是叶正阳便自己开了剑冢的机关,而后端起饭菜径自走了进去。 剑冢虽是凿山而建,却由于请了万花谷工圣坐下的能工巧匠修建而不缺少阳光,可叶正阳一个人走进来时,却还是难免感觉到一丝沁人的寒凉。 一想到自家师尊成名前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独居了多少个寒暑,恋师成狂的小小少年就足下如飞,向前奔去。 直到见到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打坐调息的那抹金色身影,叶正阳才发觉自己竟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将饭菜放在一旁桌上,叶正阳刚要去叫自家师尊来吃饭,身体便先一步的向左一扭,避开了叶英随之而来的剑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叶正阳一边躲避着叶英的攻势,一边运气啸日将身后的重剑握在手中——叶英擅使轻剑,知道师尊不会用全力,叶正阳便选择用重剑来抵挡。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以力破巧! 叶英的教导仿佛还在耳边,叶正阳看着自家师尊因为比武而垂落在脸颊两侧的银色发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句美人如玉剑如虹。 他一分心,手上的动作便乱了,直到自己的重剑被叶英挑开,他才大梦初醒般的低头不敢再去面对叶英了。 叶英见他停了手,也不再动,只是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以心为剑,是为剑道,以身为剑,只成剑法。” 叶正阳听了有些惭愧,忍不住自己反思起来,的确,他好像太在意自己的招式,却忽略了许多更重要的东西。 叶英见他深思,一贯清冷的面庞上也浮现出一个清淡的笑意,他笑得很浅,却很真实,甚至就连额角的绯色梅花都一同温柔了下来。叶正阳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像痴汉一般盯着自家师尊看个不停,急忙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摸着后脑勺讪讪道:“师尊,该用饭啦!” 叶英听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心里到底是担心自己的弟子,于是便温声道:“你身子尚未痊愈,无需勉强。” 叶正阳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不要太过执着于剑道,心下感动,便自觉地替叶英准备好饭菜,乖巧的在一旁边伺候边欣赏起自家师尊用餐时的模样。 第32章 君子之道 叶英瞧他一直盯着自己,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到底觉得好笑,于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弟子的额头,温声道:“今日不舒服,便不要跟大师兄习剑了吧。” 他的声音温润恬淡,听到叶正阳耳中却莫名添了一丝愁绪,叶正阳低下头去躲闪他修长的手指,嘟嘴道:“谁让师父你都不教我用重剑的?我偏要和大师兄学!” 说完,自己想起叶英施展风来吴山的模样,又忍不住自己率先莞尔。 他平素都称呼叶英为师尊,此时撒起娇来叫着师父,倒让叶英有些哭笑不得,叶英哪里不知道自家小弟子的身份,于是也半分听之半分任之的冲他道:“为师已决定今日出关去天泽楼静修,你可要去?” 叶正阳虽然少年心性好热闹,可却更稀罕和自家师尊腻在一起,哪怕清静了些,却到底不会无聊,于是少年抓住叶英的广袖,睁大了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惊喜道:“真的?弟子要去!” 罗浮仙自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叶英要出关的事宜,所以当叶正阳扶着叶英自剑冢出来时,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守在剑冢外的罗浮仙。罗浮仙见到叶正阳,先是冲他笑了笑,才又恭敬地对叶英道:“恭迎大庄主出关。” 叶英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然后在自家弟子体贴的搀扶下旋身上马——他虽目盲,却不至行走有碍,更因为双眼不便而添了比常人敏锐数分的知觉,但既然有乖巧的弟子愿服其劳,叶英也是不介意偶尔让自己放松一下的。 哪怕这藏剑山庄,已然耗费了他半生心血。 他胯下的马是千里的良驹,机灵而乖巧,叶正阳已然自觉地牵起缰绳,挑了条最平稳的路向前走去。 他合该做不惯这些伺候人的琐事——叶正阳一直生活在别人的服侍之下,更兼之心气甚高,从不曾做过这般事,可此刻他虽不熟练,却是心甘情愿的为叶英做这一切。 ——无关情爱,也无关内心深处的一丝倾慕。 无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还是在见到这人发丝如雪时的心疼,叶正阳都愿意尽自己所能,至少在对方面前,永远都做一个体贴乖巧的弟子。 不能,也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绮念。 马上的叶英自然不知道叶正阳的心思,他只是看着今日分外沉默的小弟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叶英一贯喜好在天泽楼抱剑观花——花开花谢间,他似乎总能领略到与剑招中所蕴含的不一样的道理。 花落成泥碾作尘,却永远不争、不抢、不诉、不怨。这与他的心剑有奇异的吻合,他只是以心为剑,来护卫整座藏剑山庄。 叶正阳看着他观望一树花木出神的模样,思绪却忍不住忆起从前。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闻,温而理。”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刚刚懂事的孩子,叶英就在这棵树下这么教导过自己。当时自己顽皮,欺负这棵树长不高,便用剑刻了痕迹,每次下学后都要比上一比。 这树本是棵老树,在藏剑建立之前便已经存在了许久岁月,又怎会和他一般成长?于是他便开心的以一种比老树要快上许多的节奏成长着。 之后又遇到很多事情。 师尊的眼睛看不见东西、自幼体弱的六小姐出世、老庄主封剑从此不再动武……直到后来,叶正阳才惊觉自己的成长竟连个陪同的伙伴都没有。 他是大庄主唯一的弟子,在藏剑山庄的地位自然特殊,师尊又经常闭关,聚少离多。每当他孤单的时候,他都会跑到这课老树下坐上一坐。 他不怕寂寞。 自他记事起,他就依稀记得那么一双眼睛。不很黑的琥珀色,明亮而锐利——那双眼睛深处,才是真正入骨的寂寞。 正犹如师尊的眼睛。 叶正阳年幼时不懂事,曾盯着叶英的盲眼看了许久,那种空洞里透着一丝冷意的目光他想他恐怕毕生都难以忘怀。 他那么寂寞。 五庄主和六小姐都惧怕冷淡的师尊,庄里的小弟子们都对他畏惧有加,算下来,整座山庄与他亲近的人,竟只有二庄主叶晖一人。 明明师尊那么好。 不知道从何时起,叶正阳便上了心。他宁可自己顽劣些去逗师尊开心,也好过只能乖巧的在一旁静静看着师尊出神落寞的样子。 就好像他记忆深处那个从未出现过,却又无比清晰的身影。 白衣剑客,白衣如雪,人亦如雪。 叶英的声音将叶正阳自记忆中唤醒过来,他愣了愣,便听叶英道:“下月便是你的生辰,一转眼,你也长大了。” 叶正阳捏了捏衣袖,他已经要十五岁了。 自此以后,他便已经成了可以成家立业的男人,而不再是受人疼宠的小小少年。他在一刻不停的长大,老树在一刻不停的变老,那师尊呢? 叶正阳一下惊醒,他突然拽住叶英的衣袖,急切道:“没有!我还小呢!” 叶英愣了一下,随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伸手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最终只留下长长的叹息。 内心的惶恐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叶正阳掩盖似的大声说道:“就、就算我长大了,师尊也不会老!” 叶英听了不觉一笑,问道:“傻孩子,哪有人不会老?” 叶正阳突然狠狠地把脸埋到他怀里,颤声道:“我不管!反正师尊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老!” 叶英听到他话声中的颤抖,心下柔软,便不禁伸手摸了摸叶正阳的发顶,温声道:“好,那师尊就永远都不老。” 听到他带笑的承诺,叶正阳急忙红着脸从叶英怀里退出来,别扭的扭过头冲他说了句“我去找问水师兄”,就运起门派轻功飞了个无影无踪了。 叶英看着自家小弟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清冷的脸上忍不住挂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叶正阳大感自己方才的行径丢脸,于是便准备去找二师兄叶问水聊天来治愈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说到君子如风,恐怕整个山庄都没有比问水师兄更适合这四个字的人了。问水师兄本是大师兄,却因为山居师兄不满其只是早入门了半天便成了门派之首,方才谦让的将大师兄的名号让给了山居师兄。 是以在一众弟子心里,藏剑大师兄却是山居和问水两人共同担当。 问水擅使轻剑,剑势轻灵自如,为人亦是谦谦君子,令人心折。山居惯用重剑,剑招恢弘大气,虽然平素有些不可靠,但关键时刻却总是如重剑一般让人能够信任的依赖。 两人共同教习藏剑众弟子剑法内功,并称为大师兄,倒也是藏剑山庄一番独特的景象。 今日轮到山居教习重剑,所以叶正阳便来到高级弟子房准备找问水师兄,可却没想到他还没能靠近,便被一个人从背后捂住嘴,拖到了角落。 叶正阳自然感觉到了身后的人并无恶意,于是也没有挣扎,回过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正是本该在外教习弟子使用重剑的山居,于是诧异道:“山居师兄,怎么是你?” 对方见自己被识破,也不尴尬,只是摆摆手道:“小正阳,你问水师兄怕是动了心,看上谁家姑娘啦!” 第33章 天策来人 叶正阳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却不信的摆摆手,目光有些鄙夷的看着山居,怪声道:“山居师兄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山居遭他质疑也不生气,只是贼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并无人经过,才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前,复又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四周环境,小声道:“我说给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问水他早上收到了一封天策府来的信,就一直傻兮兮的笑个不停,我说要看那封信,他也不给我看。” 听到这儿叶正阳也惊奇了,不过他和山居的注意力显然不是一点,他挑眉不可置信的问道:“问水师兄傻兮兮的笑个不停?” ——这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吗?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露骨,就连山居都有些挂不住脸,大声道:“你可别不信!我、我去找问水来说个清楚!” 叶正阳急忙拉住他,问水师兄面皮薄,要是山居师兄当着自己的面去问,保不得师兄会恼羞成怒。 于是他急忙扯开话题,问道:“我看罗姑姑一早就去伺候师尊,怎么二庄主却不亲自来接?”整个山庄谁不知道二庄主叶晖自幼便与叶英亲厚,大庄主每次出关,他皆会放下手头一切事宜去亲自迎接。 说到这儿,山居的脸却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晕,急忙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道:“还、还不是天策府的那位。” 叶正阳的脸色有些奇异,声音艰涩道:“那位又来了?” 山居忙不迭地点点头,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怔愣片刻后才苦笑道:“我就知你是这反应,所以二庄主才下令不让弟子们说与你听,就是怕你对那位李将军念念不忘。” 叶正阳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语带恨意的话:“我当然对那位李将军念念不忘,无论是他戏我师尊,还是欠我钱财,统统不可原谅!” 他的目光忽又看向方才企图隐瞒他的山居,深吸口气终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淡淡道:“说起来,山居师兄你这么反常,该不会是那位傲血统领也来了吧?” 说完也不待山居作何反应,只管径自而去。 …… 作为被外界誉为“天策府有史历来最强统领”的李承恩此刻正在藏剑山庄二庄主叶晖的接待下游览山庄的盛景。藏剑山庄位于西子湖畔,其间的景致美不胜收,倒是让来自遥远的洛阳边上的天策府众人大饱了眼福。 李承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便朝着几位貌美的婢女放起电来。再美的景色都看腻了啊!李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世人皆晓他李承恩风流不羁,是以多次南下秀坊,更无数次与貌美的女子相约黄昏后。 他会来藏剑山庄,便无外乎是因为藏剑山庄掌握着兵器的制造,其生意遍布全国,他们为将的,自当与藏剑山庄打好关系。 更何况,藏剑山庄与秀坊同在西湖,如此这般,倒也不必整日宿于秀坊周边,给七秀的女侠们徒添不便。 只是……李承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自然不可能白皙细腻的犹如翩翩浊世佳公子,他自幼研习枪法,投身军营,更不知于武学一道吃过多少苦,手心指腹上满是坚硬的薄茧。 这双手更不可能粗粝不堪,因为这双手的主人风流俊秀,这双手更是不知道把玩过多少青葱少女们的柔荑,是以这双手手型修长,握起来也干燥温暖得让人心安。 可是这双手却在一次意外中握住过另一双手——李承恩的大拇指不禁蹭了蹭自己的掌心,那柔软微凉的触感令他记忆犹新,明明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了。 李承恩的思绪不由回到几年前。 那时候他正是年少轻狂,与七秀坊的小七姑娘暧昧非常。在从秀坊游玩归来时,他来到了路经多次却极少踏足的藏剑山庄。 他一向不喜欢商人,尤其是藏剑山庄这样金闪闪的标榜着自己很有财富的商人们。李承恩摸了摸自己轻如棉絮的钱袋,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 他在山庄的一所亭子里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小公子。 那小孩见了他也不怕生,一双和他有些相似的桃花眼只是冷冷的瞧着他,忽然就问他道:“你是从外面来的?” 李承恩心下好奇,便打趣道:“自然是从外面来的,怎么,小公子莫非很少去外面,倒不如和李某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那小公子的眼神瞬间便亮了亮,但随即就坚决的摇头,脆生生的道:“我不去!一会儿师尊出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李承恩掏出装在轻容百花包里的糖葫芦,俯下身递给那小公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那这个给你吃吧。” 小孩子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用一种既怜悯又疑惑的复杂目光看着他,愣了愣才接过去,一口咬在糖葫芦亮晶晶的糖衣上。 他一边吃着,一边喃喃问道:“大叔你还在用着轻容百花包是买不起梨绒落绢包吗?而且你一个大人干嘛还要给自己买糖葫芦还随身携带啊?” 许是吃到了酸的,小公子俊秀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专心的啃完了一颗山楂以后才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颗做工十分精美的金豆子丢给李承恩,一边叫着“糟了师尊要出关了我去给师尊吃糖葫芦”一边急慌慌的跑开了。 只留下李承恩呆愣的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金豆子。 一看就是给有钱人家的小孩拿着玩的。李承恩愤恨的哼了一声,眼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将金豆放在嘴边,用牙咬了一咬。 ——所以说,他最讨厌有钱人了!尤其是吃了自己的糖葫芦还嘴巴刻薄的有钱的小屁孩! 不过,那小孩说要去给他师尊也尝尝糖葫芦? 李承恩想了想,看那小孩的衣着在金灿灿的藏剑山庄里也颇为华贵,轻功又不弱,合该是几位庄主的弟子,那么究竟是三庄主叶炜还是四庄主叶蒙呢? 想了想这两位的模样,李承恩对被小孩子投喂糖葫芦的场面给逗乐了,他决心跟上去瞧个究竟。 只是他却没想到,他这一跟,便跟到了藏剑山庄极少有人敢踏足的天泽楼。 第34章 李叶旧事 心剑叶英,他自然是听过的。 他往来藏剑山庄数次,却也是极少见过这位甚少外出、清冷淡泊的藏剑山庄大庄主的。 只是犹记得初见时,包括自己在内的各大门派代表们目光中的惊艳。 是惊艳。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李承恩也不得不去承认,这藏剑山庄的叶英是他见过的少有的美人。 兴许是江南的水土好,方能养育出来他这样的妙人。 李承恩想着对方出剑时剑芒如星雨的模样,又忍不住莞尔,再想想那小公子居然是叶英的弟子,那么那串糖葫芦,也必定是给他吃的吧? 大约是略酸的口感……李承恩想象着叶英也如同那小公子一般皱着脸的模样,猜测着大抵那额角的梅花印记也会有趣的跳动?想到这儿,李承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便被人发现了。 “什么人!?”天泽楼负责守卫的弟子并不多,想来是因为叶英偏好干净,再兼之他武艺超群,想必也没有多少人敢来冒犯。于是被守卫喝住,李承恩也不尴尬,索性大方走出去,朝那坐在天泽楼下大树边上的小公子挥挥手,笑道:“小公子,你师父是叶庄主?” 守卫见李承恩与自家小主子相识,便告罪一声退下去了,只留下那小少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半晌才鼓起脸颊道:“你跟踪我?” 李承恩急忙摇头,这虽然是事实,但到底还是不要承认的好,于是他解释道:“我是看你向这边来,便猜测你师父是叶庄主,正巧我与叶庄主也是旧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小公子给打断了,少年瞪大眼冲他道:“你认识我师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未听师尊说起过你?” 他一连发出疑问,整个身体也蜷起来,简直像是李承恩曾经见过的一只即将捕食的小豹子。李承恩觉得好笑,便打趣道:“我便是认识叶庄主,又与你何干?叶庄主又缘何会告诉你?” “你!”那小公子语塞,手指着他,脸上的表情却从气愤变成了委屈,不过眨眼间便红了眼睛,声音竟哽咽起来,带着哭音道:“师尊才不会隐瞒我任何事!你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不让你见师尊!” 李承恩有些无措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小公子此时为何委屈成这般模样,但他也无需思索了,因为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个清冽如珠玉溅池的声音道: “李将军好威风,倒来我藏剑山庄欺我叶英弟子……” 李承恩僵硬了一下,张开口还没去辩解,便看到那小公子流着眼泪扑到了叶英怀里,一般委屈的抹着眼泪一边可怜兮兮道:“师尊,那个大叔没有欺负正阳,正阳只是担心师尊,师尊不要不高兴。” 叶英的表情无喜无悲,但李承恩硬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对自己的不满来,于是急忙插话道:“叶庄主误会了,在下只不过是途经贵庄,前来拜会罢了。” 叶英看向搂着自己腰的弟子,这一瞥却看见了叶正阳还牢牢握在右手里、被吃了一颗的糖葫芦,语气竟也舒缓起来,温声道:“正阳可是想去外面游玩?倒是为师考虑不周。” 叶正阳急忙摇头,也顾不得自己脸上还挂着眼泪,急忙将手里的糖葫芦举起来,献宝似的道:“正阳喜欢,师尊也吃。” 此时,就连李承恩都觉得这孩子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弟子,但他随即就受到了叶英的致命一击。 只见云淡风轻的叶大庄主瞥了一眼那糖葫芦,便淡淡道:“不干不净的,正阳可别吃坏了肚子,待明儿个我让罗浮仙给你请专人来做些。” 不干净!专人来做! 这一刻,李承恩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被两把锋利的宝剑直直戳透的声音。 “师尊,正阳确实想去外面玩,不如……我和这位大叔一起去?”叶正阳拉着叶英的衣服下摆,脸上一脸期待却又一切听师尊命令的模样让叶英忍不住心下柔软,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发就道:“李将军军务缠身,哪有空陪你去玩?” 李承恩却是直直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自己此时如果再不做出什么反应的话,估计天策府的兵器生意就要谈黄了。于是他急忙笑道:“皇上批了在下两月假期,倒是不急着回去。” 叶英盯着他看了片刻,便牵着叶正阳的手将小孩子交给他,道:“如此,就叨扰将军了。” 小孩子的手绵软细腻,但是传到手心的触感却不止这一种—— 那种微凉又干燥、柔软又不失力量的触感竟在这一瞬的触碰间便传到了心头。 李承恩忍不住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手,然后便迅速的放开,努力的忽视掉心底泛起的一丝涟漪。 叶英又回到天泽楼之后,李承恩才看向正乖巧的站在他旁边的叶正阳。 小公子此时哪还有刚才的可怜样,不过还红着眼睛的小公子瞪他的模样的确可笑——李承恩低笑起来,忍不住问他:“你瞪我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小公子狠狠踩在他军靴上的一脚,还有小公子气急败坏的吼声:“你这个登徒子!你方才为什么握师尊的手握了那么久?还有我给你的金豆子你怎么不找银子给我?不对!你说!你为什么摸师尊的手!” 被眼前“师尊控”的少年给吓了一跳,李承恩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方才小公子的委屈样子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叶英心疼嘛…… 不过…… 李承恩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伸手抄过小公子的腋下便将他举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大笑道:“你就这么喜欢你师尊?” 叶正阳似乎有些震惊他把自己放在肩膀上,伸手便拽住了他头顶军盔的须须摇晃起来,还得意道:“当然啦!我最喜欢师尊啦!” 李承恩急忙稳住身体,叹了口气方才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你师尊陪你出去玩?” 他这话问完便后悔了,叶英虽然武艺高强,可到底眼睛不便,集市繁闹,他去总是不好。 可是小公子回答他的却实在令他出乎意料。 那小公子不老实的拽着他英武的军盔,口中却柔柔道:“因为师尊喜欢清静嘛!” 李承恩莫名呆住了。 因为师尊喜欢清静,所以即使自己再想出去玩也不会去打扰,因为喜欢自己的师尊,所以将自己喜欢的糖葫芦都留了下来。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而叶英呢?李承恩扭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他手上的糖葫芦已经不见。 嘛,虽然看不到叶英吃糖葫芦的模样有些可惜,但是见到了这么有趣的小孩子,也还不错嘛。 李承恩运起轻功奔跑起来,逗得小孩子发出兴奋的叫声。 那只手那么柔软,遇到的小孩子,也这么温柔呢。 第35章 决不食言 李承恩从军多年,身上自然沾染了军人的矫健与果敢,再兼之他本身就心思缜密,却不显深沉,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对他心生好感。 但是饶是勇武过人的李大统领,也对几年前和他有过那么一段相处时光的小公子毫无办法。 李承恩抽搐着嘴角接下了一记“玉虹贯日”和“听雷”的结合体,甫一抬头,便看到了这几年出落得越发俊秀斯文的小小少年。 叶晖精通人情世故,一边斥责了叶正阳几句,一边朝李承恩露出歉意的笑容,致歉道:“正阳年少莽撞,还望将军勿怪。” 李承恩看着叶晖说完便低下头朝着一脸怒意的少年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不住心下好笑,便摆摆手道:“故人重逢自是欢喜,更何况正阳这般欢迎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气他?” 叶正阳却不搭理他,只是朝叶晖老老实实叫了声“二叔”,便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叶晖也眯起眼睛摸了摸叶正阳的发顶,他们这一辈兄弟少有子嗣,是以都将大哥门下的正阳视如己出,眼见得他不高兴,又岂能不担忧?于是当下便宽慰道:“正阳可是想念李将军?你们一别数年,二叔也当通通情理让你们一道去玩玩,只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承恩,露出忠厚的笑容:“天策藏剑交好多年,将军高义,若……自是不与顽童一般见识。如此这般,便由我这不成器的侄儿带将军一游山庄,如何?” 呵呵。 李承恩看着叶晖朴实的笑容,又如何能不知对方的意思?对方既然扯出了两派的交情,那有求于对方的自己便势必是不能推辞的了。可是……李承恩努力忍下心中的咆哮,莫非叶晖已经不记得几年前自己是怎么被这个可怕的魔鬼心肠的少年给整治的了么!? “固所愿尔,不敢请辞。” 李承恩一边干笑着,一边看到叶晖和叶正阳面上露出的满意笑容。 真是护短的、可怕的藏剑山庄啊。 他交给你了。这是叶晖临走前,叶正阳自他眼神里看出来的讯息,于是也向自家二叔传递去了自己的意思。 叶晖点点头,躬手告辞后,便面带微笑的回楼外楼去了。他是藏剑山庄的二庄主,管理藏剑上下大多事务,是决计不可以以一己之私而为藏剑带来一丝不好的影响的。 可是少年毕竟急躁,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倒也是可以原谅的。 叶晖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回想起前些年叶正阳跟自己说过的话,被掩盖在淡然表情下的心绪早已一片狰狞:敢握大哥的手,李将军,除非您剁了那只爪子,否则我叶晖决不轻饶! 叶晖已经走远,叶正阳慢慢回过头看向李承恩,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森冷,凝视他许久后才终于扯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啧啧道:“李统领,多有得罪,在下实在愧疚啊。” 真愧疚就不要用脚踩我啊混蛋!难得的在心里默默吐了句槽,李承恩拱了拱手,真诚道:“一别数年,小公子可真是越发英俊了,日后踏足江湖,不知道会惹得多少红颜垂青呢。” 叶正阳缓缓勾起一个冷笑:“比不得李将军,在下虽然爱花,却也到底是个惜花之人。说到风流,我日前倒是听闻李将军与燕秀姑娘好事将近,也当恭贺将军夫妇百年好合。” 李承恩本是跟着他的脚步在走,这一听便顿住了步伐,愕然道:“我要成家?” 他沉默片刻,又说道:“四海未平,如何成家?” 叶正阳也停住了脚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问他道:“那将军便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他这话未免说的重了些,但李承恩却不介意,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便郑重道:“那也总好过被带回折断的兵器,铸成衣冠冢,误了人家一生的好。”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下扬州时说过的一句话:“我李承恩只要女人,不要老婆!” 并非他无情无义,只是这双手、这颗心、这个人,一上战场,便再也不属于他自己。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人,又如何能够承担得起另一个生命的分量? 叶正阳也黯然,他简直要对李承恩肃然起敬了。他一向欣赏军人,更欣赏李承恩这样勇武善战、又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只是他此刻却也难掩愤怒,身量还不足的少年已然攥住了威武将军的领口,声音几乎是从少年细白的唇齿间挤出来一般。 李承恩握紧了拳,叶正阳也低垂下眼。 他们二人都听到了少年清朗却决绝的声音:“那你还来做什么?” 李承恩简直要惨笑出来了。 他还来做什么? 藏剑山庄的兵器打造、西湖秀丽迤逦的景致、欲前往七秀坊的途经之路——李承恩握紧拳头,他自然知道他此番到来的原因和这些统统无关。 明知事不可为,明知这是错的,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 只是残存在脑海最深处的一点残念,执着间便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在他自己都尚未回过神时,他便已经踏上了前往藏剑山庄的道路。 到底为什么思慕? 李承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苦笑着告诉自己,大约是因为容貌、风姿,但却更可能是因为那颗心。 强大的、不惧怕任何风雨、永远不会蒙上尘埃,属于叶英的一颗心。 李承恩没有想太久,叶正阳便已经松开了他的领口,目光复杂的端详他片刻,直到看的李承恩后背发凉,才转身向着天泽楼的方向走去。 少年灿金色的衣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连对着李承恩一向都没有好表情的脸上都忍不住柔和起来,开口无言,怔忡了半晌,才终于说道:“我初习剑时,师尊曾对我说过,以持观剑者止于技,以术观剑者怠于术,唯有以心伴剑者,方能通晓至高剑术。”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李承恩,忍不住说道:“剑道唯心,万事唯心,将军,你的心呢?” 多年之前,若非他亲眼所见,他又怎能任李承恩再去接近他最敬爱的师尊? 颠倒半生,他实在希望师尊能够有最和睦美满的家庭,他实在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师尊的半世安康。 李承恩不适合师尊。 他的身份,他的使命注定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最深的沟壑。 但是感情一事……叶正阳低低叹了口气,他于感情上虽也懂得不多,可到底也知道感情终究是自己的事,又哪里论得了是否般配,是否适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叶正阳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年夏日的午后,他在天泽楼外向内窥视到的那一幕。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无论冷清还是温柔的师尊,竟然也会勾起一个人的手指,亲昵的享受他的拥吻。 他的脸上泛着晕红,紧紧地闭着眼,视力良好的少年甚至能看到师尊鼻尖渗出的点点汗水—— 还不懂情爱的少年只是看着,便不觉泪如雨下。 不值得也好,不适合也罢,只要能换得师尊此刻的安宁与欢喜,他便愿意在此后的容华里将自己最宝贵的师尊分享给他一点也不喜欢的将军。 他还是头一次,见师尊那么快乐。 似乎就连他泛着酸软的心头都不再那么疼痛了。 只要你快乐。我的……师尊啊。 强忍下心痛与疲惫,叶正阳死死地盯住李承恩的眼睛,凄厉道:“将军!告诉我!你的心呢!?” 李承恩捂住自己的胸口,忽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他正色道:“我自从军以来,便以军纪为至高信仰,可是与阿英在一起的时候,一辈子只有那么一回,那么一瞬间,竟觉得那些山河社稷、国事民生,一切与我毫无关系。” 他说到这儿,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对着叶正阳道:“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会把我此刻用来逃避的一切借口统统放弃掉,国家、百姓、亲友、门规、山河盛世,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只要阿英。” 叶正阳听了忍不住也微笑起来,可是微笑的背后却是更多的酸涩。他涩声道:“师尊有话总是憋在心里,李将军,我知道你不成家是怕未来的妻子伤心,师尊他虽然是当世的强者,可你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我便请求你,从此爱他敬他,不离不弃。你怕伤了别人的心,可切要记住,莫去伤了师尊的心。” 阳光正好,水波潋滟。 心高气傲的少年已经弯下了他似乎永远笔直的腰杆,他郑重的请求着,直到听到了李承恩的回答。 李承恩也道:“啊,不会再让他伤心。” 砸落在地面上大约是少年的泪珠。李承恩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却又觉得多年来困扰自己的阴霾终于散去,于是便伸手扶起仍然没有起身的少年,颤抖着一颗心看着少年的泪眼,再次承诺道:“说到做到,李承恩必不食言!” 第37章 成人加冠 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悄然流逝。 晃眼间一月已过,藏剑的众人已经对死皮赖脸的赖在藏剑不走了的李统领习以为常了。 当然,要除了还是别别扭扭和李承恩各种不对付的正阳少年,和对傲血统领的骚扰不厌其烦却又似乎乐在其中的山居。 这一日已是叶正阳的生辰。 小少年一早便起了身。伺候在叶英面前的罗浮仙亲自给他束了发——男子本来二十加冠,可此时到底是乱世,他又是叶英座下首徒,是以十五岁生辰,便是他通向以后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了。 加冠礼是极简单的,只需要族中有威望的长者赐福并亲自给他戴冠便好。可藏剑本是世家望族,叶正阳的身份又相当显赫,所以当忙完了前面的琐事之后,他几乎已经完全累瘫了。 祭拜了叶家诸位先祖、再去剑冢给独居参剑的叶孟秋老庄主请示过后,叶正阳终于能舒一口气,静坐在房中等待加冠礼的到来了。 以他的辈分而言,给他加冠的多该是叶晖二庄主。 叶孟秋已经不再理会庄内事务,叶英也独爱剑道,更何况……叶正阳想起自家师尊到底是眼睛不便,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天李承恩老是黏着师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过师尊了啊混蛋!少年握紧腰间的轻剑,手劲之大让上好的宝剑剑柄上竟印上了一道白印。 就像这把剑一样。 自觉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人,叶正阳忍不住握紧拳头。师尊明明说过要给他一把更好的剑的,也说过在自己成人仪式上会始终陪着自己。 可是如今呢?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依旧是这把本该被换掉的剑,而自己也仍旧是形单影只。 师尊不可能有错,所以都怪李承恩! 这么想着的正阳少年别别扭扭的等到了他的加冠礼。 从静室出来,叶正阳便跟着问水师兄来到了楼外楼。他向内看去,果不其然便看到了表情端凝的叶晖二庄主。 他朝叶晖点了点头,便俯身跪在叶晖身前,聆听二庄主在为他加冠之前最后的教诲。 “叶氏正阳,藏剑心剑一脉首徒。”叶晖浑厚的声音在叶正阳头顶响起。 叶正阳急忙敛了心神,恭敬道:“弟子在!” “既为我藏剑门下,当遵我藏剑家规。”叶晖手捧竹简,朗声道:“其一,敬祖先、重宗长,不得以下犯上,忤逆不孝。其二,睦宗党、重师友,不得饮水忘源,忘恩负义。 其三,谨交友、慎独行,不得不学无术,放浪形骸。 其四,行仁义、笃诚信,不得欺凌老弱。败坏族名。” 仿佛多年前他拜在叶英门下时一般,叶正阳听到了这久违的话语,忍不住动容应道:“弟子谨记!” 叶晖将竹简卷好,慎重的放进一旁铺着红绸的托盘里,才感叹道:“正阳,你一直做的很好,二叔为你骄傲。” 叶正阳深吸一口气,道:“正阳必不负二叔众望,必不敢堕我藏剑声威!”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叶晖露出慈爱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叶正阳的头,侧过脸笑道:“大哥,该行冠礼了。” 叶正阳被惊得一瞬抬起头。 站在叶晖身后,一身清冷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叶英还能是谁? 热流急涌上眼部,少年不可置信的露出惊喜的表情,惊奇道:“师、师尊!?” 叶英的表情仍旧恬淡,但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弟子时,到底是有了一瞬的柔和,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半是欣慰半是惆怅的将手放在叶正阳头顶,怜爱的摸了摸,温声道:“你的成人礼,师尊又岂能不来?” 他的手摸索着将一旁侍女奉上的金玉冠整理好,才又缓缓地将发冠戴在叶正阳头上——少年今早被罗浮仙伺候着梳理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所以即便叶英眼有不便,也不至于为难。 他的手轻柔的在少年的头顶、脸庞、耳际处流连,有时扯到少年柔软的发丝,便有些无措的停下片刻。 叶正阳疼得险些龇牙咧嘴,口中却还不能诉苦,反而温声道:“师尊做的好得很,不用担心弟子。” 叶英的表情越发柔和,终于将他最后一绺散乱的发丝挽好,束进金玉冠中,才如释重负般的微微舒了口气。 他的动作轻微,但叶正阳与他时时相伴,自然知道自家师尊此时究竟做出了多么可爱的反应,于是便顺着叶晖喊出“礼成”二字后便站了起来,一把搂住叶英消瘦的腰身,将对方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少年的身量还不是很高,但手臂却已经很有力,他紧紧地搂住叶英,踮起脚尖趴在了自家师尊的耳边,小声道:“师尊,今天徒儿生辰,您可不许生徒儿的气。” 叶英被他突然抱住,本是要挣扎的,但转念一想这恐怕是此生正阳最后一次能够撒娇的机会了,便忍不住心生怜惜,轻轻道了一声好。 叶晖已经微笑着遣退左右,自己也体贴的说留给师徒俩点空间说些体己话,便也跟着离去了。 叶正阳不是多话的人,但叶英却更是少言寡语,于是在自家师尊面前,正阳少年便显得格外健谈起来。 他撒娇似的搂住叶英的腰,一双眼去望向叶英没有焦距的双目,微笑道:“师尊,正阳长大啦!”说着还不等叶英说什么,便一溜急冲冲道:“师尊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他深吸口气,看到掩藏在叶英后颈处的一枚红痕,忍住酸涩道:“师尊一心向着藏剑,为山庄所做之事甚多,弟子虽不能妄议,却也到底是心疼师尊。” 说着他握住叶英的一只手,那手有些凉,于是他便忍不住握紧了些,又道:“弟子……我、我非常喜欢师尊,所以、所以师尊你要答应我,自此以后你需要以自身的喜乐为重。我不是要你放开藏剑,而是、而是比起山庄的兴盛,我更希望看到师尊你的快乐。师尊,你明白吗?” 叶英有些疑惑叶正阳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但还是点头道:“为师身为藏剑的庄主,振兴山庄便责无旁贷。不过我答应你,凡事不会苛求自己。” 少年得他保证后难掩喜悦,遂用邀功似的语气欢快道:“师尊放心,万事都有徒儿在,咱们师徒分工好,我负责振兴山庄,师尊你只要自己高兴,就是对徒儿最好的鼓励。” 第38章 将心比心 叶正阳看着叶英有些茫然的表情,一边在心里高呼着“好可爱”,一边笃定道:“师尊保护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也该轮到我去保护师尊了。” 叶英这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点点少年的额头,低笑道:“等你哪日剑法大成,再来保护为师也不迟。” 叶正阳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饶是叶英目不能视,他也能感觉到少年灼热的目光。 “师尊不知道吗?”少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逼迫之意,他道:“我的剑法从来都是为了保护我重要的人和东西而练。” “事实上不只是我,”叶正阳微笑道:“几位庄主、山居问水两位师兄,乃至全山庄的弟子……”他喟叹道:“我们都是愿意保护师尊的,我们也都希望师尊偶尔也能不那么勉强自己,来依靠我们的呀。” 叶英的性子一向冷淡,是以除了叶正阳以外,甚少有弟子与他亲厚,可他却没有料到,他在山庄中的名望竟也能如此。 不是因为武力的高绝,而是因为他叶英这个人。 人心本是最复杂的东西,可却偏偏又最简单。 众弟子爱戴他、愿意守护他、原因无他,将心比心罢了。 叶英能为了藏剑付出自己的全部,能为了弟子的安康而置己身于不顾修炼无上心剑,这本就是最无私的付出。 人心总要人心来换,他无声的体贴也总会换来另一种无声的温柔。 叶英有些恍惚,于是他没有出声。 他甚少提及这些话题,此刻更是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于是他便听到自家弟子咬牙切齿的道:“我会让师尊明白,哪怕师尊现在有了那位李将军,不再孑然一身,但徒儿却是要比那位将军更愿意也更有能力保护师尊的!” 叶英忍俊不禁,竟就这么在自家弟子面前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道:“你呀,莫不是把师尊当成弱者,口口都说要保护于我。” 叶正阳急忙摇头,刚想说保护与男女无关时,便听到叶英说了一句让他整颗心都一下子柔软下来,甚至想要融化的话。 叶英说:“再说怎么是一个人呢?我身边,从来都有正阳在啊。” 刚刚行了成年礼的少年一下子便红了脸颊。 他像小狗一样揪住了叶英的衣袖,简直要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神去向叶英撒娇了,他口中哼哼道:“我就知道,我肯定比那位半路杀出来的将军重要的多!”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门外传来重重的“嗯哼”声。 李承恩从门外走进来,一瞬间便吸引住了叶正阳的目光。 当然,叶正阳看的是李承恩……怀中的一把金色窄剑。 饶是尚未出鞘,也能看出来是一把不世出的宝剑。沿袭了藏剑山庄一向华丽却不俗气的灿金,叶正阳甚至能看到剑柄上缀着的几颗闪亮的宝石。 他简直一瞬间就看到了剑柄上那被人特地勾勒出来的两个字。 正阳。 他望向叶英,在看到对方点头的同时,激动地一把从李承恩怀中夺过轻剑,便迫不及待的拔剑端详起来。 剑身是绚烂而又明亮的银色,是用上好的陨铁加上完美的锻造手法所打磨成的——叶正阳看着那平滑的剑身,还有宝剑细节处的痕迹,上前给了叶英一个拥抱后示威似的朝李承恩望去,口中高兴道:“谢谢师尊,徒儿一定会好好使用这把剑的!” 叶英微笑示意他可以去找人对练试试剑,便准备回天泽楼去了。 李承恩自然是跟了过去,还一边嘀咕着:“阿英你慢些走,刚才那小子怎么抱了你那么久啊不行我也要抱!” 叶正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磨牙道:“师尊,我真的不能拿将军试剑吗徒儿好不开心!” 叶英的脚步似乎走得又急了些,眼看着李承恩锲而不舍的追上去,叶正阳摇摇头,莞尔道:“这样也好。” 回到天泽楼,叶英才终于好心的回了李承恩一句:“正阳是我唯一的徒儿。” 李承恩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简直像可怜的小狗,但无奈叶英庄主表示自己看不到。 “阿英……”李承恩的声音有些凄惨,他苦着一张脸道:“十天后我就要回天策了,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夕,你却还百般推拒,当真一点念想也不能留与我吗?” 他的语气实在凄苦,叶英不擅言语,于是便沉默片刻,暗示性的伸手虚环住李承恩,见他不解,才淡淡道:“低下头来。” 李承恩听言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听话的低下了头。 于是便看到叶英伸出手在他发顶摸了摸,口中用一贯淡然的语气道:“将军听话。” ……所以,我这是被阿英调戏了吗? 李承恩哭笑不得,随即气急败坏的一把揽住叶英,感受着怀中人柔软的身子,双手不老实的在叶英腰间轻挠,张嘴就含住对方柔软的耳珠,坏笑道:“阿英是当真不知?这也无妨,我来教你。” 叶英被他含住耳朵,脸上止不住泛起层层红晕,腿竟也软的稳不住身形,但到底不愿示弱,于是也张嘴想去咬李承恩的耳朵。不过这咬耳朵之术可谓是李承恩的独门绝技,他侧了一下头,便看到叶英落了个空,口中暧昧起来,将叶英敏感的耳珠吸吮舔咬起来。 “嗯……”叶英不通j□j,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越发发软,整张脸简直热得不像话,十指紧紧地抓住李承恩的衣服,不安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承恩坏笑道:“教你做快乐的事。” 叶英想到之前叶正阳跟自己说希望自己快乐,再一想自己并不反感李承恩的亲昵,便好奇的问道:“什么快乐的事?” “你闭上眼。”李承恩说罢,便看到对方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炽热的嘴唇便紧贴上了对方微凉柔软的唇瓣。 李承恩经验甚多,、他一向喜欢激烈的拥吻,于j□j一途也从不拖泥带水,可如今他却只是浅尝辄止,只是伸出舌头去舔吻对方有些干涩的唇瓣,心头竟也不觉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情绪。 想要占有对方,想要更激烈的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可是却只是这样看着对方红着脸的模样,竟就淡了这样的心思。 叶英实在青涩,所以他想要给他最好的、最完美的体验。 他选择这样温情的捕获对方的心,不但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于叶英而言更有效果,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舍不得。 第39章 心绪渺渺 十五岁的生辰带给了叶正阳很多东西。 无论是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将真正意义上作为藏剑山庄的少主而独当一面,还是他在成人礼上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由师尊亲自锻造出的轻剑。 当然他似乎也失去了很多。 从他的态度转变为默认起时便再也不能被他独占的师尊,还有可能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享受到了的宠溺温情。 原因无他。 他长大了。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一个人是否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并不在于他究竟做出了多大的功绩,也不在于他多么受人们尊敬,而是他能够用自己的肩膀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自己重要的人、想要保护的事物守护住一方宁和。 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枷锁。 藏剑山庄的几位庄主都知道,叶正阳自小便极亲近叶英,而一向冷清的叶英也与他的小弟子日日相伴,两人之间的牵绊不可谓不深。 叶正阳一向霸道,他幼时极是任性,片刻也不能离开叶英,纵是六小姐哭闹着要找大哥,他也轻易不会松手。 叶炜和叶蒙两位庄主更是私下无数次猜测,纵然大哥心性冷清,可这一生到底不能总孤苦流离,若是有朝一日叶英成了亲,那恋师成狂的叶正阳还不得掀了山庄的门来? 可如今真到了这一步,少年的做法却令人有些难解。 说他不喜欢那位李将军吧,他却又是极崇拜这位勇武骁勇的将士的,而且每每李承恩南下江南,他虽不说,可却也是真心盼着李承恩的到来的。 可要说他对那位李将军有好感吧,却又不像。 哪有人以看到对方被整治、被愚弄为乐来表示亲近的? 叶晖知道自己的两位弟弟对他们三人间的关系多有猜测,他虽是兄弟几人中最最重视儒学教养的一个,可却也是最最心疼自家大哥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英究竟吃过多少苦。 他童年时被父亲冷落的寂寥、少年时剑技衰微的落寞,青年时终于一展风姿却只能被叹一声“明珠蒙尘”的遗憾,以及那之后失去了双目时那一丝不能轻易被人解读的惶惑。 叶英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将不平推卸给命运的人。 他从来都不会去抱怨自己的命运。 但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叶晖却懂。 那个永远都不会抱怨,也永远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藏剑山庄之前的男人。 他的风姿太俊秀,身形太消瘦,面容太温柔。 他的血太热,他的骨太硬,他的心太软。 叶晖站在树下,看着在一旁对着木桩练剑的少年,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这个少年足够聪慧,也足够果断。 他是大哥毕生的心血,更可以说是叶英一切智慧和武功的延续。 守护藏剑的宿命对于一个尚且单薄的少年来说或许太残忍,但叶晖却能看到对方身上那种他们曾经都有过的,也一直怀念着的朝气。 叶英门下,正天之阳。 他曾看过大哥将绣着这么一行字的黄色绢帕放进孩童的襁褓中。少年的穿着是藏剑一贯有的灿金色。 可他本人,却比那金色更加耀眼。 他足够霸道,也足够勇敢。 叶晖有些动容。 他这一生做错的事实在太多,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象着若是当年他也能有少年这样的勇气,那么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记得少年告诉过他。 “我若爱上一个人,便势必要给他最好的,永远保护他,尊敬他,亲近他。” 叶晖也记得自己问过:“若他爱的不是你呢?” 然后少年说:“那我也一样愿意给他最好的,无论如何,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他会给我的回应。” 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枷锁。 …… 李承恩的吻温柔而深入,叶英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带着湿意和热气在自己唇齿间游走,也能在对方唇舌间或的试探中片刻的失神。 他吮吸着自己的唇瓣,而后珍视的轻舔、刮咬,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深入进去,勾起他的舌头共舞。 一吻下来,早已目眩神迷。 有力的手臂从腰间横过,李承恩看着叶英双唇润泽,面颊绯红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阿英,你真让我欲罢不能。” 说罢便低下头来,在叶英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便张口咬住对方的鼻尖——那莹白的鼻翼上甚至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些许晶莹的汗珠,李承恩看了只觉得可爱,于是又抱住对方亲昵起来。 叶英被他舔的想笑,可到底却还是忍住了,只是颤声问他:“将军莫不是有什么癖好,把叶某当做喷香的骨头?” 李承恩听他打趣也不气恼,而是顺势深深在他身上嗅着,直到叶英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才坏笑着戏谑道:“美人儿的味道就是好闻,本将军一嗅便知,你定是那喷香的大骨头变得!” 叶英不觉莞尔。 这厢李承恩见他笑出来,更是难以抑制内心奇异燃烧的火焰,一把将怀中人紧紧搂住,咬牙切齿警告起来:“阿英,你可莫要惹火!” …… “秀水灵山隐剑踪,不问江湖铸青锋,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叶正阳收了剑势,旋身飞到屋顶上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中隐隐还有些兴奋,得了宝贝的少年爱惜的擦拭着手中的宝剑,而后忽然释然般的舒了口气。 “我输了。”他低声说:“李将军比我想的要好上太多,他能对师尊很好很好。” “但是我不是输给他,”他又说:“是因为师尊觉得他很好,我才会觉得他好的。” 叶正阳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师尊的感情。 若说是寻常师徒的感情,他却是从未见过谁家的师徒有这般的亲厚。 可若说是爱慕,却也不像。 师尊是极好的。可若是爱慕之心,当比这更少一分顺服,多一分相知。 叶正阳有些茫然。 若是爱慕,那必是有一袭白衣,也是一位翩翩出尘的剑客,也是那般一身清冷,满身萧索。 可却又不一样。 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但是他只知道,他是真心的尊敬师尊,愿意为师尊奉献出他所有的一切。 他爱叶英,无论这是否有关爱慕。 他并没有常人所想象的那么好。 他霸道得恨不得立刻赶走李承恩,然后将他爱戴的师尊好好留在自己身边,从此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是他却舍不得。 无关乎任何利益,无关乎任何他自己的意愿。 因为叶英和李承恩在一起的时候,曾经露出过那样幸福的微笑。 叶正阳时常在想,究竟什么才是温柔。 或许温柔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也不是百依百顺。 温柔啊,大概是有人一身肃杀,满身疲惫,却还是守着另一个人迟迟不肯睡下。 大概是生命中最后的一刻,他并未将生存的机会留给自己,而是选择与心爱的人一起分享。 大概还是照顾一室鲜花时面上温和满足的笑意,与朋友共饮美酒相互奚落时放松的唇角,还有执剑为自己的子民守护一隅安康的那份责任。 温柔是一种勇敢,是一种承担。 这么说来,也无怪总有人说自己是那么霸道,却又那么温柔了。 叶正阳勾起嘴角。 他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可却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吝惜于将温柔带给所重视之人的人。 温柔的反义词从来都是懦弱,决不是霸道。 天光正好,恍然之间他似乎看到剑客步伐如飒沓流星、白衣似风雪霜华、手中剑光,则如惊鸿流光。 恍若天外飞仙。 转瞬即逝。 第40章 一叶孤城 之后的事便不是叶正阳所能知道的了。 因为此刻他已身在江湖。 他不知道自他离庄历练以来叶英的近况如何,也不知道那位军务缠身的李将军究竟是何时离开的。 每个人都有很重要的、甚至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 可是每个人也总都会有那么一段人生,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就像是现在。 藏剑山庄的财富足以让叶正阳不愁吃穿,甚至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他都能始终保持着锦衣玉食的华贵生活。可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他初出茅庐,虽然出身藏剑、师承叶英,可这却更成为了别人前来寻衅的理由。 单只是打败心剑叶英的嫡传弟子这一名头,便足够诱人。 更何况江湖多变,总也有不买藏剑山庄账的人。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风、雪、雨、饥饿、受伤、孤单,这些都能成为打磨人心境的历练。 至于是死是活,是破茧成蝶还是一蹶不振,这些统统都没有人能帮助你。 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吞,所有的喜悦都没有第二个人分享。这就是叶正阳所感受到的江湖。 他坐在火堆边,紧紧盯着火光中随风摇曳的灰烬。 他实在已经学到了太多。他身上有很多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疤,但到底那疼痛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便学习到了在山庄十五年间都不曾学会过的东西。 他知道了怎样能把火堆架起来,生得又旺又暖,他知道了出门在外,财不可外露的道理,他也知道了如何伪装自己,将自己和一片茫茫雪海融入成一体,还知道怎样辨别各色毒药,躲过大大小小的麻烦。 并非没有听说过这些黑暗的事,只能说亲身经历与这些,却又有不同。 无论是大自然,还是人群中,总是充满各式各样的挑战。少年的目光已然跃跃欲试——还不够,他还需要学到更多的东西。 想要守护山庄,并不只是要有高绝的武功,聪慧的头脑。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历练,和历练过后所积累的阅历与智慧。 天真的少年总会在血和时间的教训中一点一点变得成熟。叶正阳此刻已经能清晰的评判出自己比之历练前所有的变化。 他的体内有力量在积蓄。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早在幼时习武之时,他便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所隐隐蕴含的力量,只是那力量从未出现过任何端倪,所以他便也只有放任不理。 那股力量始终在膨胀,而在他的心境经历了一系列的改变之后,他能够感觉到那股蓬勃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的渗入他的身体,然后将他的内力锤炼的更加凝实。 人的心境或许天生便只分为三种。 先天的心境,然后历练之后再次改变,直到再返璞归真。 叶正阳此刻已经行进到了第二种。 世人总是苦于自己的求不得。求不得是一种执念,无论是名利财富、红颜枯骨,到底这种求不得的实质,便是一种贪婪。 所以很少有人能在变化之后再一次找到自己的本心。 出发点总是好的。 坚持也总是好的。 哪怕最后已然行走在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上,坚持本身也绝算不得错。 可若是能够在这条道路上寻找到自己最初的追求。 武功的财富总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成饭后的闲谈,而一个人真正能够留存下来的,只有他坚强的意志。 叶英年少时为叶孟秋不喜,谁又敢说淡泊的少年一开始习剑观剑便没有讨好父亲的意思在其中?可直到剑法大成,谁又能说叶英没有找到自己的道路,贯彻自己的心剑之道? 世事无常,可一个人能否在世事中坚持他的本心,却是他自己的事。 叶正阳幼年习剑,只是出于庄内的传统,他身为大庄主弟子的责任,以及希望看到师尊面上笑容的心愿。 直至他已然十五岁,手中握着他的守护之剑,他却也还只是初窥到了自己的道路。 这很玄妙,却又很简单。 无他,他究竟是为什么练剑。 守护山庄? 责任所在? 还是为了见到师尊脸上的笑容? 人活在世界上,总是牵扯着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自私的活着,每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的为另一个人思考。 他的剑为守护而拿,可若是有一天,藏剑破了呢? 他的剑为责任而拿,可若是有一天,他再也不用担负起守卫山庄的责任了呢? 他的剑为师尊而拿,可若是有一天,他的剑法再也不能令师尊满意呢? 我自幼习剑、执剑。 少年端详罢手中的轻剑,闭目感受着。 天地不动,众人不动。 剑之一道—— 少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喜悦与惊奇的神情便顺势浮现。 我之剑,无他,为自己而挥! 我诚于剑,愿以身成剑。无关其他。 少年的目光越发闪亮,他珍视的擦拭一下手里的剑身,启唇小声道:“我喜欢练剑。” 因为喜欢。 源于自己内心的声音。 这理由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也许许多人都已经遗忘,可此刻的叶正阳,却是终于在百转千回之后又一次寻到了它。 无论是什么理由,无论出于何种崇高的理想。 无论是为了什么。 一个剑客,他必须要为自己挥剑,然后才能为了其他的理由挥剑。 珍视自己的剑,才能珍视自己,然后才能去谈保护其他人。 沉浸在喜悦中的少年并未发现萦绕在自己周身来回旋转的灿金色光芒,直到那金色越发强盛,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便烙进了少年的脑海。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白衣剑客,不染霜华。 一剑惊鸿,凭风为马。 “恭喜玩家渡过心劫,即将传送到陆小凤世界,请玩家做好准备。” 机械的声音响彻在耳际,叶正阳看着自己面前悬浮起的背包面板,再看看被放置在角落里多的数不清的战狂牌,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未来不可预知,我却毫无畏惧。 叶正阳闭上眼睛,金光已然变得刺目。 天地不动,我亦无惧。 夜幕苍茫,是谁一袭白衣似雪,站在榕树下静默不语。 回过神来,叶正阳看到站在树下的白衣人向他转过身,忍不住恍惚起来。 天外飞仙,一叶孤城。 仍是莹润的白色,仍是冰冷的剑客。 叶正阳屏住呼吸,终于扬起一抹笑容,第一次冲他道:“叶孤城。” 第41章 终于开窍 白衣剑客似乎恍然未觉。 间隔不远,叶正阳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凛冽的寒意。他不知究竟过了多少年月,可过往的十五年间,哪怕他暂时遗忘了这位孤冷清绝的剑客,可当他想起时,这份记忆却未有丝毫的流失。 那是一种比铭刻更深的记忆。 似水无痕。他已经记不太清叶孤城的面容,可当他们再次重逢时,这种清冷却又温柔的暖意却总是不会变的。 于是叶正阳又笑眯眯的冲他道:“我回来了,叶孤城。” 回应他的是惊天的一剑。 拜十五年间的习练与如今系统的回归所赐,叶正阳迅速的侧身横剑,一来二去间,两人的剑竟已几乎同时对准了对方的要害。 叶正阳看着对方抵在自己胸口处的剑尖,若无其事的撤掉同样抵在对方咽喉处的利剑,温声道:“城主已经练成了收发自如的剑法,正阳在此恭贺。” 叶孤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少年离去的时候尚且还是初夏,而如今却已经深秋,他似乎长高了不少,脸上也褪去了不少稚气。而且他的剑法——依叶孤城的眼界,他当然看出了对方的变化。 这是由剑技到剑道的蜕变,叶孤城对于少年的进境有些心惊。世上本无什么捷径,哪怕是拥有在高绝的武功秘籍,一个人想要成功也唯有苦练耳。 可他却没办法为少年感到高兴。 既然已说了回去,那又缘何归来? 叶孤城尚且还记得数月之前,少年告知自己他将回到唐朝。他并非不觉荒诞,但却还是愿意铁了一颗心去相信少年的话。而后随着飞仙岛势力的调查,他越发惶恐。 恐怕他的少年,是真的离去了。 叶孤城一生中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 不是恐惧,也不是难过。而是一颗心就那么悬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摆放。 然后无论是一句话,还是一阵风,甚至就连一丝轻微的响动,都能令那颗本就孤寂的心越发无措。 可是如今呢。 少年回来了,他的嗓音清越动听,他的身量已及成人,他的剑法越发精妙。 可是缘何,他竟一丝喜悦都没有呢? 叶孤城面上风平浪静,甚至还巍然问道:“你来了?” 然后他便感觉到了一阵源于人体的热度。 一向只是依偎在他怀中的少年此时搂着他,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身体紧贴着他,有力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际,耳边也传来温热的私语。 他的少年冲他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叶正阳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还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昔日做法的不妥,于是他敛下眉眼,一遍又一遍的,无比坚定的冲叶孤城道:“我回来了。” 也许是长大的少年的怀抱太温暖,叶孤城少有的感觉到一丝懈怠与无力,他轻叹一口气,竟有些怔然的斜斜靠近了叶正阳的怀里。 叶正阳见他失神,紧张的恨不得悬起来的心一下子便放了大半,低下头便暧昧的含住了对方已经染上一层薄晕的耳珠捻咬起来。 直到叶孤城的胳膊将他顺势顶开。 “唔……”叶正阳吃痛的退开一步,随即却不管不顾的一把揽过叶孤城的身子,对着那张白皙面孔上唯一的艳色便凑了过去。 他起初只是轻舔那薄薄的双唇,随后便用虎牙轻轻地刮搔,然后便直入主题,伸舌顶开叶孤城不甚紧咬的牙关,卷起对方游移不定的软舌游走起来。 “啊……”叶孤城从齿缝里发出一声j□j,他动作的松动换来了少年越发勇猛的冲击,终于,叶孤城后撤一步,神色冷漠的死死盯住叶正阳。 冷若冰霜的表情配上颊染红晕的脸庞,还有莹润微肿的唇角……这种巨大的反差简直萌的叶正阳要在心里大呼可爱了,但他好歹还尚存一丝理智,也知晓如若此刻不能解决问题,他日后便再难见到难得柔软的叶孤城了。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缓声道:“我的师尊和亲人都在大唐,所以我才决定回去,如今事情已了……” 他正准备说“我放不下你,所以回来”之际,却看到了叶孤城此刻的神情。 叶正阳简直要害怕的伸出手去。 他害怕叶孤城就此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们二人明明站的如此近,他却感觉他们的心却从未这般远过。 这里不是大唐,拥有飞仙岛的叶孤城若是存心要躲他,那么他们此生的结局便总是再不能相见。想到这儿,叶正阳终于再也忍不住,也死死地盯住叶孤城。 明明是万年不曾改变的冰山一样的容颜。可是为何他却觉得,叶孤城的眼角竟有些湿润,他竟觉得,这位心比天高的不败剑仙就要哭了呢? 叶孤城终于出声,他的语气没有一丝动摇,他缓缓道:“你怕伤了他们的心。” 其后的话便隐没在唇齿之间。 叶正阳却听到了他内心孤寂的疑问。 他仿佛听到叶孤城问他:“你怕伤了他们的心,那我的心呢?” 感情这种事……叶正阳终于承认,饶是他颇有心机,总能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对于感情,尤其是这么一个让他又敬又爱的人,他也总是无力。 于是他只好苍白的用言语道:“我不会再伤你的心。” 白衣的剑客已然绝尘而去。 叶正阳颇有些挫败的坐在树下。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明明叶孤城心里有他,他自问心里也是敬慕着对方,可为何两人却成了这般场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开始回想起李承恩追求叶英时的模样。叶英比叶孤城更加冷清,有时半月也不曾多说一句,可李承恩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明明师尊也是喜欢李承恩的,李承恩也是喜欢师尊的。 叶正阳呆坐在地上,忽然便想起了问水师兄曾经对他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终于坐直身体。 叶孤城对他极好,且不论收留了孤苦无依的自己,教自己绝世剑法,单只是他每一次对自己谈心,饭间每一次夹菜,得知自己受伤之后的每一分关切。 叶正阳自问自己爱慕叶孤城的心决计不比对方少,可若是说到为对方做了什么,他却远远自愧弗如。 原来真正的爱慕,不只是用尽一颗心为对方着想,更是应该在生活中、在每一个点滴里去关心呵护对方。 叶正阳已经站起身,他想,已然三更天,时值深秋,古代的房间大概会有些冷。 他想,清冷出尘的叶孤城的身体大概更冷。 他还想,大概自己可以去试着温暖一下对方? 少年的身影如飞,一袭金光终于透射进了孤寂冰冷的房间。 第42章 公告 啊咧…… 特别感谢在我如此坑爹的更新情况下大家还能一直支持我。作者君周五就要入v了qaq我知道很多人会因此消失不见,但是还是感谢你们23333! 入v之后会保证更新,周五三更,然后会在同时开一篇五毒x陆小凤的同人,求大家不要黑我小凤凰!其实我还没想好名字嘤嘤嘤! 大概是犀利高贵冷艳毒经和毒舌风骚妖孽补天的精分主角攻。 作者君不写受文,所以下篇是主攻哟~ 作者君真的可以保证更新的所以大家请不要抛弃我!!! 写的毒哥x小凤凰送给我爱的小开开,特别感谢你一直支持我,也谢谢大家! 么么哒~ 第43章 醉酒良辰 屋里只掌了一盏灯。 昏昏暗暗的,将一身白衣的叶孤城衬出些昏黄柔和的色泽。叶正阳坐在一旁床沿看着叶孤城坐在桌椅前翻阅一些书信。 大抵又是些城中琐事吧。 叶正阳腆着脸凑过去站到叶孤城身后,端起桌上的茶壶汲了水便用内力煮开,洋洒一杯到白玉酒盏中,便眼巴巴的盯住叶孤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叶孤城竟容忍了没赶他出去,相反还从他手中接过杯盏,扬手间便喝了下去。 随之他便变了脸色。 不单单是因为他发现杯中之物已经在少年手中由滚烫变成温热,更是因为这杯中毫无一丝气味的液体在喝入喉中后竟变成了有些辛辣,却又芳香无比的物什。 是酒。 少年竟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他杯中的水换成了上好的酒液。 从未喝过酒的人一旦第一次涉足,大多都是易醉的,当然也有少数情况下,一些属于天生千杯不醉的潜能也可能会被唤醒。 叶正阳紧张的握紧了拳头。 他赌的就是叶孤城会喝醉。他从不缺乏耐心,可却又足够果决,所以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借着这次醉酒,让叶孤城亲口说出原谅自己。 可如今叶孤城冰冷着目光看向他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心里惊呼不妙。 但好在叶孤城并未直接指责,他只是冷着脸注视着不觉间已经站到了他身前的叶正阳,身上迸发出了更加强劲的冷气。 “我……”叶正阳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不顾的就化身成了痴汉,凑过去就扯开叶孤城手中的文件丢在一旁地上,便老实不客气的挤开了对方自己坐在了椅子的另一边。 这一系列的动作竟没能换来叶孤城的抵抗。 叶正阳有些惊异的看过去,便发现叶孤城仍旧是皱着眉头,一脸凛然的望着地上的某一处,异常严肃的瞪视着。 噗! 叶正阳瞬间笑出声来,已经长开了的眉眼是勾人的桃花形状,他敛下双目,低声笑道:“真是可爱啊,我的城主大人。” 这话换了平日他决计不敢说出口,可叶孤城醉酒的情况却是千载难逢,于是他便抓紧机会,手上用力将叶孤城的脸扳了过来。 叶孤城的脸上这才晕开丝丝红晕,叶正阳有些歉意,但到底还是更加震惊于自家酒水的功效,伸手在他脸上戳了戳之后才在对方茫然的目光里不住呼唤道:“城主,城主?” “……啊。”愣神了半晌,叶孤城才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端凝着表情又是怔愣半天,复又组织好语言,冷声道:“何事?” 果然醉了…… 叶正阳常听人说,酒过三分,人醉七分,便可为所欲为。 他虽不至于趁着叶孤城酒醉做出什么下流卑鄙之事,但平素不能体会的妙处,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去享受一番。 于是他鼓起脸颊,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嬉笑道:“城主,你亲我一下,如何?” 这句话在叶正阳预料之中并没有获得什么回应。他也不气馁,反倒再接再厉,语气中盈满委屈道:“城主,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叶孤城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意识只好随着耳间唯一能闻的声音喃喃重复着:“高兴……为何高兴?” 他呆呆的模样让叶正阳忍不住越发欣喜,于是一把搂过他,边蹭边在耳边呢喃:“既然不是不高兴,我便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想我回来呢。” 叶孤城却很快摇摇头,抿着唇对他说:“并非,我很欢喜。” 然后他便再也不能出声了。 因为收获到了意外惊喜的正阳少年已经非常霸道的在他唇上吻了下去。不同于之前的温柔意味,这个吻已经超出了少年生平所能想起的经验的总和,他霸道的研磨着对方薄薄的唇瓣,似乎是源于本能,又似乎是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悸动,他投入得恨不得将叶孤城整个人拆开来吞吃下去方才罢休。 醉酒的叶孤城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亲昵的接触,于是开始了第一次的回应。他的舌只是浅浅的探出一端,便很快被极具精力的少年衔住,而后开始反复吸吮缠绵。 一吻方停。 叶正阳呼吸急促,带着奇异的满足感伸舌舔舔嘴角,再看看叶孤城红润着双颊几近睡去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股自豪之意。 他的眼神在扫到对方因为方才动作而有些松垮的亵衣时暗了暗,却随即又恢复了清明,于是他用力咬了咬舌尖,才扶着叶孤城躺到床上,自己也乖巧的躺在了对方的身边。 他手里握着剑客微凉的手,脸上忍不住绽开一个笑意。 至于明天叶孤城如何处置他——无论如何,他也都会常伴在叶孤城左右,所以无论如何…… 不过如今,叶正阳侧过脸在叶孤城脸颊上烙下一个浅吻,温声道:“我的城主,晚安。” …… 十几年来养成的良好习惯让少年在晨曦初升的第一时间睁开了眼。他起先有些茫然,却在下一刻瞥向床边正在起身的白影时定下了心神。 叶孤城方才穿好外衣,正准备出门练剑时,便发现了昨夜突然出现的少年也已经醒了过来。 这个认知令他有些莫名的欣喜。 原来他昨夜的记忆,还有他醒来时睡在自己枕边的少年,并非只是一场大梦。 这份感情来的太突然,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叶孤城不知是何时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大抵是第一次初见少年时,少年向他写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诗句。也或许是他在发现少年被卷入进大金鹏王的谜案时便急不可耐的追至中原。 更可能是少年在自己身边时永远不设防备的眉眼,抑或是这不算长久的时日里点点滴滴的相处。 少年目光中的依赖与倾慕他从来都看在眼里,却也并不曾想过回应。 他早有计划,愿以身殉剑。 剑客的下场只有死。既然都是死,他更愿意以死来成全自己的剑道。 一身傲骨,叶氏夙愿。 既不能两全,便不如由他来终结这段使命。 无论如何,叶孤城既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执剑,那便也让他清清白白的去吧。 可感情这一事,却绝非人力可阻。 少年受了剑伤,他会担忧,少年回了故土,他会思念。 他明知少年亦是一名剑客,可却还是忍不住私心,想让他的少年在安稳的生活中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少年却不似他想象的那般。 叶正阳非常的主动,他不曾有一丝隐瞒他对自己的感情。叶孤城有些恍惚,他的少年太聪慧,却也太执着。 他只好在这般混沌的境况中默默思念少年独有的温柔。 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终将以身殉剑,来日无多。 第44章 关系确定 叶正阳看叶孤城微蹙着眉头站在床边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怪责自己不该让对方喝酒后,便麻利的起身随便穿戴一番,就伸出手放在叶孤城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叶孤城看他的时候,他总觉得那目光绝望的令人心惊。 他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对方又究竟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可他却直觉若是自己不能做出什么反应,那自己与叶孤城便真的是大大不妙了。于是叶正阳垂下了眼睑,声音凄苦道:“一别多日,城主便不记得我了么?我却还记得曾认过城主当兄长呢。” 他这句话无疑是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叶孤城听了有些诧异,低头便看他一眼,冷声道:“你不必如此。” “兄长这是哪里话?”叶正阳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起来,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亲近而浑身僵硬,语气便越发欢快:“有道是长兄如父,现下江湖里哪个不知白云城主的幼弟回到白云城中,还颇得城主喜爱呢!” 叶孤城有些无奈,却也有些欣喜,他自然听出了少年愿意与自己站在同一去处的意思,却还是不得不担忧少年的未来。 于是他向以往一样,伸出手去揉揉少年的头发,清冷中带着一丝宠溺道:“你还小,不必如此。” 叶正阳听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若说是以前他还不好反驳,可如今…… 他笑道:“城主莫非忘了我可是唐朝来的古人?既然是古人,那便早就该死,是今总也要死,既然能死,我总愿意牡丹花下死,也好做个风流鬼自在逍遥。” 说罢,他还故意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垂涎的看着叶孤城,言下之意早已无需多言。 叶孤城还待再说什么,却又被少年打断。 叶正阳却有些严肃道:“我自然怕死,也不想死,可若是陪着你一起,无论做什么,哪怕是去赴死,我也总是愿意的。” 叶孤城已然无话可说。 他主动握住少年的手,冷声道:“我看你已经及冠,便也合该是个大人了。” 叶正阳从善如流道:“我既已是个大人,那便总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叶孤城道:“一个人总该对自己负责。” 叶正阳眨了眨眼,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不但对自己负责,还会对你负责。” 于是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白云城主与白云少主便携手同去练剑了。 “城主,我的进步大吧!”灿金色的身影也是耀眼出一片斑驳,叶孤城侧眼看去,便见到少年正坐在海岸边一块礁石上,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朝自己露出讨好邀功的灿烂笑容。 叶孤城点点头,这一早上练剑,他便听少年讲了他回到家乡的事——叶正阳说的自然是他过往十五年间的事,只不过他将它们全部压缩起来,然后挑一些有意思的讲给了叶孤城听。 叶孤城道:“你师尊倒是个难得的剑客。” 叶正阳听得自家师尊被人夸奖,忍不住扬起头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下一刻便叽叽喳喳道:“那是,我师尊确实是当世少有的奇才。不过比我师尊武功高的却也不是没有,但若说是天下间我最佩服的,却还是师尊……” 他说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似的,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暗呼自己真是愚蠢。 可叶孤城却并未生气,相反,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怀。 于是叶正阳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庆幸还是该不乐意了。 叶孤城有些怜爱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很想回去吧?” 然后便听到了少年脱口而出的一声“当然了。” 两人都沉默起来。 叶正阳想起背包里的战狂牌,他可以隐瞒下这件事——这无疑更有利于他和叶孤城的相处,但他却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无论他此刻是多么以“为了叶孤城好”而行这种欺骗之事,事后叶孤城明白真相的时候,他们都不可能再毫无芥蒂的相处了。 我是真的爱你所以什么事都可以原谅。这种话在叶正阳看起来只是一个笑话。 就是因为真心相爱,所以欺骗才格外不能被容忍。 所有的误会,都只是因为两个人在一开始便不曾给过对方同等的信任。 无论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欺骗就是欺骗,这种行为本身便是错误。 于是叶正阳微笑道:“我有回去的办法,而且我想和你一起回去。至于什么时候回去,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往,都随你。无论如何,我也总是与你在一起的。” 少年的剑还未入鞘,灿金色的剑身上刻画着繁复却不凌乱的花纹,叶孤城便看见少年将那把金色的剑交错在自己的佩剑上。 他听到叶正阳说—— “我与君,此剑不相离。” 叶孤城终于是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 “城主,江南花家的请帖。”饭点间,管家呈上了两张帖子。写帖的是江南花家,所为的是花家家主花如令的六十寿辰。 白云城在江湖中的地位本就超然,叶孤城作为白云城主,其本身更是威震武林的赫赫剑客,是以一年到头总免不了收到各样的请帖。 无论他去或不去,礼数总是周到。 这类的帖子一般都由管家酌情回复,并送上贺礼聊表心意,可如今管家却将帖子呈了上来。 原因无他——管家笑眯眯的看着同样板着一张脸的叶正阳,这位少主到来以后,似乎就连城主都更有人气了呢。而且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与少主本是好友,想来少主也不会回绝。 “七童的爹……”叶正阳思索片刻,便拿起一边的帖子对叶孤城笑道:“我与七童多日未见,就是不知城主可有空闲,与我同游中原?” 叶孤城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才终于道:“剑不相离。” “兄长大人万岁!”叶正阳欢呼一声,便冲上去搂住了叶孤城的脖子。叶孤城听他喊万岁,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吩咐道:“出门在外,你可要注意言行。” 叶正阳急忙点头,然后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我要叫你孤城,还是兄长大人呢?” 叶孤城身体一僵,显然是从未遇到过这种问题,便冷声道:“随你。” 叶正阳这才笑道:“是——那么我的城主大人,用完餐,我们也该歇息了吧?”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剑客成功的路上又有多少尸骸。 每个剑客都会成为别人的养料,成为其他人成名的那具枯骨。 叶正阳看着对方,忽然有些感慨。 我不知道你能活多久,我又能活多久。 但是只要我活着,那便势必陪伴你,尊敬你,爱慕你。 无论如何,与君不相离 第45章 如影随形 飞仙岛位于南海,与中土江南的距离绝不算近,如今离花如令寿诞尚有一月余时间,二人这时出发倒也可以仔细领略中原的大好风光。 白云城城主与少主的出行自然非比寻常,叶正阳看着一行随侍婢女侍卫,忍不住摇头叹息,如此一来,他梦想中的二人世界岂不是要落空了? 叶孤城看他时而惊叹,时而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可笑,但面上仍是肃容道:“你与花满楼交好,可知道如今他却是遇到了难处?” 叶正阳听了不解道:“什么难处?连江南花家都觉得为难?” 花满楼无疑是这个世界中美好品质的代名词,而天道昭昭,总归邪不压正。是以叶正阳有些惊异,就连君子如花满楼,莫非都能遇上什么令他难解的困惑? 叶孤城道:“铁鞋大盗。” “什么?”叶正阳惊呼一声,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只是陆小凤传奇书中世界的缩影,没想到居然还夹杂了这段剧情吗? 在大唐过往十五年间的经历为他的武学和心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十五年的空白,导致他对于所谓的剧情早已不复往时的记忆。 他抬眼看了下叶孤城,忽然又觉得所谓的剧情其实也并非那般重要,至少在原著中,他叶正阳这个人就本不该存在。 所谓人命胜天。虽然天道自有定数,可蝼蚁尚且贪生,他一个大好男儿,若是不去拼搏一把,倒也太说不过去。 眼下之事,便无非是捉拿到铁鞋大盗罢了—— 叶正阳这么想着,便听到了久违的系统发放任务的声音。 “叶正阳侠士,当年横行中原的铁鞋大盗再次来袭,并意图盗取你的朋友花满楼府中的瀚海玉佛,请配合你的朋友陆小凤缉拿铁鞋大盗并保护瀚海玉佛。任务完成奖励:开启帮会领地x1。” 帮会领地!? 叶正阳屏住呼吸,若是如他猜测的那般,那他简直要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看了看叶孤城,若是有了帮会领地,那么直到最后,他们也总会有一步后路吧? 若是能就此带着叶孤城返回大唐…… 叶正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于是少年坚定了目光,对叶孤城道:“铁鞋大盗,他的命,本少爷就预订了!” ……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宫九斜倚在一旁树下,遥遥听着花满楼的琴音。 他尚未离去。 九公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双平素总寒霜带电的桃花眼微眯起来,嘴角忍不住就勾起了一个笑意。 说不清是为什么一直逗留至此,也没去细想。 他本就是个任性之人,既然能在花满楼身上寻到一丝安宁,那他便索性如影随形,去贪图对方身上能带给他的所有好处。 无论是为了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还是因为在对方身边能够平息自己内心野兽最难耐的咆哮——他都愿意留在对方身边。 宫九的眼中闪烁过一片扭曲的光亮,随之又恢复成淡淡的平和。 从他的母亲故去那一日,他便再也没了欢乐,没了悲伤。但是那种空洞的情绪却酝酿成了一只最凶狠的野兽。那野兽蛰伏在他胸口,时不时都要出来吞噬一次。 而他本人,也需要时不时的借由鞭子的疼痛,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可在花满楼身边,这些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宫九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的平和安宁。对于花满楼这种知足常乐,无欲无求的人,他一向是不屑的。可他却也发现,无论他是派遣手下化妆成肮脏的乞丐还是蛮不讲理的屠户,花满楼始终都能一视同仁的去关怀、温暖每一个人。 既如此…… 宫九不得不想到了另一个计划。 既然如此,那他便亲自动手,勾得花满楼上钩。 宫九的目光深沉。无论是此次铁鞋大盗的重返江湖,还是他即将在花满楼身上展开的一系列追求,他都一定要见到花满楼人性中丑恶的一面。 他要看着花满楼亲手杀死铁鞋大盗,他要看着这样如玉的君子沾染上丑恶的血腥。 他要对方沉迷于自己的爱意,并且成为终日为欲1望所支配的囚徒。 这世界本就肮脏,他九公子的手却也不见得干净。既然如此—— 宫九再一次看了看在一旁亭中抚琴的花满楼,面上闪过一瞬间的凶狠。那么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抹纯白—— 就由他来,彻底染黑吧! 宫九隐匿的很好,好到就连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没能察觉到他就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窥探着这里。 陆小凤也已经来了。 他从屏风后面走出,对花满楼笑道:“连麻雀都不忍心打搅,果然是花满楼啊。” 他并未施展轻身之术,是以花满楼一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遂停下抚琴的动作,轻展折扇道:“不请自来,背后偷听,一定是陆小凤。” 宫九良好的视力与深厚的轻功使得他清晰的看到了两人的互动,由此,方才还下定决心要染黑对方的九公子不乐意了,忍不住眼神阴冷的瞥向陆小凤正扶着花满楼肩膀的手。 陆小凤不觉打了个寒颤。 而后便听得人说:“伯父大寿,竟也无人递份请柬于我,七童可真是好生薄情。” 花满楼几乎在宫九出现的一瞬间伸出手去揉了揉额角。 但他毕竟谦和,对于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也尚且保留一份风度,于是道:“九公子神出鬼没,我家的请柬倒是寄无可寄。” 当然,他鬼使神差的拦下管家欲寄给宫九的请柬一事,不说也罢。 九公子的表情一瞬柔和下来,一双桃花眼几乎要长在花满楼身上了,饶是花满楼目不能视,也不由被这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恼。 宫九顺势便收回了目光,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食指中指捏着摇了摇,便伸手拔去了瓶口的木塞。 浓郁的酒香一瞬间便充斥了此番天地。 宫九看了一眼眼睛都要直了的陆小凤,忍不住戏谑道:“好久还需懂酒的人来品,这瓶宝贝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此番能与花公子和陆公子同享,倒也是它的福分。” “九公子所言极是!”好酒贪杯的小凤凰迫不及待的将酒倒在石桌上的杯中,率先举杯:“在下先干为敬!” 宫九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喝下了酒,也老神在在的自斟自饮起来。 第46章 旧友重逢 叶孤城和叶正阳到达桃花堡的时候,毫无意外的接收到了来自花如令热情的接待。 花如令打量着叶正阳,只觉得自家七童交的这个小友真是合他的心意,这不,寿诞上能请到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白云城主,不单是面子十足,更是让他在面对铁鞋大盗一事中多了些底气。 他已与其他几名子嗣详细讲了这件事,为了消除花满楼的心病,他们决心联合制造一场铁鞋重返江湖的假象,他们的计划缜密,几乎不会出任何岔路。但凡事,总还是多一份心思的好。 叶正阳看着花如令一面满意的对着自己微笑,心思流转间便大概猜测到了老者的意思,于是握了握叶孤城的手,口中尊敬道:“兄长一路劳累,不妨先去歇息,我与七童多日未见,倒是想与花伯父絮叨一二。” 叶孤城见他在自己手心里画了个圈,便点点头,对着他先说一声“你也早些回来歇息”后,方才又对花如令道:“告辞。” 叶孤城才刚刚离去,花如令便笑眯眯的对叶正阳道:“老夫托大也叫你一声正阳,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 叶正阳自然点头应允,同时行了个见到长者的礼节,方才安静的坐在一旁聆听花如令的问话。 活了大半辈子的花如令不愧是一只老狐狸,叶正阳听着对方不动声色的从自己口中套话,心下有趣,于是也顺水推舟,讲起了自己幼时因体弱而远行海外仙山的“经历”。 花如令见他小小年纪,竟如此圆滑老练,忍不住感慨起来,复又问道:“正阳与我儿交好,可却知七童的双眼究竟是如何……” 他讲到一半,竟有些哽咽的说不出声。 叶正阳自然知道。 若说起花满楼,他是无不尊敬与亲近的,对方是他难得的好友,对于毒瞎他双目的铁鞋大盗,他自然也是愿意为朋友报仇雪恨的。 更何况无论如何,见到一位老人在他面前提及伤心之事,他也是有些不忍。 于是他便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伯父莫急,七童吉人天相,在下也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七童。” 花如令定了定心神,便对他讲了他们准备策划一出令铁鞋伏诛的计划,为花满楼消除那块心病。 叶正阳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他迟疑片刻,方才对花如令道:“我看伯父身子健朗,缘何会说出命不久矣的丧气话来?而且七童敏锐,他说铁鞋未死,我倒也生了些怀疑。” 花如令听了叹了口气,摇头道:“七童的朋友倒是一般无二,你与那位九公子,竟是一般说法。” 叶正阳在听到九公子三个字时,便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那位九公子,总不该是他所想的那位吧? 他还在想着,却听到一袭清朗的声线遥遥传来,浅笑道:“怎么样,陆兄,在下就说了,正阳该是和我一般猜测。” 叶正阳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两个人,忍不住抽搐着嘴角,对两人道:“许久不见,两位可还安好?” “诶?”陆小凤惊奇的打量着他:“小正阳居然会说话了?” 叶正阳白了他一眼,他虽也弄不清楚为何自己回到大唐之后便能够说话的原因,可他总是高兴的,于是解释道:“我之前伤了喉咙,需数月不能发声,如今痊愈,倒是无妨。” 他说着便看了一眼一直幽怨的望着他的宫九,硬着头皮笑道:“见、见过九哥。” 九公子眯起眼睛,和花如令打了招呼,方才道:“我们二人也是才到,不料正阳你也来了。怎么,你也觉得七童的猜测不假吗?” 叶正阳见他问自己,于是点点头,说道:“多年前,铁鞋大盗一夜间犯下数起大案,却因为作案手法、方式都几乎相同而从未被人怀疑过其本身是一个组织。”他说着看了看花如令,又道:“据说还有人相传,铁鞋大盗是地煞星转世?” 花如令自然从他口中听出了荒谬和可笑的意思,于是摇摇头,道:“老夫也曾起疑,可铁鞋大盗神出鬼没,确实不是一人能做到的,但若说是一个组织,却也不可能。” 他们还待再说,却听花如令说了句“七童可能要醒了”之后,便不再多言。 陆小凤和宫九抱拳告辞,便骑骏马向毓秀山庄赶去,至于叶正阳,他也向花如令告辞之后,回了自己的客房。 叶孤城就在他隔壁的房间里。 叶正阳耳朵贴在墙壁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意识过来之后却难免发出一声嗤笑,暗呼自己魔障了。 想叶孤城现在,不是在静坐,便是在习字吧? 叶孤城喜欢写字。 每当他心情很好或者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他似乎都会写字。叶正阳回想着挂在白云城城主府中的字幅——那些字均出自叶孤城之手。 习字可以令人平心静气,也更有利于剑客的修行。 叶正阳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系统——这系统很少出声,是以他多数时间简直都要忘记它的存在了。 不过系统的好处毕竟还是很多,叶正阳看着地图上代表着叶孤城的蓝点,心里忍不住舒了口气。 …… 宫九和陆小凤赶回毓秀山庄的时候,花满楼还没醒来。 宫九嫌弃的看了一眼准备就这么躺在花满楼身边的陆小凤,自己先一马当先的挤了过去,挨着花满楼就躺了下去。 陆小凤看了看那留给自己的最外面的一块地方,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不乐意的躺了下去。 所以当花满楼醒来的时候,映在他脑海中的就是这么一幕。 厚皮赖脸的登徒子九公子正搂着他的腰躺在他身边,而他的至交好友陆小凤则可怜兮兮的被挤到最外围。 花满楼忍不住有些脸红的挣脱了宫九的魔爪。 不过无论如何,自梦魇中醒来,能够感觉到挚友和这个人在身边陪伴着自己,真是淡淡的窝心呢。 第47章 携手同游 花家的七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如今花如令六十大寿,花家七位公子们也都从各地赶了回来,一方面操持老人的寿辰,一方面也不无团聚的意思。 负责接待叶孤城和叶正阳的是花家的四公子花月楼。本来叶孤城作为白云城主,再加之他在江湖上的声望,理应是由花如令亲自作陪,可叶孤城名义上的幼弟叶正阳却又是花满楼的好友,再兼之花如令如今身体大不如往昔,所以便遣了和叶孤城年龄相仿的四子前来作陪。 花月楼生性跳脱,性格无拘无束、谈吐大方,却又奇异的不会令人心生反感,是以由他来接待叶孤城和叶正阳这两座冰山,倒是颇多了些趣味。 叶正阳在人前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冷峻少年,可每当和叶孤城在一起时,却总是一反常态的出言调笑逗乐,所以当花四公子到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兄弟俩”不同于往常的表现。 倒不是说他见到了叶孤城和叶正阳哈哈大笑的场面,事实上花月楼只是想想就觉得这场景颇为恐怖。 白衣青年和锦衣少年的相处似乎格外默契,即使花月楼到来的时候他们二人并未有任何交谈,花四公子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流转的淡淡的舒心氛围。 嘛,看来传闻中的白云城主也并非那般难以接近。 花月楼心下稍定,便朝两人潇洒抱拳,扬声道:“在下花月楼,敝府招呼不周,还望城主与公子见谅。”他话虽说的谦和,可眼角眉梢却自有一段风流意气,让人一看便知这位公子定是个不羁的主儿。 叶孤城并未看他,而是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一旁叶正阳递来的杯盏,轻轻啜饮一口其间的清水,才道:“无妨。” 叶正阳毕竟少年心性,怎能日日困在府中?他们之前一路虽然赏遍了许多风光,可却到底是为了赶路,是以便问道:“花四公子有礼,明日便是令尊寿辰,也是孟河花灯盛宴,倒是不知今天是否有什么活动,能让我与兄长也去乐呵乐呵。” 花月楼见他小小年纪便板着张脸,更是面无表情的说出要与叶孤城这座冰山去“乐呵乐呵”的话来,忍不住莞尔笑道:“说是孟河灯会,只是因为明日有本地最大的庙会以做祈福,可若说是放河灯祈姻缘,今日方才正好。” “祈姻缘?”叶正阳重复一声,眼尾上翘的桃花眼几乎成了圆滚滚的形状,他抓住叶孤城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我还从未放过河灯,一起去吧。” 花月楼见他这般模样撒娇只觉惊奇又好笑,忍不住想念起自家幼弟小时候也抓着自己袖子撒娇的模样,再望过去时眼角眉梢也不觉多了些笑意。 叶孤城脸色未变,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撒娇讨好,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好。” 无论如何,作为东道主的花月楼总该一尽地主之谊,可在叶正阳的婉言推拒下,花月楼只好有些失礼的放任客人自己前去花灯宴了。不过他一离开叶孤城和叶正阳的视线,便忍不住呼出口气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两兄弟的气场太强,也太奇异了些。他虽站在其中,却感觉怎么也融不进去。 见花月楼离开,叶正阳板起的脸一下子破功,少年复又抓住叶孤城的袖子,简直要化身成摇晃着尾巴的小动物,又是亲昵又是乖巧的说道:“城主你真好,我们快出去玩吧!” 叶孤城见少年激动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喜意的模样,心下柔软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点头道:“我们走吧。” 叶正阳从未见过叶孤城骑马。 不知道是因为叶孤城本身就很少外出,还是因为他的出行总是有婢女剑侍相随,若说到骑马,叶正阳还真的从未见过。 是以一离开花家的地界,叶正阳就从马厩中召出了久违的踏炎乌骓,翻身上马,复又伸出一只手递给叶孤城,微笑道:“城主,请了。” 以叶孤城的眼界,当然能看出这是匹难得的名马,他也早就知道了叶正阳来历奇特,是以只是淡淡道:“好马。” 叶正阳正在想自己是否应该回一句“本就是好马”来应景的时候,叶孤城却已经冷不丁的上了马。 叶正阳感觉到身后比自己略高的人伸出双臂环住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差评。 不过……坐在前面就意味着为对方遮风挡雨。 倒也不错呢。 他失神片刻,便回过神来,扬鞭策马道:“城主,下次有机会,我们便赛马吧!” …… 人太得意便总要忘形。 叶正阳一脸沮丧的跟在叶孤城背后,有些挫败的撇了撇嘴。他本来就是出于某种目的才选择的和叶孤城同骑,可谁料到走到闹市街区便不停的被一群小姑娘暗送秋波。 古代的女子们很少得机会出门,这次花灯节她们几乎倾尽而出,无论是为了寻得一段好姻缘,还是出门散心玩乐,这街上的女子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叶孤城本就生得英气俊朗,只是他身居高位、平素不苟言笑,人又清冷,方才没有那般多的桃花。 可如今他与少年同骑神骏,眉目柔和,虽仍是冷肃却不复疏离,街上的少女们无不看直了眼。 叶正阳虽然也英气勃发,可比之少年,青年的叶孤城往往更受欢迎,所以当看到自家踏炎被无数的女子撞上来,又柔弱的想要摔在叶孤城身边时,叶正阳终于黑着脸下马,老老实实地牵着马跟在叶孤城身后,一脸凶狠的瞪视着在一旁指指点点的佳人们。 他才走了几步,便听得耳边娇声笑语不断,甚至有人伸出喷香的手帕向他拂来,娇笑道:“这位公子,燕儿等您好久了,您不来看看燕儿吗?” 叶正阳努力的将脸上的“囧”字扭回棺材脸,冷着张脸便瞪了过去。原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花街边缘。 叶孤城身上的冷气大盛,是以胆子不够肥的鸨姐竟迎着叶正阳招揽起来。 叶正阳自穿越以来尚还是第一次来到青楼楚馆之地,难免好奇,于是便多打量了几眼,等他回过神来,却看到叶孤城已经冷着脸走远了。 “诶?”叶正阳急忙推开鸨姐追了上去,口中花花道:“城主不要生气,等等我!” 叶孤城终于站定,转过身对他皱眉道:“我为何生气?” 叶正阳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盈出来,他打趣道:“你真可爱,我的城主大人。” 叶孤城身体微僵,瞥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正色道:“习剑之人,不可纵欲!” 叶正阳小声嘀咕道:“是是!我不纵欲,我只纵你。” 第48章 灯火阑珊 两人在闹市间的景致转了几圈,眼见天色迟暮,终于奔向了此次外出的重头部分——孟河河岸。 孟河景致本就秀丽,而今更是聚集了许多前来祈福或寻求姻缘的男女,虽有些喧闹,却也总多了分人气。 叶正阳知晓叶孤城喜静,便拉着他寻了处人稍少些的清静地段,从一旁小贩车上拿起一盏莲花样式的花灯便冲他道:“城主可喜欢这盏?” 是非常普通的莲花花灯,被少年提在手里,烛火在灯芯处燃烧着,看上去倒是分外精致。 叶孤城于是点点头。 少年用他很熟悉的温柔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移目到孟河边的一座石桥处。 拱桥弯弯。 水波荡漾着,桥下水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河灯。大多是莲花模样,中间莲心处盛开着一朵一朵火光,颤抖着花瓣,在人们期许的目光中,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随着水波摇曳向远方。 叶正阳定定的看着,忽然说道:“城主你看那些河灯,人们明明知道他们最终都会被孟河淹没,却还是执着的将心愿书写在其上,任它漂流。” 他向小贩要了毛笔,提笔就在灯上写了“叶孤城”三个大字。 叶孤城看着他,不置可否。 叶正阳却忽然莞尔一笑:“有些事明知道结局不会那么美好,可却还是愿意去飞蛾扑火。”他望进叶孤城琥珀色的通明眼眸中,声音无比温柔道:“城主,也来写下我的名字吧。” 小小的莲灯被少年提起来,晕黄的光线从薄薄的纸间透射出来,恍惚间便将少年白皙的手指染上了些斑驳,叶孤城看着他,终于也执笔,在那同个花灯上写下了少年的名字。 并非是为了寻求千里姻缘而虔诚的书写下爱慕之人的名字。 少年看着并列在一起的两个名字,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叶孤城。 他一开始,便是这个打算。 他们不需要浪漫的相遇,也不需要命运的安排。 他们的名字合该便被书写在一起,就像他们的人生,也早已相互渗透、交织。 无论如何,与君相伴,誓死不离。 这是少年从一开始到现在,以及一整个绵长的未来里,都想要向叶孤城传达的讯息。 叶孤城站在原地,看着放开了他的手的少年走到河边,然后小心翼翼又略带虔诚的将河灯放入河中,直至河面上又再开出一朵娇艳的莲花,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神。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不觉弯了唇角。 莲灯在河面上越飘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叶正阳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转过身来。 不过…… 他家城主大人呢?叶正阳歪了歪脑袋,有些纳闷,叶孤城可不像会去凑热闹的人,那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叶正阳四处张望片刻,便听到那人用清冷的嗓音唤他:“正阳。” 他回过头来。 叶孤城正站在桥上,手提一盏半湿的河灯,与他遥遥相望。 以叶正阳的目力,自然看出了这盏灯便是之前他放出的那一盏。却原来是河灯被风吹到另一岸,让叶孤城运起轻功给提了回来。 “我听说若是对方也收到了自己的灯,那便是好姻缘吧。”叶孤城难得的出声解释一句,便不再说话。 拱桥上白衣出尘,清冷的剑客手提莲灯,将他孤傲清绝的身姿晕染了些暖色,叶正阳看着对方在烛光中微微泛红的脸色,终于将面上的诧异转变成了最温暖的笑意。 火树银花不夜天。 夜凉如水,此情,却温暖如斯。 原来竟并非他一人执着。 人潮拥挤。 他紧紧握住叶孤城微凉的手,手指摩挲间冲他道:“啊,的确是好姻缘。” 少年想,大抵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白衣剑客长身而立,提着花灯对他露出清浅笑意的模样。 他将从此无所畏惧。 因为灯火阑珊之中,少年听见自己说道:“城主,我也总在人群之中,等着你。” …… 当叶正阳意犹未尽的和叶孤城一道回到花府中时,花满楼也已经自毓秀山庄赶来了。 叶正阳看到久违了的花满楼自然高兴,当下也忘了自己当初对对方的解释,便惊喜道:“七童,你来了!” 花满楼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即也温雅的朝他道:“正阳,许久不见。” 他总是个最体贴的朋友,他从不会去打探别人的私事,哪怕是自己曾受到欺瞒,也绝不去逼问。 叶正阳看着对方这样,忍不住有些内疚。 于是他便拉着叶孤城的手向花满楼介绍道:“七童,这是我兄长叶孤城。”而后又对叶孤城道:“这就是我总向你提及的花满楼。” 花满楼温和的笑笑,冲叶孤城点头道:“只恨在□带残疾,不能一见当世绝代剑客的风姿。” 叶孤城看着他,也道:“你很好。” “七童自然好,”叶正阳笑眯眯的拉着叶孤城的手,乖巧道:“兄长自去席间便好,不必管我。” 叶孤城毕竟是一城之主,再兼之他极少出门,这次来到花家总也不会是单纯与花如令庆贺寿诞。 所以他方才出现,便被几大门派的掌门以及一些势力的首领们注意到了。 只是碍于叶孤城积威已久,方才没有直接围上来。 可如酒宴即将开始,无论如何,叶孤城总该有个表态。 于是叶孤城点点头,刚准备离开却迟疑片刻,才道:“喝酒伤身,切勿贪杯。” “噗!”叶正阳忍俊不禁,口中忙道:“我知道了,兄长大人放心,到时您,可千万莫要饮酒才是。” 于是在叶正阳的目光中,叶孤城僵硬着身子向花如令那桌走去。 今日本不是花如令寿辰,但各方势力到达人数不少,这一方宴席总是应该。 但因为不是正式场合,所以倒也没有那般多的讲究。 花如令本想将叶孤城迎至首位,却被本就不在意这些的剑客婉拒,于是一桌大人物觥筹交错,推杯置盏,到底在其间饮下了几分真心,几许交情,却是谁也不知。 花满楼本就是幺子,再加上眼睛不便,花家便是忙到人仰马翻,花如令与几位兄长也舍不得让他去操持。 是以今天席间,他便得与好友相伴,乐得自在。 只不过…… 叶正阳看花满楼面上表情愉悦,问道:“陆兄竟没与七童同来?”花满楼听了身体却是忍不住僵硬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才又绽开一个温和的笑意,颇有些头痛的道:“陆小凤与……”他斟酌片刻,方才说道:“陆小凤与阿九喝醉了酒,正在毓秀山庄小憩呢。” 阿九……!? 叶正阳吃惊的张大了嘴,这种神展开,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风雨前夕 叶正阳在心里赞叹了几句宫九的好手段之后,便冲花满楼问道,“七童,我见你气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心知是铁鞋大盗的事一直困扰着花满楼,可如今与旧友重逢,倒的确是发现花满楼憔悴了不少。于是便出声宽慰道,“不如说给我听,也好过你一人苦恼。” 花满楼却是摇摇头,半晌才叹气道,“今日下午你不在,却是不知道我与陆兄阿九一同中了迷烟,被软禁在毓秀山庄……” 花满楼的声音总和他这个人一般,温暖而干净。可当他提及到纠缠他十数年的梦魇时,他的声音便忍不住泛起凄苦的意味。 叶正阳自然听得出来,于是他问道:“既然是花伯父令花平将你们困在毓秀山庄,且你们既然寻到破绽,却又为何陆兄和九公子都醉倒在毓秀山庄了?” 听了这话,花满楼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奇异,他忽然噙起一抹和平素温和皆尽不同的温柔笑意,低声道:“铁鞋在暗,我们在明,我爹他虽说铁鞋到来,可我冷静下来思索,竟是觉得其中疑点颇多。” 他缓了一口气道:“关心则乱,我怕铁鞋有更深的阴谋,因此便与陆兄和阿九商量,他们二人留在毓秀山庄,待明日爹寿诞再前来不迟。” “所以宫九并未陪在你身旁?”叶正阳低喃一声,颇是惊奇:“我还道他那种人,若是看上了猎物便绝不放开。” 他的声音极小,饶是花满楼耳力过人,竟也未听明白他究竟说些什么。 叶正阳又道:“铁鞋此番卷土重来,必定有大阴谋,不过七童放心,我与家兄俱在,兄长定看不过铁鞋为恶不仁。” 花满楼听了露出柔和的笑意,将脸转向他的方向笑道:“一段时日不见,正阳竟不与兄长闹别扭了?” 叶正阳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对花满楼和陆小凤所撒的谎。他心里有些歉然,但到底不能让人知道他奇特的来历,于是只好微微鼓起脸颊,颇有些气鼓鼓的道:“兄长是不世出的剑客,我若习剑,便当走自己的路,一味在意兄长的成就,却是我自己着相了。” 说完他敛下眉眼,拢起眉目间的歉意,刻意跳开话题,替花满楼斟上一杯酒,便举杯道:“七童不知,我在家中也很少饮酒呢,今日与七童重逢,当浮一大白。” 酒杯碰撞,留下一地清脆的声响。 …… 对于生性风流的陆小凤而言,没有什么能比美人相伴更令他愉快。可他不仅生性风流,凌驾于这个爱好之上的,却更是嗜酒如命。陆小凤的人生里可以没有女人,但是却绝对不能没有酒。 不过他虽好酒贪杯,又极喜欢欣赏美人,可若是说到陆小凤最大的爱好,却是结交朋友。 尤其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所以当他和宫九一同喝了半天的酒之后,他终于仍是很清醒的说道:“阿九,我该给你道个歉。” 这些时日已经习惯被叫做阿九的九公子“哦”了一声,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笑着说道:“我还以为陆兄不会说呢。” 陆小凤也奇道:“莫非阿九你早就知道?” 宫九道:“自然知道。不过……”他又举起酒杯,浅酌一口悠然道:“不过我更想知道,好奇心旺盛的陆小凤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怀疑我了的?” 陆小凤紧紧盯住宫九,然后在对方戏谑的目光中说道:“就从刚才。” “刚才?”宫九重复一声,然后便大笑起来:“好你个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 陆小凤给自己倒了杯酒,颇享受的闻了闻酒液的芳香,说道:“若是一个身居高位、总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形容落魄的出现在你面前,且那时正是悬案迭起,你怀不怀疑?” 说罢他不等宫九回答,便沉下脸肃然道:“若这个公子哥儿还对你同为男子的好友心生倾慕,且你的好友也开始对他态度改观,你又当如何?” “我自然会以为他是哪处来的敌人,”宫九微微笑道:“可事实证明,我表现得还不错,这不,你已经不再怀疑我了。” “你是不错,”陆小凤少有的冷声道:“就连花满楼都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吸引人,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作为他的朋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宫九的目光有一瞬间失神。 他还是终于知道,为什么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总是被他的朋友们宽待着。 因为此时此刻,即使是他这么个为世界所不容,也同样不屑于这个世界的独行者,竟也因为这个浪子的一席话,觉得人生若是真能得一知己,倒是再无所求。 宫九终于露出属于他的笑容。 嗜血又冰冷的笑意。 他对陆小凤说:“无论如何,铁鞋大盗都必须死。” 陆小凤惊奇道:“你竟相信花满楼的感觉,认为铁鞋大盗还活着?” 宫九道:“难道陆兄不是?” 陆小凤道:“我宁愿不是。” 宫九的笑忽然又变成了仿若少年般的纯真,他笑着喝干杯中的酒,温声道:“七童说他还活着,那即使他死了,我也需得让他活过来,再重新体验一次炼狱之苦方才罢休。” 陆小凤苦笑起来,长叹一声道:“九公子,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宫九道:“你呢?你此时也不像是七童口中那个心肠比豆腐还软的陆小凤吧?” 陆小凤吃吃笑道:“你可别这么说,我这人最是心善,是决计不会放任看你报复铁鞋大盗的。” “陆兄大可闭上眼去。”宫九勾起唇角看着陆小凤:“只是我对七童势在必得,还望陆兄行个方便。” “啧”陆小凤咂咂嘴,挥挥手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至于成或不成,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这是自然。”宫九微微一笑,仰首间用宽大的袖袍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他虽是抱着特异的心思去接近花满楼,可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是一个非常体贴的朋友。 宫九虽然不需要朋友,也不缺乏敌人,可对于花满楼,他却是愿意为对方多着想哪怕一分一毫。 毕竟无论如何,自他母亲被父亲亲手害死以后,他这一生,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那样温柔过。 温柔本身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毒药。 九公子不得不承认,花满楼对他确实有了不小的影响。这种影响他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可单单是他能够在对方的身上汲取到那么一份温暖,他就不能放任不理。 花满楼是他宫九的人。 是宠也好,是罚也好,自当由他说了算。 那么害他自幼盲了双目的铁鞋大盗。 宫九伸舌舔了舔流在嘴角的酒渍,目光中燃烧起奇异的火焰。 他的心里啊,总有那么一头猛兽在咆哮。哪怕它暂时陷入了缄默,可一旦爆发,那猛兽便会将所有试图侵略它领地的敌人统统撕碎。 如今,这头沉睡的野兽,也该苏醒了。 第50章 少儿不宜 及至第二天中午,陆小凤与宫九方才从毓秀山庄赶来。旧友重逢,本就令人觉得喜悦,是以叶孤城在屋内参剑时,便放叶正阳与朋友们一同去逛逛桃花堡。 四人各有风姿,走在堡中自是得了许多丫鬟侍女的青眼,眼见得少年已经隐隐有了成人模样的臂膀,陆小凤不由笑道,“我说正阳,别看你人挺瘦的,力气可一定不小。” 叶正阳撇撇嘴,瞪了陆小凤一眼,冷冷道,“你总比重剑重不了多少。” 陆小凤被他瞪了一眼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用肩膀顶顶他,戏谑道:“我记得你不是喜欢花满楼?” 回应他的是臂力惊人的少年的肘击。 宫九和花满楼落后他们数步,叶正阳不用回头也能听见宫九和花满楼偶尔的低语,忍不住腹诽几声,才又对陆小凤说:“论到与七童的亲密,小凤凰你难道不是尚有过之吗?” 他的声音不大,陆小凤刚刚能听到。 可他的声音又不是很小,宫九恰恰也能听到。 叶正阳回过头去看,便看到了宫九冷酷面容上的微笑和花满楼耳尖染上的一层绚丽的绯红。 不多时他们又遇上了六扇门的总捕头金九龄,叶正阳不爱这些寒暄,便静静看着花满楼滴水不漏的处理了金九龄的住处问题,和陆小凤继续斗嘴。 宫九的面容有些奇异,因为他能感觉到花满楼似乎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于是便勾起一抹笑意,冲陆小凤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勾勾手指便死皮赖脸的拉着花满楼向他的客房走去。 叶正阳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陆小凤:“你不阻止?” 陆小凤疑惑道:“阻止什么?” 叶正阳不禁为放荡不羁的陆小凤竖了个大拇指,究竟谁言古人保守呢?想到这儿他也不觉露出一个“男人都懂得”的暧昧笑容,小声道:“天光还大亮着啊。” 这回轮到陆小凤目瞪口呆了,浪荡的浪子惊异道:“正阳!究竟是谁教你这些的!?” 啊咧?叶正阳尴尬的摸摸鼻子,难道是他以为错了,难道宫九和花满楼不是去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 陆小凤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叶正阳毕竟还是个少年,总是无法和陆小凤这样的花间老手相比,于是终于爆发道:“陆小凤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想尝一尝天外飞仙?” 陆小凤大笑起来:“为何是天外飞仙?你就断定叶城主不会因为你知道这些事情而生气?” 叶正阳听了却不气恼,而是相当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些,难道还要让他知道?” 花满楼被宫九甫一拉进房间,便着急的挣扎开了对方的手,他脸上迅速晕染开一层薄红,却终究还是好脾气道:“阿九,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宫九挑衅的看着花满楼,伸出手又去勾花满楼的手指:“我本是不想做什么的,难道七童想我做什么?” “你!”饶是花满楼也不觉气结,于是道:“你这般把陆小凤和正阳留到那儿,却是不妥。” “有何不妥?”九公子把玩着花满楼白皙的手指,那手指上淡淡的薄茧可以看出对方虽然是个公子哥儿,却决计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九公子俯身在花满楼耳边暧昧的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丝担忧,轻声道:“他们俱是你的知己好友,况且你神思不定,让我们如何放心得下?”他句句带着陆小凤与叶正阳,绝口不提自己,却让花满楼心下稍安,于是道:“我只是最近睡得不好。” “七童!”打断他的是九公子的声音,宫九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沉默片刻才迟疑着将他揽进怀中,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是不是我终要把心剖给你看,你才能稍微信任我一些?” 花满楼被他说得有些歉然,空洞的眼睛闭了闭,才又睁开,直直的朝着宫九望去,宫九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莫名慌乱,但到底还是宽慰道:“有什么事不妨说给我听听,哪怕不能帮你什么,我也想和你一同分担。” 花满楼听他这么说,竟然忘了自己尚还被宫九半揽在怀,终于缓缓叹了口气。 宫九有些怔忡,这还是他认识花满楼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对方心里也有解不开的结。 他本以为花满楼是世界上最满足,最快乐的人。所以他拼尽全力也想要将这样的人去染黑,可如今他却发现,这样一个本该洁白无瑕的人居然也会有心结,但他此刻心里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宫九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听花满楼说道:“那是我七岁时的一天……” 花满楼皱着眉头回忆着,最后脸上终于挂上一丝犹如梦魇初醒的恍惚,喃喃道:“他还会回来在我的噩梦里。” 宫九忍不住抱紧了他。 “后来我爹联合了五大门派的高手铲除了铁鞋大盗,可是我相信,铁鞋大盗一定还活着。”最后,花满楼终于恢复了镇定,他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一贯的温和,轻轻从宫九怀中退出来,朝他道谢:“阿九,谢谢你。” 宫九怀中有些凉,他掩下内心的一抹失落,道:“你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铁鞋大盗此次若是敢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花满楼冲他笑笑,从自己手上褪下一枚戒指,迟疑片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般的递给宫九,道:“我担心铁鞋大盗此次前来必定来着不善,阿九,我这枚戒指就交给你了,它是母亲生前传给我的。” 宫九从他手上接过戒指,隐隐有些恍惚。 母亲。 他看花满楼脸上似是怀念的表情,一字一顿道:“这枚戒指非常重要吧。” 花满楼点点头:“实不相瞒,正是因为它重要,所以……”他嗫喏片刻,终于咽下了口中的话,全部的话语送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阿九,这枚戒指,就交给你了。” 宫九看着他,点头道:“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夺走这枚戒指,七童大可放心。” 花满楼得他保证,冲他笑道:“多谢。” 谁料宫九突然上前将他搂在怀里,然后便在额头印上一个吻,轻声道:“我不要你谢。” 花满楼的脸红了又红,半晌之后终于是凄楚着眉眼冲他道:“阿九,我们不能。” “有何不可?”宫九逼问一句,却又转了口风,对他笑道:“七童,我不逼你,你只需要接受就好,况且比起我们,你的正阳小兄弟才更是麻烦呢。” 花满楼听他的话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道:“正阳?” “是啊,”宫九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嬉笑道:“你没看出来,你的那位小朋友,也正是年少多情时吗?” 第51章 黑化前奏 气氛分外冷凝。 叶正阳坐在桌前,他端着酒杯的手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这样的遮挡使他看上去不再那么紧张,他勉强勾起唇角,就低声笑道,“九哥是聪明人,我也最喜欢和聪明人讲话。”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宫九。 半个时辰前,叶正阳约了宫九来房间喝酒。 名义上的小聚,但究竟如何,叶正阳心里也一直不停打鼓。 和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宫九此人,实在太过危险。 与宫九打交道,无异与虎谋皮。 可他别无他法,好在如今宫九对他还算友善,哪怕在谈判中这一丝情谊并不会给他多增添一些优势,却也聊胜于无。 宫九听了他的话,却并未顺着说下去,而是同样举杯,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颇有深意的道:“据我所知,聪明人大多活不长久。” “九哥哪里话?”叶正阳敛下眸子:“九哥当知晓我此番来意,只是不知道九哥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宫九的手摩挲着白玉酒杯,手中温润的触感就像不久前青年格外温暖的额头……他脸上蓦的泛起些几不可见的红晕,温声道:“我还当你知道,我们合该是敌人。” 叶正阳不说话。 宫九又道:“你与叶城主关系匪浅,自然应当知道我的身份,凭白云城的势力,我不相信你会选择与我合作。” 叶正阳有些惊讶。 他设想了千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宫九居然会开诚布公的与他交谈,可他却也只是愣了片刻,便冷声道:“与九哥合作的是我一人,并非白云城。” “哦?”宫九颇有兴致的看他一眼,随即懒懒一笑,戏谑道:“除了白云城少主的身份,你又凭什么让我和你合作呢?” 这话问的委实不客气,任是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都不会心下畅快,可叶正阳却并未动怒,相反他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对宫九说:“南王世子与皇帝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而南王买通了大内的王总管……” 他说到这儿挑眉看了宫九一眼,问道:“九哥,你觉得如何?” 宫九嗤笑一声:“这种计划,难不成南王以为皇帝的后宫、百官和太后那些人都是摆设不成?” 叶正阳微笑道:“无论如何,王权的变更总要伴随着战争,哪怕九哥本身就是王族贵胄,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宫九一眼,幽幽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宫九的眼中浮现波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叶正阳,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颇为好奇地问道:“你既有这种能力,又为何不去资助你的兄长?” 叶正阳听到这里,心下总算稍安,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微眯着眼叹息道:“他是我的。” 宫九听了莞尔一笑,竟主动拿起酒壶替叶正阳斟了杯酒,他道:“我若得天下,必不亏待白云城。只是这兵器问题……” 叶正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九哥放心。” …… 直到送走宫九,叶正阳才终于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 与宫九相处实在太费心神,但好在他得到了宫九的承诺。 宫九这人纵使毛病滔天,可却也绝对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叶孤城是当世绝群的剑客,他志在剑道,是绝对忠贞而简单的人。但是祖训难为,他虽不慕皇权,却也说不得要搏上一搏。 叶正阳不能放任自己看着叶孤城走向灭亡。 所以他选择与宫九合作。 系统发放的任务奖励中有帮会领地这一项。如果他所料不错,帮会领地日后便将成为他的个人领土,而身为帮主的他也是能对叶孤城开启那里的权限的。 更甚至…… 叶正阳忍不住畅想到,也许某一日,他还可以用帮会领地这样绝佳的场所,来完场大唐与这里的货物交易? 那么由他提供兵器,换取宫九一诺。 至少在他们离去以后,能换得白云城一世无忧。 叶正阳微笑起来,白云城是叶孤城半生的心血,再兼之他本身也并非无情之人,白云城中人皆善待于他,于他于叶孤城来说,不单单是一种责任,更是可以被称为“家”的存在。 他有义务令白云城繁荣长安。 退一万步来说。 哪怕最终事情败露,白云城主与九公子都难逃宿命,变成一具枯骨。 叶正阳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死去。 至少在他死之前,他会用尽自己一切的能力,拼上整个白云城,也要为叶孤城招到足够的殉葬人。 叶正阳自幼便是生活在家人宠爱中长大的。无论是现代还是大唐,他受到的宠溺都绝对不少。 他懂得感恩,也懂得这世界上太多美好。 可是任是任何事物,都有重要与否的区分。 就像是一个人犯了错,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了自己。可若这错误被转移到他人身上,那便成了罪无可恕的罪孽。 无他,偏心而已。 叶孤城无疑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白云城与宫九名下的行业都是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庞然大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真有那一日,他势必也不会让这天下人好过。 叶正阳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杯——他已经喝得太多,正是微醺时刻,只待今晚,抓到铁鞋大盗,拿到帮会领地的奖励,那便诸事圆满。 他想起宫九的眼神。 那是一种冷酷,却又夹杂着奇异的温柔的眼神。 如果你仔细凝望那双眼,便不难发现其中深深埋藏着的,包含着毁灭欲1望的火焰。 那火焰升腾着,片刻不停地在叫嚣。 叶正阳忽然想起宫九的身世。 他并未经历过自己亲近之人的逝去,可若是他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被人害死……叶正阳简直无法可想。 那种毁灭的眼神,明明那么悲伤。 若是此行真的不能胜天,若是此生当真缘由天定。 …… 仿佛已经陷入魔怔般的少年终于咧开嘴笑了。 若叶孤城死了…… 无论如何,这路上,他一定会让这个世界,统统给他陪葬! 他死以后,我管他洪水滔天。 第52章 席间碰撞 及至良辰,花如令的寿宴终于开始。 花家富甲一方,且这次有了白云城主的捧场,无论如何,也令花家在江湖上的声望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是以花如令酬谢过到访众人之后,便亲自迎着叶孤城入席了。 叶孤城本是晚辈,但他此时代表的却是一城之主的身份,再兼之他本人并不热衷此道,因此也只是稍微收敛了身上的寒气,便跟着花如令在首桌上坐了下来。 叶正阳跟在他身后,叶孤城的步伐迈的并不大,却异常稳健,叶正阳好心情的将叶孤城的手握在手心里,他虽然还是个少年,可身形已快及成人,因此二人牵着手,倒是引来了不少探寻的目光。 少年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倒是叶孤城轻轻挣了挣被叶正阳握住的手,让叶正阳顺着这份力来到了他的身侧,和他并肩入了席。 这个动作使得打量着叶正阳的目光瞬间收敛不少,叶正阳微微一笑,他虽然不觉得困扰,可叶孤城如此为了自己解围,他的心情的确雀跃起来。 和他们同桌的还有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神医药侠宋问草和鹰眼老七,陆小凤花满楼和宫九。花如令对于自己自幼目盲的幼子的确偏爱,花家的其他几位男丁都被派去了各桌招待,只有花满楼得以和他的朋友们偏安此隅,在喧嚣中享受些许宁静。 宋问草率先起身举杯,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诸位,天时正好,今日恭祝花大侠六十大寿,大家举起杯来痛饮一场!”他的提议自然得到众人呼喝,见叶孤城没有拿起酒杯,宋问草略微有些尴尬,道:“白云城主为何不喝?” 叶孤城也不去看他,只是冷声道:“我不饮酒。” 气氛有些冷凝,倒是叶正阳斜斜一眼瞥去,他记得这个宋问草貌似就是真正毒瞎花满楼的祸首,再兼之对方似乎令叶孤城不快,于是便有心立威。 他左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他面前的酒杯便自动弹飞起来。叶正阳站起身,再在酒壶上一弹,另一手抄起在半空中兀自旋转的酒杯,将酒倒入杯中,递给了宋问草,口中道:“家兄从不饮酒,正阳此杯,替兄长敬给宋神医。” 他这话说完,一桌人的脸色便瞬间不好看了。 且不说这宋问草代替了花如令被敬酒举杯,单是说白云城主的名望武功,他不饮酒也无需向人交代,宋问草此举,无疑是向叶孤城隐隐的挑衅。 宋问草尴尬着喝干了酒杯中的酒,讪笑一下便将酒杯放到桌上,这酒杯本来圆润无暇,可就在接触到了桌子的一刹那,竟碎成了漫天尘沙。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还是花如令打破了尴尬,赞叹道:“正阳贤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叶正阳总不会让好友的长辈为难,于是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说了句“雕虫小技罢了”后,便假意从袖中,其实是背包内掏出了个白玉小瓶,将其中的水倒在叶孤城面前的白玉杯中。 他这番举动自然又引来了围观,陆小凤眨巴着眼睛看着,却还是听宫九嗤笑起来:“谷帘泉水,叶城主还真是会享受。” “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叶正阳想了想背包里还有的数不胜数的各式材料,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看看叶孤城:“兄长只饮清水,为了不乏味,我自然随身带着各式清泉朝露。” 看着一脸“求表扬快夸奖我”表情的少年,纵使是觉得对方这样有点没必要的叶孤城也柔和了脸庞,伸出手在少年头上安抚的摸了摸。 宫九抽搐了一下嘴角,权当做没有看到此时这个几乎大摇尾巴的痴汉,心里默默地觉得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合作伙伴兼敌人是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正这时,一个异域打扮的男人摇着手鼓跳着奇异的舞蹈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他跳完一舞,站在厅中,在众人的叫好声中语调怪异的说道:“诸位尊贵的客人,在下埃米尔,奉瀚海国国王之命,前来为花庄主祝寿。在下准备了一些小把戏,为大家助助兴。” 说罢拍拍手,三个木桶便从外滚了进来。众人正不知这是何意的时候,木桶中钻出三个小孩,各自举着一篮金银珠宝便站在原地。外域之乐奏响,一位妙龄女郎扭动着腰肢舞进了人们的视线。 陆小凤不觉笑起来,斟了几杯酒,先是递给花满楼一杯,又给宫九和叶正阳倒了一杯,末了还朝叶孤城看了一眼,笑道:“城主不介意我和正阳喝几杯吧?” 叶孤城也不回答,只是看着叶正阳,说了句“少喝些”后,便不再去管。 花满楼推脱道:“这酒中有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陆小凤闻了闻,疑惑道:“可我只闻到了酒香。” “我也不喜欢这种酒,”叶正阳说着凑到叶孤城面前,端起叶孤城的杯子又斟了杯泉水,自己喝了一口才笑眯眯地道:“我还是喝水好了。” 至于宫九,他却是无所顾忌,他本就百毒不侵,因此也没有叶正阳的顾虑,喝了酒便朝花满楼看去,口中安慰道:“七童别那么紧张,我们都在呢。” 花满楼心下觉得温暖,忍不住也朝他投去了一个温和的笑意,起身道:“我有些累,先回房间了。” 几人都没有跟上去,叶正阳看了宫九一眼,却换来了对方一个耸肩的动和一句“我总不能将人逼得太紧了”之后,只好无聊的撇了撇嘴。 闲不住的陆小凤和那跳舞的女子眉目传情过后,又搓着手朝叶孤城笑笑,道:“莫不是天下的剑客都是这样,一身白衣只喝水不喝酒,这可是损失了人生的一大乐趣啊。” 不用说叶正阳也知道他是在拿谁和叶孤城比较,当下便见叶孤城的眸光闪了闪,口中道:“西门庄主很好。” 叶正阳忍不住有些吃味的瞪了陆小凤一眼,提谁不好,非要去说西门吹雪。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少年,只好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讪讪道:“西门也和我说过,叶城主也很好。” 叶孤城明显对于西门吹雪的兴趣要远大于陆小凤,于是饶有兴致道:“西门庄主,当可一战。” 陆小凤这才白了脸,方才想起来这两人若是对上了,那势必要有一方死在另一方的剑下,他虽不知道这种决斗到底有何意义,可却也知道,这两位当世的剑客,无论如何也会有这惊天一战。 他不愿再想,于是笑道:“正阳还小,城主忍心看他为你担惊受怕?”叶孤城还没说话,叶正阳却笑了起来,他说道:“这是剑客的宿命,我自然是支持兄长的。”才怪。 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叶正阳微笑起来,只要不出意外,叶孤城是绝对不会殒身在那场决斗中的,他也决不允许! 第53章 快戳进来 大家春节快乐!作为更新坑爹的作者君,实在是愧对大家的支持qaq现在盗文的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防止,因此想到了慰劳大家的方法,那就是我会定期写大家喜欢的番外,只发给在特定章节留有评论的亲,所以大家在本章下面留下自己的邮箱,我会发一个3000左右的h给大家,是决战前后结束之后的肉肉,虽然这章没有实际内容还要大家花积分很抱歉,可是除了这种方法想不到其他给大家福利的渠道呢。 再次祝大家节日快乐,想要任何番外都可以说哦,作者君更新慢只是因为懒,其实一小时码3000字还是没问题的,爱你们! 第54章 心狠手辣 天色渐沉。 陆小凤终于还是同意了以身扮作铁鞋大盗来终结花满楼的心魔,可他此刻神思飘渺,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宫九始终没有露面,对他的去向花如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叶孤城和五大门派的掌门、鹰眼老七等人躬身谢道:“各位此番恩德,老夫没齿难忘。” 说完一躬到底,一片爱子之心倒是让人敬佩。 叶正阳和叶孤城受花如令所托,在前厅接应花满楼去对付陆小凤假扮的铁鞋大盗,叶正阳本以为以叶孤城的骄傲,自然不愿意去做这种围堵敌人之事,却不料叶孤城竟干脆的答应下来。 看着自家少年迷惑的眼神,叶孤城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冠绝天下,却是从未领教过。” 回应他的是叶正阳的冷哼,和少年明显不满的嘟囔:“不过是两根手指,且看我这次把它们剁下来做成卤鸡爪!” 叶孤城一愣,随即表情柔和下来,也不去宽慰,只是默默地觉得对方炸毛的样子却也分外可爱。 而叶正阳则不然,他一直都知道原著中叶孤城曾对陆小凤说过他没有朋友,和后期他却承认陆小凤是他的朋友,当下忍不住就有些不乐意了。 叶正阳虽然好友也有许多人,但这事套在叶孤城身上,他却不高兴了,小少年捏着自己瘦削光滑的下巴,心里使劲编排起交友满天下的陆小凤。 月上中天。 飘忽的身影总算打破了夜晚的死寂,花满楼本正坐在房中擦拭自己的佩剑——他心里有些恍惚,对于即将到来的铁鞋大盗,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冤冤相报何时了。花满楼本就是这世上最懂得宽容的人。可幼年即被毒瞎双目,十数年来孤身在黑夜中挣扎,若说不恨,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此刻陆小凤与宫九都不在他身边。 此刻他脸上已经不复平日温和从容的微笑。 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所以他想要让铁鞋大盗血债血偿。 手中的丝绢擦拭过雪亮的剑身,他忽然想起此时在他家中做客的白云城主,剑客一生最诚于剑,无论是西门吹雪,抑或是叶孤城,甚至就连他认识的小朋友,都已经在这不长不短的时光里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剑客。 飒沓如流星,不惧任何危难。 只要剑在! 所以此刻……花满楼轻抚自己的剑,他绝不是个嗜杀之人,可是此刻他才终于好似有一点明白了剑客的心意。 手执此剑,身心无惧。 花满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激荡复杂的心情,而后便听到耳边传来的诡秘身影擦过树梢时带来的响动。 他提气便追了出去。 心念千回万转,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花满楼只听自己在追出门的同时便呼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阿九!” …… 花满楼追到院中时,宫九还是没有出现。 花满楼站定片刻,便又听到疑似铁鞋大盗的人身影翩飞的声音。铁鞋大盗是横行一时的强盗,其轻功自然不凡,可如今……花满楼忍不住有些疑惑,身边的这个铁鞋大盗的轻功可谓是超凡入圣,若铁鞋真有轻功如此,那当年父亲和几位前辈又是如何捉到他的? 他尚未细想,便又追了过去。 陆小凤跳下屋脊,便看到如计划内打开的一扇门,陆小凤片刻不停歇便朝屋内掠去,他知道此时在屋中接应的,该是鹰眼老七和武当的石鹊道人。 陆小凤一进屋,鹰眼老七与石鹊道人对视一眼,三人便缠斗起来。花满楼刚刚追进屋中,陆小凤却又破窗而出,向房顶飞去。 依照计划,在房顶接应他的本该是袁大侠,可当陆小凤真的飞身来到屋顶时,迎接他的却是本该在前厅守候的叶孤城! 陆小凤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叶孤城。 叶孤城也并不说话,而是引剑出鞘,霎时间,整片空间只余下利剑的轻鸣。 怎么办? 陆小凤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脸上俱是焦急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何在房顶接应他的人会变化,此时他也不想知道,他知道的只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白云城主,恐怕是真的动了杀意。 剑客诚于剑,宝剑出鞘必定见血方回。 他记得他的好友西门吹雪说过,一旦出手,不是敌人死,就是剑客死。 叶孤城也是这样一位卓绝的剑客。 陆小凤的后背隐隐有些湿意,但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若被花满楼追上,陷入那般境地,他就真的死定了。 于是陆小凤不动声色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后看向叶孤城。他相信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此时身着花家至宝雪丝缠,刀枪不入。但他生怕这位白云城主和他的好友一样,喜欢一剑封喉,所以他才故意提醒,一方面是对白云城主的剑技并无应对把握,希望对方能走个过场了事。 而一方面,则是希望对方明白此时尚有要事,当以大局为重。 但回应他的却是惊天一剑。 陆小凤不知道这一剑是不是叶孤城的成名绝技天外飞仙,可此时身处在这样的剑招之下,他当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他最信任的只有他的两根手指,所以他竖起手指,凝神静气准备接下这孤高剑客的宝剑。 叮—— 宝剑与手指的触碰激越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陆小凤看了看在自己手指之间的宝剑,终于舒了口气。 不知道是叶孤城并未尽全力,抑或是他运气好,属于剑仙叶孤城的剑,此时已经被他双指紧紧夹住。 但随即陆小凤又极度紧张起来。 因为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咸腥、滚烫。 陆小凤的面具上已经溅上了新鲜的血液。他睁大眼睛望去,却发现这鲜血的来源,正是站在他对面的叶孤城! 剑客的脸不复往日莹润的白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怖的灰白。 他的胸前,一袭金色的剑刃突了出来。 陆小凤头上的冷汗简直要流入进他的眼睛当中。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便听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并且迅速刺出一剑的少年朝他笑道:“花满楼要到了,还不逃真的好吗?” 陆小凤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掠了出去。 鲜血还是滚烫的,但人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叶正阳笑吟吟的蹲下1身,伸手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倒在地上“叶孤城”的脸,而后手上用力,便从那人耳际将那块人皮面具生生撕了下来。 少年爱惜的把面具藏到自己怀中,然后冷漠的扫了一眼那似乎已经变成了尸体的人,不再去看那张被掩盖在面具之下,布满了疤痕的恐怖的脸,温声道:“剑客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剑,我那一剑虽然气势十足,可却是决要不了你的命的。” 地上的人依旧微动,就连胸口的起伏和鼻翼间的呼吸都已不再存在。 叶正阳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幽幽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为何冒充我家城主,我确实是很想知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手中利剑竟一剑刺向了地上之人的胸口。 大量滚烫的鲜血再次冒了出来,本来合该死去的人此时却圆睁了双目,死死地盯住他。 他最后看到了少年妖异的目光,他不知道在少年尚有困扰的时候,为何要杀了自己。 “身为铁鞋的帮凶,真是辛苦你了呢。”叶正阳把脸凑到对方的耳际,呢喃着:“袁大侠……” 第55章 瓮中捉鸡 叶正阳坐在房顶上,少年已经很修长的双腿从房檐上耷拉下来,双手捧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院内的情况。 陆小凤已经躲进了房里,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在屋里接应的乌掌门此刻也已经凶多吉少。还有他身后躺在那儿的袁大侠…… 叶正阳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他不知道这变故究竟为何,况且这袁大侠扮作叶孤城的模样来杀陆小凤,在那张神乎其技的人皮面具之下,他本身的模样竟已被刀剑毁的不能辨别。 叶正阳视线里红色的“袁大侠”三个字渐渐变成灰色,他歪着头,竟觉得背后有些冷意。这袁大侠不久之前还出现在花间的宴席之中,而此刻却已被毁去了面容,若一个人的脸上真的被划出这样多的伤口,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立刻恢复元气,还去行刺陆小凤这样的高手的。 可若不是……叶正阳啧啧一声,这袁大侠与早时客厅间的袁大侠绝非一人分饰两角,因为系统的认名模式是决计不会因为一张人皮面具而出错的。 除非…… 叶正阳微微笑起来,随即身形一转,便从屋顶远远飞去了院中。 黑夜是黑色最好的掩护,当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飞身掠到屋顶上时,自然是没有一个人识破他的。 他俯□从胸前衣襟内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出木塞,便弥散开了一股腥甜的气味。 他的手很稳,托着的瓷瓶微微倾斜,只差一点,便能将里面无色的透明液体倾倒在袁大侠的尸身之上。 可他的手却又在颤抖,因为抵在他后心处的冰冷的触感,也决不是他的错觉。 “啧啧……”去而复返的叶正阳勾起一个笑容,心情极佳道:“许久不见,萧护卫。” 黑衣人的身体一瞬间便僵住了,他自知绝无生还可能,不动神色的便试图去咬被他藏在牙齿之间,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是他还尚未成功,便被少年的重剑重重的拍在了后脑之上。 砰—— 眼看着黑衣人倒在地上,叶正阳嘴角的笑容也不住僵硬几分,愣了片刻他才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讪笑道:“好像用太大力了,不会傻掉吧?” “做得不错。”回应他的,是低沉清冽的声音。 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过身,献宝似的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摸着鼻子笑起来:“呐,城主,这个萧护卫被我逮到啦。” 来人正是叶孤城。早在花如令制定这个计划之时,他和他的少年便已经同时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引蛇出洞。方法不在于是否新颖,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个好办法。 叶孤城皱着眉头走到袁大侠身旁,这袁大侠面目狰狞,其上的伤口却并不如新伤一般尚未痊愈。叶正阳见他皱了眉,立刻便欺身上前,蹲下来将手覆到袁大侠的脸上,运起内力,约过了半柱香时间,才放下手,又从那狰狞的脸上揭下了另一张人皮面具。 “连环易容,”叶正阳微笑道:“真是好运,居然被我猜中了。”其中的原因他并未告知叶孤城,因为早在大唐,他就吃过这样的亏。那样的经历给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至今尚未消除的疤痕,也给他留下了谨慎小心的好习惯。 这习惯救过他数次,所以他若是提及,也一定是觉得划算的。 面具之下,却是一张陌生的,没有任何特色的脸孔。 叶孤城和叶正阳相视一眼,再揭开蒙面人的面纱,赫然露出了和地上死去的袁大侠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如果不是地上袁大侠的已经微微干涸的鲜血,叶正阳简直要忍不住惬意的吹个口哨了。叶孤城自广袖中拿出一个竹哨,含在唇间轻轻一吹,便响起了一阵并不清越的微弱声响。 不过片刻,一身白衣的白云城侍卫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叶孤城的脸色不悲不喜,只是一挥手,便吩咐道:“带走。” 白云城的侍卫身手也都极佳,片刻间便将那陷入昏迷的蒙面人带走了。至于地上这位袁大侠……叶正阳撇撇嘴,看他家城主这个模样,大概是说这人归他解决了吧? 于是本着不能吃亏的理念,叶正阳兴冲冲的伸出双手环住叶孤城劲瘦的腰,撒娇道:“城主城主,我做得这么好,要给我奖励吗?”叶孤城看着几乎在摇着尾巴邀功的少年,语气柔和下来:“花满楼应该追到陆小凤了,还不去看看吗?” 说罢便飞身而去,徒留下叶正阳一个人还愣愣的站在屋顶之上。夜风拂去了几分血腥,叶正阳脸上的笑容隐去,随即望了一眼袁大侠的尸身,脸上闪过一抹坚毅。 没想到南王府的手,竟伸的这么长…… 果然能当上王爷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呢,只可惜那位南王世子……叶正阳从身旁捡起被蒙面人丢下的瓷瓶丢进背包空间里。到底是传说中的化尸水呢。 本着武侠小说里“兄弟长得一般都很类似”和“父子的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的原则,叶正阳知道这位袁大侠和那位蒙面的萧护卫一定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说不得还是骨肉至亲。 叶正阳还待细想,便听到后方院中传来花满楼的怒斥:“陆小凤,你开什么玩笑!?” 他这才想起此间正事,又担忧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安危,急忙身形陡转便朝院中掠去。 待到了后院,果不其然,花满楼气愤的欲将手中的剑丢弃在脚下,却被刚好赶来的叶正阳一个箭步捞进了怀里。花满楼听到动静,略显苍白的脸上才终于泛起一丝血色,迟疑片刻才歉然道:“抱歉,我不该气而掷剑。” 叶正阳回身看了一眼叶孤城,见他并未有什么表示,便微笑道:“七童并非剑客,倒无需计较。只是……”他话说到一半,便微笑起来,看着眼前被摘掉了面具的陆小凤,戏谑道:“只听过瓮中捉鳖,却不料此行捉到了只陆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