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丢开皇帝养包子》 第1章 楔子 仙雾缭绕的山顶,白衣女子静静站立,衣袖飘扬,裙摆随风起舞,窈窕的身影好像随时可能被风吹走,让人心惊肉跳。 旁边另一处山峰,欢笑声传来,有男有女,声音渐渐变得暧昧,喘息呻吟声传来,白衣女子纹丝不动,定定瞧着云雾深处,若是有人看到她眼睛,就会发现那双平静无波的大眼睛,清澈透底,好像什么都没被看在眼里,看得久了,甚至让人心底发毛。 “师妹,你居然在发呆?!”突兀出现的一抹红色,艳丽高挑的女子耀眼夺目,一身红色妖冶霓裳,秀发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妖娆的脸蛋凤眸微眯,右眼角下方红色的泪痣更是魅惑诱人。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可惜面无表情,显得疏远冷漠,就连声音也是平平的听不出一点情绪,说话一本正经,朝红衣人微微点头:“师姐,我没发呆,师父吩咐,让我每日在这待满两个时辰,现在还差一刻!” 当师姐的嘴角抽了抽,无奈的叹了口气,软软的指了指右手边:“师父让你来这里,是想你看看那里,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木然的语气实在让人抓狂,师姐沛瑶脸越发的黑,拔高嗓音:“看到他们这样那样,你就什么也没想?” 清澈的眼眸难得露出一丝困惑,沛瑶心中一喜,以为她有什么疑问,正要开口,就被对方的话打击得胸口闷痛:“师姐,我们修士子嗣艰难,修为越高越难孕育不是么?难道他们换到那个地方,就能成功?可是我问了碧桐,并没有这等功效!” 沛瑶轻咳一声,极力压下心底的暴躁,凤眼上挑,风情万种,满脸暧昧,轻声软语挑逗:“做那个,可不只是为了子嗣,大都是寻开心,可是很舒服的哦!” 热气喷洒在白皙女子的耳颈,可惜仍毫无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沛瑶师姐顿觉无力,哀叹一声,双手握着她肩膀使劲的摇:“师妹啊,你到底明不明白,师父是要你体悟情感啊情感!你还是不是女人啊,别人谈情说爱甜甜蜜蜜你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又不是被人骗财骗色绝心断情,脸不红心不跳看人做了两个时辰,你,你——” 还是不是人啊,沛瑶手直直的指着她,抖啊抖,对着那张无辜的俏脸却怎么也骂不下去,恨恨的咒骂了一声,拉着飞回紫晨峰洞府。 很想学凡间那些泼辣女子破口大骂,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师妹可算是她一手养大的,从软软的一小团养到这么大,看她光芒万丈,扬威修真界,眼看着就可以飞升,却卡在化神近百年无法进阶。 “嘭”一声,木门被一脚踹开,眯着眼品味仙酿的祁阳真君吓得一跳,手一抖,好不容易打赌讹来的紫凝仙酒差点撒了,忙小心收起玉瓶,不能怪他小气,虽然他也是赫赫有名的化神期修士,可这酒是大乘期修士运转仙力酿制而成的,一个宗门也才几坛而已。 狠狠瞪向门口,想也知道,轻而易举破掉他的禁止直接闯进来的,只有他的大徒弟,虽然修为不高,可法阵极具天赋,因此就算修为还是元婴,宗门也没人敢小看了她,可在他这个师傅面前这么放肆,也太过了吧! 一身张扬的红衣果然如他所料出现在门口,没等他开口,那张利嘴已经开骂了:“师傅,你那什么烂主意,师妹这两个月每天看人打野战,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竟然还有闲情在这喝酒!当初要不是你看中她天生变异冰冷根,天天督促她修炼,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本来还很生气的祁阳真君立时蔫了,不服气的嘟喃道:“要不是我,她也不会进步这么神速啊,二十岁的金丹耶,想当初可是震惊了整个普林修真界,你还不是得意洋洋的!” “你,你还敢说!”沛瑶气得暴跳如雷:“就因为你只让她一门心思修炼,才没发现她天生情感缺失,就算是最年轻的化神修士又怎么样,她已经在化神后期一百多年了,按照她的速度,这个时候早就飞升了!现在别说道心,连常人的七情六欲都完全不懂!如果当初你肯让我带她一两年,绝不会这样,你现在必须想出办法来!” 祁阳真君这会也不敢顶嘴了,看了看冷着脸站在门口的小徒弟,顶着大徒弟冒着火光的眼神,招了招手:“乖徒弟,你看了两个月,什么想法也没有?我记得彬丰也喜欢去那里,他那脸平时也冷冰冰的,你在那看到的肯定不一样吧?” “是,师父,他把一个筑基女弟子捏得乱叫,还喜欢咬人。”白衣女子眸光快速闪过疑惑,见两人脸有些发黑,补充道:“师父,师姐,其实这样的我都见过,凡人界很多,还有喜欢抽鞭子、滴蜡的!” 两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也不得不嘴角抽搐看着他们诡异的徒弟(师妹),心里更觉无力,沛瑶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当初发现她无法体悟情感,宗门商量后就让她入世修行,可她走马观灯经过一个个凡人界,看遍悲欢离合,却心如坚冰,对于蝼蚁般的凡人更不在乎,最后什么也没体悟到,不过,她竟然连人家房事都看了,至少师长的吩咐还是一丝不苟的完成了! 而那处山峰,是宗门之中景观最美,情人最喜欢的幽会之所,她倒是认真观察了,可这结果…… 第一章 初来乍到 康熙十三年五月十三巳时,坤宁宫内殿,痛苦的惨叫声越来越低,一盆盆血水不断倒出,热水端进,年轻的康熙帝脸上越发的不安,再也坐不住刚想站起身来,太皇太后孝庄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皇帝,耐心点,现在还早。” “是,老祖宗!”康熙脸上闪过赧色,坐了椅子,刚想喝口茶冷静一下, 帘子掀开,接生嬷嬷慌慌张张的冲了出来,跪在地上,满脸惊慌:“皇上,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难产了,只能保住一个!” “什么!”康熙大惊,手一抖,茶盏摔落在地:“朕命令你们,无论如何,两个都得保住,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嗻。”接生嬷嬷心里发颤,皇上登基十几年,虽然还很年轻,威严日重,气势凌人,不敢多劝,诺诺应着。 此刻早已力竭的皇后赫舍里氏,清秀的脸上汗水淋漓,秀发散乱粘在脸上,意识渐渐飘远,听到皇上在外声色俱厉的斥责,勉强睁开眼,用尽全力嘶声喊着:“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 因皇后难产的消息而彻底安静下来的产房内外,就算声嘶力竭音量也不高,也让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康熙眼底湿意上涌,想到两年前,爱子承祜夭折,皇后病重,他飞骑进宫陪她一整天,说到承祜俩人更是恸哭,皇后腹中孩子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难道他要为此失去详和聪慧、温婉孝顺的爱妻吗? 孝庄也坐不住了,听得里面的动静叹了口气,身后几个年轻美丽的妃嫔眸光闪了闪,一脸的担忧。 冰凝从没这样痛过,比她洗髓时痛,在外历练时受再严重的伤也没这么痛,下腹坠落撕扯的痛楚让她忍不住握紧双手,怎么?愕然睁眼,瞳孔一缩,这里,竟然是凡人界的产房,外面似乎有男人的大喊声?! “唔”的一声痛叫,瞠大眼看向下面,顾不得多想,她已经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拽着床头上方的巾环,身下用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把肚子里的硬块挤出去就好。 “娘娘,娘娘醒了,快……” “娘娘,用力!” “快,再切一块参片让娘娘含着!” “热水不够了……” 乱糟糟的声音传入耳朵,根本无法分神去想,密集的阵痛中,j□j撕裂、鼓胀好像要碎裂开的痛楚,浑身僵硬而又麻木的一次次用力,身边一个紧张的女人声音不断说着:“吸气,用力,吸气,用力……” 圆圆隆起的腹部剧烈动作着,“啊——”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冰凝上身拼命抬起,双脚后跟踩着床褥,下腹剧烈的撕痛之后,突觉一阵轻松,那个折磨自己的硬块终于滑了出去。 “哇——”婴儿响亮的哭声响起。 “是个小阿哥,快去禀告皇上!”欢喜的女声远去,冰凝身子一软陷入了黑暗之中…… 焦急等待的康熙早就听到了惊喜的叫声,绷紧的心弦一松,袖子里紧握的双手放松开来,忙吩咐太医进去诊脉。 “恭喜皇上,是个阿哥!”接生嬷嬷将明黄色的襁褓递到康熙面前。 康熙抑制不住的喜悦,襁褓中那个红通通,肉嘟嘟,皮肤略略发皱的小肉团让他心底柔软,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满脸慈爱欢喜。 嫔妃都上来庆贺,眼睛瞟向康熙怀里的小人儿,庶妃纳喇氏眼神微暗,满人抱孙不抱子,自己三岁的儿子保清还从没被皇上抱过呢! 康熙动作轻柔,将孩子凑到孝庄跟前:“是阿哥,老祖宗,您看!” 孝庄靠近前,就见婴儿眼睛慢慢睁了开来,莹润水亮,眼珠四下转着,嘴里咿唔一声,康熙笑呵呵道:“老祖宗,他在看您呢!” “这么小,哪里看得见?”嘴里这么说着,孝庄心里却很高兴,对于皇帝抱孩子的举动,也不奇怪,当初承祜出生也抱过的,转头问:“皇后怎么样?” 接生嬷嬷恭声回禀:“娘娘晕了过去,太医已经在诊脉。” 话音刚落,门帘掀开,走出来的太医一脸惶恐,康熙心一突,顿生不祥。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素体气血虚弱,加之产程过长,失血过多,气随血脱,如今已是神志昏迷,脉微欲绝……”太医哭丧着脸,深深埋下头去。 殿内静寂一片,只看太医这样,就知道皇后救不回来了,康熙手上的肉团“哇”一声哭了起来,拉回众人的神志, 康熙低头一看,就见他小脑袋软趴趴的还极力左右摇摆,似在寻找着什么,声音先是断断续续,然后越来越响,小脸也涨得红紫,将怀里的孩子轻轻抱紧摇晃着,心里越发慌乱,都说母子连心,难道…… 孝庄暗暗叹气:“快开药方吧,一定要尽力救回皇后!” 太医慌忙退下,孝庄伸手拍了拍小襁褓,肉团呜呜咽咽着,乌黑的大眼满是泪水,说不出的可怜。孝庄叹息道:“皇帝,生死由命,就看皇后能不能熬过这一劫了。” 参附汤、大补元煎不停的灌下,只是皇后的气息却越发的微弱,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到下午申时,康熙顾不得避讳,进了产房,握着皇后冰凉的手,不停的祈求上天诸佛…… 也许真是龙气护佑,皇后赫舍里氏虽然呼吸一直微弱,却一直吊着口气,这让幸灾乐祸的妃嫔暗暗咬牙,没人知道的是,真正的赫舍里氏早在生产时就已神魂离体,现在内里早已变成了那个化神修士冰凝了。 冰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觉自己在昏暗中沉浮,什么也听不见,也走不出去,就像被装在一个黑屋子里。 “师父,师姐——”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呼唤着,不停的来回走着,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 冰凝极力回想着,却越发的迷糊,神智开始飘散,有种懒洋洋的舒适感,蓦然惊醒睁开眼,不对,她是修士,怎么会沉醉在这样的疲懒中,有点不对劲? 这是哪儿? 冰凝四处查看,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甚至看不见她自己的手脚,这是不可能的,从她筑基开始就能视黑夜如白昼,那这里会是哪儿? 不得已伸手往前探索着,前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摸到,再往前几步,好像碰到了一层柔软的弹性薄膜,戳了戳,手指戳了进去,收回手来,再一摸,还是那层膜。 冰凝四处探索,再没有任何发现,这似乎就是个球形薄膜,对她也没有恶意,思索一阵没有结果,索性盘膝坐下开始修炼, 很快的,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元神,她神魂凝练,怎么无故元神离体,还受伤了?冰凝情感缺失,几乎是无欲无求,除了对修炼比较执着,其他基本不会有什么引起她的兴趣,对于目前的处境很快适应,专注于休养元神…… 修真无岁月,等冰凝发现自己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时,睁眼一看,却发现身处在一个光亮的圆团内,站起身来,试探着摸向前壁,身子一倾,整个身体都被吸了进去,跌进了一个温暖硬实的…… 这是人? 冰凝一时反应不过来,盯着眼前明黄色的布料,抬手想要摸一下,却发现身体绵软无力,慢慢抬起头来。 光洁的下巴,笔挺的鼻梁,然后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看不出情绪的双眸,好像见过? 康熙经常会来坤宁宫看一看皇后,大都会避开其他人,今天进来刚要走近床边,就见床上的女子一个翻身摔下床来,唬得他箭步向前一把接住,不过,看了看面无表情,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的皇后,她是不是吓傻了,不谢恩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说话? 两人愣愣对视着,门口突然传来惊叫声:“娘娘,皇后娘娘醒了?” 康熙突然回神,下意识的手一紧,眼睛瞪得老大:“皇后,你,你醒了?” 冰凝脸上表情不变,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困惑,这声音,好像听过? 康熙匆匆将人放在床上,朝外面大喊一声:“快,快宣太医,皇后醒了!” 沉寂许久的坤宁宫顿时热闹起来,宫中消息传得飞快,紫禁城也都震动了,皇后在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产下嫡子,难产陷入昏迷长达两三个月,朝堂内外对她苏醒都不抱希望,甚至内务府开始准备皇后葬仪。 可因为一直有脉搏,太医院救治一直持续,宫内传言说皇后难产离魂,康熙也招高僧玉林国师求教,只道是此乃皇后大劫,若能渡过则日后富贵不可限量。 此时正值三藩叛乱形势严峻,吴三桂自去年十一月由云、贵起兵,伪托“朱三太子”蛊惑人心,煽动叛乱,转眼占领了半个大清的领土,朝臣纷纷奏请册立太子,而赫舍里氏一族协助皇帝智擒鳌拜,索额图更是为平三藩不断出谋划策; 康熙心中隐有打算,只是保成才几个月大,虽然健康活泼,也不能这么早就册立,怎么也得过了周岁,他和赫舍里氏少年夫妻,婚后恩爱和谐,更是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如今皇后昏迷在床,册立她拼命生下的孩子,也有冲喜的念头! 第二章 初见保成 康熙沉稳站在床边看着太医诊脉,先前的狂喜散去,理智回炉,皇后怎么看都不对劲,等太医来的时候,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平静无波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以往在她眼中的温柔爱慕都退散得干干净净,那种清澈干净如同不解世事的孩子般纯净,是在这后宫里根本不可能的存在。 太医收回手来,拧着眉沉思着,又换上下一人,接着几个人站到角落里商量着,康熙坐回床边,凝视一会那双毫无惧意的黑眸,神情和缓一些,去拉过她手,察觉她一僵之后又放松下来,笑了笑,轻声问:“认识朕么?” 皇后长久昏迷,虽然一直被小心伺候着,每日针灸按摩,还是消瘦许多,太医会诊也提过,就算皇后能苏醒,很可能从此病弱缠身,而她昏迷是由于严重的气血亏虚,很可能导致记忆力减退等情况,以前还有昏迷后变傻的前例,康熙见她眼中的陌生,自然有此一问。 冰凝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没有表情的脸显出几分可爱来。 康熙又笑,很是温和:“那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呀?” 一旁伺候的宫女嬷嬷觑眼偷看,皇上这语气好像哄孩子似的,不过想到皇上亲自将七阿哥接到乾清宫抚养,也就淡定了,也许哄习惯了吧。 冰凝奇异的能听懂他的话,也没感受到这人的恶意,虽然他的打扮很是奇怪,但和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掌门师伯,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涩,一字一顿道:“你、我,记得,你,的,声音。” 康熙愣了下,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听她说话这么艰涩,忙吩咐人倒茶过来,轻轻扶起她:“来,喝点水。” 冰凝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不过她身体无力,手都抬不起来,神识也没恢复,软软的靠着,眼神不自觉的往上飘,唇下意识微启,喝下水后,唇瓣湿润,嘴角还有水光; 康熙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甚至有照顾孩子的感觉,拇指在她嘴角抹了下,眼神温柔。 太医们此时得出了结论,由王太医上前禀告:“启禀皇上,奴才们互相印证了,皇后娘娘现在气虚血微,脉象无力,还需要好好调养,奴才开了药方,请皇上验看,另外还需药膳一起加以疗养。” 康熙接过药方,瞄了眼都是些补齐补血的药材,点了点头,递了回去:“还有呢?” “是。”王太医一来就发现皇后的态度问题了,恭声道:“皇上大概也发现了,娘娘的记忆有些混乱,行为处事也可能会、会受影响,这可能是昏迷时间长的缘故,还得再多观察些时日,奴才现在只能开些安神的药方。” 康熙点头,让人下去开方子,并严令不得将皇后病情泄露; 太医走后,康熙眉头微微皱着,太医的话很委婉,可他有亲身体会,皇后记忆出问题很是明显,而且显然不太对劲,就像换了一个人。 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却见她也坦然看着他,没有畏惧,没有不安,甚至感觉她好像在打量着他,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挥了挥手,让屋里人都退下:“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将她往下托了托,想要定眼看她,却发现她抓着他的辫子把玩着,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脸色好。 冰凝从一开始就好奇他脑袋后面拖得长长的辫子,她走过凡人界许多年,可没见过这种打扮的,在他刚才挥手时动作大了点,辨稍碰到她手,就顺便接到手上,捏了捏,指头揉搓两下,又往下扯了扯; “唔。”康熙呼痛,忙把辫子拽了回来。 冰凝顺着松开手,眨了眨眼,竟然是真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是在普林修真界,可是下面的小千世界她也去过的,没见过这种的啊? 康熙见她竟然直勾勾盯着他,一本正经的沉思起来,没有血色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无波的眼神细看有些发散,坦然的好像她根本不是躺在他这个大清帝王的怀里。这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让他心底泛起异样的错觉,这还是他的皇后吗? 屋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太皇太后驾到!” 康熙猛地回神,再一看,她竟闭眼睡着了,叹了口气,将她小心放回床上,自己这是疯魔了不成,不是皇后,还能是谁?她病了……拉好被子刚刚盖上,略一犹豫起身走了出去。 “老祖宗吉祥,怎能劳您过来,皇后会不安心的!”刚出内室,苏麻喇扶着孝庄就到了,忙上前迎接。 孝庄身后还跟了一群妃子,熙熙攘攘行了礼,康熙这会神思恍惚,就连他一向宠爱的表妹都没多看一眼。 孝庄见皇帝站着不动:“皇帝,哀家听说皇后醒了,太医怎么说?” “皇后确实醒了,只是身体虚,现在又睡下了。”康熙上前扶住孝庄。 孝庄闻言一喜,不过康熙脸上表情有点不对,她一手带大他,对他自然了解,心知皇后想必有什么问题,毕竟太医提醒过,回头看了看关切的妃子:“皇后既然睡了,你们都回吧。” “嗻。”太皇太后发了话,再多的不甘心,也都乖乖行礼跪安了。 “玄烨,皇后怎么了?”人一走,孝庄就出声问。 康熙唯一思索,就把皇后苏醒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孝庄皱眉:“现在平定三藩还需要索额图,赫舍里氏也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皇后的情况先不要外传,若实在不行,大清、不能有这样的国母,就,就……” 说到后来,声音低沉果决,沉痛哀伤。 “孙儿、孙儿明白。”话说到这份上,康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大清不能有个脑子不清楚的皇后,到时只能让她病逝,只是,想到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还有那干涩的声音艰难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心闷闷的刺痛,皇后苏醒带来的喜悦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孝庄叹了口气,脸上又显得苍老的几分:“玄烨,别怪祖母狠心,保成、你好好待他就是弥补,皇后也能安心。” “是。”康熙微微低头,掩住脸上的几分脆弱,太皇太后带人走了,梁九宫也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将宫人赶了出去,自己退在外间守着。 屋内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慌,就算在这几个月里,康熙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若是让他亲自下这样的命令,如何忍心!那是他福祸与共,从乾清门迎进来的结发妻子。只是现在内忧外患,若当真变得痴傻,她也会宁愿没有醒来吧? 冰凝还不知道自己面临险境,昏睡中,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那是一个女人短暂一生,与她修炼岁月的精彩,显得平淡无奇。 只是,她有着丰富、激烈跌宕的感情,对父母的依恋,与皇帝的恩爱缠绵,长子夭折的哀恸,还有再度怀孕时那种欣喜若狂,胎动时的期待,她从这个女人身上一遍遍的感受着。 这与她以前行走凡人间的感觉很不一样,有些淡淡的新奇,自己就是缺少这些,冰凝认真的回想着,只是越想感觉却越发的淡了。 再次醒来时,身子仍旧无力,这让她很不适应,她现在大体明白自己的处境,应该是夺舍了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师姐安排的,不过最要紧的是要尽快拥有自保能力,任人宰割可不是她的处世态度。 不过还没等她多想,就听到一声稚嫩“咿呀”声,睁开眼一看,一个白嫩的小娃娃被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抱在手里,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见她醒来,“啊啊”叫了声,嘴角一滴口水掉了下来,晶莹透亮,肉嘟嘟的小手朝她挥舞着,一边“咯咯”笑着,小嘴咧开; “皇后娘娘,您醒了!”魏嬷嬷靠近床边,喜极而泣。 冰凝认识她,是这个身体的奶嬷嬷,朝她微微点头,目光又转向那个孩子,好像不认识,又感觉亲近。 “娘娘,这是七阿哥,他还认识您呢,您昏迷了三个月,皇上一直带他住在乾清宫……”絮絮叨叨的讲述声,冰凝也不理会,只看着那个孩子,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害自己差点没命的硬块! 大概是她看得太久,没有任何表示,笑脸没了,小阿哥撇了撇嘴,身子往后一倒,“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抱着她的奶嬷嬷忙摇着他轻声哄着。 魏嬷嬷也知道皇后失忆了,很是担心,小心的接过小阿哥放到她身边,手轻轻扶着:“娘娘,您看,小阿哥看您不抱他,都不高兴了,你和她说说话吧,小阿哥可乖了!” 小东西噗通坐了下来,他已经能坐得很稳了,嬷嬷将他移了移,放在皇后腰腹旁,一手扶着,保成委屈皱着小脸,哽咽时小脑袋一抽一抽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冰凝,眼角还挂着大滴晶亮的泪水。 许是身体记忆的影响,冰凝下意识勉力抬手去摸,还没碰到,肉肉的小手一把抓住她的食指,就往嘴里塞,小嘴啜吸着。 手指被含进温热的小嘴里,怪怪的,有点痒,还发麻,用力一抽,不过她本就气力不足,手指竟被柔软的牙龈紧紧咬住,就听小东西“咯咯”欢笑起来,口水嗒嗒淌下糊了她一手…… 第三章 适应伊始 康熙是特意让奶嬷嬷将保成抱了过去的,也是想看看皇后病情如何,还记不记得孩子,他则是去处理朝政去了。 三藩之乱到现在还不满一年,从今年年初开始,孙延龄叛于广西,罗森、郑蛟麟、吴之茂叛于四川,耿精忠叛于福建,台湾郑经渡海进兵福建漳州、泉州和广东潮州,战乱不断扩大,这个时候皇后苏醒的消息传播开来,朝堂内外竟是安心不少,毕竟玉林国师说过,皇后此劫一过,富贵不可限量,对于一朝皇后而言,已经人间富贵,再往上,还能是什么? 招礼部尚书图海、户部尚书米思翰、兵部尚书明珠,刑部尚书莫洛,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等几位重臣议事,不知不觉到了申时,康熙招来梁九宫问了问坤宁宫的情况,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急匆匆赶了过去,刚刚靠近内殿,就听见小孩子“咯咯”稚嫩的笑声清脆响亮,宫女嬷嬷却是站在外头,憋笑得满脸通红,见到皇帝,连忙跪下,康熙心头一松,制止了通报声,掀帘走了进去。 只见保成笑得像个小弥勒佛一样,,两脚分开坐在大床中央,左右各有嬷嬷在一旁张手虚护着,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皇后微微坐起靠着床头,食指点在小家伙额头正中稍稍用力,保成身子一仰,往后倒去,康熙心头一惊,大步跨了进去, 魏嬷嬷已经把他扶起来,孩子笑声越发的响亮显得开心不已,冰凝抬头看到了皇帝,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小家伙一看不和他玩了,抗议的咿呀叫着,小手啪嗒啪嗒拍打身前的床褥。 康熙从他后面卡住他胳肢窝一把抱起,保成小脑袋一扭,认出是每天陪他玩的阿玛,顿时高兴了,小手不断挥舞着,嘴里一边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 魏嬷嬷行过礼,笑着打趣:“皇上,小阿哥这是在告状呢!” 康熙看了眼躺靠在没动的皇后,竟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点心虚,笑着亲了亲儿子柔嫩的小脸:“保成,是不是皇额娘欺负你了呀?” 小保成配合他的话,“啊啊”叫了两下, “我没有,他让我推的!”冰凝板着脸。 康熙一愣之下,抱紧孩子,抿嘴闷笑。 “真的,没骗你!”冰凝以为他不相信,再次强调。 康熙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小保成一看阿玛笑得这么高兴,也咧着嘴欢快的笑,男人醇厚爽朗的大笑夹着婴儿稚嫩的笑声在屋内回旋,两个嬷嬷也拼命低头,生怕失礼笑出声来。 冰凝心底有些不悦,以前除了师父、师姐,就连宗主也不会质疑她的话,冷着脸闭上眼睛,她陪孩子玩了这么久,早就累了。 自从皇后醒来,脸上就没有出现过其他表情,康熙也没在意,倒是发现她脸上淡淡的倦意,忙止住笑声,示意嬷嬷帮她躺好。 小保成也累了,没人陪他玩,小嘴张得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小脑袋转来转去,寻找什么,康熙忙把他小心交给奶嬷嬷,小家伙喜欢睡前吃一顿,否则睡不香。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康熙走到床边轻轻坐下,静静的凝视床上病弱的女人,脸上闪过挣扎,歉疚,羞愧等等复杂的情绪。 冰凝并未睡熟,她虽然情感缺失,但对别人的情绪波动还是很敏感的,这个人一直这样看着她,有点奇怪,睁开眼睛:“你有事?” 康熙本以为她睡着了,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冷静下来,直视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尽量平静的发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冰凝没有做声,她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虽然神识还在,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她利用神魂之力调用灵力,她的性格和这附身女子完全不符,亲近之人如果认不出来,才是奇怪,可她也伪装不来别人…… 康熙没等到回答,眼中闪过失望,毕竟看她陪孩子玩闹,还以为她有印象呢,见她微微阖眼好像在沉思一样,叹了口气:“算了,你毕竟昏迷了这么久,慢慢来吧……” “你明明很着急?”冰凝反问,声音清冷平淡,就像这事与她无关。 康熙一怔,定眼看她眼睛里淡淡的疑惑,不由苦笑,他确实着急,皇后的病情不可能拖得太久,宫里人多嘴杂,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人心不稳。 “我记得你是谁。”说罢,冰凝不管对方的反应,闭上了眼睛。 “你记得,真记得?”康熙意外极了,抓住她放在被外的手,微微用力,连声追问。 冰凝身子一僵,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下,想到这人是这个身体的男人,又放松下来,开始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在修真界,修士以灵气锻炼肉身修炼神魂,继而追寻天道,直至打破障碍飞升仙界,修真界弱肉强食,杀戮不断,凡人界也是强者为尊,凡间的皇帝见到修士也都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违逆。 这里却不一样,原主记忆中并没有修士的存在,倒有些神话传说,不可尽信。而面前这人是这个国家的皇帝,独一无二的尊崇,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就算原主是他的妻子,也是依附的关系,原主除了对他恋慕、崇拜、敬畏,甚至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就算面前的人要杀她,也只是乖乖引颈就戮,这让她无法忍受,不由怀疑师父的用意,就算体会了这人的情感,不能理解也没什么用呀! 康熙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见她好像又睡着了,无奈摇头,只得起身离开,脚步却比来时更加轻快了些,毕竟,皇后记得他,这已经是个好消息。 身后,冰凝睁开眼,看向门口的眼神冰冷无波,魏嬷嬷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心抖了抖,虽然皇后很快闭上了眼,那种异样的感觉却一时挥之不去,皇后醒来身体病弱无力,精神萎顿,除了和皇上,甚至没开口说过话,给人的感觉却是拒人千里的冰冷,甚至对皇上也爱理不理的,是自己看错了吗?对,是错觉,娘娘只是昏睡太久而已。 冰凝行动不便,不过这宫里尊卑分明,等级森严,当奴才的没有胆子质疑主子,就算唐嬷嬷等贴身伺候的都感觉皇后与以往不同,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她昏迷这么久,太医说过必然会有后遗症的。 这给了冰凝极大的便利,皇帝事忙,虽然每天会抽时间来看看她,但往往说不上几句就被叫走了,太皇太后也只是派苏麻喇前来探望,了解她的病情,等知道她记忆逐步恢复,只是改了性情,也不怎么在意,对她来说,只要皇后没有变傻就好! 冰凝最紧急的就是恢复修为,她神魂早已凝练,寻常情况下夺舍的话,凭着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这个凡人间纵横来去,可她夺取的身体没有灵根不说,生之力几乎耗尽,若非是她以神魂之力强行凝固,这身体早就消亡了。 在她只能隐约感觉芥子空间的魂印时,她就知道,这次的事绝不是师父、师姐安排的,先前昏迷那三个月是她的神魂严重受损,又强行调用稳固这具身体仅剩的生之力,这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才能醒来,而之后只怕还要花费更久才能行动自如,再淡定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沉不住气,冰凝不断收索这具身体的记忆,希望找到什么天材灵宝可以修复神魂的。 康熙这日来时,看到的就是冰凝冷着一张俏脸,侧趴在床上,满脸专注,纤细的手指时不时扒拉着,各色珠宝玉石洒了半床,珍稀和常见的混在一起,五颜六色光彩夺目; “皇上吉祥!”唐嬷嬷本来蹲跪在床边慌乱的不知所措,见到皇帝,忙慌得转身请安。 冰凝听到动静扭过头,看到他也不惊讶,点了点头,就转回头,丢开手上的,又低头继续扒拉着,捡起一样也不细看又随手丢到一边; 唐嬷嬷吓得脸色发白,惶恐不安等皇帝的反应,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嬷嬷起来,对皇后这样的随意也没放在心上,只好奇她这是在忙什么,盘点首饰库? 嘴角忍不住一抽,只见她毫不珍惜将那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胡乱丢开,唐嬷嬷则骇得瑟瑟发抖。 冰凝又挑了许久,最后拿起一只古朴的祖母绿戒指细看一会,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颓然放下,身子放松往后一歪躺倒在一旁,面无表情却可看出心情不好。 “怎么,没有喜欢的?”康熙见她这样好像很失望,不由好奇道,皇后虽然一向简朴,可一国之母的饰物都非凡品,看她刚才那样挑选,精美绝伦的那些一个都没入眼,最后看得久一些祖母绿戒指也只引起她短暂的兴趣,就撇在了一边。 “收起来吧。”冰凝先吩咐一声,目光转向康熙,淡淡的不悦:“没找到。” 一脸木然说着不高兴的话,在康熙眼里显得稚气可爱,忍不住微笑着柔声问:“那你想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冰凝眼睛亮了下,想到什么又黯淡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那些都不是。”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以前的小千界,就算普通人不知道修士,帝王却是知道的,缺少资源不能筑基的修士,最后索性就成了国师之流享受凡人的供奉,灵草凡间不多见但举一国之力还是不少的,甚至有些门派会插手掌控一些国家,门内弟子就有任务常驻三五年;这里到底在哪? 康熙见她眼中闪过渴望又黯然摇头,不由心疼,皇后还从未向她要求过什么,拉过她手轻拍着安抚:“你形容一下,朕给你找来就是……” 第四章 奇异灵芝 皇后醒来不过短短数日,此刻又正值三藩叛乱的严峻时刻,康熙忙得j□j乏术,饶是如此,每日里仍抽空来坤宁宫探望皇后,遇到她清醒时说一阵话,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他说她听。 相处时间虽短,也足够康熙明白皇后性情变化,清清冷冷对谁都很疏远,冰冷仿佛刻进了骨子里,更引起了后宫妃嫔私语议论,除了小阿哥在她面前时可以听说一些不一样的表情,平时情绪几无波动,淡漠的令人心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出了坤宁宫,康熙坐在御撵上微微失神,他几次都以她虚弱卧床、无力接人待物为由回答孝庄的问询,其实他心底清楚,皇后现在除了对小阿哥稍显和软一些,对他都不复往日敬重爱慕,那些清澈的眸子看过来时没有一丝波动,她必是昏迷太久伤了脑子吧。 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吩咐梁九宫将他私库里的奇珍异宝送一些去坤宁宫由皇后挑选,便不再多想,无论如何,她还是皇后就好,性情变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影响,按太医所说,她康复至少也得半年,在这期间,再慢慢看吧,何况,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观察她,对那张无波无澜的五官时不时泛起疼惜呵护之情。 冰凝对于康熙的那些心理毫不知情,一直以来都是暗自戒备,毕竟这人掌握着整个国家的生杀大权,甚至是她的,但不可否认,当梁九宫奉旨送来奇珍任她挑选时,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她目前处境极为不利,这时候能帮上她的,算是恩人了,待她神魂恢复总要回报一二。 皇帝的私库果然丰厚,冰凝挑捡了一颗有五六百年份的灵芝,还有一截不知什么名的乌木,其他的都还了回去。 “娘娘,那颗是千年人参呢?”唐嬷嬷提点她。 “嗯,你送梁总管出去吧。”冰凝瞥了眼,淡淡道。 唐嬷嬷对于主子的决定不敢质疑,感叹一声娘娘对皇上的用心,就乖乖退了出去。 冰凝自然识货,那千年人参确实富含灵气,但对她现在却没什么用,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对于梁九宫掩饰不住的诧异丝毫不理会,康熙提出帮她找的时候,她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不能曝露太多与这个时代不同的东西。 原主记忆里的帝王无所不能,她虽然不看在眼里,但也心知肚明,那人既然八岁登基,能一路坐稳皇位至今,就绝非泛泛,为人也不可能仅是他表露出来的温柔体贴。她性格行事变了暂时还没大碍,但若说出了连皇帝都不知道的事只怕就彻底曝露了! 但总归现在是欠他一份情,她本来并没抱什么希望,却看到了这个灵芝,冰凝仔细端详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灵芝竟然含了一丝生之力!她查看过自己私库中的所有珍惜药材,几百年的灵芝也有,甚至年份比这颗还久,其他年份久远的人参等药材也没有生之力,这颗这么特殊,为何呢? 生之力是灵体的根本,就算在修真界中,也从未发现灵药含有生之力,倒是百年前曾有魔修以修士的金丹炼制生元丹,渡劫时就相当于多了半条命,但这极为残忍不为修真界所容,而且这种方法炼制出来的生元丹,由于其中残余修士精魂,更易反噬。 不过她倒是听掌门师伯提及,大乘期的修士修真灵力转化为仙元时,是可以将仙元输入法阵,从而培育出一些富含生之力的灵药,但能提炼出的量太少,生之力也只对低阶修士有用,大乘期修士自不屑不去,就算赐给子弟,还不如直接炼制些得用的法器,也因此,低阶修士都是靠修炼灵力一点点淬炼生之力的,这一普通凡人界又怎么会出现呢? 冰凝一时想不明白,不过这时也不是研究的时候,伸手试探着将生之力缓缓导入体内,很快就能感觉到肺腑间的沉闷轻松了些,甚至体内生机也在细微壮大,忍不住舒了口气,闭着眼,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愉悦,嘴角微微勾起,五官顿时柔和许多。 送完梁九宫回来的唐嬷嬷看到这一幕,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微微侧头抹了下眼,都说娘娘病坏了脑子,她每每看到主子在皇上面前不分尊卑,也是担心的不行,现在难得见到她这样轻松,整个人都显得有活力了些,至少这病正在好转,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把灵芝让太医用进药里,再想办法查一下来源。”冰凝听得动静张开眼,吩咐道。虽然灵芝其实已经没用了,但若不服用,反倒引人注意。 “娘娘,灵芝咱们的库房也有,您……”唐嬷嬷收起灵芝的动作一顿,有些迟疑,吃不准她想做什么。皇帝的东西,不管什么来头,随便打听万一坏了忌讳就麻烦了。 “这灵芝和一般的灵芝有些不同,对我身体有好处,你打听是哪里弄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不是灵芝也没关系。”冰凝不喜欢解释,但她现在这种情况,暂时得找人帮着,也需要有人提醒一些忌讳,才能多一些把握,至少神魂能在这具身体身陨前修复到可以夺舍。 唐嬷嬷听了立时来了劲头,她最担心的就是主子的身体,连声道:“既是这样,不如直接问梁总管,他应该最清楚的。”贵重药材的采摘都是有规定渠道,民间是不许偷采的,想必不难问到。 冰凝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刚才吩咐摆在床头的精致乌木雕,让她一起想法子打听一下,这东西她也看不出是什么,但隐隐对她虚弱的神魂有益是肯定的,她知道在这一界是作为吉祥避邪的摆件,但她宫里的一串佛珠却没有这种效果。 唐嬷嬷连连点头,满脸堆笑,亲自跑去了乾清宫,梁九宫听说是坤宁宫里找,以为是皇后有事吩咐,听说是问灵芝的来源,也不隐瞒,就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送走苦下脸来的唐嬷嬷,心里不由觉得奇怪,回到御书房,神情也就带了几分。 “方才是谁在外头?”康熙批完一摞折子,放下御笔,抿了口茶,开口问他。 “是坤宁宫唐嬷嬷。”梁九宫忙将事情细说了一遍。 康熙若有所思:“朕倒也记得,前些年老祖宗凤体违和,朕奉凤驾去了汤泉,表妹巧得了些珍稀药材,命人送了过去,那次才有惊无险,何太医也说过,那些药材药性都好强于其他,这灵芝也是。” 说罢,神色黯淡了下来。 “是,奴才也记得。”梁九宫轻声回答,知道皇帝又想起了夭折的二阿哥承祜,忙转开话题道:“奴才斗胆,将那药材来历如实告知了唐嬷嬷,只是当年用了许多,剩余的,除了那灵芝,都已用尽。” “你去一趟太医院,吩咐他们一定要尽全力搜罗好的药材,坤宁宫用药不得含糊!” “嗻” 其实若真能有好的药材,早在皇后昏迷不醒时就有献上的了,这般下令不过是敲打太医院而已。如今三藩叛乱,形势愈加严重,他为了她兴师动众满天下去寻,太皇太后也不会应允,毕竟如今国力吃紧,皇后也无性命之忧。 想到皇后羸弱的病体,早夭的承祜,和偏殿那柔软脆弱的小生命,他心底酸酸软软的疼,正想着,耳边就隐隐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摇头苦笑一声,他这是魔怔了,保成作息很是规律,这个时辰该是睡下了。 拿过奏折继续批阅,面色难看起来,又是谏言说七阿哥留在乾清宫于理不合,气得甩到一边,下一本又是一般说辞,接连翻看了几本,康熙周身气势愈发冷寒。 皇后如今这种情况,哪有精力照顾孩子,保成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嫡子,他也知道身为皇帝,亲自照顾阿哥不太好,可交给其他人抚养又怎能安心,保成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何况太医也有暗示,皇后日后只怕会缠绵病榻,说不得再没有嫡子女出生,保成又活泼可爱聪慧伶俐,他又怎么会不把他疼入心坎。 这起子大臣不专心政务,反倒对皇家之事指手画脚,着实可恨!狠狠合上,正想得火起,只觉婴儿啼哭声一直不停,似乎越发的厉害。 折子也批不下去了,康熙索性起身往外走去,谁知越近偏殿,哭声越响,不由慌了起来,脚步飞快,一叠声召唤:“快、快去看看?” 几个奶嬷嬷满脸惶恐围着大床上哭嚎的小阿哥,听得通传声,吓得魂飞魄散。 康熙一进去就看到床上嘶声哭喊的小家伙,正胡乱挥舞着小手,不许任何人靠近,忙大步冲了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保成、保成乖,皇阿玛在这呢……”康熙轻轻摇晃着,嘴里柔声哄他,心疼得不得了,压根没注意一边跪着的,怯生生、脸上脏兮兮还挂着泪的五阿哥。 保成小脸涨得通红湿漉漉的,张着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得紧,虽然一到了康熙怀里,哭声就小了下来,可还不时抽噎几声,嘴里随着康熙哄他的话呀呀叫着,小手去够他胸前的衣服,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康熙哄了会,又将小家伙托高抱着,一手扶着他腰背,让他伏在自己肩头,这个姿势是他近来最喜欢的,果然,保成立即高兴起来,小脸还蹭了蹭,乖乖的趴着。 那样脆弱柔软又依恋的的感觉,康熙心底都是软作一团,哄完孩子,低头看跪地颤抖的奶嬷嬷,脸也沉了下来,这才发现跪在一旁另一个小不点,眉头一皱,冷声问:“怎么回事?恩,保清,你怎么在这?” 第五章 康熙后宫 “皇阿玛——”保清怯怯唤了声,仰头恰好对上康熙暗沉威严的目光,立刻低下头,眼泪也立时浮了上来,又不敢哭出声,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保清也才三岁不到,康熙看得心一软,压下心头火气,温和道:“快起来吧,你的奶嬷嬷呢?” “保清、保清来找弟弟玩……”保清泪汪汪的,吸着鼻子,嗫嚅道。 康熙眉头皱得越紧,没听清他说什么,一旁奶嬷嬷哆嗦着禀告,五阿哥悄悄进了偏殿,当时小阿哥刚睡着没多久,身边一时没人,也不知道五阿哥做了什么,小阿哥额头红了一块,哭得厉害,怎么都哄不住。 康熙一惊,忙将他肩头窝着的小家伙小心横抱,才发现已经熟睡,再凝目仔细查看他额头细嫩的肌肤,没发现什么不对,不由松了口气。 “是弟弟撞我的……”保清再小也看得出来皇阿玛这是紧张弟弟,委屈的小声咕囔,明明是弟弟撞倒了他,竟然告状,他好痛哦,可是额捏说了,不能在皇阿玛面前哭闹。 康熙心头火起,也不理会他,顾虑着怀中的孩子,强压怒气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森然:“来呀,都给朕拖出去,重责二十,赶出宫去!”保成这么小,身边脱不得人,这几个竟玩忽职守! 内侍不等嬷嬷们出声求饶,利落上前,直接堵了嘴拖了出去,可不能发出声响吵醒那小祖宗,谁不知皇上疼他跟眼珠子似的。 康熙目光转向保清时微微和缓了些,说话却毫不客气:“魏珠,你送五阿哥启祥宫,告诉纳喇氏,若她照顾不来,这宫里多的是想养孩子的!” 哼,孩子不见了居然也没发现,他国事繁忙,唯一点闲工夫都在保成身上,可不意味着不重视保清,他现在也才两个儿子,如今保清竟是一个人偷跑进了乾清宫,这一路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当如何! 保清茫茫然被抱了出去,有些委屈,不高兴的嘟着嘴,接近启祥宫时,看着熟悉的宫殿,迫不及待挣扎着想下来,魏珠担心勒疼他,忙小心放下。 保清大喊着往门里冲去:“额捏,额捏——” 启祥宫宫人乱糟糟跪了一地,殿中央纳喇氏早急白了脸,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淡淡的腥气弥散,翘首企盼指派出去的人手回来报信。突然听得门外儿子清脆的呼唤声又惊又喜,下意识直起背脊,很快的,小小的身影飞快扑进来,她只来得及矮下身体接住他,而后紧紧抱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保清,保清……” 保清到了熟悉的香软怀抱,之前所受的惊吓、惶恐涌了上来,搂着母亲的脖子哇哇大哭,凄惨的小脸花猫似的,别提多可怜了。 “保清,乖,你——”纳喇氏心疼极了,眼神随即不善看向随后跟进来的人,刚要叱问,却惊愕的瞪大双眼,不安涌现:“魏珠,怎么……” 是魏珠,也就是说这事闹到皇上那了,还没等她细想后果,魏珠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传达了皇上口谕。 纳喇氏脑海一片空白,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半蹲着身子僵硬着动弹不得,还是她心腹嬷嬷勉强笑着上前招呼魏珠,不着痕迹送上荷包,轻声询问。 魏珠和启祥宫一直不错,顺手接过荷包塞入袖内,也不隐瞒,低声将先前乾清宫偏殿的事捡些无碍的告知,提点几句,便躬身告退。 “娘娘,这一定是有人在捣鬼!”嬷嬷义愤道。 纳喇氏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已经止住哭声偎靠着的孩子,按捺住激跳的胸口,默默起身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表情一如既往在孩子面前的温柔慈爱,直到他倦极入睡,出了内室,娇俏美丽的五官带着凌厉煞气,怒焰滔天:“去,将那几个贱婢带到耳房,好大的胆子,胆敢算计我的儿子!” 就算对皇后生下嫡子有过嫉妒,可在宫里一连夭折了五个小阿哥、包括她的承庆后,她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保清能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可竟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对他下手!保清在御花园走丢,那么小的人,就算容易被忽视,也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入乾清宫,她不过偶有不适,睡了一会,竟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下了大力去查,一时间却查不出什么,乾清宫毕竟不是她可以随意插手的,那几个奶嬷嬷出自纳喇氏旗下包衣,背景并无可疑,无奈之下,跑去了慈宁宫。 “难怪表哥昨晚脸色不好呢!”孝庄下首坐着的娇俏丽人轻呼一声,一脸恍然,而后安慰她:“姐姐不必担心,表哥只是那么一说,也没真就把五阿哥抱走,五阿哥这么小,哪能离得开母亲呢。” 她嗓音清脆甜美,柔美的脸上溢满关切,正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妃佟佳氏,就连一向不偏不倚的太皇太后,也对她比别人多了几分亲热,这会可早过了请安的时辰。 孝庄赞同的点了点头,挥手让人将纳喇氏扶起来:“仙蕊说的是,你只用心照顾保清,皇上动气也是担心保清,你日后决不可如此大意,那几个犯事的,都撵出宫去。” “是,奴婢知错了,谢老祖宗恩典。”纳喇氏试了拭泪,听话站起,又对佟妃道了谢,满面感激。 殿内气氛不怎么好,佟妃笑着打趣:“五阿哥还不满三周岁呢,一个人跑那么远,还一下子就跑到了七阿哥那里,想来是迫不及待要和弟弟玩!” “哀家就盼着他们兄弟和睦相处呢。”孝庄笑了笑,面露回忆之色:“保清这会正是调皮的时候,皇帝小时候也那样,跟着福全在御花园钻来钻去的,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可把他皇额娘唬得不轻。” 见佟妃抿着嘴偷笑,转头对纳喇氏道:“可别瞧着仙蕊现在这般文雅,她小时候,只要进宫就喜欢跟着皇帝身后,就连皇帝学骑射也要跟着,还喜欢舞刀弄枪,女孩子的玩意是碰都不碰,也不爱和小格格们玩,哀家都为她发愁。” 佟妃俏脸顿时晕红一片,羞赧低头,纳喇氏忍着酸涩,逗趣道:“所以才说女大十八变呢……” 殿内笑声连连,门外突兀传来男声好奇道:“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众人抬头,就见康熙大步走进殿来,忙起身迎驾。 康熙向孝庄问安,示意众人免礼,施施然在孝庄一旁坐下,目光在佟妃红霞满面的脸上转了转,又笑着问了遍。 佟妃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生怕又说起她的糗事,急急道:“说表哥小时候可调皮了,是不是?”到有点此地无银的心虚,又巴巴的看了眼孝庄,求支持的样子,那模样灵动娇俏,让人忍俊不禁。 孝庄微笑着喝茶,也不说话。 “朕自己是不记得,不过表妹小时候有没有调皮,朕可记得清楚的很!”康熙扬了扬眉,意有所指戏谑道。 “咳咳,看看,哀家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孝庄险笑出声来。 “老祖宗!”佟妃不高兴的跺脚,不依的扭过身去。 孝庄连忙安抚她,又假意斥责皇帝,哄她高兴。 纳喇氏含笑看着,低垂的双手掐得手心阵阵刺痛,她就像个局外人,只能旁观他们的热闹。皇上并不好色,后宫雨露均沾,从前皇后一人独尊,而现在多了活泼可爱的嫡亲表妹,她们这些更是往后靠,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侍寝就更少。 昨天保清失踪,她也想第一时间禀告皇上,可如今形势她不是不知,又怎敢随意打扰,只知皇上自皇后难产就没招幸后宫,却原来,他还是常去佟妃那的么,去她宫里看保清一个月也才那么一两次,还是她千方百计求来的,更是从未留宿。 “老祖宗,皇上,奴婢先行告退,保清这会该醒了。”眼见得皇上自进来再没瞧她一眼,纳喇氏忍不住开口道,看向康熙时面上浮现一丝希冀。 孝庄自然不会拦她,康熙敛了笑:“去吧,朕晚点去看保清。” 纳喇氏眼睛一亮,心底泛起喜意,俏目满是倾慕眷恋,谢恩道:“谢皇上,保清昨儿个还说,可惜没能和他阿玛多说话呢!” 转身离去的背影,比之以往多了几分雀跃,再看佟妃强颜欢笑的样子,孝庄暗暗叹气:“皇帝,哀家也累了,送你表妹回去吧。” “是,老祖宗,您好好歇着。”康熙连忙告退。 走出慈宁宫,宫女太监远远跟着,康熙一连看了几眼身边的人儿,奇道:“刚才还笑嘻嘻的,这是怎么了?在表哥面前,大可不必装淑女的。” 佟妃嘟着嘴,一看就是在不高兴,听他这样逗她,也不反驳,爱理不理的。 康熙脑筋转了转,想到先前还好好的,灵光一闪,倾身在她耳边低语:“放心,我们很快也有孩子的!”他也许久没亲近后宫,见她这般可人,倒起了心思。 佟妃的耳朵立时染上粉色,偷掐了他一把,胡乱往前走着,心里烦躁的很,她可不是为了这个! 康熙宠溺的摇头,连日来的烦闷和沉重消散了许多,眼见得她走远了,大步跟上,却见她脚步突然停住,站在假山边上,不可思议的瞪圆了杏眼。 “变了个人”“借尸还魂”“厉鬼”,隐隐的声音传来,康熙脸上脉脉柔情立时消散干净,沉声喝道:“滚出来!” 第六章 怪力乱神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惊惧万分的两个小太监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青石板上很快印上了斑斑血迹。 佟妃心有不忍,扭头就想帮他们求情:“表哥——” 话刚出口,就再说不下去,甚至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形不稳晃了晃,那从来在她面前只有宠溺温柔表情的皇帝表哥,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顾忌的释放帝王怒气,那燃烧着愤怒的墨眸,看向她时不见一丝温情,佟妃如堕寒窖,手足冰凉,腹部也隐隐痛着,夏热的暖阳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说,谁指使的,朕留你全尸!”康熙胸口怒焰交织,在他的皇宫,竟有这等肆意污蔑皇后的人存在,落在一旁微低着头,好似沉浸在伤感中的表妹,微皱了皱眉。 “没、没人指使,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奴才家乡,都已传遍了……”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回答,伏趴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什么,传遍了?!”康熙暴怒,狠狠一脚踹了出去,正中心窝,吐血晕了过去。 “皇上息怒!”帝王雷霆之怒,气势横溢,冷冽的威压迫得侍卫宫人纷纷跪下,犯事的另一个也是眼一翻晕了过去。 佟妃也跪在了一旁,硬着头皮道:“皇上……” “你想为他们求情?”康熙眯了眯眼,语气不善。 佟妃张了张嘴,突觉有人拉了下她衣摆,身子一颤,头脑清明了些,忍着酸涩轻声道:“臣妾只是想求皇上保重龙体,为了这起子奴才实不值当,当下还是先查清楚事情原委才好。” “那表妹认为呢?”康熙问,语气缓和了些:“先起来吧。” “谢皇上。”佟妃笑得有些勉强,倒是依言站了起来,却没像以前那样亲热的贴上去,尽量冷静下来:“臣妾方才虽是胡乱走着,但这边除了这座假山,要发现我们其实不难,这两人显然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得。” 康熙眼神微动,见她一本正经着分析,眼角却红红的,看起来脆弱又倔强,心不由一软,带了些歉意,表妹性子单纯,说话更是直接,以前不喜欢谁都是大大咧咧嚷嚷出来的,应该不会使出这样明显会被怀疑的招数,相比这会真伤心了。 这么想着,又觉得她故意赌气不叫“表哥”很是可爱,表情更是柔和了些,上前揽住她,低头赞道:“表妹分析得果然有理,那你说该怎么办呢?这两人如何处置?” 佟妃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微微撇过头,瓮声道:“怎么处置当然是您来定,不过他们说的那事确实奇怪,您还是派人查一下,他们特意将这事传到咱们耳中,想是针对的皇后娘娘,说不定还有别的阴谋呢,您别大意了!” 康熙先前见她这副瘪嘴委屈模样也不由心疼,听着听着却觉不对,刚才他并未听清那两人具体说的什么,只以为他们是在造谣皇后,现在听佟妃这话,再想想那小太监说的“家乡都传遍了”的话,皇后重病的事宫外也少有耳闻,又怎会传出那样的话来,若真如此,早该有人禀告,只怕是他想差了,但无论如何,此事针对皇后是必然的。 “恩,表妹放心,朕会注意的。”康熙胳膊下滑握住佟妃微凉的双手,柔声道:“刚才吓着你了,怎么手这般凉,那药是不是又没吃?” 眼见她心虚的缩脖子,无奈的叹气,又瞪了眼她身后的宫人,厉声呵斥:“你们怎么当的差,说了多少遍了,不能什么都顺着你们主子性子来,再有下次,都撵出宫去!” “嗻”…… 康熙到底惦记着先头的事,只吓唬脸颊红润起来的佟妃“若是再不乖乖喝药,冬日里冰禧不许参加”,便匆匆回来乾清宫。 下狠命清查,那两小太监没等用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是说其中一个家在京城郊外的乡下,年前出了一桩奇事,有一壮年男子打猎时伤重不治,明明已经没气了,突然又活了过来,只是性情大变,抛下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就走了,还将阻拦他的弟弟打了一顿,有个游方道士听说此事,说只怕是厉鬼附身,借尸还魂的。 太监除了跟着主子或为主子办差,基本不可能出宫回家,那两人都新当差没两月,是最下层洒扫处的小太监,平日里老实的很,除了同一个屋的几个,基本也不和人来往,康熙认定有人指使,却什么也没查出,最后两人熬不过大刑一命呜呼,只气得七窍生烟,他绝不相信那一出是巧合! 两天后,御书房内,梁九宫缩着脖子躬身站在一旁,殿内气氛凝滞,谁也不敢出声。 康熙眉头紧蹙,食指曲起,无意识敲击着御案,半响,声音恍惚:“难道,这世上真会有这等奇事?” 梁九宫知道他只是在思考,并不是问他,偷偷瞥了眼那奏折,心如擂鼓,皇上派人去那小太监的家乡查探,难道,那事竟是真的?那皇后…… 皇后会不会也是?康熙想的自然也是这个问题。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太离奇,不可信,理智不断告诫着他,假山旁哪一出是明摆着的阴谋。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反驳着,皇后的变化太大了,不能简单用太医说的昏睡太久为理由,哪怕他问过一些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事,可皇后以前那样温婉贤淑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他有那种清冷无波的眼神?! “你们主子呢?”康熙不想怀疑和她同甘共苦一路扶持的皇后,心烦意乱之下,索性去了坤宁宫。 走进那几个月来都充满药香味的内殿,凤床上居然没人,诧异过后欣喜涌上,之前皇后体虚无力,连坐起身都要人搀扶,难不成那天的灵芝当真如此有效?! “皇后娘娘今儿个精神了些,说是屋内味道重了些,要换换气,唐嬷嬷征得太医意见,现在在那边小院子里,小阿哥也在。”自娘娘昏迷后,皇上过来总不让人通报,醒后更是如此,他一连两天没来,哪想到刚出去一会,皇上就来了。 康熙本已抬脚过去,听说保成也在,心头不知为何竟是一紧,步子不由快了些。耳边又响起皇后难产时那嘶哑的痛喊“保孩子”,若当真……,保成岂不是危险。 顺着宫女所指的方向,康熙大步流星走过去,梁九宫紧跟着他,神情也带了几分紧张,快入秋了,秋老虎的余威犹在,他却觉寒气凛冽,倒是入冬的感觉。 隐隐说笑声传来,夹杂着婴儿咿呀的稚嫩叫声,目光落在被簇拥在中央,无力躺在藤椅上裹着锦被的女子身上,苍白如玉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脆弱,康熙紧绷的心弦忽地一松,他竟当真被一个那样明显的阴谋影响至深! “皇上,您来了!”德婉不经意看到他,惊呼一声,忙又跪下请安,嫩白优美的脖颈露出来,光晕笼罩下有种诱惑的美感。 其他人也才发现了皇帝,纷纷请安,小保成看到,在奶嬷嬷手里扭动个不停,小手朝着康熙,啊啊叫着,求抱抱。 康熙小心接过他,抱着走到冰凝身边,对上那双依然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那种不是同一人的怪异感又浮了上来,然而面对着她,就算隐隐觉得“借尸还魂”可以解释皇后现在的情况,他还是无法兴起戒备之心,甚至看到她虚弱无力心底总泛起疼惜来。 冰凝瞅了眼康熙,他经常动不动出神,自然也不会在意,注意力很快又被他怀里的婴儿吸引了去,对他在他父亲怀里那样欢快,微觉好奇:“他真的认识你?” 康熙回神,吩咐大家免礼,见保成兴奋的噗噗着口水,不由得意,带了几分炫耀:“是啊,平日里哭闹,谁都哄不好,不过只要见到朕,就会乖乖的,我们的保成,实在聪明得紧!” 说着,手穿插在他腋下让他站在他大腿上,小家伙高兴的咯咯笑着,小身子一顿一顿的,嘴角晶莹的哈喇子往下淌,康熙也不嫌弃。 德婉抽出丝帕想凑过来为他擦拭,被唐嬷嬷不着痕迹挡了下,眸中闪过一丝委屈,便温顺的站到一边。 康熙没注意到她,自顾自给保成擦了擦嘴,抱他坐稳,笑道:“这小东西可粘人了,现在晚上都非得朕去看过才睡!” “不能惯他!”冰凝想起小时候师傅怎么教育她的,冷冷道。 康熙一呆,其他人也都一脸愕然,保成敏感的察觉气氛不对,睁着大眼睛看向她。 唐嬷嬷惶恐得连使眼色,冰凝压根没看她,木然着脸补充道:“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以后就离不得你了,你国事繁忙,又岂能天天如此,到时要怎么办?而且,你现在喜欢他,溺爱他,事事依从,等他大一点定然无所顾忌……” 冰凝猛地住口,她忘了这不是修真界,不存在嚣张跋扈以致不经意得罪修为高深者,毕竟皇上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了,确实可以无所顾忌,恩,将来再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灵根,再多一些自保能力就可以了。 想通了,便对神情变幻莫测的康熙说:“如果你真那么喜欢他的话,惯他也没关系,以后我会保护他的!” 第七章 帝后论鬼 康熙嘴角忍不住抽搐,他先是被皇后难得的主动惊了下,然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随之而来的是被猜忌、不信任的愤怒,以为她生怕他喜怒无常厌弃了保成,可后来这句,怎么听都觉别扭,可她肃着脸承诺守护,心中竟诡异的泛起感动。 而一边傻眼的宫人太监却都白了脸,皇后说的这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七阿哥以后被皇上厌弃也没关系,皇后会给他撑腰。 “扑哧”德婉娇笑出声,场内诡异凝滞的气氛立时打散。 德婉掩着嘴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到了七阿哥怎么倒成了慈父严母,娘娘放心吧,皇上那么疼七阿哥,他福气大着呢!” 冰凝瞥了她一眼,没作声。原身记忆里这人是坤宁宫的奉茶宫女,在她怀孕时爬了龙床,迁去了钟粹宫,这些日子常来请安。原身对她没什么恶感,唐嬷嬷说她来是借故接近皇上,她又不在意这些,因此今天就允了在一旁伺候,但她说话总觉得有些怪异。 康熙私下里对后宫女子一向温柔,对于德婉插嘴逗趣从不介意,然而那句“福气大着呢”,总觉得意有所指,淡淡看了她一眼。 正想说什么,怀里的小家伙已经不甘寂寞的叫唤起来,先前大家都在逗他的呢,怎么一个个不看他了。 软乎乎的小手抓挠着他手背,康熙轻笑,轻点他小鼻头:“怎么,知道在说你不成?” 冰凝也觉古怪:“好像真的能听懂似的。” 康熙哼一声:“朕说了,保成聪明的紧,肯定是不高兴你刚才说他呢!是不是啊,保成?” 后面那句,拖长了音调,轻柔宠溺,则是对着小家伙说的,保成啊啊两声,倒像是在附和,小摸样让人发嚎,把康熙乐得不行,捧着宝贝儿子两人你一言我一声啊的聊的欢快。 冰凝双眼阖上,耳边嬉笑声渐远,她并不喜欢孩子,这种软绵绵没骨头的脆弱生物,她向来敬而远之,但听惯师姐念叨她从那么小一团怎么怎么辛苦把她拉扯大,康熙对孩子这么疼爱,对他观感又好了几分…… “娘娘睡着了。”唐嬷嬷时刻注意着主子,见状,忙将薄毯往上拉了拉。 康熙将孩子交给奶嬷嬷,吩咐内侍将藤椅轻轻抬回内殿,宫人们都快速又有条理行动起来,动作也都极力放轻缓。 德婉含情的目光凝视俊伟帝王,欲言又止。 康熙皱眉:“怎么?” “皇上,”德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眼角一红,跪了下来:“娘娘对奴婢天高地厚之恩,奴婢想求皇上允许,恩准奴婢回来伺候娘娘,奴婢在钟粹宫坐卧不安,时刻忧心,只要能为娘娘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绵薄之力,也是奴婢一番心意,求皇上恩准!” “罢了,你既一心为皇后,就多抄些佛经为她祈福吧,来坤宁宫就不必了。”康熙说罢,转身就走,那次宠幸只是意外,皇后大度为他安排,可表妹却不开心了好几天,也因此,他下意识很少翻她的牌子。 “是,奴婢、奴婢恭送皇上!”德婉抬眼,只来得及瞧见明黄色身影大踏步远去,那方向,竟不是向大门走去。 康熙今儿个过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试探皇后,感觉却越发的复杂,皇后的言论,似乎再一次验证了换魂的说法,然而以她表现出来的淡漠心性,她对保成,却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爱护,彷佛忘了一切徒留对孩子的感情。 坐在床边望着她睡颜怔怔出神,如今,就算睡梦中,她表情也是淡淡的,是芳仪吗? “有事?”清冷低哑的问话声在房内突兀响起,面前的人睁开眼睛。 康熙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问出声来了,转头看了看时钟,才过去没多久。 “是朕吵醒你了?”康熙拿了个靠枕给她垫高些。 冰凝摇头,她睡得浅而已。 “你要问我什么?”芳仪,是原主的闺名,他认出来了? 康熙本想直接将话题岔过去,忽的又忍不住想再试探一二,便将先前那传闻说了出来,而后问她:“这事你怎么看呢?” 冰凝第一反应是有人夺舍,随后却觉不可能,便摇了摇头:“那不可能是真的。” “哦,你怎么肯定?”康熙倒没想到她回答的那样笃定,而从她脸上,别说心虚,什么异样表情也察觉不出来。 “难不成你派人查过,情况属实?”冰凝奇道。 康熙点头:“朕确实查过,当时与那人一起上山有两人,都说已经没气了,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然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不能一概而论。” 这下冰凝更觉奇怪:“可曾派太医详细询问过伤势?伤在何处,如何包扎,有无用药,失血情况如何?” 康熙愕然,随即灵光一闪,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若当真因伤势过重身死,就算换了个魂,也不能活回来,他只顾着想那人伤愈后性情大变,打骂兄弟,抛弃高堂离家出走,说不得有何隐情呢。 叹息一声:“你说的对,若真是什么厉鬼,能令人死而复生,想必道行匪浅,要做什么事不成,又何须借重人身!而他既然生前无能为力,死后为鬼又能有何作为?鬼魅之说实属荒谬!” 冰凝反驳道:“那也不一定,若适逢其会,鬼魅成精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怎么也不该附身已死之人的身上。” 她细细研究过原身的记忆,这个世界有过修士传闻,鬼神之说,倒没真就认为那都是无稽之谈,至于成精,只怕就是修炼成鬼修了吧。 康熙哂笑,先前的沉重散去,再见她这么认真辩论那些,舒展了下身体,放松下来便忍不住想要逗她:“那依皇后所言,鬼成了精还可能附身活人身上?” 这话一出,神色变得怪异,原就因着对皇后的怀疑试探她,这会倒像是她引导自己这样去想。 冰凝暂时没联系自己身上,只是本着研究的心态,仔细分析给他听:“虽然我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鬼,但想必也相差不大,就算凡人也都有魂体,不过是拘束在体内不能暂离。古人云,人所归为鬼,人死后留下魂魄,若无引导自然重入轮回,鬼怪志中厉鬼都因执念不散,徘徊世间。我却以为应该是那魂体有了奇遇或得了什么物事方能留存,否则早该烟消云散了。” 康熙明知这些言论实在不适合一国帝后这样讨论,却还是因她的慎重其事听得出神,下意识问:“奇遇,物事?” “是啊,说不定有修炼有成之士出手相助,或者得了可以滋养魂体的灵宝或着控制魂体的阵法之类的……”冰凝说着,心思一动,想到什么,问道:“皇上,若那人没死,只是一时闭气,那样致死的伤势能活下来,说不得他就是有了奇遇呢,那地方离京城不远,以往可曾有异事发生口碑传诵?” 虽然不信那人是死而复生,但说不得这一界真有修士存在,那此事对她来说关系可就重大了。 “此事我会派人查证。不过你日后对着别人,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康熙从惊讶中回神,神色变得凝重,不是为了可能活死人的灵宝奇珍,而是一国国母,竟款款言谈神鬼,话语间对这些竟是深信不疑的样子,未免惹来诟病。 冰凝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这些忌讳,虽然原身记忆较为完整,但那些相对于她几百年的人生经历实在太微不足道,自然不可能对她行事造成什么影响,不过他既然这样郑重其事,她听着就是了,而且今日是这皇帝自己问起的她才回答的,他已经发现了她,为何不当面揭穿呢? 康熙直到走出坤宁宫,才彻底清醒过来,身体僵硬着艰难转过来,看着那庄严静默的宫殿。 回到乾清宫,康熙连下几道密旨,派遣了几名心腹侍卫带着两名太医快马出城,要求他们还原当时的场景,分析那样的伤势之下,是否有生还的可能,尤其是他们在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必须查清楚! 还有那两个小太监,他之前只查了他们入宫后并无异样,入宫前呢?那事虽然发生在年前,但他们入宫时皇后已然昏迷,而太医说过长久昏迷会有记忆倒退甚至有变傻的前例,会不会早有人暗藏不轨,动了心思呢? 几日后,浙江总督李之芳主动出击,进攻叛军耿精忠部将营垒,大胜,陈世凯乘胜收复义乌、汤溪,随后寿昌、淳安等地纷纷收复,浙江形势彻底扭转,康熙大喜,下旨嘉奖,而后表示要与重臣商议立储。 立储虽是大事,却并不出乎朝臣意料,而太子人选更是板上钉钉,皇上大婚以来子嗣并不少,但夭折的太多,如今唯一的嫡子深得皇上宠爱,又因皇后病重亲自抚养,身份贵重,朝堂上不管是满臣汉臣都无异议,也算是众望所归。 然而太子仍旧住在乾清宫一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表示反对,太皇太后也暗示了几次,康熙毫不动摇,更是当朝定论:皇太子直至六岁正式上学都将住在乾清宫,由他亲自教养! 第八章 所谓信任 丹陛之上的帝王话语铿锵有力,不容置疑,再没人敢当堂多说什么。 出得乾清门,索额图难掩得意,一旁自有人上前拍马:“皇上圣明,必将教养出最优秀的储君,这是我等臣子的幸事啊!”“是啊……”“那些个酸儒,再闹就参他个挑唆天家父子……” 明珠紧绷着脸,闻言更是加快脚步朝宫门而去,索额图冷哼一声,他和明珠政见一向不和,当初明珠力主撤藩,当初三藩虽说撤也反不撤也反,还不是身为兵部尚书的明珠力主撤藩闹得;若能缓缓而行,不至于短短几个月大清陷入危局,多地失守,且战乱仍旧不断扩大。 户部主事余国柱曾跟着户部尚书米思翰力挺撤藩,与明珠交好,大步跟了上去,到了偏僻处才出声劝道:“明相何须动怒,皇上此刻看重太子,自然千好万好,然此事尚未定论,太皇太后想来也不会同意。” 明珠摇头:“本相自然不是为此,如今三藩祸乱不止,立储是好事,我只是看索额图那得意劲不顺眼罢了。” 余国柱肃然起敬:“明相大公无私,下官佩服。” 明珠拍了拍他肩膀,傲然道:“左右无人,本相也不怕和你说,咱大清还没出过太子呢,那些个汉人看重什么嫡庶,满人可不兴这个,等着瞧吧!”说吧,哈哈笑着上了马车。 余国柱脸一僵,随即讪讪一笑,弯腰恭送明珠离开…… 宫门口官员百态,宫内妃嫔也都纷纷变了神色,但目光和前朝出奇一致看向了慈宁宫,皇帝亲自教养,未免小题大做了吧,那才是个几个月大的奶娃娃而已! 孝庄闲适自在,亲自给花浇水,苏麻在一旁小心服侍着,却不能像她一样淡定。 擦干净手,孝庄慢悠悠回了正殿,看看时辰,皇帝下了朝也该过来了,吩咐苏麻备上茶点,果然,没一会,康熙大步迈了进来:“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来了,快坐吧,到了祖母这,哪用得着那么多虚礼!”孝庄招了招手。 “谢老祖宗。”康熙还是行了全礼,才在她身边坐下,看了下四周,奇道:“老祖宗今儿这可真清净,表妹竟然也不在。” “行了,你还不知道原因?”孝庄轻哼了哼,也不真怪他,指了指桌上的茶点:“这个啊,就是你那表妹孝敬哀家的,便宜你了!” 康熙嘿嘿一笑,端过盘子吃了两块桃酥,眼前顿时一亮:“果然好吃,表妹可真偏心,还是老祖宗最疼我!” 孝庄对他这样孩子气的表现很是受用:“你要真喜欢,你表妹还能舍不得……” 说笑一阵,孝庄挥退宫人,仅留苏麻伺候,问道:“自你亲政,哀家很少过问你朝中之事,这次的事想必有你的理由,保成聪慧可爱,你疼爱他也属正常,但你是皇帝,日理万机,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又哪来的精力?太子的教育,也用不着那么小就开始,他也得和他皇额娘多亲近呀。” 康熙喝了口茶,去了嘴里甜味,对孝庄所问也不意外:“老祖宗,您还不知道,太医院刚为皇后会诊,没个五六年是养不回来的,皇太子总不能长于宫妃之手。孙儿更不忍心劳累老祖宗。” 孝庄神色一变:“皇后身体竟那样差,前些日子不是说能出房门了吗?”如果皇后有心无力,那太子确实也不能送去坤宁宫。 “那话不尽不实。”康熙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那日皇后是精神了些,才让太监抬出去晒了会太阳,也好给屋子换换气,谁知见了风,病又加重了,这几日还是低烧,清醒的时候少,朕都没让太子过去。”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禀告,反而都要你亲自处理。”孝庄越说越火,转头问苏麻:“坤宁宫现在谁在主事?” 苏麻没来得及回答,康熙连忙安抚孝庄的怒火:“老祖宗息怒,是朕不让她们打扰您的,这些日子天气多变,朕不想您为此烦忧,皇后虽然卧病,倒也无性命之忧,只是须得好好养着。” “哀家好得很,皇帝不必担心。仙蕊天天吵吵着要我喝这个吃那个,亏得今年连小咳嗽都没有,不然耳朵都得唠叨出茧子了。”说着抱怨的话,孝庄一脸的嫌弃,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那不是……” 慈宁宫笑声阵阵,翘首企盼期的众妃嫔自然等不到她们想要的结果,她们不知道的是,对于孝庄来说,一切以大清为重,而皇帝能和太子从小培养感情,孝庄更是只会支持。 …… 太子住在乾清宫就此定案,坤宁宫则反应复杂的多了,冰凝头一次发现循规蹈矩的唐嬷嬷竟然这么爱唠叨。 “真是老天保佑,皇上这么看重小阿、啊,不对,现在是太子了,娘娘,这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那还好点,她只是念佛,然后一整天就跟吃了兴奋药一样,可没等两天,又变得忧虑了,而后就是不停的发愁: “怎么封了太子,太子就再不来了呢?娘娘,这可怎么办?已经好几天了……” “难道,难道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啊,娘娘?” “你出去吧,在外守着就好。”冰凝受不了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念叨,她现在有空就借着乌木雕凝炼神魂,现在那小家伙不来打扰不是更好。 再说她本就没带过孩子,何况这是异时空,哪里知道优秀太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教育更是从何谈起,就算那孩子养在坤宁宫,她至多也就保他性命而已。 “娘娘!”唐嬷嬷再受不了主子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急得红了眼:“宫里都在传,太子会交由佟妃娘娘抚养,这……” “出去!” “娘娘恕罪,奴婢僭越了!”唐嬷嬷心头一突,慌忙跪了下来请罪,她是皇后的奶嬷嬷,比之一般主仆感情深厚许多,以前主子一直倚重她,她才着急之下乱了规矩。 冰凝眼底一片冰冷,考虑是不是把她撵走了事。 唐嬷嬷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正要求饶:“娘娘……” “这是怎么了?”康熙站在门口,惊讶的挑眉,皇后昏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动怒。 主仆二人看向门口,冰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以前天天来,这次突然隔了这么久也很寻常一样。 将唐嬷嬷打发出去,让梁九宫在外守着,康熙踱步缓缓走了进来,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再发热吧?” “嗯。”冰凝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那就好。”康熙微微松口气,又告诫道:“以后得多注意,你现在身子虚,就算低烧,也会大伤元气。” 冰凝淡淡点头,心里清楚,虽说得了那灵芝的生之力,延了些寿命,但这身子基本废了,又找不到其他有用的药材,只能尽力修复神魂,偏偏她这一次低烧断断续续,每日里昏睡居多,效果自不必说。 康熙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涩然开口:“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冰凝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本以为这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会出手对付她,怎么还这么关心她的身体,难不成还指望他的皇后还能换回来? 意料之中没有答案,康熙微感挫败,转而问道:“方才怎么了,唐嬷嬷不是一向很得力么,对你也忠心?” “她太唠叨,我嫌烦。”冰凝木着脸,想着还是把她换了为好。 “为了什么事呢?”康熙眼中闪过笑意。 “她听说要把太子交给佟妃,很担心。”冰凝回答。 康熙眯了眯眼,凝视着她:“你呢,你担心吗?” 唐嬷嬷担心的,无非是太子日后只亲近佟妃,反而疏远生母,甚至皇后地位可能会受影响,他当然不可能将太子交给佟妃,哪怕再值得信任,一旦牵涉储君,就说不准了。 “你不会作出对他不利的决定。”冰凝难得惊讶,抬眼看他。 康熙默,为自己这样得她信任隐隐高兴,忍不住握上她手,然而触感冰冷,喜悦又淡了些:“朕决议亲自教养保成,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你先养好身体,保成这几天闹着要来你这呢!……” 说到保成,康熙总有说不完的话,新换的奶嬷嬷,一开始不肯吃奶,非得选个漂亮的;不小心翻了身,翻不回来就哇哇大叫什么的;其实他每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许多都是听宫人说的,但那种孩子一天天长大的自豪喜悦,他巴不得多找些人来分享。 冰凝想到那软趴趴的小东西,每次来就喜欢待在她身边,还叫唤个不停,师傅说她小时候可乖了,不哭也不闹,好像自从到了这里,看到那小家伙,她会经常想起师傅师姐千篇一律对她小时候的描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以前闭关几年甚至几十年,她更有过百年凡人界的历练,从不曾体会到师姐说的“孤单”、“想念”,现在却有点懂了。 康熙说的口干舌燥,注意到冰凝才不同以往的冷淡,更是得意。 “啊,对了,上次那事,朕派了太医再查过一次。”康熙临走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假装不经意谈起。 冰凝眼睛一亮,仔细听他说。 “那人当时的伤势虽重,血留得也多,但其实没伤着要害,且那是个壮年男子,至少是能撑到一个时辰,应该只是一时闭气而已,但性情大变却是真的。”康熙说完,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被换了?” “我不知道。”冰凝摇头:“人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性格因此扭曲也有可能,你真想追根究底,不如查一下这人行踪吧,总能发现点什么的。” 她连自己怎么换到这个身体都不知道,修真界夺舍也看灵体是否匹配的,而这个世界,和她以往认知的差别太多,若她日后脱离了这具身体,倒是可以一探究竟,出事的京郊虽说偏远,并非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天灵地宝出现过,那人若真被换了魂,难得那身体有什么特别的? …… 第九章 各有心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康熙心猛地被揪了下,为帝多年,也算见惯生死,他自己也曾多次遇到性命威胁,得天花时只有尚不懂事,但他亲政之前,鳌拜的威胁就如悬在头顶的尖刀,但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并不畏惧;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娇弱女子。 康熙颤抖着手扶上那熟悉而陌生的脸,神情变得恍惚,嗓音暗哑:“那天,是不是很痛,害怕吗?”这样柔弱的女子,她嘶喊着“保孩子”的时候,害怕吗? 冰凝忍耐着没撇开脸,淡淡道:“当时只剩下本能,哪里还会有什么想法!”他这副摸样只怕是误会了,不过,她附身时,原身就已经离魂,而她也只来得及凭本能动作 “那后来呢,后来怕不怕?会不会、后悔?”康熙连声问,身子猛地前倾,展臂将她连人带被抱紧,也不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冰凝徒劳的动了动,又哪有力气挣脱,有些恼火,没有作声。原身灵魂早已入了轮回,哪里还会有什么感觉,至于她,又怎么会害怕,生死危机她经历过无数,每次都会有感悟或突破,希望这次的经历,也有所获吧。 康熙头埋在她颈后,呼吸急促紊乱,良久,直起身来,除了眼睛有点红,神色温和如常,为她顺了顺凌乱的秀发:“朕拉着你说了这么长时间话,累了吧?” 冰凝身子僵的有些难受,放松下来,顿觉疲累,眉尖不自禁颦起。 康熙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扶靠在他胸口,将床头靠垫拿走,又拉过枕头,再扶她睡下,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力轻缓小心,又仔细为她掖好被子,柔声道:“睡吧,朕等你睡下就走。” 冰凝确实累了,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康熙默默看了会她睡颜,才起身走出内殿,见唐嬷嬷战战兢兢跪在外面,脚步顿了顿,沉声道:“日后宫里的事,若和太子有关,就告诉你们主子娘娘,她怎么处理都听她的;若是其他的,她不爱听也就罢了,别拿些闲言碎语烦她!” “嗻。”唐嬷嬷身子一抖,忙磕头领旨,听着脚步声远去,不敢起身。 “皇上已经走远了,您快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小宫女过来搀扶起她。 唐嬷嬷顺着她的手颤巍巍直起身,只觉背心凉飕飕的,低声问:“皇上,是不是早就来了?”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咬着唇,怯生生躲过她视线,唐嬷嬷脑子里立时轰鸣一声…… 康熙自不会在意那番话对唐嬷嬷的影响,皇后身体不好,本就不能再劳心劳力,倒是宫务,也该定下人来掌管,刚才在慈宁宫,老祖宗的提议正好。 于是,就着立储的余波,皇上突然宣布,要喜上加喜,大封后宫,宫中顿时沸腾了,入秋后,御花园别有一番动人景致,相携游园的妃嫔,摇曳身姿,美不胜收;小阿哥小格格嬉笑着着喷跑着;慈宁宫更是热闹非凡,众妃嫔使出浑身解数欲讨得太皇太后欢心,或者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实在是康熙对后宫基本一碗水端平,在他大婚前就已入宫、为他生儿育女的几个还都只是庶妃,虽说有些占着一宫主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明确按妃制的也只有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和皇上的嫡亲表妹佟佳氏,这可是他大婚以来第一次封赏后宫,宫内外都轰动了。 “今年才十三年啊,不是还有三年的吗,怎么会呢?”承乾宫寝殿,布置得温馨雅致,窗户下的软榻上,宫装丽人低声呢喃着,神色恍惚,爱笑的娇美粉颊尽显迷惘,还带了丝惊慌:“那以后会怎么样呢?那个皇后,难道真的是……” “娘娘怎么啦,从慈宁宫回来脸色就不好,还不让人在里面伺候?”殿外,李嬷嬷小心趴在门上,却什么也听不见,转过头来问一旁同样不安的大宫女书琴。 “我不知道啊嬷嬷。”书琴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满是茫然,眨巴着眼睛:“明明是好事啊,太皇太后说皇上准备大封后宫,可娘娘当时就有点奇怪。” 李嬷嬷也糊涂了,几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因为娘娘进宫世间太短,担心到时分位不够好看…… 钟粹宫,德婉带了两名宫女从正殿出来,款款而行,虽然心里藏着事,但对路上向她行礼的宫人温和颔首,她身后的宫女却知晓主子现在定然不喜,尤其她刚被正殿那位好一顿冷嘲热讽,更着意小心,生怕主子把火撒在她们头上。 果然,刚进偏殿,德婉面色就沉了下来。 初岚战战兢兢上前为她沏了杯茶,德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出去吧,有事会叫你们,初彤留下!” “是。” 没有外人,德婉咬着下唇,眼底的怨毒迸发出来,隐在阳光后的脸生生带出了几分阴寒,瞅见绣篮里她没日没夜辛苦绣了一半的佛经,恨恨的一把抓了过来,就想撕个稀烂。 “主子!”初彤惊呼一声,阻止她:“主子息怒,这是献给皇后娘娘的,您若是……” 德婉眼一瞪,就要发火,手上却没再用力,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还是将佛经重重丢了过去:“该死,若不是、若不是……” 初彤扑过去接住,额头都急得冒出了汗,仔细检查没有破损,她们做宫女的不识字,才建议主子绣佛经,每晚主子歇下后她们继续仿着绣,毁了就太可惜了。 德婉嫌弃的撇过脸,若不是不用担心这初彤背叛,就这蠢笨样,早被她赶走了。 初彤小心将绣品放好,静静站着等候吩咐,主子留下她,该是有事吩咐。 德婉见她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想到那个在皇上面前也这样的董氏,恨得牙痒痒的,耳边似乎还有她那一声声刺耳的尖笑,不过生了个短命的二格格,哼,她可是…… “初彤,我要和额娘见一面,你想办法安排一下!” 这是一个拼家世、拼资历的地儿,康熙后宫的女人虽然不如后期多,可有名分的也有十几个,而她还只是乌常在,这样的卑微,她怎能甘心! 宫中风起云涌,影响不到坤宁宫中的冰凝,她抓紧一切时机修炼,对外界不闻不问。 爱操心的唐嬷嬷被皇帝吓得再不敢多嘴多舌,尤其是皇后提出要换人在她房内伺候,骇得魂飞魄散,磕破了头才求得主子松口,之后也摸清了主子的脾气,她不管任何俗事,更不能容忍他人对她指手画脚,所以她现在非必要不敢开口,专心为主子打理坤宁宫。 冰凝对此很满意,除了有个已被封了太子的小家伙,隐隐急促混乱的脚步、嘈杂声传来,冰凝额角隐隐抽动着,神识刚从识海退出,就见小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被抱进来,尖利的婴儿哭声瞬间刺破耳膜,脑子要被炸开一样,忍不住喝道:“闭嘴!” 瞬间迸发出庞大威压,一放即收,宫人来不及恐惧,就已经感受不到了,但也足以让她们知道皇后是真的动怒了,除了抱着太子的那个,其他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婴儿啼哭声也嘎然而止,小家伙愣愣的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哭了,眼睫毛上挂着一串泪珠,可爱又可怜。 “为什么哭?”冰凝冷声问他,脸色发白。 小太子自然不会回答,冷脸对他更是没有威胁,咿呀咿呀叫着,双手展开朝她挥舞,大眼睛被泪水冲洗的格外明亮。 奶嬷嬷紧张不已,硬着头皮求饶:“太子殿下想念娘娘,皇上命奴婢抱来见您,奴婢方才一时情急,这才未等通报……” 她一说话,身子朝向皇后弯腰行礼,还没站稳,小太子被无意间转过了身子,看不到额娘,哇一声大哭起来,小身子同时使劲扭动,拼命挺着小肚子,奶嬷嬷一个踉跄往一侧栽倒,惊呼声四起,唐嬷嬷挨得近,扑上去一托,好险没摔着。 冰凝也吃了一惊,见唐嬷嬷扶住了:“吓着没?抱过来。” 唐嬷嬷腿脚酸软,心都在发抖,听见主子叫她才回过神,看着那奶嬷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把紧紧揪着奶嬷嬷衣服的太子接过来,轻轻拍抚着,边走过去:“娘娘,太子殿下只怕受了惊,奴婢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 “嗯。” 靠近门口的宫女慌忙跑了出去,内殿的人这才回魂,奶嬷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求饶都不敢,一个劲的磕头,先前的奶嬷嬷怎么被撵走的她也知道,这次留得性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坤宁宫宣了太医,太子受惊,自然会有人立刻禀告到乾清宫,康熙听说太子差点摔了更是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两宫挨着,康熙到得很快,刚到宫门口恰见太医出来,正是平常一直为皇后诊脉的院正。 “太子可有事?” “回皇上,太子并无大碍。”太医躬身回禀。 康熙刚松了口气,见太医面露疑色,问:“怎么,有何不对?” “是奴才方才见皇后娘娘面色发白,斗胆请脉……”太医不敢隐瞒:“皇后娘娘脉络瘀阻,气血运行不畅,是头部受了冲击会有的症状,体虚乏力者受惊也会如此,因此,娘娘还是静养为好。” “朕知道了,皇后诊脉改成每日一次。”康熙吩咐完,大步走进坤宁宫,靠近内殿时,意外发现唐嬷嬷守在门口。 宫女为他打起帘子,康熙向里一看,顿时愣怔当初,宽大的凤床上,保成侧着小小的身子挤在皇后身边,小手微抬已经睡着了,再仔细一看,竟是抓着皇后的一只手指头。 皇后僵硬的仰面躺着,一手横在胸口任他抓着,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康熙竟从她清冷的五官看出一丝无措。 “奴婢以前听老人说,孩子受惊挨着母亲睡会比较安心……” 第十章 你说了算 身边柔软无骨的小身体紧挨着,冰凝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不由懊悔之前的妥协,不过是非闹着要待在她身边,一扯开他就眼泪汪汪,扁起小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再听唐嬷嬷说什么婴儿喜欢听母亲的心跳,就默许让他睡下,更得寸进尺由着他抓住她的手指。 她知道自己这是心软了,或者说是无奈,也许只是这个身体的惯性记忆,对这个小家伙无法像对门下弟子一样强硬,不过现在这样实在太别扭,冰凝第一次知道浑身不自在是什么感觉,康熙的到来第一次让她感到欣喜。 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康熙只是莞尔一笑,站了会就离开了,外头很快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但她什么也没听清,全身的感觉都在那贴靠着的温暖和抓住她手的肉呼呼小手掌,只觉身体紧绷得难受,冰凝极力放松下来,感知试着隔绝身边的一切,脑袋开始晕沉沉的,方才修炼神识被突然打断遭了反噬,日后还是白天多睡,晚上尽量清醒修炼…… 冰凝再次醒来时,就像抱着个大暖炉,全身暖洋洋的,温暖舒适,神智渐渐清醒,立觉不对,睁开眼,她竟然是在皇帝的怀里,两人被下的身体紧贴着,呼吸清晰可闻!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人怎么在她床上?! 怀里人不安分的动个不停,力道虽小,还是弄醒了康熙,缓缓睁开眼,眼内尽是未醒的迷惘,很快又合上,揽着冰凝腰背的手微微用力,还安抚的拍了拍:“天还没亮,再睡会。”这几日为了粮草问题,他每日里只能睡两三个时辰,难得的好眠。 “你怎么睡在这?”冰凝没停止挣扎,她不喜欢这种示弱依偎的姿势,就算很暖和也不行。 康熙一僵,人也完全清醒了,拥着她的手臂松开,暖玉温香在怀的美好早被那冷冰冰的问话驱散,虽然知道她平时也是这样,可心里还是有些抑郁,表妹总喜欢钻进他怀里睡,怎么她这么排斥呢? 顺着她心意往外退了退,压了压因此而起的空缝免得透风,温声解释:“太医说你气血不畅,朕昨晚把保成抱走时,发现你手足冰凉,就留下歇了晚。” 他再次回到内殿时,母子俩依偎着都睡着了,画面温馨美好,惩戒几个奴才的戾气顿时消去,他能看出她对保成的特殊,但这样亲密如同普通母子还是首次,也让他不知不觉就想要靠近,想了解她,也因此,在发现她手冰凉彻骨时,忍不住留了下来,表妹说他就像个大暖炉,想着和皇后从没这样贴近过,就试探着将她抱在怀里睡了一宿,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冰凝眸光微动,凝视着他,也不道谢,这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里皇后是要侍寝的,任由一个凡人对她为所欲为,那绝不可能,更别说还自以为恩赐雨露。之前以为皇帝认出了她的身份,怎么如今看他这样又有些不像? 康熙被那双清澈纯净的黑眸看得不自在,翻身下床,给她掖好被子,才宣宫人进来伺候。 梳洗完毕,康熙回头见冰凝还睁着眼,柔声道:“再睡吧,朕已经下令,日后除非得了朕允许或是你传召,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只是太子……” 康熙略一迟疑,有些为难:“他很粘你,好些日子没来,昨天哭个没完,才闹出那一场来,他脾气也倔,以后就每天晚膳后抱过来看你,可好?” “好。”冰凝点头。 康熙见她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心底一喜,脸上自然就带出笑来,高高兴兴走了。 皇后静养的旨意在宫中并未引起多大波澜,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接下来关乎她们前程的大事上。 康熙并未让大家等得太久,一个月后,旨意就下来了,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为贵妃,皇帝嫡亲表妹佟佳氏为贤妃,另有六嫔,安嫔李氏,敬嫔王佳氏,端嫔董氏,荣嫔马佳氏,惠嫔纳喇氏,僖嫔赫舍里氏; 正式册封典礼要到来年正月,但朝服、吉服、朝珠、金约等各式头面都在旨意颁下后很快送到各宫,已经入秋,再没人感怀花草凋零、树叶飘落的凄凉,宫里到处喜气洋洋; 封了分位,自然要去坤宁宫磕头谢恩,皇上有旨在先,嫔妃除初一、十五这两天在坤宁宫前磕头请安,其余时间不得打扰,但这次可是合宫大事,皇后怎么也该见一下训话什么的,贵妃领着众佳丽在坤宁宫前却吃了闭门羹。 唐嬷嬷轻声禀告,但见主子闭着眼,明摆着不愿接见。 心底愁得不行,唐嬷嬷略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谏言:“这样于理不合,娘娘三思啊!封妃是大事,这又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封后宫,您若不见,万一……” “如何?”冰凝听她吞吞吐吐,抬眼看她,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唐嬷嬷心头一惊,噗通跪了下来:“娘娘,万一传出风言风语,说您对旨意有所不满……” 瞥见主子一点都没动容,狠了狠心,再顾不得其他,直言道:“这宫里最是不能出一点差错,娘娘,您不在乎圣宠,可是您还有太子殿下呢!佟妃娘娘深得太皇太后和皇上宠爱,若是……” “行了,你起来吧。”冰凝心底泛起不耐,她并非一点都不懂,尤其原主记忆还在,但她是皇后,没必要委屈自己,更何况没人能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若真影响了小家伙,到时候再补偿他。 “娘娘……” “不见!” 眼见得僵持不下,门外守着的大宫女甘珠朝唐嬷嬷使了个眼色,待她出来,低语道:“唐嬷嬷,皇后娘娘体弱,接见众位娘娘也是有心无力呀,万一再累病倒,不是更……不如赏赐厚一些……。” 唐嬷嬷心一沉,是啊,前些时候主子要看什么本草纲目,看得久了又发热好几天,想到这,她定了定神,进殿按甘珠的提议说了下。 冰凝点头:“那就都加三成赏下去,记得,以后除了太子,谁也不见,你若办不好,就换人来做!” “是,奴婢明白了。”唐嬷嬷心底发颤,再无侥幸,出去擦了把冷汗,和甘珠相视苦笑。 皇后从来公正,不偏不倚,唐嬷嬷就按分位高低赏了下去,礼单冰凝更是看都没看。 众人听了唐嬷嬷解释,哪敢有怨言,恭恭敬敬谢了恩,而后三三两两退去,皇后得皇上敬重,育有太子,地位稳固,不是她们刚上位就可挑衅的;何况她身体没个几年养不回来,就谈不上争宠,佟妃回头看了眼那庄严大气的宫殿,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没人打扰,就算应该是争斗中心的中宫,也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反倒成了难得的净土。 “妹妹在看什么?”贵妃钮祜禄氏走近,含笑眯眼,本就生的艳丽,更显神采飞扬,又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亲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没什么,妹妹只是担心皇后娘娘凤体。”佟妃回神,随口回了句,而后眨了眨眼,带了些调皮:“姐姐怎么没回去,不会专门等妹妹昨天说的蛋挞吧,总得等妹妹回了宫才能派人送去?” 钮祜禄氏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说什么呢,姐姐这是有事和你谈,本来请你去我宫里的,既然妹妹已经准备了点心,就去你那吧!” 佟妃抿着嘴忍笑,连连点头:“姐姐说得有理,姐姐请……” 现在除了坤宁宫和乾清宫,宫务以贵妃为主,贤妃协助,两人因此亲近起来,贵妃携她手摇曳前行,余光瞥见宫人远远跟随,才轻声道:“你那蛋挞,听我娘家嫂子说外面也有卖的,还巴巴送进宫来过,可那味道就是不一样。” 佟妃轻笑:“您那拿进宫都凉了,再热更不好吃,我这刚研究出来,可是独门秘方,老祖宗也喜欢,今儿去我那,把您教会得了,也省得……” 坤宁宫前贵妃和贤妃其乐融融,自有人报到康熙那里,毕竟一贵妃、一贤妃,两人交好更是让孝庄和康熙放心,贵妃在皇后孕期就协助皇后处理宫务,佟妃有太皇太后撑腰,何愁宫务办不妥当,康熙封妃的目的也达到了。 “皇后没见她们?”康熙神色莫名,语气有些怪,对两妃交好未置一词。 “是。”梁九宫低着头,恭声回话:“皇后娘娘赏赐厚重……” “朕记得,太医说皇后已经可以偶尔下床走走。” 梁九宫眼观鼻鼻观心,木偶似的,不敢作答。 “只是可以走走,还是不能累着,若要接见,还得梳妆打扮,表妹说过,女人化妆最费时间了……” 康熙说着,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可不是,他最近去,皇后也只是披了大氅,在内殿走上几圈,总不能不修边幅出现在众妃面前吧。 虽然自己给出这样的解释,康熙再见到冰凝时还是忍不住说道:“朕当初封妃也是为了给你找个帮手分担宫务,也没问过你的意见,原打算再过几年的,可……” “是你说她们不得我允许不得进坤宁宫。”冰凝打断他。 康熙一噎,脸色有些不自然,扶着摇摇晃晃的冰凝走完最后一圈,扶抱她在床上躺好,拉过厚被:“朕是这么说,也不是在怪你,你是皇后,见不见当然随你心意……” 看来唐嬷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冰凝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找什么借口:“坐久了累,所以没见。还有,她们是你的女人,封妃当然是你说了算。” 那口气,淡漠的好像在说那些都与她无关,其实,确实无关的吧…… 第十一章 有关药材 康熙心里的纠结无人知晓,皇后没有接见妃嫔的事也没闹出风波来,一来皇后以往的贤惠形象深入人心,还真没人觉得她是嫉妒了,毕竟她的身体情况是宫里公开的秘密,太皇太后听闻更是赏赐了不少药材。 封妃后没几天,荣嫔曝出有了身孕,宫里更添了几分喜气,但焦点依然是佟妃。 进宫一年就宠冠后宫,太皇太后一天都离不得她,这次封号为“贤”,更能证明皇家的看重,原以为没掌管过宫务会出点岔子,但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贵妃喜欢她的很,除了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很快就在贵妃提点下熟练起来。 宫内一切井井有条,接连办了两件漂亮差事,孝庄非常满意,连声夸赞,何奢礼氏进宫觐见,太皇太后便允了佟妃陪她去逛御花园,母女俩也好亲热亲热。 “额娘,等下雪了,这里能看到西山的积雪,那才美呢!”佟妃登上延辉阁,眺望远方景致,古柏成行,风光绮丽,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你这身子虚,大冷天还是少往外跑,去年刚入宫那会才受过冻,高烧了两天,别又不记得了?”何奢礼氏不赞同的摇头,这孩子小时候调皮也就罢了,进了宫还是坐不住,不过刚才看到李嬷嬷带了披风,知道照顾的很好,也放心些。 “知道知道。”佟妃佯作不耐烦道:“您怎么和老祖宗似的,就爱念叨!” “那是太皇太后疼你,可不能像在家那样不懂事!”何奢礼氏这会仔细端详她脸色:“你阿玛还担心你,刚才太皇太后说你差办得好,可有累着,没受委屈吧?” “没有,贵妃姐姐对我好着呢!”佟妃笑嘻嘻的,很喜欢额娘对她的态度一如以往。 “那就好,以前还担心你和宫里的娘娘处不好。”何奢礼氏松了口气,女儿太娇气,从小受宠,就怕进了宫受不了委屈。贵妃钮祜禄氏没有娘家支持,毕竟当初清除鳌拜时,遏必隆坐护恶不阻之罪,但能封为贵妃,一来是皇帝要安抚老臣,也是钮祜禄氏在皇上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能与她交好,再好不过。 “额娘安心,我不是不知事的。”佟妃眸光闪了闪,就算才一年,也够她认清现实。 “嗯,你阿玛可担心你了,之前都传会是……”“贵妃”两字含糊在嘴里,不仔细都听不出来。 佟妃嘿嘿一笑,亲昵搂着她胳膊,趴在她耳畔悄声道:“其实老祖宗是说要封贵妃的,是我给推了。” 何奢礼氏震惊瞪大眼,转头看了下四周,宫人都守阁楼外,身边也都是信得过的,才压低声音问:“你自己推了,为什么?凭咱佟家,一个贵妃又有什么不可以,皇上怎么说?” 佟妃眸光黯淡了下,直起身,望着园内景致,声音低微飘渺:“那是老祖宗的意思,皇上没反对。” 何奢礼氏立时懂了她的意思,不由心疼。 佟妃回头朝她笑了笑,眼底却一片清冷:“当时我就在一边,就推说进宫太短,皇上直夸我变懂事了,我想,他原本应该就是决定封这个妃的吧。” 何奢礼氏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推了也好,皇上对你只会更好,在这宫里,靠的就是皇上的宠爱。” 佟妃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呢喃道:“我明白,其实这样也好,我这一年太出风头了……” 两人说了会,才携手离开,佟妃恋恋不舍,亲自送母亲往宫门方向走了一会。何奢礼氏也满心不舍,抓紧时间劝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小阿哥,女人能依靠的,还是孩子!” 说着,语气变得凝重:“那汤,万不能再喝了。” 佟妃虚应着,柳眉蹙起,神情变得沉重。 ……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药?”康熙双眼微眯,俯视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地上零乱几个纸包,还撒着散碎药材。 小太监瑟瑟发抖着:“奴才去了太医院,说是补药,可、可是……” “快说!”康熙怒喝一声。 “奴才该死!”小太监一抖,跪趴在地上再不敢隐瞒:“陆太医说,那药虽是补药,可里面有几味黄芩、知母都是寒凉的,可作避子汤,对、对身体并无影响……” “砰”,康熙拍案而起:“梁九宫,去查,朕倒要看看,这宫里,谁有这样的本事?!” “嗻。” 两天后,闷了一肚子火的康熙大步踏进坤宁宫,还没靠近内殿,就隐隐听见稚嫩欢快的叫声,身形一顿,阴沉着的脸立时换上了张温柔的表情,制止门外宫人的行礼,含笑着走了进去。 梁九宫觑见皇上变脸,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先前眼看着皇上怒气冲冲进来的坤宁宫宫人起身都忘了。 “保——”康熙惊讶的瞪大眼,皇后裹着被褥蜷着脚在床里头,唐嬷嬷跪在床边,双手前伸,床外侧杏黄色的一团,小脚用力蹬着嬷嬷的手,借力往前一点点挪动,圆滚滚的身体像个小乌龟似的,手脚并用,不时发出啊啊的叫声,蹬一下腿叫一声,朝着冰凝的方向努力。 快靠近时,冰凝伸出手让小太子抓住她,让他自己顺力摇摇摆摆站起,然后毫不意外的接住扑进她怀里的小身体,身体一瞬间绷紧。 “保成会爬了?”康熙惊喜的问道,之前奶嬷嬷可没禀告过。 “皇上吉祥!”正要去接过太子的唐嬷嬷动作顿住,几人这才看到门口站着的皇帝,连忙见礼。 “太子殿下实在聪慧,已经能撑起上身了,方才也爬了好一会呢,再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了。”新任才一个月的奶嬷嬷捡好听的说,其实这才五个月,哪里会爬,只是好动而已。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十分自得,走进殿来,注意到冰凝抱着孩子僵硬的姿势,宠溺着朝保成伸出手,柔声哄他:“保成,来,到阿玛这来,额娘抱不动你。” “咦-呀!”小保成扭过头,似惊喜的叫了声,顺从的把小胳膊递给他,康熙心里柔软一片,一把将他抱起,举得高高的,还顺势转了一圈,大笑道:“真是朕的好儿子!” 小家伙被举得高高的,高兴的直叫,待康熙放他下来又不满意,高举着双手小屁股上下蹦着,催他继续,康熙兴起,又将他举起转着圈玩,幼儿柔嫩悦耳的笑声在屋内回旋, 两人倒是玩得高兴,嬷嬷宫女在一旁心惊胆战看着,又不敢提出质疑,纷纷看向皇后,希望她能制止这一危险举动。 冰凝并不觉得危险,皇帝不会让他置于危险,招呼唐嬷嬷将床收拾好,自己躺了上去,腰部酸痛提醒她身体的极限,扭头看了眼嬉闹中的父子俩,这么小的身子怎么有那么好的精力,都不觉得累似的? 康熙完全被可爱的宝贝儿子吸引了注意,陪他玩了会举高高,不时回答儿子咿呀呀说的压根听不懂的话,自己那点子恼人心思全被抛到了脑后。 奶嬷嬷壮起胆子提醒太子殿下该进食了,康熙才舍得将孩子交给她抱走,走近凤床,才发现皇后竟就这么睡着了,嘴唇干涩起了褶,眉宇间还残留几分疲倦。 “太子来了多久?”康熙压低嗓音,忍不住忧心。 “一个时辰。”唐嬷嬷瞥了眼报时钟,恭声回话。 “宣太医!” …… 到了晚上,皇后不出所料发起烧来,坤宁宫人仰马翻,宫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康熙紧握着冰凝的手,这么冰,显然热度还在攀升,面色越发凝重,转头沉声喝问:“这药怎么没效?” 凌厉帝皇气势迎面扑来,跪在一边的汪太医心里惶急惧怕,探手再次为皇后请脉,略一沉吟就明白的缘由:“皇上,皇后娘娘当初血气亏损严重,用了些药力极强的药材才救了回来,这两个月发病都是低热,当是在凤体恢复体内自行调节导致,如今不知何故诱导内瘀积病一起爆发,实乃幸事。” 沉疴不除身体总有隐患,也因此皇后动不动就会发热,简直是见风就倒,康熙先是一喜,很快又担心起来,皇后的脸不是寻常高烧的通红,而是发白:“皇后能否经得住?” “娘娘脉象急有力,洪大渐趋缓和,药正在起效……” 康熙心倒是放下了一半,想了想:“你说是外因诱导,可是皇后今日累着的缘故?” 汪太医摇头:“应是娘娘服用了药力强劲的补品所致。” 康熙一听补品面色一变,拢眉看向刚为皇后更换好湿毛巾的唐嬷嬷。 “娘娘今日只用了药膳,还是陆太医开的方子,娘娘已经吃了两月了。”唐嬷嬷紧张的不行,噗通一声跪下,嗓音都变了:“只是那药材、药材……” “药材怎样?”康熙喝问。 “是太皇太后赏赐的,奴才看那药材更新鲜,就用了……”唐嬷嬷跪伏在地,皇后称病不见妃嫔,孝庄赏下很多药材,正是得用的,太皇太后对皇后一直都很好,她们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甘珠也是懂一点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皇帝就要变脸,汪太医连忙禀告:“皇上,药材年份对药膳效果有影响的,太皇太后赏赐必然珍贵,能否允奴才去掌掌眼?” “去吧。”康熙摆了摆手,唐嬷嬷领着汪太医躬身退下,没多久就回来了。 “怎么样?”康熙沉着脸坐着。 “年份倒是差不多,保存极好,倒像是刚采摘不久,因此药效更强一点,药膳一般都是温补,如果只是一味还好说,但主要的两味党参、茯苓都是,娘娘今日又受累,多重巧合,这才激发出来……” 第十二章 粘人太子 冰凝完全清醒,已是第二天下午,立刻感觉身体不一样了,除了大病后的虚软乏力,更有种轻快的飘飘然,进入这个身体这么久,头一次有了超脱束缚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瞬。 “主子,您醒了,多谢菩萨保佑。”唐嬷嬷惊喜万分,朝着窗外拜了拜,就想伺候主子梳洗。 冰凝制止了她:“昨晚怎么了?”生病不会让她精神变好。 唐嬷嬷提起这更是激动,絮絮叨叨说了昨晚的事,先前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众口一词,皇后的身体也就那样了,只能卧床调理,如今可算有了盼头。 “将药材取来。”冰凝心思一动。 唐嬷嬷愣了下,想到主子前阵子对药草突发兴趣,也没多想:“娘娘,是只将那两味还是……” “慈宁宫送来的所有的都取来。” 自从发现那可含有生之力的灵芝,她曾将坤宁宫库房里的药材分多次查过,再没有发现,而能对她身体起那么大作用的,除了生之力,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果然,当唐嬷嬷将药材端到她面前,冰凝难得动容,面上冰霜也融化了。党参、茯苓是常见滋补药材,气虚血虚之人常用,若是在修真界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然而此刻,这俩味所含的生之力每颗竟和那株灵芝差不多! “娘娘,听说皇上早朝后去了慈宁宫说起此事,太皇太后刚刚才派了人又送来了一些,正在登记,奴婢吩咐她们一会送来给您验看。”唐嬷嬷笑呵呵道。太医可是说了,这药给娘娘用再好不过,只是须酌量增添。 冰凝更是期待,等那些药材送过来,发现其中不少都含有生之力,将之挑选出来,奇道:“这些也都是御药房进上的?”为何她这没有发现呢?生之力也不该是这么简单易得的常见之物! 唐嬷嬷摇了摇头:“奴婢问过,茯苓从云南运来,党参也很远,因此御药房并没有如此新鲜的药材。京城五年前新开了家同仁堂药室,培育出了一些药材,贤妃娘娘在家时配药都是从那采买的,因为一直用得好,进宫后还是如此,慈宁宫中的,正是贤妃娘娘进上的。” “派人去那同仁堂,所有药室自行栽种的药材,各采买一些回来,再打听那培育药材的地点,不得有误。”如今这些虽然不少,但还不够她用,且这样的宝物自然多多益善,最好查出源头,日后总归有用。 唐嬷嬷称是,她打听到这些的时候也动了念头,本想请示,主子倒先吩咐了。 生之力很容易就能吸收,冰凝一口气全吸收完了,面色顿时变得红润光泽。 唐嬷嬷瞠大眼,惊呼道:“娘娘,您、您的脸……” 冰凝瞥了她一眼,迅速调用神魂之力引导其进入五脏六腑,面色恢复如常。感受瞬间迸发的勃勃生机,心内不由欢喜,剩下的,就只能慢慢调理,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病倒,影响修炼。 唐嬷嬷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幸亏主子不计较,招来甘珠为主子梳洗…… 坤宁宫皇后病情有了转机宫里很快传遍,众说纷呈,有人紧张有人困惑。 各种说法中,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皇后娘娘用了太皇太后赏赐的药材,而那药材来自贤妃娘娘,还是在宫外采买的,据说太皇太后这一年凤体康健,也是用这些药材熬煮的药膳,据说是原太医院吏目乐显扬创办的。 一时间,同仁堂药室名声大振。乐显扬是抱着“济世养生唯医药”的宗旨,辞官回家为百姓治病,机缘巧合之下与人合伙培育出一些上乘药材,加上医术高超,在京城名气越发的大,常有官宦之家前来求医问药,但如今这种情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面前这位神秘白面男子,那尖细的嗓音,以他在宫里的经验,很容易辨出是位公公,看那一身难掩的傲气,地位还不低,虽然并不惧怕,总不愿惹来什么是非,他的药材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恭恭敬敬按他的要求准备,至于培育地点,虽然为难,但对方并未提出前往,倒也没有隐瞒。 等人一走,就派了药童捎信给合作方,这些日子来寻药的人很多,但像这种不管什么药材每样都要一点,不问价格,实在有些奇怪,还是该提醒一下。 …… 坤宁宫中, “这是从那同仁堂买来的?”冰凝倚在软榻上,冷声问道。 地上跪着的正是出现在同仁堂药室白面男子,坤宁宫总管太监李德三,此刻额头微冒冷汗,这还是娘娘生下小太子后第一次召见他,果然如传闻一样性子大变,可这气势着实惊人。 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回答:“启禀皇后娘娘,那同仁堂药室并不大,名气却不小,奴才去的时候,还特意在附近打听过,也问了一些常去那买药的病人,他们栽种的药草,都是京城附近没有的,就是这十几种,奴才回宫后还请汪太医辨过,这些药材出土不过旬月,党参更短,药效和太皇太后赏赐的差不多。” 冰凝默然,挥手让他退下。 “娘娘,这些药材……” “收拾了。” 冰凝看着宫人将药材搬走,眼中闪过疑惑,这么多没有一颗含有生之力,到底怎么回事呢? “娘娘,是不是这药材有什么不对?”唐嬷嬷轻声问,李德三办事沉稳周到,主子难得派出差事,她再三叮嘱过的,不该有问题的啊。 冰凝想到那天的药材只有小部分才有生之力,莫非是按批次的? “下次多换几个人去买,每个月去买一次,量不用多。”冰凝想了想,也许是那总管太监被人发现了身份,下次该隐秘些。 “嗻。” 一时查探不清,冰凝也不急,上次引入体内的生之力已是意外之喜,虽然还不能健康的跑跳,维持她每晚清醒修炼足以,白天有时会下床走走,伸展下筋骨,但她从不出坤宁宫,外人也不知道她的恢复程度。 康熙也不着急,对他来说,只要她没性命之危就好,至于小太子,本打算限制他留在坤宁宫的时间,尤其是老祖宗责怪他不该由着孩子性子来,担心过了病气,也影响皇后养病;但小孩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晚膳时辰一到,就啊啊叫着指着门口,表示他要去看额娘了,比报时钟还准。 皇后高烧的第二天,奶嬷嬷被他闹得没法,抱他去了御花园溜溜,他也高兴,等抱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就开始哭,撕心裂肺,那叫一个凄惨,孩子哭久了容易病,何况这是金樽玉桂的太子爷,无奈之下抱到御前,康熙哄了半天才好。 “是不是真的有母子感应呀?”康熙逗着怀里的小家伙。 “咦,”小太子溜圆了双眼,黑玛瑙似的十分可爱,白嫩嫩的小手扯了扯他肩上的布料,拍两下,短胖的手指头指着门口:“啊,啊……” “知道,这就走,小混蛋!”康熙哭笑不得,这是在催他呢,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这孩子不是天生懂事吧?但看他吃喝拉撒睡,都和一般孩子没两样,当然,比他们还是聪明多了。 梁九宫和其他宫人偷笑着跟上,皇上只要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什么坏心情就都烟消云散了,上次为那补品的事,他一直提心吊胆着,偏偏这两天提都没提起过。 康熙抱着小太子闲庭信步晃进坤宁宫,冰凝刚用完晚膳,披了件白色狐皮大氅,秀发简单盘在脑后,正在嬷嬷搀扶下沿着画廊溜达。 咿呀,小太子一看到冰凝,立刻奉上大大的笑脸,十足讨好的模样,康熙被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气乐了,举起他面对自己:“好哇,朕刚才陪你玩了半天也不给个笑脸,只一心想着来坤宁宫,原来你眼里只有额娘?” 小太子没察觉到怒气,不知死活冲着他咯咯笑着,悬空的小腿不停蹬着,小身体扭啊扭,配合和小脑袋转来转去,要看额娘! 冰凝缓缓走近,站在他身边看他,小家伙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咿呀呀不知道再说什么。 康熙看着这一大一小,一冷一热,再没了脾气,他也奇怪,皇后那样冷淡,这孩子偏就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劲往前凑,带他去慈宁宫请安,对慈眉善目的老祖宗也喜欢的紧,但那些妃嫔,不管是谁,给玩具是要的,抱绝对不行,佟妃还打趣说这是不得太子眼缘。 想到佟妃,康熙下意识皱眉,压下心底涌起的怒气,一手抱着太子,另一手则揽着冰凝往屋里走,叮嘱她:“天冷了,日后散步要带着手炉,可不能受凉。” 冰凝对他的话没有反驳,但也没听进脑子里,因为隔着很短的距离,小家伙咧嘴朝她傻乎乎直笑,菱形小嘴因为一直张着,晶莹的液体从嘴角滑落,拉出长长的丝线滴在杏黄色小褂上。 “脏!”冰凝冷着脸,抽出帕子抬手用力擦了擦。 保成在她伸手时就兴奋的举手去抓她的,下一刻笑脸就没了,泪汪汪的,痛! 康熙:…… 第十三章 甜糖葫芦 “阿玛,这个是糖葫芦?!” 清脆的童声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会心一笑,这该是谁家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第一次出门吧。循着声音望去,三四岁大的漂亮小男童,站在一英伟不凡的青年男子腿旁,踮着脚正好奇的张大眼,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从。 “保成,你该叫我爹。”身着简单青色棉袍却难掩浑身贵气的青年、俯身将腿边圆滚滚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别人都听到了,怎么办?”小童四下看了眼,见行人回头朝他们笑,担心起来。 这父子俩正是微服出宫的当朝皇帝和太子,康熙见儿子担心的小摸样,不由好笑,抱着他颠了两下,逗他:“不要紧,但你可要记住了,以后不能再犯,不然就不带你出来了。” “记住了,保成记住了!”保成连忙再三保证,紧紧搂着他脖子摇晃,就怕阿玛以后不带他出来了。五哥(保清)以前都能出宫玩的,十弟(胤祉)养在外面,偏就他没出宫过,好容易出来了,原来外面这么热闹,他以后还想出来的! 康熙轻轻拍了拍他背安抚他,抱着他走向围了一堆孩童、正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边问他:“要几根?” “上次五哥给我带了,恩,给他一根,然后,阿、爹一根,娘一根,我一根……”保成眼睛亮晶晶的,掰着小手,想了想又问:“爹,两位姐姐要不要呢?” 康熙先是感动,而后想象一下皇后一脸淡然吃糖葫芦的样子,克制着不笑出声来:“她们就不要了。” “小公子真孝顺,爷您好福气!”大生意上门,小贩忙先递了一根糖葫芦到保成面前,先是怪异的看了眼康熙,然后一个劲赞美保成,又自夸道:“小人这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不是小的自夸,整个皇城就属我这最好吃,里面的核都已经挖掉了,方便又好吃,大人小孩都爱吃,您给家里小姐也带上,肯定喜欢!” 保成欢喜的接过糖葫芦,红艳艳的看着就很好吃,珍而重之添上一口,酸酸甜甜的,眼睛晶亮,惊喜道:“果然好吃!” 康熙朗笑一声,转头吩咐:“容若,那就都买下吧,回去给大家分一下。” “是。” 纳兰容若上前,将整捆买了下来,小贩欢喜得眼睛都眯不见了,又说了一堆吉祥话。 眼见着围着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头一脸谗相,康熙看看那一捆还很多,送了每人一根,在孩童们的欢呼声中,父子俩继续逛街。 保成一口接一口吃着,很快啃完一个山楂,小嘴红通通的,见康熙双手都抱他,将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爹,您也吃。” 康熙对甜食没有兴趣,好歹是儿子的心意,张嘴咬了口,只觉牙都倒了,忙摇了摇头:“保成自己吃吧,看,那有风车,我们去看看……” 如今三藩形势开始明朗,耿精忠、尚之信相继投降,郑经自泉州退回漳州,才过了一个好年,整个京城年味还未散,康熙见这番热闹,心情出奇的好,父子俩在外开开心心逛了半天,吃了不少点心,还看了杂耍,才打包了一大堆战利品回了皇宫。 也许是上次保清带给他的糖葫芦最后便宜了小太监,他又盼望了很久,保成觉得这次出宫最开心的就是吃到了糖葫芦,因此刚进宫门,就嚷着要去坤宁宫。 “保成,你额娘不喜欢吃这些的。”虽然想看皇后笑话,但他总觉得会被拒绝的,保成一腔热情付错了地方,别闹得好心情没了可不妙。 “额娘会吃的!”小太子被抱下马车,撅着嘴就是不肯回乾清宫,这么好吃的糖葫芦,额娘怎么会不喜欢?! 康熙无奈,保成平时好说话的很,关乎坤宁宫就倔的很。 征得了同意,小太子欢呼一声拖着康熙往坤宁宫跑,连衣服都等不及换。 身后侍卫快手快脚将买回来的东西分别打包整理好,梁九宫捧在手里快步跟上。 冰凝盘腿坐在暖炕上,小家伙隔着紫檀黑漆炕桌、手舞足蹈讲述宫外的世界,那些叫卖的声音,拥挤的街道,敲锣打鼓声,有趣的猴戏,好吃的点心,康熙坐在一旁宠溺的笑看着。 “额娘,您看,这就是糖葫芦!”小太子将包着糖葫芦的纸包堆到她面前:“额娘快吃,屋里热,化了就不好吃了。” 冰凝没动,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粗制滥造的泥娃娃、不倒翁,根雕,风车,落在那张白嫩的笑脸上:“你喜欢这些?” 她还从没见过他高兴成这样呢,这些东西很稀奇? “喜欢呀!”小太子笑眯了眼,他从未见过那样热闹的场面呢,又仔细给她讲那些小玩意怎么怎么好玩,一边示范着。 “你喜欢,我以后做一些送你!”冰凝最后这样回他。 康熙惊讶转头,皇后这些年冷心冷清,小太子过生辰,也从来都是唐嬷嬷从库房拿出珍稀玉石等,甚至从未做过一样绣活,怎么…… 小太子先是没反应,然后放下手中的彩色泥人就蹦了起来,险些撞上桌上。 “小心点。”康熙忙伸手扶住他。 保成兴冲冲要康熙把他送到冰凝身边去,嘴里不停问:“额娘,您真的给保成做,您会做这个?” 康熙简直搂不住这小家伙,他也很好奇,冰凝这几年身体渐渐好转,今年还参加了年宴,但仍不管宫务,每天大部分时间卧床,偶尔看一些医学典籍或者杂书,其他就没见她做过,还真不知道她会做这些小玩意呢! 冰凝没想到他会高兴成这样,无措的僵着身子任由小身体挤到她身边:“今天没有,要过些日子。” “好。”保成大声应着,撒娇似的整个人往她怀里扑:“谢谢额娘!” 就算他喜欢待在冰凝身边,也没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 冰凝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孰料她刚抬起手反倒抱个正着,夹杂清甜奶香味、肉嘟嘟绵软的小身体,好像一下就撞到了心底最柔软处。冰凝迟疑着抬手放在他后脑上:“有喜欢的样式吗?” 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保成小小的心里满是幸福,黑亮的大眼睛璀璨生辉,仰起头:“额娘做得,保成都喜欢!” 说罢,把头埋进带着淡淡药香的怀里,过了半响,才不舍的离开,眨巴着眼睛,拖着长长的音调,撒娇道:“额娘,保成渴了!” “你话说太多了。”冰凝回答。 康熙在旁哈哈大笑,一大一小同时抬头看了过来,保成小脸红红的,恼怒的瞪眼。 “殿下请用茶。”唐嬷嬷在一旁伺候,将温热的茶水送上。 “哼。”保成扭过头去,不喝! 康熙忍住笑意,端起茶盏微微倾身:“保成来,喝点水,不是渴了吗?” 保成脑袋动了动,嘴巴好干,可是阿玛刚才笑他! “快喝,一会凉了。”冰凝冷声道。 小脖子一缩,眼珠子往边上溜了下,忙快速转过身,谢过他阿玛,双手捧过绘着海棠花的描金茶盏,微仰脖子小口小口喝着。 如今才康熙十七年正月底,保成还没满四周岁,但他从两岁多就被皇后要求自己进膳,喝茶更是稳妥,一滴也没露,康熙每每看到这一幕,心底总有股自豪升腾而起,想起当初还万分不舍、觉得皇后心狠呢。 将茶盏放回炕桌上,保成乖巧的坐在冰凝身边,看着炕桌上那些小玩意,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小心捧起那串糖葫芦:“额娘,您快吃,都快化了!” 冰凝没想到他这么坚持,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咬了口,外面那层糖衣已经软化,不脆,但吃进嘴里那种酸里带甜,她从没吃过,确实好吃。 对他点了点头,冰凝嘴下不停,康熙几乎惊掉了下巴,就见她板着脸吃了一颗又吃了一颗,一共才五颗,很快就吃完了。 保成眼巴巴盯着,冰凝将竹签搁到一边,转头发现,冲他点了点头:“是很好吃,难怪你喜欢,让唐嬷嬷学会了做给你吃。” 被提到的唐嬷嬷思考去学的同时,怎么都觉得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对。 康熙嘴角抽了抽,将可怜巴巴的小保成抱了过来,哄道:“糖葫芦不能多吃,保成喜欢,以后让你五皇叔进宫时带给你,好不好?” “让五皇叔每次多带点,额娘也喜欢。”保成乖乖点头,又有些得意对康熙抬了抬肉下巴,还说额娘不喜欢,哼! …… 是夜,乾清宫,康熙没有翻牌子,批完奏折,洗漱后走进熏得暖烘烘的屋内,龙床上,就见被褥下有个小小的突起,正不停地滚来滚去,床上被弄得乱糟糟的。 “保成又来给阿玛做汤婆子了?”康熙轻笑道。 “阿玛,您回来啦。”闷闷的声音传来,很快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脸蛋因为长时间躲在被子里,涨得通红,健康活泼。 “保成辛苦了。”康熙掀开被子上床,接住爬到他身上的小身体,用被子包好,柔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暗黄的灯光下,保成搂着他脖子,眼睛明亮的不可思议,小脸洋溢着喜悦的光芒:“阿玛,额娘今天抱我了!” 康熙心里一酸,紧紧抱住他:“是啊,阿玛不是说过,你额娘最疼的就是你!” ” 第十四章 我的狐狸 既然答应了,冰凝就开始着手准备,三年多的时间,她神魂的凝练程度已经相当于筑基期,碍于这身体不能发挥多大的威力,但炼制一些小玩意还是没问题的,可惜的是她的芥子空间不能打开,没有材料用具。 “娘娘,要做泥人得用上粘土,不如吩咐李总管去买一些来?”唐嬷嬷比她还急切。 “不必,去找些结实些的好木头来。”冰凝想起小孩兴奋的样子,还是先做出一个让他高兴,他喜欢活灵活现的东西,不如直接雕一个小玩意好了。 “木头,娘娘是要做木雕?”唐嬷嬷迟疑着,主子以前可没做过啊,恭声问:“需不需要奴婢去找些书来,宫里也有些奴才有会这一手的……” “不用,找些刻刀就好。”冰凝摇头。 唐嬷嬷面上带了几分担心退了下去,转念一想,主子现在愿意亲近太子,已是意外之喜,看太子殿下昨天高兴成那样,就算做得难看些,想必也不会介意。 坤宁宫皇后的近身宫人很快知道了这事,都是又惊又喜,纷纷给唐嬷嬷出主意。这几年因为主子静养,在这皇宫几乎没有存在感,若非皇上没忘了坤宁宫,太子殿下几乎每天来陪娘娘用晚膳,她们这些宫人日子可就难熬了。 小太子渐渐懂事,又最受皇上宠爱,可皇后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现在宫里也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感情总是需要培养的,宫里不知道多少妃嫔对太子殿下献殷勤呢,被钻了空子才叫糟糕,娘娘这时愿意亲近太子,怎不让她们惊喜!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几个人各有坚持,于是摆在冰凝面前的有核桃木、紫檀木、金丝楠木、香檀木、青皮木、椿木,从珍贵到普通,有粗有细,但无一不是质地细密畅通,坚韧牢实的好木材,大都已经处理过了;雕刻刀更是好几套,坯刀,修光刀很齐全,大小刨子、凿具,砂纸也有不少。 唐嬷嬷期待又忐忑,为难的看了看主子细白的手指,没想到木雕竟然这么复杂,主子真会吗? 冰凝随手点了根约两尺长的沉香木,留下凿具,圆刀,斜刀等各一把,其他都让收了回去。 “娘娘,管针线的络依祖上是做木雕的,现就在殿外候着……” “不用,你先下去。”冰凝正专注看着手里的木头,头也不抬。 唐嬷嬷无奈,指挥宫人将东西都搬走,刚要出门,就见一个小脑袋在那探头探脑,水润晶亮的大眼,一眨一眨的,可爱极了。 “啊,太——” “嘘……”保成忙竖一根手指在唇上,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唐嬷嬷下意识点头,福了福身,轻步走了出去。 保成满意的咧嘴笑笑,张手让她把自己抱过那高高的门槛,其实他满了三岁就能越过去了,只是现在还未解冻,脱了外袍还是很厚,笨拙的很。 唐嬷嬷扫了眼无奈跟在后头不敢出声的凌嬷嬷,会意的轻轻抱起他,小心放到门槛里面。 保成小大人样摆了摆手,不许人跟进去,轻手轻脚往里走,他刚才看到宫人搬木头出去,是不是额娘在帮他做了呀? 绕过屏风,看到里面那一幕,溜圆了眼,小嘴张得老大,他淡漠清雅的额娘竟然随意的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把刀在那圆滚滚的木头不时挥舞几下,脸上仍旧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保成握着小拳头,阿玛果然没有说错,保成这么可爱,额娘才不会不喜欢他呢! 冰凝感受到直勾勾的视线,抬起头,见到来人还有那小拳头握在胸口的姿势,眸中闪过困惑,转头看了眼报时钟:“晚膳还早呢,你饿了?” “额娘吉祥!”被发现了!保成红着脸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小身子蹭啊蹭的挪蹭到她身边,贴靠在额娘软软香香的身旁坐下: “保成大字写完了,阿玛在议政,允了保成先过来。”他奶声奶气的说。 冰凝点头,抬左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脸这么红,不舒服?” “啊?没有不舒服。”保成奇怪的眨了眨眼,连忙摇头,不舒服意味着要喝苦苦的药,他没有。 冰凝看他很精神,就没再问,开始专注凿起粗胚来,早已打好了腹稿,以魂力调动灵气凝注在刻刀上,右手挥舞间带起一道道虚影。 保成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屏住呼吸不敢乱动,就见眼前木屑飞扬洒落,没多久,一个什么东西的形状出现了,再然后,尾巴出现了,圆滚滚的小身体,灵动的小眼睛,小爪子尖锐锋利,是只狐狸,好可爱! 栩栩如生,就像下一刻就会在地上翻滚一样,保成是见过狐狸的,他虽然小,但康熙宠他,虽然不能随驾去围场狩猎,但狐狸幼崽都有活捉了送给他玩两天。 保成满脸崇拜,黑眸耀眼生辉,惊叹道:“哇,好漂亮,额娘,您太厉害了!” 冰凝听着稚嫩的赞叹声,再比对手里算是粗糙的狐狸木雕,耳尖发热,轻声解释道:“还没做好,只是个样子。” 保成没有听懂,眼睛更亮了些,冰凝被他瞧得不自在,将木雕打磨了一番后放在他面前,召人进来清理,她则转身去更衣。 保成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活灵活现的狐狸,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又碰了碰,然后一把抱住,摸摸尖挺的鼻子,拽它尾巴,稀罕的不行。 唐嬷嬷进来看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地上散碎的木块屑末提醒她这一切是真实的,这才不到半个时辰! 狐狸雕刻出来也才一尺长,加上尾巴正好小太子抱个满怀,但毕竟挺重,保成自己圆滚滚的,抱也抱不起来,跪趴在狐狸身上急得满头汗,嘴里直叫:“嬷嬷,凌嬷嬷……” “哎呀,殿下,您小心点!”唐嬷嬷吓了一跳,忙过去扶起他,顺手将木雕拿起来,这可是实心的木头,砸到了可不得了。 宫人快手快脚将地面都收拾干净,只是地毯沾了木屑不好打理,索性整块都换了。 保成得了新玩意,就想找个人分享,急得直蹦跳:“快让凌嬷嬷进来,孤要去找阿玛!” “殿下您不在这用晚膳吗?今天有鸡丝面,溜鲜虾。”唐嬷嬷问。 保成眼睛一亮,又迟疑的看了眼地上的小狐狸,一时拿不定主意,揉了揉小肚子,好想吃,只有在坤宁宫,他想怎么吃都行。 唐嬷嬷忍着笑:“殿下,您看,这小狐狸还没上色呢,等上了色会更漂亮,可以有红色的,白色的……” 保成一听顿时打定主意,小手努力背在身后,学他阿玛下令的样子,却怎么也够不着,小脸不由发红,身子不安的扭了扭:“孤就留下用膳好了,孤会用筷子,不用备羹匙!” “嗻,奴婢这就去准备。”唐嬷嬷假装没看见,躬身退了出去。 保成搂着小狐狸坐在炕上,抹了抹肉嘟嘟的小下巴,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可惜阿玛现在不能看。 冰凝出来后,拿了本杂书坐在另一头看,保成拖着小狐狸爬了过去,揪着狐狸耳朵玩一会,看看她,又玩一会,再看看她。 “怎么,饿了,很快就用膳了?”冰凝放下书。 “额娘,什么时候上色呀,保成想和阿玛一起玩。”保成仰着小脑袋,眼里满是期盼。 冰凝愣了下,随后摇头:“不用上色。” “啊?”保成眨了眨眼。 “你有喜欢的颜色?” “白的。”保成绽开笑脸。 冰凝略一思索就同意了,摸了摸他脑袋,好像这个动作小孩会很高兴。 何止是高兴,保成下意识蹭了蹭,顺势靠到她怀里,眼神飘啊飘不敢往上看。 软软的小身体紧贴着她,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已经相处了三年多,还是她“生”的儿子,早已熟悉,也没以前那种好像一碰就碎的紧张感,冰凝只是身子僵了下,很快就放松下来,又摸了他头一下,然后拿起书专心看了起来。 没一会,唐嬷嬷进来禀告晚膳准备好了,等两人净手后就端上了炕桌,冰凝不喜欢用膳时一堆人看着,菜式一般也就三菜一汤,更是清淡,母子俩安安静静进膳,只有唐嬷嬷一人伺候。 小太子也喜欢这样,胖胖的小手捏紧为他定做的小筷子,努力扒拉着面条,他今天头一次自己用筷子,要好好表现! 今天有虾子,他最喜欢,每次只要有这道菜,额娘就会亲自动手为他剥虾子,小嘴不停的咀嚼着,真鲜,他喜欢虾子,嘿嘿。 冰凝不知道这小孩一肚子心思,用完膳,就见他不自觉的甩手,小眉头有些痛苦的皱着,转念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头一次用筷子,他手捏得太用力僵了。 握着他的小胖手揉捏一阵,许是这时才觉出疼来,保成瘪着嘴,眼泪汪汪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等你长大一点再用筷子,现在还小。”冰凝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软,轻轻拉拔着小肉手,这几年,她对这孩子的稀奇亲近有增无减,也许,他就是她体悟情感的契机。 “你今天吃得太多了,得消食。”冰凝这样对保成说,然后吩咐唐嬷嬷给他们俩取来外袍。 小太子等着额娘给他的狐狸上色呢,直到唐嬷嬷为他罩上了披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走近额娘身边,傻呆呆的让被牵着手往前走。 乾清宫中康熙久等太子不归,派魏珠来接,保成晕乎乎爬上暖轿,好像忘了什么? 康熙站在御案旁笑看着保成小小一团冲了进来,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停住脚步,瞪圆了眼,惊呼一声:“啊,我的小狐狸!” 第十五章 额娘会冷 康熙脸色发黑,目露威胁扫过一群瞠目结舌的太监,低头看了看扒着他大腿、懊恼的嘀嘀咕咕的小家伙,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抱起。 心里高兴又泛酸,想想他给儿子送了多少好东西,衣食住行就怕委屈了他,也就带他出宫时欢喜成这样,皇后不过是刻了个小狐狸,他还送过活生生的幼崽呢! 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算是惩罚,而后抱着他走到一旁软榻上坐下,放松身体往后靠着,听他絮絮叨叨赞叹他额娘有多么多么厉害,那只小狐狸有多么多么可爱,额娘可疼他了,给他揉手,牵着他手散步,巴拉巴拉,偶尔因为词汇量不够丰富,不够形象,手脚并用的比划着。 “真有那么漂亮,保成去了那么长时间就刻好了?”康熙眸光闪了闪,捏捏小家伙白嫩圆润的小脸蛋,才不信这小家伙的话,那么短时间,凭皇后那娇弱身体,那手劲,拿刻刀在木头上只能划出几条印子吧? “尊的,窝妹说黄!”保成听出他话中的怀疑,口齿不清反驳,摇头要躲开他大手,气得直哼哼。 小家伙恼了,康熙忙哄他,派梁九宫去为他把小狐狸取来,表示他也很期待,承诺陪他一起玩。 不过康熙的承诺兑现得不多,或者说总会拖延,毕竟他实在太忙了,保成一向懂事,也因此每次事后总是多心疼几分,这次则是因为贵妃病重,本以为不过是风寒也没太在意,如今却已下不来床了。 康熙重情,后宫诸女虽说利益相关,但多少还是都有感情的,宫里虽时有新人进宫,但那些旧的他也没抛到脑后,更何况贵妃钮轱辘氏进宫已经十几年了,是最早陪他的女人之一。 钮轱辘氏姿色艳丽,性子活泼,康熙自然喜欢过一阵,但她在皇后进宫头两年闹出些不大不小的风波,康熙自此就远了她,只是她后来一直本分守己,皇后病重后掌管宫务也是劳苦功高,与众妃关系更是不错,康熙便去了那恶感时常去她那里小坐,如今她要去了,忆起往昔甜蜜心里很不是滋味。 重病之人的寝殿,小孩子自然是不让去的,保成太小,康熙布置的功课也不多,如今皇后与他亲近,康熙白天都将他送去了坤宁宫,他则多挤出些时间陪陪钮轱辘氏。 贵妃今年不过二十四岁,病痛折磨得她再不复以往丽色,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殿内药味浓重让人窒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更是增添几分不详,康熙坐在一旁,面色多了几分凝重,太医说她寒邪未解,寒不外散,转为风温肺热,又有其他并发症状,竟有五脏衰竭之势。 “姐姐,我带了雪梨汤,能缓解喉咙不适,您……”佟妃俏生生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康熙,微微一愣,连忙行礼:“臣妾不知皇上在此,失礼了。” 康熙点了点头,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端着瓷碗的大宫女,站起身让出空位,和声道:“表妹来了,难为你一心想着她,辛苦了。” “臣妾和贵妃姐姐亲如姐妹,这是臣妾的心意。”佟妃勉强笑了笑,不再看他,移步过去亲自扶起贵妃钮轱辘氏,小心喂她喝下,在她小口将一碗喝干净后,神情更是柔和,轻柔拭去她唇边的汁水,扶她躺靠好。 因此长时间咳嗽,钮轱辘氏脸色带着异样的红晕,此刻精神好了些,在佟妃起身要退开时一把抓住她:“妹妹留下陪我说会话吧。” 佟妃迟疑了下,便在床边坐了下来,和她随意闲话,又劝她每日里还是要多进食,否则又哪有气力。 康熙也在旁劝着,目光时不时看向佟妃,她形容憔悴许多,听说她这几日总是亲自照顾贵妃,还要处理宫务,想必很是辛苦,知道佟妃和贵妃交好,倒没想到好成这样,贵妃亲妹妹小钮轱辘氏东珠也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但关系还没佟妃这般亲近。 “皇上,皇上……” 呼唤声唤回康熙飘远的思绪,抬头看了看:“怎么?” “皇上国事繁忙,您还是回乾清宫吧,贵妃姐姐已经睡下了,臣妾在这陪着就好。”佟妃恭声道。 康熙见她神态恭敬夹着几分冷淡,心里团着火,站起身:“既然睡下了,让东珠在这伺候,你面色不好,朕送你回承乾宫。”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承乾宫,佟妃命人奉了茶就坐在一旁不再出声,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康熙坐了坐,颇觉无趣,也不知道保成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想想父子俩已经两天没说上话了,也就晚上睡前去看看他,先前还答应陪他玩那只小狐狸呢,小东西说不得伤心了。 想到这,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刚要说走,却对上一双泪盈盈的水眸,娇美的脸上溢满哀伤,心一疼,忙过去揽住她:“这是怎么的,怎么哭了?” 佟妃隐忍着哽咽两声,把头埋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康熙很快就感觉到胸前湿热,更是怜惜,搂着她安慰,才发现她痩了许多,心疼极了,柔声哄她:“乖,别哭,都水淹金山了,老祖宗知道定要责怪朕,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朕一定为你做主。” 不哄还好,这一哄索性“哇”一声大哭起来,康熙手忙脚乱,四周伺候的宫人忙纷纷避了出去。 里面哭声断断续续传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佟妃因前两年佟家战功显赫晋封贵妃,但宫里人大都恨得长他十双八双眼睛,自然察觉她和皇帝没有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这次承乾宫爆发的恸哭声,不知落入多少人眼中。 康熙神色匆匆去了慈宁宫,和孝庄谈了会,待得出来,天色已晚,听得太子还在皇后那里,圣驾直接去了坤宁宫。 冰凝自从想明白保成也许是她体悟情感的契机,保成来时总会放下手中杂事陪在他身边,就算只是静静看他玩耍,也别有一番意思。 上次散步消食后,保成就喜欢让她牵着在外面溜溜,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也没啥好瞧得,眼瞧着天快黑了,唐嬷嬷心里挂心,就来劝他们回去。 保成先是不乐意,蹦跳回冰凝身边,想撒个娇,小爪子刚摸她手,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呀,好冰!额娘冷不冷?” “我不冷。”冰凝抽回手:“还玩么?” “不了,我们快回去。”保成连连摇头,阿玛说过额娘身体弱,保成不能一直缠着额娘。 进了屋,唐嬷嬷忙给换了个暖手炉,边念叨:“娘娘不能大意,您一直气血不足,万万不能受凉。” 保成则在一旁学着以前阿玛的样子,用两只肉肉的小爪子帮她捂着,嘴里还不停呵气。 过了一阵,觉得好多了,保成趴在冰凝腿上:“额娘,您晚上睡冷不冷?” 冰凝还来不及回话,保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大声道:“晚上保成给额娘暖床,阿玛说过,保成是最好的汤婆子!” 康熙抬脚进门正好听到,脚下一滑,险些摔了,梁九宫忙伸手扶稳。 保成听到动静看过来,小脸立时焕发光彩,一骨碌爬下软榻,欢欢喜喜过来见了礼,拉着康熙连声求证:“阿玛,保成说得对不对,保成一定会给额娘暖好床的?” 康熙对上冰凝那清冷眼眸,为那一闪而过的诧异面皮发窘,俯身将小东西抱起来:“保成若和额娘睡,她还得担心你,反倒睡不好。” “啊,”保成小嘴撅老高,兴奋劲没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保成想给额娘暖床,额娘晚上会冷。” 小孩软绵绵的恳求,一心只关心他额娘,康熙听得直冒酸水,这两年,这个小东西,稍微懂事点就要缠着和他睡,如今这是要抛弃他了?! 冰凝走过来摸了摸他小脑袋,声音显而易见和缓许多:“那就和我睡吧。” 康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保成的欢呼声险些震聋他的耳朵。 洗完脚,刚擦干,保成就迫不及待滚进了绵软的被窝,眨巴着眼睛等着,无比乖巧。 冰凝自己褪去了外裳,奇怪的看了眼一旁还站着的康熙:“皇上还有事?”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再见那有了额娘就忘了阿玛的小家伙朝他挥了挥手,康熙眯了眯眼,笑道:“保成睡相不好,朕不放心,还是和你们一起睡吧。” 冰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上床睡到了里侧。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保成却兴奋不已,他对冰凝还有几分敬畏,不敢乱动,眼珠子不安分的骨碌碌乱转,小手在被子下面探啊探,直到被一只微凉的手握着,才嘿嘿笑了声,乖乖闭上眼。 康熙让人伺候梳洗完毕回到寝殿,小家伙已经挨着皇后四仰八叉睡着了,还小小的打着呼噜,外侧另外放了一床盖被。 “把这拿走。”康熙指了指。 唐嬷嬷略一迟疑,梁九宫直接上前将被子抱走了,顺便示意她一同出去守着。 “三个人太挤。”冰凝淡淡提醒他。 “没事。”康熙可不是说假话,小家伙睡相是很差,前半夜雷打不动,后半夜可就抬拳踢腿,十八般武艺都能使出来。 将他搂在怀里,三个人紧挨着,康熙抱着怀里绵软的小身体,想到承乾宫那一出,眸光越发的幽暗,良久,闷声道:“皇后,朕今日答应贤贵妃,宫里接下来有低位妃嫔有孕,不管男女,都给她抱养。” 第十六章 长得像谁 “她不能生?”冰凝因着小家伙紧抓着他手,身子半侧着睡,有些不自在,也没睡着,突然听到他开口,不由奇道。 康熙眼神闪了闪,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她:“孩子该是继承父亲一方的,是吧?”皇后这几年清醒时看得大都是医药方面的书,应该也懂一些的吧。 冰凝下意识瞄了眼保成,再看看康熙,回答道:“他长得不像你!” 康熙脸一黑,忍不住反驳:“哪里不像,眼睛和朕一摸一样!”都是丹凤眼。 “他更像我。”冰凝淡淡点明,又补充一句:“保成自己说的。” 康熙一口血闷在喉头,气闷不已,恨得牙痒痒,偷偷用手捏了捏怀里小人儿小屁屁上的肥肉,当初哄这小东西说皇后最喜欢他,就曾拿长相说事,这母子俩是专门来气他的不成! “啪”一声,冰凝好像看到了被子下的情况,一巴掌排开他手,冷声道:“他睡了。” 被子抖了下,一冷阵风钻了进来,康熙惊呆了完全没反应,半响说不出话来。 冰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自顾自闭上眼,睡在中间的小家伙还不知道他额娘拯救了他的小屁屁,呼噜噜睡得香甜。 等康熙回神,简直哭笑不得,他明明是想和皇后谈谈近亲生子的事,怎么话题转那么大个弯,还挑起一肚子火呢。 拢了下被子,康熙对皇后对他不分尊卑,甚至没有外人在场时从不见礼也没放在心上,这次被拍开手自然是一笑而过。 理了理头绪,康熙直截了当说道:“朕和贤贵妃是嫡亲表妹,据她所说,血缘过于亲近,生出的孩子可能、可能会不好,你这几年习读医书,可知道有什么办法?” 对他的皇后说话不能委婉,还得一口气把要说的说完,不然思路就带歪了。 冰凝睁开眼,摇头:“血缘继承自父母血脉之力强势的一方,孩子不好原因多种,我没听说不能近亲成婚的,佟贵妃是为了这所以不能有孩子?” 冰凝难得有了好奇之心,想了想:“你有没有派人查过,大清近亲成婚生子的应该很多,不能因为一两个例子就说不成,寻常人也会生出不好的孩子呢!不过若当真有这个原因,日后当引以为鉴。” 康熙头脑一清,想得也更远,从古至今都讲究亲上加亲,若近亲生子有这样的危害,当告知百姓,也可避免一些可以想见的悲剧。 “结果出来后,告诉我一声。”冰凝声音清冷像是命令。 康熙轻嗯了声,对她这般理所当然倒是习惯了,他本就心胸开阔豁达,不触及他底线甚少对女人动怒,但也从没想过会对一个女人纵容成这样,可冰凝不管做什么都给人理所当然的感觉,康熙因着心底那点说不出的隐秘,甚至隐隐认可她身上那种悠远淡漠、游离人世的姿态。 那又如何呢,她是保成的额娘,是他另一块护身符,康熙搂着怀里的孩子,含笑入睡。 坤宁宫一家三口温情脉脉,酣然好梦,其他宫里则显得凄凄清清,承乾宫佟妃本以为经过白天那一出,康熙会留宿在她那里的,却没想到去了坤宁宫。自嘲的笑笑,转念又想到很快就会有的孩子,那点哀伤立时压了下去,脸上浮现真切的欢喜。而另一处宫殿,康熙新宠的乌贵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忐忑算计,心里不详越发强烈。 后宫女子的喜怒哀乐对坤宁宫的母子俩暂时造不成影响,小太子清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小脑袋从床帷钻出来四下张望。 “殿下醒了。”凌嬷嬷一直在门口守着,听得动静,忙领着早在外头准备好的宫人走了进来。 保成已经找到了额娘,正在窗户软榻上背对他坐着,脆生生叫了声:“额娘!” 冰凝闻声转过来看了眼,就起身走了过来,保成眼睛亮晶晶的,以往醒来房里只有他自己,这会见到额娘留在屋内等他高兴极了,等凌嬷嬷快速挂起床帐,乖乖张开双臂任由宫女为她换衣梳洗。 凌嬷嬷在一旁大松口气,难得小祖宗这么配合,虽然皇后娘娘冷冰冰盯着很有压力,但还是很快就打理完毕,给他套上小皮靴,站到地上。 小太子一身杏黄色常服,眉目如画,漂亮可爱,丹凤眼尤其好看,纯净剔透,高不高兴都能从里头看出来,欢喜的时候闪闪发亮,让人移不开眼,冰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还是不觉得和皇帝相像。 “额娘在看什么?”保成仰着小脸软软的问。 “保成的眼睛好看。”冰凝如实道。 嘻嘻,小家伙顿时笑眯了眼,扬着小下巴:“阿玛说保成最可爱,还给保成画了像!” 那得瑟的小摸样着实可爱,冰凝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牵着他往外走:“额娘不会画画。” “额娘会雕小狐狸,保成最喜欢!等保成长大了给额娘画……” 跟在身后的宫人对母子俩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逐渐习惯,母子俩手牵手更是常见,唐嬷嬷还是红了眼眶,主子和太子殿下越发的亲近,她也可以将宫里如今的形势说一说,主子为了太子爷应该也愿意未雨绸缪的。 然而唐嬷嬷失望了,当她找准时机提议她去慈宁宫请安时,皇后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断然拒绝,然后转身进了静室,不许任何人打扰。 “唐嬷嬷,主子这样的脾性,其实不去还好,您何必……”甘珠轻声劝她,主子几次请安面上都是冷冰冰的,几乎不开口,所以太皇太后免了她请安,她们当时还松了口气,省的得罪人。 唐嬷嬷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总不能一直这样,皇上最是孝顺,这样下去……” 如今承乾宫佟妃倒像一国之母,太皇太后更是稀罕她,这些日子贵妃病重,佟妃都待在贵妃宫里,所以才想主子去慈宁宫,挽回太皇太后的喜爱,皇后地位才更稳固啊,偏偏主子就是不愿。 “幸亏都知道咱们主子身子骨弱,需要静养,太皇太后也不见怪。”甘珠也两难,但主子不配合,得亏有这借口,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悄声问:“主子在里头做什么呢,每次出来脸色好差,又不许宣太医?” 唐嬷嬷心也提了起来,主子这几天都会在里面待很久,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好在睡一觉就会好转,但也够让她们提心吊胆。 忧心忡忡守在外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得里头动静,连忙推门进去,却见皇后一脸苍白坐在蒲团上,嘴唇都没了血色,慌得扑上前:“娘娘,您怎么了?甘珠,快宣太医。” “没事,扶我回去睡一会就好。”冰凝微微摇头,指了指面前地上放着的一尺来高的雕花木匣子:“让太子一个人进来,再亲自打开这木匣子。” “是。”两人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把主子扶回了寝殿,商议过后,还是偷偷请了太医。 这事康熙很快就知道了,却不是因为坤宁宫请太医的事,而是小太子与大了他两岁的保清打了一架,还见了血。 跟着两人的教养嬷嬷小太监吓得魂都没了,这事儿也瞒不住,康熙勃然大怒,惠嫔一路哭着进了乾清宫,本以为是他儿子生得高大壮实,肯定是他把太子给打伤了,她慌里慌张跑来求情,却没想到受伤的是她儿子! “额捏——”保清看到母亲立时委屈得呼唤一声,小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惠嫔心疼得不得了,再看坐在皇上怀里的小太子,此刻还明目张胆怒瞪着保清,龇牙咧嘴,那模样好像还要下去再打一架。 心里再多埋怨也不敢表露出来,惠嫔向康熙行礼请罪:“皇上,奴婢听说五阿哥出事,这才未经传召来此,请皇上降罪!” “起来吧,只是小孩子打架,保清也受了伤,就算得了教训,你带回去好好管教,下个月就要入学了。”康熙的怒气早在太医说小太子只是些擦伤小了许多,反倒是保清伤得不轻,虽然心里还有点恼怒,倒也不好太过责备,毕竟保清也是他儿子。 康熙轻描淡写的,这事就这么过了去,惠嫔在得知事情经过后更是气得发懵,狠哭了一场,再不许儿子和太子玩。 不说惠嫔抱怨康熙偏心,小太子还怒气未消呢,在康熙怀里扭着要下地。 康熙险些抱不住他,拍了他屁股一下,斥道:“老实点,你才多大,保清比你大了两岁还高你那么多,你就敢先动手?” 何止是先动手,保清怕打伤了他,不敢回手,只抓紧他,他可倒好,挣脱不开就直接下口咬,咬出血了也不松口。 小太子乖觉的很,一看阿玛当真生气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没说谎,额娘雕得小狐狸本来就最可爱,再不和他玩了,阿玛坏……” 这一哭可把康熙心疼坏了,训斥的话再说不出口,连声哄他,然而保成平时再乖毕竟才三岁多,何况这事他自认没有做错,哭得兴起越哭越委屈,直把康熙闹了个手忙脚乱。 第十七章 宠物来袭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天小太子曾经在保清面前显摆他会有只可爱的小狐狸,是额娘亲手雕的,结果过去几天了也没拿出来,保清在惠嫔面前说起,惠嫔自然是不信的,于是今天两人一起玩的时候,保成被指责说谎,他哪受得了这样的冤枉,可又说不清皇后为什么还不将小狐狸给他,辩不过就动了手,可他人小气力小,保清两手钳住他就动弹不得了。 康熙哄了半天,保成直到哭累了声音才小了下来,还是又委屈又伤心,边抽泣边嚷嚷:“阿玛不疼保成了,是五哥的错,呜呜,保成要去找额娘……” 坤宁宫离乾清宫又不远,就连惠嫔都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皇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康熙有点失望,更心疼哭得惨兮兮的儿子,拿过热毛巾亲自给他擦拭,一边哄着:“保成乖,阿玛最疼你了,额娘这会在歇息,你出了汗,出去会着凉。” “要去,要去!”小家伙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他要去把小狐狸抱回来! “好,好,就带你去,先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是太子呢!”康熙被闹得没辙,只好给他换下哭得汗湿的内衫,亲自送他去坤宁宫。 匆匆到了那,一看坤宁宫恐慌紧张的气氛,康熙那点无奈恼怒潮水般退去,面色变得凝重,小太子见到太医背着药箱出来,还有阿玛冷凝的气势,聪明如他立时感觉不妙,哭都忘了,搂着康熙的脖子,怯怯唤了声:“阿玛。” 康熙轻抚着儿子的背部,缓了缓脸色,沉声问跪在道旁迎驾的太医:“皇后怎么了?” 太医磕了个头:“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劳累过度,精力受损,须得多歇息些时日……” 疲累过度?康熙目光转向慌忙出来迎驾的唐嬷嬷等人,怒斥道:“怎么回事,皇后如何会累着,怎么也不劝着点?” “奴婢该死……”唐嬷嬷懊悔万分,连连磕头,可她们也不知道皇后在忙什么,只将这几天的事说了遍。 康熙沉着脸,思索一阵,带着小太子走进那间静室,是冷冷清清的一个小房间,空荡荡的,桌椅板凳都没有,就一个蒲团,地中央一个显目的雕花木匣,唐嬷嬷等人在外垂首恭立,虽然娘娘说只能小太子一人进去,可那是皇上,哪敢多劝。 保成听说额娘不适,耷拉着小脑袋,神情恹恹的,对静室兴趣不大,站在蹲下来研究精美木匣的阿玛身旁闷不作声。 康熙神情肃穆,其实有些惭愧,他心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无法放心让保成一个人进来面对,打开木匣时甚至不吝用最大的恶意猜测里面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呢?伸手将木匣打开,耳边“咦”一声惊呼,康熙也惊愣当场,对上一双漂亮小眼睛。 匣子中央是毛绒一团,缓缓动了动,扑通跳出了匣子,是只毛色纯白光亮的小狐狸,身子只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皮毛不见一丝杂色,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憨态可掬,先朝着康熙试探着走了两步,吱吱叫了声,又歪头看了看小保成,然后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蓬松的大尾巴一摆用小爪子抱住,晃着小脑袋目光不停的在康熙和保成之间转换。 保成欣喜的大叫一声,扑上前抱起它:“小狐狸,阿玛,这是我的小狐狸!” 康熙蹲在一旁来不及反应,保成已经把小狐狸抱在了手上,雀跃的转过身,小狐狸用头蹭了蹭保成手臂,然后站起来后腿一蹬,就跳进了康熙怀里。 入手很轻很软,就像一只真正的狐狸,但康熙知道不是真的,一来那木匣子封闭严实,活物不可能在里头待那么久,而小狐狸触手虽然温软舒适,却没有呼吸,再仔细看,那眼睛竟是用黑色宝石所制,这才是皇后送给保成的礼物? “阿玛,给我,给我!”保成在旁急得直跳。 康熙又仔细检查了遍,没发现什么不对,才把它交给保成,召唐嬷嬷进来详细问了经过,得知皇后确实要过狐狸皮、宝石等等,心里惊叹,不知她是如何做出这般活灵活现的机关玩偶。 叮嘱唐嬷嬷不得将此事外泄,康熙才带着紧搂着小狐狸不放的保成去了内殿。 刚进门,保成就挣开康熙的手,蹬蹬蹬跑了进去,康熙紧跟在他身后,大床上皇后昏睡着,除了面色发白其他倒没看出什么不对,保成踮着脚趴在床边小声唤着:“额娘,额娘……” 小狐狸在他怀里吱吱叫了两声,用头顶了顶他,好像是在安慰他。 康熙走过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保成别担心,额娘只是累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保成点了点头,怀里的小狐狸很快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因此康熙提出要带他回去时,也完全忘了他还在生气闹别扭,乖乖回了乾清宫。 从此小太子的身边多了只名叫“毛团”的小狐狸新宠,小太子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像个小跟班,但其实在开始几天,小毛团更喜欢的是康熙。 “因为它第一个看到的是朕?”康熙惊讶的重复。 冰凝点头:“它会认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为主,不过保成给他取了名,现在就相当于有了两个主子。” “这机关玩偶的做法,其他人可以学吗?”康熙趁保成睡着时,传召工匠检查过,可连毛皮的接缝都找不出来,遑论拆解了,但这样精密的制作手法,无论应用到哪,都于国于民有利。 “这是保成的,我不会教给别人。”冰凝冷声拒绝。 康熙:…… 再三说明只是学习制作工艺,冰凝有些不解,这一只狐狸就有大小好几千个零件,复杂无比,何况她最后还用精神力构筑了阵法在里面,别人也是学不来的。“只能做出样式,没有驱动不会跑跳出声也可以?” 康熙久等不到答案,本以为她还是不愿,眼神黯淡下来,却没想到她说了那么一句,心知有门,连忙细问,最后冰凝同意以后再做出一个可以拆解的让他自己拿去研究。 当保成听说自己的毛团独一无二,别提多得意了。保清听说了小毛团,刚开始还不信,等真正见着了立即被勾得把他娘的苦口婆心忘得精光。这又不是布偶娃娃,能理解人的意思,会陪你玩,比活生生的狐狸崽子还好玩,于是主动承认错误。 保成也大大方方握手言和,并同意他可以偶尔摸一下小毛团。 惠嫔气得不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狐狸崽子而已,值得他三天两头往那跑。” “娘娘何必如此,五阿哥这些日子天天去乾清宫,还能多见见皇上不是?”心腹万嬷嬷这样劝她。 “见了又能如何,本宫的儿子只是玩伴,保清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惠嫔再气,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那天伤得那么厉害,皇上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话里话外都是保清的错。 “娘娘慎言,皇上还是爱重五阿哥的,前两天还宣五阿哥前去问功课呢,五阿哥可是皇长子。”万嬷嬷连忙劝她消火,又奉上茶水。 惠嫔面色好看了些,可一想到儿子以后会被弟弟稳压一头,又是气苦,太子当初出生时,就算知道他身份高贵,可也没想到皇上会那么宠他,不顾老祖宗抱孙不抱子的规定,宫里所有阿哥格格加起来还比不上太子一根手指金贵,偏心得没边了都。 万嬷嬷见她面色变化莫测,忙转开话题:“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哪里寻来的高人,奴婢见了那狐狸一次,当真有趣的紧,难怪五阿哥喜欢,听说佟妃娘娘特意给定做了个小木屋呢。” “她不是一直陪着她的贵妃姐姐吗?”惠嫔冷哼一声,什么姐妹情,谁信?! 惠嫔气过一阵,儿子不听也没辙,再看他整日里欢欢喜喜,也就撒开手,反正下个月就要进学了。 小孩子打架的事,康熙并未放在心上,兄弟俩能够重归于好自然是乐见其成。皇后需要多加休息,他便限制了保成去坤宁宫的时间,现在有了保清陪,保成也不至于太孤单。 天气渐暖,两人便时常溜去御花园玩,小狐狸活蹦乱跳跟在身后,小狐狸很快在宫里刮起一阵宠物风,猫狗房变得热闹起来,就连沉默寡言的皇太后那里也抱养了一只京巴,新春时分,绿意峭立枝桠,宫里生机盎然,多添了几分活力。 然而春意同时带来的,还有生离死别的哀痛,贵妃病重,为冲喜,进封皇贵妃,两日后,也就是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皇贵妃薨。 康熙哀恸溢于言表,孝庄早已见惯了生死,叹息一阵,贤贵妃佟佳氏在灵前哭晕了几次,孝庄狠了狠心,勒令佟妃在承乾宫修养,葬仪交由贵妃亲妹妹小钮轱辘氏主持。 保成懵懵懂懂,不知道阿玛为什么伤心,每日亦步亦趋陪着,效果不大,康熙总是紧紧抱着他一语不发。他便去了坤宁宫,哭丧着小脸问:“额娘,阿玛不开心,是因为贵母妃不在了,能不能把她找回来呀?” 冰凝冷声回答:“你去告诉他,贵妃入了轮回,回不来了。” 第十八章 喜欢弟弟 小太子不懂什么是轮回,大人有时说的话很深奥,他已经习惯偶尔阿玛教他一些听不懂但要求他记住的“道理”,于是就将冰凝的回答一字不漏的转告了康熙。 “阿玛,额娘说,贵母妃入了轮回,回不来了。”保成抱着康熙的大腿往上爬,在小身子被捞上在大腿上坐稳后,又奶声奶气添了一句:“您别难过,保成会一直陪您!” 康熙并不全是哀伤贵妃,但抱着软乎乎的小身体,心里别提多熨帖,伤感去了大半,真就振作了起来,又降旨推恩遏必隆,敕立家庙,赐御书榜额,又封皇贵妃亲妹妹为平妃【1】。 皇贵妃很快成为了这皇宫的一抹回忆,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春意融融,宫里没多久又爆出一条喜讯,乌贵人德婉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康熙残存的那点悲戚也淡了去。 很快他想起曾经答应的事,待听说是坤宁宫来报的讯,微微怔愣过后,便起身前往。 冰凝如今是每月初一、十五会接见嫔妃,这天正是十五,贤贵妃憔悴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病西施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冰凝自己其实也是一副病弱模样,可她面无表情端坐上首,优雅清冷,高高在上,不熟悉的人还道她不高兴后宫妃嫔有孕呢。 乌贵人饮茶时突然作呕,众妃七嘴八舌的关心,还是佟贵妃当机立断宣了太医,得知好消息后殿内色彩纷呈,冰凝瞧着有趣,在太医走后也没端茶送客,只是表情淡淡的。 坤宁宫难得这样热闹,也没人说要走,尤其是知道已经向皇上报喜了,都心不在焉闲聊着,相对于四年前,宫主位没有变化,只多了宜嫔郭络罗氏。 荣嫔觑了几眼皇后,若非几年前皇后端庄雍容的气度记忆深刻,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彻底,宫里那个隐晦的传闻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当面质疑,可那样清冷飘忽的女人,当真会是皇后吗? “你有事?” 被冷冰冰的问话猛地惊回神智,荣嫔忽的对上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心一凉,竟是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冰凝淡淡的收回视线,就不再理会,她又没释放威压,这人胆子怎么那么小?! 目光四下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佟贵妃身上,总觉得她方才的表现有点不和谐。 佟贵妃被她看得紧张,强自镇定下来,笑盈盈道:“宫里总算有了件喜事,前次在慈宁宫,太子殿下还说喜欢弟弟呢。” 保成喜欢弟弟?冰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定定的看向佟贵妃,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皇上说,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给你养。”直白的说,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但肯定是你的。 此话一句,满室哗然,德婉嘴角含着的甜蜜羞涩微笑顿时僵住,她甚至能听见脖子僵硬转动的声音,心都不跳了,她好不容易凭借家族献上的番薯种植得了圣宠,怀上孩子,难道…… 佟贵妃哪里想到皇后会当面说破,一时不知所错,感受到德婉隐晦含愤的视线,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对皇后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臣妾一样喜欢,一定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冰凝点了点头,想了想:“那就让乌贵人搬去你那吧。” “这……”佟贵妃一愣,精致的眉头微颦,迟疑不肯应下,承乾宫是特殊的,整个宫殿只有她一个主子,而就算对康熙灰心,她也不想看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宠幸别的女人。 “皇后娘娘再是体贴不过。”新上任的平妃钮轱辘氏掩嘴笑了笑:“佟姐姐,乌贵人去了承乾宫,您也方便照顾,这可是您的孩子呢!” “可不是,日后皇上去承乾宫,做什么都便宜。”端嫔董氏意有所指,左右几人笑得花枝乱颤。 佟贵妃紧抿着唇,瞅了眼幸灾乐祸的其他人,不由动了真火,她进宫一直被捧得高高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到门口康熙的声音:“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上吉祥!”妃嫔纷纷离座请安。 冰凝也扶着甘珠的手站了起来,前行几步微微屈膝,没等她弯腰,就被扶了起来。 皇贵妃薨后,这还是康熙第一次踏足坤宁宫,再见到她淡漠疏远的样子,他思绪翻涌说不出的复杂,垂眸笑着扶她坐好,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是呢,今天有大喜事呀,奴婢恭喜皇上!”安嫔抢先笑道。 康熙微微侧脸目光掠过下方,其他人纷纷道喜,面色大都有些不自然,佟贵妃笑得勉强,德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康熙挑眉。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他身侧,康熙顺势转头,面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皇后?” 冰凝眨了眨眼:“孩子在腹中,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既然佟贵妃要照顾这个孩子,从现在开始不是更好?” 康熙听得一头雾水,佟贵妃福了福身,脆声道:“臣妾谢皇后娘娘体贴,只是臣妾如今管着宫务,妹妹这时候需要静养,住进承乾宫反倒不方便,臣妾会派嬷嬷好生照料。”绝对不能认下来,否则孩子日后养不熟怎么办?! 冰凝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这本来就和她无关,点了点头,往后靠了靠,不再说话。 康熙这才恍然,看向咬着下唇、三分倔强七分委屈的佟贵妃,还有一直不发一语的德婉,暗叹一声:“乌贵人即日起搬去永和宫,缺什么就告诉佟贵妃,养好身子是正经。” 永和宫没有主位,这算是补偿?!德婉死死掐着掌心嫩肉,俯身谢恩,低垂的眸子闪过怨毒不甘。 其他人没了好戏看,渴慕的视线缠缠绵绵勾向康熙,康熙面带微笑随意和大家闲聊,亲切随和,冰凝已经端了好几次茶,突然道:“皇上可还有事?” 康熙正关心完九阿哥万黼【2】的身体情况,差点就咬了舌头,以他对皇后的了解,这是不耐烦了。 妃嫔面面相觑,她们这几年还没见过帝后相处情况,竟是这般的?! 康熙清了清嗓子,笑道:“是有点事,胤祉养在宫外,如今天气好了些,朕想着不如让他回宫来住几天。” 荣嫔眼睛一亮,忙起身谢恩。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康熙摆了摆手。 “臣妾/奴婢告退。”妃嫔跪安。 坤宁宫大殿一空,冷飕飕的,康熙沉着脸端坐着不说话,威严气势不自觉外泄。 宫人战战兢兢,唐嬷嬷倒不担心,只是深深埋头忏悔,决定日后再不劝娘娘了,看娘娘今儿才说了几句话,就闹得没一个人舒心的。 冰凝没觉得气氛不对,觉得听唐嬷嬷说的多见见外人确实还不错,每个人都有点意思,就像今天话题中心的德婉,从头到尾除了谢恩就一直没有出声,但当听说她的孩子要给佟贵妃时,身上却有股奇异的力量涌动着,这世界果然不寻常。 康熙瞅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发散,面无表情神游天外,好气又好笑,一国之君在她眼里竟是透明的不成,不过他早就清楚了不是,这人心是冷的,还指望她能察言观色不成?! 苦笑一声,对上回过神冷冷看过来的双眼,表情下意识变得温柔:“乌贵人这胎,朕确实说过要交给佟贵妃,刚才是佟贵妃主动说明的吗?” 刚才大家反应很怪异,而当众讨论还没出世孩子的归属,实在不像表妹会做的事,难道是高兴太过了? “她说保成在慈宁宫说很喜欢弟弟,我回她,这孩子不管男女,都交给她。”冰凝摇头,又问:“佟贵妃怎么确定是阿哥呢?”她会推算不成? 康熙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她只是随口一说,这才三个月不到,太医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她很肯定。”冰凝不信。 康熙失笑,正要说什么,眼神闪了闪,突然想到佟贵妃当初提起抱养一事,现在算算,德婉当时已经怀上了,难道真是巧合? 又想到这几个月派出去寻访近亲生子的结果,确实有很多起孩子早夭或有各种缺陷的情况,可她为何那天突然爆发说出那些话呢,发现药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这样一想,心里更是发闷,本来因为表妹临走前那委屈的样子想去安慰她的,这会也没了精神。 保成在外头玩了一圈回来,惊喜的发现阿玛居然也在,欢喜的一个飞扑:“阿玛!” 康熙忙接住他,斥道:“调皮!” 保成搂着他脖子嘻嘻偷笑,小毛团在他们脚下快活的转着圈圈追尾巴。 晚膳康熙自然就留了下来,也不在意坤宁宫的菜式简单,过了几个月,保成用筷子已经很熟练,努力为阿玛额娘夹菜,康熙心疼又自豪。 “保成,你喜欢弟弟?”用完膳,冰凝突然问道。 保成黑白分明的大眼蓦地瞪圆,直直看向她平坦的腹部,圆润的小脸垮了下来,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额娘有小宝宝了?” “没有。” 保成拍了拍小胸脯,夸张的叹了口气,快速扑到冰凝怀里,叫道:“额娘是我一个人的!” “你不喜欢弟弟?”冰凝拉开他,康熙微微皱眉。 “弟弟听话就喜欢!”保成笑眯眯道。 冰凝点头赞同。 康熙:…… 第十九章 不是硬块 关于“听话就喜欢弟弟”的言论,康熙自己也很赞同,保成是太子,下一任帝王,不听话的小弟弟日后如何奉他为主,他也不喜欢。 对于貌似受了“委屈”的佟贵妃和乌贵人,康熙分别驾临承乾宫和永和宫,一个强颜欢笑面露羞惭,承认自己拈酸吃醋;一个默默垂泪,感激皇上为了腹中孩儿寻得好去处,坚信贵妃主子定能好好照顾孩子,自己只是一时舍不得而已。 康熙安抚停当,心思自然不会停留在这个尚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身上,如今噶尔丹蠢蠢欲动,三藩未平,多少事等着他决断,后宫从来不是他关注的重心。 之后又有两位贵人先后传出好消息,保成听说也只是鼻子里轻哼了声,额娘说了,宫里那么多妃嫔,小弟弟会越来越多,保成不必在意,阿玛也说保成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冰凝和小太子相处越发的和谐,甚至还会牵着他的小手一起逛逛御花园,偶尔会应他的要求,雕刻一些小玩意,就连康熙的御案上,也摆上了白玉雕琢的海东青玉器,晶莹剔透,生动传神。 这是康熙万寿节的献礼,是两人共同完成的,小太子偶尔得知皇阿玛喜欢海东青,突发奇想,于是找了材料,请了冰凝出手,康熙得了此物龙颜大悦,爱不释手,大大夸赞了宝贝太子。 只是太子每每看到,总会叹气,小小孩童做出那遗憾的那模样实在笑人的很。 几次过后,康熙莫名其妙:“保成是想拿去玩?” 坐在专用宝座上,保成摇了摇头,声音软糯:“保成想做一个可以飞的海东青,额娘说现在不行,得再等几年。可保成刚刚想到,过几年保成长大了,海东青驮不动我们怎么办?” 康熙为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震撼当场,回过神,看了眼门口伺候的宫人,示意梁九宫将人带出去,而后凝视着保成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额娘说,可以做能飞的海东青?” “嗯,可是还要过几年。”保成有气没力回答完,突然抬头,眼睛亮闪闪的:“阿玛,过几年保成多大呀,保成能不能不要长大?” 康熙哈哈大笑,抱起他往外走,顺手颠了颠:“保成才四岁,过几年也还小,不会驮不动你的,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问额娘……” 得到额娘同样的保证,保成高兴的直蹦,天天盼望着,时间一长,孩子最缺耐心,过些时候有了新玩具,渐渐就淡忘了,只有看到海东青玉器才念叨几句。 春去秋来,转眼树叶枯黄飘落,刚入冬,永和宫的德婉临盆在即,因为佟贵妃表现出来的极度重视,宫里的气氛骤然绷紧,康熙每次去承乾宫就看到她忙得团团转,准备这个安排那个,那种对孩子的期待令人动容,康熙也留意到,她吩咐的时候,总说是小阿哥,她笑着说这是她的直觉,是她和那孩子的母子缘分。 十月的最后一天,德婉在被剧痛折腾几个时辰后,果然产下了男婴,打赏了报喜的接生嬷嬷,佟贵妃激动得脸泛红晕,低头在婴儿柔嫩的脸上亲了口,抱着襁褓走到康熙身边:“表哥,这是我们的儿子!” 产房内德婉虚弱无神,下.体撕裂的疼痛提醒她腹部的空虚,瘫软着任由宫人为她擦拭,一点力气也没有,但那句话那样清晰的映入脑海,轰一声炸开,恨意传入身体每一处肌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康熙怀里还抱着小太子,小太子手里搂着毛团,扭头瞅了眼,小弟弟红通通的一点也不好看,就趴回康熙肩头。 康熙得了儿子心里也是高兴,再听小儿子哭声响亮显然是个健康的男婴,心里安慰,拍了拍她香肩:“你这几天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嗯,那表哥也回去吧,天快黑了。”佟贵妃柔情款款叮嘱,又朝一旁没有表情的皇后福了福身,笑意淡了些,她没想到皇后和太子竟然一起来了,不然肯定能请皇上一起去承乾宫,可惜…… 毕竟是个庶子,生母出身低,就算抱养在表妹名下,康熙爱屋及乌了点,但也不很看重,何况怀里的小太子恹恹的。产房本来也不该让孩子过来,偏偏小家伙倔的要等着看弟弟,现在一副没精神的样,不由担心,他急得回去好好安抚,也不推辞,敲打了承乾宫和永和宫的宫人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小太子过来是想看看这个弟弟听不听话,结果听到凄惨无比的哀嚎声,吓得小脸雪白雪白的,走出永和宫,保成大大松了口气,扭头问:“额娘,保成也是这样生出来的,额娘是不是很痛?” 康熙笑脸一敛,正要开口,冰凝回道:“是很痛,保成那时像个硬块,挤出来就没事了,我还听到你阿玛在大喊大叫。” 康熙:…… “保成才不是硬块!”保成不高兴的嘟嘴,丢下毛团,张开双手身子往冰凝那里探去,软软的撒娇:“额娘您抱抱看,保成很软的。” 毛团在康熙脚边蹦跳着吱吱吱叫,后面宫人掩嘴偷笑。 康熙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能压下上扬的嘴角,顾忌宝贝儿子的小性子,才忍着没大笑出声,含笑偏过头,蓦地瞠大眼,只见皇后从来冷凝如霜的眉眼瞬间柔和融化,粉润光泽的唇瓣勾起细微的绝美弧度,再没有遥不可及的疏远。 冰凝靠上前,揉了揉保成的小脑袋,声音很轻:“嗯,保成软软的!” 保成立时笑开了,搂住冰凝在她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才回到康熙怀里好奇的问:“额娘,你刚才说挤出来就没事了,怎么挤呀?” 康熙重重的咳了声,抱着他大步转向御撵:“好冷,这么大风,咱们快走……” 保成后来也没能问出结果,每次他刚要开口都被他阿玛岔了过去,冰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第二天送了他一个小木盒,该是锁的位置是镂刻着复杂精美图案的圆盘,可以转动,告诉他什么时候打开了,就能知道答案。 木盒想当然是打不开的,保成早忘了目的,卯足了劲摆弄,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毛团也上了阵,就是不行,撒娇耍赖求额娘教他,反被冷冰冰告诫一番,顿时蔫了。 康熙自己也打不开,那图案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舍不得儿子蔫头吧脑的样,找到冰凝,只得了轻飘飘一句:“若是有缘,自然能打开。” 知耻而后勇,一大一小就此和这木盒杠上了,险些把小阿哥的洗三都给忘了,面对佟贵妃略带谴责委屈盈盈的水眸,康熙有些心虚。 婴儿一天一个样,尤其这孩子在胎里就养得很好,虽说才过去三天,已经是白白嫩嫩,洗完三,小婴儿被折腾的累了,迷迷瞪瞪躺在悠车上,十分可爱,康熙夸了几句,微笑着听佟贵妃倾诉这几天的手忙脚乱,孩子每一个动作带来的欢喜,康熙也很有经验,竟是探讨起来。 小太子趴在悠车旁,眨巴着眼,弟弟一点也不像上次见到那样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白生生很是漂亮,他看着也喜欢,悄悄伸出小爪子戳了戳,小婴儿抗议的咿呀叫了声,还睁开眼来,水汪汪的好可爱,保成又戳了戳,小婴儿哇一声大哭起来。 顿时惊动了正讨论热烈的皇帝和贵妃,扭头恰好见保成收回手,佟贵妃一脸惊慌蹬蹬蹬跑过来,抱起来仔细检查,就见小阿哥白嫩的脸上红红的印子。 保成缩了缩脖子溜下炕,对走过来的康熙吐了吐小舌头。 “没轻没重的,再这样就不许你和弟弟玩!”康熙斥道。 瞪了保成一眼,安慰急慌慌哄着孩子的佟贵妃:“表妹别担心,只是印子,一会就好。男孩子皮实,保成会翻爬时还磕破了皮呢!” 梁九宫在旁低眉顺目站着,心里腹诽着,主子大概已经忘了当日的雷霆大怒,若非出事是在皇后宫里,他定会将那一干宫人全都仗毙,饶是如此,那几个嬷嬷最后还是被撵了去。 佟贵妃当然知道谁也比不过太子在康熙心里的地位,将停止啼哭的婴儿交给奶嬷嬷,羞赧一笑,娇声道:“表哥别笑话我就好,我才当额娘,所以紧张嘛!” 又对太子柔声道:“太子喜欢弟弟吧,以后多来承乾宫玩,好不好?” 保成挺了挺小胸脯:“佟母妃放心,孤会疼弟弟的!” 小太子就像得了新玩具,每次康熙来承乾宫也闹着要来,佟贵妃又喜又忧,小阿哥果断得了康熙的喜爱,但他每次来都带着小尾巴。 太子殿下对小婴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某次竟然提出要抱一抱小阿哥,佟贵妃心惊胆战,眼巴巴盼着康熙出口拒绝,结果他竟然真的两手夹在小阿哥的腋下送到了小太子怀里。 小太子抱着婴儿的小屁屁险些被压趴下,小脸因涨得通红,康熙再疼太子也不可能拿小儿子的命给他玩,一直没有松手,见状哈哈大笑,将小阿哥送回吓得花容色变的贵妃手里,拉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保成,羞他:“看看,你连弟弟都抱不动,还说会疼弟弟呢?” 第二天,皇帝专用的习武场,太子殿下蹲起了马步…… 第二十章 太子出痘 慈宁宫中,孝庄搂着小太子,抚摸他脸蛋,心疼道:“保成啊,你皇阿玛逗你玩呢,咱先不练武啦,看这小脸白的呦,这才几天啊……” 康熙自己文武双全,当然希望儿子也如此,小太子满三岁他就正式教他读书习字,从不叫苦,如今见他每天坚持蹲马步更是喜在心头,不过看儿子精神头确实不好,不由担心:“保成是不是累了?” 保成伏在孝庄怀里,懒懒的不想动,哼哼道:“保成腿酸。” 孝庄闻言,狠狠瞪了康熙一眼:“明儿不许练了,你自己也是五岁才开始练的呢!” “是。”康熙乖乖应下,然后伸手轻轻敲了保成脑袋一下:“腿酸怎么不说呢,朕说方才怎么这么急吼吼要给老祖宗请安呢,和着是来告状的吧?” 孝庄被逗笑了,拍开他手,搂着保成疼爱的晃了晃:“保成腿酸,先在这睡一会吧。” “嗯。”保成软绵绵应了声,哪有半点往日的精气神,把孝庄和康熙都心疼坏了。 苏麻喇姑抱他下去歇着,没一会,里头传来一声惊呼,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出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太子爷发烧了!” 孝庄脸色一变,忙命人宣太医,瞥见康熙一脸懊恼,叹了口气,走向内殿。 已是寒冬,大雪纷飞,大家都以为是小太子出汗后沐浴着了风寒,再看他服下药后热度也退了,孝庄和康熙微微放下心来,孝庄又狠狠教训了皇帝一通,才让他将太子带回了乾清宫,然而当晚又发起了高烧。 一连两天高烧都没退,几位太医轮流诊脉,相互对视间,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汪太医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皇后恭恭敬敬道:“奴才请看一下太子殿下的胸腹后背。” 冰凝让开了地方让他们检查,看着昏睡中面部潮红的孩子,胸口闷闷的。 康熙听太医这么一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难道是?”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大腿处已经出现斑疹。”太医惶恐回禀。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冰凝记忆大概完整,自然知道这是天花的前期症状,而很快,斑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康熙心里再无侥幸,十七年十一月底,太子出痘,皇帝停朝。 紫禁城都弥漫着低气压中,作为国家储君的太子出痘,宫内外人人自危,但没人敢奏请皇帝送太子出宫避痘。孝庄传下懿旨,皇太后,所有太妃,妃嫔,皇子皇女,一律避痘离宫,她自己却带着苏麻喇姑去了慈宁宫佛堂。 康熙下旨,各衙门奏章送往内阁批改,自己则陪在太子身边,唐嬷嬷低声劝皇后离开。 “皇后没出过天花?”康熙心疼儿子,但天花传染极强,皇后身体又一直很差,连忙吩咐宫人带皇后离开。 冰凝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康熙一愣,闭了闭眼,掩面低笑出声。 “皇上。”梁九宫在一旁担心的低声唤他。 “朕没事。”康熙放下手,摇了摇头,面色恢复如常,走到床边,接过宫女手上的毛巾,细致的为保成轻柔擦身。 唐嬷嬷追着皇后出了乾清宫:“皇后娘娘,你……” 没等她说完,冰凝冷声问:“贵妃她们几时出宫?” “啊,酉、酉时。”唐嬷嬷结结巴巴回道。 冰凝登上凤撵:“去承乾宫。” 承乾宫人来人往,佟贵妃正急慌慌准备一切出宫要带的,小阿哥还没满月,外面天寒地冻,生怕轿撵不够暖和冻着了,她分位最高,掌管后宫,更是方方面面都得妥当了,本想留下的,偏偏太皇太后指定她带着大家避痘出宫。 听说中宫轿撵在外头,她还以为自己忙幻听了:“什么?” 太监再次禀告:“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就在外面,请娘娘一叙!” “怎么回事,皇后不是在乾清宫吗?”佟贵妃猛地起身,一脸震惊。 李嬷嬷也摸不着头脑,挥手让小太监退下,悄声道:“不会是皇后娘娘怀疑咱们吧?” 佟贵妃勃然色变,呵斥道:“胡说,本宫何曾做过什么?”就算太子天天来,他也是和小阿哥在一起,怎敢动什么手脚。 “娘娘息怒,奴婢当然明白,就怕有人陷害您啊,还是小心些为好。”李嬷嬷当然知道主子对小阿哥有多上心,只怕亲生的也比不上,可别人不知道啊。 佟贵妃心下忐忑,到了外面,北风呼啸,冰寒刺骨,一顶宝盖光华的大轿子停在承乾宫外,内侍宫女等都远远站着,只有唐嬷嬷站在轿旁。 拢了拢狐裘大氅,佟贵妃对着华丽轿撵福了福身子:“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进来。”轿内传出来的声音,比之寒风更冷上几分。 唐嬷嬷掀开轿帘,请她上去。 佟贵妃更是不安,微笑着柔声问:“不知皇后娘娘是为了何事,不如进承乾宫喝杯热茶?” “不必。”冰凝断然否决:“本宫有件事,问完就走。” 佟贵妃无奈,对李嬷嬷使了个颜色,咬了咬牙上了凤撵。 凤撵并不十分暖和,冰凝衣着更是单薄,她从热烘烘的屋内出来,大氅也没披上,佟贵妃看着她都觉得冷,关切道:“臣妾知道娘娘您为太子殿下忧心,但也要保重凤体,否则太子殿下醒了也不安心啊!” 冰凝点了点头,定定的看着她,突然说道:“四年前,本宫高烧不退,是因误食慈宁宫送来的补药。那些药材,都是佟家从一家名为同仁堂的药室采买来的,你献给了老祖宗。” 佟贵妃愕然瞠目,忙又低下头,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事:“是,那家药室的药材,臣妾在宫外时就用惯了,这才……” “不是。”冰凝出声打断她。 “什么?”佟贵妃一惊。 冰凝声音渐冷:“那家药室培育的药材,本宫每隔一个月都派人采买了一些,与那次慈宁宫送来的都不一样,或许药性相同,但你我都清楚,那是不一样的。” 佟贵妃脑海里乱成一团,急急辩解:“臣妾不明白,既然药性相同,又有哪里不一样呢?臣妾也听太医说了,那是因为药材新鲜采摘,所以药效强于从千里之外送来的。” 冰凝面上的寒霜更加凝重,隐隐威压溢出:“本宫担心太子安危,需要和我误服的、出产地一样的药材,你应该还有存留,本宫在此等你一刻钟。” 佟贵妃捂着激跳如雷的胸口,皇后冷凝的脸就如催命的恶魔,残存的理智也只能让她发出颤抖的嗓音:“是、是还有一些,但,但是……” 冰凝挥了挥手:“从何而来,本宫再不会过问。” 佟贵妃强自镇定下了凤撵,但惨白的脸色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不对劲,不过也没人敢盯着她看,李嬷嬷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走!”佟贵妃呼吸急促。 “皇后娘娘,现在……”唐嬷嬷惊疑的看着佟贵妃踉跄的背影,不安的问。 “再等等。”冰凝端坐着。 等什么,皇后没说,唐嬷嬷不敢问,小心将轿帘放下,太监们没等到吩咐,也不敢动。 不到一刻钟,李嬷嬷抱着一个包裹一路小跑出来,递到唐嬷嬷手中。 “这是……”唐嬷嬷奇道,正要问,冰凝在轿内冷声道:“走吧。” “嗻,起——驾——” 直到凤撵远去,李嬷嬷才回了承乾宫,佟贵妃瘫在雕花木椅上,双眸一丝光彩也无:“她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李嬷嬷摇头,忧道:“娘娘,您怎么样,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您脸色好难看?” 佟贵妃摇头:“没事,皇后只是担心太子,听说本宫这药材好,所以来要了些,你快检查一遍,都整理好了没,酉时就快到了,不能误了出宫时辰。” “是。” 李嬷嬷知道主子有事瞒着她,却不敢多问,忧心忡忡退了下去。 唐嬷嬷忧心更甚,主子在轿子里说话她一点也没听到,不过她倒也不担心,毕竟看起来是佟贵妃吃了亏,她担心的是太子殿下,那可是皇后唯一的儿子。 “娘娘,回坤宁宫吗?”唐嬷嬷问:“要不奴才先把药材送去乾清宫。” “不必,直接去乾清宫,你没得过天花就不要去了,把药材给甘珠。”冰凝吩咐。 可主子也没得过啊,唐嬷嬷苦苦劝她,冰凝瞥了她一眼,带着出过天花的甘珠直接进了乾清宫。 没人敢拦她,康熙抱着高热昏睡的太子小心喂水,听到动静,不耐烦转头就要呵斥,却没想到来人是她。 “怎么回来了?”康熙先是一喜,而后皱眉:“有事吩咐下人就好,你快回去吧。” 冰凝摇了摇头,俯身试了试保成的额头,他此刻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红点:“会不会痒?” “现在还好,过不久会变成疱疹,可能就得把手绑起来,不能让他挠破。”康熙愁眉不展:“你快回吧,这里危险。” 方才气她狠心,现在又忍不住担心她身体,这可是天花! “他是我儿子!”冰凝硬声强调:“我生的!” 康熙张了张嘴,还想劝她。 冰凝突然凑近:“皇上小时候也得过,你脸上的就是?” …… 第二十一章 为人父母 康熙心跳骤停,目眩神迷,突然放大的绝美容颜,浓密纤细的睫毛下澄澈清冷的水眸,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半响,迟钝的头脑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就如倒头浇了一盆凉水,什么迤念都没了。 转过脸不再看她,轻轻将保成放下,把被子稍稍整理一下,才涩然开口:“朕当年还不到两岁,这事却记得清晰,出宫避痘时只有奶嬷嬷陪着,老祖宗说朕是有福气的,才选了朕。” 说罢,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发紧:“咱们满人打下了江山,却对天花束手无策,豫亲王多铎当年正值壮年,才熬了几十天,朕之兄弟因天花夭折者四,皇阿玛也因此病驾崩。” 冰凝心口一紧:“皇上当年才两岁都能坚持,保成也会没事的。” “你说得对,保成可是大清的皇太子!”康熙振作精神,问道:“你刚才是出去办事?” “我去找了些药材。”冰凝招手让甘珠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一一检查,脸上闪过喜色,果然个个都是含有生之力的。 “这药材不对症。”康熙皱眉,他本以为皇后有什么办法呢,可这些都是寻常补气补血的药材,天花没有有效的药方,只能控制发热和疼痛,大都是靠苦熬。 “我不会让保成有事。”冰凝答非所问。 康熙眼巴巴一直等她将药材分成许多小份,也没等到多余的解释,熟悉的挫败涌上,但皇后去而复返给了他莫大的惊喜,只是心内还有隐忧,劝她:“你还是少靠近保成,就在隔壁歇着,保成醒了朕派人唤你。” 冰凝摇头,坐在床边给保成把了把脉,心头一松,至少现在还没危险。 …… 保成昏昏沉沉,浑身酸痛无力,瘙痒难耐,挣扎着想去抓挠,手被握住挣脱不开,轻柔的呼唤声传入脑中,奋力睁开眼,是阿玛略显疲倦的脸。 “保成,保成不能抓,会破的。”康熙柔声哄他,冰凝也走近前来,站在一旁。 “阿玛、额娘。”保成软软的叫了声,扁嘴委屈道:“保成很痛,很痒。” 康熙心揪得疼,太医在旁劝道:“皇上,还是绑起来吧,接下来会更难忍。” 沉痛颔首,保成无力挣扎两下,两只小手很快被柔软的丝带缠住,打了死结。 保成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很快哭成了花猫,可怜极了,不停喊着“阿玛、额娘”。 绵软无力的稚嫩呼唤声,当父母的谁也受不了,康熙眼眶都红了,只拉着他手喃喃安慰:“保成乖,保成听话,过几天就解了……” 冰凝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蹲在他身边,抚着他小脑袋,抿了抿唇,说道:“保成若是挠破了,很丑!” 若换个场合,康熙都要笑出来,保成从小爱美,奶嬷嬷长得不好看就不肯喝奶,小太监都指定清秀漂亮的,当然也不喜欢自己变丑。 扁了扁嘴,保成小脑袋在冰凝手下蹭了蹭,委委屈屈答应了,止了哭泣,身子痛得不自觉蜷缩着,糯声喊:“额娘抱抱。” 康熙为难道:“阿玛抱好不好?额娘累了。” 一次两次的,保成都乖乖同意了,但一连几次额娘都不抱他,顿时伤心得不行,又觉害怕,放声大哭:“保成变丑了,呜呜,额娘别不理我……” 他能看到自己胳膊身上全是疱疹,早已担心得不行,加上身体不舒坦,这会大哭起来,谁哄都不好。也许从前冰凝的冷漠留给他太深的印象,保成对康熙亲昵有加,怎么亲热怎么来,但对她总有点小心翼翼,最怕她不理他。 康熙被他哭得头痛,这几天皇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保成病情每每眼见着万分凶险,心脉处始终有股勃勃生机,然而相对的,皇后的面色越发苍白。 冰凝引了几次生之力进保成体内,与单纯吸收为己用不同,因为自身无法运转灵力,这样的方法极为耗费神识,加上休息不好,脸色当然难看的很,也难怪保成误会。 不顾康熙的劝阻,冰凝起身靠在床头坐下,将小家伙抱进怀里,用被子裹好,僵硬的轻拍着:“保成没变丑,保成表现很好,都没抓。” “真的?”保成偎在额娘怀里抽泣着,吸了吸小鼻子,得了夸奖也不怎么觉得痒了。 “当然。”康熙在旁柔声补充:“太医说,过两天就会脱痂,阿玛从没骗过保成,对不对?” 保成眨巴着眼睛,放下心来,很快喝了药,嘴里的苦味相对疼痛也算不得什么,又咕咕喃喃了几句才睡了过去。 康熙将手里的药碗交给一旁宫女,试了试他额头,温度退了些,心里安慰,刚要让皇后把他放下,才发现皇后也闭着眼,呼吸绵长。 忙将保成从她怀里扶出来放回被内,也不敢让皇后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将人打横抱起送到软榻上,让宫女来为她换下外裳,连番动作她也没有醒,康熙忧心忡忡宣来太医为她诊脉,此时已经到了保成这次出痘最关键的时刻,他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强压下愧疚没有开口将她送回坤宁宫,心情格外沉重。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只是疲累所致,并无大碍。” 康熙松了口气,将她往里挪了挪,在她身旁躺下。 已是深夜,屋内灯火通明,皇后的脸在灯火下苍白的近乎透明,他缓缓伸手将人拢在怀里,触手更觉她瘦得厉害,胸口揪痛着,用力闭了闭眼眨去酸涩湿意,久久难以入眠。 帝后照顾太子亲力亲为,皇后没有得过天花也广为人知,感叹皇后慈母之心的同时,也都翘首企盼乾清宫的消息。索额图在府里长吁短叹,皇后那样糟糕的身体情况,一旦感染凶多吉少,就算太子能康复,未免将来被人诟病,偏偏乾清宫封闭,奏折递不进去。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乾清宫九天后传出喜讯,太子痊愈。 保成白净的小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疤痕,小家伙双手解开束缚的第一件事就嚷嚷着要照镜子,直把康熙乐得不行,就连冰凝也罕见的勾起了嘴角,孝庄得到报讯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消息传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当时民间有句俗语:“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出过天花的储君地位自然更加稳固,康熙喜得要去祭扫方泽、太庙、社稷,并向天下臣民宣示这一喜讯。 在太子完全康复后,又举办了场家宴表达他的兴奋喜悦,本来是要大肆操办的,但皇后身体不适,不好办得太隆重,于是所有去宫外溜了一圈又回来的宫妃们都来庆贺,身为太子生母的皇后连面都没露。 康熙牵着太子走上高台时,底下的视线复杂难辨,已经习惯成为焦点的保成自然不俱,只是有点奇怪保清怎么低着头呢。 既是家宴,规矩就不怎么严,开始没多久,场面就热闹起来,孝庄搂着小太子不撒手,再一次抚摸太子嫩白的小脸感叹时,保成扑腾几下,拽着她袖子求道:“老祖宗,保成本想带毛团来给您的请安,阿玛不许,还要把它煮了吃!” “谁要吃呢!”康熙哭笑不得:“朕说你那么喜欢毛团,听说要煮它竟然也不吱声,原是在这等着呢!告诉你,毛团是必须要煮的,不然万一残留了天花传给别人可不得了。” 孝庄自然记得那只曾经引起轰动的小狐狸,安慰的拍了拍他:“那是玩具,煮了也不会坏,就当给它洗澡得了。” 这么说着,其实也觉得别扭,实在太像活物了。 “哦。”保成嘟着嘴,靠在孝庄怀里,听她和阿玛闲话着,眼珠乱转瞅着场内,突然直起背来:“咦,怎么小弟弟没来?” 佟贵妃坐在康熙下手,闻言笑了笑,柔声回答:“臣妾担心小阿哥哭闹扰了宴会,就没带来,太子殿下不如明天来承乾宫,小阿哥好些日子没见您了,也很想您呢。” 保成听说小弟弟也想他,高兴却又得体的点点头:“那好,孤明天就去。” 德婉隔得远,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只有桌案下缩在衣袖内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一些心思。 这宫里都是人精,怎不知她的痛处,原本只是个卑微宫女,如今可算是一宫之主,多得是看她不顺眼的,端嫔董氏从不放过任何打击她的机会,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娇笑着夸赞:“还是贵妃姐姐养得好,奴婢前几天见着小阿哥,白白胖胖好可爱,难怪太子殿下喜欢。” “仙蕊喜欢孩子,如今自然是疼若至宝。”孝庄向来喜欢佟贵妃,含笑看她,这一看却皱起眉来:“再疼他你也要疼爱惜自己,怎么瘦成这样?哀家听说你晚上也把小阿哥带在身边?” 康熙这才留意到佟妃笑意盈盈,小脸却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弱柳扶风一般。 佟贵妃羞赧一笑:“小阿哥去了宫外大概换了环境不适应,晚上总哭,臣妾看过医书,说孩子听着大人心跳声能睡得安稳。” “那也不必你亲自看着。”孝庄心疼道。 “贵妃娘娘初为人母,也难怪的。”惠嫔经验之谈,笑道:“只怕是孩子一哭,就慌了神,什么都肯依着。” 康熙恍惚了一下:“朕记得有次太子受惊,非要睡在皇后身边,那时也才几个月大,皇后生怕碰伤他,躺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宴会一时静默,一众妃嫔扯手帕的扯手帕,低头的低头,心里酸溜溜的不知该如何接话,什么叫怕弄伤太子,皇后可是生养过两个孩子! 听听这语气,看这表情,就算想要逗趣皇后,大可以去坤宁宫! 唯独保成听到阿玛提起自己,眨巴了下眼睛,嘿嘿笑了起来:“难怪之前额娘不肯和孤睡,肯定是怕碰伤孤!” 第二十二章 帝后冲突 小太子得出这个结论得意非凡,恨不得立时跑去坤宁宫,额娘整天闷在房间里,有保成在身边,可以解闷还能暖被窝。 康熙一见这小家伙双眼发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宠溺的摇头。 孝庄搂着太子好一顿揉搓,笑眯了眼,谁也没看到她眼底的复杂。 高台上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底下众妃就不怎么快乐了,面上说说笑笑,心里都是百般滋味搅动,各怀心思。 宴会结束,太子出痘引发的并未就此完结,,鉴于天花的危害实在太大,康熙下定决心积极应对,主动防治,决不能让天花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威胁满清皇嗣、甚至可能动摇统治。 没多久,照料太子出痘有功的候选选知县傅为格入了圣眼,知道他懂种痘之术,决定在皇子们中开始推广种痘。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种痘,就是取天花患者的痘痂加入人乳或水,用棉签蘸上,塞入种痘者的鼻中,让种痘者轻度感染上天花,发烧出疹,再经过精心护理,这样病症消失就不会得天花,然而这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宫里已有了孩子的宫妃顿时紧张起来,没有的也是议论纷纷,宫里要个孩子有多难,个个都是金贵无比,但皇上下旨时态度坚决,也就是说只要小阿哥满了两岁,种痘就得提上日程。 慈宁宫,孝庄心里也很是为难,也许年纪大了变得心慈,也更优柔寡断。 康熙劝他:“老祖宗,不是孙儿不心疼小阿哥们,种痘虽然有点危险,总比不过直面天花,朕当年兄弟八人,五人得了天花,唯有朕活了下来,太子扛过天花,那是大清的福气。以后的小阿哥,连种痘都躲不过,怎配做我爱新觉罗家的皇子!” 孝庄一想也是,天花死亡率实在太高,种痘虽然危险,但只要照顾得好,出事的一百个里头也才一两个,还是叮嘱道:“一定要准备周全才能种痘。” 她知道皇帝这是因为太子挺过了天花,就看不上种痘都不成功的阿哥了,也不再多说,又问:“皇后身体怎么样了?” “谢老祖宗关心。”康熙眼神微暗,低声回答:“皇后没事,只是累太狠了,这些日子怎么都睡不醒。” 孝庄一手养大他,自然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叹了口气,拍拍他手安慰道:“没事就好,让她好好歇着。你也别总记在心里,当时那种情况,是皇后坚持要留下的,太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哪,她又哪里能在外面安心等着呢。” 康熙神情有些恍惚,想到那天她那几句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话来,“他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 他还记得幼时在避痘所的恐惧,每日蜷缩在奶嬷嬷孙氏的怀里,惶惶不可终日,他感激孙氏,尽可能疼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保清当年出痘他也罢朝陪他,但那次没有保成那么凶险,斑疹没转成疱疹就消退了。 “皇帝,玄烨……”孝庄连叫了他几声。 “老祖宗。”康熙回神。 “茶凉了,换一杯吧。”孝庄微微摇头。 “等皇后大好,宫务还是管起来吧。”孝庄一直很满意皇后,不提赫舍里氏一族对皇帝坚定强大的支持,她本身的条件品貌才情也足以母仪天下,皇后性情大变后她也曾有过怀疑,皇帝却力保她没有问题,这次太子出痘,直接打消了她的疑虑。 “这……”康熙微微犹豫:“皇后体弱,再管宫务只怕吃不消。” “所以哀家说等她养好身体。”孝庄劝他:“她毕竟是皇后,哪能一直由妃子管事,仙蕊现在也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前两天刚回来就说想把宫权交出来,也好专心照顾小阿哥。” 孝庄对佟贵妃越发满意,宫权在皇妃手里毕竟是个隐患,当初硬着心肠给她疼宠长大的仙蕊喝避子汤,也是担心佟家势大,若有了阿哥只怕会起异心,这也是为何她反对将小阿哥记到她的名下;如今她又主动提出交出宫权,对孩子的爱护疼宠她也看在眼里,嫡亲母子不过如此。 “朕与皇后商量看看。”康熙不由为难,以他这几年对皇后的了解,只怕是不愿的,这炙手可热的权利什么时候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根本不用商量,冰凝一口就否决了,康熙欲言又止。 保成本来缩在被窝里,此时探出了小脑袋,小半个身子落在外头:“额娘不喜欢,就还请佟母妃管着,弟弟有奶嬷嬷!” 康熙坐在床边,用被子把他压了下去,免得透风,抬手敲了他一下:“躺好了!” 保成缩回小脑袋,嘀咕两声,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佟贵妃如果忙不过来,就再多找几个人帮她。”冰凝说完,就闭上了眼。 这样的拒绝其实也在康熙意料之中,没再多劝,揭开被子爬上床,等被子里暖和了,才将保成从皇后的被窝里捞过来,给她盖好。 保成嘿嘿笑了两声,很快就睡着了。 冰凝微微侧过身看着他,小孩嘴角还挂着笑,睡得香甜,和当初哭成花猫惨兮兮蜷缩小身子的模样天差地别,虽然为了护住他心脉,她的魂力几近枯竭,但再见到他活蹦乱跳,魂力耗尽神识针扎似的疼痛也减轻了,心里满涨的,就是所谓的欣慰吧。 冰凝不知道她此刻的眉眼多么的柔和,康熙目不转睛凝视着她,而在感受到他视线看过来时,那温热顿时收敛的干干净净。 暗叹一声,康熙想起一事,问道:“那些药材,是你去承乾宫时佟贵妃送的?” 冰凝点头,她抽取生之力并未隐瞒他,还以为他会开口问询,但直到保成痊愈也没多说什么,既然如此,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告知,原来他有去查药材来源。 “你去承乾宫做什么,是为了那些药?”皇后大都时候卧床静养,偶尔出去也是为了保成,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去承乾宫呢,康熙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事与你无关。”冰凝拒绝回答这个,她已经答应不再过问药材的事,这次也算欠了佟贵妃一份情。 康熙太阳穴狠跳了下,半响说不出话来。 冰凝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回保成的小脸上,问:“皇上下旨皇子种痘,保成出事前可曾有人知道?” 康熙一怔,微微起身:“怎么会,就是因为保成出了天花,朕才决议以后给阿哥们种痘。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天花都在四、八月爆发,冬天很少。”冰凝面无表情。 康熙忽的起身:“你是怀疑有人对保成下手?” 自入关以来,天花时刻威胁着皇室安危,宫里严密防守,天花怎么可能带得进来? “毛团的木屋里发现少许粉末,是天花病人的血痂末。”冰凝的声音本就清冷,顾虑睡着的孩子刻意压低,静寂温暖的寝殿就如寒风刮过,冰冷刺骨。 “为何没人告诉朕?”康熙咬牙,又问:“木屋每天都会清理,会不会是事后栽赃?” “毛团在木屋时保成不许任何人碰,他病愈后才让人打开来消毒。”冰凝语气寒重,仰面看向康熙没有丝毫被俯视的弱势,眸光略带不善:“保成发病前带毛团去过承乾宫,刚好遇到小宫女绞香囊,听说那香囊曾经掉在毛团身上,这未免太过凑巧!” 康熙气得发抖,强压下怒火:“保成是去承乾宫看小阿哥,毛团从不离开他太远,小阿哥的房里又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表妹就算有小性子,却绝不可能主动害人,何况她那样紧张孩子,绝不是作假,怎么也不可能使出这种手段,小阿哥才出生,一旦染上天花几无活路。 “那就查一下那香囊从何而来,为何绞碎?”冰凝丝毫没有因为康熙的怒气动容,定论道:“也许本来针对的是小阿哥,有了怀疑不能放过!” 铁青着脸,康熙怒气冲冲翻身下床,还不忘给小家伙盖好被子,随意披了件外裳走出内室,很快隐隐呵斥声传来。 冰凝眼内寒光一闪而逝,她并没有怀疑佟贵妃,但保成出事是事实,何况她确实有些地方很奇怪。 过了不知多久,昏昏沉沉间,身边突然有了动静,冰凝迷糊着睁眼,很快闭上。 康熙胸口被怒火烧灼,见她睡得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钻进被窝本想和她详细说说,没想到她困倦得好像眼皮都睁不开,动作忍不住放轻,低声喃喃:“为什么那样看朕,难道你以为我会徇私?” 冰凝听得糊里糊涂:“怎么会,担心这个怎么会让你去查?” 康熙心头一松,再仔细回想先前两人的对话,猛然醒悟,她只是因为保成被人算计动怒。怒气退散又忍不住泛酸,低声抱怨:“你只关心保成一个?” “当然,他是我儿子!”含糊的回答理所当然,冰凝转头睡去。 …… 第二十四章 不娶媳妇 有了怀疑,康熙自然会去查,保成是太子,佟贵妃再得他喜欢也及不上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然,他也不相信他宠到大、善良乖巧的表妹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直接去了承乾宫问起那个香囊的事,佟贵妃顿时懵了,脸色煞白,颤抖着唇:“表哥,你是说,那个香囊里有天花病毒?” 康熙见她一脸惶恐后怕,心里更加笃定:“那香囊是谁的?” 佟贵妃浑浑噩噩道:“是安嫔,她贴身戴的,我觉得好闻就多问了句,她就送了我,可……这怎么可能,出宫避痘她还来过,她自己都没出过天花……” “你为何命人绞了?”如果不是怀疑,不可能将人送的东西绞烂,康熙看佟贵妃的眼神有些奇怪。 佟贵妃脸一红,羞惭低头,嗫嚅道:“我担心有问题,就让人按照那花样和里面的香料再做了一个,表哥,对不起,我……” 杏眼蓄满泪水,晶莹滑过嫩白的脸颊,滴落下来,瘦了许多的身子轻颤着,楚楚可怜,康熙心里恼怒异常,又发不出火来,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佟贵妃崩溃着哭出声来:“一定是有人要害宝宝,表哥,呜呜……” 在承乾宫什么也没查出来,继续追查更是迷雾重重,安嫔一叠声喊冤,她是六嫔之首,却无子女,自己没出过天花,说她用贴身之物来害人,也难令人信服,她和永和宫的乌贵人关系也不错,怎么看都不可能去害她的孩子,线索竟然就这么断了。 太子出痘期间只有一个乾清宫的小太监感染天花死了,而他发病还比太子晚了两天,毫无所获之下,康熙不由暴躁起来,甚至惊动了孝庄。 孝庄在后宫沉浮多少年了,见识自然不同,全宫彻查,果然查出了一些不对劲的:钟粹宫有个宫女的弟弟三个月前因天花病死,而那期间宫女虽然没有出宫回家,她家却曾失窃过;钟粹宫主位是端嫔董氏,与永和宫乌贵人一向不对付。 许多看似毫无关系的线连在一起,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来,就连孝庄都有些心惊,而这些怀疑对象,表面看来最不该被怀疑的应该是乌贵人。 她是小阿哥的生母,平时表现得温婉柔顺,不争不抢,对原本的主子皇后也一向敬重,就是面对佟贵妃,偶尔表露一些感伤,却没有出格的举动,然而这样却更令孝庄犯疑,怀胎十月的孩子刚生下就被抱走,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甘和怨恨。 这些却不能作为疑点和皇帝说,调查一时陷入僵局,除了木屋里那少许粉末,并没有多余的证据证明这是一场阴谋,毕竟那个香囊都早已烧毁了,血痂末是否来自香囊也并不确定,临近新年,此事不得不暂告一段落。 太子出天花的事没有进展,种痘却有人振奋人心的进展,有人发现了“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且已经成功试验了一百多例,大都没什么反应,最严重不过是低烧两三天,悬在大清满汉臣民头顶那把无形的利刃终于有了解决之法。 康熙先是不敢置信,天花曾经造就了多大的惊恐和混乱,如今竟是能有完全解决的一天,然而厚厚的奏折写得清晰分明,从怎样发现牛痘,到实验成功,期间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若非他下旨推行种痘,这份奏折估计还得过些时日才会到他手里。 连续几日康熙都异常亢奋,宫里正月四岁的小阿哥万黼夭折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新年过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召集内阁,商议如何大范围推广牛痘,天花有了确实有效的防御方法,对整个天下都是件大喜事,消息传开,三藩叛乱也少了许多暗地里的人力物力支持。 满人是以血腥手段入主的中原,反清复明的活动从未停止,三藩更是其中之最。康熙有志于缓解满汉矛盾,拢得天下归心,那么根绝天花绝对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手段! 呈上关于牛痘奏折的是索额图,他很坦白的说明此事是正黄旗下护军参领威武的妻弟发现的,康熙盛赞索额图不贪功,这对于太子无异于一大臂助,而护军参领威武正是乌贵人的亲生父亲。 承乾宫,佟贵妃听闻此事,脸白如纸,良久,站起身准备去看小阿哥,身子一晃一头栽了下去。“娘娘!” 在黑暗中挣扎着,猛地尖叫一声睁开眼,却见康熙就坐在床边握着她手,眼泪不由扑簌簌往下掉,哽咽着轻唤一声:“表哥……” 康熙将她扶起来靠坐着,柔声问:“太医说你郁结与胸,李嬷嬷也说你经常半夜惊醒,到底怎么啦?” 佟贵妃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犹如抓住救命的稻草,泪水不停的往下淌,却什么也不肯说。 很久才低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过几天就好。” 果然,过了些时日,佟贵妃又恢复了往日娇俏可人的样,管理宫务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对皇帝体贴温柔,对孝庄孝顺,对小阿哥更是不假与人,事事亲力亲为。 康熙陪了她几天,见她恢复正常,也放下心来,但还是惦记她身娇体弱,就与皇后商议是不是提拔些人协助她。 “你要封妃?这不用问我。”冰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养了一个月,她气色好了很多。 “不是封妃。”康熙眸光暗了暗,扶着她顺着画廊慢慢走着,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康熙的声音更是温和:“妃嫔掌权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容易出事,老祖宗才想让你执掌后宫。朕知道你心不在此,但佟贵妃一直管着也不是个事,她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就想着指定几个人帮她,大事还是你这边决定,你觉得呢?” 冰凝最不耐烦这些事,眉尖蹙起:“就让她管着就好,不必问我。” 康熙停下脚步,突然勾起唇角笑道:“什么都让她管,日后保成娶媳妇,你也不管?” 冰凝一愣,就听到背后一个清脆的童音哇哇大叫:“保成不娶媳妇,保成要和额娘睡!” 刚转过身,眼前一个小身影飞快扑向她,裹成厚厚一团的小太子飞扑个正着,冰凝身子晃了晃,康熙忙稳住她,顺便瞪了保成一眼。 保成从不惧他阿玛,只紧紧抱住冰凝的腰,仰着小脑袋撒娇:“额娘,保成不要娶媳妇!”娶了媳妇就要和媳妇睡,他才不要。 “你都五岁了,不娶媳妇也不能和你额娘睡!”康熙脸不由发黑,宫里规矩,防止阿哥被娇惯,和生母是分开居住的;之前心疼保成从小不在皇后身边,加上皇后允许他留宿的次数也少,现在是改不过来了。 “额娘。”保成不依,在冰凝身上蹭着,扭扭小屁股。 “不能一直惯他,他是太子!”康熙低头看向冰凝,沉声道。 这小东西自从去年发现皇后基本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一连许多天夜夜爬上皇后的床,今年他开口阻止,小家伙没少闹脾气,可这些日子因为佟贵妃不适,他一直留在承乾宫,可以想见,他之前的努力必然是白费了的。 两个人同时盯着冰凝,等她裁决,冰凝想了想,最后拍了下保成的小脑袋:“以后你阿玛在坤宁宫睡,你才可以。” 两人都愣了,康熙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保成胀红了小脸,乌黑的双眼怒视四周的奴才们。 宫人纷纷低头,太子睡相不好是乾清宫和坤宁宫公开的秘密,一个人睡还好,奶嬷嬷整夜看着,可在坤宁宫皇后不许人在内殿伺候,这几天皇上不在,皇后命人特制了宽布带,每晚将他腹部牢牢裹住,以免他不盖被子光着小肚皮着了凉。 直到回到内殿,康熙嘴角的笑也没退,打发保成去练字,又想起前事,笑问道:“刚才话没说完呢,保成将来总要娶媳妇,难道你也不管?” “那要十几年后呢,我应该不在了。”冰凝拿着本书,靠在炕头翻看,抽空回了句。 康熙心狠狠抽痛一下,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手:“别说这些丧气话,你身体总能慢慢养好的。” 冰凝放下书,转眼看他,清冷的眼眸同她的声音一样,淡淡的没有一点情绪,却认真的回答他:“这身体我很清楚。” “你、”康熙喉咙被什么哽住,太医是曾说过,皇后体弱有碍寿数,可她怎么能那样无所谓,他从没见她表露出一丝对生死的敬畏恐惧? 艰涩的开口:“保成呢,你不想看到他成亲,再给你生个孙子吗?” 冰凝眼神飘了下,才说道:“我不喜欢孩子,太弱!” 见康熙不雅的张大嘴,补充一句:“保成不一样,他是我生的!” 康熙嘴角抽了抽,只觉每次和皇后对话都能把自己气个半死,先前那点感伤也淡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冰凝反倒有话要说:“保成娶媳妇,最好安排在他十八岁左右,十六岁前也不能泄了元阳。” “为何,朕当初可是十二岁就大婚了?”康熙奇道。 “那会你还没长大呢,所以孩子养不大!” 第二十四章 乖巧儿子 康熙到现在总共有十一子五女,存活下来的只有四子两女,而在他十八岁前生的没有一个活了下来,孩子的早夭无疑是当父亲沉痛的疮疤,冰凝话语的冷漠极大的刺激了他,双眼蓦地赤红,粗喘着气,极力克制着燃烧的怒火。 他周身横溢的愤怒气势冰凝自然感受到了,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冷声说,“你若是不信,其他阿哥随便你,但保成不行,我以后也会告诉他。” 康熙沉着脸,一语不发,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忽然甩袖大步离开。 夹带着怒火离开坤宁宫,寒风扑面,理智渐渐回笼,康熙怒气渐消,叹了口气缓步登上御撵。 梁九宫低头紧跟着,心里直打鼓,觑见皇上怒容稍减,忙挥手起驾,皇上来之前明明心情不错,也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惹得皇上这般怒气冲冲离开坤宁宫。 康熙回到乾清宫就宣了几位太医,他刚才一路也在思量,《礼记.曲礼》说男二十曰冠,汉人女子十五及笄,婚嫁都在及笄之后。满人不管这些,皇子只要懂人事就会安排教引宫女,一般在十二岁左右,而他自幼登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十二岁大婚也不算早,甚至在那之前宫里已经有了庶妃。 他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各种书籍都有涉猎,医学虽然不精,但好几位早夭的孩子当初几乎一出生心里就已经有数,反复回想着,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太医到了之后,康熙并没有立刻探讨起此事,反而先问了皇后的脉案,太医说得含糊,但意思还是那样,心情不由越发沉重,又想到以皇后的能耐,说出那样笃定的话,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康熙与太医讨论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像查探表亲成亲危害一样,大范围收集这方面的信息,而其实因为皇室宗亲成亲都很早,这方面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康熙最后拍板,大选秀女参选年纪改为满十三周岁。 此事在宫内引起的风波不大,承乾宫佟贵妃稍稍出了会神,就被小阿哥吸引去了注意力。其他妃嫔更不在意,倒是孝庄得知后,感叹一声,决定以后为皇族宗室赐婚时,挑选吉日都在女方及笄以后,此举果然令皇室夭折的孩子少了些,当然这是后话。 康熙还为那天坤宁宫的事耿耿于怀,一来因为自己失了风度羞惭懊恼,可再想皇后当时冷漠无情的样子,又觉心凉,而他巴巴的命人为她四处寻访名医续命显得自作多情,几番纠结,一连好些日子没去坤宁宫。 阿玛在生气! 保成得出这个结论小心翼翼了好几天,也没有缠着阿玛去坤宁宫睡,还反省检讨自己有没有犯错:大字都写了,阿玛说略欠风骨;书也背了,每篇都背足120遍,阿玛夸他有进步;每日习武骑射,不敢懈怠,阿玛赏赐他一根软鞭,挥舞起来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他有了新名字叫胤礽,排行第二,保清成了大哥,最近很少来找他,他喜欢的弟弟是四阿哥,叫胤禛。 有了空闲阿玛还是会带他去看小四,小四一见他就高兴的依依呀呀的叫,还翻了个身,阿玛逗了会就和佟母妃在一旁说笑,保成一边陪弟弟玩,一边偷偷看,阿玛笑得很开心啊?! “保成这是怎么啦?”出了承乾宫,康熙牵着保成往回走,儿子刚才心不在焉他都看在眼底,这才不顾表妹挽留准备回乾清宫。 保成正想心事呢,听到问话仰起小脑袋,面露迷惘。 康熙将他抱了起来,觉得儿子又重了不少,柔声问他:“保成刚才在想什么?” 保成搂住他,惭愧道:“保成以为阿玛在生气,但是阿玛刚才笑得很开心?” 康熙绷不住笑,手下紧了紧:“那你说说,为什么以为阿玛在生气?” 保成眨眨眼,把脸埋进他脖子,低声委屈道:“阿玛很久不去坤宁宫,保成听说阿玛那天生气了。” 康熙心头一紧,抬手揉了揉小脑袋瓜:“阿玛没生气,这几天有事呢。” 他没想到保成这么敏感,想到儿子这几天出奇的乖,想必是吓到了,不由心疼。 保成一听说阿玛没生气,精神头立时回来了,捏起小拳头在康熙肩上胡乱锤两下:“阿玛累不累?” 康熙心头郁气顿消,笑道:“这又是和谁学来的?” “咦,阿玛不喜欢?”保成歪着小脑袋:“佟母妃给您锤的时候,您笑得好开心呢?” 康熙汗颜,儿子这是背后长了眼睛不成,忙转开话题岔了过去。 自悔因为自己那点心思影响了儿子,又有些气恼皇后的无动于衷,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就这么僵着。 这日康熙正思量着,太监来报,贵人那拉氏早产,匆匆赶去翊坤宫,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阿哥,哭声细弱的像初生的小猫叫,干巴巴又瘦又小,不说比不上保成那时候,比四阿哥也差远了。 佟贵妃主持的大局,带着翊坤宫主位宜嫔过来禀告:“自从万黼阿哥正月里去了,那拉贵人时常以泪洗面,太医开了药也不怎么管用,表哥,对不起……” 宜嫔低着头,不安的绞着帕子,白了一张俏脸:“是奴婢没照顾好,她今儿说要出去散散心,奴婢想着多走走生产便利些,没想到……” “让太医好好照顾,用最好的药。”康熙叹了口气,自然不会责怪她们。 “皇上,那小阿哥?”佟贵妃问道,贵人以下照例是不能自己抚养孩子的。 “就给那拉氏养着,宜嫔多照看些。”康熙转身离开。 这个孩子一看面相就是长不大的,他忍不住又想起早夭的那些,还有皇后的那番话,脚步一拐,索性就去了坤宁宫。 冰凝正在歪在软榻上小憩,如今她在坤宁宫威势愈重,唐嬷嬷等人已经再不敢谏言什么,有关的消息照常禀告,她自然知道那道关于选秀的新旨意。 康熙坐在她身边半天没有吭声,她就当作他不存在,只在开始时睁眼看了他一眼。 “刚刚,那拉氏早产,是个小阿哥,只怕是……”康熙欲言又止,声音有些低沉。 “先天弱症?我救不了。”冰凝淡淡道。 康熙瞬间僵化,脸色忽青忽红,他在想什么,居然希望她能理解他的悲哀,殿内难堪的静默,不由庆幸她从不允许宫人在殿内伺候。 也许康熙颓丧气息过于浓烈,冰凝侧过脸:“病痛缠身还不如早入轮回。” 康熙望着她怔怔出神。 冰凝眉头微不可觉皱了下,闭上眼扩展神识,翊坤宫就在坤宁宫西边,神识很快就查探到了那个新生婴儿。 想想康熙曾经为她做的,冰凝最后决定:“我记得你有颗千年人参,我可以帮你延他一两年寿命。” “帮我?”康熙抚上她苍白的脸颊,轻轻一笑,目露歉意:“不用了,早入轮回也好,朕也不是因为这事来找你。” 冰凝目露疑惑。 “保成将来,大婚就等他满二十岁吧,你可以提前相看,也可以宣一些年纪相当的小姑娘进宫来。”虽然太子的婚事必然是他拿主意的,但若她有不同的意见,他也会考虑。 冰凝对未来儿媳妇一点都不在意:“你决定就好,我不用看。” “保成肯定希望你相看的。”康熙觉得似乎需要重新掌握和皇后的沟通技巧。 冰凝果然迟疑了一下:“那、就等保成大一点我再问他。” 娶媳妇什么的,至少也得等十年以后才会考虑,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小太子终于要独立居住了。 这年五月,皇太子正式入住毓庆宫,毓庆宫是在明奉慈殿基础上修葺而成,位于紫禁城东面斋宫与奉先殿之间,前后共四进,端是金碧辉煌,内里每一样布置都是康熙亲自挑选的。 保成挺直了小腰杆站在康熙身边,抿着小嘴,婴儿肥小脸分外严肃,只有流转的黑眸光华泄露出一丝兴奋雀跃,轻轻抚摸两下腰间的软鞭,这里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啦。 皇太子正式入住毓庆宫,光是贴身的宫女、太监、嬷嬷加起来有十八人,毓庆宫正殿就有近六十余人,更不用说偏殿和殿外负责打扫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太子读书暂定在第二进的惇本殿,不久还会设立詹事府。 管事的一一上前叩拜,行止有度,举止得体,显然规矩都是极好的。 康熙略显得意,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问道:“皇后觉得如何?” “太大了。”冰凝回答,阳光下的脸庞平淡至极,过了半年,她身体基本康复。 看着偌大的奢华宫殿和无数仆从等,冰凝告诫一旁眨巴着眼睛的小太子:“生活琐事,尽量自己动手。” 刚为自己成为贴身小太监而高兴的……连忙低下头,太子爷自己动手,他们做什么? 保成茫然的眨了眨眼,条件反射的转而问康熙:“阿玛,那保成不要这么多人了!” 见到康熙点头,雀跃的看向皇后:“额娘,保成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康熙嘴角隐隐的抽搐,无语的看着就差摇尾巴的保成,他几乎是下意识为保成挑选最好的,一丁点也舍不得亏待了他,当然,他的保成这么乖巧懂事,宠着疼着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嘴角不自觉翘起的皇后,康熙努力压制翻搅的酸意,保成对这么一个只关心他本人、其他什么都不管的额娘,竟是言听计从,连他这个阿玛的恩宠也毫不犹豫的丢弃,他这是,给自己添堵?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更 第二十五章 搬石砸脚 小太子入住毓庆宫,身边伺候的裁减了一大半,孝庄听说小太子自己穿衣用膳,生活简朴,心疼之余也很是自豪,直夸其有乃父之风,并赐缎疋、筵宴。 冰凝还是第一次参加筵宴,极力简单还是里里外外套了几件,还要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听她们训话等等,分外不适,但这一切在看到那孩子因为她出现面露惊喜还强作镇定时,变得微乎其微了。 康熙眸中闪过得色,虽然废了他不少唇舌,但有效果就是。 筵宴上,众妃将小太子夸了又夸,保成从容微笑,小小年纪已有了荣辱不惊的淡定,气度不凡,就连皇太后也难得将他唤到身边,将先帝所赠的一枚龙凤玉佩送了他。 散了宴会,帝后送太子回毓庆宫,保成立刻恢复了在他们面前的活泼淘气,已经入夏,一路走来额头泌出点点细密的汗珠,仰着小脑袋,撒娇要额娘给他抹汗。 康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 “额娘,阿玛明天带保成去景山行猎,您有没有想要什么,保成一定能给您打回来?”抹完汗,保成心满意足笑眯了眼,想到明天终于可以打猎了,又兴奋起来。 “不用。”冰凝摇了摇头:“你带上毛团。” 毛团自从那次沾染了天花病毒后,冰凝就收了回去,前些日子重新祭炼了一番。 保成眨巴着双眼,大奇:“咦,毛团也会打猎?” 冰凝没有作答,只说:“早点睡,额娘给你做了个小玩意,明天回来就能看到。” 保成眼睛顿时迸发神采,得意的朝康熙扬了扬小下巴,不等他反应哧溜一下溜了出去,到得门口脚步缓下,动作也变得沉稳,沉声吩咐准备沐浴。 康熙脸一黑,幽幽看向冰凝。今年的万寿节皇后没有单独给他准备礼物,小太子的生辰也没有,两人还互相安慰一番,毕竟皇后身体不好,康熙也不想她像上次那样昏睡,可原来她还是给保成准备了礼物。 “你不会喜欢的。”冰凝说完,就往外走去。 康熙眼神闪了闪,快步跟上:“朕今晚歇在坤宁宫,能不能让朕一睹为快?” …… 第二天,年仅五岁的太子胤礽随父于景山骑射时连发五矢,射中一鹿、四兔,康熙大喜,骑马与他并肩站在高耸峻拔的山上,眺望京师,俯瞰天下:“保成,这锦绣江山,将来就会交到你手里……” 保清微微落后两人,望着前方挥马扬鞭、意气风发的父子俩,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他们兄弟二人的天差地别,皇阿玛再疼他又如何,他的骑射出众群臣称道,可在这皇家御苑,皇太子驾前,他却只能听从额娘的吩咐,眼睁睁看着那鹿从他面前逃串而去,紧趴在太子小马头上毛团的吱吱的叫声就如尖刀扎进心口。 随扈大臣侍卫对皇太子娴驭武功自然喜上眉梢,满人可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身为皇太子怎能不善骑射,大大的恭维几句,康熙更是高兴,挥手让众人展示身手,一天下来收获颇丰,牲畜满载。 回宫后,按照惯例将猎物分发,保成特别叮嘱要将他猎取的鹿腿送一只到坤宁宫,而后他自己兴冲冲跑去跑去坤宁宫,等着接受今年的礼物,却惊讶的发现佟贵妃也在。 佟贵妃起身行礼,面色有些苍白,微微笑着:“正说到殿下呢,您这就回来了,看这一脸喜色,定然收获颇丰?” 保成颔首:“孤记得小四喜欢小动物,此次倒是捉了只小兔子,现在已经送去了承乾宫。” “本宫代小四谢谢太子殿下。”佟贵妃笑盈盈道谢,亲切温和。 然后对皇后福了福身:“不敢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叙话,臣妾告退。” “额娘,佟母妃怎么会来?”等人一走,保成就挤到冰凝身边坐下,黑亮的双眼扑闪着。 不能怪他好奇,他的额娘只有为了他的事才会走出坤宁宫,妃嫔请安也只有初一十五,她也只在那一天去慈宁宫请安,她几乎与任何人都没有交往,保成已经开始懂事,自然知道这不正常,可额娘不喜欢,连阿玛都支持她,他当然也没有异议。 “大概有事,她还没说你就来了。”冰凝往边上让了让,给他腾出些位置:“今天行猎如何?” 提起今日狩猎,保成就有说不完的话,以前都是阿玛骑马抱着他在围场溜达两圈,就让他待在后方看着,这次可是正正经经的打猎,再不用羡慕大哥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 “……额娘,毛团竟然还会骑马呢,我本来还担心他妨碍我……” “我带来一只鹿腿,晚上让唐嬷嬷烤了……” “皇阿玛猎到一只赤狐,好漂亮!” “对了,额娘,今天景山小鸟不停的叫。”保成嘿嘿一笑,阿玛说是鸟儿都知道他第一天打猎,给他鼓气呢。 “一直叫?” “没有,进山后过了会就停了。”保成笑嘻嘻道:“额娘,说不定是鸟儿在欢迎我们呢?” 冰凝摇头:“打猎搅乱它们的安宁,甚至可能威胁生命,又怎么会欢迎你们?” 保成挠了挠脑袋瓜,傻傻一笑:“额娘说的是哦,那是怎么回事呢?” 冰凝自然不知道缘由,保成也很快被额娘亲手做的内甲吸引了注意,将此事抛在脑后,但同样听说此事的佟贵妃却白了脸,抱着小阿哥低声呢喃:“她会怎么做?” …… “贵妃有事要说?”冰凝挑眉,主动开口问她。这些日子她已经连续求见三次,带些没见过的甜点,说是感谢太子对四阿哥的厚爱,谁都能看出是个借口。 佟贵妃有些不安,根本不敢去看皇后的眼睛,半响,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站起身来:“请娘娘屏退左右。” “下去吧。”冰凝摆了摆手。 唐嬷嬷应声,立刻恭恭敬敬带着宫人退出了正殿,佟贵妃带来的人犹豫一下,也略微不安的退了出去。 殿内空荡荡的,佟贵妃抿了抿唇,突然抬头,紧盯着上首:“您不是原来的皇后,对吧?” “你来就是为这?”冰凝眉毛都没抬一下,语气淡然。身份被揭穿并不出乎意料,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当初拿出简易机关傀儡,虽然皇上禁言,大都数人不知道是皇后亲手做的,但以佟贵妃在宫里的经营,和她本来的神秘,猜到也不难。 佟贵妃自从承乾宫外那次索取药材之事,知道这人来历不凡,更是个狠角色,可也没想到她身份被揭穿竟然毫不惊慌:“你,你难道不担心我去告诉皇上?” 冰凝皱了皱眉,冷然看她一眼:“到底什么事?” 佟贵妃一噎,咬了咬下唇,杏眼闪过不甘,慢慢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冰凝愣了下,眸光闪了闪:“用你的药材?” 佟贵妃袖内拳头捏紧,面上不露紧张:“那些药材我不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直接给你。” “你想要什么?”虽然不信她的话,但她本就答应不再过问的,愿意给自然更好。 佟贵妃摇头:“我不要什么,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但不能让皇上知道是我说的。” “和皇上有关?”冰凝并不想掺和康熙的事。 “是乌贵人。”佟贵妃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也看出她不敢兴趣,就一股脑说了说来:“乌贵人,应该也和您的情况差不多,上次太子出天花,就是她下的毒手。” “她为何不顾忌四阿哥?”冰凝身上寒气加重,冷声问。 佟贵妃又感受到那次那种凌厉压迫,稳住心神强作镇定:“天花病毒是安嫔带到承乾宫的,她与安嫔交好,不难替换她的香囊;她本就住在钟粹宫,端嫔身边的宫女弟弟出天花她也很容易就知道!四阿哥养在我身边,若是他出事,皇上肯定会对我不满,更会对她多加怜惜,再要个孩子轻而易举,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 冰凝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紧盯着她:“这些怀疑你可以告诉皇上,为了太子,皇上不会徇私!” “可、可太子最终无事。”佟贵妃急道:“皇上对女人一向温柔,也不会相信德、德婉是那样的人,毕竟虎毒不食子啊!可那个女人,她是……” “那么,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告知?”冰凝的声音暗含威仪,冰冷的视线锁定佟贵妃:“你和乌贵人一样,你甚至知道一些未来的事!” 佟贵妃被她的定论吓得傻了,尖叫一声:“我没有!” “你有!”冰凝一锤定音:“我本以为你只是会推算,现在看来不止如此。过了这么久你才来告诉我,是因为你才发现了乌贵人的身份来历。而她唯一一件出格的,就是她亲舅舅发现了牛痘!”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佟贵妃惊惧着想逃,却像有无形的线捆缚着她。 “凭着牛痘一事你就确定了她的身份,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不该出现的出现了。”冰凝继续分析,神色更冷:“你们,回溯了时空?”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更 第二十六章 请你看戏 慈宁宫,孝庄听完苏麻喇姑的禀告,叹了口气,“仙蕊就是太善良了,她这样,哀家怎能放心啊,” “有您和皇上护着呢,”苏麻喇姑下手轻柔的为她揉着肩背,轻声劝道。 “哀家还能护她几年,以后呢,”孝庄摇头。 “您啊,是关心则乱,”苏麻喇姑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一直在静养,也不爱见人,宫里都是佟贵妃娘娘在打理,您看这几年可曾出过乱子,娘娘虽然良善,可也不会被人欺了去。她去坤宁宫,想来也是为了四阿哥吧?” “是呢,她把小四看得跟心肝肉似的,大概是哀家上次分析的吓着她了。”孝庄听得连连点头,又跌足叹息道:“找皇后有什么用,皇后这心啊,是冷的,你说除了太子,她还把谁放在心上?!” 苏麻喇姑静静听着,就算皇帝唤她“额捏”,关于皇后的事,还是不适合她插嘴。 孝庄叹息一阵,无力摆了摆手:“算啦,哀家也管不了她……” 康熙过来请安,正好听了这一句,问安过后,刚坐下就急忙赔笑:“老祖宗,是哪个不服管教惹您生气了,孙儿定不饶她!” 孝庄瞥了他一眼:“这后宫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啊?”康熙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皇后,怎么可能?” 这明摆着不信她,孝庄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这下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以往对皇后的种种不满汹涌而上,气咻咻道:“怎么就不是她?你看她哪点尽到皇后的职责了?有等于没有!!” “老祖宗!”康熙突然抬高嗓音打断她。 苏麻喇姑忙给战战兢兢站在皇帝身后的梁九宫使了个眼色,带同宫人们一起退出殿外。 殿内空前的沉闷,孝庄刚才一时气急,此刻脸色缓和了些:“玄烨,哀家并非存心针对皇后,她以前确实做得很好,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现在……这些都是隐患哪!” 康熙对孝庄敬重孝顺,面露惭愧,沉痛道:“是孙儿没处理好,皇后身体不好,她既不想管着,就由着她,太医说,只怕等不到保成成年就……” 孝庄震住:“哀家看她气色很好啊,怎么会……” 康熙踏足坤宁宫时,心里沉甸甸的,神情凝重,再见到冰凝时忍不住道:“朕自弱龄,早失怙恃,若无老祖宗鞠养教诲,断不能有今日。” 两人正坐在廊下看挥鞭子练得起劲的保成,冰凝突然听到这番言语,转过头来,看着康熙的侧脸,他脸上那种感恩沉重茫然是她从未见过,忍不住问:“老祖宗、身体不适?” 冰凝每次叫这个称呼总有些别扭,不过原主对这位辅佐了两位皇帝的太皇太后,还是很尊重敬畏的,而且她对保成也很好,因此多了份好感。 “皇后,你……”康熙听她似语带关切,忍不住握住她手,可一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那些话又说不出来,转回头看向前方空地处的小身影,目露回忆:“老祖宗没事,朕只是想起幼时,老祖宗为朕启蒙,请名师讲读四书五经,教朕‘祖宗骑射开基,武备不可弛’。如今,朕也是这般教导保成。” 冰凝微微出神,突然问:“皇上已经有了好几个阿哥,以后还会更多,你现在看好保成,将来会不会改了主意?” 康熙大震,猛地转头,眸含厉色:“你说什么?” 冰凝没有回答,只是甩了甩被用力拽紧的手。 康熙不理她的挣扎,紧抓着她怒声追问:“为何那样问?昨天表妹来过,是她说了什么?” 冰凝摇头,凝视他因震怒怀疑锋芒毕露的双眼:“若真有那么一天,就放保成离开吧!” 康熙气急,大怒:“你、你怀疑朕?” 冰凝还没回答,这么大动静保成已经发现了,丢了软鞭飞跑过来,满脸惊慌:“阿玛、额娘!” 康熙吼声一顿,忙收敛怒容,松开钳制冰凝的手,转过身,开口想要安抚受了惊的儿子,可他盛怒之下,表情哪收拾得干净,还是带了几分狰狞。 保成从没见过阿玛对额娘动怒,有些害怕,走近了抬手怯怯的去抓康熙的衣袖:“皇阿玛,您别生气,额娘一定不是有心的。” 康熙从不舍得儿子委屈,嘴角扯了扯:“阿玛只是问你额娘话呢,没有生气。” 冰凝心刺痛了下,起身扯帕子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衣服都汗湿了,先去喝点水,洗个澡吧?” 保成乖乖点了点头,又仰头看康熙。 康熙柔和了表情:“乖,快去,别着凉了。” 保成一步三回头走了,留在原地的康熙见状怒气又节节攀升,转头紧盯矮了半个头的皇后,极力克制压低嗓门,伤心又愤慨:“这么些年,朕是如何对保成的,你都看不到吗?” 冰凝退后一步坐回藤椅上,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康熙恨得咬牙,大力坐下,脸皮绷紧,等她解释。 很快,余光瞥见转角处的小身影一闪而逝,冰凝嘴角不易察觉勾了下:“我当然相信你。” 康熙面色略略缓和,可下一句又差点激动的跳了起来:“世事变迁,几十年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成会是朕唯一的嫡子,朕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康熙郑重道。 当初立太子或许是形势所迫和他对皇后的感情作用,但这几年日夜相伴父子相互依恋,保成逐渐展露的聪慧勤奋和气度早已令他寄予厚望,决心倾尽心血培养,如何能容忍被人破坏。 冰凝眉眼柔和下来,用一种甚至称得上温柔的语气说道:“皇上,我请你看场戏吧?” “看戏?”康熙瞠目。 …… 屏风后,康熙和保成大眼瞪小眼。 “阿玛,额娘要玩‘藏猫猫’?”保成扒着康熙的肩膀,贼兮兮附在他耳边轻声问。 康熙憋不住笑,‘藏猫猫’这个词还是从承乾宫学来的,保成对小四还挺上心,拍了拍小家伙,让他乖乖坐好,抑郁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 保成滑落下来,坐在康熙怀里,抓着他大手玩着,稚嫩的小手覆在修长的大手上,康熙眸光暗了暗,搂着保成的胳膊微微用力,几十年后? 外面忽然传来动静,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而后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声柔柔的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是乌贵人,康熙凝神细听。 “坐。”冰凝还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位据说城府极深、蛇蝎心肠的女子。 德婉谢恩,不经意间瞥了眼侧面那边隔了半边屋子的宽大屏风,规规矩矩在一旁坐了半边,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 “乌贵人身子可好?”待宫女将茶水呈上,冰凝挥退了宫人,开口问。 清清冷冷的问话在酷夏犹如凉风袭面,德婉忙将一口没喝的茶碗放到一边,恭恭敬敬起身回话:“谢娘娘关心,奴婢很好。” “坐吧,不必站着回话。”冰凝挑了挑眉。 “乌贵人懂医术?” 德婉刚刚坐下,又因这句话心惊了一下,柔柔笑道:“奴婢只是闲来无事随手翻看,哪里谈得上懂医术。” “这宫里懂医术并不少见,乌贵人何必自谦?”冰凝说话不疾不徐,与平日里冷漠疏远大相径庭。 德婉温顺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嘴里恭维道:“实不敢担娘娘谬赞,奴婢从前在娘娘身边伺候时就钦佩娘娘博学多才,如今有机会读些杂书,不过是想增些见识,也好、也好……” 后面的话,似低语呢喃,倒听不清了,冰凝眯了眯眼,审视她晕红了的双颊:“乌贵人有心,这见识确实该长长,本宫正有件难事想请教呢?” 德婉惶然起身,脸上红晕褪去:“奴婢不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冰凝唇角微微弯了起来,淡淡道:“听说护军参领威武如今正四处查询动物异动之事,乌贵人最近也在关心此事吧?” 德婉脸色一变,目光匆匆扫了眼:“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已经入宫……” 不等她说完,冰凝摇了摇头:“行了,本宫不想听那些,你只需回答本宫,动物异动,是有地震吗,何时?” 德婉瞠目结舌:“你,你难道……” “难道你想说没有地动?”冰凝声音转冷。 “不,我不是,”德婉满脸惊慌,回答却有条有理:“奴婢只是,小时候曾听说郯城大地震,尸浮遍野,后有瘟痢大作,灾民四处流散,奴婢因额娘哀恸亲戚罹难,这才对此记忆犹新。听说皇上上次景山狩猎,鸟鸣不止,这才找了些书来看,奴婢只是心里担忧,并不确定会不会有地动!” “你确实不错。”冰凝缓缓赞道:“因鸟鸣就联想到地动,可见博学。” 德婉羞涩一笑:“娘娘不责怪奴婢杞人忧天就好,娘娘才是博学,太子殿下那毛团可爱至极,只可惜天下仅此一只。” “怎么能算杞人忧天,地震若能及早提防,于国于民大善,皇上曾提议封你为德嫔,确实实至名归!”没理会毛团的话题,冰凝赞许道:“依乌贵人看来,地震大约会在何时呢?” 德婉袖内指甲掐进掌心,笑得更加腼腆,恭敬回话:“奴婢不敢确定,不瞒娘娘,家父只查出隐约会在一个月后,具体却无法推算。” “如此精准,真是难得!”不等德婉反应,冰凝直接挥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入v三更啦,谢谢大家支持。 第二十七章 震前温情 绕过屏风,康熙表情复杂凝视着她,眼神幽深不见底,保成则是傻傻的,从康熙大腿上跳下来,“额娘,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冰凝摇了摇头,轻声问,“保成看出什么了没,” 保成嘟着小嘴,“保成不喜欢她,” 冰凝揉了揉他小脑袋,“她是你阿玛的妃子,不用你喜欢!” 康熙啼笑皆非。 冰凝突然转头:“对了皇上,刚才我让梁九宫将御撵抬回了乾清宫。” 康熙笑脸凝固。 接下来的日子,短暂几天的平静之后,康熙突然召集内阁六部九卿入乾清宫商议地震事宜,此言犹如晴天霹雳,群臣难以置信。 康熙七年,山东南部爆发的那场旷古未有的特大灾难,早在众人记忆中刻下深深的印痕,地陷山崩河倾,仅地震中压死的就有五万余人,震后遍地裂痕、死尸遍野,时值酷暑,又遇洪水疫症,郯城、临沂、莒县等地成了死城,活下来不过十之一二。 而若这次地震发生在人口更为密集的权力中心京畿地区,后果则更不堪设想,群臣议论纷纷,有人提出若最后没有地震,朝廷必然威严扫地,但更多的则提出必须防范于未然,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毕竟按照收集的情报,京城周边多地发现异常,地震的可能非常大。 最后商议的结果,未免引起百姓恐慌,并未将地震的消息提前透露,而是工部先行抢时间赶制营帐,京畿地区各级地方官作好准备,户部则准备钱粮等应对地震之后的赈灾,京城很快被调动了起来。 盛夏本多雨,到了七月下旬,许多地方积水不退,每年这时也会有不少房屋损毁,康熙这时才命人传出动物j□j可能地震的消息,将民众暂时移居朝廷分发的帐篷之内,各家各户的房舍则有朝廷调拨人手修葺。 如此一来,就算不信有地震的,也都纷纷听从指令,毕竟自家房舍能免费修葺也是好事,而就连官员都搬离了府衙,甚至听说宫里的人也都搬了出来,地震的消息大部分还都是坚信的。 保成自从那一日起就一直和康熙待在一起,就连议政也在一边旁听,朝臣咋舌,太子爷再聪慧也才刚过五周岁,这就开始听政了?! 只见他婴儿肥的精致小脸从容淡然,挺直背脊,议政时久仍正襟端坐,没有一丝倦态惰容,专心致志,诸臣欣然,暗叹皇上教养有方。 康熙自豪之余,背地里总忍不住掐一把他的小脸,喟叹儿子越发可爱了。 “阿玛!”保成抗议的揉了揉面颊,很痛耶! “咦,保成的脸捏得很舒服呀,你不是也很喜欢捏小四的脸吗?”康熙笑呵呵又捏了下。 保成身子往下一滑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气哼哼道:“保成现在去找额娘!” “那一起,刚才坤宁宫来报,皇后已经上了马车。”康熙脸上笑意更深,起身牵着他往殿外走去。 宫里人数众多,典藏物品更是繁杂,搬迁是项大工程,分了几次,佟贵妃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先行搬去,妃嫔随后,如今宫里只剩坤宁宫,就等着康熙这次廷议完毕一起出宫。 乾清门外停着很多马车,杂而不乱,康熙抱着小家伙上了唐嬷嬷守在一旁的大马车,就吩咐启程。 “阿玛,您不坐前面那辆啊?”保成贴到冰凝身边回头眨了眨眼。 “嗯,西郊虽不远,也要不少时间,朕正好考考你。”康熙一把将不乐意的小家伙拽到身边。 冰凝伸手捏了捏保成的脸蛋,便转头望向车窗外,与皇宫截然不同的景致映入眼帘,她才恍然,自己来了这个世界已经五年多了了。 保成夸了小脸,康熙闷笑数声,低低在他耳边说:“朕告诉你额娘,捏脸蛋表示喜爱安慰。” 保成瞪圆了眼,不敢置信,水润黑眸写满控诉。 康熙勾起唇角:“要不,朕去告诉你额娘,说你不喜欢?” “不!”保成拼命摇头,抹了抹自己小脸,坚定道:“算了,额娘喜欢就好!” 康熙逗弄儿子玩了会,命梁九宫将一些奏折送到马车上,收敛心思给太子仔细讲解。 马车平稳行驶,车内只有翻阅声,男人低沉醇厚的教导声和孩童稚嫩清脆的应答,清风徐徐,说不出的温馨祥和。 下了马车,帐篷错落有致,最显目的自然是那座明黄色、守卫森严的皇帝御帐,康熙自然是不放心保成独住一个帐篷,何况这种时候正好将他带在身边学习,保成又舍不得额娘,好在御帐足够大,索性帝后住在了一起。 帝后携太子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孝庄脸色不太好,康熙软言宽慰她,这种时候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大梁必须一肩挑起,决策在下的那一刻他已经考虑好了后果。 佟贵妃带着四阿哥陪同在旁,见到皇后以后眼神闪躲,无意识抿紧嘴唇,之后恍恍惚惚挪步离康熙他们叙话的地方远了些。 保成见到弟弟高兴的蹭过去:“佟母妃,孤陪小四玩。” 佟贵妃下意识点头,吩咐一声,俯身将四阿哥放进“学步车”上。 四阿哥已经九个月了,站的稳稳当当,不怎么喜欢被人禁锢在怀里,一坐上学步车就开始左冲右突,依依呀呀叫得好不欢快,好在帐内铺了地毯,速度不快,也不怕翻车。 保成第一次见到学步车还很是艳羡一番,不过这种羡慕在额娘给他做了机关小马之后就消失了,和皇后说一声,在奶嬷嬷等人伺候下带着许久不见的弟弟去外间玩耍。 佟贵妃挪步到注视着太子的皇后身边,良久启唇:“谢谢您。” 冰凝听到轻声犹如耳语的道谢声,莫名转头,见是佟贵妃咬着下唇,眸光复杂无比。 佟贵妃扯了扯嘴角,似哭似笑:“谢谢您没告诉皇上。”这些日子她日夜不安,听说皇上去坤宁宫就心惊肉跳,可一直没有旁的消息传来,后来见老祖宗和皇上对她一如既往才安下心来。 “你的事与本宫无关。”冰凝淡淡回了句,目光专注凝视着不远处嬉戏的小身影。 佟贵妃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德嫔心肠狠毒,您要多小心。” 见她侧脸木然一片,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真的,我后来仔细想过,牛痘那事她定然没想到索额图居然不贪功,才不小心曝露,您上次宣她,她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您没相信她吧?” 冰凝眸色一凝,冷冷回眸,答非所问:“将你在坤宁宫的人手立时撤去。” “臣妾只是,只是关注德嫔,并没……”佟贵妃脸上闪过慌乱,胡乱分辨,声音在无波的冷凝视线下越来越小,不敢再看皇后面无表情的脸,无意识绞着丝帕。 冰凝收回视线,冷声道:“关注你们自己就好,下次再连累太子,本宫不会顾虑皇上。” 佟贵妃难堪的咬紧下唇,很不甘心:“她这次怀的还是阿哥,皇上赐名胤祚,你知道这代表什么?皇天嘉之,祚以天下。她一个宫女,短短四年坐上嫔位,凭她的野心,以后也会对太子下手的!” “太子不敌,是他本事不够,与德嫔腹中胎儿无关。”冰凝侧脸,淡漠的眼神犹如在看蝼蚁一般:“若那孩子真会祚以天下,你何必急着讨要四阿哥?” 瞳孔蓦然紧缩,佟贵妃头脑一片空白,若不是不远处幼儿欢快的笑声持续传来,让她保留了一丝理智,说不得已经尖叫出声,饶是如此,身子还是抑制不住恐惧的微微颤抖起来。 冰凝冷睇她一眼,不再多言,转回时眉眼忽然柔和下来,保成跨上了小木马,挥着小软鞭,绕着学步车踢踏转圈,胤禛小脚不停蹬地转圆,咯咯大笑着追逐哥哥的身影,还不停伸手要去够他。 保成本来担心鞭子不小心抽到弟弟,因此离得稍远了些,等弟弟因为见不到他不依的大叫,才停了下来。 “小四要不要骑马?”保成俯身问。 “啊-哥——”胤禛咧嘴奉上可爱笑脸,双手努力伸长求抱抱。 保成惊呼一声:“小四会叫人了,哈哈。” 兴奋的一骨碌翻身下马,两只手夹在弟弟的腋下,努力想把他抱出来,保成虽然这半年个子长了不少,加上练武力气不小,也能抱得动,可胤禛现在固定在座椅上,又哪里拔得动。 正着急,一双大手将学步车里的小四捞了出来,康熙也是一脸惊喜:“小四会叫人了,来,叫皇阿玛?” “叫二哥,他刚才叫我二哥了。”保成高兴极了,在下面蹦蹦跳:“小四,快叫,二-哥!” “呃、二哥!”小四非常给面子,又叫了声,吐字清晰。 刚才大小孩要抱小小孩的情景将帐内众人都吸引了过来,佟贵妃落后了几步,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孝庄笑得慈和,心头焦躁也减了不少,打趣道:“看来小四更喜欢保成呢,皇帝,你要努力呀!” 佟贵妃目光在嚷嚷着要把小四抱上马的太子伸手转了转,又不经意看了眼皇后,笑道:“那也是因为太子殿下疼小四呢,听说这马太子殿下从不让别人碰,也是他们兄弟投缘。” 康熙知道她是说前些日子回宫的三阿哥胤祉哭闹着要骑这马,结果被保成断然拒绝,含笑看了眼皇后:“他们兄弟是很投缘,以后一直如此就好了。” 冰凝淡淡道:“保成喜欢听话的弟弟。” 太子喜欢听话的弟弟,这话宫里人人知道,孝庄和康熙不在意轻笑,只有佟贵妃低敛的眼眸闪过异样的光芒,若有所思。 康熙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皇后和表妹谈话,只不过表妹背对着他,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皇后面无表情是看不出心情好坏的。 他心里好奇,回御帐后等保成午睡,康熙压低了声音问:“先前佟贵妃和你说什么呢?” 要知道皇后对谁对爱理不理的,一口气说几句话实在稍少见,何况当时那情态如冰山般冷漠傲然,高不可攀,以往伶俐娇俏的表妹在她面前卑微如尘埃,现在想想有些不舒服,可他当时却完全被那样的清雅淡漠迷住了。 “没说什么。”冰凝看都没看他,自顾自褪了外袍躺到另一边的床塌上。 康熙可不相信,他洞若观火,对表妹的异样哪能没察觉到,凑到塌边:“她好像有些不对劲,真没说什么?” 冰凝抬眼看他:“皇上若是担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康熙淡笑不语,拉过薄毯给她搭在腹部,皇后身体一直偏凉,太子则是火大的很,天气又热又闷,御帐内放了冰盆,对她来说就太凉了。 冰凝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困惑,但也没多说什么,就闭上眼小憩。 御帐寝房内只有梁九宫和唐嬷嬷在门口守着,康熙叮嘱唐嬷嬷一声,就带着梁九宫往外走去。 临近月底,形势越发紧迫,而且时间也不够,短短一个月就调动起来的到底有限,最怕出乱子,而现在已经箭在弦上,许多事情康熙反复的确认。 如今既担心地震强度太大,损失惨重,也须堤防最终没有地震可能会有的攻讦,尤其三藩因牛痘推广局面更加不堪,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必然不肯坐以待毙,民心在这种时候尤为重要。 等康熙忙完,外头已是繁星满天,除了虫鸣和几声单调而粗犷的夜鹭鸣叫,就只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这样平和静谧的夜晚,他却只有风雨欲来的紧迫。 洗漱完毕进了内帐,早先被打发回来的保成独自抱着小毯子睡得正香,小嘴微启,脸蛋红扑扑的,精致又可爱。 皇后则搭着薄被睡在另一张床榻上,康熙轻步走近,对上一双没有丝毫睡意的眼眸也不意外:“怎么没睡,在宫外不习惯?” 说着,在那淡漠疏离的视线注视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察觉身边的娇躯僵硬了一下又放松开来,嘴角不自觉勾了勾,调整好睡姿,探手握住微凉的纤手,声音低沉了些:“皇后,真的会地震吧?” 冰凝闭了闭眼:“你不是准备好了?” “是啊,准备好了。”康熙笑了下,也闭上眼,竟很快就睡着了。 等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冰凝抽回手,开始专注每晚的修炼……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评论超过25个字的积分都送了,亲们查收看看,今天的我还没有回复评论,超出的部分我明天一起送吧。 我居然新年的第一天跑去医院挂水,太惨了有木有,现在话都没法说,半边脸肿了,明天居然还是新工作第一天上班!!! 这章可能有虫子,我睡醒了再来改。 第二十八章 无情皇后 出宫后没几天,就在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地底忽如大炮轰鸣,又仿佛千军万马怒啸奔腾,随后地动山摇,万千房屋碎裂,城门摧塌,宫殿倾翻,虽然提前通知民众也早有预防,京城及附近仍有死伤。 之后持续的频繁余震,接连不断发生的雨水灾害,临近深秋和寒冬,虽然朝廷早有准备,挨饿受冻的贫困百姓不计其数,然而这时候没人会再抱怨,能逃得一命已是万幸,何况朝廷也大量分发米粮衣服被褥,强势控制物价涨势,出资帮助重建损毁家园,百姓更是感恩,至少京城一带也算尽数归心。 康熙在地动山摇那一刻诡异的松了口气,随后就全身心揉入勘灾赈灾。担心各级官员粉饰太平或夸大灾情以中饱私囊,他特别要求各地详情上报并多方稽查,并派出御史官员去各地对赈灾及重建进行监督,他甚至微服前往一些重灾区亲自察看。 后宫的女人们这时候也各显身手,佟贵妃率同众妃嫔,召集皇亲贵戚的女眷一起,大家出钱出力,除了捐赠银钱,又宫内及各家旧衣物找了出来,达官显贵多的是下人仆从,除非本家府邸损毁,人手都能腾出来一些,布衣施粥很是解决了一些问题,孝庄和康熙接连嘉奖。 大多数妃嫔还是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康熙劳累过度,有时甚至几天几夜议事至深夜,众妃使出浑身解数为他熬补汤,做易克化的膳食等等,总能感动到他。 在这样危难之中现真情的脉脉情深下,皇后的冷漠被有心人看在眼底,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唐嬷嬷忧心忡忡,待流言四起,越发的不安,最后还是忍不住去了御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冰凝不悦拧眉,淡淡道:“既然佟贵妃有意,太皇太后也支持,这些就让她操心就好。” “可是娘娘,她这是变相收买人心啊!”唐嬷嬷急切道:“佟贵妃现在有了四阿哥,她本来就管着宫权,宫内外可就只认佟贵妃,连皇上都嘉奖多次,大出风头,以为谁还把坤宁宫放在眼里。皇上心系百姓,现在宫里其他娘娘也都在学佟贵妃,盼着能在皇上面前卖好,您只需宣召亲近赫舍里氏一族的内命妇,其他……” “行了!”冰凝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将旧衣物都找出来,送去佟贵妃那,本宫这些年的月俸都没动过,也一并送去。” “娘娘……”唐嬷嬷还要再劝。 冰凝忽的长身而起,冷声道:“本宫无需卖乖讨好任何人,下去!” 唐嬷嬷只觉四肢百骸都有寒气涌入,再不敢多嘴,眼睁睁看着皇后越过她,蓦然瞠大眼。 冰凝走近门口,俯视着矮小的身子:“怎么不进来?” 保成缓缓抬头,漂亮的大眼睛带着些迷惘:“额娘……” 冰凝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皱了皱眉,却见他右手紧拽着软鞭,鞭身上点点鲜红:“和人打架了?” 保成耷拉着小脑袋,也不出声。 “受伤没?”冰凝又问。 保成连忙摇头,眼睛一红,忽然扑进冰凝沁凉的怀里,紧紧搂着她腰。 冰凝抚摸着他脑袋瓜,转头示意唐嬷嬷退下,才俯身将保成抱了起来。 “额娘!”保成惊呼一声,忙伸手搂住她脖子,动也不敢动:“额娘您抱不动的,快放我下来。” 冰凝没作声,抱着他缓缓走进帐内,安置在软榻上,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保成眷恋孺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喝了水,稳了稳心神,等她再自己身边坐下,才轻声问:“额娘,佟母妃越过您宣召内命妇,你不生气吗?还有,那些嫔妃,给皇阿玛按摩送补汤也就罢了,竟然派些个奴才满嘴胡言…” 保成勾起心思,越说越气,想到之前听到的,小脸杀气腾腾。 冰凝微怔,随后眉宇间变得更加柔和了些:“保成,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说佟贵妃号召大家为灾民捐赠,是真心关心还是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皇阿玛的欢心!”保成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冰凝点头:“是啊,也是为了四阿哥,德嫔、惠嫔她们也都是为此,不过是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无子求子,有子求前程,她们的荣辱喜怒都系在皇上一个人身上。” “传出那些流言,希望皇上对我不喜,从而影响到你。”冰凝眉眼弯了弯:“保成,你在你皇阿玛心里是特别的,他不会因为我厌弃你!” “可是,那些奴才……” “那些你无需理会,你现在还小,皇上会为你解决。”冰凝难得耐心解释:“你是太子,储君之位诱惑太大,就算你的才华足以服众,阿哥们也不会轻易俯首称臣。而你以后弟弟会越来越多,他们不会像表面那样遵从你皇阿玛的意思,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会想尽一切办法攻击你,如今只是流言而已,别受那些影响,你只需做好自己。” “额娘您呢?”保成现在还没担心储位的问题,只心忧母亲:“保成偷听到老祖宗的话,她们说您冷漠无情,对灾情视若无睹,没有一点关心之意……” 冰凝淡淡回答:“她们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关心。” 保成看着额娘平静淡漠的侧脸,愁上眉梢,这是不对的,他心里这样想,皇阿玛说“明君当爱民如子”“为百姓计”,他一生追求“万民康宁、天下熙盛”,所以取年号为“康熙”,额娘怎么却不在乎呢?! 阿玛自然是对的,额娘也不会错,保成小脑瓜里一时有些混乱,眼珠子胡乱转了转,忽然喜道:“所以额娘只喜欢保成一个,是不是?” 冰凝不明白保成如何得出这个结论,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当然喜欢,他生病时心里会闷闷的,他难过时想要开导他,甚至曾想为他除去可能的威胁…… 康熙也听说小太子鞭打下人的消息,面上如乌云密布,御帐内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梁九宫深深埋头,不敢偷觑御案那皇上的脸色。 “找个空地,将那几个拖去杖毙,所有没在轮值侍卫宫人都宣去观看,打足一百大板,下次再有发现嘴碎议论主子,一律照此办理!”康熙怒不可遏,下了这道旨还是意难平,冷声问:“查出来没,这次是哪个宫的?” “是、是启祥宫!”梁九宫一颤,恭声回禀。 “启-祥-宫!”康熙重重重复一遍,冷哼一声:“叫魏珠去一趟,告诉惠嫔,再管不住宫人的嘴,这主位可以让贤!” “还有佟贵妃那,也去说一声,将各宫都给朕好好敲打一遍,如今赈灾已经有了章程,无需她事事关心,别本末倒置!” “嗻!” 待梁九宫将旨意颁下,康熙面色微缓,问:“太子现在何处?” “皇后娘娘陪太子殿下去了后山。” 康熙赶到后山,就见唐嬷嬷和几个侍卫远远守着,隐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溪边,哗哗的水声和孩童惊呼欢笑声阵阵传来。 再靠近一点,只见保成在岸边又蹦又跳:“这里鱼好多,啊,那条、那条大的!额娘快点,快点!” 冰凝冰着一张俏脸,丝毫不受噪音干扰,手里拿了根树枝,猛地前戳,而后手一挥,一条亮白光芒呈弧线飞快划过,掉落在溪边的草地上,银白色小鱼弹跳几下,就在保成脚前不远。 保成笑眯了眼紧盯着那弧线,蹲下来捡起放到一个草编的篓子里,还站起身就发现有人,扭头一看,笑得更高兴:“阿玛,您来了,我们在抓鱼!” “哦,抓了多少了呀?”康熙边问边走到他身边,篓子里竟已经躺了十来条肚皮朝天的小鱼,有大有小,最小的两指宽,大的也才三指多宽。 保成捧起篓子给康熙瞧,他裤腿上溅了不少水渍,两只小手脏兮兮的,小脸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兴奋的眼睛晶亮发光:“阿玛您看,这两条是保成抓的?” 康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其他小鱼身上都看不见伤口,唯有他指的那两条中间鱼鳞少了很大片,还很规整,逗他问:“保成难不成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保成小脸一红,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康熙挑眉,再看儿子一贯缠在腰上的软鞭不在,四下看了看,竟是在旁边一根树枝上挂着,转念一想就知道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再逗他,揉了揉头他脑袋,掏手帕给他擦手,目光落在他身后,皇后轻飘飘站在溪水中一块不大的石头上,让人提心吊胆,那么会说话的功夫,又接连击中几条小鱼甩上岸来。 保成也顾不得擦手,忙过来将鱼捡起来,一边脆声叫着:“额娘,已经有二十条啦!” 冰凝轻嗯了声,蹲□就着溪水洗了洗手,才缓缓回到岸上。 康熙看皇后就算做着这样不合身份体统的事,走在凌乱的小溪边,依旧清雅出尘,成了独特明丽的风景,可再想想她这些日子表露出来对生命的冷漠,不由有些恍惚。 “还要吗?”冰凝走近,看了看篓子里的鱼,问保成。 保成眨巴了下眼睛:“额娘,这鱼怎么吃呀?” 冰凝沉默了下,提议:“烤了吃?”她从小进了宗门,筑基之后口腹之欲更淡,要说吃食,还是从到了这个世界开始的,记忆里游历时倒见过一些人席地烧烤猎物,其他却没印象了。 保成没吃过烤鱼,烤肉吃过不少,扭头眼巴巴望着康熙:“阿玛?” 康熙也没辙:“不然,让御膳房做?” 保成嘟着嘴,摇了摇头,这可是额娘亲手抓的,御膳房做得还不如坤宁宫的小厨房呢。 康熙自觉今日委屈了儿子,有心哄他:“朕让侍卫再去打些野味,今晚就在这后山吃,这鱼就做成鱼汤好不好?” 保成眼睛一亮,大声应道:“好!” 皇帝下令,侍卫立时忙活起来,灶很快支了起来,柴火是满山都是的,冰凝又去捞了不少小虾,康熙也在一边帮忙,太子专门提篮子。 洗鱼捡柴这样的脏活自然不会让帝后和太子做,冰凝有意锻炼保成的生存能力,点火这些事都要他自己学着来。 保成稀奇的很,自然乐意动手,就算熏成了花脸还被呛了一嘴烟也不减兴致,尤其额娘还在唐嬷嬷指点下亲自做了鱼汤,康熙则亲自上阵烤了一只兔子,一只野鸡,保成烤糊了几只大虾很快也找到了诀窍。 吃饱喝足又玩了会,直至月上枝头,几人才慢悠悠往回走,康熙将已经迷迷瞪瞪的保成抱在手上,忽然侧脸问道:“皇后喜欢宫外吗?” 迷迷糊糊的保成听到,晃了晃脑袋:“额娘只喜欢我!”说完就直接埋首在康熙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弄得晚了,刚打完针,明天争取早一点。 留言可能不能一一回复了,但我都认真看了,谢谢大家支持,积分刚刚度送过了,若是没有收到,可以给我留言哦。 ps:谢谢qq90731的地雷,么么哒! 第二十九章 有心无意 康熙被小家伙神来的一嗓子噎得无语,再瞥见皇后点头附和,月色下洁白的面庞罕见的柔和,突然觉得他前些日子的纠结毫无意义。 一路无话,回到御帐,康熙召来宫人送上热水,两人亲自给倦极而睡的小家伙更衣梳洗,经过傍晚那一段,倒是默契不少。 将怎么翻弄都没醒的孩子弄到床上睡下,拉过被子盖好,康熙看着他睡得香甜的纯真小脸,还真无法想象他挥鞭子抽人的样子。 两人躺下后,康熙才将今日之事及后续处置说了出来 冰凝想起那条软鞭上的血迹,嘴角翘起微小弧度,“宫里总有不省心的,我已经和他说过,让他今后都不必理会。” 康熙凝眸看她,这段时间皇后和贵妃等人处世的强烈反差,不说宫人议论,他心里也同样翻搅得难受,一连好些天都没宿在御帐。而他不管去哪里,同样忧心忡忡、感同身受的理解,小意温柔的劝慰,或有童言稚语让他舒展眉头,却都无法让他放松开来。 终是忍不住问出声来:“皇后对那些流言也不在意吗?” 冰凝眉头微动:“她们是想针对太子,这种事以后只会更多,保成总该适应。” “那也是你给了她们借口。”康熙微微直起身,肃然俯视,眼神幽暗沉声问:“皇后不愿为了保成稍作改变吗?” 冰凝不为所动,淡淡指出:“保成地位稳固在于皇上,不在于我。” 康熙眼角抽了抽:“其他人不这么认为!” 冰凝偏了偏头,眸中一丝流光闪过,吐露出的话满是讥讽:“看她们费尽心机算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不也很有意思?皇上权当看戏好了,何况你不是坚信自己不会改变主意吗?” “你就这么相信朕,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保成?”康熙得到她这样的信任应该高兴,可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这次可不止是惠嫔,就连老祖宗也……” “他就算不做太子也是我儿子。”冰凝这样回答。 康熙若有所思。 “皇上想好了德嫔腹中阿哥的名字了吗?”冰凝忽然问。 “还没,你怎么知道是阿哥?”康熙一愣,他去德嫔宫里时,总听她说想要个贴心的女儿啊? “皇上会以‘祚’为名吗?”冰凝继续问道。 下一瞬,康熙脸色阴沉下来,额头青筋跳了跳,冰凝却自顾自闭眼转过身去。 康熙恨恨躺下,辗转了许久,最后爬上了保成的床,握着肉乎乎的小手,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噩梦不断,待他挣扎着醒来,才发现保成手脚齐上紧趴在他胸口,不由懊恼昨晚是被皇后那话迷昏了头,居然忘了小家伙的糟糕睡相,没在睡前就将他禁锢好。 再见到皇后神清气爽,竟是前所未有的好心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唐嬷嬷和梁九功因皇上散发的低气压战战兢兢,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惹了皇上,皇上紧瞪着娘娘就像要吃人一样。 冰凝自然注意到了康熙臭着脸霸气横溢的样子,她此刻心情极好,昨晚修炼时有所突破,芥子空间都打开了一道小缝,应该是昨天因为小家伙有所感悟,否则不可能有那样大的进展。 这样的大喜下,对康熙毫不掩饰的怒气自然不放在心上,何况也是她故意撩拨的,昨天的事她可以肯定德嫔也掺和了,不过想到皇上昨晚一晚没睡好,眼皮下还有青痕,毕竟也才三十不到,比宗门那些弟子小得多,难得心软,他还是保成的阿玛呢,想了想,问:“皇上可有什么想要的?” 这话一出,不管是康熙自己还是两股战战的梁九功、唐嬷嬷都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额娘,保成也要!”一个软糯童稚的声音在静寂无声的屋内突然响起,惊醒了众人。 保成迷迷糊糊团着被子坐起身来,揉着眼睛又再说了遍。 “好,保成想要什么?”冰凝走过去,拿了件外袍给他罩在身上,捏了捏他脸蛋。 保成已经被捏得习惯了,扑进她怀里,欢喜的蹭了蹭:“什么都可以,额娘给的都喜欢!” 能不喜欢吗,康熙腹诽,皇后给的都是这宫里独一无二的,就连仿制都做不出一样的,若不是他一力压下,这宫里早就翻了天了,妃嫔可都在暗地里打探做出那些是何方高人,就连老祖宗和皇太后都打听过。 不过一想到皇后居然主动要送他礼物,康熙惊喜之余,仔细想着应该要什么,目光掠过御帐内各式精美摆设,忽然想御案上那件玉器:“皇后现在可以做海东青了吗?” 冰凝想起前言,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这是以前答应的,还有吗?” 康熙这会儿早已忘了刚才还在生气,激动得近乎高亢,失去了一贯的沉稳气度,挥退了宫人,凑到冰凝身边连声追问:“要几天,需要准备些什么,朕这就让人准备,还是木头吗,翅膀怎么办……” 保成在一边抿着小嘴咯咯直笑,然后搂着冰凝的脖子,软声求道:“额娘,保成和阿玛一人一只好不好?到时候阿玛骑一只,保成和额娘骑一只?” “好。”冰凝抱着他小身体,心像云团一样柔软,这点要求当然满足。 保成敏感的发现额娘比平时更可亲,腻在她怀里不起来,叽叽咕咕畅想日后要怎么玩,要去哪里,等等。 冰凝听得专注,时不时附和,她以前连坤宁宫都很少出,这次出宫倒也起了出去转转的心思,好歹来了一回。这身体御剑飞行肯定不行,做个机关傀儡代步也好。 “皇后想出宫?”康熙在旁听得心头一沉,先前的喜悦也淡了些。 康熙声音低沉暗含威仪,保成笑脸僵住,眨巴着眼睛,看看康熙又看看冰凝,不安的动了动。 冰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安抚,眸子转向康熙时没了温度,声音冰的掉渣:“可能会四处看看。” “你是皇、”康熙突然住口,缓了缓语气:“你走了保成怎么办?” 边说,边向呆滞的小太子使了个眼色,保成立时红了眼圈,扁着小嘴,软软的轻唤:“额娘……” 冰凝横了康熙一眼,抱着小家伙晃了晃,低声说:“额娘没见过这个世界,只是出去走走,到时候带上保成好不好?” 保成犹豫着看向康熙,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康熙脸一黑,敲了他脑门一下:“朕日后出京巡幸,皇后随驾,可好?” “好!”不等冰凝说话,保成已经兴奋的叫了起来,晃着小脑袋:“等保成长大,也会陪额娘出京的。” 这事说定,康熙去了一桩心事,步出御帐时心情好极,因在宫外,规矩相对简化,帝后携保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后表情依然淡漠,眼底无波,站在尊贵非凡的天家父子身边,却意外的和谐,孝庄更是第一时间察觉,皇后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感觉没那么冷。 众妃嫔也在,惠嫔满面羞惭上前请罪,佟贵妃更是自责管理不善,自请惩罚,她们昨天接到旨意就去请罪了,却没见到皇帝的面,之后听说帝后携太子踏月而归,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再见眼前这一幕,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孝庄脸色也不好看,却没说什么,就算再疼佟佳氏,那也比不得太子重要,后宫朝堂在这种时候决不能乱,妃嫔的心思,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康熙目光似不经意间在德嫔微突的腹部顿了顿,而后掠过神情各异的妃嫔们,上前搀起佟贵妃:“表妹这些日子忙着赈灾,还要照顾小四,一时顾不上也怪不得你,无须自责。” 佟贵妃顺势起身,又对冰凝福了福身:“皇后娘娘仁德,您捐赠的银钱,臣妾昨个就吩咐送去灾民赈济处,以后每一笔用途都会记录下来,您可以随时查看。” 康熙并不知道此事,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皇后何时捐的,朕倒是不知?” “是昨天,娘娘捐了一万呢!”佟贵妃满脸钦佩。 皇后年俸一千银,加上节日的赏赐,这几年下来大概现银也就这么多,康熙倒不意外她都拿了出来,皇后从没表现出对黄白之物的喜好,生活更是简朴,日常用度都是内务府直接调拨的。 “皇后心善,当为众妃楷模。”孝庄赞许道。 “老祖宗谬赞。”冰凝淡淡回了句。 孝庄也不在意,只是将手里一本账本递给康熙:“你看看,仙蕊做事果然稳妥,这样也好避免被黑心肝的贪奴才贪污了去,皇帝,赈灾就怕底下人欺上瞒下,像仙蕊这样找几个人监督,进出帐每一笔都记录下来,倒是可以预防一二。” 康熙本来没什么兴致,只是随意翻看了下,这一看却惊咦了声,立时看得入了迷,这账本不同以往的流水般记录,这本账本却画出了简单的表格,每一笔进账都记在“贷方”,出项在“借方”,摘要处另有详解,清晰条理。 佟贵妃看出他感兴趣,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柔声为他仔细讲解,这种借贷记账在现代是最基础的复式记账方法,对于康熙来说无异于打开了新思路,听说“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更是眼前一亮,开始盘算着推广事宜。 保成也听得仔细,挨在康熙身边,突然问:“阿玛,保成有多少银子,保成也要捐出来!” 康熙脸上的赞许惊叹之色立即收敛,看向保成的眼睛满是骄傲,大声道:“好,朕的太子当如是!” 孝庄也是面带嘉许的看着才五岁多的太子,唯独皇后神色淡淡,一脸的理所当然。 妃嫔们神色各异的对视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康熙的佟贵妃脸色一僵,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检查,可能有虫子,我一会再看。 第三十章 弄虚作假 正是月初,繁星点点,秋高气爽的深夜,宫外的营帐中只见两道身影快速移动,因为事先的安排,竟是没有惊动任何人,顺利的到了后山一处山坳。 康熙掀开披风将挂在胸前的小家伙放了下来,边扭头看向身边窈窕的身影,关切的问,“跑这么快,累不累,” “还好。”冰凝微微气喘,拭了下额头细汗,这具身体实在糟糕,也是平日里活动少的缘故,这么点路前瞬移就可做到,现在连普通凡人都不如。 “额娘,现在就可以吗,海东青在哪里?”保成下了地就四处张望,夜色下黑亮的双眸璀璨生辉。 冰凝也不逗他,递给他一截指头大小的精美翠绿玉萧,给了康熙一个,示意他们吹响。 保成小心翼翼将玉箫放进嘴里,试探着吹气,却发现没有一点声音,奇怪的扭头:“额娘,坏的?” 冰凝疼爱的揉了把他的小脑袋:“仔细听,很快就到。” 康熙听觉强于常人,很快听到了翅膀破空之声,,树叶沙沙作响,眨眼功夫,两道飞影急速俯冲而至,就停在了他们面前,掀起的风浪被一道透明的薄膜挡住,仔细看去,那正归拢翅膀的是一只纯黑、一只纯白的海东青,模样同样的神俊威猛。 保成欢呼一声,扑上前搂住纯白的那只,胡乱摸着:“额娘,它好漂亮!” 海东青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倒不是冰凝考虑他们身份问题,而是保成更喜欢白色的,为了区分,也就一黑一白。 康熙不错眼紧盯着纯黑海东青,完全被迷住了,也试探着伸出手,无法想象这竟然是机关所制。 “要骑上去吗?”冰凝蹲到保成身边,问陷入狂喜的小家伙。 “它能驮得动吗?”保成小手梳理着海东青柔软的羽毛,小脸皱了起来,有些担心。 海东青体长仅两尺,还没他大呢?! 冰凝眸子柔和下来:“放心,百个保成也能驮得动。” 她用的可不是做毛团时用的普通木头,而是芥子空间里三阶妖兽追风雕的材料所制,阵法的中心内置五颗极品玄晶石,持续飞翔五十年绝不会有问题。 康熙听得心动,感应到主人的心思,两只海东青唰的一声将翅膀大张,两米有余,纯白的那只更是一边身子侧着作邀请状,保成跃跃欲试,眼睛闪闪发光,在冰凝的搀扶着小心坐到鹰背上,小脸绷着有些紧张,忙又招呼额娘一起。 康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纯白海东青嗖一声拔地而起,飞上高空,隐隐孩子惊呼声传来,顾不得多想,自己跨步上了鹰背,身子猛地腾空,地面风景飞速远离,山就在脚下,营帐星星点点的火光一闪一闪,而他玄妙的感觉彷佛和海东青合二为一,是自己正在展翅飞翔。 保成除了刚坐上去的紧张,之后就是全然的放松,偶尔还会调皮的降下高度从树梢的上方险险飞过,冰凝坐在他身后搂着他,孩子兴奋溢于言表,她好像也能感同身受。 …… 景山御苑飞来黑白两只纯色海东青,威武凶猛,康熙闻讯携皇太子及重臣侍卫前往围猎,众目睽睽下,海东青停在皇帝与皇太子面前以示臣服,之后更是驮着两人展翅翱翔。 保成从海东青上下来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虽然极力在群臣面前维持风范,闪亮耀眼的黑眸还是泄露他的兴奋激动,就算已经飞过一次,那在深夜星空下的盘旋欣喜,和在高山之上的飞翔感觉完全不一样,除了风声、飞翔的快感,还有那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震撼。 康熙其实也是一样,为了给这两只海东青一个身份,他特意演了这一出,也是为了趁机造势,效果果然绝佳,看着臣属仰慕尊崇的视线,得意自豪。 口耳相传,此事很快在京城掀起不小的波澜,真实情况除了当事者却无人得知。 康熙十八年经历了太子出天花,推广牛痘,又准确预测了地震,康熙之后积极赈灾,甚至带着太子重臣亲临灾区,使得天下归心,民族间的仇恨在时光流逝中慢慢淡化。海东青的出现让皇帝的威望进一步提升,一时间,天命所归的说法甚嚣尘上,皇太子地位也更加稳固。 除此之外,更有天降福星的流言,这一切暗指后宫有孕的宜嫔和德嫔,介于宜嫔月份更早一些,大都偏向宜嫔,康熙听说只是眯了眯眼,神情莫测高深。 入冬后,京城形势已经稳定,康熙便下旨回宫,这次地震中,永寿宫、乾清宫、慈宁宫保和殿等均有损毁,但一些珍贵藏品都已转移,损失不大。 这次预测地震的功劳是德嫔,康熙未曾表彰她的功劳,她只当那天的事只有她和皇后知晓,从未表露出一丝不满,温婉乖顺的安心养胎,偶尔为皇上进补,而当康熙在回宫的第一天,圣驾就到了永和宫的殊荣,德婉除了刚开始外露的惊喜,之后一直温柔含情的服侍着。 “宫里都在传说有福星呢,爱妃怎么看?”康熙自从进了殿面上微笑就没退过,温和可亲。 “皇上说有就有。”德婉一语带过,清丽的五官难掩好奇,露出一丝稚气,扯着他袖头软语娇声问道:“皇上,您乘坐海东青是什么感觉呀,奴婢都想象不出来?还有太子殿下,他才那么小,就有那样的勇气飞上天去,真正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养的!” 康熙大概被逗乐了,笑声低沉动听,俊美威严的脸上那抹柔软令人怦然心动,德婉一时看得痴了。 孩子的优点总会被做父母的无限放大,何况太子本就是他的骄傲,康熙更是喜欢听人赞叹宝贝儿子,目光落在德婉微凸的腹部温柔许多,温声问:“还有三个月,孩子可闹你,这次出宫可是委屈你们了?” “没有,这孩子可乖了,所以奴婢想着大概是个格格,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额。”德婉慈爱的抚摸着腹部,温婉的笑得甜蜜,白皙的肌肤在暗黄的灯光下更添了一层妩媚。 “哦,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康熙含笑问道:“若是个阿哥呢?” “这……”德婉愣了下,似有些茫然,细挑的眉眼苦恼的皱起:“可是,太医也说可能是个格格,奴婢已经有……奴婢这次真的想要个女儿。” “这种事就看上天的意思,爱妃何须苦恼。”康熙哈哈大笑:“朕倒是希望是个阿哥,也应了那天赐福星的说法。” 德婉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康熙喃喃两声,忽然道:“赐福赐福,不如就叫‘胤祚’如何?” “皇上不可!”德婉噗通滑跪了下来,那臃肿的身体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惊人,一旁宫女慌得扶稳她。 康熙也吃了一惊:“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这名字有何不对?” 德婉红着眼睛,又急又慌,磕了个头:“奴婢能伺候皇上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万不敢奢望其他。奴婢本不敢辞了皇上赐的这名,可这名实在、实在……只怕孩子承受不住啊,皇上,求您!” 康熙眸光微动,而后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扶到软榻上:“这名……罢了,许是朕考虑不周。” 德婉偷觑康熙神色,怯生生小声讨饶:“是奴婢胆小,逆了皇上一番心意,您别、别生气。” “没事。”康熙大度的摆手:“爱妃一心为了孩子,朕又岂会不能理解,倒是没想到爱妃博学,看来近来读了不少书呢?” 德婉手一颤,忙两手交握,在帝王温柔注视下羞涩垂眸:“只是随意翻了翻……” 康熙这晚并没有留宿永和宫,夹着一身寒气,去了坤宁宫。 冰凝他进屋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保成回毓庆宫了。” 保成就算在宫外学业也没有停止,现在回了宫,每日很早就得起床,而读书的地点就在毓庆宫,冰凝就不许他睡在坤宁宫,免得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受罪。 “朕去看过了。”康熙去了寒气,脱衣上床,被子里凉气很重,想来她也是刚躺进去,她又不爱放些汤婆之类的,伸手握住她纤手:“这么冷,还是血虚的缘故,补药不能停。” 冰凝轻声回道:“补药不抵事,这身体也就这样了,这几年不会有事。” 康熙手下紧了紧,缓缓贴近她:“你习知医理,这个总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也不想保成一直担心你吧,刚才我从他过来,他还惦记着回了宫,你会受冻呢?” 冰凝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眼睛也光亮了些:“他请你过来的?下次我去他宫里睡,他很喜欢做汤婆子。” 康熙嘴角抽了抽:“皇后怎能住进太子宫里,不合规矩!” “不让人知道不就行了。”冰凝歪了歪脑袋:“不如挖个地道吧,我看过一些书,似乎此地很适合挖地下通道?” 康熙无语,见她很快认真思考起挖掘的可能性,一把将她抱住,微凉的身体贴进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是朕的皇后,朕陪你好了,何必大费周章!” 冰凝心生不喜,不过温暖健朗的身体贴着确实暖和,挣脱不得也就作罢,心里还是想着应该挖个地道,日后可以随时去保成那里,又不用惊动别人。 康熙心里有事,怀里人安静下来后,忍不住轻声道:“海东青的事,朕……” 冰凝淡淡回了句:“你是皇帝。” 所以对他从不抱有期待,或者根本不在乎?一时间,康熙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一章 地下地上 挖地道一事,康熙越想越不对,他不认为皇后只是说说而已,叮嘱了坤宁宫的宫人,如果皇后有异常要及时回禀,圣驾也经常驾临坤宁宫,就是没有发现一点迹象,可皇后的手段他好歹也见识了一些,那海东青是如何出现的他和保成一无所知,还有那始终打不开的木匣子,若是某一天突然出现一条从坤宁宫通向毓庆宫的地道,而其他人毫无所觉,他绝不会诧异。 怎么可能不诧异,, 康熙突然在毓庆宫见到皇后独自一人,第一反应就是她真的挖了? “阿玛,您找什么呀?”保成奇怪的看着他阿玛进来后一语不发,一脸的不敢置信,先是紧盯着额娘,然后四下张望。 “地道,地道在哪?”康熙下意识问道。 保成傻乎乎张大了嘴巴,然后大叫一声,蹦跳着扑上前:“阿玛,有地道,在哪里?保成怎么不知道,我要看?” 康熙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忙伸手想捂住小家伙的嘴巴,奈何他嗓门太大,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冲了进来:“太子爷?” 何玉柱迅速扫视了遍殿内,没有任何不对啊,可是皇上怎么捂着太子爷的嘴,而皇后娘娘,他眼睛蓦地瞪大,娘娘表情柔和,嘴角勾起,她在笑? 康熙也发现了,这会也顾不得欣喜皇后少见的愉悦表情,心底的小人捶胸顿足哀嚎形象尽毁,一边面无表情挥手让何玉柱退下。 保成的好奇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拉下康熙的大手,缠着他问个不停,声音下意识小了些:“阿玛,你快说呀,怎么回事啊,地道在哪,保成想看?” 康熙尴尬不已,清了清嗓子,转头问道:“皇后是一个人来的?” 不然他怎么会误会?坤宁宫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皇后一个人出门?! 冰凝随意点头,倾身捏了捏保成因为得不到答案气鼓鼓的脸蛋:“保成喜欢地道吗,我们一起挖,好不好?” “好!” “不可!” 异口同声的回答,答案截然不同。 康熙扶额:“保成听话,宫里不能挖地道!” “阿玛……”保成可怜巴巴双手抱着他手臂摇晃,漂亮的黑眸溢满恳求。 康熙被他看得心软,想到儿子平日里刻苦读书,少有玩乐,一时心疼,可转念一想,这挖地道可不同于玩意,又硬起心肠,语气却柔和了些:“你可是皇太子,万人瞩目,怎么能挖地道?” “其他人不会知道!”冰凝舍不得儿子不开心,何况她也想挖了地道时常过来。 康熙无奈,看儿子期期艾艾等他同意,偏生皇后一脸不妥协,只怕他不同意两人还会偷着挖,事情反倒会失去控制,想了想,提问:“泥土要怎么办?” 保成一听觉得有门,顿时失了太子风范,一蹦多高,欢呼着:“阿玛万岁!阿玛您最疼保成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不理小家伙的马屁,碰上这母子俩他什么原则都没了,话出了口又有些后悔,沉着脸坐到一边:“就算可以处理泥沙,还需考虑地下通风换气,皇宫地基夯实,坤宁宫到毓庆宫又那么远,工程浩大,就算加上朕,也是杯水车薪……” 越说越觉得不可信,怀疑的目光转向皇后,上下打量一番,就算知道她手巧还有其他手段,可还是个多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的娇弱女子,他是头脑不清才会认真考虑挖地道的可行j□j? 冰凝想不到皇上那么唠叨,听了前头几句,忽然想到不如建一个地下宫殿,自从打开了芥子空间,她已经慢慢取出了一些对她神魂有用的法器丹药,如果能专心修炼,估算着最多一年就可回复到金丹期修为,而这样一来,这具身体就无法承受,破败得速度会更快,到时就需要炼制一些凡人能用的丹药支撑,有个隐秘洞府最好不过。 保成小脑袋耷拉下来,蹭到冰凝身边。他以为挖地道很容易的,怎么阿玛说了有这么多问题,那还能不能行啊? 地道还是他偶尔一次在坤宁宫看到一本杂记上提到的,倒像是以前在假山里面钻来钻去的小洞,他从小就喜欢,看到地道忍不住神往。这次回宫后在承乾宫看到了小四的游乐园,那个巨大的可以钻洞溜滑梯的所谓城堡,他心里就痒痒的,若是他的宫里有了地道,可比那个还有趣! 冰凝伸手揽住他,一起坐到暖炕上,抚摸他脑袋安抚道:“放心吧,没有问题,额娘有办法。” 得了额娘的保证,保成立马精神起来,兴致勃勃讨论两边出口摆在哪里,要知道就算他们两人都不怎么喜欢人在身边伺候,可作为皇太子的保成,真正独自一人的时间很少,晚上更是有两位值夜内侍照看,这样一想,又有些发愁。 “额娘,要不就把门开在床板下面?”保成眼睛一亮,提议道。 康熙脸一黑,这才想起皇后想挖地道的初衷是想要保成做汤婆子,冷下脸:“就算真要挖地道,咱们得先约法三章!” 这时候别说只是约法三章,三十章也没问题,保成点头如捣蒜,冰凝也无异议,康熙没想到两人这会这么好说话,居然什么都不问就同意了。 叮嘱一定要严守秘密,保成将拳头放在心口庄重承诺,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分外可爱,康熙原本还有些沉重甚至考虑反悔的心轻松起来,再一想,宫里多出一条密道,还掌握在他手中,这说不得还是件好事。 三人商议怎么躲开众人视线,最好的莫过于从皇后寝宫开始挖,康熙回到乾清宫就要来了皇宫的工程图纸,开始考虑地道从哪走比较好。他亲自参与此事,更是想借此知道更多皇后的手段,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冰凝最后想要的,竟是一座地下宫殿。 后宫是非从来不断,捕风捉影就能传得神乎其神,但绝不会有人想到每天夜晚,地底之下的动静。因为天降福星的说法,宫里此时的目光都集中在翊坤宫、即将临盆的宜嫔郭络罗氏身上。 腊月初,宜嫔发动,在经过了长达七八个时辰阵痛之后,诞下五阿哥,而就在他出生同一天早些时候,住在翊坤宫偏殿的小阿哥胤禶夭折,生母贵人那拉氏哭断了肝肠,两天后,跪倒在坤宁宫前说是有人害她的孩子。 “让她去承乾宫。”冰凝脸都没转开一下,专注于手中的图纸,她做了些噬石鼠,腹内扩展了空间,晚上他们父子俩就负责指挥,再过两天就能打出一条通道来,宫殿的事也该提了。 “启禀娘娘,奴婢问过,甘珠说佟贵妃娘娘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她不便处理。”唐嬷嬷心里很是自得,毕竟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啊!不过看主子这样子,大概是不会管的。 “那就请皇上来吧。”冰凝淡淡道。 果然是这样! 唐嬷嬷稍一犹豫,还是听命退了出去。 “怎么样?”甘珠在外头候着,一脸急切,若主子凭着此事一举夺回宫权,就好了。 唐嬷嬷遗憾摇头:“你呀,还是别抱希望了,主子的性情你如今还看不明白?” 甘珠苦笑一声:“那现在怎么办?我看那拉贵人有些不对劲啊,可别在这里闹起来!”一年之内连丧两子,谁也承受不了,方才那拉贵人磕头那架势,简直癫狂了一般,可谁又会害一个快一岁了还坐不起来的小阿哥。 “娘娘吩咐去请皇上来。”唐嬷嬷凛然一惊,连忙说:“你先好生安抚她,说不得这事真有古怪,要不然佟贵妃怎么撒手不管呢。” “嗯。” 两人声音虽然轻微,以冰凝现在的情况还是清晰入耳,眉头不自禁皱了皱。 康熙进来时,面色阴沉得恐怖,怒容满面坐上暖炕,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紧握的拳头放在炕桌上,手背处可见青筋直冒。 冰凝修改了一些细节,抬起头,眸中闪过疑色:“真有人对孩子出手?” 那个小阿哥当初看着就是夭折之相,最多也拖不过一岁,对他出手有何必要? “奶嬷嬷招认,初二那天她曾发现胤禶房内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康熙面部肌肉痛苦扭曲,就算心里有数孩子长不大,可竟有人连他的死都要利用,怎不让他心寒。 “原因呢,有怀疑对象?”害死一个注定早夭的孩子,还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是什么值得干冒奇险? “那拉氏说是宜嫔下的手,那天值夜的宫女有一个是宜嫔指派给她的。”康熙拧紧眉头,郭络罗氏性格爽利,会有点小性子,可还不至于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动手。 “你怀疑谁?”听出他话语中的不认同,冰凝来了兴致。 “朕认为德嫔很有可能。”康熙眸光暗了暗:“之前福星的流言朕没有派人压制,现在胤禶夭折在宜嫔产子的这天,外人自然认同福星是德嫔的孩子!” 冰凝想起那个说话行事滴水不漏的温婉女子,微微摇头:“那也太明显了。” “可只有她能得利。”康熙迟疑了下:“你认为没有可疑,是奶嬷嬷推卸责任?” 冰凝挑眉:“也许是一箭双雕。” 怎么可能?!康熙瞠目。 第三十二章 温暖雪屋 康熙不会小看女人的智慧,他的皇祖母就是个睿智博学的女子,他如今的一切都源于她的恩赐,幼儿时谆谆教诲,少年时期的指引,就是如今,偶尔听她的建议,都会有醍醐灌顶的震撼。 可这次的事,若说德嫔出手是为了福星之名,其他妃嫔又会是什么原因,总不可能是争风吃醋吧,,他再自得宫妃对他的倾慕,也不会以为她们会将心思动到地位不高也不很受宠的贵人身上。 除去两个阿哥的福星之名,看起来得益的只有太子,可他深知皇后的为人,除非事关保成性命,否则就算太子之位不稳她都不会出手,那又会是谁?妃嫔名下有阿哥的,只有惠嫔,荣嫔和表妹,此时太子之位稳固如山,算计又有何用? “皇后以为是谁呢?”康熙脑筋都打结了,却见搅乱他思维的皇后专注盯着宝贝图纸,忍不住问。 “宫里高位妃嫔就那几个,总能查出蛛丝马迹。”冰凝漫不经心回了句,在图纸某处圈出一块,抬起头,对康熙又说了句:“凡事经不起细究,你准备好了吗?” 康熙猛地一震,凝目看她:“你指谁?” 冰凝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将图纸推到他面前:“我准备建成这样,你看呢?” 康熙此刻心烦意乱,随意瞅了眼,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你决定就好。” 冰凝眸中闪过笑意,就将图纸收了起来。 而后大方的提点了句:“你也不必过于烦心,胤禶这事被那拉贵人这么一闹,只怕痕迹都被清扫了干净,查不出什么,你只要不让那些人遂了心愿就可。” 康熙若有所悟。 第二天小阿哥洗三,康熙下旨,满月后将他养于皇太后宫中,以慰太后寂寥,宜嫔虽然不舍,但如今这种情况,对孩子反倒是件好事,若非念在她刚刚产子,只凭着翊坤宫偏殿出了那样的事,她就逃不了管理不善之责。 康熙之后并未大肆追查胤禶之死,以胤禶身边奶嬷嬷和宫人照顾不周,将那夜职守的宫人全数仗毙,又吩咐佟贵妃好好安抚那拉贵人,就像是将这些抛诸脑后。 此刻已近年关,天寒地冻,康熙担心地震中失去家园的难民,而朝廷也由于这次赈灾花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财政开始吃紧,他常常批阅奏折到深夜,到后来甚至连地道的后续挖掘也不再参与。 保成算来还不到六周岁,爱玩的天性还在,康熙从腊月十八之后就许他只读半天书,接连几天下了鹅毛大雪,处处白茫茫一片,不能出去玩,偶尔去承乾宫看看小四,就都待在了坤宁宫,都有些闷坏了。 白天也不好钻地道,冰凝想到去年他还可冰禧,望着不再飘雪的窗外,忽然有了主意:“保成,我们盖一间雪屋吧?” “雪屋?!”保成喜得一蹦三尺高:“好,盖雪屋!额娘,我们盖雪屋!” 冰凝疼爱的揉了揉他小脑袋,吩咐宫人在院子里整出平整雪地,又去各处运来厚实的大块雪来。 唐嬷嬷等人听到吩咐都懵了,堆雪人都见过,雪屋怎么盖呀?何况外面那么冷,两位主子何等金贵,一个体弱多病,一个还是小小孩童?! “听主子的吧。”唐嬷嬷略一犹豫,还是带着宫人们先去准备,就当是堆雪人,主子那么疼太子殿下,肯定不会不顾及他的身体,到时多劝着点。 等宫人再来请示时,冰凝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成走到廊下,院子里已经以雪建成了一个高约五尺、方圆两丈余的平台,圆台周边还有几层台阶可以攀爬。 在另一边有十几个宫人热火朝天切割雪砖,外头还陆续有大块雪块送来。 “哇,好漂亮!”保成迫不及待冲了出去,圆滚滚的一团还没近平台,脚底一滑摔在了地上,顺势滚了一身雪白。 凌嬷嬷等人来不及追上,吓得魂飞魄散。 保成穿得厚,也没摔疼,不管身后惊魂未定的嬷嬷太监,摇了摇头,蹒跚着爬起来,像个企鹅一样笨拙的回过身,懊恼的拍着身上的雪花,含糊的叫:“额娘,保成没法动。” 他的小脸蛋也躲在厚厚的围脖下,只露出一双灵活黑亮大眼睛,手上还戴着佟贵妃送他的厚手套,别说拿刀具切割雪砖,走路都很困难。 冰凝招了招手,指着走廊:“先回来跑两圈热热身,就可以把厚衣服去掉一些。” “额娘和保成一起?”保成甩开凌嬷嬷来搀扶他的手,自己摇摇摆摆跑了回来。 于是,两人就在坤宁宫一众宫人的瞠目之下小跑起来,等感觉身体有些发热,就减了一件小袄,母子俩才手牵手走向空地。 保成站在雪地上,欢喜的看着空地一边切割好的各种规格的雪砖,宫人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把小铲子,他拖着走向一旁特意留出的雪堆,比划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冰凝走到他身边,在雪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示意让他顺着切,又帮他脱掉了围脖和手套,保成小脸小手很快冻得通红,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 雪屋最后自然不是两人独自完成的,将大块雪砖在圆台上堆出一个内空的圆圈,内径一丈不到,然后一圈圈叠加,每往上增加一圈往内收缩一点,差不多堆了三四圈后,保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还坚持着不肯回去歇歇。 冰凝也不强求,只让他喝下姜汤,两人又继续帮着堆雪砖,圆圈越来越小,也越发的高,到最后,整个封闭起来,就像一个倒盖的大锅矗立在圆台之上。 保成傻眼了,坐在宫人的见榜上急得直叫唤:“额娘,雪屋在里面,咱们怎么进去啊?” “自己想办法。”冰凝眉头不自觉皱了下,小家伙性子有些急躁。 保成脖子一缩,轻轻溜下来,摸着下巴,紧盯着那个蒙古包一样的雪屋,认真思索一会,小手还上下比划两下:“额娘,里面是空的,我们这样挖出一个门就可以,是不是?” 冰凝微微点头,手指两人现在站着的圆台,问:“知道为什么弄这么高吗?” 保成眨巴着眼睛,他以为这是基台呀,就像他挖地道时才知道,房子修建之前都要打地基的,想了半天,垂头丧气道:“保成想不出来。” 冰凝于是指挥宫人凿出一道门来,只比保成高一点,大人进去都得弯着腰,里面不透光,虽然暖和,对于住惯宽敞明亮大房的人来说很不舒服,有些气闷。 很快,保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童音清脆响亮,他惊喜的大叫:“额娘,保成知道了,可以在屋子里往下面挖,这样房间就会变大,是不是?” 边说,边快速爬了出来,黑眸璀璨生辉,小脸神采飞扬。 “有些地方,会直接往下凿出床榻。”冰凝赞许的点头,边示意宫人去小心往下再挖一两尺左右,就带着他回了殿内。 喝了会茶,保成捧着暖手炉腻在冰凝怀里,忽然歪着脑袋问:“额娘怎么能懂那么多呢?” 最初得到毛团时他还不懂,等他进学读书逐渐懂事,虽然佟母妃也能做出奇趣的游乐园,可和他额娘能做出真实会飞的海东青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如果只是读书就能学会,可阿玛也不会啊? 冰凝眸光微动,轻声问:“保成还记得那个打不开的木匣子吗?” “嗯,保成放在八宝格里。”保成想到那个费劲气力也打不开的匣子,有些沮丧,在冰凝怀里蹭了蹭,再想想连阿玛也打不开,又释然了。 “等保成过了六岁生辰,就带那匣子来这里,额娘教你打开。”冰凝从未想过要永远隐瞒自己的来历,孩子总会长大,到时就会知道他的额娘和这个世界有多大的差异。他是她的孩子,几百年来只有他带给了她不同的感受,是当她想到离开时舍不下的人。 “额娘是学了匣子里的东西,所以会这么多?”保成放下暖炉,跪了起来搂着冰凝脖子,一脸企盼:“保成学了也可以?” “嗯,学会了就可以。”冰凝点头。 保成完全沉浸在遐想之中,还不知道学会需要耗费多长时间。 坤宁宫动静不小,毕竟要那么多厚实的积雪,大都是从一些偏远些的地方搬来的,一路还真惊动了不少人,自然也会有人禀告到康熙面前。 康熙立时来了兴趣,他知道此刻保成在坤宁宫,堆雪人不可能闹出那么大的阵仗,看看御案上奏折已经只剩浅浅一叠,立刻加快了速度。 等他到了坤宁宫,冰凝母子俩已经转移阵地去了雪屋,虽然时间短,细心的宫人们还是在屋里各处铺满了毛皮,因为冰凝那番话,有个聪明的小太监竟然想了法子,在里头凿出了四张雪凳,围着一张圆桌,靠着雪墙还有一处平台,可供两个大人并排躺着。 保成大喜过望,厚赏了他。本来因为门口太小,只能搬几张绣凳进来,桌子软榻之类的大件想都别想,现在连小炉子都弄了进来,升起了炉火 两人正面对面下棋,冰凝不懂棋,保成就教她下连五子,规则很简单,一听就会,只要将五子连成一线就算赢,冰凝下棋就如她做事一般,丝毫没有顾虑,自顾自摆弄棋子,保成疲于追堵,竟然没多久就败了。 “不玩了,您肯定学过!”连输了几次,保成嘟着小嘴,他竟一次也没赢。 “学过什么?”康熙已经在站了挺长时间,先是吃惊绵软的雪也能造出屋子,可听了宫人讲解,才知这些根本没用什么奇异手法,不过是一种奇思妙想。 “阿玛,您来了?”保成惊喜扭头,跳下凳子飞扑过来。 康熙刚从门口踩着台阶下来,张手搂住他,虽然逐渐习惯一些新奇事物的出现,还是无法做到面不改色。惊奇的打量着四周,内里简朴也算五脏俱全,雪墙上镶嵌着两颗和地道里一样的月光石,将屋子照的如同白昼,雪桌上一壶热茶还冒着白烟,皇后坐在桌边,正在将棋盘上黑白子分别捡回棋盒。 “你会下棋?”康熙不由手痒。 “你要和我下?”冰凝手一顿,抬起头。 “阿玛,快上!”保成黑眼珠滴溜溜一转,手下用力扯康熙的衣服拖他坐下:“你要帮保成赢回来!” 康熙不由的看向皇后,正好对上冰凝乌黑不含半点情绪的眼睛。“好,阿玛一定帮你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后留言回复的慢了,但我都有看哦,谢谢大家继续支持我。 第三十三章 皇后教子 康熙豪气万千,凭他的棋艺,和新手冰凝下棋简直是欺负人,冰凝下到哪他就贴到哪,堵截的同时也在布局,可他赢得也不轻松。 从一开始只是休息边逗儿子玩的放松,到后来严阵以待,就连保成也肃然静立一旁,婴儿肥的小脸绷紧,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错过一步。 第一局康熙赢了,第二局冰凝忽然绝地反攻,康熙怔怔看着遍布黑白子的棋面,明明见她东一颗西一颗毫无规章的落子,完全不同于先前那种不管不顾的架势,可其实之前每一个错落的棋子都有用意。 保成已经完全被额娘了,眼睛晶亮,挨到冰凝身边大声赞叹:“额娘好厉害!” 康熙气闷的瞪了他一眼,保成冲他皮皮一笑,吐了吐小舌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毫无用武之地。”冰凝搂着他,平平淡淡说出来的一句话,犹如神人傲然于世,高高在上,淡漠的眼眸印着保成小小的人影:“当实力远不到让人高山仰止时,你需要纵观全局,了解对手每一步的意图,但也不用为此将精力完全投入,而忘了自己原本的目标。” 保成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康熙第一次见皇后教子,也认真听着。 冰凝继续道:“保成,刚才你和额娘下棋,你需要将五子连成一线,可你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只顾着堵截额娘;你看你皇阿玛,他两方面都能兼顾,是不是?” “可是阿玛刚才输啦?”保成可爱的皱起小眉头。 康熙轻咳一声,想到刚才的夸口,俊脸微红。 “那是你阿玛大意了。”冰凝捏了捏他小脸,转头问:“还下吗?” “下!”康熙激起了好胜心,决心教她下围棋。 冰凝曾在凡尘阅历百余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她不懂情感,更能冷静理智的分析,又曾学自阵法大师的师姐,精于计算,康熙教会她后,从刚开始让九子能轻松赢她,到后来让三子也开始吃力。 用完膳食,两人继续对弈,保成坚持旁观,康熙怕他无聊,把他抱在怀里,也不忍心宫人们在外面冰天雪地候着,除了留下唐嬷嬷和梁九功,其他人都让他们回去了。 天色已经黑透,雪屋内因为月光石根本感觉不到时光流逝,直到接连两次平局,冰凝瞥了眼他怀里,摇了摇头:“不下了。” 康熙意犹未尽,顺着她的视线才发现保成已经呼呼大睡,小脸如同抹了一层胭脂红红的,嘴角还有一丝晶莹连到他胸前的衣服上,脸不由一黑。 “他累狠了。”冰凝探身过来,擦了擦他嘴角:“今晚我们就睡在这。” “睡这?”康熙一愣,转头看向靠墙的平台,上面只铺了几张毛皮,就算他现在感觉暖和,可只要想到这是在哪,就浑身不自在,天寒地冻睡在雪屋?! “嗯,我答应了保成的,你把他抱过去吧。”说吧,冰凝走到雪床旁,整理了下皮毛,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唐嬷嬷吩咐手巧的宫人赶制了皮毛所做的盖被。 康熙抱着保成踌躇不定,转念又想到皇后眼里只有这个儿子,肯定不会有什么风险,走了两步,目光在那只够两人并躺的雪床上顿住,眉头也下意识皱起:“朕睡哪?” 冰凝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你想睡雪屋?” 总不会他也有童趣吧? 康熙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发窘,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们睡在这,朕不放心,挤一晚好了。” 梁九功深深埋头,当没看到主子义正言辞、眼里闪烁的跃跃欲试。 “保成会不舒服,你留下吧,我回殿里去。”冰凝淡淡道,这床另一边是弧形,里面最短,三个人睡的话,就只能她睡在中间,她可不想找罪受。 康熙嘴唇动了动,面对她疏离淡漠的的眸子还是没说出什么。 皇后离开后,他吩咐梁九宫留下来守夜,将月光石用皮毛罩住,雪屋很快沉浸在黑暗之中,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总觉得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又很快被惊醒,怀里小家伙睡得香甜的模样让他心生羡慕,五更时再次醒来,索性爬了起来…… 雪屋在皇宫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就连孝庄也心生好奇,刚开始听说皇帝留宿还大发脾气,一整夜提心吊胆着,顾虑皇上的颜面才没有冲到坤宁宫。第二天安下心后还是在康熙去时仔细问了他。 康熙孝顺,多番试验后,命人在慈宁宫盖了一个更大的雪屋,还在南面凿出了窗户透光,镶了一块尺许的五彩琉璃,他还另外要来了几颗月光石。 “这是夜明珠?”孝庄惊呼一声,本来还奇怪为何皇帝让她待到天黑,原来白天进来时那么亮堂,不止是有窗户的的缘故。 “好美!”佟贵妃也是满眼震撼。 “这么亮,奴婢从没见过这样的呢!”苏麻喇姑也在一旁赞叹,黑暗中能自然发光的,只有夜明珠,它发出的黄绿、浅蓝等荧光十分美丽,可实在太过罕见,被珍而藏之,她私库里也有两颗,却没这么大,也不是这种明亮的白光。 几人惊叹一阵,孝庄又斥责康熙太过奢侈,只是一间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化掉的雪屋,竟然这么浪费。 “老祖宗,此物不是夜明珠,朕唤它‘月光石’,孙儿还有许多呢,回头再送一些,您夜间看书或是做点什么也便宜!”康熙连忙解释,想想地道上隔几步就镶嵌有的一颗颗月光石,该有成千上万颗吧,皇后才是真正的奢侈!在他表现出喜爱时,顺手就给了他很多。 孝庄可不信他,笑得慈和:“哀家知道你孝顺。这样的宝贝哀家听都没听说过,你又哪来的许多,整夜批折子到三更半夜的,自己留着用,哀家现在哪还看得清书啊!” “老祖宗,孙儿实话和您说了吧。”康熙神秘一笑,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佟贵妃识趣的开头告退,却被康熙留下:“表妹听听也是无妨,上次那记账法户部已经开始使用此法,账目果然清晰许多,如今这事有些犯难,正好听听你的想法。” “表哥谬赞了,能帮到表哥是仙蕊的荣幸。”佟贵妃面色微红,谦虚两句,又有些犯难。秀眉颦起:“可那也只是管账多了突发奇想,不知表哥说的是什么事,只怕仙蕊学浅帮不上您。” “仙蕊就别谦虚了,上次不还说谦虚会长胖的么?”孝庄打趣她。 “老祖宗!”仙蕊臊红了粉颊,不依的跺脚娇嗔。 “好了,好了,哀家不说了。”孝庄慈爱的拍了拍她手:“先听皇帝说正事吧。” 康熙一直含笑看着,这时才说道:“此物朕取名‘月光石’,出自南地一处废弃银矿,朕能得到也是祖宗显灵,如今知情人都已封口,所得月光石均封存在乾清宫。” “正好今年京畿地震耗费财力巨大,加上战事未平,国库空虚,朕想着这么大笔月光石正好充盈国库,只是……” 孝庄立时明白他的难处,若发现了金矿银矿可以直接充入国库,可这种月光石作为皇室藏品好说,若想换成现银,未免犯难。 佟贵妃忽然笑道:“表哥,物以稀为贵,这月光石比之夜明珠绝对不差,不如将之当众拍卖,价高者得,必然引来无数人争抢。” “拍卖?”孝庄和康熙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佟贵妃笑盈盈将拍卖的规则说了一遍,又道:“自古江南多富贾,表哥您可以派人隐瞒身份办理此事,远离京城,更加顺利,还能拍出高价。” “妙极!”康熙连连称赞。 “仙蕊这脑瓜子,果然机灵。”孝庄拉住佟贵妃的手,也是赞不绝口,但也提出了难处:“不过,若是派去的人隐瞒了身份,这样的宝物,说不得引来觊觎,恐有各方势力介入,反倒惹出事端啊。” “宝物现世总会造成点轰动的,可以放出消息不止一颗,那大家就不会出现争抢不过直接下黑手。”佟贵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表哥派去的人多带些侍卫,半真半假透露一点身份,让人心有顾忌,谁还敢动手。” “拍卖的时候还可以隐瞒卖家的身份。”佟贵妃说着,俏皮一笑:“说不定,会有拍下此物的人,将月光石进贡进京呢?” 三人哈哈大笑,孝庄轻捶佟贵妃的背:“你这淘气包,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 笑成一团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康熙黑眸一闪而逝的迷惘。 坤宁宫中,冰凝坐在榻上,背对着康熙,听完他自言自语般的问话,淡淡的转头瞥了眼:“你希望她什么都不瞒着你?” 康熙面色带了些抑郁:“是她自己和我约定,再不会隐瞒朕任何事的!” “那你呢,你有隐瞒她的事吗?”冰凝一心二用,大部分精力都在努力与手中纠结的绣线奋斗,原主记忆里也就耗神了点,怎么她就这么难呢? “朕是皇帝!”康熙理直气壮。 冰凝冷声道:“既如此,那你何必自寻苦恼,直接下令就可。” “我……”康熙话语噎住,气哼哼坐在一边生闷气。 冰凝眼看着线头乱糟糟扭在了一起,胡乱拆下,抓起一旁的剪子绞了干净。 康熙探头,满面惊愕,皇后竟然拈起了绣花针,这么多年了,何曾见她动手做过绣活?心里很快熟悉的泛酸:“又是保成要的?” 冰凝眯了眯眼,转身凝视他,冷不丁道:“后宫里最近关心保成的还真不少呢,莫非是你冷落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盗文好凶残,好郁闷…… 第三十四章 谁在算计 皇后这是迁怒, 望着那双淡漠没有温度的清澈黑眸,康熙忽然很想笑,先前的闷气也散了个干净。声音放得轻柔,倒像是哄孩子,“绣活都是从小练得,不如你画出花样来,让宫女照样子绣,保成一定高兴,” “我不会画。”冰凝轻哼一声,转回身,又扯出一块宝蓝色锦布,用绣棚固定。 “这事别勉强。”康熙忽然按住她要用力下针的手,将绣棚拿开,轻轻揉着她细白指尖上微小针眼:“朕记得你给保成做过一件素色内甲,那时他刚搬去毓庆宫,每晚都穿着才肯睡,也不许任何人碰,宝贝的不得了,他不会介意你会不会做绣活,若是知道你手伤了,定会后悔提这要求。” 冰凝眸光微动,抽回手,神色仍旧淡淡的:“不是保成要求的。” 康熙心头一动,皇后总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想起,想到她刚才说妃嫔最近很爱关心保成,莫非谁存心想离间他们母子? 他脑海中首先浮现的竟然就是有了阿哥的几位妃嫔,还有德嫔和他一直以为天真纯善的表妹。就像冰凝曾经说过的,凡事经不起细查,康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也不是就容不得妃嫔有小心思,然而探查的结果还是让他心寒,。 胤禶早夭之事后来查到承乾宫死了个小太监,永和宫也有个小宫女重病被赶出宫,这两人都在那段时间与翊坤宫往来诡秘,而他能查到的这些,似乎还是别人特意露出的空子。 拉还想仔细研究怎么刺绣的皇后下棋,自从上次过后,康熙也算找到了棋友,来了坤宁宫总会手谈几局,每次都能尽兴而归 “这次德嫔若生的还是阿哥,朕决定起名胤祚。”康熙说这话的时候,凝目观察冰凝的表情,意料之中没有丝毫变化。 冰凝注意力都在棋盘之上,也确实不在意那还没出生的孩子,何况这事她之前提过,如今他下了这个决定总有他的原因,总不会是真心要将那孩子视为继承人。 两人在这一点其实心知肚明,差别在于冰凝不知道康熙目的何在,同时也想到了保成可能会不高兴,如果他明白那个字的意义。 不过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来年正月刚过,太子居然就和永和宫对上了。 御花园里,尖叫声求饶声还有四阿哥的大哭声夹杂在一起,保成气势汹汹挥舞着鞭子,抽得几个奴才鬼哭狼嚎满地乱滚,奶嬷嬷抱着哭闹的四阿哥躲在一边,不远处德嫔捧着肚子倒在宫女身上,痛苦颦眉,低低j□j着,安嫔吓得花容变色,不停的尖叫。 “保成住手!”康熙携佟贵妃赶到现场,大声喝止。 保成背对着他们,怒头上什么没听到,直到奴才们噗通通跪了一地,才醒觉不对,转身,看到康熙眼睛一亮,怒容稍敛,丢下软鞭就想扑过去,脚步刚动就见佟贵妃不停使眼色,想起是在外头,乖乖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 “怎么回事?”康熙沉着脸,上下打量一番儿子,目光转向德嫔时意味不明:“德嫔如何?” “皇上,奴婢不要紧,奴婢……”德嫔惨白着脸,宫女初彤小心扶着她跪好。 保成不等她说话,怒指着一个满身狼藉、衣衫血迹斑斑的嬷嬷:“皇阿玛,她让这奴才欺负小四!” “痛、额娘……”四阿哥附和着告状,他到了佟贵妃怀里已经止了哭声,只是抽抽搭搭落泪。 犯事的嬷嬷拼命磕头:“皇上饶命,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四阿哥啊,皇上……” “你敢说谎!”保成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冲过去踢了她一脚:“狗奴才!” “保成!”康熙怒喝一声。 保成撇了撇嘴,哼一声,收回瞪视的双眼:“皇阿玛,儿臣说的是真的,小四被他掐哭了。” 安嫔俏生生拜了拜,插嘴道:“皇上,大概是四阿哥不喜见陌生人,才会哭的,秦嬷嬷哪来的胆子动手呢,臣妾都看着呢!” 德嫔身体微微颤抖,面无人色,断断续续道:“皇上恕罪,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太子无关,是奴婢错,奴婢只是,只是……” 康熙见她这副惨状,好像随时要晕过去,挥了挥手:“快把德嫔扶起来!太医呢,宣太医来看看!” 保成被那嬷嬷矢口否认气坏了,再见他皇阿玛板着脸,也不叫他起来,只顾关心德嫔,怒气又涌了上来,只觉这个德嫔可恶至极,还是安嫔,绷着小脸怒目而视。 佟贵妃拍抚着怀里的孩子,心头恨极,极力压抑着怒气,柔声劝道:“表哥,德嫔有孕,先送她回永和宫吧,这些奴才稍后处置?” 两个宫女小心翼翼过来搀扶她,却见地上已经有了一摊鲜红的血迹,初彤尖叫一声:“啊,主子,您流血了!” 众人一惊,德嫔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场面又是一团混乱。 保成吓了一跳,大叫:“皇阿玛,儿臣没碰到她,她是装的!” 德嫔只是一时闭气,被安嫔掐了人中很快醒来,凄声哭喊,声音都变了调:“皇上,救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四阿哥被吓得哇哇大哭,漂亮的小脸哭成了花猫,佟贵妃柔声哄他,怎么也哄不住,康熙被他哭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横了眼怒冲冲的保成,安慰德嫔:“没事的,太医很快就到。” …… 永和宫内殿不时传来女子凄厉惨叫声,一盆盆血水不断端出,宫人进进出出,忙碌异常。 佟贵妃命奶嬷嬷将四阿哥送回了承乾宫,在产房外守着,望着门内神色不断变化,开春后小太子经常带着胤禛去御花园那边骑马玩,因为有一大堆宫人陪着,她今天有事要和皇帝商议晚了一会,谁想到就会出事,德嫔,肯定是故意算计的,她想做什么? “德嫔都早产了,你还不知错!”康熙怒喝道。 佟贵妃一惊回神,就见康熙一脸怒容,小太子一脸不逊的直挺挺跪着,嗓门比康熙小不了多少:“我没错,没碰到她!” “表哥,您先息怒。”佟贵妃忙轻声劝道:“太子殿下还小,您和他好好说,他是您带大的,您最了解他的性子,他也是心疼小四,所以才动了鞭子,只是没想到德嫔竟然会早产,说来都是那些奴才的错!” 康熙脸色微雯,看向跪了一地的奴才分外不善,指着那个惹事的嬷嬷:“把她拖出去仗毙!” “皇上饶命啊,娘娘,娘娘救我——”嬷嬷嘶声大喊起来,几个太监忙过来堵她嘴。 德嫔已经在里面听见了,挣扎着哭喊:“皇上,是奴婢的错,绕了秦嬷嬷……” “娘娘小心,别、啊——”尖叫声起。 外头人听得心惊肉跳,安嫔也跪下来求情:“皇上,您看在德嫔妹妹还要生孩子,先饶了秦嬷嬷吧……” 康熙挥了挥手:“先记着,押下去!” 佟贵妃恨极,快步走进产房,对想要起身的德嫔怒斥道:“你这是闹什么,难道你儿子还比个奴才重要?” 德嫔动作一顿,汗湿的秀发粘在额头一片狼藉,不敢再动,扭头看向佟贵妃:“是奴婢忘形了,求求你,看在,看在咱们是……,您求求情,绕了秦嬷嬷吧?” “秦嬷嬷暂时不会死,还真想不到,你连这个孩子也会利用!”佟贵妃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没看到德婉怨毒的目光尾随其后。 “表哥,德嫔看起来没有大碍,还有力气起身呢。”佟贵妃毫不掩饰她的怒气:“她好端端跑去御花园,谁不知道每天这时候太子殿下和小四会在那里,肯定是故意的。” 安嫔连声辩解:“去御花园是奴婢提议的,德嫔妹妹不知道多疼这个孩子,怎么会故意,奴婢只是同情她想念四阿哥……” “住口!”康熙瞪了眼安嫔,目光阴鸷:“今儿这事都是你搅出来,回你的宫里去,好好反省,无召不得出宫!” “是,奴婢知错。”安嫔一颤,红着眼睛低下头,退出的纤瘦背影分外凄凉。 佟贵妃心里很不是滋味,撇开脸去。 殿内气氛压抑窒息,只有内室不断的惨叫声传来,宫妃听闻消息陆续赶来,发现情况不对劲,谁也不敢出声,保成眼巴巴盼着,但直到夜幕降临,他想看的人影也没有出现。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六阿哥在经历一番波折后终于顺利降生,刚开始不哭不闹,教养嬷嬷拍了下小屁股,才哇的哭了一声,虽然早产了半个多月,听那哭声响亮有力,还算健康,太医诊断德嫔也无大碍,康熙脸上才终于露出喜色:“此子果然是个有福的,就叫‘胤祚’吧” “恭喜表哥!”佟贵妃敛眸掩住异色,随后笑盈盈上前恭喜。 其他宫妃回过神,收敛异色,纷纷上前说些吉祥话,殿内气氛变得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夸赞,而那个红通通、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的小阿哥,这么吵闹也只管闭着眼,淡定自若。 佟贵妃衣袖内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嫩肉,唯有这样,才能她让她保持微笑:“小阿哥看起来困了,表哥,还是让奶嬷嬷抱下去吧?” 康熙点头,对众妃道:“都散了吧,这几天让德嫔好生休养。” 说吧,在佟贵妃和一众妃嫔的瞩目下进了产房,隔着屏风安慰德嫔,又关切垂询她的身体情况,才起身离开。 出来后,宫妃已经散了,只有小太子还站着角落里,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康熙脚步一顿,冷着脸走了过去:“怎么,你还生气,若是德嫔和小六出事,定会有人参你不敬庶母,到时你难道要说是德嫔拿命来害你?” 保成气哼哼道:“那她现在没事,您相信是她陷害我了吧?” 康熙牵着一脸不乐意的小家伙往外走,训道:“女人生孩子是拿命去拼的,她有什么理由陷害你呢?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在她面前挥鞭子?那几个奴才,直接叫人拖下去仗毙不就是了,何必要你亲自动手?” 保成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以后要管着点脾气。”康熙到底心疼儿子,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累了吧?” 保成趴在他肩窝,绵软的呼唤声夹着几分委屈:“阿玛,阿玛……” “保成乖,阿玛不怪你了。”康熙心顿时软成一团,轻拍着孩子的背,缓步走在初春的夜色下,凉风袭来,接过宫人奉上的狐裘,将他裹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喧嚣,心里说不出的疲惫,怀里的小人儿又时刻温暖着他,让御撵远远跟着,就这样慢慢往乾清宫走去。 第三十五章 开拓眼界 康熙当晚留下保成在乾清宫歇下,父子俩抵足而眠,此事传至宫中众人耳中,无奈感叹羡慕太子受宠,御花园德嫔受惊早产事件以安嫔被禁足而终,宫内甚至还没来得及传出对太子不利的言行,那天在场的宫人一部分仗毙,一部分重责后禁口赶出宫去,而那个秦嬷嬷在出宫后就失了踪迹。 然而此刻备受羡慕嫉妒的太子却不怎么开心,白天的事让他气愤,还被阿玛训斥更是觉得委屈,最主要的,额娘居然对此不闻不问,他在永和宫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都青了呢! “保成怎么了?”康熙侧过头,小家伙不老实扭来扭去的,一会就把他闹醒了。 保成翻了个身,小屁屁一拱一拱,手脚并用爬到康熙身上:“阿玛,您说,额娘是不是生保成的气了?” “快睡吧,皇后不会生你气。”康熙下意识搂住他,理好被子,轻拍他脊背,哄他入睡。 保成还是不安心,追问道:“额娘真的不会生气,那她怎么不来看保成呢?” 康熙打了个哈欠,已经三更了,这孩子还这么精神,困倦的声音勉强清晰:“你额娘不爱管宫里的事,所以没去永和宫。” 保成一听也是,放松力道,把小脑袋搁在康熙胳膊上,乖乖闭上眼,又忍不住咕囔道:“要是这里有地道就好了。” 地道确实方便,康熙闭上眼,昏沉沉的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亏得当初没有同意在乾清宫开一道出口! 地道早已经建好了,就像地下迷宫,真正出口只有三个,除了坤宁宫和毓庆宫,还有个出口在乾清宫右侧的景仁宫,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生前所住,没有安排给妃嫔,康熙自己偶尔会去。 此时坤宁宫中,一直提心吊胆的唐嬷嬷等人才终于安下心来回去歇息,这两年来主子和太子感情越发的好,不用担心太子被其他妃嫔笼络了去,可这次的事又让他们看不透了。 主子听到禀告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不说亲自前往,连吩咐他们继续打听消息都没有,难道主子对太子就这么有信心?!可因为坤宁宫主子的极度冷漠,这种情绪其实也感染了整个宫里的人,就算心中忧思,没有人敢在皇后面前表露一点。 冰凝当然不是真的对谁有信心,而是这事本就不大,德嫔心机再深,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身体作筹码,康熙更不会为了个已经起疑的妃子而去责怪那么爱重的太子。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见到探头探脑张望的小家伙,冰凝毫不意外,穿好衣服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保成眨了眨眼,抬脚跑过来,一脸讨好:“额娘,保成给您梳头!” 冰凝从镜子里静静的看着他。 保成不由紧张,小脚动了动,而后挪步到她身后:“额娘,我一定不会弄疼您的。” 冰凝将梳子递给他:“额娘只是想起一句俗话。” “什么话?”保成接过来,小心动作,顺便问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冰凝眼中闪过笑意:“保成是犯了什么错吗?” 保成惊得手一抖,梳子无意识一扯,连忙松开已经晚了,梳子上已经多了一缕秀发,懊悔不已,连忙给她揉着,还鼓着脸小口吹气:“额娘对不起,痛不痛?” “没事,不疼。”冰凝将他手拉开,自己接着梳,三两下就梳好了,她不喜欢宫里繁杂的发式,不出宫的时候就只用发钗简单挽起。 “额娘用这支。”保成扒拉着额娘的首饰盒,挑出一支带有三串珍珠垂饰的风头钗,举到她发鬓旁,果然衬得皇后面色莹润好看。 冰凝自然没有不允。 保成得意非凡,这可是他前些时候出宫时特意挑的,不过等额娘转过认真凝视他时,在那双清冷眼眸注视下,立时想起前事,脖子忍不住心虚的一缩,扯了扯她衣角,低声呐呐道:“额娘,保成昨天,昨天……” “保成觉得自己做错了?”冰凝挑眉,奇道。 “没有!”保成脱口反驳,小下巴还没抬起,下一瞬乌黑的眼瞳躲开她的视线,辩解道:“额娘,我没想到她会早产的,我真的没碰到她。” “那你为何心虚?”冰凝反问。 保成嘴蠕动了下,低下头,眼角发红:“额娘当初生保成难产,阿玛说您差点没命,所以没人会用这个来害人的,德嫔早产总是因为我。” “你阿玛没有罚你,但也相信这是意外,是吧?”冰凝淡淡的指出。 保成点了点头,扑进她怀里,他记事很早,印象中皇后总是卧病,原来都是因为他。昨天在气头上他只觉得愤怒委屈,后来阿玛那么一说,顿时就后怕起来,压根不敢想没有额娘会怎么样,而他虽然不喜欢德嫔,但到底和随意打杀的奴才不一样,而昨天那个小婴儿也是他的弟弟。 “保成,如果额娘说,那不是意外,就是德嫔的算计呢?”冰凝清冷如冰的声音传入保成的脑海,半响没反应过来。 傻呆呆看着他额娘,保成声音都有些打飘:“她想死?” 冰凝眼底笑意浮现,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捏了下他柔嫩的小脸:“她没死,保成。” “可、可是……”保成说话都结巴了:“她都不怕吗,这样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你阿玛相信了这是意外,甚至你自己都觉得有错。”冰凝搂着他,这一刻甚至有叹气的冲动:“保成,德嫔虽然卑微,可她是你阿玛的妃子,她的孩子,也是你阿玛的儿子,就算他最疼你,那些阿哥他也是喜欢的;这次六阿哥早产,以后可能会体弱多病甚至早夭,他心里会愧疚,会想要弥补。” “额娘是说,德嫔这么做是为了皇阿玛的宠爱?”保成还是不懂,小眉头可爱的皱起:“可是她不在乎小六吗?额娘这么疼我,佟母妃也很疼小四,德嫔怎么会那么狠毒?” 冰凝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吩咐唐嬷嬷守在门口,牵着保成手走进了地道。 “额娘,这里是哪?”保成瞪大了眼,他明明看到那是一堵墙,还以为撞上了,怎么会跑进一座简约却别样大气的宫殿里头? 白玉石铺就地面,四根巨大石柱高耸矗立,雕纹繁杂神秘,宫殿顶部镶嵌着与外面地道一样的月光石,殿内布置不同于皇宫,但每样看起来都别有一番韵味,殿两侧还各有一个蒲团,散发淡淡乳白色光晕,保成震撼当场,良久才发现宫殿竟没有门窗?! 冰凝拉着保成让他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拍了拍他脑袋:“凝神。” 保成不明所以,半响有声音传入脑海: “六阿哥怎么样了?”虚弱无力的女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启禀娘娘,六阿哥很乖,饿了才哭几声,太医说虽然是早产,但他身体多调养段时间,就会和平常孩子一样。”显然是一个小宫女在说话,唧唧喳喳很是兴奋的样子:“主子总算苦尽甘来了,奴婢听说,六阿哥的名字可了不得呢?” “住口!”虚弱的女人突然发怒,然后是小宫女诺诺的应声,慌乱的脚步声。 保成这时已经听出来,虚弱女声分明是德嫔,他惊疑不定的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正要起身呼唤额娘,又听到那个声音细弱蚊蝇,可一字一顿像是撕咬一般,充满了恶毒怨恨,让人心底油然而生寒意:“佟佳氏,我绝不会放过你!” 声音忽的一转,又似泣似诉:“小六,你别怨我,这是命,要恨就恨你哥哥,皇上已经怀疑我了,你是我儿子,也该帮我的,对不对……” 保成好像懂了,又不太明白,恍恍惚惚间,手里忽然一热,耳边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喝点水。” 这才发现他们原来已经回到了坤宁宫,自己还坐在炕上,迫不及待喝完水,保成急吼吼问:“额娘,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我好像听到德嫔的声音,这……” “轻点声!”冰凝轻敲他额头。 “哦。”保成揉了揉脑门,顾不得抗议额娘老学阿玛的招式,扯着冰凝的衣裳:“额娘,我刚才听到的,原来昨天真是德嫔的阴谋,我们要去告诉阿玛!” 冰凝摇头:“保成,让你知道这些,是要告诉你,别被表象迷惑,有些人事不能用常理推断,德嫔大概是着了道,知道要早产,就利用了这个机会。” “那也要告诉阿玛!”保成还是不想阿玛被蒙骗。 “告诉我什么?”康熙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保成猛地转头,惊呼一声:“阿玛?” “保成怎么了,一看这样子就是在心虚!”康熙负手慢步走了进来,眼里却满是宠溺笑意。 “哼!”听阿玛居然还有心思逗他,保成撅起小嘴,一脸不高兴,回身把头埋进冰凝怀里,小心眼的决定等会不告诉阿玛他发现了地下宫殿。 康熙好笑的敲了敲他脑袋,提着他衣领往后拽,小家伙更用力往冰凝怀里钻,嘴里含糊叫道:“阿玛弧度,不理泥!” “嘀嘀咕咕什么,好好说话。”康熙大马金刀在旁坐下,又探身凑过去揉他脑袋,一大早小家伙比他还起得早,看他样子比他还精神。 冰凝搂着保成转个方向,躲开康熙大手:“保成说你糊涂。” “什么?!混小子敢说你阿玛糊涂!”康熙佯装发怒,要去抓他。 “啊,保成没有!”保成快速爬起来躲到了冰凝身后,等确定没有危险,又探出小脑袋冲他吐舌头,康熙稍稍一动,又忙不迭躲起来。 康熙逗他玩了会,见他丝毫没受昨天事情的影响,和皇后依旧亲密无间,放心下来,陪两人说了会话,站起身:“你们玩,朕去永和宫看看小六。” 直到康熙背影消失,保成才收敛一脸失落,闷闷道:“阿玛真的心疼小六了!” “以后你的弟弟只会更多,宫里人每天费尽心机就为了你阿玛的宠爱,你要把时间都耗在与弟弟们争风吃醋吗?”冰凝冷声问。 保成骄傲的抬起小下巴,哼了声,自信十足:“我是太子,阿玛最疼我,他们谁也比不上!” “是啊,你完全不必和他们比,你眼里应该看得更高更远!”冰凝眉梢微挑,恣意的,犹如身处万丈高空傲视天地: “这世界,超乎你的想象,保成,大清,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标签换到玄幻,这篇文永黑了,以后都木有榜单~\(≧▽≦)/~啦啦啦,~~~~(>_<)~~~~ 第三十六章 三只包子 这是保成头一次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向往,以后康熙召西洋传教士教授代数、几何、天文等时,身边总有小太子的身影,两人甚至还会争辩‘地球’是圆的还是平的, “这有何难。”冰凝把玩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精致银色小酒壶,听到儿子犹在愤愤不平的嘀咕,漫不经心道,“你坐上海东青往一个方向飞,能飞回来不就说明是圆的了。” “不可,”不等保成说什么,康熙大声反对,生怕晚出声宝贝儿子真跑去实践一番,难得怒瞪了冰凝一眼。 保成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他可不怕危险,瞧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康熙头皮一麻,忙拉他到身边,从君子不立桅樯开始讲起,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许犯险! 保成被训得两眼发直,冰凝也是头昏脑胀,将保成不知哪找来送她的小酒壶收好,眉头颦起,冷声道:“男人怎能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不然我去走一趟。” “不行!”父子俩同时大喊一声,门口候着的宫人莫名所以,但谁也没有动。 “额娘,保成不去了,额娘也不去,好不好?”保成最先动作,顾不得再和他阿玛大眼瞪小眼,挤到冰凝身边,仰着头一脸担忧,拽着她衣角糯声撒娇。 康熙咬了咬牙,这小子就会装,偏偏皇后就吃这一套。 “好吧,等保成再大一点。”就如康熙所料,冰凝立刻点头同意,毕竟情况不明,也不能贸贸然行动。 两人再不敢在皇后面前争辩,康熙忙把话题岔了开去,但之后多次瞥见皇后板着脸出神,还是止不住不安。忧心忡忡之下,连着一段时间都带着太子留宿坤宁宫,同时认真考虑出巡的可行性。 不久喜讯传来,清军顺利攻入昆明,三藩之乱终定。三藩虽然在最初兵力强劲,然而其治下也不太平,将吏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早已引发民愤,吴三桂在两年前就已病逝,其孙吴世璠根本无力支撑大局,去年清廷的一系列动作更是加速了他们的灭忙。 三藩即定,自然是论功行赏,朝堂上下喜气洋洋,今年是大选之年,后宫会进不少新人,康熙准备大封后宫,这次封妃的都是生育有功的,惠嫔纳喇氏晋惠妃,荣嫔马佳氏晋荣妃,宜嫔郭络罗氏为宜妃、德嫔乌雅氏为德妃;原平妃钮钴禄氏晋封贵妃,贤贵妃佟佳氏没有加封,但她的一应待遇按皇贵妃品级。 圣旨下发,康熙去了坤宁宫,几次欲言又止,对着皇后那张冷漠的脸,还是没有解释,皇后不可能有反应,何况佟贵妃连续两次立了大功,户部用上了借贷记账法,月光石也赚了个盆满钵盈,这么一想,也淡定了。 不过在皇后刚一出口,他又无法淡定了。 冰凝凉凉的抛来一句:“复选中了的秀女,你准备怎么处理?” 皇后什么时候竟然过问起选秀了,这次和上次大选她可是连面都没露?!康熙瞠目,半响回不了神。 冰凝颦眉,上下瞄了他一眼,声音沁凉:“你都要留下?” “没有,大都会指给宗亲。”康熙被她诡异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直了直脊背,忙不迭否认。 冰凝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康熙端起茶盏闷了口,收拾一下心情,忍不住好奇,悄悄端详皇后的表情,可从那淡漠的五官实在看不出什么,难道这次秀女有什么特别的? “你喜欢姐妹共伺?”冰凝反过来问。 “咳咳咳……你、你胡说什么?!”康熙正走神回想这次秀女的名单,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茶水呛在了嗓子里,面皮涨得紫红,不知道是咳得还是气得。 冰凝递给他锦帕,淡淡道:“不喜欢就好,我那个妹妹你给指出去吧。” 康熙狼狈的抹了把脸,见皇后一身清冷,气质高华,气急败坏:“你以前不是从不管她们吗?” 这话也不是抱怨,这六年,赫舍里氏的命妇们递了多少次牌子,皇后愣是一个人都不见,连皇后生母也是如此,他从来都把她和赫舍里氏一族分隔开来看的,谁想到今天突然提了起来呢。 “嗯,她突然跑来坤宁宫求见,我不喜欢。”冰凝理所当然的回答。 康熙嘴角抽了抽,无力的问:“那你为何提什么姐妹共伺?” “哦。”冰凝解决了问题,低头继续看书:“我是看宫里亲生姐妹还不少,所以问问你是不是喜欢这样。” 她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些,还是这个小赫舍里氏入宫,唐嬷嬷劝她可以留她在身边帮衬一二,又举例说明了有亲妹妹的好处,就如平妃靠着皇贵妃钮钴禄氏余荫,康熙一直不曾冷落她。 “喜欢的话呢?”康熙下意识问。 “喜欢就留,你是皇帝。”冰凝头也不抬。 “那你呢,你不是不喜欢她来找你吗?”康熙追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是啊,所以你如果把她留下,记得下道旨意。”冰凝轻飘飘回了句。 康熙深吸口气,放缓声音劝她:“你和赫舍里氏这么疏远总是不好,索额图是个得用的,将来可作保成的助力。” 冰凝抬头,眼神意味不明:“你要保成结党营私?” 康熙一震,猛然醒神,朝内党派林立,三藩平定之后更是明显,明珠和索额图均在这次大乱中立下不可磨灭的大功,然而也正是他二人朝堂之上争斗变本加厉,索额图近期屡被弹劾‘怙权贪纵状’,也并非空穴来风,若是还让索额图掺和太子一事,只怕会更肆无忌惮…… “梁九功,皇阿玛在里面?”门外忽然传来保成低微的问话。 他在坤宁宫可是从来不通报的,这样问法不由奇怪,冰凝等了会没等到他进来,自己站起身走了出去,却发现保成抱着个小不点在门口转悠,脚边还有摇摇晃晃的小家伙。 “保成?”冰凝难得惊讶。 “额娘。”保成一喜,刚要扑过来,手里的分量止住他的动作,犹豫一下,将小不点塞进梁九功怀里:“抱好。” 梁九功慌忙接住,对上一双乌亮沉静的不像儿童的眼眸,是六阿哥! “额娘,外面好热。”保成小脸红彤彤的,因为额娘不喜宫内人多走动,所以两个弟弟的奶嬷嬷都勒令不得跟着,小六越来越重啦。 快两岁的四阿哥胤禛似模似样行礼:“皇额娘吉祥!” 冰凝瞥了他一眼,探手试了试保成额头温度,转身回殿:“进来吧。” 小四有些不安,扯了扯保成衣服:“二哥……” “没事,我们进去。”保成摸了摸他小脑袋瓜,先把他抱过门槛,又将六阿哥接过来,自己抱着进了内殿。 “阿玛,您也在。”保成笑嘻嘻行了个礼,凑到康熙身边,将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六放在康熙身边空着的茶几上。 “皇阿玛圣安!”小四奶声奶气请安。 康熙无语瞪着板着脸端坐的小不点,不放心的伸手扶住,扭头:“你怎么把小六抱来了?”皇后不是不喜欢孩子的吗? “小四想看弟弟,我们去了永和宫。”保成大咧咧拉着小四坐到凤塌上,咕噜噜喝了一杯凉水解渴,又端起一杯喂给眼巴巴的小四。 “谢谢二哥。”小四喝完了小小声道谢,他对冷冰冰的皇额娘很是畏惧,拘束的不敢乱动,乖乖的靠在太子哥哥身边。 保成疼爱的捏捏他小脸,手感真好! “德妃不在?”康熙还是将小不点抱了下来,茶几是给人坐的吗?! “嗯,我们进去就没看到,过了很久也没回来。”保成不假思索告状:“儿臣不放心小六,就把他带来了。您不知道,那些个奶嬷嬷也都不是好的,我们去的时候只有小六在一个人在屋里。小四,是不是这样?” 最后一句话扭头,小四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对,就是这样!” 知子莫若父,康熙心知这两个小东西绝对是在夸张,但肯定也是奶嬷嬷不尽心亏待了小六,低下头去,却发现腿上的小家伙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形容专注,竟是在看皇后?! 冰凝显然也注意到了,手下卷着保成的小辫子把玩,目光闪过一丝疑虑,这孩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保成却得意的很,往后大咧咧靠在冰凝怀里,臭屁道:“阿玛,您看,小六定是羡慕我能有这么好的额娘。” 同情的目光投向康熙怀里呆滞无神的小不点,感叹道:“小六真可怜!” 小四迷迷糊糊附和:“可怜!” 康熙额头青筋直跳,小不点显然也是受了刺激,小嘴大张,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这时才显出些小婴儿的可爱来。 冰凝眼中划过笑意:“既然如此,皇上送小六回永和宫吧,德妃这个时候应该回宫了。” 康熙想想也是,从永和宫过来以保成他们的速度需要不短时间,德妃肯定得了报信,说不得马上就来了,走到门口吩咐梁九功把孩子抱回去。身后两个小孩唧唧喳喳: “二哥,小六流口水了!”小四的惊呼声。 “那有什么奇怪的,小四小时候也流口水,还尿床,嘻嘻……” “我没有!没有!” …… 第三十七章 未雨绸缪 永和宫的鸡飞狗跳在六阿哥被皇上心腹太监总管亲自送回后终止,德妃得梁九功宣读旨意,险些端不住温婉表情,又不知道坤宁宫发生了什么,就试探着要去请罪,梁九功委婉劝阻,便恭敬告退了。 待殿内恢复平静,德妃望着那个板着脸,自顾自玩起拨浪鼓的幼儿,低敛垂眸,温柔抚上柔嫩的小脸,歉意满满,“小六有没有吓到,对不起,是额捏不好,安嫔这些日子不好,疏忽你了……” 女人柔声细语安抚,婴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屋子伺候的宫人面面相觑,宫里先前都猜测六阿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哭不闹哪里像个正常婴儿,可偏偏太医也诊不出不对劲来,就连一些奴才也开始有些怠慢,只有娘娘一如既往的慈母柔肠。 德妃周身的波动,可不那么温和。冰凝眯了眯眼,收回神识,恰听到保成正磨着康熙:“阿玛,您就答应了吧,这样也好知道小六有没有被欺负啊!” “朕刚才吩咐梁九功,德妃会管教好奴才,你是太子,读书习武还不够你忙的,哪有功夫?”康熙无奈劝他,保成和永和宫明摆着不和,可别折腾出什么事来。 保成撇了撇小嘴,有些不满,闷头坐回冰凝身边,他其实也不是真就喜欢小六喜欢到每天都要看他,不过是不喜欢德妃,能给她添堵自然乐意,而且小六乖巧得很,也不哭闹,因此小四一说就觉得是个好主意,可惜阿玛不允许,只得安慰晶亮黑眸黯淡下去的小四:“二哥很忙,不如你让佟母妃带你去看?” 小四恹恹的摇了摇头,他在康熙面前虽然得宠,可不敢肆无忌惮耍赖哭闹,何况这里还是坤宁宫,太子二哥叮嘱过,绝对不能惹皇额娘不高兴的。 保成看弟弟这样很心疼,自己平日里忙得很,每天见一面都难,有小六陪他玩当然好,可佟贵妃不喜欢永和宫几乎是摆在面上的,恨不得将小四和德妃隔绝开来,又怎么可能带他去找小六,他当然知道德妃才是小四的生母。 “阿玛,毓庆宫那么大,不如让小四和小六搬过去和我住吧?”保成忽然道。 “又说胡话。”康熙斥道:“毓庆宫是皇太子宫殿,你以后大婚都要一直住着的,小阿哥住进去后,你以后的太子妃住哪?何况小四小六还小,你也照顾不来。” “阿玛,大婚还要很多年,后殿现在一直空着多浪费!小四小六都那么乖,平时也有奶嬷嬷照顾。”保成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保成还可以教他们读书习字,温故知新,阿玛去毓庆宫也可以指点他们,您不是希望保成疼爱弟弟吗,怎么还反对呢?” 康熙被他这么长篇大论一通说,险些就要点头,目光无意瞥见小脸满是惊喜又似有些不安的胤禛身上,问:“小四,你想和你太子哥哥一起住吗?” “想!”小四不假思索脆声回答,又偏过头思索一阵,然后漂亮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额捏怎么办呢,小四也想和额捏住?” 此事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康熙虽然对太子亲近弟弟喜闻乐见,但小阿哥住进太子宫可不是件小事,又不是所有阿哥都住进去,撇开朝堂和妃嫔的异议,此事也会给毓庆宫中太子安危带来隐患。 孝庄听闻笑出声来,搂着太子心肝肉的叫,然后提议不如等太子有闲暇时请弟弟们去他宫里玩,也可留宿,这么一来,皆大欢喜。 承乾宫反应不大,毕竟太子一直很宠四阿哥,永和宫就不同了,德妃去年晋嫔今年封妃,惹来多少人眼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六阿哥这个小福星,要说朝堂后宫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偏偏六阿哥一日日长大,像个木头人似的,慢慢的,再没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想到忽然入了太子爷的眼,又成了宫中焦点。 保成最近十分忙碌,冰凝再一次顺着地道去毓庆宫,听见他正吩咐要内务府给小六定制一套婴儿餐椅,等宫人退下,现身问道:“保成很喜欢小六?” “额娘,您来啦!”保成扭头,小脸立时一亮,眼睛晶亮焕发神采。 “这么高兴,有喜事?”冰凝站在地道口没动。 保成先朝外吩咐一声,然后塞了个枕头在被子里,装出睡觉的模样,才匆匆跑到冰凝身边,跟着她走进地道,黑眸璀璨生辉,雀跃的小声道:“额娘,我能弄出水啦!” 他前些时候已经过了六周岁生辰,想起前言,抱着那个神秘木匣去找额娘,然后再一次从地道进了那个地下宫殿,在那里额娘从匣子里取出一块透明玉璧,他把手放上去,里面出现三道有粗有细的彩色光带,之后的事情糊里糊涂的,但额娘教他的冥想之法夜晚睡得香甜安稳,白天更是精力充沛,还有奇怪的吐纳之法,体内有股凉凉的气流顺着经脉流转,舒适异常。 冰凝神情倒没有变化,低头看他得意洋洋显摆,食指尖处小股水忽然出现打湿了小手,月光石映照下水亮晶莹。 “这点进步值得高兴成这样!”冰凝冷冰冰打击他。保成是三系杂灵根,水灵根为主,幸运的是另外两系灵根很细,冰凝给他服用了修真界也极其珍贵的转灵丹,将杂灵根洗去,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天灵根,和她前身的变异灵根更是天差地别,花费这么长时间才聚起这么小团水,她说不出的失望。 保成笑脸僵住,再见到额娘一脸漠然,鼻头一酸险些落泪,忙低下头,还是红了眼睛,哒哒哒跟在她身后进了地下宫殿,一路上再没出声。 冰凝刚盘膝坐下,保成小脸发白,想扑进她怀里又不敢,站在她面前一脸惭愧惶恐,怯生生开口:“额娘,保成错了,您别生气!” “坐下吧。”冰凝冷声道。 保成不敢不听,害怕极了,咬着下唇不敢哭出来,额娘虽然平日里都是面无表情,但她的心情从声音里总能分辨出来,额娘是真的生气了,有那么一刻,他好想跑去找阿玛来求情。 冰凝没有心软,凝视着他:“保成,不管是练武还是冥想吐纳,都是持之以恒的事,会很枯燥,也许很长时间看不出效果,你可能会觉得无趣,我上次说过,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学这些,否则就是浪费时间,你是太子,可以专心学你皇阿玛的帝王之术。” “不,我会学的,额娘,保成错了,保成……”保成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不敢放声嚎啕,呜咽着探手抓住冰凝的手臂,抽泣求饶:“额娘,是保成这些日子松懈了,保成再不会了,您原谅保成!” 冰凝没有告诉他这是长生之术,一来对这个世界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保成还小很可能被人发现,更重要的是他对康熙父子情深,从不隐瞒,这样的大事他肯定舍不得欺瞒他父亲,她或许可以这样要求,总归会影响他们父子感情。 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儿子,除了那次出天花,还没见他这样狼狈过,冰凝心一软,抽出丝帕为他擦拭眼泪,动作轻柔。 保成水润的双眼闪过喜事,试探着靠到她身边,艾艾叫了声:“额娘。” 冰凝揽住他,声音清冷却和缓了些:“保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要有所取舍,你想好了吗?” “我要学!”保成连忙应道,然后紧紧偎在她怀里,他从来敏锐,对额娘的事更是如此,他知道额娘神秘,更想了解她的世界,他的额娘不是后宫那些一心企盼阿玛宠爱的妃嫔,额娘连阿玛都不在乎,那若是他让她失望了,她真的会一走了之吧,他绝不要这样! 冰凝闭了闭眼,她并不想强迫保成修真,转灵丹再珍贵就算白费了也没关系,但是她想给保成留一条退路。 她不知道佟贵妃她们知道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保成又怎么会丢了皇位,她特意去了解历朝历代的史书,没当上皇帝的太子会是什么下场,她决不允许自己的保成那样凄惨落幕,若是小时候不打好修真基础,长大了他的精力更会分散,她相信现在的康熙,却不信时间。 “保成变了。”康熙最近总喜欢跑坤宁宫,这天喝了凉茶,突然感叹道。 “更乖了。”冰凝淡淡回答。 熟悉她的康熙已经能从她淡漠的五官中分辨出满意来,心里虽然高兴,还是为她的说辞皱了皱眉:“男孩子那么乖做什么,朕倒是觉得他长大不少,更懂事更孝顺了!” 保成本就天资聪颖,学业上更是勤学好问,从无懈怠,几位满汉师傅都是赞不绝口;议政旁听再久也不露疲累,事后问他也是言之有物,可见心里有多计较,刻苦专研过;太皇太后苦夏厌食,他亲自寻来了膳食方子,对他更是关怀有加。 这番话说了没两天,满宫就传遍了太子大发脾气鞭笞建福宫奴才,还连累一名在场的答应毁了容貌。 咸福宫偏殿七月底成嫔产下有腿疾的七阿哥,康熙心里很不高兴,就连洗三也没出现,七阿哥被亏待是必然的,谁知道会被心血来潮跑去的太子逮了个正着。 康熙气急败坏:“朕不是说过,奴才不听话交给慎刑司就好,何必要你亲自动手?!” 保成振振有词,毫不示弱:“儿臣气不过,奴才也敢对阿哥摆脸色,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儿臣就是要打得他们知道何为主仆,何为尊卑!” 康熙气了个仰倒,看着宝贝儿子一脸的不听劝,甩开袖袍转身就走,再也不想看身后保成瞪圆了双眼不服气的样子…… 第三十八章 一家三口 康熙动怒当然不是为了儿子鞭笞下人被指暴戾,他只是气他每次都闹得轰轰烈烈,还和后宫扯上干系。 出了坤宁宫,凉风一吹,人也冷静下来,这次的事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脚步变得迟缓,又开始后悔,保成也只是心疼弟弟才大动肝火,自己没夸奖他反倒发了一通火,别是伤心了吧,, 皇帝雷霆大怒,倒霉的总归是奴才,梁九功偷觑一眼皇上神情,才壮着胆子上前小声道:“皇上,方才唐嬷嬷来找奴才,皇后娘娘这次随驾,说只带甘珠一人……” 康熙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皇后这是简朴惯了。出巡在外多有不便,怎可如此,朕亲自和她去说。” 说罢,转身昂首大步走回坤宁宫,梁九功小跑跟上。 康熙刚靠近内殿,就听见小家伙不满的大声嚷嚷:“阿玛不许我动手,赐我这鞭子难道是好看的不成?” 示意唐嬷嬷不要出声,康熙放轻脚步,想听听皇后怎么回答,刚倾身贴近,就听见清冷的声音说:“你问他,他回来了。” 里头顿时没了声响,然后是蹦跳的脚步声,康熙不由尴尬,进退不得。 唐嬷嬷抖着手将珠帘卷起,保成小脸钻了出来,见到康熙,眼睛一亮,叫了声:“阿玛。” 刚叫一声就想起先前的争吵,嘟起小嘴,哼一声别过头去,别扭的小摸样别提多可爱了。 康熙一乐,俯身将他抱起来往里面走,轻拍他脊背:“还气呢,你知不知道蓝答应磕破头,都破了相了。”在这宫里破相,可就一辈子都毁了。 “皇上喜爱美人,这世上多得是。”冰凝站在地中央,冷眼看过来,一个答应而已。 康熙脚下一滑,对上保成乌溜溜清澈的黑眸,顿时面红耳赤,气急大叫:“你,你,朕何时喜好美色啦?” 冰凝瞥了他一眼,不解道:“爱美而已,有何不能说的。” “是啊,阿玛,保成也喜欢美人!”保成摇晃着小脑袋,一脸纯真笑嘻嘻道。 康熙嘴角直抽抽,和他们母子谈话总这样哭笑不得,不过宝贝儿子笑呵呵的,显然气已经消了,抱他坐下,不再继续这尴尬的话题,转而说起出巡的事来:“朕听说你只带上甘珠服侍你?” 冰凝点头:“大队人马走得慢,这一路我自己走。” “不可!”康熙脸色大变:“你是皇后,怎能带个宫女独自上路,太危险了!” 何况皇后出行何等瞩目,决不能出纰漏。这次巡幸,他是带着王公大臣、八旗精兵与蒙古草原各部落亲王会晤,也是保成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事,是树立他威信的大好机会,他还希望皇后偶尔露上一面呢。 “我不带甘珠,她随你们走。”冰凝摇头,语气坚决:“这一路得走上个把月,坐在马车上,前后都是人,有何好看。” “朕陪你下棋,也不让人打扰你,你一人上路绝对不可!”康熙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皇后一个人走在外面,就算她有些手段,也还是个弱女子,一路风餐露宿如何能经受得住。 “我能自保。”冰凝拧眉,很是不喜康熙那命令似的语气,声音一下冰的掉渣,寒气不要钱的往外冒,这还是顾虑保成,及时收敛了威压。 她周身冷凝冰寒有如实质,气势冷冽逼人,康熙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沉下脸来,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保成小脸没了笑意,大眼睛带了些惶恐,看看额娘,再回头看看阿玛,软声哀求:“阿玛,您别生气,额娘不喜欢人多。” 康熙紧抿着唇,面色沉郁,搂着儿子轻轻抚着安抚他,却没有出声。他知道皇后不喜束缚,可皇后随驾众所周知,而他需要在龙撵上处理国事,召见臣属,皇后不能一直在他身边,必然要用皇后仪仗,要她一直待在轿撵之内也确实委屈她,可他如何开口同意她一人独行。 保成久等不到阿玛的回应,更是担心,从康熙大腿上跳下来贴近冰凝身边,清澈水润的黑眸蒙上一层雾气,糯声撒娇道:“额娘,阿玛担心您,您一个人走,保成也不放心!” “那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一定玩得开心。”冰凝搂住他,眸子柔和了些,目光转向康熙,冷声道:“皇上不是自负武功,总不必担心安全吧?” “朕的武功,护着你们母子当然没问题!”康熙被她眼神一激,哼了声,傲然保证。 “阿玛,您同意了?!”保成大喜,小脸光彩四射。 康熙表情险些龟裂,对上皇后微微上挑的眼眉,撇过脸:“这一路得一个多月,就算能瞒住众人,要紧政务该如何处置?” “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我们就归队。”冰凝松口。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康熙出了坤宁宫脸色发黑,行走虎虎生威,步子略显跨得大了些,就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一样。太子一路小跑追上他,笑嘻嘻的,康熙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了什么,父子俩一前一后回了乾清宫。 这一幕,宫里看在眼里大都以为是因为蓝答应破相的事。要知道康熙已经越少亲近后宫,今年大选,各宫除了承乾宫都挑了新人,可皇上都没记名,蓝答应连着被翻了两次牌子,算是唯一的例外,甚至已经得了恩旨,一切比照按照贵人待遇,如今破了相,皇上发作太子理所当然。 然而之后,再没传出其他太子被训的消息,蓝答应哭死哭活闹了一场,反被训斥‘恃宠而骄’,禁足思过;七阿哥赐名‘胤祐’,成嫔入住咸福宫正殿,原主位安嫔因病重迁去永和宫,交由德妃照顾;太子孝悌贤明连受孝庄、康熙夸赞,各种赏赐更是源源不断送往毓庆宫。 半个月后,康熙率满清勋贵八旗精兵巡幸塞外,随驾名单中,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孝庄再三劝他,最后又添了两名秀女; 大阿哥这年虚岁九岁,本来也会随驾出巡,然后康熙既然决定出京就微服离队,皇后的秘密也不适合让其他人知道,保清最后还是留在了京城。 小四很舍不得太子哥哥,就连小六也一脸巴巴的可怜样,保成特意将毛团留了下来。 城外大道上旌旗飘扬,前后是都有器宇轩昂的骑兵一路护卫,御撵之后就是皇后的仪仗,华盖云集,数万人的大队首尾难见浩浩荡荡前行,上空盘恒着一黑一白的小点,正是那两只纯色海东青。 帝后并太子从出了京就不在队伍中了,另一条乡间小道,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嗒嗒快行,拉车的是一匹灰扑扑的马,四肢还算健硕,毫不引人注意,唯一特别的是车厢外无人驾驶,马车内隐隐嬉笑声传来,还有小孩的欢呼声。 保成深得康熙宠爱,出宫微服也不少见,一年总有两三次,也还是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像这样只有他们三人还是第一次,穿着普通汉人的衣裳,看着阿玛额娘满眼稀奇,瞬间又小了几岁,大笑着在阿玛怀里滚了滚,又扑进额娘怀里撒欢,开心的不得了。 康熙也顾不得管教儿子,帝王的沉稳气度消隐无踪,和保成两人在车厢内探秘。 从外面看只是一辆普通得有些破旧的马车,内里却三倍有余,靠内里一张床榻,足够他们三人躺卧,还有茶几等各式用具,炉子固定在角落,小抽屉隐在厢壁间,放有许许多多的零碎,油盐酱醋茶几乎出行所需的都有,康熙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素色简朴服饰,冰凝面上表情也不那么冷淡,称得上温和。“就像挖地道的那些噬石鼠一样,我把空间扩大了一些。” 冰凝想起什么,取出两根淡蓝色腰带,给他们一人一根:“系上吧,这是储物袋,我在里面放了些得用的,以防咱们不小心走失。” “额娘,这个好丑。”保成小手挑着,皱起小眉头,一脸纠结。 真的要系上吗?素色腰带中间镶了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珠子,针线更是没一点出彩,他身上就算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好歹也是新的,只是多洗了几次而已。 “要好看做什么,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康熙拍了他脑门一下,欢喜的翻来覆去的看,这是储物袋?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就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眯眼看那颗珠子,连换了几个角度:“怎么用,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珠子没什么用。”冰凝唇角弯起,声音出奇的柔和。 康熙俊脸一红,呐呐放下,保成抿着嘴低下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冰凝接过保成手里的,拉他到身边亲自给他换上,指着珠子旁两道细缝:“集中注意力就好。” 康熙忙低头专注研究。 保成已经炼气一层,早已发现内里空间,拿出几张纸:“额娘,您还放了银票,宫外都用铜板的?” 冰凝一愣:“你阿玛上次给了我很多,说是出宫要用的呀?” 康熙这时已经发现了内里空间,正将东西往外倒腾,又一一放进去,当然也看到了十几张银票,他这时才发现不对:“糟糕,我们没带银子!” “额娘带了呀,都是一千两和一万两一张的!”保成抖了抖手里的银票,又低头一张张的数:“我这里一共……哇、一共三万八千两,额娘,您有好多银子啊?” 上次地震的时候他才知道银子的用途,后来出宫玩的时候也都是自己拿铜板买小吃什么的,一千两是皇后一年的俸利,额娘可是把几年的都捐了呀,哪来的银票?! “你阿玛给的。”冰凝下巴抬了下。 “拍卖月光石得的。”康熙一脸懊恼,出巡前他要安排太多的事,他们三个人的事就都交给了皇后,哪里想到皇后从未出过宫,又哪里知道物价。 “这个不能用?”冰凝奇道。 “宫外一只鸡才二十文,一千两,别人会当我们是骗子的!”他们走的都是乡间小路,准备沿途观赏风景,顺带考察民情,拿着一千两在荒郊野外的农家住宿买粮,他们可是扮作落魄的穷苦人! “啊,那我们晚上吃什么?”保成捂着干瘪的小肚子,出来这么久,他饿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o(╯□╰)o,为毛标题这么难取( ⊙ o ⊙ )啊! 第三十九章 燕山脚下 当然不可能真饿着保成,就他们的储物袋上还有干粮呢,车厢里也有点心,冰凝找出一些给他填肚子,又生起炉子烧水。 康熙拿出地图来研究路线,往前倒是有座小县城,马车赶快点还能在天黑前赶上。 冰凝沏了茶,瞥见他面有难色,也看向地图上他手指的那点,“怎么,这里不能去,” 康熙摇了摇头,拉她坐在身边,在地图上京畿地区画了个圈,“去年地震,虽然百姓伤亡不大,但房屋倒塌者众,这几处城门都倒了,县城内还没修葺完成;今年又有大旱,粮食歉收,百姓连遭大难,免了赋税也不济事,就算有钱庄,咱们去的话也引人注意了。” 他毕竟带着娇妻幼子,万事都得小心,虽然有御前侍卫远远跟着,最好还是别惊动他们。 “咱们唤小云送些散碎银子来。”保成吃得满脸饼屑,鼓着小脸含含糊糊说道,小云就是他的那头海东青,纯黑的那头名‘墨风’。 “劳师动众。”康熙摇头否决。他出发前指定重臣代理政务,需要他御笔朱批的,索额图每五日交由墨风趁夜转送,若有紧急事件也可即时联络,但为了银钱惊动朝臣,他可丢不起这人。 “这里山林众多,飞禽走兽应该不少。”冰凝看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不认为他们就离不得银两,何况依皇帝所言之百姓情况,有银子只怕也买不到什么好吃的。 康熙也没别的办法,想想沿途看看山水,正好山上风景也不错,若是猎物打得多了,说不定还能拿到农家换点米粮。 “你,会做饭吗?”想到换粮食,尤其车厢后面还有口小锅,不由多问了句,记得去年时候皇后还不会做饭的样子。 冰凝当然不会做饭,康熙也就随口一问,反正他会烤肉,大不了明天找户农家做些干粮,他们储物袋多补充一些。 马车在路口转了个方向直奔燕山脚下,顺着小道,没多久就看见一座木桩子支在山石之上的破旧木屋,康熙一喜,停下马车走近前查看,此处幽静,位于青葱山林间,鸟鸣声清脆悦耳,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小屋旁还有一条小溪潺潺经过,清澈见底,真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保成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漂亮的凤眼璀璨生辉,喜欢的连声赞叹:“这里好漂亮,爹,咱们晚上就住在这吧!” 说着,蹬蹬蹬爬上木头搭好的台阶,进了小屋,边大声招呼着:“娘,快来啊,这里还有灶台!” 小屋背靠山壁,看起来久经风吹雨打,墙外布满青苔,冰凝进了屋内却发现并不很潮湿,而且屋内通风没有异味,打眼就瞧见一边用泥垒了个土灶,另一侧有个土炕,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还有些桌椅依在墙边,破破烂烂的。 保成一点也不嫌弃,兴奋的跑来跑去,还将两边窗户打开,木窗有些腐朽,吱呀作响。 康熙在外面喊一嗓子:“我去打猎,你们先把热水烧上吧。” “好!”保成挥舞着小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打发保成在附近捡干柴,冰凝看着那脏兮兮的土灶,最后还是搬了些平整些的石块,在小溪边垒起一个小灶来,他们马车上铁锅拿出来。 不同于上次只是玩乐,这次可是为了他们的晚膳努力,保成只觉得责任重大,一趟一趟的跑得欢快,脸上身上很快变得脏兮兮的,哪里还有半点皇宫中娇宠的小太子形象。 “额娘,够不够?”保成眨巴着眼,一头汗。 “还不太够,再多捡一点。”冰凝弯腰检查他抱来的柴火,然后将一些和软的枯草捡到一边引火用。 “嗯。”保成一溜烟跑远了。 冰凝也不担心,这附近她运用神识查探过,并没有什么危险,取来了水,架好锅,就开始煮水。唐嬷嬷为他们准备的还挺齐全,几乎出门在外需要的都备齐了,当时除了一些马车上的,她一股脑收进了芥子空间,刚才一细查,她甚至还找到了一些米面,只可惜她不会做饭。 正搜寻记忆里烹饪之法,“啊——”一声尖锐的女子叫声传来,冰凝一惊,下意识展开神识,下一瞬就找到了保成,而后快步循了过去,就见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娇俏瘦小的女孩离得有些远,脸色发白,另有一中年大汉手里捏着条死蛇,正和保成说着什么。 “保成?”冰凝轻唤了声。 保成扭头,连蹦带跳冲进了冰凝怀里,嘴里哇哇大叫:“娘——蛇、那蛇死了!” 冰凝险些站立不稳,忙展臂搂住他,轻轻拍着,眸光冰冷掠过那两人,冷若寒霜。 她衣着简单朴实,但那清冷无尘的独特美丽走到哪都是美丽不敢亵渎的风景,大汉不自觉将蛇往背后藏了藏,那小姑娘想不到会在山野之间见到这样一个尊贵的女子,壮着胆子靠近:“夫人,蛇没咬到小公子,我们……” 却说康熙,这山没有凶猛的野兽,大概是常有人打猎,小道丛生,他上山半天也没寻到什么猎物,只得往深处走,才打到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还有一只狍子,眼看着天色将晚,惦记妻儿,估摸着这些也该够了,忙匆匆赶回,却见溪边除了保成母子,竟然另有人在,小姑娘清亮的笑声银铃般悦耳,保成正心不在焉听她喋喋不休。 “啊,那是不是你爹呀?”小姑娘正对着路口,抬头看见康熙,连忙问。 “咦,啊,是我爹。”保成转头看见,忙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爹回来了!” 冰凝淡淡的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微微点头,就低头关注咕噜噜冒泡泡的铁锅,肉香味溢了出来,忙又往里面丢菌菇。 “爹,您去了这么久,打到了什么?”保成见惯不怪,小跑过去迎接康熙,围着他转了个圈,边大呼小叫:“啊,有兔子,还有鸡,我要吃烤鸡!” “一会洗干净了就给你烤。”康熙笑呵呵搂着他走近,冲那两人颔首示意。 “爹,这位是刘大伯,刚才那边好大一条蛇,是刘大伯帮我打死的。”保成蹦跳着他们介绍。 康熙心头一紧,忙仔细打量儿子,见他除了衣服有些脏,其他完好无缺,才放心下来。 “我没事啦,刘大伯把那蛇剥了皮,一会喝蛇汤,让它吓唬我!”保成指指飘香的小灶,恶狠狠道,他从没这么近见过蛇呢。 康熙揉了揉他小脑袋,对那中年壮汉感激的拱手。“多谢刘大哥救了小儿,在下不甚感激!” “哎,不用谢不用谢,这算个什么,正好赶上了。”壮汉憨厚的挠头,被这样郑重道谢很不自在,拉过身边的女儿:“这是我家闺女,我们刚从她姥姥家回来,错过宿头,想在这落脚歇上一晚,没想到会碰上你夫人和小公子,这个时候山里蛇虫很多,出门在外还要小心点。” 看他们粗布衣裳有八成新,和那满身高贵气质很不相称,只怕是富贵子弟家道中落,从未出过远门吧。 那小姑娘才十三四岁,泼辣大方,这会面对康熙却手足无措,她平日里也就见到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字,何曾见过康熙这样英伟俊朗、风度翩翩的男人,尊贵天神一般,手脚都没地方摆,一张俏脸泛上红晕,急急道:“公子这些是要洗吗,我去帮你弄吧。” “这怎么好意思。”康熙连忙推辞。 小姑娘坚持要帮忙,刘父笑着帮腔:“还是我来吧,公子只怕很少做这事,翠儿再去烧些热水,这几天还很热,就算不吃也得都处理了,不然会有味。” “如此麻烦二位。”康熙一想也是,将猎物交给他们父女。 待两人走开,他牵着保成走向冰凝那里,边小声询问:“在哪遇上的蛇,有没有毒,怎么这么不小心……” 保成撇了撇小嘴,不高兴道:“那蛇看到我动都不敢动,我本想抓活的呢,突然听到尖叫声,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动手,那蛇就扑过来了,好在没毒!” “你还敢说!”康熙瞪他一眼,板着脸斥道:“不是跟你说过,在外面要多小心,你抓蛇做甚?” “我看那蛇没毒嘛!”保成小声嘀咕了句,眼见康熙就要发怒,连忙抱着他大手摇晃着撒娇讨饶:“保成错啦,下次再不会了!” 康熙脸色好看了些,又唠叨半天,保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忙转开,大力嗅鼻子,口水直淌:“爹,好香啊,蛇肉是不是能吃了,保成还没吃过呢!” 说着,松开抱着康熙的手,跑到冰凝身边,一脸垂涎欲滴的样。 冰凝摸摸他脑袋:“你去把碗洗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好!”保成大声应着, 看着小家伙蹦跳着走远,康熙宠溺的摇了摇头,走到冰凝身边,那蛇果然挺大,满满一大锅,香味翻滚着扑鼻而来,腹部咕噜噜叫了起来。 康熙耳脖子都泛起了红晕,他忙了一天,刚才还跑了那么远打猎,早已腹中饥饿,闻着香味哪还忍得住。 冰凝唇角勾了勾,问:“储物袋里不是有干粮,怎么不吃点?” 康熙傻眼,他一上山只顾着找猎物,没想到走出那么远才找到,心里又牵挂他们母子安全,哪还记得储物袋。 冰凝眉眼都带上了笑意,康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是皇帝,何曾做出这般不雅的事来,还是在妻子面前! 保成很快捧着碗过来,见康熙负手望向远方,眨巴了下眼:“爹,您不想吃?” 康熙身体一僵,轻咳了声,不自在回过身,眼神闪烁,不知该怎么回答。 保成也不在意,全副心神都在那锅香喷喷的汤里,冰凝给他盛了一碗,立刻乐颠颠端稳,坐到一边的石头上吃了起来。 冰凝很快给康熙也盛了一碗,一大一小并排坐着,先吃蛇肉吃了个半饱,吃得很快,姿势一般的优雅,等小姑娘在木屋里烧完热水出来的小姑娘见了,掩饰不住的惊讶,看了会,才跑去溪边找她父亲。 康熙后来又烤了野鸡三人分食,兔子都送给了那俩父女,狍子准备明天找户农家去换些米粮。 用完膳,康熙与那父女俩闲话家常,问问他们村子的收成,情况倒是比预料的稍微好些,由于地震后大旱很常见,衙门特意提醒过,许多人家都做了点准备,今年逃荒的比往常遭灾要少,听着大汉不住嘴庆幸,连赞皇上英明,保成偎在冰凝怀里,朝康熙挤眉弄眼。 夜深了,拒绝刘父提出都在木屋歇息的提议,康熙横抱着睡了的小家伙走向他们的马车,月色清凉如水,静谧的黑夜只有偶尔的虫鸣声,忽然想起,去年差不多也就是这时,那个月夜,和今晚何等的相似。 将保成放进车厢,康熙没有睡意,夜间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拉着冰凝走向离马车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已是夏末,白天天气炎热,夜间的山林里还是冷寒了些,铺了披风在石头上,两人并排坐着。 从未有过的别样宁静和放松,康熙含笑说着接下来几天的安排,耳边漫不经心的回应,侧头看去,清冷淡雅的容颜在月色下洁白莹润,犹如坠入凡间的仙子。 伸手抚了抚胸口,只觉心开始怦怦狂跳,口干舌燥,忙转过脸挺直脊背,呼吸却开始变得粗重…… 第四十章 需求问题 两人本来坐得很近,康熙欲念一起,下腹熟悉的火热直往上涌,浑身燥热,忍不住侧头看她,在这样幽静美丽的月夜,面庞洁白如玉肤若凝脂,俏生生坐在他身边,触手可及,遏制不住粗喘一声,伸手将人拥入怀里,悠远淡雅的馨香袭入鼻端,怀里柔软娇躯更是勾得他j□j汹涌,用力拥紧她低头吻上。 触感有些不对,康熙微觉奇怪,却是素手纤纤抵在两人唇间,抬手握住她,眼神幽深,火热的唇亲吻她葱白手指,j□j灼烧的嗓音亲昵暗哑:“皇后,皇后……” 冰凝抽回手,眼神清冷,里面一片淡漠,嗓音清冽:“蛇肉吃多了,你去那边小溪洗洗。” 说罢,就要推开他,康熙哪里肯,紧箍着磨蹭,哑声哄她:“别走,皇后,我不碰你,就抱抱,一会就好……” 冰凝颦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隔着薄薄的衣裳,那紧贴她的高热体温更是让她浑身难受,右手虚晃,捏了个法印,两人顿时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上。 康熙生生打了个寒战,哪还有什么旎念,松开了手,j□j潮水般退散的干净,头脑也恢复清明。 冰凝脸色微白,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一件披风从后头将她罩住,脚步一顿。 康熙转到她面前,帮她系上带子,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声音温和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失落,还有心疼。“就算不愿意,也别伤了自己,我……你回马车上吧,我去洗把脸。” 冰凝表情不变,点了点头,看他疾步隐入树影里,徐徐走向马车。 等康熙带着一丝潮气回来,就见她和衣躺在车厢里面,脸朝里面,看不清表情,保成乖乖睡在中间,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两人搭着一条毛毯,床榻外侧另放着一条折叠好的,放缓了动作躺上床,保成皱起小眉头,咕囔一声,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自动自发找了个舒适点的姿势。 康熙五官柔和下来,伸手拍了拍他背,揭掉他身上毛毯给皇后掖好,打开另一条给盖好,听着外面的虫鸣声,辗转反侧,很晚才沉沉睡了去。 等他醒来,天已大亮,马车内空无一人,忙起身走出马车。 “呀,公子您醒了。”刘翠儿脚步匆匆迎面而来,手里布巾兜了许多红艳艳的果子,见到他很是拘束,小脸更是涨得通红,低头瞅着地面。 “这是山楂?”康熙微笑颔首,目光飘移,心不在焉四处寻找。 “嗯,是啊,咱们叫山里红。”刘翠儿听他声音温和,胆子大了些,手往后指了指:“那边有很多,想不到今年熟得这么早,我娘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正好带些回去做成山楂糕,公子要不要尝尝?” “这、会不会太麻烦?”康熙心思一动,想起皇后喜吃糖葫芦,说不定也会喜欢山楂糕。 “不麻烦,我这就去做,早起还找着了个蜂窝,你家小公子吃了也一定喜欢。”小姑娘兴奋的不等康熙回答,拔腿就跑。 康熙失笑,摇了摇头,还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保成母子呢。 顺着小路,很快就在不远处溪水上流方向找到了母子俩,保成乖巧的坐在石头上,冰凝微微俯身为他梳头,清丽的容颜布满认真,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间,让人移不开视线。 保成梳完头,笑嘻嘻谢过额娘,扭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康熙,小脸一亮,大喊着冲过去:“爹,您起啦!” 康熙不自在的看了眼冰凝,见她面无表情,心里七上八下,低头蹂躏保成刚梳好的小辫子,洋怒道:“起来怎么不叫我,害我好找?” “娘刚帮我梳好的!”保成抗议一声,扯回小辫子,不高兴的撅嘴:“娘说您昨天累着了,不让保成吵醒你。” “好吧,算你有理。”康熙哼哼道。 保成哧溜一声跑回冰凝身边,愤愤告状:“娘,爹把我辫子弄乱啦,咱们不给他梳了?” 康熙走过来,摊手:“我可不会梳头!” 保成虽然和康熙很亲厚,也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一面,瞠目结舌,直到小手被塞了把木梳,高大男人大刺刺在他身前坐下,才缓过神来,气得哇哇大叫。 “我来吧。”冰凝眼中闪过笑意,上前接过木梳。 打散了辫子,指头轻轻划过头皮时,阵阵酥麻直入骨髓,康熙眸光暗了暗,肩膀一瞬间僵直后吐了口浊气,轻松随意斜着眼逗趣保成:“还说要孝顺阿玛呢,这点小事都不肯?!” “我才没有!”保成瞪眼,阿玛欺负人,还不许他生气啦?! 康熙轻笑,哄他:“好啦,阿玛不该弄乱你头发,一会阿玛帮你梳好不好?” 保成毫不客气戳穿他:“您不是说不会吗?” 父子俩闹了一会,康熙心里的尴尬淡去,再看冰凝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也恢复了常态。 三人都爱洁,洗漱花费不少时间,回来时,远远就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刘翠儿站在木屋门口笑着挥手:“你们回来了,正好可以吃。” 保成朝康熙挤了挤眼:“爹,你要带她回去吗?” “胡说八道。”康熙不自觉抬高了嗓门,慌乱瞅了眼沉静若水的皇后,屈指狠敲小东西铮亮的脑门:“你们不是喜欢糖葫芦吗,这刘姑娘摘了许多山楂,说要做山楂糕。” 保成大声呼痛,躲到冰凝另一边,乌亮的大眼里满是控诉。 “你若是喜欢,带着也可以,免得你有需求不好解决。”冰凝替他揉了揉,意有所指。 “不!我又不是,不用……”康熙面孔爆红。 “什么需求?”保成好奇的探头:“帮爹梳头?” 康熙胡乱点头。 “我不要,我会帮爹梳头。”保成皱起小眉头,他不喜欢三个人微服变成四个人的,也顾不得方才还在生气,过来揪住康熙的衣袖,求道:“爹,您派人把她送回京,好不好?” “我……” “咦,谁要回京?”另一条路上过来的刘父恰好听见,插嘴问,他一手提着两只猪獾,另一手还有个鼓鼓囊囊的搭袋。 正说人家闺女的康熙僵了下,转过身笑得亲近温和:“没谁,刘大哥这是进山了?” 刘父乐呵呵道:“是啊,今天运气不错,还摸到一窝野鸡蛋,一会让翠儿煮了,你们也好路上带着。” 两人闲话时,保成嘟着嘴,在那小姑娘欢欢喜喜迎上来时,更是隐晦瞪了她一眼,不过人小姑娘目光都在她爹手里那两只猪獾上了,又惊又喜:“爹,这得有三、四十斤吧,咱们要不先去城里卖了,还能给奶奶抓药回来?” 康熙昨天也听刘父说起家里的情形,见这小姑娘这么孝顺,颇为赞许,提议道:“若要进城,大哥就和我们一道,我们也要去办点事。” “那麻烦公子,我们坐在外头就好。”刘父也不推辞,拱了拱手,小姑娘也连声道谢。 坐马车至少能省半天功夫呢,小姑娘心里感激,忙端出山楂糕,又快手快脚把野鸡蛋给煮了。 酸甜的山楂糕很好吃,保成很快想起阿玛一开始是拒绝来着,不再杞人忧天,放开肚皮一通吃,冰凝也很是喜欢,连吃了两碗。 翠儿手艺得到肯定,更是高兴,很是热情的将做法教给冰凝。 冰凝听得认真,翠儿说得兴起,只觉这位夫人只是外表看着冷,亲近起来也忘了拘束:“夫人,一看您的手就知道,您以前一定从不下厨的吧?” 昨天康熙自己介绍是去外地访亲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衣饰和气质不搭,肯定是家道中落的那种,小姑娘昨晚和今早已经看到分明,不赞同道:“现在你们这种情况,总不能买了吃吧,那得多贵呀!就算公子会打猎,总吃那些也存不下银钱,做饭还得自己来,要我说这做菜也不难,就比如说……” 康熙和保成都傻眼了,偏偏冰凝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还会仔细问两句,两人静静的站在一边思绪繁杂,康熙心里百感交集转过头,保成则红了眼。 刘父笑呵呵进门说猪獾收拾好,可以启程,小姑娘才意犹未尽闭上嘴。 上了马车,内里当然看不出异样,康熙让那小姑娘坐在车厢里头,他自己则和刘父一起坐在外头,向他打听密云县的情况。 车厢里难得的静默,保成上了马车就腻在冰凝怀里,也不说话,冰凝以为他是昨晚没睡好,也没在意,只轻轻拍抚他脊背,马车摇晃间,他倒真的睡了过去。 将他姿势调整好,冰凝突然开口:“你奶奶是什么病?” 小姑娘正专心听着外面谈话,闻言转头,脸色黯淡下来:“郎中说是脏腑虚弱,我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了,她一个人养大我大伯和我爹爹,总吃不饱,现在年纪大了……” 冰凝拉开一个屉子里,找出一支梅花金钗,一支镶宝银簪,样式都比较简单:“这个拿着、,这次得多谢你。” “啊,不要不要。”小姑娘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也没做什么,不能贪你的便宜。” 小姑娘的惊呼声惊动了外头,康熙掀开帘子往里看,刘父也听见了,再不识货也认识金银啊,连忙劝道:“夫人快收起来吧,你们出门在外,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已经送了我们狍子,可不能再给了。” 冰凝往小姑娘怀里一塞,冷声道:“拿着。” 小姑娘吓了一跳,捧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的看向他父亲,康熙笑笑:“收下吧,我夫人不缺这些,家里老人病着,既然有缘相识一场,权作我夫妻一点心意。” 刘父想到家里老母幼子,妻子身体这些日子也不好,便不再推辞,千恩万谢受了,到得下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才辨了方向,和女儿带着狍子、猪獾准备卖给熟悉的酒肆,刚抬脚,就有人从后面叫住他:“真是刘二啊,我刚才还以为是看错了,今天怎么来城里,不是说去了你岳母家……” 第四十一章 山贼出没 康熙在冰凝送出那金钗时得了启发,他们其实可以典当一些没有标记的普通首饰,毕竟装扮作寻常百姓,唐嬷嬷其实准备了不少金银饰物。 不需要为银两发愁,三个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对于从出生就在皇宫,难得出宫也是前呼后拥仆从环伺的父子俩,这一趟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身心的自由自在,也头一次理解了寻常人生活的艰辛。 保成虽然从小就被要求自己穿衣用膳等,但其实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大事小事都有宫人打点,仅衣服,就有选裁刺绣浆洗熏香整理等等,而这一路衣食住行样样操心,没几天肉嘟嘟的小下巴都小了下去,但他眼睛越发的晶亮有神,神采奕奕。 康熙除了关注国计民生,更多时候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其实从去年那次地震就可看得出来,皇后越发的温和,可惜只是对保成如此。如今那些皇后温柔娴淑的过往,在他记忆力逐渐模糊,好像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冷情冷心,却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爹……爹?!”保成抬高嗓音唤他。 “嗯?”康熙猛地回神 两人正在水边泡脚,保成白嫩的小脚丫踢踏着,溅起片片水花:“您在看什么呢,我都喊了好几声了?” “哦,我想事儿呢,你娘一个人在那边,泡好了快起来吧。”康熙拿过干毛巾,递给他擦脚,自己也站了起来。 “好。”保成爬起来,胡乱抹了干净,穿上鞋袜,一边问:“爹,到底有没有山贼啊,不会是被吓跑了吧?” 康熙拍了他一下,笑骂道:“怎么,没看到山贼,你还可惜了不成?” 他们听当地百姓说了这一带有山贼,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可偏偏这一片是必经之地,康熙并未接到有关山贼的奏报,想想大概只是小股人马,仗着他有几分功夫,带着妻儿闯了进来,但也让保成传来海东青小云隐在云层里,以防意外。 这里三面环山,山势险峻,丛林密布,却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找了一视野开阔点的山谷,停马歇脚,顺便解决午膳,两人取水发现了这一处,顺便就过来泡一泡,一直坐在马车上,腿都有些酸胀。 父子俩说笑着往回走,冰凝那里已经煮上了,远远香味就飘了过来,不由加快脚步,保成更觉腹中空空的难受。 冰凝听见动静,抬头就见保成捂着小肚皮、一脸垂涎盯着锅里,不由好笑。 “馋成这样,口水都流下来了,羞不羞?”康熙取笑保成。 保成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哪有什么口水,耳边狂笑声响起,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哪有这种专门欺负儿子的阿玛?!出了宫,阿玛越发不正经了! 不再理他,缠着冰凝:“是不是小鸡炖蘑菇,您早上特意买的?” 冰凝点头,她不重口欲,可也知道孩子长身体呢,和她可不一样,现在他们在外头,偶尔风餐露宿的,很担心亏了保成,所以除了马车上备的糕点,还会尽量买些新鲜的菜拾掇好存在储物袋,路上不便的时候吃。 “谢谢额娘!”保成小脸焕发幸福的光彩,得意的冲康熙抬了抬小下巴。 康熙脸一黑:“这么喜欢吃鸡,等回去了顿顿都让你吃!” 保成皮皮一笑,不再捋虎须刺激他,围着冰凝忙活起来,帮忙递东西,摆放碗筷。 不得不说,冰凝做菜还是有点天赋的,至少小鸡炖蘑菇已经成了拿手好菜,保成喝尽碗里最后一口汤,小脸油光水滑,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意犹未尽:“真是太好吃了!” 康熙点头,大为赞同,皇后手艺见长啊。 冰凝嘴角勾了勾,刚开始做得不好吃的时候,这两人还不是这样捧场。 用完膳,洗碗刷锅就被康熙和保成抢去做了,冰凝将其他杂物一一收拾好放回马车,又拿出外袍放在一边,等父子俩嘻嘻哈哈跑回来,袖口衣摆果然湿哒哒的。 将他们换下的衣裳挂在车厢后头,保成眨巴着眼:“额娘,这衣裳还要留着?”路上洗衣服不方便,主要是晾不干,基本换了下来就丢弃一旁。 冰凝点了点头:“我刚刚才发现,换洗衣服就剩下两套,这件只是湿了,先留着以防万一,等进了城,再多买些备着。” 他们几个都爱洁,衣裳本来就每天都要换的,自己动手做事脏得更快,唐嬷嬷准备了一整个月的衣裳,才半个月不到就告罄了。 康熙叹了口气,搂着保成:“还说要体验百姓日子是怎么过的,穷苦人家,过年都舍不得做新衣裳,我们是穿一件丢一件,太奢侈了。” 保成歪了歪脑袋,强词夺理:“反正也不算浪费,上次把那么多衣裳送给破庙里那些人,他们多高兴!” 冰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瞥了眼康熙:“除非你放弃现在的身份,否则永远没办法体验他们的生活,寻常人怎么可能像我们这样游山玩水,你只要知道百姓过得怎样就可以。” “你说的是。”康熙默然,随即释然一笑。 马车在林间快速奔驶,保成吃饱喝足,昏昏欲睡,康熙将他抱在膝头,一手搂着,一边拿起昨晚墨风送来的奏折批阅,冰凝靠车厢闭目养神,悄悄将神识扩展开来。 两侧丛林密布,前方道路变得狭窄,路也越发的不平,速度缓了下来,马车晃悠得厉害,康熙索性将奏折收进了储物袋:“还是我出去驾车吧?” 话音刚落,保成直起身子,眼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就叫着:“阿玛,有山贼!” “什么,快停车!”康熙一惊。 “就在前面,小云看到了!”保成眼睛晶亮,跃跃欲试。 冰凝也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夹道旁大树上静静趴着的人影,按住想掀开车帘的小家伙:“别动,有十几人,小心点。” “我出去看看。”康熙把保成放到冰凝身边,轻声叮嘱:“乖乖的不要出声,保护好你娘,知道吗?” “嗯,保成会保护额娘!”保成紧握着冰凝微凉的手,小脸绷紧,郑重点头,再没有对敌的兴奋。 冰凝眉眼冷漠褪去,轻轻摸了摸他脑袋,柔声道:“额娘不会有事,放心吧。” 此刻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离那棵埋伏有人的大树只有三十丈远,倒不用担心对方射箭。康熙挪到车门口,一手抽出长剑戒备,一手小心掀开车帘一角往前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场面僵持了约一刻钟,车厢内呼吸可闻,保成不安的动了动,小声问:“爹,现在怎么办?” 他们退无可退,也不熟悉地形,拖下去对他们可不利,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敌暗我明是大忌。 康熙握紧手中的剑,他自己不惧,总归担心误伤了妻儿,保成虽然武功骑射也算不错,到底气力不足,最多自保,这帮人看起来也不像乌合之众。 “我下去应付一阵,你让小云下来,先送你们去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接我。”康熙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等等。”冰凝拉住他:“你不是带了新型弩箭,先杀几个。” “这,我看不见。”康熙回头,迟疑着拿出弩箭来。 得益于冰凝当初给出的机关工艺,几个月前终于研究出了新型弩机,改良后的弩机轻巧容易携带,能连发数十箭,射程更是普通弓箭远远不及,这次巡幸塞外上三旗都配备上了,也是有意在蒙古各部面前展示强悍实力。 只是这里却不合适,他仔细观察过,那树枝叶茂盛,人藏在里头什么也看不见,若非小云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山贼埋伏,弩机可以连发数箭,但这样乱射一气,效果不好,反倒可能曝露他们身份。 “我看得见,我给你指方向。”冰凝说罢,让保成退后一点。 “你,你看得见?”康熙瞠目,皇后根本没往外看过?!保成傻乎乎的张大嘴,木头似的听从吩咐。 树上的山贼等得有些不耐烦,本来如果马车经过,他们从下而下可以占尽地利人和,偏偏那车停得那么远,他们可不认为藏得这么隐秘还被发现,但这么长时间,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有些就开始蠢蠢欲动,就在这时,领头的忽见马车内一点寒光,汗毛直竖:“不好!” 尖锐破空声响起,其他山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排翎箭流星般接二连三激射而至,那领头人瞳孔紧缩,只觉胸口一痛,身体猛然后飞了起来,恐惧的张大嘴,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大当家!” “啊!” …… 惨叫声四起,砰砰砰不断有人影摔落,那一地鲜血横流,肢体横陈,也有当场没死的,痛得鬼哭狼嚎。 山贼本性凶悍,都是亡命之徒,幸存者眼见得这般惨况,都激起了血性,纷纷跳下树来拔剑冲向马车,又一排飞箭而至,拔刀去挡,谁想到那力道极强,生生被带着后退了好几步,没来得及站稳,箭又已射到,又有几人接连殒命,血肉横飞。 “天啊,是弩箭!”有已经看出不对的,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转身就逃,这一溃逃,山贼惧意已生,再无抵抗之力。 康熙提剑跳下马车,一通厮杀,就连保成也拔出小剑加入进来,此时大都已经负伤,哪里还是他们父子的对手,两人根本不理会哀叫求饶声,从弩机射出第一箭到战斗结束,不过一刻钟,场内除了康熙父子,再没有一个站着。 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血流成河,倒是最早掉下树失了战斗力的捡了一命,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爬到康熙他们面前:“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们是迫不得已……” “爹?”保成气喘吁吁靠在康熙身边,剑上还在滴血,这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拼斗生死,这时才觉出害怕来。 冰凝也下马车走了过来,趴在地上的山贼蓦然瞠大眼,痛苦的脸孔扭曲。 “带他先回马车。”康熙将保成推到冰凝身边。 冰凝颔首,俯身将保成抱了起来:“有没有受伤?” “没。”保成紧紧搂着她脖子,哑声道:“额娘,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保成累了……” 康熙收回视线,转过身,恰好看见那几个山贼眼内一闪而逝的怨毒,沉下脸,眸光幽暗深不见底:“你们都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此?” …… 第四十二章 意外突起 康熙审讯完,并没留下活口,回到马车,就听到保成已经恢复了精神,唧唧喳喳的。 腻在冰凝怀里手舞足蹈,保成原本握剑的右手还缠着白布条,“哇,那刀子过来吓死我了,好在阿玛帮我挡了下,那些山贼真阴险,居然装死……” 冰凝搂着兴奋过头的小家伙,温柔的听他诉说,很满意他今天的表现。一直以来她都担心他被保护得太过,没有临阵对敌的勇气,当然,今天也是她头一次被人保护在身后,心底泛起的温暖,就是感动吧。 “保成手伤了?”康熙上了马车,先注意到了儿子的手。 “我没事,阿玛,您有没有受伤?”保成上下仔细检查。 “保成握剑手太用力,虎口磨破了。”冰凝眉头微颦:“你胳膊伤了?” 康熙一愣,低头看了看,原来左胳膊划破了,“嘶”倒吸口气,这会儿才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阿玛,疼不疼?”保成大眼蓄上眼泪,要哭不哭的,手忙脚乱拿起茶几上的伤药就要到他身边去,吓得腿肚有些发软,险些栽倒。 冰凝忙伸手拽住,康熙也唬了一跳,温柔的安抚他:“就一道口子,没事,都不流血了,保成帮阿玛上药,马上就不疼了。” 保成吸了吸鼻子,凑上来:“保成给阿玛抹药。” 冰凝上前,拿剪刀将周围布料剪开,保成小心翼翼替他上药,不停的问:“疼不疼?” “好了,阿玛没事,咱们保成是个小巴图鲁呢!”康熙完好无伤的手摸了摸他脑袋瓜,见他还是不开心,指了指一边挂晾着的衣裳,逗他:“你额娘可真聪明,亏得把这衣裳留了下来,不然明天可就没得换了!” 可不是,本来就剩两套,刚刚才换上一套,现在唯一的一套也穿在了身上,晚上可就没法换洗了。 “哼。”保成气哼哼噘嘴:“让那些山贼赔我们的,他们贼窝里一定有很多银子!” 康熙哈哈大笑:“好,你把小云唤下来,容若他们离这应该不远,阿玛让他们扫平贼窝给你出气!” 放飞海东青带着手书去找尾随之后的侍卫,马车继续前行,因为父子俩都受了伤,出了这片密林之后,冰凝就找了最近的农家借宿了一宿。 保成到底年幼,半夜发起烧来,小脸通红,满嘴胡话,康熙倚在床头满脸担忧,心疼又后悔:“明知道有贼匪,我该等侍卫一起的。” “保成只是受惊,他没见过那种场面,以后见识的多,慢慢就好了。”冰凝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孩子塞进被窝里,她也担心,但不像康熙那样紧张。 康熙下意识皱眉:“你还准备让他以后多见识?” 冰凝微微摇头,不和他争辩,见他唇瓣干涩发白,给他倒了茶水:“你失血不少,快歇着吧,保成我会照看着。” 康熙难得见皇后这么关心他,心神一荡,还是摇头坚定拒绝:“你身体不好,都忙了一天一夜了,看你脸白的,快躺下吧,保成有事我再叫你。” 冰凝已经很了解康熙的性情,没再争辩,依言躺下,她脸色不好是因为白天长时间动用神识的缘故,身体有些吃不消。 闭上眼,只觉温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呼吸放缓,薄被下的手接连捏了几个印决,很快头顶斜上方康熙的呼吸变得绵长沉重。 抬头望去,果见他已经歪着身子睡熟了,起身替保成盖好,小心越过扶康熙躺好,搭着他脉搏探了探,倒是没有大碍。 地下宫殿建成不久,她就开始尝试炼丹,丹房下还引来了地火,普通丹药炼制不费气力,只是她身为化神修士,芥子空间哪里有低阶灵药,倒是在一个储物袋里找到了一些灵草种子,可成熟也是需要时间。 这几个月,也只是将佟贵妃留下的那些药材的生之力提取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看这两人一个伤一个病,冰凝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回去之后还是先是得尝试用此界的药材炼丹,毕竟灵气也很充足。 康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耳边小孩叽叽咕咕偷笑,没有受伤的右手一把将他揪住,睁开眼,就见晨光下小东西脸蛋红扑扑的,半压在他身上,见他醒来高兴得直扭:“爹,您醒啦,有没有不舒服?” 看他这么精神,康熙心情大好:“不是保成不舒服吗,昨天晚上是谁吓得哇哇叫的?” 保成这次没被他气到,眉眼弯弯,嘻嘻笑道:“所以阿玛担心我,都没睡好是不是?” 骨碌一下滑下床,不等康熙反应,忽然尖声大喊:“太阳晒屁股啦,还不起来?” 康熙目瞪口呆,就要下床抓他,保成咯咯笑着往外头逃窜,一边嘶声喊着:“娘——娘——快来救我啊,爹要打小孩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冰凝站在门口挑眉看着屋内。 康熙衣裳凌乱,一手揪住保成的衣领,一手高高扬起,听见门口动静,扭过头,耳脖子都红了,放下手结结巴巴道:“这、这孩子太不象话了,我……” 保成吐了吐舌头从他阿玛掌下逃了出去,门外传来两个小孩欢快的笑声,是这户人家的小孩,比保成打了一两岁。 “他在鹦鹉学舌。”冰凝唇角勾起微小弧度。 康熙胡乱点头,背转过身,掩饰性弹了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回床边拿起放在一边的外袍准备穿上,一只纤纤素手接了过来:“你手不便,我来吧。” 微服这么久,康熙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软玉温香贴身伺候的滋味,心里再多想要亲近的念头,也不敢妄动,僵直着身子,直勾勾凝视她清冷洁白的面孔,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像个木偶人一样。 经过昨天那场历险,冰凝便提议回归巡幸队伍,保成还没玩够,眼神闪躲也不敢反驳,康熙心疼儿子,他自己也觉没玩够,都是记吃不记打的,难得这么自在,哪里肯回。 保成只是受惊睡一晚就大好了,康熙左臂受伤可也不影响行动,尤其皇后对他关心体贴,还会为他穿衣夹菜,回去后有宫人伺候,她定会撒手不管的,本着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态,康熙打着保成难得出门的名义,硬是要将这微服继续下去。 冰凝本就无所谓,再有保成小眼神企盼的可怜样,也就同意了。 三人在此休整了一天,才谢过借宿的农家,留下一些散碎银两,保成和那一见如故的小孩依依话别,恋恋不舍上了马车。 康熙看马车都走了,他还巴在车窗往外瞧,忍不住道:“保成若是喜欢,可以召他进宫。” 宝贝太子如今变得沉稳许多,尤其在小六小四面前,虽然在帝后面前还是一团孩子气,到底很少像这次出来这样放得开,今天还敢撩拨他,康熙心底其实很喜欢儿子和他这么亲近,当然愿意有个同龄的玩伴让儿子一直这么开心。 保成摇头,小脸显出几分落寞,爬到康熙怀里蹭了蹭:“小虎舍不得他爹娘的!” “那有何难,把他们一家都接到京城。”冰凝倾身拍拍保成:“那孩子不错。” 冰凝何曾开口夸奖过谁,康熙和保成心思立即转了开来。 保成酸水直冒,扑进冰凝怀里大声抗议:“额娘喜欢小虎,您说过只喜欢我的?” “嗯,只喜欢保成。”冰凝捏了捏他小脸,对小孩霸道独占心性已经有所了解,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不是想知道地球是不是圆的,就让他去。” 保成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 康熙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他能做到?” “多培养些人,总归要去查证的。”冰凝漫不经心回了句,想起什么,掏两块白玉双鱼玉佩递给两人 “额娘,这是什么?”保成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玄妙来。 “护身符,贴身戴好。”冰凝给他挂在了脖子上,塞进里头,保成脖子一缩,好凉。 “哪来的?”康熙自己贴身戴好,忍不住好奇。 “听说明天晚上这里的县城有放花灯,要不要去看?”冰凝转口问。 “要去,爹,放花灯是不是很热闹?”保成一听有热闹,立马喊要去。 “那就去。”康熙意味深长瞄了眼冰凝,他可看出来了,每次她不想回答,就是转移话题,但她也从不说假话,既然不说,说明这护符定有妙用。 中秋节的风俗各地有些差异,皇宫每年都会祭月,宴会烟花,江南等地多有放花灯的,不过无论是哪里,中秋这天总归是很热闹,保成从没在宫外过过中秋,很是兴奋。 这座县城不大,位于燕山山脉中段,是京城东北及蒙古交汇之地,人口还算密集,这一晚,几乎家家户户都跑出来似的,集市就在河边不远,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这里民风彪悍不拘小节,满族蒙族人居多,青年男女落落大方走在外面,欢歌笑语,人手提着一盏河灯,沿着河边连成一线,拉出长长的队伍,水面映照下上下两排徐徐移动,美不胜收。 “阿玛,我也要放河灯!”保成一路将每个摊位感兴趣的小吃都尝了遍,远远看到那道美丽的风景线,瞪圆了眼,好漂亮!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买。”康熙四下里找寻一番,就见斜对街有个卖花灯的小摊。 “人太多,会挤到你伤口,我去吧。”只说话的功夫,三人被挤得退到了路边,那小摊面前更是挤了许多人。 康熙来不及拉住她,冰凝已经融进了人群,只得牵紧保成,着急的搜寻那抹白色倩影。 冰凝调用魂力护着周身,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往两侧分开,又很快合上,隐在人群中几人面色微变,眼神示意,微微后退。 冰凝一会功夫就到了街对面,俯身挑了几盏精致或可爱的,付了银子,转过身,神情一变,街对面哪还有他们父子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检查,积分有些也还没送,等我回来再弄吧 第四十三章 含怒出手 手一翻转,花灯消失,冰凝身子蓦然腾空,脚步一个轻点,如飞鸟投入夜色之中。 人群只看到窈窕身影衣袖飘飞犹如谪仙飘然飞过,待人消失在街道后的房舍之后,诡异的静默后,如沸水滴入油锅,轰然炸开, “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 “好像是真的,是轻功吧,” “轻功哪有这么厉害,是哪来的精怪吧?” “什么精怪,肯定是嫦娥下凡来了!” “飞天神女啊!” …… 与集市仅隔了两条街的巷子深处,有几个黑衣人牵着马焦急等待着,旁边还有俩马车,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瓮声轻喊:“快,去看看,是不是他们?” 几人小心探头,就见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些手上托抬着什么疾步而来。 “来了,来了!” “马车呢,快拉过来?” “放进去,小心!” “轻点声!” “大哥,怎么只有两个?”一个清朗的声音低低问道。 “那女的有问题,等会再说!”领头的虬髯大汉沉着脸,一脸煞气,低喝道:“动作快点,分开走!” “是!” “走!”领头人大手一挥,率先走出黑暗。 大家刚要跟上,却见他又退了回来,众人莫名:“大哥,怎……” 已经无需多问,虬髯大汉脖颈处横着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剑,僵着身子一步步后退,随之出现的,竟是一美貌女子! “铿锵”几声,震惊过后,刀剑纷纷出鞘,横在胸前,大喝道:“你是谁?” “快放开我大哥!” …… 冰凝眸中寒霜凝集,白衣胜雪,如画的容颜没有一丝温度,周身极致的冷寒威压犹如实质般一层层加重,就像在山脚仰望天山的浩瀚,凌厉威势如同天地发威,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有这样强势可怕的威压。 谁也不敢乱动,剑架在脖子的大汉强自镇定,微颤的嗓音还是曝露了心底的恐惧:“你、你是谁,我们和你无冤无仇……” 他刚一出去,什么都没看见就被劫持,剑架在了脖子上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到底是谁?! 冰凝一句话没有,将剑刃顶在他脖子处用力一顶,鲜血溢出,大汉瞳孔一缩,闷哼一声闭上嘴,眼珠不安分的转动。 后面驾着马车的小个男人刚要动作,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瞬‘啊!’的一声凄厉惨嚎,响彻天际,车帘上喷溅上一道红白血痕,尸体脑浆迸裂,仰后噗通滚落在地,马不安的踢踏着。 “哐啷”几声刀剑落地声,几个女的吓得筛糠般颤抖,面无人色,在那冷漠无情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下意识后退,若非身后有人撑住,早已瘫软在地。 谁也没看清她做了什么,但这种凄惨的死况,大家只觉心如擂鼓,狂跳不止,就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虬髯大汉骇然瞠目,心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呼吸都止住了,他靠得最近,根本没察觉她的动作,可这里除了她,又会有谁? 冰凝押着他一步步走向后面那辆马车,任谁迟疑一步,那剑就往里深上些许,鲜血汩汩涌出,滴在地面上,她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漠然踩着鲜血缓缓前行,白衣飘飘却如死神降临,带给这些手上沾染无数鲜血的武士前所未有的恐慌,成半圆弧形慢慢退出一条道来,让她靠近。 “把车帘拉开!”这是她到了这边第一次开口,清冽如冰的声音,寒气从骨子里渗了出来,被她目光掠过、站在死尸旁的青年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 虬髯大汉抖着手掀开帘子,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颤声哀求:“女侠饶命,他们没事,只是一场误会,我……” 冰凝望见车厢内被塞在麻袋、只露出脑袋昏迷不醒的一大一小,生起从未有过的滔天怒焰,怒极转身,眸中异光一闪。 那大汉离得近,见到她眼内冷芒一闪就知要糟,上身后仰就要避开,却哪有她速度快,瞳孔放大,惊恐的张大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像有只手拨弄着他的灵魂,将之硬生生抽离出来,记忆倒带,一幕幕飞速闪过。 其他人看不见他的情形,只看到诡异的静默,大汉忽的身子往后急速飞去,鲜血喷薄而出,双眼暴突惊骇欲绝,死死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摔在墙上滑下一道显目红痕,一时竟未断气。 众人已知难以幸免,拼死一搏说不得还能逃出命去,绝地而生勇气,大叫着挥刀砍来,冰凝怒极之下调动大部分魂力,又岂是这些凡人武士可以匹敌,剑芒吞吐着,左手连掐几道印决,冰凌如同满天飞箭激射而出。 这完全是场单方面的杀戮,就连那些惊惧腿软的女子也不例外,数息之后,场上除了冰凝再无一个活人,死状更是惨不忍睹,灵气凝结而成的冰箭在*凡胎爆炸开来,没有一具全尸,另一辆马车斜倒在一边,马也死了。 冰凝嘴角溢出一丝鲜红,杀戮过后,身上杀气微敛,缓缓转身进了马车,探了探两人的脉搏,只是中了迷药,倒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血气弥漫的巷内,阴森恐怖,拉车的马屁训练有素,除了呼吸声,安安静静动也不动。冰凝麻布袋扯开,想了想,还是没立刻将人弄醒,把保成抱在怀里,冷冷喊了声:“出来!” 巷子里安静的针掉下来都能听见,除了满地的尸体,什么动静也没有。 冰凝手一扬,倒地的那辆马车猛地炸开,木屑横飞,里头滚出一个身影,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饶命,饶命啊……” “闭嘴,老实交代,留你全尸!”冰凝冷喝道,刚才搜魂并不完整,凡人承受不住,只看到很少部分。 那女人早已吓得失了心智,只知一个劲磕头求饶,冰凝刚要下马车,忽然感应到陆续的人影竟是朝着这边而来,收回脚,一扯缰绳,马车嗒嗒跑了出去,留下一地狼籍,女子的哭叫声也嘎然而止。 没一会,骇然至极的尖叫声撕破黑夜:“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 康熙迷迷糊糊苏醒,感觉马车摇晃的厉害,头痛欲裂,直欲呕吐,j□j着唤了声:“保成……” “喝点水。” 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康熙嘴唇碰到水袋,下意识张嘴喝了几口,头脑渐渐清明,睁眼就对上一双关切清澈的水眸,想起昏迷前的事,猛地起身:“刚才……皇后,你,你受伤了?” 就着明亮的月光,皇后白色衣衫上斑斑血迹清晰可见,唇角还有一抹鲜红,在苍白的面容下触目心惊,保成人事不知依偎在她怀里,心狠狠抽痛一下,抚上她嘴角,是血!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冰凝见他醒来,微微松了口气,努力抗拒识海翻搅疼痛,将保成移到他怀里:“你们中了迷药,快把保成叫醒,这里不安全。” “皇后,你怎么样?”康熙担心极了,连忙接过保成,皇后的动作极轻极缓,好像怕伤到了保成一样,可这么近,他清晰听到她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定是伤得很重。 “快点,我们身份暴露了,得快下车。”冰凝扶着车厢,勉励支持。 “这马车是贼人的,那些人呢?”越是危急,康熙头脑越发清明,手上不停用水袋浸湿毛巾,沾湿保成的脸,脑筋飞快转动。 他只记得当时一个劲朝人群中寻她的身影,感觉被撞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人贴近他们,他就人事不知了,现在想来,必定是早被人盯上了。 “都死了。”冰凝轻描淡写回了句,心思都在昏迷不醒的保成身上,怎么还不醒? 康熙愕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还有那溢于言表的忧心,要问的话哽在喉间,在保成人中处用力一掐。 “啊,好痛!”保成无意识挣扎,皱紧了小眉头,哼哼唧唧睁开眼,瞳孔蓦然瞠大,惊呼一声:“额娘——” “保成别怕。”冰凝勉强勾了勾唇角,握住他伸过的小手,安抚他。 小孩水润漂亮的眼眸蒙上雾气,紧瞅着冰凝,咬紧下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哽咽着问:“额娘,您怎么啦?” “保成乖。”康熙抱了抱小孩,沉声道:“你额娘受伤了,咱们先得找个地方躲躲。” 保成点头,胡乱抹了下脸,乖乖坐到冰凝身边去,小心扶她。 冰凝眉眼舒展了些:“快到客栈了,我们下去。” 客栈离那集市并不很远,他们乘坐的马车一路过来都留下了血痕,很快就会被发现。 康熙虽然不知道这一点,可这是匪徒的马车,当然不能再用,扶抱着冰凝下了马车,怀里娇躯虚软无力,更是担心,回身伸出一手,让保成扶着跳了下来,示意他将马车赶远。 保成狠狠抽了一鞭,只听一声嘶叫,马车‘得得得’很快远去,留下三人站在原地,康熙下马车时已经看到了布帘上喷溅的血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过节的原因,客栈还没打烊,灯火通明,康熙将冰凝打横抱起,受伤的手点点鲜红印了出来,身边保成紧跟着,三人进了客栈,竟似没有惊动任何人。 进了屋,三人也没开灯,就着月光康熙把人放在床上:“你确定没人看见咱们?” 冰凝此刻已经坚持不住,无力道:“不会,至少还能维持七八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年尾太好玩了,我还中了小奖呢,\(^o^)/~ 第四十四章 画像问题 冰凝只来得及告诉他们小心当地官府,就陷入了黑暗。 “额娘……”保成伏在床边,小声呼唤,大眼睛充满不安和害怕。 康熙也难受极了,胸口有把火在烧一般,也顾不得自己扯伤的左胳膊,他刚才查看过,皇后身上没有受伤,衣裳和鞋底却都有点滴血迹,从贼人手中将他们父子丝毫无损抢回来,怎会那么容易,她唇角那抹鲜红刺得他眼睛灼痛。 被儿子哽咽抽泣声拉回神智,康熙眨去眼内湿意,将手搭在他小肩膀上,柔声哄道:“保成别担心,你额娘是累着了。我记得那年你出天花,她也是受了累,等你痊愈,她好几月都睡不醒,连年宴都没去。” 保成回过身来,扑进父亲宽厚的怀里,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康熙很快胸前濡湿了一片,叹了口气,紧紧搂住他,轻声安慰。 哄倦极的保成躺在冰凝身边,康熙在狭窄的屋内来回踱步,今晚的事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大清朝皇帝和皇太子若被绑架了去,这后果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他们这次微服,准备还是很充分的,然而他们三人毕竟常居深宫,行事举止自然不可能与百姓相同。现在想想,康熙更是懊恼极了:若真是落魄困苦,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愁苦之色,反倒是一路游山玩水,有心人稍一留神打听就会发现不对。 而其实他昨天已经收到了御前侍卫传书,循着他审讯所得的消息,山寨只剩下些老弱妇孺,除去死了的大当家,其他贼匪头目都已逃之夭夭,他们那天杀了山贼之后,并没有仔细搜查,说不定就会有漏网之鱼回去报讯。 正后悔着,康熙忽然听见外头人声鼎沸,轻声靠近门边,吵吵嚷嚷的,似乎在搜查什么,连忙凝神细听。 吵闹声一阵接一阵,康熙正想着定是皇后杀人的现场被发现了,再一听,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已经临近,果然,应该乌城驻扎的正白旗兵,看那装束,为首的是位千总,看来守备府反应倒也不慢。 康熙忙退回到床边,保成本来也睡不着,听到动静连忙睁开眼,咬着下唇不敢乱动,小手紧握住冰凝的,眼睛一眨不眨。 康熙初醒来时就在盘算,出事是在那样热闹的集市上,拥挤非常,那些人敢直接下手,就得确保无人发现,当时周围必定都是他们的人,这还只是负责抓他们的,那么大的一团伙出现在这里,官府又不是聋了哑了! 尤其是山贼一事,那些人行动机敏有度,已成气候,他却从未接到相关奏报?必定是有所勾结,皇后的话更是证明这一点,康熙手按在剑柄上,全身戒备。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二正对着几人点头哈腰:“这里是一家三口,小孩长得特可爱,才六七岁模样,小的听说他们是特地来看放河灯的,大概玩得远了,这会还没回来。” “哦,是一家三口?”当头的千总板着脸。 “是啊,一看就是一家人。”小二嘿嘿一笑。 “哼。”房间几乎一面了然,怎么看也不可能藏得下一家三口,千总那连进都没进来,转身就要走。 “老大,等等。”一个瘦高个挤上前,低声耳语几句。 “当真?!”千总忽然抬高嗓门,神情带了几分凝重。 “当然,小弟怎敢欺骗您呢!”瘦高个连连保证。 “那女人长什么样?”千总忽然问小二。 “这,小的没仔细瞧,就觉得冷冰冰的不好惹。”小二讪讪一笑,那对夫妻就知出自富贵人家,就是那小孩也气度非凡,他除了第一眼,连那人眼睛都没敢对上。 康熙一惊,心中警觉,握着宝剑的手微微用力,眼见那两人径直往里走来,更是朝保成使了个颜色,剑横在了胸口,蓄势待发。 好在那千总进屋后只是坐在了桌旁,除了瘦高个,其他人守在了门口。 千总一脸踌躇:“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是一个女人做下的,何况这一家人今天白天才进城,怎么会那么快与人结怨?” “老大说的是。”瘦高个眼珠转了转:“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快说!” “小弟是想,既然那女人飞的方向,就是出事那儿,就算不是她做的,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听说她本来就是和一个男人一小孩在一起的,说不定就是这家人。” 眼见老大还在犹豫,又道:“咱这县城本也不大,客栈也才三家,这可是最后一处了,什么也没发现。大人限令三天内破案,可这怎么可能,总不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咱们也就这一条线索,那女子形容。” “若那女子当真与此案有关,又怎会自投罗网!”千总沉吟半响:“这样,我这就回去禀告守备大人,你把几位见过那女子相貌的带去衙门,说不得能画个画像,到时全城查找。” “好主意!”瘦高个竖起大拇指。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瘦高个抖了抖,嘀咕一声:“这屋子,怎么阴森森的,渗得慌!” 加紧走出屋子,他们的身后,父子俩相似的凤眼如出一辙杀气腾腾。 “还有几间房呢,大人您这边走,都住着人,现在也没回。”小二连忙带上门,抬脚跟上,喋喋不休的声音传来:“对了,这是在找江洋大盗吗?哎呀,听说那云台山的山贼被人挑了寨子,别是跑到城里来了吧,这也太可怕了,小的家一个远亲,前些日子打那走,就再没回来……” “阿玛?”保成迫不及待爬了起来,遏制不住怒气,小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康熙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慰,脸也是格外阴沉,他来不及细想那两人方才话里的意思,无论如何,皇后的画像绝对不可流传出去。 “既然都看不见咱们,保成,你一个人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康熙很快拿定主意,事急从权,这会也顾不得可能会曝露身份。 丢下绷紧小脸反过来担心他安全的儿子,康熙提剑轻声从窗户跳了下去,街道已经戒严,没有行人,搜查的动静不小,康熙就在客栈门口静候,很快就见那领头的千总领着一帮兵士匆匆出来,那个瘦高个没和他们一起,想必是找那几个见了皇后面的人。 康熙跟在那些人后面,一路往县衙走去,神情变化个不停。 议论着惊天血案的一群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话都被人听到了耳朵里,只一个劲猜测到底是谁下的手。现场几乎没有一具全尸,除了马车经过血河一样的地面经过的痕迹,还有一具尸体脖颈处的剑伤,再没有别的能证明现在还有尸体之外的其他人存在。 “一定是妖怪干的!”有人心里胆寒,未知的才更觉恐惧。 “得了,哪来的妖怪,话本看多了你!” “也不一定啊,那里离集市也不远,杀了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有反抗,不是妖魔鬼怪会是什么?!” “哼,你说那么些人聚在一起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不定干了什么缺德事,踢着铁板了……” “行了,都别说了。”为首千总皱紧眉头,止住众人的胡乱猜测:“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万岁爷巡幸离这可不远……” 很快就到了县衙门口,康熙收敛心神,见他们就这么大咧咧进去,想必守备也在此,他也不记得此地守备是哪一位,这云台山山贼的事没有上报,他至少一个渎职罪跑不掉。 康熙对于隐去身形很不习惯,一路都十分谨慎,再听那千总进门就吩咐一个衙役,去请什么县衙的主簿,貌似只有他一个会画画的。这是关外,汉人不多,懂得琴棋书画更是极其罕见。 担心还在客栈里的儿子,康熙直接尾随在去寻主簿的衙役身后,在那文书开门之时,冲上前直接挑断了那人的两手手筋。 “啊!”惨叫一声,主簿歪倒在门边,两手不自然垂落,身子也颤抖起来,瘫软在地,骇然痛叫:“救命,救命啊!” 那衙役吓坏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事,就见主簿忽然双手血淋淋嚎叫起来,也吓得大叫:“来人啊,有鬼,有鬼啊!”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衙门很快被惊动了,因为血案个个绷紧了神经,很快就有脚步声、喧闹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叫什么?” “啊,快叫大夫,何大人,您怎么样,谁干的!” …… 来得最快的自然是衙役和刚刚回来的兵士,有懂得处理外伤的,忙上前帮忙止血,那主簿脸白得像死人一样,喊叫声变得微弱,痛得几欲昏厥,残存的神智只一个劲喃喃问:“我的手,我的手怎么样……” 县衙就有大夫,仵作刚刚正在禀告血案现场那些尸检结果,也是他先帮忙止的血,见主簿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凶手下手极快,等大夫来了说不定能帮你接上,希望以后写字是没问题的,重物肯定就提不了了。” 比之失去性命已算是幸运,康熙本来得了手就准备走人,却在迎面遇到一模样气质与这座小城格格不入的青年时,改变了主意。 簇拥而来的青年,五官算是清秀,个子不高,走在一群高大威猛的壮汉面前像个小男孩,天生嘴角上扬,眼珠子不安分的滴溜溜转,就算板着脸看起来也像在笑一样,疾走两步,一面分开众人,问:“我来看看,是手筋被挑了?” 围着的众人纷纷让开,显然对他很是熟悉,那仵作面露喜色,招呼道:“李公子,您也在?” 又安慰那眼露企盼的主簿:“你放心吧,李公子出手,一定不会有事,说不定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那青年大咧咧挥了挥手:“别夸拉,我先看看。” 矮□,神情立刻正经起来,不顾满身白裳沾染污迹,单膝跪在文书身边,掏出银针扎了几处,而后动手拆开仵作简单的包扎,仔细观察一会,松了口气:“这伤口很平整,我帮你接上,休息一段时间,不会有任何影响!” 主簿很是信服,心里的慌张渐渐平息,甚至疼痛也明显减轻了似的,脸上痛苦之色淡去,连声道谢。 青年有意显摆,当众走针如挽花一般缝合完伤口,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才吩咐他的小厮扶主簿下去休息,得到众人一致夸赞。 “只是小手术而已,”青年笑眯了眼,难掩得意,而后好奇道:“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县衙有刺客?” 守备和知县在他手术时也赶了过来,千总将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守备恶狠狠瞪向那衙役:“是不是你干的,敢动我堂妹婿,老子可不信什么鬼怪敢到这衙门闹事,快从实招来,免你皮肉受苦!” 那衙役早吓得瘫软在地,爬都爬不起来连连磕头:“冤枉啊,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的……” 那青年大夫插话道:“守备大人,这位官差大哥不会是凶手。” 康熙眉头微动,不错眼盯着他。 青年对着守备凶神恶煞的脸丝毫不惧,侃侃而谈:“凶手不会是这个差大哥,你看他就连刀都没拔出,衣裳也只有裤脚沾了一点血迹,还是跪在地上蹭上的……” “多谢公子。”衙役感激涕零,然后不住磕头。 那守备拧紧眉头:“那依李公子所言,会是何人所为呢?” “那我可不知道。”那李公子摇了摇头:“不过能当着差大哥的面就挑断了何先生的手筋,肯定是个绝顶高手,县衙戒备森严,可这么久一只苍蝇也没抓到,亏得他不是滥杀之人,不然我们这些人可就惨了,大概只是想阻止画像吧?” 众人连连点头: “说的是!” “有道理。” …… 青年得众人附和认同,更是眉飞色舞:“要我说,画像的事还是罢了吧,那女人一不是凶手,二来肯定也是个高手,可别节外生枝啊!” 守备没好气道:“这里只有妹婿会画,他手伤着了,就算想画也不成啊!”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清楚,既然有这么个人在暗中,再找人来画万一激怒对方,说不得就会大开杀戒,这人在此地来去自如,杀几个人当不再话下,这守备和知县等人也都是惜命的。 康熙倒没想到这么轻易解决了问题,在那青年带着小厮施施然回住所时,也跟了上去,直觉告诉他,这人有问题。 一路就听那小厮喋喋不休的夸赞主子越发的厉害了,那样的伤势才一会儿功夫就治好了,又问:“公子,咱还去喀喇沁吗?” 康熙一惊,不动声色贴近。 青年却没有回答,一反常态进了屋内,吩咐小厮去打热水,而后坐在窗边对月长吁短叹,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康熙等了一会也没听他开口,他不能干耗在这里,正想离开,忽听那人很不雅的“啊”的怪叫了声。 愕然转身,只见那人狂拍桌面,风度全无,嘴里骂道:“靠,有没有搞错!这么多金手指还不够,牛痘,拍卖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绝世神功,我要是穿越到皇宫,就是变成康熙,也没命享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算蛮肥的吧? 第四十五章 吃醋问题 “为什么会没命,”低沉的声音犹如鬼魅蓦然响起。 “谁,”青年一惊转身,双手迅速交叉挡在胸口,‘砰’一声巨响,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巨响惊得青年又吓了一跳,直拍胸脯,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了下,还抬头看向屋顶,哪里有人。 “喂,你在哪,我怎么看不见,”那青年扒着窗口往外看了看,低声喊着:“大侠,你还在吗,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我保证不叫人!” 除了远处隐隐的人声,小院子静悄悄的,青年又喊了几声,才不死心泄了气:“还想拜师呢,唉,我李明也有这么高的武功该多好,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不过这乌城怎么会有这么多外人来啊,难不成都喜欢白龙鱼服?”李明垂头丧气扶起椅子,刚要坐下,身子忽然僵了下,直起身来,雀跃道:“大、大侠,您一直在啊,呵呵,对了,我这有好些上好的伤药,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您要不要……啊!” 腰部一痛,尖利的冰冷戳到了肌肤里,李明心一抖,动都不敢动,嗓音有些发颤:“大侠息怒,息怒……” “大侠,我、我没得罪您啊!”李明都要哭了,肯定流血了,放缓呼吸,想和来人讲道理:“我是治好了何主簿的手,也不是故意要想坏您的事,他那手至少三四个月动不了笔,您大人大量……” 康熙轻哼一声,力道松了松,森然问道:“白龙鱼服,看来你对今晚这事知道得很清楚啊?!” “哎,别,你,你到底是谁?难道那些人其实是你杀的?!”李明惊呼一声,刚要转身,腰上又是一动,连声求饶:“我不问了,不问了。” “少废话!”康熙眼见这人颠三倒四,说话更是不着调,不耐烦喝道:“快说,谁告诉你他们的身份,那些被杀的又是何人?” 李明眼角余光什么也看不到,不敢再啰嗦,老老实实道:“我只知道那些被杀的里头有些是南疆人。” 康熙脸一沉,‘南疆’二字,犹如晴天一道响雷,在康熙脑中炸响。噶尔丹今年夺取喀什噶尔后,又刚占领了叶尔羌,俘伊斯玛伊勒汗,整个南疆尽在掌握,如今,竟是要将刀锋指向漠北喀尔喀! 李明没再听到身后人开口,腰部锋锐刺进了皮肉,紧张极了,叫道:“不关我事啊,我也是受害者,我这招谁惹谁了,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啊!我、我可以帮你的,你快放了我吧?” 康熙知道了幕后之人,哪有心思久待,不听他废话,抬手将人打晕,眸光落在地上昏迷的人身上暗了暗,这人那番话定有缘故,只是现在不方便,明天与侍卫汇合,再把这人带走。 走出小院,那小厮不知为何一直未归,外头戒备丝毫没有放松,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很顺利全身而退。 保成在客栈心惊胆战等着,好在搜查的人走后这里就安静了下来,他今天也累了一天,又是迷药又是绑架,早累坏了,竟是趴在床边睡了去。 康熙连叩了几声窗户,保成才惊醒过来,眼睛红通通的,一时有些茫然,凭着本能跌跌撞撞跑到窗边,才完全清醒,连忙打开窗户,不住打量:“阿玛,您没事吧,怎么去那么久?” “没事,已经解决。”康熙小心跳了进来,抱起憔悴可怜的儿子安抚一阵,安反手合上窗户,抱着他走向床边:“今晚月圆,外头亮堂,墨风和白云太显眼,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城去。” 将皇后移到最里面,保成躺在中间,自己也和衣躺在外头,思绪起伏不定,那个李明,话里透露了太多消息,茫然睁眼望着灰扑扑的帐顶,一点睡意也没有。 保成因为先前迷糊睡了一阵,这时也睡不着了,扭头瞧见父亲也没睡,踌躇两下,坐起身来,开口问:“阿玛,那千总说的大案,真是额娘做的吗?” 在他心里,额娘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清冷出尘,每次看到额娘为他们洗手做羹汤,都是感动又心疼,也知道额娘见识广博,就连阿玛有时也比不上的,可动手杀人,他娇娇弱弱的额娘?! 康熙微微起身,顺着他的话,看向皇后无力搭在腹部的双手,白皙纤手,指节莹白细瘦,他平时握住时都舍不得用力,这样的手,是怎样沾染的血腥? 保成没等到阿玛的回答,扯了扯他衣袖:“阿玛?” “阿玛也不知道,等你额娘醒了自己问她吧。”康熙低头,对上那双充斥着不安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忽然意味索然,慢吞吞躺了下来。 她在他面前,从不是娇滴滴依附于他的皇后,有那样强大的武力,足以纵横睥睨,怪不得她从不把他放在心上。 保成觉出阿玛心情不好,更是担心:“就算是额娘做的,也是为了救我们,那些贼匪敢对阿玛您动手,本该千刀万剐,儿子也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康熙险些笑出声来,抬手敲了下他脑门:“别专捡好听的说,你当我不知道,你额娘是因为你才这么大动肝火的。” 保成舒了口气,黑珍珠明亮的大眼眨了眨,板着脸肃然道:“阿玛怎么能这么说,额娘会伤心的!不然等她醒了我问问?” 康熙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瞥见小家伙正挤眉弄眼,一把扯下他,摁在怀里作势要打:“小混蛋,你额娘会不会伤心还不知道,再不睡,我保证你小屁屁会伤心!” 保成吐了吐小舌头,乖乖闭上眼。 康熙眉眼舒展开来,这一闹,一晚上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迷迷糊糊竟也很快睡着了,毕竟身处险境,他也不敢睡沉。 再次醒来,朝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亮堂堂的,康熙悚然一惊就要翻身下床,他怎么睡得那么沉?! “醒了,不多睡会?”身边淡淡的问话声响起。 按着床榻起身的动作顿住,康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木偶一样脖颈僵硬着转头,就见冰凝盘膝坐着,背朝着阳光,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下,看不清表情。 冰凝昨天那场爆发,身体支撑不住,何况她神魂本就伤势未愈,只得无奈放弃对身体的掌控,入定梳理神魂,本以为至少得三四天才能稳定下来,但她刚沉入识海,就发现了异样,梳理的动作异常顺利,境界更是很快直接升到了金丹后期。 醒来后发现父子俩躺在一边,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于是张开了结界隔绝外面响动,两人这才沉沉睡去。 见康熙眼都不眨的盯着她看,盘膝的姿势改成跪坐,身子前倾探手去摸康熙的脉搏,一边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那清丽淡漠的容颜映入眼帘,清冷的嗓音异于以往的冰冷,温和关切,康熙回神,一直提调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反握住她手激动不已:“我没事,你、你伤好了?” 冰凝摇了摇头:“有点内伤,不打紧。” 康熙喜色微敛,他对医术也有些了解,搭上她手腕,心一沉,哪里只是有点,分明脏腑经络都有损伤,脉象沉细绵软,伤势显然不轻。 “快躺下,我去给你煎药。”康熙急了,就要扶她躺下。 两人中间还隔了个保成,康熙这一动,身子自然碰着保成,顿时将小家伙闹醒了。 保成蠕动往被子里缩,迷迷糊糊咕囔:“好困,阿玛,您干什么?” 冰凝下意识用力推了康熙一把。 康熙听到孩子叫声本就直起了身子,跪着的姿势被这么一推,险些不稳栽倒下床,忙手往后撑了下,心漏跳一拍,真摔下去可就丢脸了。 坐稳身形,康熙脸涨得通红,再见冰凝只顾着轻拍小孩的背,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由抿紧唇,看向小家伙眼神有那么点不善。 保成昨天累得不轻,在有节奏的缓慢轻拍下,很快呼吸又变得平稳,还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小心眼的阿玛。 “好了,他已经睡了,你快躺下吧。”康熙板着脸。 “我真没事。”冰凝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不过见康熙面色不好,还是顺从躺下,问起她昏睡后的事。 康熙把画像的事轻描淡写提了提,说起绑架恶徒是南疆人,下意识略过了那个叫李明的奇异言论,只说:“他医术不错,就是有些不着调。” “你不是说君子不立桅樯,怎么为这么点小事冒险?!”冰凝注意力只在他丢下保成独自留在客栈,他还亲身犯险之上了,不悦拧眉:“只需给那些侍卫传去消息,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去办即可。” “你的画像哪里是小事?”若不是j□j乏术,那几个见了皇后面的百姓也定然要封口的。 事已至此,冰凝也不再多说,展开神识观察外头,客栈不远处的茶楼,街道都有人注视着这边,显然昨晚还是打草惊蛇了。 “城门已开,等保成醒了我们就走吧。”冰凝现在的修为,也不需要顾虑多少。 “你伤得重,先用药再走。”康熙坚持。 药材和炉子都在马车上,康熙刚走没一会,保成就醒了,见到额娘,先是不敢置信的揉眼睛,再见额娘眼中的宠溺温柔,一骨碌爬起来,扑进她怀里喜极而泣:“额娘,您醒了,保成好担心你!” 冰凝搂住他坐起身来,轻声安慰:“额娘没事,保成昨天受惊了,怕不怕?” “不怕!”保成只觉额娘身上的气息异常温和,撒娇的蹭了蹭,这才发现房内只有他们两个:“咦,阿玛呢?” “他去马车取点东西。”冰凝回答。 “哦。”保成安下心来,想起昨晚的事,眨了眨眼:“额娘,昨晚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冰凝点头。 保成欢呼一声,兴致盎然:“保成学会了您教得心法,以后也能像额娘一样?” 任何人对于变强都有着强烈的向往,冰凝唇角微扬,希望儿子坚定修真之路,也许是些时日对情感体悟更深,所以神魂的恢复这般神速;她也第一次兴起带他回修真界的念头。 保成得了肯定眼睛更是晶亮,闪闪发光,听到门外脚步声,嘿嘿一笑,天真的问:“额娘,阿玛说您昨晚大动肝火只是为了我,这是不是就是吃醋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郁闷,我明明定了五点发的,不知道怎么就是没刷出来。 我下周出差一个礼拜,不知道能不能上网,明天的我会先放存稿箱,要是再像今天这样抽,就惨啦!祈祷吧,阿门。 第四十六章 回归之旅 康熙坚持抱着冰凝上了马车,脸臭得狠,保成耷拉着小脑袋跟着后面,眼泪汪汪的,他真的不知道额娘有内伤,不然一定不会没轻没重的赖在额娘怀里的啦。 冰凝眉眼满是笑意,隐隐的,似乎触到了道心的边缘,还记得师姐说起所谓的七情六欲,她现在已经能感觉到了,只可惜师傅师姐不在面前。 康熙出了糗,借着皇后的伤发作了一顿儿子,看他蔫头耷脑不敢往皇后身边凑,才舒坦了些,再加上皇后没对他指责儿子表现出一点不高兴,再看儿子的小摸样也顺眼了许多,把皇后小心放上马车后,又把小家伙抱上去。 冰凝在马车上设了个小型幻阵,一路都没被发现,大摇大摆出了城,康熙往后看了看城门的守卫,眸光微闪,指着冰凝摆下的罗盘等物,试探着问:“这东西其他人能用吗?” 冰凝微不可觉皱了下眉头。 康熙目光一直凝注在她脸上,见状心里一咯噔,眼里幽深一片,若非隐身太过离奇,事关重大,他也不会问出来,气氛不由变得沉闷,他只得勉强一笑,佯作不在意的摆手:“朕只是问问。” 保成眨了眨眼睛,凑近去,一脸期待:“额娘,我能学吗?隐身好好玩,可以去吓唬大哥,嘿嘿。” “你就这点出息?”康熙轻笑,抬手蹂躏他小脑瓜子,转头问道:“若是其他人也能用,该如何防范呢?” 保成皱起了小眉头思索。 冰凝以为他是因为这次绑架的事心里不安,疼爱的捏了捏他脸,点他胸前位置,柔声道:“这护身符可以自行护主,昨晚就算真被他们带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康熙和保成同时眼睛一亮,同时抚上胸口双鱼玉佩的位置,保成挨近冰凝蹭了两下,甜甜一笑。 冰凝揽着他,继续道:“这是阵盘,能不让人注意到马车,和你们昨晚的隐身不同。” 保成仰头,一脸懵懂:“不都是没人看见?” “幻阵不是没人看见,只是带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这个阵盘的效果,只是让看到马车的人淡化了感观,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冰凝见两人还是一知半解,举例道:“就比如说这次巡幸,八旗将士那么多站在你们面前,你会注意到人群中一个小兵的长相吗?” “我明白了。”保成大叫一声,指着马车外密林:“就像我们看那些树一样,太普通所以不在意,对不对?” 冰凝点头,最后定论:“所以啊,你学了这种阵法吓不到保清,就算他觉得这人再普通不起眼,也不可能让人无故近身,除非你们在宫外人多的地方,那样一来,反而更容易被发现行迹。隐身倒是可以,不过等你学会得很多年。” 保成鼓起脸颊,愤愤不平道:“大哥现在看到我理都不理,我就想吓吓他,谁让他天天板着脸!虎子说两个人多打打架,就成好兄弟了!” 冰凝恍然:“那也简单,你把他引到幻阵不就可以。” 保成一喜,细问起来,母子俩嘀嘀咕咕讨论可行性。 康熙嘴角狠狠抽了抽,无语看着这母子俩当着他面一本正经谈论如何骗保清入阵,不由同情远在京城的大儿子,又认真考虑那个叫虎子的小孩,是不是真的适合进宫陪太子。 不过这时反悔已来不及,因为当他们下了马车,就在和侍卫约定地点,山坡下一群大男人中间的小孩异常显眼,只是不同于那天无忧无虑的欢乐,男孩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小脸脏兮兮的,宽大不合体的衣裳套在身上,手里抱着两个黑乎乎的小坛子,看起来狼狈可怜。 保成率先跳下马车,惊讶喊了声:“虎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虎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哭着扑了过来:“保成,保成,我爹娘死了,呜呜……” 保成一惊,忙迎了上去,一名侍卫正要阻拦,被他瞪了眼,连忙退后。 康熙随后下了马车,叫起一众请罪的侍卫,问领头的一等侍卫纳兰信德:“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奴才昨天奉命去了井营晚了一步……”他们因为剿灭山贼一事,去到井营已将近中午,就见虎子家中燃起熊熊大火,灭火后只见到两具焦黑的尸体,虎子因为去自己叔父家吃午饭逃过一劫。 “不是意外?”康熙面沉似水,冷声问。 “尸体口中没有灰烬。”稍有点常识都能知道,这情况肯定是死后放火,只是虎子家本就在村子偏僻的位置,靠近山林,离他家最近的一家也有一里远,见到火光四起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且谁也没有看到凶手。 “奴才等立刻往乌城赶,但是……” “罢了,不怪你们。”康熙摇了摇头:“乌城怎么回事,那伙山贼是否和官府勾结?” “大头目有个亲妹妹是守备府的五姨太,几天前忽然死了。”纳兰性德据实以报,神情有些惭愧:“本地知县有个弟弟,生意做得很大,奴才听到传言说他一直和山贼有勾结。前些日子他家的别庄来了一大群戏班子,奴才得知后一直派人守着,从昨天早上开始只看到有人进去,到了半夜戏才散场,也没人出来,今早去看过,那里除了一众下人,已经人去楼空。” 看来山贼有内讧,康熙听到本地一文一武两位掌权者都与山贼有勾连,怒不可遏:“热河驻军何时能到?” 帝王怒极,气势凌厉,侍卫都深深低头,不远处还抱着保成哭得凄惨的小孩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瞅了眼就不敢再看,面露惊惧,小小声问:“保成,我还能回家吗?” “你爹娘都不在了,和我回京吧,我会照顾你的!”保成拍了拍小胸脯,指了指刚才虎子抱着的坛子:“这是什么?” “是我爹娘的骨灰。”虎子抽了抽鼻子,慢慢跑过去抱在了手上,哭得红肿的眼睛泪水一滴滴掉下来,哽咽道:“我想和爹娘在一起。” 满人入关前大都是火葬,但一般关外的汉人还是土葬为主,大家没有告诉虎子他父母是被人杀害的,担心他的安危也不敢留在村子里,只得急急忙忙火葬,虎子就这样亲眼看到父母消失在火海中。 保成眼睛一酸,也难过得要命,小大人样拍着他背安慰他,心里发愁,这骨灰怎么办呀? “额娘,您说怎么办呢?”爬上马车,找了他们刚买的衣服,准备给虎子换上,顺便问道。 “那就带着。”冰凝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的。 保成高兴的点头,只要额娘同意,阿玛应该也不会反对。 出去和虎子一说,虎子心里的惶恐不安稍减,换了衣服一起爬到车上,对冰凝心规规矩矩行了礼,就拘束的坐在一边,紧搂着骨灰盒,咬紧下唇忍泪,周身浓浓的哀戚无助缭绕,让人看了心里发酸。 冰凝瞥了眼拿出点心哄他的保成,收回视线时恍惚了下,保成从小就粘他,若她不在了,也会这么难过吗? 康熙那边已经知道热河驻军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留下手令做好布置,就上了马车启程赶往喀喇沁,准备与大队汇合。 冰凝沉默着,若有所思,目光不时落在三人身上。 康熙只顾着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保成忙着安慰新朋友,给阿玛伺候笔墨,还要尝试着烧水煮茶,到了时间给额娘熬药,父子俩偶尔看见她睁着眼,就会过来关心她有没有不舒服,生怕太过颠簸加重伤情,虎子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伤中,对周身一切全无感觉。 这一行二十几人走的都是大路,颇为引人瞩目,侍卫一路戒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等热河守备带镶黄旗兵快马加鞭赶来护驾,侍卫才松了口气,暗暗猜测:“想必是昨晚之事对方受创不小,也不知救驾的是谁?” 救驾的是谁,谁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偏偏皇上下令只准查探死者身份,又将乌城的守备知府等都抓了起来,更是全城搜查一个月内进城的外地人,反抗者格杀勿论。 李明被捆成了粽子丢进了马车,他的小厮吓得直哭:“呜呜,公子,现在怎么办啊?” “别哭了。”李明不耐烦踢了他一脚:“都怪你,打个水跑得不见人影,害我躺地上一个晚上,要不然我们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 小厮涕泪横流,更加伤心:“公子,我是被人打晕了丢在了茅厕里,呜呜……” 李明脸色大变,险些吐出来,就着被绑的姿势滚到马车里面,嘴里大叫:“怪不得早上你那么臭,你离我远点!” 小厮可怜巴巴蜷缩在马车一脚,不时偷眼看一下主子。 李明被马车颠得痛苦极了,怨天恨地:“我怎么这么衰,跑到关外也会被抓住,老天你耍我呢,我哪里得罪你了我……” “公子,您没事吧?”小厮被他透着绝望愤怒的怨念眼神惊道,担心的小声喊他。 “还没死!”抬头没好气回了句,‘砰’一声撞了后脑勺,李明痛哼一声,发狠哀嚎:“靠,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奶奶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 第四十七章 祸从口出 李明嘴里发狠,刚被抓上马车心里痛恨自然是骂不绝口,双手捆缚在背后丢在颠簸狂奔的马车上,恶心欲吐,那滋味真恨不得死上一死,每天两次会丢两块饼子在地上,刚开始他还硬气不肯吃,干巴巴的,谁吃得消, 解决生理问题时,那帮大老粗像提玩偶一样提来推去,他从没遭过这样的罪,到了晚上就虚弱的爬不起来了,呼哧呼哧着,气都喘不过来,陷入昏迷前还松了口气,总比清醒着活受罪的好。迷迷糊糊听到他那小厮哭着爬到他身边,大声求救,然后股清凉贴近嘴唇,本能的张嘴,好像有谁问了什么,他胡乱回答,而后就人事不知了。 对于为什么被抓他自己其实有数,那天晚上不过是侥幸希望那人听不懂他的话罢了,想想都泪流满面,同样都是穿越的,凭什么人家一来就高高在上,混得风生水起,他却只能东躲西藏。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房内各项摆设精美华丽,还熏着好闻的熏香,两个明媚俏丽的姑娘站在床边,见他醒来一脸惊喜:“公子醒了?” 他第一反应是他又穿了,下意识举手看了看,还好没有变小,这手也是自己的,手背上还有他当初不小心被蒸气烫伤的疤痕。 许是他傻傻的样子逗乐了两人,掩嘴轻笑起来,其中一人轻移莲步,转过屏风,说了什么又很快退了回来。 李明压根没注意这点,只是心里奇怪,想撑着坐起身,才觉全身酸痛难忍,喉咙里更像有火在烧,呻吟一声:“水……” “来,喝水。”那两人将他扶了起来,喂他喝茶,动作轻柔。 “你们是谁,我在哪?”喝了水,李明嗓子好受了些,开口问道,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这是行宫,奴婢是翠芙,她是翠蓉。”个子稍高一些的恭声回话,两人同时行了一礼。 “我的小厮呢?”行宫?!李明心里忐忑,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是抓了来的,怎么好像被供了起来,难不成他那老乡不是想要他命?不对,若要杀他,早就可以动手了,抓他来的,说不定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人! 两人对了眼,摇了摇头:“奴婢两人被派来这里,只看到了公子一个人。” 李明更加不安:“你们主子是谁,我想见他!” 两人一脸为难,翠芙略一犹豫,回道:“公子,没有宣召,婢子都不敢去打扰,您醒来的事已经禀告上去了,公子放心,主子吩咐要好生照顾您,您先安心养病。” 好在他并没被限制只能待在屋子里,他只是那晚睡在地上着了凉,又被绑着颠簸一路,气血不畅,怒火攻心才会病倒,到底年轻底子好,好得也快。 从蚌壳一样紧的两人嘴里什么也探听不出来,他一能行动就开始往外跑,也没人限制他的活动,只被叮嘱哪些地方不能去。 广亵的草原绿茵如毡,坦荡无际,蓝天、白云与草原连成一线,远处丘陵起伏,有如波浪翻滚,令人心旷神怡,无论他看多少遍,总忍不住赞叹。 他住的地方虽然偏僻,只要走出去就能时常看到一队队八旗精兵军容严整,骑马呼啸而过,还有那些王宫大臣打猎归来,畅声大笑,胸口豪情顿生,羡慕不已,恨不得也能打马跑上几圈。 “咦,你是谁?”李明收回视线,就见两个七八岁小少年策马停在不远处,开口问话的那位一身杏黄骑装,骑在一匹白色小马上,尊贵气派,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一时竟看得呆了。 保成皱了皱眉,‘啪’的虚挥一鞭,冷喝一声:“呔,孤在问话,你耳聋了不成?” 要不是今儿心情不错,这鞭子绝对会实打实落在这人身上。 李明一听他的自称,立时醒悟对方身份,连忙上前拱了拱手:“殿下息怒,实在是太子殿下仪态非凡,就像天人下凡,草民从未见过,这才看得失神,草民绝不是故意对殿下不敬。” 保成冷哼一声,厌恶的转头看向身边:“虎子,这人是个傻子,咱们走吧。” 李明嘴角抽了抽,至于嘛,他是在夸他呢!亏得这孩子长那么好看,态度太恶劣了,从小就这么傲慢,怪不得以后皇位都搞丢了,话说他那老乡怎么搞的,孩子也不好好教,不会一心想得到康熙的真爱什么的吧,恶寒! 正神游天外,‘啪’一声,脑子里后知后觉刚感觉到胳膊一阵疼痛,刚要叫见鞭子又抽了下来,连连躲闪:“喂,你干嘛,我没惹你啊……” 保成气得小脸通红,没头没脑抽了下去,一边破口大骂:“什么老乡,你敢胡说八道,孤要抽烂你的嘴!” 他刚和虎子准备离开,就听到这人说什么“这老乡怎么搞的,孩子也不好好教”的话,火冒三丈,恨不得活撕了他。 李明大呼小叫抱头逃窜,暗恨自己怎么不长记性,祸从口出啊,这都是第二次了,幸亏太子是骑在马上,拼命躲闪下,鞭子落在他身上很少,力道也轻。 可这也不是个办法,正想着怎么让小太子消消气,出神的后果就是动作慢了下来,鞭子抽到了捂着脸的手,疼得他痛叫一声,一把抓住了鞭子。 保成猝不及防,鞭子竟脱了手,直气得七窍生烟,小手一挥:“来人啊,把这刁奴给孤拿下!” 因太子要求,侍卫都离他有三四丈远,大家早就看呆了,脑子就像被塞了浆糊一样不能转了,这位可是皇上的宝贝太子!别说这人一身装束没品没级,就是朝中重臣也不敢在太子面前这样放肆,挨打四下躲逃不说,还敢反抗?! 李明瞪着手里的金鞭,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暗道完蛋了,哆嗦着松开手,抬眼见到小太子漂亮的小脸,燃烧着怒焰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不合时宜想着,难怪后世说他男女通吃,就这模样,就算不是太子也多的是人前仆后继啊。 小孩清脆的童音怒气满满,侍卫如狼似虎扑上来时,他才慢半拍转身想逃,边大叫着求饶:“太子息怒啊,我不是有意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这时候想逃已经晚了,他被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满嘴都是青草泥沙,双手被绑在身后,又回到几日前马车上那种待遇,不过这次是被丢到了太子马前。 虎子下马捡起金鞭,抬手呈上:“殿下,您的鞭子!” “千万别抽我脸啊!”李明哀叫一声,简直泪流满面!这叫‘虎子’小孩刚才一直没有吭声,还以为是个心底善良的,没想到居然给太子递鞭子,这里的孩子怎么个个都这么凶残啊?! 虎子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他知道太子很宝贝这条鞭子,怎么能丢在地上。不过他相信太子不是狠毒的人,也就没有求情。 若非李明刚才的话把保成得罪狠了,他这副凄惨兮兮又搞笑的模样说不定还能放过他,毕竟也是难得有趣的人,这会儿嘛,就决不能给他好果子吃,保成轻抚着鞭子,眯眼俯视地上动弹不得满脸惊恐的人,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刚要说话,李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保成笑容僵在脸上,咬牙吩咐:“去看看。” “太子爷,他晕倒了。”侍卫俯身探了探脉搏, “没用的东西!”保成气急败坏,怒冲冲翻身下马,狠狠抽了两鞭,又踢了两脚,地上的人跟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怒气无处发泄,保成咬了咬牙,刚要转身上马,忽然顿住,眼里异色一闪,大喝一声:“来啊,把他拖下去砍了!” 虎子一惊,刚要求情,地上的人呻吟一声,一脸虚弱的醒来,刚睁眼对上保成杀气腾腾的黑亮凤眸,李明抖了抖,心虚道:“我、我刚才,是真晕!” 信你才有鬼!这是现场众人的心声。 保成反倒冷静了下来,挑眉轻笑,将他阿玛皮笑肉不笑时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弯腰抽出腿间匕首,在李明脸上比划两下:“孤倒要看看,你是最怕没命呢,还是怕毁了这张脸啊?” 李明僵着脖子动都不敢动,短短几天被人威胁两次,真正欲哭无泪:“都怕,都怕!太子爷,您手可千万别抖啊,你要不小心划了一刀,我自己可不会整容啊!” “整容,难不成脸毁了还能整回来?”保成享受着他的恐惧,怒气消了不少。 “当然可以啊,我可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李明说起自己专业,就想显摆,脑袋小心的往一边挪了挪,离那匕首远了些:“我说真的,这两年可治好了不少人的外伤,就说几天前吧,我在乌城做了个小手术,不到一刻钟,我就缝合了手筋被割断的人的伤口,保证三个月后就能恢复如初。” 保成听他提起乌城,脸色不由一变,想起什么,问道:“哦,你会治外伤,内伤会治吗?” “当然会!”李明注意他的异样,心一动,整了整神色,很是正经:“内伤诊断倒也不难,只是护理起来很麻烦,尤其是受伤之后不能颠簸,引发内出血可就糟了!” 保成听得连连皱眉,目露忧色。 “太子殿□边是不是有人受伤?”李明一看有门,连忙加把劲:“我会一种针法,对内伤有奇效,就让我将功折罪,保管三天就能起效,若是没用,你再抽我鞭子,我保证不躲!” 保成本来还有些心动,听到最后一句,狠狠踹了他一脚:“若是治不好,孤拿你脑袋提蹴鞠!” 第四十八章 所谓命数 李明好容易哄得这小祖宗松口,忙不迭的答应,在他看来,定是那天威胁他的那人受了点内伤,问题肯定不大,毕竟这里可是行宫,肯定有御医啊。 被一脸嫌弃的小太子踹去梳洗换衣,那个叫虎子的小孩留了下来,还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 “虎子,是吧,”李明撇了撇嘴,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这会儿早忘了险些掉脑袋的事,大大咧咧把伤药塞他手里,“来,帮我抹,背上够不着。” 说着,大马金刀坐在他面前,他身上也就些小刮伤,最严重就是手背那道被抽了正着的鞭痕,都流血了。 “我不会。”虎子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两个姐姐要帮你换,你干嘛不要?” “抹匀了就可以。”李明说完,朝他挤了挤眼睛,嬉皮笑脸的说:“男女授受不亲,她们要是赖上我怎么办?” 虎子八岁还不到,哪里听得懂,听话的给他抹了起来,看他一点也不紧张,忍不住问:“你真的会治病?” “当然,你不信啊?”李明被小孩质疑很是不爽,指了指他手背上最先抹好伤口:“你看看,这伤药可是我自制的,一抹上就不流血了吧!” “那怎么刚才翠芙姐姐说你病了好多天,都爬不起床呢?”虎子哼了声,绷着小脸,手下用力:“我告诉你,要是你不会治,太子殿下真的会杀了你的!” “哎呀,轻点轻点。”李明疼得龇牙咧嘴,叫得虎子动作放缓,才臭屁哄哄道:“你放心吧,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只要一出手,他就再舍不得动我啦,我可是内外兼修,中西医结合,这大清要说医术比我好的,还真找不到几个!” 虎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也不怕牛皮吹爆了!” 李明抹完药,穿好衣服就瞥见小孩板着小脸,面有隐忧,笑嘻嘻搂着他小肩膀往外走:“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是个好孩子!先前你给太子递鞭子,我还偷偷骂你来着,别生气啊,其实我医术真的很好,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我学啊?” 虎子一看他嬉皮笑脸就觉不靠谱:“等你有命出来再说吧。” “哎,你这小孩,嘴硬心软。”李明无奈摇头,跨出门槛时,瞅见外头木桩子一样的侍卫,俯身在他耳边贼兮兮轻声问:“对了,是哪位受伤了呀,能得太子这么看重?” “你到了不就知道!”虎子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告诫他:“告诉你,一会小心点,别喳喳呼呼的,小心掉脑袋!” 虽然到了行宫知道太子他们的身份不过几天,可也足够了解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父母的突然离世让他快速蜕变成长,保成对他一如既往的亲热,可陌生威严的行宫还是让他心生戒惧,尤其有人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这不合规矩,那不对的。 李明被他这么一说,也正经起来,一路没人再说话,到得一处最为庄严华丽的院落,守卫极其森严,殿前侍卫身着黄马褂,手抚腰刀,目不斜视,标枪一样挺直脊背,李明下意识肃然板起来脸,隐隐有个猜想,这里不会是皇帝住的吧? 这里正是帝后居所,冰凝自己不在意,其实内伤很重,康熙在太医把过脉后就硬把她留了下来,太医用了药却没什么效果,这么多天也不见好转,好在也没有恶化。 听说保成偶遇李明的事,也匆匆赶了回来,就看到保成正磨着冰凝:“额娘,您就答应了吧,那人说不定有真本事的。” 冰凝揉了揉他脑袋:“额娘真的没事,只是点小伤,你不用记在心上。” “这还是小伤?”康熙不赞同插嘴。 母子俩听见动静转头,保成一喜,忙过来行礼问安,问道:“阿玛,您不是宣召了薛太医几个,他们什么时候到?” “明天应该能到。”康熙坐到床边,温柔而专注的端详皇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心一抽抽的疼。其实随驾的几位太医医术也很了得,军中更有专精外伤的,谁知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个李明,就是我在乌城县衙遇到的大夫,本来我准备让他和薛太医一起会诊的,就先让他看看,嗯?” “最后一次!”冰凝冷声道,对他们父子大惊小怪很是不耐,她如今神魂越发强大,对这身体压迫更大,伤自然不容易好。 父子俩对视一眼,康熙刚要开口再劝,冰凝翻了个身背对他们,浑身透着拒绝的气息。 “好啦,额娘,就最后一次。”保成放软了声音哄她,眼里一片稀奇之色,他还没见过额娘做出这样类似赌气的动作呢,忽然就有责任重大的感觉。 康熙抿唇忍住笑意,皇后这样和保成赌气简直一摸一样。 帮她掖好被角,说起别的:“今晚有篝火晚宴,要不要去看看?” “事情谈好了?”冰凝回头。 “嗯,晚上庆贺。”康熙点头,葛尔丹胆敢对他下手,他如何能容,回来后就一直忙着接见蒙古各部,准备先下手为强。 “需要我出手可以提。”冰凝眸中冷芒一闪。 “朕准备御驾亲征。”康熙对她这么主动提议帮他并不意外,当告知他查探到的结果时,她是想直接杀了葛尔丹。 “我也要去!”保成连忙凑近来。 “胡闹,这又不是玩!”康熙斥道。 冰凝也不同意,冷声问:“你上战场能做什么?” 保成本来还指望额娘能帮他一把,可怜巴巴的眼睛顿时失了神采,脑袋顿时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康熙暗喜挑眉,摸了摸他小脑袋:“放心,阿玛会照顾你额娘的。” 保成轻哼一声,小脑袋一侧躲开大手,贴近冰凝怀里,拖着长长的音唤一声,糯声撒娇:“额娘,保成舍不得您。” 康熙脸一变,瞪眼怒视他,恨不能揍这小家伙一顿。 冰凝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我又不去。” “你、你刚才不是……”康熙险些结巴了,再想想皇后刚才的话,确实没说要随驾,脸色忽青忽白,尴尬至极。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虎子的通报声,化解了室内诡异气氛:“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子爷,李明到了。” “宣!”康熙几乎迫不及待站起身来,一边揪起还趴在冰凝身边的小太子,然后亲自将床幔放下。 保成忽然想起什么,愤愤的低声道:“阿玛,这个李明好像脑子有问题,说什么是额娘老乡,还说她不会教孩子!不能让他靠近,就悬丝诊脉吧。” 李明说那话时声音很小,只有保成和虎子在场,康熙并不知道这事,一时愕然:“老乡?” 冰凝耳力自然将保成的话听了个十全时,立刻将神识展开,外面只有一张生面孔,是个清秀爱笑的青年,可怎么看,都觉得和他师傅有三分相似。 忽然有些紧张,没感觉到丝毫灵力,偏偏她神识谈过去时,那人竟抬头四下看了眼,忍不住起身拉开了床幔:“他说他是谁?” 话语中的急切极大的震住了父子俩,那样一个清冷淡漠的人,突然表露出类似激动的神情,无波的眼眸激起涟漪,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冰凝等不到回答,披上外裳就要起身下床,两人这才惊醒,康熙一步跨到她面前,扶住他:“那是误会,他不认识你。” “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冰凝厉色一闪,控制不住溢出威压,很快收敛,看向康熙的眼神冰冷。 这样近的距离,那威压只是一闪而逝,康熙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危险,但那无情的眸子,质疑的口吻还是让他心底涌起寒意,凝视着那没有一丝温情的五官,就好像出巡那些日子温情和欢喜只是他的想象一样。 保成吓了一跳,不安的看了看异样沉默的阿玛,开口问:“额娘,怎么了,难道你认识他?” “可能吧。”冰凝收回视线,缓缓坐了下来,目光转向门口。 保成刚要追问,门口脚步声传来,知道是李明到了,只得压下疑惑,乖乖站在一边。 李明这时已经知道竟然真是皇上宣召,心里头开始打鼓,在外头被虎子一顿告诫,没有旨意绝对不许抬头什么的,心里暗暗咒骂万恶的封建社会,心里再不情愿也得乖乖跪下,压根不敢看屋内的情形,鹦鹉学舌:“李明参见皇上,太子殿下。” 康熙没作声,目光一直没从冰凝身上离开,想看看她的反应。 冰凝在李明进来时就知道不是,若真是师傅,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下跪,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对于修真界,是这样的想念! 来到这个世界还不满以前一次闭关的时间,可她以前都清晰的知道师傅师姐就在宗门,每次游历会四下寻找一些他们要求的材料等等,他们只要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巴巴的送过来,师姐的每一个新型阵盘会送她好几套,师傅则到处搜刮适合她的法器等等,就连掌门师伯为了她的道心多方筹谋,甚至拉下脸面去求其他门派。 许久没有被叫起,李明膝盖好痛,忍不住动了动,顺便偷偷瞧了眼,被那凶巴巴的太子逮了个正着,吓得连忙低头,再不敢乱动。 “你说是我老乡?”冰凝冷不丁开口。 李明吓了一跳,这种事就这么当面要说,猛的抬头,却是个美丽冷漠的女人,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惹,别是什么杀手穿越的吧? “哼!”一声怒哼惊回他的神智,就见一身明黄的俊伟男人怒目而视,气势凌厉,高高在上。 李明脖子一缩,胡乱寻了个理由:“我,我不是,老乡在我们家乡就是农民,亲切点的说法,我是说农民他不会教孩子,太子爷是误会了……” 冰凝微微皱眉:“你家乡是哪里?” “是,是……”李明愕然瞪眼,胡乱说了个地名,开始觉得不对劲,下意识说了句:“天王盖地虎。” 冰凝眼内闪过疑惑,转头看了看康熙,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保成问:“那是什么?” 李明傻眼,反问了句:“那为啥抓我呀?” 保成猛地翻了个白眼:“我就说这人是个傻的,阿玛,把他撵出去吧?” “唉,等等,等等!”李明顿时急了,也不理会虎子在他后面狠狠戳他,大声嚷嚷:“不是要我看伤势吗,我这还没诊脉呢!” “那就给你个机会。”康熙微一沉吟,在冰凝身边坐下,轻轻将她手搁在自己腿上,用手扶着,还在白嫩的脉搏处罩了块丝帕,动作熟练轻柔。 李明眼中闪过惊讶,这时候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忙近前来把脉,这一看更是吃惊,仔细端详皇后的面相,又仔细把脉,半天没有吭声。 保成不耐烦道:“喂,你把个脉要多久?” 李明收回手:“这脉象很怪啊,这样的内伤,怎么看起来一点外伤都没有?” “你可会治?”康熙问。 “会。”李明肯定回答,说到医术神情就变得庄重严肃,和之前那个恍若两人:“不过有一点,娘娘身上似乎有什么一直不停的加重伤势,我虽然可以治好这次的内伤,但若不解决根本问题,娘娘身体机能将会持续加速衰弱,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什么问题?”父子俩异口同声。 李明摇了摇头,问冰凝,语气笃定:“你知道,对吧?” “还有多久?”冰凝当然清楚。 那样平淡的口气,就像只是说一句‘天气不错’,李明不由动容:“七八年,若你相信我,最多也不过十二年。” 康熙心狠狠抽了下,握着冰凝的手微微用力,保成则是一脸茫然。 “那你留下吧。”冰凝心里清楚,这个数字也只是基于她不再进阶,但至少比她去探索本界的药材来炼丹的好,她本身对丹药不精通,只是一些非常普通常见的丹药才会炼制,而芥子空间里那些药材,很多至少两三年后才能成熟,她也等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有虫子,我一会要出去,所以先更上,回来再改。 ps:谢谢ss66921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四十九章 所谓历史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李明很是高兴,福至心灵,忽然问了句,“我只给你治,不进太医院,可以吗,” “得寸进尺,不进太医院如何入宫,”保成不高兴皱起小眉头,转向冰凝,“额娘,要不要再等等,等这次您内伤好了再决定,” “内伤三天就能见效。”李明急忙解释:“我不进太医院,也、那不是没办法嘛,宫里那些……我什么规矩都不懂,要再得罪了谁,小命可就没了。” 坚决不能入宫,他现在知道了,既然皇后不是清穿女,宫里定有别的是,否则牛痘哪来的,要是发现了自己身份,可就死定了! 康熙父子对这人惹祸的嘴也有体会,保成小脸也缓和下来。 “朕会下旨说明你就只负责坤宁宫,你多久需要入宫一次?”康熙对这人的医术还是心里有数的,何况一把脉就清晰看出皇后的病根,皇后的反应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银针五天一次,汤药视情况而定。”李明难得规规矩矩恭敬回话,生怕说错话又有变故。 “皇后觉得呢?”康熙问。 “你在京城若是没有住处,我给你银钱置办一所。”冰凝点头。 “哪需要你出银子,朕记得裕亲王府边上有座宅子空着,李明就搬去那。”康熙和声道,眼里闪过微不可查的阴郁,似不经意瞥了眼李明目露惊喜的青年,暗含审视,没觉有什么特别啊,为何皇后初次见面就这样为他打算? “谢皇上!”李明大喜,京城有权优势的太多了,他在宫外也得找个靠山才好。 保成凤眼眯了眯,真是便宜他了,额娘怎么也对他这么好?! 却没想到额娘下一句是:“虎子在京没什么亲人,住进宫可能不习惯,就和李明一起住吧。” “啊?”保成愣住:“虎子要陪我读书习武,住在宫外多不方便啊。” 虎子脸上刚露出意外惊喜,闻言身子一僵,连忙低头,到底不会掩饰真实的情绪,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被大家看了个正着,保成小脸顿时落了下来。 “你若舍不得,就让他偶尔住在毓庆宫。”冰凝轻声道,她对虎子可是有计划的:“你学的不适合他,下午和你一起学骑射就好。” 李明是个喜欢热闹的,大声道:“那正好,他上午还可随我学医。” “虎子以后要当大将军的!”保成怒瞪他一眼,他只顾得欢喜小伙伴可以一起玩,没想那么多,想到虎子这么多天来的拘束,和在老家时判若两人,也不生他气了,对李明恶声恶气道:“你可要好好照顾他,虎子有一点不好,孤就找你算账!” “太子殿下尽管放心!”李明平白得了座大宅子,还有个伴,早高兴的摸不着北了,笑嘻嘻拱了拱手,搂过虎子的脖子:“小的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虎子听而不闻,扯开他的手,恭恭敬敬磕头谢恩。 安排完这些琐事,冰凝就让李明为她施针,康熙和太子忧心忡忡在一旁紧盯着,对上皇后的事,他们很少能改变她的决心,加上皇后表现出了太多异于常人的手段,对医术也很有见地。 冰凝在银针扎进各处穴道时,她明显的感觉到针口处,有股细微的热流涌入穴位,浸润到五脏六腑,因内伤寒凉的腹部一点点暖和起来,暖洋洋的感觉很快蔓延至全身。 “额娘……”保成轻声呼唤,仰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父亲:“阿玛,额娘睡着了?” “她这几日没怎么睡。”康熙松了口气。 保成看向李明的视线前所未有的和善,李明也许被折腾的怕了,下意识想躲:“我这就开方子,刚才扎的几处穴位有麻痹作用,皇后娘娘大概两个时辰之后会醒。” 无语的看了眼落荒而逃、连跪安也省了的家伙,保成不安的问:“阿玛,虎子和他住真没问题吗?” “朕给他府里派位管家。”康熙啼笑皆非,好心情的揉了揉儿子。 等李明贼头贼脑送来方子,保成才带着虎子退下,室内只留下康熙坐着床边,凝视冰凝沉睡的容颜,神情复杂无比。 “十二年吗?”康熙喃喃的问。 睡着的清冷女子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康熙沉默而专注的看着她,良久,才起身离开,步履沉重…… 李明好不容易自己逃过一劫,以为那两次失误也忽悠了过去,还来不及庆贺,就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康熙没有和他多啰嗦,直截了当的问:“皇后的病因,你可有办法查出?” 御案旁的康熙帝沉稳威严,李明本着和病患讨论病情的心态,将自己的检查又详细说了遍,结论还是一样,并没有因为帝王气势的压迫改了说辞:“皇上若是能知道原因,说不定会有办法。” 他是没办法问到的,那个冷冰冰的皇后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类,他能从太子鞭下逃出命来,皇后只怕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康熙暗暗叹气,面露黯然,过了一会,才从神思恍惚中回过神来,注意到青年开始走神,站立的姿势软绵绵的,没骨头似的,清了清嗓子,等李明抬头时问道:“你误以为皇后是和你来自同一地方的人,是因为牛痘和拍卖一事?” “啊?”李明一惊,结结巴巴说:“那、那是误会,我和皇后怎么会是老乡,嘿、呵呵……” 在康熙幽暗如墨、高深莫测的视线下,辩解的话哽在喉咙里,心底哀嚎,当皇帝的果然眼神毒辣,这明显没有相信他之前那段‘老乡’的说法啊,欺君会怎么样?若是那小太子知道被骗,只怕又要好生整他! 难道乌城县衙那晚出现的,其实是皇帝暗卫,自己除了这两句,可是还是说了穿成康熙什么,再偷看一眼康熙,怎么想都觉得前途灰亮。 “怎么,需要朕重复你那晚的话?”康熙沉声喝问,这时候和在皇后太子身边时的温和截然不同,只余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和肃杀之气。 “皇上恕罪。”李明被那股气势迫得胆寒,腿一软跪了下来,脑子里闪过曾经好奇了解过的满清十大酷刑,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康熙冷哼一声:“快说,何为穿越,变成朕,如何变?” 李明伏在地上抖得厉害,咬紧牙关不敢说,在他看来说与不说都一样,他才不要被烧死,现在只能期盼皇后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留他性命啊! 康熙倒没想到他竟有这般硬气的时候,对于那话里的意思,他那晚就想了大概,也因此才命人将他抓了来,并不需要他回答。 “你就是‘穿越’来的。”康熙笃定的说,面无表情。 李明骇然瞠目,心跳如雷,恨不得晕倒了事。 康熙语气缓了缓:“朕不杀你,也可以不追究你的大不敬,你只需回答朕,提出牛痘和拍卖的人,是穿越的?” 李明下意识点头,脑袋都是木的。 康熙唇角勾起细微弧度,笑意不达眼底:“那么,你也知道一些将来的事?” 李明大惊失色,忽然想起地震的事,难道其实皇帝那时就已经怀疑了? 康熙只看他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定了定心神:“下一任皇帝是胤禛?” 李明眼珠子暴突。 康熙粗喘一声,额头青筋骇人凸起,咬着牙问:“为何?” 李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九龙夺嫡。” “九龙?”康熙隐忍着怒气,拧眉喝问:“夺什么嫡,朕难道之后还立了皇后?” 李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这段历史并不十分清楚,但也听说康熙的‘克妻’之名,这些显然是不能说的,语无伦次说道:“好像有好几位,具体不清楚,但我记得九龙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阿哥,除了太子,他们都不是皇后生的。” “太子犯了什么错?”康熙怎么也不信自己会废掉聪慧机敏的儿子,想到皇后的话,心突突跳得厉害。 李明此刻根本不敢再看皇帝,眼珠子胡乱转了转,想到刚才的小太子:“听说太子喜欢美人,还、还……” “还什么?”康熙脸色难看至极,喜好美人算什么错?! “还男女不忌。”李明缩了缩脖子,这是偶尔听女护士闲聊得知的。 康熙一愣,随即怒极而笑,目露杀意:“就为这?” 李明身子一颤,哭丧着脸:“过了几百年,这些事哪还有真实记录啊,不过您有那么多儿子,最后、序齿的也有二十几个,每个阿哥成年后都会封王,还掌了权……” “滚出去!”康熙低哑着嗓音嘶吼一声,犹如困兽一般,双眸赤红,李明吓得猛然闭嘴,险些咬到了舌头,跌跌撞撞跑了。 “喂,你怎么在这?”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骄矜清脆的童音。 “喝!太子?你吓死我了!” “这么心虚,你惹皇阿玛生气了?”保成一口断定,童音带了怒气,手一招:“来呀,把他带去好好教教规矩!” “哎,别啊,我……” 李明正要求饶,康熙略微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保成,进来吧,不必管他。” 保成一听阿玛的声音就觉不对,急忙冲了进来,再见康熙神情果然不对,匆匆行了个礼,就关切的贴近前来:“阿玛,您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这一刻,康熙竟是不能直视那双清澈黑润的眼眸,耳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皇后的承诺:“保成会是朕唯一的嫡子,朕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勉强一笑,颤抖着手将保成抱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弄得太晚了。 刚刚听说清歌一片大大走了,好难过,也没心情码字了,大家多多注意安全啊。 第五十章 篝火晚宴 温热的手掌轻拍着背部,周身被包围在温暖的气息中,旁边还有个大暖炉,冰凝迷迷糊糊往那处更贴近了些,喃喃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正,还困就再睡会。”温柔醇厚的嗓音带着哄慰,额角有什么柔软的物体贴靠了下。 冰凝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勉力睁开,她从没这样疲累过:“酉时晚宴?” “朕吩咐延一时半刻也无妨。”康熙面上的温柔好像能溢出来一样,这么多天来的坚持,最大的收获就是皇后开始适应在他怀里醒转,哪怕在她完全清醒后会毫不眷恋离开,也丝毫不能减少他心底的喜悦。 凝视怀里又沉沉睡去的容颜,康熙表情似喜还忧,偶尔还闪过心虚愧疚疼惜等等,复杂无比。 冰凝再次醒来,已是酉时过半,肩膀处亲昵的磨蹭着,细微的呼吸声亲密可闻,侧过脸睁眼,就对上放大了的可爱小脸,嘴角弯着喜悦弧度,灿若晨星的漂亮眼眸紧闭着:“保成,你在做什么?” “额娘,您醒了?”保成蓦地睁眼,惊喜万分,随后小脸飘上红晕,眼神闪烁,一副心虚模样。他刚爬上来枕在额娘肩上没一会,阿玛可是说过不许打扰额娘的! “嗯。”冰凝揉了揉他小脸,搂着他坐起身来,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内,笼上一层橘黄色柔和的光晕,心底也随之变得柔软,紧了紧怀里的小身体:“这个时候,晚宴开始了吧,怎么还没去?” 这几日她都在想着自己离开保成会如何,再看他们因为自己伤情担忧辗转,更是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李明说还有七八年时间只是基于目前,随着她修为的恢复,只怕四五年都坚持不了,现在也算是柳暗花明。 保成还以为是额娘身体舒坦了所以心情好,欢喜的笑眯了眼,显得格外乖巧:“阿玛允了保成陪额娘一起。” 冰凝点了点头,宣甘珠进来伺候她梳洗,保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给她选衣裳,挑首饰,忙个不停。 “保成还没见过额娘盛装打扮呢!”在冰凝拒绝了你华丽而沉重的头面时,保成感慨道。 冰凝动作顿住:“保成想看?” 保成嘻嘻一笑,歪着小脑袋,眼睛晶亮,眨巴着:“额娘戴上一定更美!” …… 晚宴幕天席地,天色已晚,四下里点起了篝火,康熙坐在上首观赏热情洋溢的蒙古舞蹈,一边与蒙古各部酋长劝酒,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漠北这些部落对大清一向友好,喝酒更是豪爽,满臣也是个中好手,你来我往好不畅快。 一喝开,就有把不住嘴的郡王好奇的问:“皇上,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有人在旁打趣:“怎么,你家札萨克噶勒藏还不服气?” 札萨克噶勒藏是喀喇沁右翼郡王之子,擅骑射,虽然也才八岁,在各部落也是赫赫有名,偏偏前两天一次围猎输给了太子。 大家哈哈大笑,满臣勋贵更是自得。 康熙笑着将一脸愤愤的札萨克噶勒藏唤到身边,问了几句,然后鼓励他:“朕知道你只是谦让太子,咱们接下来还有狩猎,可不能再留一手,若是赢了太子,朕必有重赏。” 札萨克噶勒藏一喜,好胜心起,大声应道:“是,谢皇上!” “这次狩猎,只论武功,胜出者皆有重赏。”康熙大声宣布。 场面顿时热闹非凡,正说笑着,忽听尖细的通报声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愕然,纷纷起身看向那移动点点光亮和人影,离席跪迎,这么多天皇后从未现身,不说接见各亲眷,秋狝到现在,影子都没见着。 索额图下意识看了眼他妻子,这次秋狝特意带上她也是想借机和皇后说上话的,没想到皇后会受伤卧床,现在出现,是痊愈了? 望着那被簇拥而来的母子俩,康熙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站起身迎上前去,不等冰凝行礼就扶住了她。 保成松开额娘的手,板着脸一本正经行礼,而后朝康熙挤眉弄眼,得意非凡,这可是他的功劳呢!额娘美得天仙也比不上啊! 明黄色皇后袍外罩了件白狐狸披风,熏貂上饰珍珠珊瑚等更衬得人雅致尊贵,气度高华,那双淡然疏离的黑眸看向他时,微微染上一层暖色,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康熙目光粘在她身上,手里暖着她微凉纤手:“这儿晚上凉,冷不冷?” 冰凝摇头。 “额娘不听儿子的,就是不肯带手炉。”保成低声嘀咕了句,斜眼瞪了眼身边,这时候的草原夜晚的温度很低,何况她还有内伤未愈,偏偏那个李明竟然附和说没事。 儿子的小声嘀咕两人都没好主意,冰凝眸光掠过盛大的场面,康熙一心都在皇后身上,叫起众人后,轻声为她介绍。 只有接受到暗含威胁视线的李明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想到以后可能经常会因为这种问题成为夹心饼干,就忍不住发愁。 又偷觑皇帝,悄悄吐了口浊气,还好还好,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他,面上更是看不出一丝曾经的雷霆大怒过。做皇帝的果然了得,不亏千古一帝,心理调适可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尤其是他很快又宣召他时仔细问的那些,竟是一点冲击都没遭受。 话说回来,都说知道得多死得也快,他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康熙携皇后和皇太子坐下,场内气氛一时诡异沉闷,不复方才的谈笑风生。 上一次秋狩皇帝带的只是几个地位妃嫔,没有资格入席,也不可能有冰凝这样淡然有缘、高高在上的冷凝气质,蒙古各部大老粗们难得敏感了一次,谁也没有开口。 随驾而来的朝廷勋贵则是基本没见过皇后出现在人前过,说实在的,重臣如明珠之流不怎么把这位皇后放在心上:不掌宫权,病歪歪的,几乎是宫内隐形人一样的人物,尤其是她自毁长城,疏离赫舍里氏,以致索额图一派在明珠党攻讦下节节败退,若非皇上对太子态度亲密更胜往昔,明珠等揣测圣意不敢过分,索额图只怕是自身难保。 接收到明珠肆无忌惮的嘲讽眼神,索额图心头暗恨,抬头看向上首,皇上和太子一左一右和皇后说着什么,三人共一桌亲密无间,胸口怒焰消退,回头看了眼明珠,示意上首,无声冷笑,目光中更是明晃晃的挑衅蔑视。 明珠气急,脸色铁青,隐晦瞥了眼上首,这次皇上没带大阿哥,惠妃也没来,明摆着要给太子立威,前些日子因为索额图被申斥而蠢蠢欲动有心交好的也都歇了心思,退缩回去,他和索额图的交恶可是摆在了明面上,这样下去对他太不利了! 索额图仰头大口饮酒,心头大快,皇上申斥又如何,不过是事情闹得太大,告诫他一番,皇太子储位稳固无疑,现在看来,皇后更不是一般的受宠,他压根不用太过担心,总归太子身上有着赫舍里氏的血脉,家族的壮大指日可待! 康熙一心二用,下面明珠和索额图之间的暗涌尽数看在眼底,神情丝毫不动,将分好的鹿肉切成容易下口的小块放在皇后面前,给儿子也切了一份。 “谢皇阿玛!”保成小脸焕发神采,惊喜万分。阿玛虽然疼他,在朝臣面前却不会表现的宠溺太过,这也算是破天荒了! 冰凝奇怪的瞥了康熙一眼,再看看保成那晶亮溢满喜悦的眼眸,拿起小刀也给保成切了份。 “额娘?”保成张大了嘴,傻乎乎盯着面前这两份鹿肉,哪还有半点沉稳气度,仪态全无。 “快吃吧,凉了不好。”冰凝淡淡道。 “嗯,谢谢额娘。”保成迷迷糊糊点头,乖乖吃了起来。 康熙绷不住脸哈哈大笑,对上皇后莫名其妙的眼神,笑得更大声。 下面的人没敢紧盯着那天下至尊的一家子,突然听到皇帝愉悦畅快的欢笑,面面相觑,心思浮动。 晚宴过了大半,许多已经喝了不少,酒精上头胆子也壮了不少,保成举杯跟着康熙一起劝酒,自己也被劝着喝了几杯,面颊熏红,篝火映照着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冰凝命人送解酒汤来。 “没事,他喝的是果酒,不会醉。”康熙轻声安抚,其实看着几个小世子喝醉了跑去跳舞耍大刀,他也想看儿子醉醺醺的小摸样,但在这样的场合,若是出糗,这小东西明天定会大发脾气。 “额娘,保成不晕。”保成憨态可掬,笑呵呵的应声附和。 他不开口还好,一出声,那波浪起伏绵长而显得娇憨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已经醉了。 康熙脸一黑,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刚凑近一股极烈辛味扑鼻,竟是烧刀子!烧刀子是草原男子最爱的烈酒,入口如烧红之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之火焰,算了算,保成竟喝了三、四杯。 “呵呵,保成一点也不晕。”保成晃了晃小脑袋,傻乎乎笑着,一头扎进冰凝怀里。 拍开康熙来扶他的手,小手胡乱挥舞抗拒他接近。 康熙担心皇后伤情,忙去拉他,又让梁九宫搭把手。 保成把头埋进冰凝怀里,使劲往里躲,边大声嚷嚷:“额娘,有人要抓保成,好多人……” 离得近的听得分明,拍桌大笑,酒意一*涌上头来,后面远些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声起哄着,晚宴掀起又一波□。 上首康熙哭笑不得,被冰凝一把推开,只得微微后退。 冰凝搂着怀里扭动的小身子轻轻拍抚,柔声哄着:“额娘在这里,保成不怕啊。” “嗯,不怕!”保成哼了哼,偎在额娘的馨香怀抱,乖乖巧巧,只是看向康熙时那眼神就像护食的小兽。 康熙嘴角抽了抽,忍住将他拉出来揍屁屁的冲动,温言劝道:“他醉了,先把他送回去,睡一觉就好。” “没醉,保成没醉!”小家伙大声反驳,炸毛的猫一样,气鼓鼓瞪他。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在飞机上还是码好了的,本以为回家后再写一点就能满一章,没想到新的本本出了问题,写得都白费了,只得全部重写,实在对不起大家,我会找时间补回来的。 ps:这两天的留言,积分赠送可能会有遗漏,发现没有送的留言给我吧,我会check。 第五十一章 如梦如幻 小醉鬼哪里会讲理,像八爪章鱼一样巴着冰凝,篝火映在那漂亮凤眸里跳动,小兽一般龇牙咧嘴,谁碰他就和谁急,当然,除了康熙,也没人敢强硬的将他拉开。 这可是至尊父子的对峙,平日里小太子优雅沉稳,皇帝赞不绝口,是个完美储君,智多近妖,现在这么一出,大家才想到这还是个孩子呢。宴会众人八卦之心滕然生起,一个个伸长脖子看,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可惜,因为那点不可外道的心思,康熙格外纵容,比之以往更甚,耐心哄慰,脸上更是没有一点不愉快,哪有半分乾刚独断的帝王气势,分明就是个宠溺儿子的好父亲。 而后果就是,等晚宴散后,康熙回到房内,保成四仰八叉躺在本该是他的位置,打着小呼噜,殷红的小嘴微张,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康熙深觉没给皇后单独安排院落是个明智决定,将小东西挪到里面,就在冰凝莫名注视下躺了下来。 梁九宫率宫人躬身退下,留下甘珠和他守在门口。 灭了烛火,殿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康熙也喝了不少酒,此刻安静下来,酒意渐渐上头,飘忽晕眩的感觉阵阵涌上,鼻端馨香更是让他沉醉,他一向注意养生很少喝醉,但今晚心里存了不少事,不小心就喝多了点。 醺醺然贴近那无声蛊惑的娇躯,在她优美的脖颈处亲昵流连,浑身燥热,残存的理智努力克制着没吻上娇嫩的肌肤,更不敢有再多过火的动作,只是摸索着紧握住她手。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子上,冰凝不适的偏过头,抬手在他颈后某处轻按了下。 “你——”瞳孔陡然扩大,康熙想要说什么,无奈,意识的昏沉下一刻就将他拖入深沉黑暗中。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独自一人在紫禁城游荡,皇宫空荡荡的让人心慌,大声呼唤着,疾步走过一处又一处的宫殿,无数熟悉或陌生的容颜从他面前闪过,心里越发着急,可那熟悉的,亲密的,刻在骨髓的人儿却怎么也找不到。 有个声音闹哄哄的,怎么也听不清晰,可纵使为数不多的几个词却让他遍体生寒,“元后早逝”、“废太子”、“九龙”“圈禁”…… “住口!住口!”他怒声呵斥,那却声音不绝于耳,直往脑子里钻。 “皇上……”眼前凭空出现端正娴雅的丽人,身着皇后朝服笑语盈盈,手里牵着一个乖巧小人儿,一脸惊喜软糯呼唤:“皇阿玛,皇阿玛,您来看承祜……” 康熙怒气顿消,不自觉露出轻松的笑来,大步上前,手没碰上两人如同镜花水月般消失在空气中。 “承祜!”康熙猛然坐起,捂着激跳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做噩梦了?”清冷如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股清凉透入脑海,精神一振,完全清醒过来。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侧头就见冰凝坐在他身边,倒像是比他还早坐起,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我闹醒你了?” 冰凝点了点头,扯出锦帕倾身轻轻擦拭他额头,疑惑颦眉:“这么多汗?” 昏暗中,冰凝眼里的关切他竟看得分外明显,嘴角无力勾了勾,康熙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头埋进秀发中,怀里的人异样温顺,眼底湿意涌上,过了一会,混乱的心情逐渐平息,拉过被子裹紧扶她躺下,哑声道:“你再睡会,我去沐浴。” 说着,扬声朝外吩咐一句,披件外袍走了出去。出了一身汗,浑身湿腻腻的难受。 冰凝听着外头很快传来的轻微的响动,心底起了一丝愧疚,还真不知道被按到那处会做噩梦,下次再有那样的事,还有用法术好了。 因着这点歉意,当康熙带着一身水汽进屋时,冰凝听到动静主动起身为他擦拭湿发。 这并不是冰凝第一次为他做这些,毕竟微服那一路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如今可是宫女太监环伺,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何况以她那样的心性,又怎么会主动,捧着毛巾等物进来的甘珠等人又惊又喜。 康熙简直受宠若惊,压根想不起要推拒,只可惜头发似乎干得太快了点。 坐在梳妆台前,宫女巧手为他飞快编辫子,康熙目光一直跟着冰凝转悠,见她望着窗外出神,突然有了主意:“还没见过这片草原日出吧,再过一会天该亮了,咱们去看看?” …… 没有兴师动众,帝后只带了少许人登上行宫不远处的一座山包,等待期间,康熙指了指四处:“喀喇沁、敖汉、翁牛特等诸旗献了牧场,以后咱们每年都可以来此行围狩猎,好不好?” 冰凝眸光流转:“还是微服?” “好。”康熙轻笑,一口答应。 说话间,天色渐渐发白,点点星光顽强的挂在天际,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着青蓝,两人不再交谈,专注看着。 只见那与深黑色草原相交的地方,倏然染上一层橘黄,色彩逐渐变得鲜明,浅红到粉红再到橘红,很快,变成一道长长的红色绸带,迅速由下而上由远及近,整个草原都像是燃烧起来,漫天红霞,红日冉冉升起,撕破沉重的天幕,天空变得湛蓝,浩瀚的林海、广袤的草原清晰的展露它的风采,美不胜收。 回到行宫,康熙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笑意,冰凝以前没这等闲情逸致欣赏风景,然而这次出来,带给她太多新奇的感受,一次次领略大自然的天然魅力,或许及不上宗门那仙境缥缈的美丽,只是那时在宗门,她从未留心关注过。 将冰凝送回房内,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康熙好笑的看着他将小脑袋塞进绵软的枕头下面,撅着小屁股,叹气摇头:“贤贵妃这软枕头做出来,最高兴的就是他!” “你也很喜欢。”冰凝淡淡指出,俯身将麻花一样卷在一起的被子打开,给他盖好。 康熙眼神闪了闪,微微笑着,帮着把枕头抽出来垫在他小脑袋下面。 小家伙动了动,自觉找了个舒适点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一会起来准会头疼,这小家伙,竟敢喝烧刀子!”康熙点了点他脑门,回头道:“我让甘珠准备解酒茶,喝了会好过点,上午就别同意他出去骑马。” 又叮嘱皇后好好歇着,说明她扎针的时候会回来,虽然昨晚随扈大臣也喝了不少,议政定在了午后,但基于昨天所知,有许多事他要理出章程;前些日子只是审葛尔丹一事,及与蒙古各部商议应对事宜,原计划的推行牛痘,展示大清武备也该提上日程…… 事情告一段落,康熙看看时辰,就转身回了寝宫,还没进门就听到小家伙哀哀叫着,软声撒娇:“额娘,头还好痛,您帮我揉揉吧?” “好。”声音淡淡的,极轻,几乎听不出来:“你还小,以后不能这样喝酒。” “嗯。”可怜兮兮的回答。 转过屏风,就见小孩还穿着寝衣,小小一团盖着被子,脑袋侧在冰凝腿上,苦着小脸,可怜巴巴的。 “你倒是说说,阿玛明明吩咐了给你的是果酒,怎么就变成烧刀子?”康熙板着脸,眼中的打趣削弱了那份严厉。 保成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昨晚喝醉后的事他还是有记忆的,生怕阿玛算旧账,哼哼着直嚷嚷头疼。 冰凝下手微微用力,柔声宽慰。 “日后不得调皮!”看着他小脸还是发白,眉头皱得紧紧的,康熙也很是心疼,轻飘飘斥一句,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保成顺利过关,还有额娘舒适的按揉太阳穴,心情好得不得了,就连出门时迎面遇到那个碍眼的李明亲亲热热揽着虎子,也没有发作。 “太子殿下,头痛不痛?”虎子行过礼,就蹬蹬蹬跑到保成身边,一脸关切。 “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就叫保成。”保成气哼哼道,捂着额头:“哎呦,我被你气得头疼。” “啊,那怎么办,快宣太医吧?”虎子顿时急了。 李明笑嘻嘻凑过来:“小太子,我帮你扎一针,保成头立刻就不痛了!” 保成瞪他一眼:“太子就太子,干吗加个‘小’字!都怪你,说什么烧刀子好喝,你要将功赎罪,孤才不要扎针,有没有解酒药?” 李明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我昨晚没睡,就是为了给您配置这药丸,吃一粒就不疼了。” “真的,刚才怎么不说?”保成怀疑的看着那毫不起眼的瓶子,打开来,一股清香扑鼻,脑海为之一振,感觉无比舒畅。 “太子、”虎子在保成瞪视下硬生生改了称呼,担忧的轻声劝他:“保成,药不能乱吃啊,李公公说都得太医验明了才能吃。” 李明翻了个白眼,倒也不生气。 保成心情不错,直接丢了颗在嘴里,笑眯眯道:“你放心吧,他呀,还没这胆子对我下手。” 李明哼了哼,有气无力反驳:“他哪里是担心我下毒,他是担心我医术不行,害你吃错药呢!” “谁让你老是嬉皮笑脸,你看看那些太医,那才叫国手。”保成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第五十二章 太子行猎 “他们是?”李明惊讶转身,就见他们刚走进来的那道走廊,几个太医跨着药箱匆匆而来。 “阿玛前些时候从宫里宣召几位太医为额娘会诊。”保成回答,笑眯眯等着欣赏李明变脸。 “他们是御医啊?”李明的反应却是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怎么,你想和他们较量?”保成奇道,虎子则面露担忧。 “不不。”李明连连摇头:“我只是想请教而已。” “切。”保成轻哼一声,甩袖回殿。 李明不明所以,对虎子摊了摊手:“又怎么啦?” 虎子皱起眉头:“你既然不想进太医院,干吗还要和他们斗?” “说了只是请教啊!”李明一脸茫然,他有表现的喜欢好勇斗狠吗?他其实最擅长外科啊,对内科什么的,当然还是古人更博学精通! 虎子翻了个白眼,压根就不信他。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明张牙舞爪扑上去抓住小家伙一顿揉搓:“不信我,不信我是吧,我可是你叔,一天到晚给我拆我台……” “放手,快放开我!”虎子拼命躲闪,急得哇哇大叫。 “尔等何人,敢在此放肆!”一声怒斥传来,打闹的两人动作一顿,以胶着的姿势扭头看去,正是那群太医走近前来。 虎子涨红了脸,努力想要挣脱束缚,李明一手揽着他肩膀不松手,歪斜着身子拱手,释放善意的微笑招呼道:“几位是来诊脉的,正好,我们一起吧?” 为首的薛太医脸色一变,就要发作,一旁的小太监连声催促:“万岁爷正等着呢,几位大人可别耽误了。” 几人神色一整,再顾不得多说,匆匆离开,只有一位样貌年轻些的青年太医朝他们颔首示意,文雅翩翩,君子风范。 “哎,看来还是年轻人好相处些。”李明长长地吐了口气,摇头感叹,拖着一脸不情愿的虎子跟了上去。 李明是真心想着求教太医院的先辈们,大家可以学术交流嘛,中西医结合什么的,以后咱中国的医术绝对会走在全世界前列啊! 等进了内殿,敛了嬉笑面孔,本本分分站在一边,深觉自己越发有古人的风范,没准能消除代沟什么的。 只是,瞄见这些国手太医们便秘一样的脸,李明心里的小人捶胸顿足,哀嚎自己无辜躺枪,对着那隐晦扫过来的不善眼神,很想大声喊冤:“喂,不是我的错,这一切都和我无关啊,瞪我有什么用?” “都退下吧,李明,你留下,一会施针!”康熙隔着屏风吩咐。 再多不情愿,皇上发话,太医也只得恭恭敬敬跪安,日夜兼程的赶路,好不容易到了,皇后娘娘却不肯诊脉,憋了一肚子火全化成愤怒的眼神瞪向那个半路程咬金,毛还没长齐呢,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得了皇后娘娘信任,一定是邪门歪道! 李明摸了摸鼻子,再强大的心理也扛不住这么多人怨恨的目光,规规矩矩应了声,没办法,已经得罪了这些人,只得抱紧皇帝的大腿,只是,里头看起来也不太妙啊! 内殿气氛冷凝,皇后面朝着墙,一言不发。 康熙一脸无奈:“是朕忘性大,以后绝不会。”昨天是答应过的‘最后一次’,可薛御医医术高超,多几位太医会诊,也不费功夫,哪想到她坚决不肯。 “额娘别生气。”保成趴在床边卖乖讨好:“您身体不适,阿玛和保成都好担心,保成还想和额娘一起行猎,赢了的阿玛有重赏,保成想得了赏赐送给额娘……” 冰凝这才回眸,眼神和软许多:“我好多了,骑马没问题,明天行猎我陪你去。” “真的?”保成一喜,连声求证。 冰凝点头,就算有伤骑马也没问题。 康熙想到黎明观赏日出时皇后眼中的神采,也不由得期待。 殿内气氛转晴,李明才被宣了进来,顶着皇上和太子的双重压力,全神贯注为皇后施针,还真不容易,亏得他上辈子动手术十几个小时都能支持下来,才练就非凡定力,注意到皇后的呼吸变得绵长,暗暗抹汗,过了一刻,将针一一拔起。 “皇上,娘娘接下来服用汤药就好。”李明收拾停当,呈上新药方。 康熙仔细看了看,交给甘珠,又道:“皇后的平安脉日后也交给你,除了用针那天,中间一天你也得进宫请一次脉。” 其实以前皇后的平安脉也不是按时的,大多数时候只要皇后没有明显病症,都是直接拒绝了事,这次她明摆着反感,不如就撤了,反正他自己也懂一些脉象,李明也算确有真本事。 “遵旨。”李明暗笑,他刚才可是把情景都看在眼里,想不到皇上竟是拿皇后没办法的,暂时还真不用担心会被灭口,至于一、二十年后,那实在太遥远了些。 其实中间请一次脉也没大关系,找这样的工作简直太轻松了,就算得罪太医院也不是大问题,他完全可以去寻些民间大夫,毕竟真正见过各种疑难杂症的,还是百姓当中居多,而他需要资料的话,相信皇上会允许的。 李明算盘啪啪直响,小厮被放了回来,他安下心,之后就和虎子整日跟在太子身边,抓紧时间游玩这后世闻名的木兰围场,甚至还参与了狩猎,骑马只短短一天就学会了,就跟在太子身后胡乱吆喝。 可惜他拉不开弓打不到猎物,头一次时,脸涨得通红只险险拉出微小弧度,那箭更是软趴趴掉在马前几步远处,惹得众人肆意大笑,出尽洋相, 虎子天赋异禀,第一次下场打了只兔子,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都有长足进步,李明不得不赞同小太子的观点,他确实有成为大将军的可能。 至于皇后,在他良心建议下,皇帝和太子的坚持下,前两天只是在围场边上看看,第三天才真正随驾行猎。 参与围猎的女子也有不少,满人进关这么多年,原先的习性也都保留了下来,满人女子英姿飒爽出现在围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皇后的出现还是大大震惊了众人一把,看皇后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有皇帝那呵护疼宠、关怀备至的劲头,这是行猎吗?! 事实证明大家再一次看错了眼,皇后只是身形娇弱,骑在马上自有一股泠然逼人气势,伴在皇帝和太子身边,丝毫不见疲态,不紧不慢,游刃有余。而之后更是出人意料,在太子追着一头雌鹿而去时,她二话不说撇下皇帝策马而去。 诡异的,众人心里对只是纵容微笑的皇帝泛起那么一丝丝的同情。 保成因为额娘的在场,亢奋不已,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誓要好好表现,循着踪迹带着侍卫一路紧追不舍,连额娘就在身后不远处都没注意,最后一头钻进了林子。 “虎子,快跟进去,你也小心!”李明不由担心。 不用他说,虎子双腿一夹,紧跟着冲进了林子里,侍卫也迅速分成两拨,一半留下护卫皇后缓缓跟上。 马儿脚步不停,冰凝神识紧跟着保成,小家伙这些日子修炼不如在宫里时勤奋,短短一个月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进展,也有天赋不高的缘故,倒是骑射武功进步不小; 虎子昨天测出了金灵根,虽然不是变异灵根,灵根也有些杂质,但在这个神鬼只存在于传说的凡人界,将来足以傲视天下,这些日子她一直关注他的心性,回京后就会决定。 “额娘,您看,保成抓到一只小狐狸!”保成兴冲冲策马返回,手里提着的小东西吱吱吱叫着,腿上绑着布条,鲜血浸出来,竟是活的。 “你的鹿呢?”冰凝瞄了眼那小团,冷声问。 保成提着狐狸的手僵在半空,呐呐道:“我以为是毛团……” 辩解的话在额娘清冷的眼神下缩了回去,抱着小狐狸,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着场面有些僵,李明嬉笑着上前解围:“小孩子精力都容易分散,而且太子爷也不算忘了目的,都是为了哄您开怀嘛,这小狐狸多可爱,是不是?” 冰凝淡淡瞥了眼笑呵呵的青年,声音不再那么冷冽:“你在你阿玛面前夸口,会赢得狩猎,这才是你的目标,若是战场上分心,更是危险。” “是。”保成一脸惭愧,认真反省。 李明咋舌,小太子这才几岁啊,压力太重可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哦! 保成很快率队离去,冰凝远远跟着,留下李明随伺问话:“精力容易分散,是因为浮躁?” 李明刚才还有些莫名所以,这才知道是为了教育问题,他又不是育儿专家,这个也不知道啊,抓了抓脑袋:“也不一定是浮躁,孩子好奇心重,精力容易转移,被其他新鲜刺激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也很正常。” “正常吗?”冰凝似懂非懂,偏偏她自己小时候是无法对照的,而修真除了天赋,更重要的是定力还有逆天的意念。 康熙很快也知道了这里的一幕,只有熟悉例如梁九宫之类的,才察觉到主子一瞬间的抑郁。 晚上轻点战利品,小太子收获颇丰,虽然有些不如前两天,但在孩子们这一群人中,还是远远领先的…… 第五十三章 慈父严母 木兰秋狝完满结束,结盟对战葛尔丹达成一致;牛痘更是得了广泛认可,如今京城及附近已经种痘成功,将近两年的功夫,天花都没出现,蒙古各部接受的非常容易;而新型弩机的出现,更进一步加强朝廷对蒙古草原的震慑。 而对于各怀心思的满臣勋贵,这次木兰之行,皇帝对太子不加掩饰的父子情深,还有对皇后的爱重,让不少人站定了立场,此时此刻,就算有心谋划个从龙之功,也得掂量掂量。 当然,现在太子年幼,一切未有定论,大阿哥也不到十岁,明珠党有心一搏,暗地蛰伏,十几或二十几年后,说不定也能搏出个通天的富贵。 太子因为皇后的态度,对索额图只是点头之交,朝中争斗最厉害的两派偃旗息鼓,康熙将一切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忙碌之余,更是将太子的教育问题摆在了首要位置。 不过,再怎么着,儿子还小,哪舍得他那么辛劳,眼看着他读书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忍不住开口劝他:“保成,歇会吧,喝口参茶解解乏。” 保成双手捧着书卷,身形不动,乌亮的双眼闪过一丝渴望,迟疑了下:“还没看完。” 康熙暗暗叹气,下意识看了眼躺靠在绣塌上闭目养神的皇后,还是心疼儿子:“阿玛问过几位太医,还有李明,读书半个时辰一次为宜,你出去骑会马,也好透透气,回来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保成不由心动,星星眼亮光闪闪,很快收敛,视线直往绣塌上飘,小眉头也皱了起来,有些苦恼,额娘会不会气他没有定力? 康熙好气又好笑,冷下脸来,薄怒道:“怎么,阿玛的话也不听?” “啊,听,保成这就去!”保成连忙应声,一口喝干梁九宫刚刚奉上的茶水,哧溜出了御撵,外头很快传来小孩嘀嘀咕咕的声音。 康熙笑笑着收回视线,他们这是在回京途中,康熙以皇后体弱不堪颠簸为由,将人安排在御撵之中,保成当然也留在这里。 御撵内少了儿童清脆的读书声,安静得有些过分,康熙抿了口参茶,挥退宫人,坐到冰凝身边,凝视阴影中更显淡漠的脸庞,略微踌躇了会,轻声开口:“你对保成,太过严厉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清澈的眼眸缓缓睁开,内里是康熙前所未见的迷惘,淡声反问:“很严厉,这很难做到?” 康熙一时语塞,皇子读书哪有不辛苦的,便是保成自己,在宫里早上寅时就要去上书房,严寒酷暑勤学不辍,从无懈怠,学满文、蒙文和汉学,下午骑射武功,少有玩乐。 保成天资聪慧,敏而好学,从不需要他在这方面紧迫盯人,皇后竟还不满意?康熙还真想不通,试探着问:“你不是说,保成不做太子也是你儿子?” 当初他提出希望她为了保成稍稍改变我行我素的作风,她就回了这么一句,她明明不在乎保成是不是太子,为何突然对保成要求严厉起来,难道她也知道了保成惨淡的未来? 冰凝可不知道他想歪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长久没有出声。 康熙顿时误会了,打着哈哈想把话题转过去:“保成学业一向深得太傅称赞,你不用担心。都说严父慈母,你这么严苛,这可不算慈母了啊!” 这话刚说完,就被那双冒着寒气的冷冽黑眸怒瞪了眼,康熙哑然失笑:“我可没说错,你看宫里,哪个做额娘的会对阿哥那么严厉?” 冰凝眼神闪了闪,忽然挑眉:“因为你不是严父!” 康熙一噎,随即一脸控诉:若不是她在儿子小时候那么冷淡,他也不至于心疼儿子过了头,连老祖宗都这么说他!不过好在保成也没有恃宠而骄,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朝堂上下,谁不夸他文武兼备,是个完美储君!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药煎好了。”梁九宫在外面禀告。 “端进来。”康熙回神,脸上还带着骄傲自得,扬声吩咐了一句,也就错过了身后冰凝眸中难得一现的不安迷惘。 梁九宫躬身掀开帘子,也没朝里面看,反正皇上只要和皇后、太子在一起时,就会与平日不一样,褪去一身威仪,像个普通人家的父亲,和皇后更是只有生闷气的份;次数多了,他也不会再被震惊的无措恐慌。 甘珠小心进来恭恭敬敬跪下呈上汤药:“皇上,皇后娘娘,这药得趁热喝。”, “行了,下去吧。”康熙神情早恢复了正常,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用羹匙舀起一匙,送到冰凝唇边:“来,先喝药。” 冰凝不知道在想什么,温顺的启唇,就着康熙的手一口口将药喝完。 康熙不知道她怎么了,喂完药,帮她擦拭嘴角,还是那么乖顺,窃喜过后也不由疑惑,双手握住她胳膊,晃了晃让她回神:“怎么了,啊?” “保成,不喜欢我对他严厉?”冰凝第一次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觉,保成继续修炼,她必定是要将修真界的情况说明的,到时他就会知道,他还有一个额娘。 保成是个真性情的孩子,就算原身没有养过他一天,仅凭她为了生他送了命,就足以铭记一生。 康熙却是大大松了口气,揽着她腰,一手亲昵的揉了揉她秀发:“保成最听你话,就连我的有时也不听,怎么会不喜欢呢?他只会担心自己做不好让你失望!” 这可真是母子俩,保成小时候也总担心额娘不喜欢他。 正想着呢,小家伙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爬进马车,就见阿玛背对着他,看不到额娘的脸,不由心慌,惊呼一声:“阿玛,额娘怎么啦?” 被儿子撞个正着,心地坦然的帝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康熙转身招了招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玩会?” 保成嘻嘻一笑,偷觑皇后脸色,见她没有不悦,巴巴的凑近前来,一脸讨好:“保成想额娘了!” 康熙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保成脸一红,他在外骑马玩着也不安心,总担心额娘会不高兴,和虎子溜达一阵就自觉跑了回来。 冰凝眉眼变得柔和,拉他入怀:“不用急,以后学业就听你阿玛的。” “好。”保成一脸惊喜,大力点头。 康熙对于儿子对他额娘的绝对臣服早已了然,想想儿子动不动还会和他闹闹小脾气,还会撩拨至极,偏偏在他额娘面前就像拔了利爪的小老虎,乖巧至极,暗暗检讨是不是太过纵容了?搞得还真有点慈父严母的颠倒感。 除了保成被解禁一样的撒欢,回了宫可没这么自在,康熙和皇后在人后都有几分心思,扎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宣召了李明,甘珠和梁九宫在李明的住处外遇见,面面相觑。 李明无力的摆了摆手,脸色蜡黄,憔悴可怜,哼哼唧唧j□j着:“我不行了,你们回了皇上和娘娘,我这是晕马车,嗯,几天都好不了了!” 甘珠和梁九宫见多了这人生龙活虎、说话行事各种不着调,猛不丁见他一副快要嗝屁的样,也被吓了一跳,梁九宫关心的询问他们来时正在为李明把脉的太医:“李大夫身体如何?” 那位青年太医见李明大咧咧躺着,说话更是没大没小,低垂的眼眸闪过异样,听到问话忙恭敬回答:“李大夫确实晕车,并无大碍,歇一晚就好,只是明日可能还会再晕。” 李明心有戚戚,皇帝銮驾这次回京,不同于出行,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刚开始骑马,半天大腿内侧就磨破了皮,钻心的疼;后来就只能坐在马车上,他居然晕马车?!这是他前些日子太过得意的代价! 康熙得了奏报,不由失笑,摆了摆手:“罢了,让他好好歇息,多送些得用的药材过去。” “嗻。” 待梁九宫退下,康熙心底的疑惑又涌了上来,回了内室,月光石将房内照得亮堂堂的,冰凝正在看着什么,凑过去一瞧,是一本《皇帝内经》,不是皇近期感兴趣的书,她大都是看一些药材方面介绍之类。 探手过去把了把她脉象,没有异常,柔声问:“你有事要找李明?他晕车不适,太医院有人守着呢,过几天习惯了就好。” 康熙很想将两人完全隔绝开,未来那些事他是绝对不想让皇后和保成知道的,而李明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怎么看都不靠谱,生怕他嘴没把门,什么都说了出来。 冰凝也并不着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你,你好像对他有些特别?”康熙似不经意问道。 “嗯。”冰凝注意再次转回书里,漫不经心回了句:“他有些像我一位长辈。” …… 几百里外的京城,紫禁城秋风瑟瑟,皇帝不在宫里,更有几分冷清,然而这天的慈宁宫是个例外,热闹非凡。 贤贵妃佟佳氏带着四阿哥,还有德妃、容妃等带着小阿哥小格格们,齐聚一堂,妃嫔脸上都带了几分激动企盼,佟佳氏晕红了脸颊,不依的撒娇。 孝庄呵呵笑着打趣:“好啦,哀家不闹你,可别让小四看了笑话!” 贤贵妃刚才是因老祖宗突然宣布的消息太过激动,这才意识到儿子也在一边看着,耳尖都变得通红。 胤禛听到提及自己,扬起小脑袋,抱着毛团糯声回答:“小四不笑,小四也想皇阿玛,还有二哥!” 众妃嫔会意的笑,难得和乐,德妃更是一脸温柔专注的看他,眼里满是喜爱。 孝庄一把将胤禛搂到怀里,宠爱的揉了揉,笑着逗他:“那小四最想谁呢?” “都想的!”小四眨巴了下眼睛,举起手里白绒绒一团:“但是毛团最想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写了觉得不满意,又重新改了,更晚了实在抱歉,大家看在我打针还在努力更得份上,轻点拍啊…… 第五十四章 兄弟再见 就在这时,保成大大的打了个喷嚏,康熙心头一紧,连声吩咐梁九宫去宣太医,边扯过木架上的披风裹住他安置在塌上,拧紧眉头,又给他把脉:“定是刚才跑马见风,着了凉。” “我刚才都没出汗,阿玛放心,一定没事。”保成反倒一脸喜色,拍掌笑道:“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想我,肯定是小四!” 康熙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保成摇头晃脑:“虎子说,打一个喷嚏是想你了,打两个是心里在怨你,打三个就是得了风寒!他说昨儿个两次打一个喷嚏的,说是他大伯家的弟弟在想他呢!” 脉象有力,康熙提起的心落在了实处,闻言失笑:“所以你昨天撅嘴巴不开心,说小四他们都不想你,就是因为你没打喷嚏?” 这种话,一听就是那个不着调的李明教的,儿子竟然信了?! 冰凝眼里也浮现笑意,问:“你那么多弟弟,如果同时想你,怎么办呢?” “啊?”保成脑筋就像打了结,顿时糊涂了。 “可不是,还有老祖宗啊,宫里不知道多少人想你。”康熙揉了揉他脑袋瓜:“那样的话,不得一个劲打喷嚏,到底是有人想你呢,还是得了伤寒?” 保成无言以对,又羞又恼,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嘴里嚷嚷:“我去问他……” 他还裹着大披风,激动之下动作过大,身形不稳,险些一头从塌上栽了下去,却见他临危不乱,硬生生半扭转了身体,倒在了软榻上,披风绞着手脚,动弹不得。 帝后都被下了一跳,冰凝还不及出手,康熙伸臂去捞,没想到儿子自己转危为安,后怕之后就是欣喜,赞道:“这几天的反射训练看来颇有成效啊,李明该赏!” 说罢,又吩咐重赏训练的费耀色等侍卫。 ‘反射训练’自然是好容易熟悉了晕车后的李明提出来的,康熙一听解释就觉不错,虽然武者大都有本能,但一般只有沙场战士或长期戒备中的人才有快速反应的本能;不说保成平时被护得滴水不漏,就是他自己,上次还不是来不及反应就被绑了去。 冰凝帮着解开束缚,也是高兴,疼爱的摸了摸他脑袋。 保成丢了人,本来红着脸钻进冰凝怀里羞于见人,这会听了夸奖,脑袋撒娇的蹭了蹭冰凝的手,抬起头,满脸得意:“我们三人一起,就李明反应最慢,虎子还赢了我一次呢,您也赏赐虎子吧?” 康熙自无不允,又说要保成垂涎许久的松花石灵芝砚送他,小家伙高兴坏了,吉祥恭维的话一套又一套,顺流谄媚。 “行了,再夸阿玛也没多的赏你,这都和谁学来的?”康熙没好气戳了戳儿子光洁的脑门。 保成嘿嘿一笑,油嘴滑舌:“阿玛怎么这样说儿子,这都是儿子的肺腑之言!” 打发了亢奋的保成自己去玩,康熙无奈笑了笑,转头半真半假抱怨:“这孩子压根不怕我,看来是做不了严父了,就请皇后做好严母吧?” “回了宫,他就乖了。”冰凝淡淡回了句,表情不同于保成在时的温和。 康熙不由奇怪,总觉得皇后最近有些不对,仔细回想刚才的话,突然想起先头皇后的担心,再联想皇后近来对保成的纵容,忽的灵光一闪:“难得皇后想做慈母?” 话刚说完,就见皇后白皙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表情仍是不变的平淡无波,清澈的眸子冷冽瞪他,颇有几分被戳中心思的恼羞成怒。 康熙险些笑出声来,忙掩面转头轻咳了声,想说什么,嘴唇却抖个不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实在憋得难受,猛地倾身一把将人抱紧,埋头在秀发上,身子克制不住颤抖起来,闷笑声断断续续溢出…… 之后几天,每每见到冰凝板着脸和儿子说话,康熙总会在旁闷笑不止,保成跪起身子,搂着额娘的脖子,附耳悄悄问:“额娘,阿玛怎么啦,一直在傻笑?” “快要回宫,你阿玛太高兴了!”冰凝淡淡的瞥了康熙一眼,如是回答。 保成顿时泛酸了,回宫他也高兴,可以见到小四了,可也没高兴成这样啊!小眼神颇为哀怨瞅着康熙:“阿玛,您不高兴和保成额娘在一起?” “谁说的!”康熙差点被口水呛到,他耳力过人,冰凝也没怎么压低嗓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隐晦的横她一眼,这是报复吧,绝对的! …… 这趟木兰之行,对三人印象绝对深刻,感情更加融洽深厚,举手投足间在在表现出了温情脉脉,其乐融融。三人间那种无法插足的默契温馨,让前来迎接的众多妃嫔红了眼,低下头恭声跪迎,山呼万岁。 “快快平身,地上凉!”康熙脸上带笑,温和亲切,上前一步扶起为首的佟贵妃:“朕不在宫里这么长日子,辛苦表妹了!” “表哥、皇上这是哪儿话,这是臣妾应该做的。”佟贵妃并没穿特赐的皇贵妃服饰,难得在外套了件石榴红缎绣氅衣,鲜艳中透着十分的喜气,含情杏眼泛起雾气,显是喜不自禁,然后在皇帝温柔的目光下羞赧低下头去,露在外面的小巧耳尖艳红。 康熙捏了捏她手心,这才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落在德妃面上更是柔和了几分,关切道:“德妃瘦了,听说前些时候病了场,现在可痊愈了?” “奴婢无碍,只是风寒,竟惊动了皇上,实在惭愧。”德妃柔婉福声回话,冷声中又呛咳了两声,身子比之过去多了几分娇弱体态,惹人怜惜。 康熙解下大氅给她披上:“身体不适该好好歇着,还穿这样单薄!” “谢皇上!”德妃目露惊喜,盈盈一拜。 宜妃脸上闪过不屑,俏声娇笑:“皇上好偏心,怎就只关心德妃妹妹,惠妃姐姐也病了呢,您看看,大阿哥都受累了!” 惠妃低眉垂目恭立一边,袖内素手狠狠掐进手心嫩肉里,从一开始注意力就在皇后身上,那淡然无波的眼神掠过她时,自己就像透明的,一丝一毫也没被她看在眼里;极力克制着怒火,连被宜妃提名都不知道,就听到康熙把大阿哥叫到了面前。 “几位太傅来信都说你学业大有长进,朕这次带回的好马,自己去挑一匹!”康熙看着面前激动又有些委屈的大儿子,夸赞几句。 巡幸将保清留在京城,一来为了不泄露皇后的秘密,不便带他一起微服,皇祖母曾提议他带上惠妃,可这样一来就给了保清结交蒙古的机会,兄弟俩已有不合的迹象,尤其明珠频频派人与惠妃接触,他如何不生警惕。 再之后因为李明那番惊天言论,隐约的愧疚也淡了去,但毕竟儿子现在还小,孺慕和委屈都摆在脸上,又不由心软。 保成笑眯眯凑过来:“大哥,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保清看到他就一肚子火,那一脸明晃晃的笑脸就像讽刺,张口就要拒绝。 惠妃此刻早已警醒,推了把保清,面露感激,柔声道:“难为太子想着大阿哥,还特意带回礼物,大阿哥肯定喜欢。” “是啊,谢谢太子!”保清这才勉强露出笑来。 到底不会掩饰情绪,保成当然看得出来,一时有些不快,不过一想自己出去玩了这么久,大哥没能出去,也难怪他不高兴,不由有些同情,也就释然了。 小四早已呆不住了,挣脱奶娘,摇摇摆摆冲过来,一边脆生喊道:“二哥,小四的呢,小四也要!” 快入冬了,他穿得厚厚的衣服圆滚滚肉嘟嘟的,还是大红色,十分可爱,保成喜欢极了:“当然有,一会就带你去看!” 说着,一把抱起他,掂了掂:“哇,小四好胖,二哥都快抱不动了!” “小四没有胖,额娘说,是小四穿太多啦!”小四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揽着二哥的脖子,侧脸躲开捏他小脸的手,扭了扭小身子抗议道。 佟贵妃掩嘴轻笑,刚想说什么,却似不经意瞥见康熙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郁,心一惊,再仔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保成将弟弟们一个个亲亲热热抱了抱,尤其狠捏了把木呆呆的小六粉嫩小脸,笑道:“小六怎么傻乎乎的,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啊?” 奶嬷嬷在旁急得不得了,眼看着小脸都别捏红了,六阿哥就是不张口,太子爷也不松手,还不停的问:“小六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你这奴才又欺负他了?” 德妃怯生生上前:“皇上,这……” “没事,保成和弟弟玩呢。”康熙笑看了眼,又关心胤祉的功课。 保成和小不点对峙着,六阿哥忽的扭头‘啊呜’一口咬住了他食指,还磨了磨。 “啊——”保成吓了一跳,手指被磨得很痒,忙抽回来去扒他嘴巴:“小六是不会是长牙齿了?” 也许是早产的缘故,走之前小六还没长牙,头发也很稀疏,现在头上戴着帽子也看不出来,长牙是个惊喜。 “咿呀,啊……”小六拼命躲闪,结果被一脸保成抱在了怀里。 小四粘在保成身边,见状跳着喊:“二哥二哥,小四也要看!” “啊、阿哥!”眼看着躲不过了,小六连忙求饶,口水都淌下来了。 “哎呀,六阿哥会叫人了!”佟贵妃惊呼一声:“看来小阿哥都喜欢太子殿下呢!” 德妃也是一脸欣喜,冰凝眼神微动。 保成喜得哈哈大笑,也不嫌脏,拿帕子给小六擦了擦,然后看向三个月不到也来凑热闹的小七:“小七也来了,冷不冷?” 小七不会说话,保成摸了摸他脸:“皇阿玛,外头冷呢,儿臣带大哥和弟弟们先回毓庆宫,一会去慈宁宫。” “去吧。”康熙微笑着目送大大小小的身影远去,才让众妃嫔也散了去,自己携皇后回坤宁宫沐浴更衣,再去慈宁宫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的火车回老家,明后天会尽量更新,之后就要请假了,乡下好多亲戚要走…… 第五十五章 热闹家宴 孝庄见到孙子平安归来,自然欢喜,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才把目光转向冰凝,淡淡问了几句,就把她打发了回去。 苏麻喇姑忙带着宫人也都退了出去,殿内就剩祖孙俩。 “老祖宗,您这是……”康熙莫名所以。 “玄烨,你也老大不小,做皇帝也快二十年了!君子不立桅樯,平日里你是怎么教育保成的,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孝庄不等他问,拉下脸,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就算微服私访,你怎么能就带娇妻弱子在外行走,就算保成会点手脚功夫,你那皇后病怏怏的,又是山贼又是南疆闹事,险些惹出大祸,你这是要气死哀家啊!” 康熙一听她开口就知道不好,也不知是谁把这事捅到慈宁宫的,忙跪倒在地,连声认罪:“老祖宗息怒,是孙儿大意,过于自信,日后再不会如此。” 孝庄气得狠拍他背部几下,看他一个劲认错,怒气稍减,拉他挨她身边坐下,握着他手语重心长:“你可是皇帝,保成是太子,大清好不容易平了三藩,这才安定了几天?!哀家听说这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怎么就……你以前也不会这样没有分寸,是不是皇后唆使的!” 后面这句,语气不善,以康熙的了解,知道她动了真怒,连连摇头否认:“老祖宗误会了,这一切都是孙儿的主意,只是想着出巡在外带着那么多人太过显眼,这才……” 刚见面就注意到皇祖母苍老许多,康熙心里感动又愧疚,更是迁怒那高密者,奉上茶水:“老祖宗,您喝杯茶消消气,听孙儿细说您听。”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孝庄一向不管康熙的事,涉及他的安危才会多提几句,她事先知道他微服一事,却没想到他一个侍卫也没带,尤其听得乌城那件惊天大案,皇帝当时可就在那里,要她相信没有关系,她又不是傻得!不过到底已经平安回来,听他这么说,以为有什么隐情,接过茶盏喝了口,听他言说。 “说到那山贼,孙儿这次可是大杀四方,保成也是英勇了得。”康熙为缓和气氛,连连比划,以轻松的口吻自夸自得:“那新型弩箭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皇后从头至尾都没下马车,那些山贼就被消灭了,孙儿也就胳膊划了道小口子。” 手指比划了下伤口处,不等孝庄呵斥他以身犯险,压低嗓音神神秘秘爆料道:“还有件事,孙儿先头有所顾忌,才没和您说实话,那新型弩机,其实是皇后的主意。” 孝庄大出意料,质疑道:“皇后如何懂得这些?” 康熙笑笑:“她这些年不管宫务,倒对这些和医学甚感兴趣,歪打正着帮了大忙,中秋那晚在乌城,也是她提前发现了危险,却没想到连累她受惊引发旧疾。” 反正那晚的事谁也不知道,随便他编,他也知道以自家祖母的慧眼睿智不可能全信,但事实如此,他身上也就胳膊上一道白痕,干干净净,太子也好端端的,也就宣太医的事闹得大了点。 孝庄确实不怎么相信,但皇帝也不会无的放矢,没再细究,关心了下皇后的病情,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再听什么神医李明,当然不会反对。 “宫里这几个月没啥事,仙蕊打理得很好,倒是有个辛者库罪籍的卫氏有了身孕,五个多月月了,哀家就安排她住进了启祥宫,待孩子生了下来再作处理。” “卫氏,怎么贤贵妃来信没有提及?”康熙下意识凝起眉头,五个月,忽的想起貌似保成生辰前一日醉酒临幸了一名的宫女,是个娇怯怯容貌绝美的女人,只是,当然说了不留,如何还会有身孕? “才发现没几天,说是没经验不知道是有了身孕。”孝庄脸色也不好,这种话一听就不真不实,心里也是不喜,淡淡道:“仙蕊那几天身体不适,哀家拿的注意,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没再特别提,你随便封个分位,太医说是个阿哥!” “是,老祖宗费心了。”康熙面露愧色,为这种事烦劳祖母,着实不孝;至于表妹身体不适的话,想也知道缘由;只是,是阿哥?就是参与夺嫡的八阿哥? “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太子爷和众位阿哥前来请安。” 一声通报,打断康熙沉思,孝庄更是喜上眉梢,连声道:“快,快宣!” 一溜排开的萝卜头看着还是很喜人的,尤其他们亲亲热热的进门,保成抱着小六,保清一手抱着小七,一手抱个小五,脸因为紧张得通红;胤禛粘糊糊一手牵着保成的衣角,另一只手拉着胤祉。 不等孝庄吩咐,苏麻喇姑忙带着嬷嬷们将几个小的接了过来,保清、保成才领着大家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保成,快过来,让老祖宗看看。”孝庄招手保成近前,从头到尾恨不得瞧上几百遍,抱着他小身体更是心疼:“黑了也瘦了,都怪你皇阿玛,这一路风吹雨淋的,咱们的小太子金樽玉桂,可是受苦了?” “保成没吃苦,阿玛额娘对保成可好呢。”保成小嘴甜的像抹了蜜:“就是太想老祖宗了!塞外很多好玩的,保成还给您带了好些回来。” “好,好孩子。”孝庄喜得连声夸他。 保成笑嘻嘻的,又给她描述自己所见的塞外风光,还有一路上的大事小事,就连他们衣服没得换的糗事都说了。 孝庄听得直乐,摩挲他小脑袋:“看看,可是知道百姓不易了吧?” “可不是,朕也见识了不少,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是至理名言!”康熙点头,又对保清等几个阿哥谆谆教诲:“日后你们也要多去民间看看,听听,就知道哪些该做,该怎么做,为什么做?” “是,儿子记住了!”保清立刻躬身行礼。 胤祉几个还不懂,懵懵懂懂跟着行礼。 孝庄若有所思。 当晚宫宴,后宫排得上号的都参加了,席间各色佳丽争奇斗艳,仰慕、期盼、思念的含情目光缠缠绵绵,粘在数月未见的俊朗帝王身上,虽然心知今晚大概不会翻牌子,但只要能在圣心留下一丝半点印象,也是好的; 又或者,勾起往昔甜蜜回忆,破个例也不是不可能,宫妃身边都有老嬷嬷,眼睛利着呢,那两个随驾秀女竟未破身,皇后据说旧病复发,才将将好转,这许是机会。 因此,除了刚开始因为皇帝对皇后的呵护照顾让宫妃心里发酸,之后隐晦投注视线在冰凝身上的,也就那么两个,出巡带回来的消息,着实令人心慌。 再是小心,以冰凝的感知,自然会发现,凉凉的扫过她们,慢条斯理用了些酸甜的点心,就把注意力都在保成身上。 他没有坐在上位,反倒是和兄弟几个挤在了一起,反正是家宴,康熙索性命人给他们在旁边整了矮桌,几个小家伙围成一圈,。 小七太小没来,小五能晃悠悠走两步,扶着桌子更稳妥,因为下午被保清带在身边玩,这会就乐呵呵团着保清转,也不见晕。 保清手忙脚乱去抓他:“小五,乖啊,好好坐着,喂,别跑——” 小不点压根不知道怕,咯咯笑着去躲,胤祉在一边拍掌大笑,不时捣乱。后头伺候的奶嬷嬷宫女满头大汗,生怕小祖宗磕着碰着,皇太后难得见到胤祐这么高兴,虽然紧张,也不太担心。 小六稳稳坐在保成身边,小娃娃挺直了背脊,板着肉嘟嘟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可爱,因着接驾时突然开口,保成更喜欢这个有些别扭的弟弟了,一手亲密的搂着他,一边鼓励小四:“二哥这么大都自己吃饭了呢,你吃完一碗,晚上去毓庆宫和二哥住,好不好?” 小四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小脑袋,举着小匙欢快的往嘴里送,不时会戳到嘴角,糊得满脸都是,一会就成了花猫脸。 小六紧盯着小四的小碗,小嘴微张,目不转睛,保成逗他,用筷子蘸了点汤汁放到他唇边:“小六也想吃?” 本以为他会躲开,谁知他竟张嘴就含住了,砸吧两下,又探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 “哎呀。”保成怕戳到他,忙收回筷子,转头问:“小六是不是饿啦?” 奶嬷嬷忙过来伸手想抱走他,小六小手紧揪着保成,软软的小身子直往他怀里钻,拒绝离开。 小四急忙咽下嘴里的菜:“二哥,小六也想吃饭!” “真的?”保成惊奇瞪眼,又试探着舀了匙汤吹凉了喂他。 小六几乎迫不及待张口就喝,两三口就没了,又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边的角落,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康熙一直注意着,见状都笑了起来,康熙忙吩咐准备些糊糊之类好下口的送来。 宜妃起身笑道:“还是臣妾去吧,五阿哥看起来也馋嘴了呢?” 大家一看,果然,小胤祐已经不围着保清桌子转了,一脸垂涎,保清也学着保成笨手笨脚去喂他,胤祉立时来劲了,也争着要喂,汤在半途就撒了一大半,顿时沮丧不已。 大家哈哈大笑,德妃也笑着起身:“臣妾也一起,两个人快一些。” 很快,煮得稀烂的菜粥很快送了上来,奶嬷嬷帮着吹凉,两个小家伙吃得欢快,保成和保清都有些来不及喂,胤祉还不时捣乱,惊呼声,呵斥声,嬉闹声不时传来。 这一晚,阿哥们成了宴会的焦点,小格格们刚开始还乖乖的呆在母妃身边,到后来康熙一声令下,将阿哥的桌子又放大了些,二公主和三公主已经七八岁了,拿出香软的手帕为弟弟们清理污渍;到后来,连无子女的妃嫔也没心思勾搭皇帝了,反正他注意力也不在宫妃身上。 康熙这晚喝了不少,醉醺醺携手冰凝御撵去了坤宁宫,宫人伺候他梳洗完毕,他就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凝视冰凝:“皇后……” “怎么?”冰凝有些奇怪。 “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兄弟相残?” “你、不想选个最优秀的继承人?” ……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马上就要过年了,开发了红包新功能,我今天已经陆续送出了一些,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参与,大家多多在自己喜欢的文里留言啊,说不定就会被红包砸中了说! 因为余额不足,所以之前留言的亲没有全送,亲们也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去充值,之后积极留言的亲还是会有机会收到小红包哦,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对的支持!~(^_^)~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过个团圆幸福年! 第五十六章 措手不及 至尊之位的诱惑,可使父子兄弟刀剑相向反目成仇,冰凝百年凡人界的历练,这种太过常见,纵观此界的历史,也比比皆是,这不一定就是坏事,甚至有些王国鼓励这种争斗,从而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没有玄武门之变,也就不会有贞观之治。 康熙头脑昏沉,只觉酒意阵阵涌上,皇后说的话飘飘忽忽听不真切,又或者他不愿意相信皇后竟有这样冷血的想法,储位之争,兄弟相残,何等残酷,她怎会舍得心爱的孩子陷入这样的人伦惨剧?! 人伦惨剧吗?冰凝听他语无伦次的指责,扶他躺好,盖上锦被,转身缓缓走入地道。 毓庆宫内灯火通明,在宴会结束,保成牵着小四要回毓庆宫时,胤祉也闹着跟上,索性保成又邀请了保清,兄弟四个浩浩荡荡去了毓庆宫,因为康熙之前有过旨意,毓庆宫倒是都有他们的房间,玩闹了一阵,直到都撑不住了才倦极睡了过去。 冰凝在毓庆宫地道下方站了一会,正要转身离开,入口忽然开启,保成惊喜的呼唤声传来:“额娘?” “额娘,”地道轻声合上,保成两步并作一步顺着台阶飞身跳下,拉住冰凝的手,触手冰凉,不由担心:“额娘,您在这多久了?” “刚到。”冰凝抽回手,摸了摸他略显疲倦的小脸:“不累吗,怎么没睡?” “不累,保成本想打坐冥想,可是好想额娘,就进地道看看,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啊?”保成笑嘻嘻的,璀璨的凤眼晶亮发光,小脸神采焕发,显然为这母子巧遇甚是开怀。 冰凝心头更软,俯身抱了抱他,牵着他手走向那座巨大宫殿:“这次出巡耽误了不少功夫,回宫之后不可偷懒。” “嗯,保成也是这么想的。”保成乖乖点头。 进了宫殿,里头的布置和保成第一次进来又有些不同,巍峨气派的大殿又多了几根巨型盘龙柱,通往不同暗室,如今她修为更高,可将芥子空间内一些适用的灵药移栽出来,开辟出一片药圃以便他日后取用。 指点他修炼时一些疑问,等他灵力运转一次大周天后,冰凝才说:“明天虎子进宫,你带他来一趟坤宁宫。” “是。” 保成站起身,打量四周散着莹光的墙面,微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额娘,这个宫殿,阿玛没有发现,是因为幻阵吗?” 他因为德妃早产一事和阿玛赌气,故意不说,之后却发现阿玛根本就没有发现,再想想他们这次微服遇险那次,才知道缘由。 冰凝点头,见他一副为难的表情,开口问:“你想告诉他?” 保成惭愧低头,紧盯着白玉地板上的复杂纹路:“阿玛最疼我,我不想骗他!” “那你怎么不说呢?”冰凝摸了摸他脑袋,柔声问。 保成扑进她怀里,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半天才回答:“额娘,这些都是您的秘密。” 冰凝眼神一闪,抱紧了他:“所以,你要帮着额娘?” 冰凝从不认为保成对她的感情超过了皇帝,他是康熙一手带大的,说是用心血浇灌毫不为过,而她却很少为他做些什么,除非关系他性命安全,她冷眼旁观他的处境,甚至是他地位不稳的源头。 保成偎在额娘散发淡淡药香的怀里:“额娘只喜欢保成,不管您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成!” 冰凝没有作声,轻轻拍抚他的脊背,良久才道:“你晚上经常跑进地道里,真以为你阿玛一点都不知道?” “啊?”保成傻眼,抬起头,大张着嘴,震惊极了。 冰凝眉眼弯了弯:“就算以前不知道缘由,现在知道了幻阵,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地道的图纸你阿玛都看过的。” 保成舌头都打结了:“那,那阿玛怎么不问?” “额娘不知。”冰凝虽然这么回,心里还是猜到一点,大概是觉得儿子多了处玩所却没耽误学业,这点小爱好自然没有不允的。 太出乎意料,保成恍恍惚惚回了毓庆宫,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有了睡意,又被小四闹醒。 陪他玩闹一阵,兄弟四人一起用了早膳,才又迷迷糊糊爬上床补眠,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身边陷了下,熟悉的厚实温暖靠近,手脚无意识就攀了上去,含含糊糊叫了声:“阿玛……” “嗯,乖,再睡会!”康熙轻拍着他,像幼时那样哄他入睡。 保成自觉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枕在康熙胳膊上,很快沉沉睡去,小脸漾出愉悦幸福的微笑。 康熙心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柔软,先前那点瘀积的抑郁恼怒犹豫早已消散无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久没听到动静,梁九宫悄声看了看,忙轻轻上前将床幔放下,领着宫人退到门外候着。 两人这一睡直至晚膳才起,康熙穿上外裳,回头再看儿子还赖在床上揉眼睛,哈欠连天,泪眼朦胧,不由失笑:“怎么,回了宫反而睡不着,想念马车了不成?” 微服那一路,每天都忙忙碌碌,保成几乎回到马车沾上枕头就会睡着。 “阿玛也是想马车了吗?”保成知道他逗自己呢,顺口反问,不然怎么睡他床了呢?! 康熙脸一黑,抬手屈指就去敲他。 保成不退反进,纵身一扑,耍赖似的抱住康熙的腰,哇哇叫着求饶:“阿玛、阿玛,保成错了,保成最喜欢阿玛,咱们今晚还是抵足而眠吧,不然保成睡不着!” 康熙哭笑不得:“就会胡说,快起来!” 保成嘻嘻一笑:“阿玛不肯,保成就去找额娘。” “不许!”康熙瞪眼:“哪有这么大了还和人陪的?!” “阿玛睡觉还不是要人陪!”保成不服气嚷嚷。 殿内一时死一般的沉寂,梁九宫刚等宫人纷纷低眉垂目,乖觉后退作壁柱状,康熙脸色青白交错,一把揪住小家伙的脖颈就要发作,保成忽的扭头叫道:“额娘——” 康熙一呆,转头果见皇后站在翠玉屏风旁,笑意盈眶,不由恍惚了下,手一松,保成哧溜一扭身滑下床,欢呼着扑进冰凝怀里。 冰凝上前一步抱起他,顺势把脉,然后将他放回床上:“先穿衣服。” 保成乖乖穿衣,康熙当着皇后也不好教训他,清了清嗓子,掩下心头尴尬,问:“怎么这会过来,用膳了吗?” 冰凝点头:“听说你们一直睡着,我过来看看。” 今天李明进宫为她用针,先送虎子来毓庆宫,没见着人就把他带去了坤宁宫,她才知道这事。保成一向律己,起卧规律,突然沉睡她哪里放心。 康熙汗颜:“昨日才回宫,就允了保成多歇息。” “阿玛和保成都喜欢睡马车!”保成插嘴道。 康熙耳根都觉发热,下定决心这孩子就得好好教育! 冰凝眸子里笑意更深:“额娘给你做辆宽敞些的马车,你睡不着时就睡马车可好?” “真的?!”保成眼睛一亮,指了指地道入口:“放在那里好不好?” “好。”冰凝神情微动,瞥了眼康熙,心知儿子这是准备坦白,反正保成也不知道地宫全景,看到的有限,也无所谓。 康熙心头一动,莫非…… 毓庆宫的事本就瞒不过康熙的耳目,冰凝也无意隐瞒,地道地图都给他留存,他当然知道地底多了什么,可是,竟然是座地宫?!比之太和殿还要宏伟的宫殿! 保成这晚缠着康熙要抵足而眠,就将他带到了这里,阿玛的反应都不再他意料之中,眼看着他沉凝着脸,神情莫测,隐晦不明,心里不由打鼓,不安的绞着小手,声若蚊蝇:“阿玛,保成错了,保成不该欺瞒阿玛的!” 康熙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就算见识过海东青,扩展的马车,储物袋,甚至隐身等等奇事,也没有这座宫殿带来的震撼,皇后孑然一身,这些如何而来?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康熙神情一凛,猛地转身看向保成:“保……” 保成唬得一惊连退两步,眼睛一红,小嘴扁了扁,鼻子一抽开始抹泪。 “怎么啦,这是?”康熙一愣。 不问还好,这一问保成“哇”一声大哭起来,腿一弯就要噗通跪下:“阿玛,是保成不对,阿玛别生气!” 康熙忙把他抱起来,给他擦泪:“哭什么啊,阿玛又没怪你!” 保成被他变脸吓得不轻,搂着他脖子哭得更大声:“阿玛好凶!” 康熙无语:“阿玛不是对你凶。” “阿玛生气了,呜呜……”保成抽泣着:“额娘说您明明已经知道了的,呜呜,保成也不想骗您的 康熙叹了口气:“是啊,阿玛早就知道了,真没有生气,阿玛刚才是在想事情……” 好不容易哄得小家伙收了眼泪,由他领着四处观赏,尤其是宫殿后头竟然还有一处泉眼,汩汩涌出,雾气缭绕,奇花异草摇曳生姿,馨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如入仙境。 康熙震撼之余,心情更为沉重,把宝贝儿子哄入睡后,顺着地道去了坤宁宫。 掀开床幔,对上一双清澈毫无睡意的黑眸,一路疾走想说的话哽在喉头,殿内只有他粗重的喘气声。 “想问什么?”冰凝挑眉。 “你、你愿意全盘告知?”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红包基本留评的都送了,有漏了的告诉我吧,我会补上! 接下来几天我要请假啦,大家多多体谅我吧,实在一天走几家亲戚,没空码字了,捂脸遁走…… ps:谢谢各位亲的霸王票,么么哒! 小小小栗子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28 22:09:32 小小小栗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22:09:42 小小小栗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22:09:49 小小小栗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22:13:38 姚猪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21:11:20 左耳聆听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16:50:15 忆世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17:22:04 lmlmlik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06:21:55 第五十七章 嫉妒丛生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那双清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康熙激跳企盼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勉力勾了勾唇角:“朕糊涂了,不早了,早点睡!” 直起身,床幔失了支撑无力垂落,康熙高大挺拔的身躯分外萧索,徒劳望着帐幔内模糊的人影:“保成还小,这些,现在不能告诉他,朕以后……” 以后如何,康熙喉头有什么堵住了一样,他想象那样的场景,保成总会长大,总会起疑,涩然开口:“你、你不担心吗?” 挥散不去的沉闷之中,仿佛过了许久,才听到不确定的声音恍惚传出:“担心,又该如何?” 冰凝反问了句,脆弱的念头一闪而过,蓦然起身,一把拉开床幔,面罩寒霜:“他是我儿子,你觉得他会不认我?” “当然不会!”康熙一惊,下意识上前安抚:“你看着他长大,难道还不了解?” 冰凝脸色更冷,月色下纤瘦身子仅着素衣格外单薄,清冷如雪。 康熙叹了口气,坐到床沿,探身用锦被裹住她,不顾她僵硬的拒绝拥紧,将她螓首按在自己肩头,温柔的抚摸她秀发:“我只是担心保成太小,有些事不能理解。他为了你,连我这个阿玛都会隐瞒,你呀,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他没想骗你,刚开始是等你自己发现呢!”冰凝声音从他肩窝处传出,有些沉闷:“这个世界,只有你和他最亲!” 无论是血缘还是灵魂,冰凝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吃醋的滋味。 那酸味康熙自然敏锐的察觉了,嘴角不自觉上扬,将人拥得更紧,这还是头回在她面前有这种扬眉吐气的愉悦,语气变得松快:“他以前可是说什么都听阿玛的,现在都听你的!刚才在地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倒先哭了起来,倒是我委屈他一样,就是仗着你宠他,知道我对你们母子没奈何呢!” 感觉怀里僵硬逐渐松软,康熙也松了口气,陪她随意说了会话,把人放到床上,掖好被角,柔声道:“睡吧,我等你睡下就去保成那。” 冰凝专注凝视着他:“你,不想问了吗?” 清丽淡然的五官、清冷水眸那抹迟疑,看在康熙眼里说不出的动人,拇指轻柔拂过她眼角,心底涌起难以名状的柔情:“若不愿意,就不说,我能等。”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冰凝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康熙轻笑一声,俯身在她唇角印上一吻,不带任何欲念的虔诚:“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保成说你想万民康宁、天下熙盛?”冰凝眉头微颦,螓首微动想避开气息温热交缠的亲密。 康熙失笑,不再多说:“罢了,这些你不必挂在心上,快睡吧,嗯?” 冰凝眸光在他脸上扫视一圈,闭上眼之前,又慎重补充说了句:“你若有需要,只要可以,我都会帮你!” …… 这是圣驾回京的第二个晚上,宫里几乎人人都以为这晚皇上会驾临承乾宫,作为后宫实际掌权者的贤贵妃佟佳氏,入宫圣宠不衰,更有太皇太后护着,就算这两年迅速崛起的永和宫德妃,在她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 然而今天的承乾宫,从晚膳时分的信心满满到夜幕降临的翘首以待,气氛一点点凝固,到了下宫门时,更听不见一丝多余声响,静寂的让人心里发慌。 皇上一走两三个月,回宫两天了都没想来看看佟贵妃,今晚不来,承乾宫可谓颜面扫地。 “娘娘,夜深露重,窗口凉气重,您当心着凉。”李嬷嬷苦口劝道。 佟佳氏倚在窗边,充耳不闻,清冷的月光斜斜晕染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肤泛着莹光,就像极品羊脂玉一般唯美诱人,往日明媚俏丽的杏眼隐晦不明,幽光流转,意味不明。 李嬷嬷无奈,自去取来大氅给她披上,见她还是一动不动,暗暗叹了口气,才悄声退至门口,探头张望。 书琴轻轻移步靠近,压低了嗓音,颦眉发愁:“李嬷嬷,小林子还没回,您还是劝主子先睡吧,明儿十五,得去坤宁宫请安的!” 李嬷嬷眉头紧锁,烦躁不已:“我也知道啊,可……”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在静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两人立时板正了身子,相视一眼,紧张朝外看去:“是不是小林子?” 早有有眼色的宫人出去探查,很快回来禀告:“李嬷嬷,是小林子回来了。” 没一会,就见一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冷天的跑出一头汗,气喘吁吁:“李嬷嬷,皇上……” “皇上来了?”佟佳氏在里头也听到了动静,惊喜问话。 “娘娘……”李嬷嬷忙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里头传来说话声,很快宣小林子进去。 小林子抹了抹汗,神情惶恐,一进门就噗通跪了下来:“娘娘,奴才办事不利,没能请到皇上!” “皇上莫非又去了别处?”佟贵妃声色俱厉,俏脸含煞,完全不同以往的温和可亲。 “启禀娘娘,”小林子磕了个头,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奴才奉命在乾清宫等了许久,皇上一直没回,后来才打听到今晚宿在毓庆宫……奴才只见到梁总管,说皇上已经歇下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佟贵妃阴沉着脸,神情莫测难辨,在毓庆宫,又不是宫妃殿内,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 “是,奴才说了娘娘有要事,梁总管就是不肯通报。”小林子之前还觉愤怒,此刻也觉有些不对,难道其实是皇上不想见到娘娘,才特意下了这么道旨意? 书琴和李嬷嬷面面相觑,主子可是‘副后’,管着三宫六院,就算乾清宫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也从不会这样不给面子,连通报都不肯,那只可能是皇上授意! 佟佳氏指甲掐进手心嫩肉里,以这样的刺痛维持头脑的清醒,彷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耻辱感几乎立时将她淹没,蜷缩进没有热气的锦被里,空荡悲凉的殿内,凄冷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溢出…… 巡幸塞外,帝后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随驾者众多,也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圣驾还没回宫,消息就已经纸片般飞传而来,加上康熙根本没有掩饰,皇后就这样高调而鲜明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至尊夫妻间流转的温情缱绻,与太子亲密无间,仅这一次出巡,愈演愈烈的党派之争竟有偃旗息鼓的架势,圣驾刚回京,借着久别念想或献礼的由头,椒房亲眷纷纷递了牌子进宫,这一天紫禁城彻夜难眠的,何止一个承乾宫。 第二天恰好是十五,众妃都去坤宁宫请安,在那之前先去了承乾宫,在宫门前相遇时,姐姐妹妹的招呼,好不热闹,一张张或灵动或温柔或妩媚的俏丽容颜,波光流转之际,个个神采飞扬。 佟贵妃款款现身,俏媚柔美的脸蛋不见一丝阴郁,笑盈盈与众妃交谈几句,照常对德妃视而不见,才优雅起身:“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去坤宁宫了。” “是。”众妃恭声应着,在她背后隐晦的眉目交谈。 佟贵妃对身后视线似毫无所觉,从容踏上轿撵,恰到好处的淡雅微笑直到纱帘垂落才淡了下来。 领着莺莺燕燕恭候在坤宁宫正殿,不经意掠过殿内各种素雅摆设,心思不免恍惚,这么多年,除了最初有过的一些布置,坤宁宫的一切她都没法插手,皇上对坤宁宫的用心,其实在更早之前就显而易见,她竟一直以为是重视太子的缘故! “皇后娘娘驾到!” 尖细的通报声打断她混沌的思绪,佟贵妃连忙收敛心神,在那熟悉冷漠的身影出现时,福身请安: “臣妾/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冰凝坐在上首,让唐嬷嬷叫起众妃,她对请安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偶尔宫内若有特别的事情,也喜欢仔细观察众人反应,今天也算是特别的,目光徐徐掠过规矩恭立的众人,虽然一般无二的规矩恭敬,周身浮动的却大不一样呢! “坐吧,上茶。”淡淡吩咐一句。 宫妃恭声道谢,才依次分别坐下,久等不见上头再说什么,但总觉得冰冷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贤贵妃身为众妃之首,率先开口:“臣妾听闻娘娘在外时旧疾复发,很是惦念,特意备了些得用的药材,请娘娘笑纳!” “得用”二字微微加重,冰凝眸色微动:“有劳,这套素三彩莲花纹瓶送你!” 贤贵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定是刚才自己盯着莲花纹瓶时她注意到了,对着那淡漠的脸恭声谢恩,暗暗自嘲,嘴里更觉苦涩。 这套纹瓶虽然珍贵,太皇太后也赏了她一套类似的,更显富贵,不若这般高雅俊秀,可这显然是皇上用心挑选的,无一不与殿内风格相合。 其他妃嫔也都备了礼物,不过得了特别赏赐的只有贤贵妃一人。 惠妃关切的问:“听大阿哥说,太子殿下昨儿一早精神不大好,大阿哥惦记他的身体,听说昨晚上皇上也留在毓庆宫,是否殿下有何不适?” “太子很好。”冰凝眉眼弯了弯,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皇后情绪外漏实在少见,妃嫔下意识瞅了眼佟贵妃。 平贵妃掩嘴笑娇笑:“太子殿下围场显威,小阿哥小世子们拍马莫及,也难怪皇上这般看重,别人也羡慕不来。” 佟贵妃睫毛轻颤,袖内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从容道:“皇上对小阿哥们也都很疼爱啊,不管是大阿哥还是本宫的小四,这次回来谁的赏赐也没少,可见皇上在外也是惦念着的。妹妹努力一把,得个小阿哥,也不必羡慕谁。” 最后一句微带讽意,平贵妃笑意僵在脸上,就要张口反驳。 德妃坐在她身边,轻咳一声,逗趣道:“能有阿哥当然好,可也愁人。妹妹我苦口婆心教小六说话,那孩子愣是不肯叫一声额娘,太子殿下一回宫,就巴巴的叫哥哥,别人说不得以为是特意教的呢!” 众妃都笑,平贵妃脸色也好看一些,荣妃笑道:“小阿哥们都喜欢太子殿下,胤祉昨晚还闹着想去毓庆宫玩……” 说起孩子,气氛就变得热闹起来,期间佟贵妃身后宫女附耳私语两句,谁也没有注意。 冰凝饶有兴趣听他们说些阿哥们的趣事,忽然想起一事,问:“卫氏可在?” 众人一愣,惊疑相觑,惠妃忙起身回话:“启禀皇后娘娘,卫氏未经传召,臣妾不敢擅专,将她留在了启祥宫养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上班!我怎么会搞出这种糗事,居然在大雪天待了一个多小时,好郁闷,~~~~(>_<)~~~~ 群么么,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因为过年没能存稿,所以,只能尽量日更,双更是想都不能想了,唉,谁想到变天变得这样厉害…… 第五十八章 异变突起 卫氏是辛者库罪籍,凭空而出惊起阵阵涟漪,妃嫔鄙夷之余就是深深的嫉恨,这样卑微的出身,爬上龙床偷怀龙种,还直接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现在连一向不管事的皇后都要见她,殿内妃嫔神情各异,暗自揣测。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卫氏很快俏生生跪在殿中央,娇躯轻颤,微微垂首,露出颈部优美的脆弱弧线,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微凸的腹部更显出瘦弱来,精致绝美的脸蛋因为惧怕微微发白,更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康熙后宫美人无数,还真没有哪一位颜色能比得上她的倾城之貌,她还身具芬芳异香,犹如置身繁花锦簇之中,心旷神怡。 冰凝眸光流转,掠过神色复杂的妃嫔佳丽,突然定格在一人身上:“德妃,你说,卫氏腹中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德妃手一颤,随即握住,盈盈娇笑:“奴婢猜定是个阿哥,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顿时将殿内气氛带动了起来,妃嫔纷纷猜测,佟贵妃淡笑品茗,笑意却不达眼底。 大家不约而同将还跪在地上的卫氏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虽然讨论的中心是她腹中的孩子,唐嬷嬷请示皇后,上前将她扶到一边,坐在绣墩上。 嬉笑一阵,平贵妃笑问:“德妃妹妹怎么看出来的,太医也这么说呢?” 德妃脸颊晕红,似有些不好意思,对上首福了福身:“奴婢妄言,正是因为听说有太医这样说,才说是阿哥。” “哦,那定是个阿哥。”冰凝眯了眯眼。 “是呢。”佟贵妃突然开口,眉梢微挑,说话不怎么客气:“德妃向来谨慎,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有把握的。” “奴婢不敢。”德妃脸更红,怯声辩解:“奴婢只是为皇上高兴,宫里阿哥到底少了些,奴婢这才……” “嗤。”佟贵妃冷笑一声,鄙夷道:“装什么贤良淑德,宫里一直有小阿哥出生,老祖宗、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这担心,你这操的哪门子心啊,还觉得阿哥少了?!” 操心阿哥多少的,就是皇贵妃也没这资格,佟贵妃这话明摆着是说德妃觊觎后位。 德妃脸刷的惨白,噗通跪了下来:“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言语失当,奴婢万没有僭越的念头,娘娘……” “呵,你也知道僭越!”佟贵妃柳眉倒竖,俏脸一片肃杀之气:“你私下里做了什么,真当无人知晓么?” 殿内早被这一出惊着了,面面相觑,先还以为佟贵妃突然发难只是习惯性与德妃作对,后面这句,怎么听着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卫氏没想到自己一来就遇上这种事,早吓得坐不住了,站起身退到一边瑟瑟发抖。 冰凝轻飘飘看了眼眼前这幕,端起茶盏抿了口,果然有意思。 德妃按捺住如雷的心跳声,贝齿咬了咬粉唇,望向佟贵妃的脸上带了些屈辱,水眸蒙上一层雾气,很快积聚成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滑落:“佟娘娘,您,您就算不喜欢奴婢,也不能因奴婢一时戏言冤杀奴婢,奴婢和您,同为皇上的妃子,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您怎能……” “装腔作势!”佟贵妃冷眼看她作态,眼底划过恨意:“本宫没你这样背主的姐妹!” 说罢,起身对冰凝郑重行礼:“皇后娘娘,臣妾奉旨忝掌后宫,本不敢搅扰娘娘,只是今儿这事关系德妃,更关系娘娘凤体安康,还请娘娘恕罪。” 冰凝挑眉,冷声问:“与本宫有关?” “是。”佟贵妃微微侧身,指指德妃:“德妃授意太医院陈太医,意图对娘娘不利,还想嫁祸臣妾!” “不,奴婢没有!”德妃大声喊冤。 “陈太医?”冰凝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啊!”皇后身侧一声惊呼,众人看去,却见甘珠惊恐万分瞪大眼:“陈太医,是陈苍术太医?” “不错。”佟贵妃点头:“他是薛太医的弟子,随薛太医一起去了喀喇沁。” “娘娘,”甘珠急得冷汗直冒:“那陈太医奴婢在李大夫那里见过,会不会,怎么办,快、快宣太医!” 李大夫是什么人,坤宁宫没有不知道的,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妃嫔早已吓得傻了,不知所措,皇上专门为皇后找了位民间大夫,她们之中有些也是知道的,涉及大夫太医,自然而然联想到下毒之类的阴司勾当,这下就连一向不喜佟贵妃,而和德妃交好的平贵妃也缄口不言。 “啪”一声,是茶盏轻碰桌面的响声,声音不大,却让殿内立刻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上首。 对于稍微出点什么事就好像天都要塌了这种,冰凝很是不喜,周身寒气愈重,声音冷得掉渣:“唐嬷嬷,封锁坤宁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宣李明进宫!” “嗻。” “佟贵妃,”冰冷的目光微转,定定的望着佟贵妃:“你刚才所指,莫非陈太医在本宫汤药上做了手脚?” 佟贵妃因为无形的压迫感脸色微微发白,极力冷静下来,福了福身:“不敢欺瞒娘娘,臣妾只查到陈太医奉旨前往承德前,承乾宫一位洒扫宫女曾偷偷交付一物,刚被证实是藜芦根茎汁液,那宫女与德妃身边的初彤曾往来密切,被抓后也招供这一点。” 藜芦根茎有毒,可治疟疾骨折等,只是这位药材与大部分参类相克,而皇后气虚体弱,人参更是常用药材。 “娘娘回京途中,确曾脾胃不适。”甘珠吓得都快瘫软了,恐惧愤怒等等激烈情绪交杂在一起,死死盯着德妃,满是愤恨怨毒,规矩早忘光了,坤宁宫宫人也差不多,不过理智剩余多少的差别。 冰凝皱起眉头,若是中毒,李明怎么一点也没察觉,不过他有些日子晕车不适,陈太医也确实可能接触到她用的药。 “皇后娘娘!”德妃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面色苍白眼神坚定坦然:“陈太医只给奴婢看过几次诊,最后一次只是听说他会随薛太医前往承德,多问了几句,奴婢只是忧心娘娘凤体,绝对没有指使他对娘娘不利!藜芦一事奴婢全不知情,仅凭一个宫女的话怎么能定奴婢的罪,奴婢入宫就一直伺候您,您最是理解,奴婢一向敬重娘娘,怎么会有不轨之心?……” 德妃的话冰凝都没仔细听,沉浸在思绪中,藜芦是常见药材,种类更是繁多,她这些年研习药材,也是了解的,一寸寸内视五脏六腑并全身经络,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想必就算有毒性残余,也很细微;然而被蝼蚁一般的存在挑衅,还是不可遏止的泛起怒意。 乾清宫,康熙刚退朝就听说坤宁宫出事,只觉轰鸣一声,脑子里出现片刻空白,回过神来,拔腿疾步奔向坤宁宫,路上一道道命令急下,立刻缉拿相关人等,家眷扣押,宣李明进宫,承乾宫并永和宫全宫严查。 到得坤宁宫,大冷的天也跑出一身汗来,进殿后全副心神都落在上首那个冷然垂眸的淡漠女子身上,大步走去,紧握着她手,急声问:“皇后感觉如何?” 冰凝睁眼,惊讶一闪而过,敛下怒意,微微摇头:“我没事。” 太医已经到了,连忙上前禀告诊脉结果,康熙还不放心,又详细追问,太医一一作答。 康熙仔细端详她脸色,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这才微微放心,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气息立变,神情不善看着殿内众妃。 妃嫔在康熙进来时都跪下恭迎,被当成空气一般从身边走过的滋味绝不好受,再听皇上只顾得关心皇后,连叫她们起来的功夫都没有,更是憋闷; 幸灾乐祸或恼怒的眼神冷刀子隐晦射向佟贵妃,闹出这些事来,结果皇后根本没事,她不是因为皇上昨晚没有驾幸承乾宫,又被区区卫氏刺激昏头了吧?! 眼睁睁看着她尊贵不凡的夫君,在当她面那样急切的去呵护另一个女人,佟贵妃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紧咬着下唇,直到铁锈腥味占据鼻腔,才醒神极力控制情绪,耳边轻柔的关切询问声,嫉恨像毒蛇一样撕咬她心,杏眼逐渐泛起死寂,黯然无光。 “佟贵妃,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管得后宫,发现宫女与太医私下往来,为何不立刻处置或是禀告?”康熙紧握皇后的手,阴沉着脸,冷声呵斥,毫不留情。 佟贵妃面色惨然,她还没被皇帝这样当着皇后及妃嫔的面呵斥过,只觉脸火辣辣的疼,难堪至极:“宫女昨天又与陈太医见面,臣妾这才发现此事,皇后娘娘也没有传出中毒的事,臣妾不敢贸然惊扰,就想见了皇上当面禀告,可是昨晚……” 昨晚禀告的人被挡在了毓庆宫外,她本来也想今天再次求见的,那宫女背主投靠的竟是德妃,再听德妃笑吟吟评说阿哥多少的话,顿时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当场发难。 很快,康熙下令的搜查有了结果,初彤房内发现了藜芦汁液,还有一些以她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有的珠宝玉石。 “德妃,你有何话说?”康熙怒极,他早上听说昨晚的事,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且本也准备退朝后就去承乾宫,自知道佟贵妃和德妃的穿越者身份,已经作了一些布置,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有人抢先对皇后下手?! 德妃拼命摇头,眼睫毛上挂着点点水光,泪眼盈眶,泣声哀告:“皇上,这几个月来,奴婢一心教养小六,照顾安嫔,连永和宫都很少出,与陈太医更是只见过几回,怎么会和他合谋那样的事?!初彤是奴婢的贴身宫女,一向老实本分,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定是被陷害的呀,求皇上明察!” 美人凄然垂泪泣诉的画面,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都会有所动容,更别说听起来很有道理,就连妃嫔也不怎么相信她会对皇后出手,毕竟太医诊断她并未中毒。 帝后的神情不见半分缓和,就在这时,又有通报声传来: “启禀皇上,李大夫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的地雷,群么么,╭(╯3╰)╮ 烟雨江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4 20:42:36 阿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7 21:10:36 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0 15:30:03 第五十九章 当面欺君 接到旨意时李明正正四仰八叉躺在雕花大床上睡懒觉,怎么叫都不醒,最后被虎子毫不客气拖下床来,迷迷糊糊之际,冰凉的毛巾拍在他脸上。 李明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嚷嚷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我昨晚很晚才睡啊!” “快点,皇后娘娘宣你进宫!”虎子板起小脸,退后一步:“快帮李叔更衣!” 小厮们一哄而上帮他换衣服,李明急得大叫:“哎,等等,我昨天才去过,出什么事啦?” “宫里来人,宣主子进宫,大概出事了!”管家语气凝重。 李明可是知道这位来头不小,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开始打鼓,忙乖乖洗漱,然后揣着虎子临上马车时塞给他的点心,匆匆进了宫。 被引到坤宁宫,之前就有太监告诫过他,说帝后并妃嫔都在,李明进殿也发现了,各种软香扑鼻而至,余光更是瞄见四周色彩缤纷,殿中央还有跪着的窈窕身影,他不敢再看,直接跪下:“草民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先前的汤药可能混入了藜芦,你来把脉。”帝王醇厚威严的嗓音忧心忡忡。 李明瞠大眼,愕然抬头,吃惊之下,顾不得多想,急忙过去诊脉,边问:“娘娘可有恶心烦闷出汗或其他不适?” 冰凝默然不语,这具身体太弱,为免干扰修炼,她早已关闭感知,除非身体无法负荷出现强烈表面症状,她自己也很难知道。 望闻切问诊,缺一不可,尤其这里是古代,没有各种精密仪器,李明得不到皇后的回答,无奈看向康熙:“皇后娘娘脉象略显无力,脉率偶有不整,不排除极轻微中毒情况,因此需要知道娘娘日常可有不适反应。” 康熙一直紧揽着她,忽然想起就算她内伤严重马车之上一路颠簸时,她也从没表现出异样,直到她身体发热,甚至昏迷;现在再看表情淡淡的,心不由一沉:“皇后是感觉不出?” 冰凝抬手拍了拍他:“不会有事。” 这话等于承认!康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子里风暴凝聚,狠狠闭了闭眼,问李明:“可有其他办法确诊?” “皇后娘娘气虚体弱,脉象本就如此……”薛太医忍不住插嘴,正要据理力争,皇帝锐利眼神淡淡扫过他,顿时浑身一寒,不敢多言。 李明头大,虽然奇怪皇后的情况,也知道这时不便发问,只得从旁了解:“不知是何种藜芦?草民记得一路上煎药都有专人检查过才会熬煮,娘娘若是这两日误服,药渣当可验出。” 其实可以验血的,但想也知道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提出,一来这位可是皇后,要在她身上动刀子,又不是活腻了,再有这里可是有清穿女啊! 不过李明怎么也没想到这桩下毒事件竟然与他有关,那个与他很是相合的陈苍术,竟是利用他下的毒,很快就有人禀告说陈太医在家中服毒自尽。 李明提出验看皇后宫里的药材,当那盆冲洗过大半截人参的清水之中,浮起奄奄一息的小锦鲤,就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他腿肚打颤,说不出话来。 不说李明,其他人也已经吓傻了,康熙怒不可遏,下令将所有药材以李明刚才的方法验看,又在一些黄芪中发现了毒液残余。 德妃来不及喊冤,康熙拥着冰凝含恨下旨:“德妃修身不正,今降为嫔,禁足永和宫,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作处置!” 立刻就有人来拉德妃出去,冰凝眸中寒芒一闪,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群她从未看在眼底的凡尘女子,犹如在云端俯视苍生,睥睨冷傲:“我自己查!” “你……”康熙心口一疼,深深凝视着她。 冰凝冷然回眸,毫不退让,既然算计到她头上,就得承受她的怒火,至于皇帝,不是不信,只是他需要考虑的太多,不利于她查明最终真相。 妃嫔被皇后看那一眼,只觉恐惧从骨子里渗进来,自己好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心底一切的想法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佟贵妃极力克制才没失态移开视线。 康熙最终答应:“好。” 冰凝神情微缓:“我会交给你处置。” 康熙嘴角弯了弯,吻了下她额角,低声喃喃:“没关系,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这一句话,等于将妃嫔身家性命都交到了皇后的手里,佟贵妃一阵心悸,她没听清康熙的话,阵阵不详危机笼罩上头,跪安后,立刻去了慈宁宫请安,却不知道一抹神识紧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康熙留下梁九功协助,又敲打一番宫人,才起身回了乾清宫,毕竟刚刚回朝,政务繁重,折子已是堆积如山。 冰凝也不管梁九功留下的目的为何,冷声问李明:“你刚才没说实话。” “啊?我……”李明一惊,眼神闪躲拿不定主意。 梁九功也吃惊不小,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最后还是装作壁柱,默不作声。 冰凝直言道:“我不追究你刚才为何隐瞒,但这事必要查个水露石出,你若不想说,我也可以不问,只是日后你就再不要进宫,皇上那我会去说!” 李明一听就急了,连忙回道:“我没想隐瞒,只是想那法子说出来皇上也不会同意,所以想单独禀告……” 梁九功头皮一麻,立时就知不妙,刚要上前劝说,就被皇后瞥过来的冰冷视线钉在原位,动弹不得。 “你说验血?还有呢,那些药材里的毒素,这么容易被发现?”冰凝又问。 李明这下服气了,反正殿内没有别人,被梁九功知道也不用担心,自得笑了笑:“娘娘知道了是吧,其实那人参外表根本没有毒素,倒是我发现了几处比发丝还细的针眼,都在根须遮住的位置,不仔细查根本不能发现,这才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我装作清洗,然后掺了一点我自己防身用的毒药。” 梁九功听得心惊肉跳:“你——你竟敢当面欺君?!还携带毒药进宫?” “这可是皇宫,你疯了不成?”梁九功头都炸开了,再看他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指着他的手都发抖,声都变调了。 李明皱了皱眉,不满道:“梁总管,我是大夫,随身带了银针毒药或伤药,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你……”梁九功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冰凝听了倒是脸色缓和下来,挥了挥手:“行了,一点小事,他也该有能力自保。” “是。”这还是小事?!梁九功心下腹诽,嘴里恭声应着,不过也知道这事就算捅到皇上那,只怕也不会不给皇后面子,他不过是个太监,可管不了主子的事。 李明得瑟瞥了梁九功一眼,继续说:“娘娘,后来那黄芪上的毒液不是我做的,所以这次的事,至少有两路人马下的手。” “黄芪上的,能不能查出来是新抹上的,还是原先就有的?”两种不同的手法,在人参上做手脚更安全也更有效。 那颗千年人参是康熙私库快马送去承德的,补气的药材少不了人参,对它下手,就能克制药效,她每日服药就算白费,长年累月,她的身体熬不过几年。 “我去查应该可以查出来,还有验血,这得尽快才好?”李明也担心,有些毒素可以在体内潜伏,甚至验血也不定能查出来。 梁九功吓得魂飞魄散,可他人微言轻,在旁暗暗着急,得空就把消息传回了乾清宫。 康熙立刻宣召李明,他对西方文化很感兴趣,遇到李明后,在承德更是几次宣他讲读西医,不过李明只是给他讲了一些病理细胞方面,他虽然知道后世医学发达的盛况,却也没认为中医就弱于西医,何况目前传教士传来的,只是一些浅显的生理解剖,与博大精深的中医相比,实在引不起他注意。 就如李明先头猜想的,康熙自然是不舍得也绝不同意皇后放血这么离谱的事,若不是对李明为人的了解,他听说这事险些就要下令直接将他拖出去仗毙! 唇干舌燥说明验血的种种好处,李明最后被威逼利诱后,得了一台珍藏显微镜还有皇后的宝贵凤血回了府邸。 冰凝艰难的动了动身子,抽出一只手来揽过保成,柔声安慰:“保成不用担心,额娘不疼。” 保成眼角红红的,小心翼翼捧着冰凝刚才被扎了针抽血的苍白素手,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小脸惊慌无措,眉心锁紧:“额娘为什么要抽血,您哪儿不舒服吗?” 他下学就发觉宫里很不对劲,那种风雨欲来的紧绷感让他神经提到最高,只打听到太医院有什么事,他知道阿玛不喜他掺和后宫之事,也不好胡乱打听,等下午虎子进宫,才知道坤宁宫宣召李明,顿时急红了眼。 “没有,只是查验一下。”冰凝不想儿子为这种事忧心:“几滴血而已,我真没事。” 康熙紧抱着她,脸色难看的很,怒声道:“什么几滴,那个什么、一试管呢!李明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骗朕!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朕绝不轻饶!” 宫外,奔驰的马车上,正和虎子吹牛的李明狠狠打了个寒噤…… 第六十章 夜半私语 御驾回京的第三天,就闹出这样的轩然大波,直搅得宫内人心惶惶,事情更是超乎佟贵妃预料,她本以为,鉴于皇后是受害者,皇上必定会亲自审查此案。 而因为自己宫里那个粗使宫女,事情是她揭发的,坐实她在此次事件中被陷害的身份,却没想到皇后提出要自己查,而望向自己那种透视一般冰冷的眼神,直让她夜夜噩梦中惊醒。 李嬷嬷为她擦拭汗湿的额头,忧心不已:“别是沾到什么不干净的吧,娘娘,要不明儿去清华殿焚香礼佛,去去晦气?” “也好。”佟贵妃捂着激跳的胸口,无力歪靠在床头,声音还有些发抖:“一闭上眼,初彤那样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实在是……” “娘娘别再想了,她这也是恶有恶报,还污了娘娘的眼睛。”李嬷嬷给她掖好被角,站起来倒了杯茶水,倒水声在静寂的夜晚格外清亮,李嬷嬷捧了茶盏递到床边,有些发愁:“奴婢想不明白,皇后娘娘说要自己查,怎么又让您去审初彤呢?难道是……” “你担心她怀疑本宫?”佟贵妃眼神闪了闪,起身喝茶,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睛下方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眼底异色。 将茶盏递还,才叹了口气:“她是皇后,三宫六院本来就该听从她的懿旨,本宫也不例外,本宫不做亏心事,你也不用担心,只是没想到,如今直接涉案的三人都死了,本宫只怕线索就此断绝,倒让德嫔逃了过去,初彤对她还真够忠心,竟是不顾她亲人性命……” 没再观察到有用的消息,冰凝收回神识,眉心蹙起,佟贵妃行事这般谨慎,倒像是防着人在暗处窥视,说话滴水不漏。 翻了个身,然后被拢进温暖的怀抱,带着浓浓睡意暗哑的嗓音贴近她,在耳后轻柔响起:“怎么了,睡不着?” 冰凝不耐的抿唇,胳膊弯起就撑起身,难得感觉有些浮燥。 康熙下意识将她拥紧,怀里的动静让他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微微松开她,轻揉她秀发,关心的问:“是为了永和宫那个宫女?” 白天的事他也听说了,梁九功就在现场,将所见一一上奏过:并未用大刑,宫女却离奇身亡,身体每一寸被碾碎一般渗出血迹,鲜血淋漓死状其惨,也没有任何中毒症状,实在引人疑窦。只是既然此案全权交由皇后处理,不等她开口他也不好多问,倒没想到皇后为此失眠。 冰凝坐起身来,任凭康熙跟着起身不放心用被子裹住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佟贵妃审讯的场景。那个承乾宫的小宫女早在刚开始就在梁九功刑讯时熬不过死了,而因为上次乌城搜魂时她发现凡人无法承受那样的法力,这次她只得无奈放弃这一更为直接可靠的办法; 也因此,唯一存活的与此案直接相关的初彤她要求佟贵妃来审,她在暗房布下了幻术,审问时可以神识查看,却没想到不知道刺激到了什么,初彤忽然身死。 “除了下毒,有没有别的可能控制一个人的生死?”康熙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问。 冰凝一凛,忽然想起德妃身上曾经有过的奇异波动,回眸问:“德妃,你可曾仔细调查过,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现在是德嫔。”康熙强调完这句,就拥着她仰靠在床头陷入沉思 这次的事,因为李明的缘故,真相并不难寻,人参内里被注入的微量毒素,足以毁去汤药效果但不至中毒,藜芦有毒也要达到一定量才能致命,但它与人参相克却只需一点点即可,幕后之人心思何等细腻深沉。 不说皇后,他心里几乎断定就是德妃指使,也符合她一贯出手的作风,低调不引人注意,忍不住说道:“她以前是你宫里的宫女,最多也就认识几个字,去年震后开始查她,我现在知道红薯甚至种痘应该都是她所为,偏偏就是没有确凿证据,而后我言谈多有试探,她有时就会说漏嘴,才发现她竟多方涉猎,见解独到!” 他说的隐晦,其实那些见解有时很给人耳目一新的敞亮,那是超越常人理解范畴的想法,只有李明所说的穿越者身份才可能有这种改变,才学见识可能是读了几卷书增长的,但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再是聪慧,也不可能没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学成材超越当世人杰。 “她在宫里,活动范围受限,总不可能凭空传递消息!”冰凝的注意力只在那句没有证据,在这皇宫,如果皇帝用心去查都查不出来,那就是非凡人手段。 康熙听出她言下之意,悚然一惊:“她会不会也挖了地道?” “不可能。”冰凝断然否认这种可能,她挖地宫时整个紫禁城都探测过。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康熙彻底没了心思睡觉,扬声唤宫人掌灯。 披着大氅,将窗户打开一道极小的缝,冷风灌进来,人顿时精神了许多,康熙望着黑层层只有几点星光的夜幕,隐在黑暗中的脸说不出的沉重肃穆。 良久才合上窗,回过头来,踱步到冰凝身边坐下,神情凝重:“德嫔留不得,就这次吧!” “她没用了?”冰凝倚在床头,优雅挑眉。 康熙一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难堪,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不知说什么好,微微侧脸不再看那清澈如水的眼眸,才轻声辩解:“她上次准确预知了地震,还有天花,无论目的为何,对大清她都有一份功劳,如果她安安分分,我也不会容不下她,可她现在就敢对你下手,那上次早产一事,说不得也是她的算计,这样的人在宫里,太过危险。” 因为李明对这一时期历史不太了解,他本想留着德妃,就如地震一样,若能提前预知一些大事件,将是一大利器,然而若这人还有着神鬼莫测的本领,一切将不可控制,他是皇帝,怎能把她留在身边。 冰凝眉宇间柔和了些:“不必担心,她就算真有手段,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你若还想用她,我帮你解决掉隐患。” “她对你下毒,其心当诛,不能留。”康熙一听心下不由感动,拒绝提议的话一出,反而松快许多,他本来也不能依靠所谓的历史来做判断,尤其德嫔的立场,更可能误导他以致误判。 冰凝唇角勾了勾,眼底清冷一片:“她也不算下毒,不过是去了药性,倒是黄芪上的,是最近抹的,也就是说两方人马先后下手,你觉得,另一人是谁呢?” 提起这个,康熙恨得牙痒,压下怒火,冷静分析:“在承德能接触你的汤药,都是我的亲信,是信得过的,很可能是回宫混乱时动的手脚。有一点很奇怪,陈苍术既然已经得手,他没必要回宫后又与承乾宫那宫女联系,我想在黄芪上抹毒,是有人对他下毒一事心里有数,生怕查验不出来,就做得明显一点,显然就是为了对付德嫔。” 说到后来,那个名字几乎到了嘴边,康熙喃喃着,似乎仍不敢相信:“她以前心善单纯,就算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爱你!”冰凝冷不丁冒出一句。 康熙简直以为是幻听了,不可思议的瞪眼:“你,你说什么?!” 这一表情极大的取悦了冰凝,眉眼弯弯,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的眼波水眸潋滟迷人极了,声音更是柔和,夹着笑意:“难道不对,她没对你说过?” 康熙脸腾地烧红,火辣辣的,磕磕巴巴转移话题:“你、你是说,她,因为嫉妒?” 冰凝点头:“宫里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德嫔,一直监视德嫔的一举一动也不意外。” 康熙在她趣味的眼神下,简直坐立不安,很想反驳说佟佳氏不喜欢德妃还有四阿哥的缘故,甚至最大可能是同为穿越女的身份,不过到底不能说出来,只匆忙说了句:“既然事情清楚了,就由你来处置。” “也不早了,早些睡吧。”他几乎是粗鲁的将冰凝塞进了被窝里,自己快速褪了外裳,闭眼躺在她身边,难得没有将人抱在怀里。 冰凝嘴角含笑,竟是任由他动作,心头郁气散去,难得好眠。 身边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康熙动也不动睁眼无神的望着虚空,皇后刚才的神态,就像儿时,老祖宗无奈纵容他偶尔的顽皮一样。 一晚没睡好,第二天自然不可能精神奕奕,板着脸,大步流星出了坤宁宫,宫里出事消息灵通的大臣也知道一二,这个时候没人敢来捋虎须,战战兢兢挨到低气压横溢的皇帝宣布退朝,没有紧急要务自然也不会求见皇帝。 康熙倒觉今日朝堂议政颇为顺利,退朝后先去了考校太子功课,然后回了乾清宫批阅奏折,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用膳时间。 这才想起问梁九功今日坤宁宫的动静:“宣了佟贵妃,之后呢?” “贤主子出了坤宁宫,就将永和宫所有宫人都撤换一遍,就连住在偏殿的安嫔娘娘身边的奶嬷嬷都换了。”梁九功恭声回禀。 “只换了宫人?”佟贵妃这么做,自然是遵照皇后懿旨办差。 “是。”梁九功协助查这桩案子,清楚更多内幕,隐约也知道幕后主使,暗暗揣测还有后手。 不说梁九功,宫里都等着皇后的下一步动作,查出的结果总得公布,没人会认为初彤会是主谋,作为一个宫女怎么会有胆对皇后下毒,必然是德嫔主使或者是陷害,偏偏她从头到尾就是喊冤,然后就死了,死无对证。 就在这时,永和宫突然传出消息,六阿哥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千秋少爷永远不改名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六十一章 李明出手 女人低低的、无助的啜泣声,在这弥漫着浓重药味的房间,平添许多不详。 康熙负手而立,俊脸凝重,太医战战兢兢扛着无形的威压,颤声禀告:“六阿哥正气不足,腹部有硬块,呕吐频繁,属气滞血瘀,腑气不通,郁而传热,热毒炽盛,臣等开方以通降逐结,攻下逐水为主,佐以针灸。” 另一旁又有太医恭恭敬敬呈上药方,康熙凝目看去,是甘遂末,赤芍,生大黄,厚朴,木香,桃仁和牛膝,正是甘遂通结汤。 “这汤药没有效果?”康熙沉声问道,他对药理也了解一些,按说这药方没有问题。 “是。”闵太医伏低身体,惭愧道:“六阿哥药剂不纳,入口即吐,针灸也没起效,如今高热不退,臣等无能……” 这话从太医院最擅儿科的闵太医口中说出,还是几位太医会诊的结果,简直就是放弃了六阿哥存活的希望。 “皇上!”德嫔闻言尖叫一声,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泪水打湿了柔美的双颊,凄楚而绝望:“皇上,求您救救他,求求您,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他也是您的孩子,他还这么小,呜呜……” “你胡说什么,皇上何时说不救他!”佟贵妃怒喝一声:“六阿哥好不容易歇下,你又要把他闹醒不成?!” “奴婢知错!”德嫔身子一颤,低眉顺目嗫嚅应声,泪水却潸然而下。 饶是康熙对她诸多不满,这时也动了恻隐之心,挥了挥手,梁九功会意,立时指挥宫女将德嫔搀扶到一边。 佟贵妃厌恶极了她这番作态,刚要说什么,忽觉身后被人拽了下,猛然醒神,恰好看到康熙冰冷含怒的黑眸,心头一跳,再不敢多言。 康熙不再理会两女之间的暗涌波涛,转而问起太医有无其他办法。 闵太医硬着头皮:“可以再试试温脐散,若是……” 一般来说,针剂见效更快,这话一听就知道没抱什么希望,保成也听见了。 趴在床边,看那宽大雕花大床躺着的弟弟,弱小苍白,凄惨可怜,小胸脯急促的起伏,小腿曲起间歇翻挺腹部,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紧抿着。方才被尖利的哭声吵醒,睁开的双眸因高热湿漉漉的,溢满痛楚。 保成一下就心软了,握着他冰凉的小手,连声呼唤:“小六,小六,是不是很痛?” 胤祚无神的大眼接触那抹杏黄色,亮了一瞬,被握着的小手动了下,低低的叫:“二哥。” “哎,是二哥。”保成一喜,刚要问他感觉如何,却见小脸痛苦扭曲,腹部猛地一个翻挺,小身体弯成一个大弧形。 奶嬷嬷顾不得太子在旁,忙将他抱起,宫女也眼明手快递来盂盆,小家伙“哇”一声,奶白色液体喷涌而出,有许多还洒在盆外,脸色更加的苍白,神情萎靡不振。 “小六!”保成大惊喊道:“太医,快来!” 康熙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见小儿子这副模样,心顿时揪疼,连声招太医过来诊看。 “小六!”德嫔洒泪扑过去要抱孩子,奶嬷嬷不敢拒绝,只得松手。 小六不哭也不闹,似乎刚才那一吐耗尽了他所有气力,软趴趴任由德嫔为他擦拭污物。 闵太医急忙上前诊脉,只觉脉象越发虚弱无力,心头更加沉重,忙恭声请德嫔将六阿哥放回床上,在他腹部按压几下。 六阿哥小脸骤然紧绷,啊啊叫声伸手抗拒,一脸痛楚,保成在一旁忙拉住他手,轻声哄他。 另外几位太医围了上前,轻声商讨,又问奶嬷嬷六阿哥排便情况,康熙听得心头一沉,急声问:“怎么,有何不对?” “启禀皇上,六阿哥腹部包块更硬了些,积滞严重……”闵太医跪下一通药理,就连保成都听明白了形势危急,德嫔扑到床边,失声恸哭。 康熙胸口也如堵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忽然想起李明说的,德妃的两个儿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兄弟相残,却没听说有六阿哥,莫非是夭折了,那么,当初德妃早产陷害太子,也是为此? 父子俩为着六阿哥心情格外沉重,到了坤宁宫,也是蔫蔫的,保成还红了眼眶,扑进冰凝的怀里。 “保成?”冰凝搂着住他,轻轻拍抚他脊背,有些吃惊。 为了先前隐瞒中毒一事,在他从李明那个大嘴巴那里得知真相后,暴跳如雷,叫嚣着要她严惩德妃,甚至为此迁怒两个弟弟,连着几天没去看他们,他甚至敏感的怀疑上了贤贵妃;对她更是紧张,陪她用膳,每天晚上通过地道到坤宁宫,若不是被她喝止,他还要为他尝药试毒。 康熙叹息着,温柔的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神情黯然:“小六情况不好,可能……” 下面的话却也说不下去,因为早产,也有德嫔的缘故,他对胤祚的关注也是独一份的,丧子,无论多少次,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永远无法习惯。 冰凝眯了眯眼,先前倒是听说六阿哥生病的事,不过唐嬷嬷认定德嫔是在借此邀宠,她也就没在意,难不成真的不好了? 想到那个总有几分奇特的孩子,冰凝展开神识锁定了永和宫,却恰好发现奶嬷嬷捧着染红的白棉布惊恐万分,一旁小宫女则大喊着太医,德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宫人又是一场忙乱,这样喧闹紧张中,床上光屁屁的小不点却好像置身事外,不哭不闹睁着眼,偶尔因痛苦溢出的闷哼声和那萎靡苍白的脸色,显示着生命的流逝。 “保成想救他?”冰凝轻声问怀里正伤心抽泣的孩子。 保成仰起小脸,鼻头通红,扁了扁嘴:“保成救不了,太医也没办法!” 康熙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对冰凝摇头:“你不要逞强,我已命姜御医回宫,他对这病很有一手,明天就能到。” 他见过皇后几次出手,但无一例外都是以损害自身代价做到的,皇后如今的身体越发差了,那几次无效汤药的可能恶果现在还无法确定,这种时候,他根本不舍让她冒一点险。 冰凝惊讶挑眉,眼里明晃晃在问:“那可是你儿子?!” 康熙眸子里溢是痛苦却越发坚定,皇后不是神医,而小六,若注定夭折,更不能为此牺牲皇后的健康。 保成敏锐的明白了什么,立刻紧紧抱住冰凝:“额娘,您要做什么?” 冰凝收回略显复杂的目光,疼爱的捏了捏保成小脸:“放心,额娘不做什么。” 说着,手掌凭空出现一个白玉小瓶,递给康熙:“你宣李明进宫吧,说不得他有办法,这药,至少能让小六多撑几天。” 李明十分抗拒进宫给别人治病,尤其是他刚被康熙狠狠训斥过,而病人是他在后世根本没听说过的六阿哥,注定夭折的人他要怎么救啊?! 只是,他没想到会看着一个隐忍剧痛的婴儿,凝重的脸色让习惯看他嬉皮笑脸的保成失望不已:“你也不行?” 刚刚太医已经说了六阿哥便血,心里更是不安,如果李明也不行,难道…… 李明没有回话,吩咐奶嬷嬷解开幼儿的小裤裤,将他分开腿端在手里,他则在手指上套了一张极薄的油纸,忽然毫不留情用力插进小小的后门。 “啊——”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婴儿惨叫声,他迅速侧身抽回手,一股鲜血狂飙而出,地毯,近处的墙壁,闪避不及的宫人身上,猩红刺目的血色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保成扭头钻进康熙怀里,失声痛哭; 奶嬷嬷忙将六阿哥抱下去更换衣物。 德嫔终于崩溃了,她几乎是扑到冰凝面前,大力跪地的声音让人听了都觉得疼:“皇后娘娘,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 冰凝静静的看着她,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么,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德嫔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只有冰凝清晰的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她随即大喜磕头:“谢谢皇后娘娘,奴婢就知道您有办法,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康熙拧起眉头:“皇后?” 冰凝轻笑一声:“皇上,德嫔病得不轻,都幻听了,她这样可照顾不好六阿哥!” 德嫔刚要张口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顿时惊骇欲绝,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求救般看向康熙,弱柳般惹人怜惜。 李明皱了皱眉:“这位……” “咳!”康熙打断他,摆了摆手:“来呀,送德嫔回房歇着!” 帝王一声令下,就有宫人上前制住挣扎不已的德嫔,将她送回自己的寝殿。 挥退所有人,康熙问:“李明,到底如何?” 李明犹豫了下:“他不只是肠梗阻,是肠套叠啊,没有x光,也不能做复位确诊,你们说他高烧都有两天了,看他刚才出血的情况,只能手术,可是……” 肠套叠就是有一段肠管套入与其相连的肠腔内,套入部肠壁血循环障碍,就会渗出血液,这是种小儿西医常见病,这在现代当然不是什么难事,空气或钡剂灌肠即可,可这需要x光透视,若是不通再进行手术切除。 而若是现在手术,在皇宫可是有清穿女在,李明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康熙也立时明白了他的顾虑,斟酌片刻,问:“手术的话,有多大把握?” 手术当然会有风险,这里可是麻醉药都没有,麻沸散倒有,可李明也没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试验过。 这时候也没别的办法,康熙看刚才那出血的情况,也知道再不能拖,狠下心就要李明去准备。 手术的地点选择在坤宁宫,康熙和保成都不乐意,但拗不过皇后坚持,她甚至跟着进了那个手术室,保成最后也巴巴的跟了去。 冰凝进去的原因很简单,舍不得保成哭得那样凄惨,她要确保手术不会有问题,无菌的环境和麻醉她都可以做到。 李明手术意想不到的顺利,他把这归功于皇后和太子给他打下手,这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最好能让他睡十二个时辰,这中间不能吃任何东西,喝水都不行!”李明气派十足,总算有种找回现代手术室的感觉。 冰凝点头:“你留下照顾他,等他可以移动,就把他抱去你府里养!” “什么?!” 第六十二章 六年以后 李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抱一个小阿哥回去养?!皇后是疯了不成?! 然后他当真就这么小心翼翼抱着那个小阿哥,回了几日不见那个如隔三秋的府邸,站在府门前,就像做梦一样。 “李叔,你站在这干嘛,咦——”虎子蹬蹬蹬跑出来,看他抱着个襁褓傻站着,惊奇的睁大眼,大叫一声:“你偷了人家的小孩?!” “虎子。”李明茫茫然转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抽出一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虎子背上,气得哇哇大叫:“你说什么,我怎么会偷小孩?!” “那这是从哪抱来的小孩,你前些时候不喊着要找个衣钵传人嘛?”虎子耳朵都被喊聋了,当初抱回了显微镜,还豪气万丈以后要开个西医院,多收几个徒弟什么的,如今怎么看怎么怀疑。 不过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到底是一家之长,虎子不敢再刺激他,缩了缩脖子离他远了点,还是放心不下,板起脸追问:“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你可别告诉我小孩是捡来的啊,他长这么好看,谁家舍得丢?!” 只一眼,也看出那小孩非富即贵,身上的华贵布料就是他们现在也穿不得的。 “嘿嘿,反正来源绝对合法,我就不告诉你!”李明得意扬眉,忘了先前的纠结,抱着襁褓大摇大摆往里走,忽然感觉到一股专注让人难以忽视的视线,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黑润沉静的大眼睛,忍不住朝他一乐,将手微微举高,半转身:“那个傻乎乎的家伙叫虎子,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咱们进去吧,保证比你以前那地方舒服得多!” 胤祚睁大眼,不自觉攀上李明的肩膀往后看去,看到的就是缓缓合上的朱红大门,还有一个瘦高的小男孩,亦步亦趋,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就在这个温馨并不华丽的府邸住了下来,以小少爷的身份,有了一位偶尔稳重时常被激得失控的哥哥,还有一位个性跳脱喳喳呼呼的神医家长,就在他为自己被舍弃感到失落又庆幸时,他的太子二哥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精致小脸带着歉意许诺:“小六,二哥会常来看你,等你再大一点,阿玛就会接你回宫……” 他很想回答他不想回宫,最后却只是动了动被握紧的小手,在那一刻,他还以为这不过是语焉不详的安慰,就像那只被留下陪伴他的神奇毛团。 …… “小六,你怎么一个人,李明呢?”清越动听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正趴在湖心的亭子石桌上专心致志涂画的小家伙动作一顿,淡漠的表情淡去,放下纸笔扭头,就见到亭外站着一位长身玉立风流俊俏的少年,嘴角含笑温柔注视着他。 “二哥,您怎么有空过来,虎子哥呢,他还没回?”胤祚惊喜的站起身来,迎上前,边朝他身后看去,但除了两个小太监,却没有自家哥哥久违的身影,小脸顿时黯淡下来。 “好哇,就想着你虎子哥,不想看到二哥是不是?”保成一把提溜过来小家伙,狠狠搓揉一顿。小没良心的,他可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的,居然把失望表现得这么明显,他才是亲哥! “没有,小六也想二哥的!”乖乖被按在并不宽阔的胸膛,胤祚也不挣扎,小脸飘上红晕,小声辩解:“李叔说虎子哥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 保成疼爱的揉揉弟弟柔软的头发,牵他小手走回亭子:“虎子他这次立了大功,会随御驾一起回京。” 语气满含自得和怀念,黑龙江与沙俄边境的战争持续了几年时间,这次皇阿玛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大清势如破竹,横扫雅克萨城,他在京城听了也觉扬眉吐气,不过如果不是额娘先前大病一场,皇阿玛大抵不会下那个决定吧。 “皇阿玛也快回啦?”胤祚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保成把他抱起来走进亭子,将他放在石桌上,迟疑了下:“小六,这次二哥去接皇阿玛,带你一起去好不好?你早就过了六岁生日,也该进学了,今天就和二哥一起回宫吧。” 宫里的小阿哥甚至不满六周岁就进了上书房,他已经算晚了,胤祚心里也清楚,太子二哥语气听着像是商量,但其实没有再拒绝的可能,皇阿玛就要回宫,必然不会允许他还逗留宫外! “好了,别闷闷不乐的。”保成舍不得弟弟一脸难过,柔声哄他:“李明隔天就会进宫,虎子以后也能经常见到的,大不了,二哥请示皇阿玛,允许你偶尔偷偷出宫住,好不好?” “真的?谢谢二哥!”胤祚小脸闪过光亮,仰起头,抓住他胳膊摇了摇,相似的漂亮凤眼灼灼生辉:“那我明天再回宫好不好?” 保成极喜欢弟弟这样的亲昵,尤其是孤僻内向的小六突然做出这种类似撒娇的举动,心更软了些,温柔的纵容:“好啦,知道你要和李明道别,那明儿一早就和他一起进宫,二哥在坤宁宫等你!” “嗯。”胤祚大力点头,小脸溢出欢喜。 从石桌上跳下来,小手捧起刚才自己涂画的白纸,将其在少年面前展开:“二哥,这个送您。” “哦,是小六的佳作,二哥一定好好收藏……”保成揽着他小肩膀,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他来之前就看到小家伙一本正经用炭笔绘画,亏得他还忧心这个整日里喜欢闷在屋子里的弟弟,他有了小爱好自然也是喜欢,凑过去装出一副我很欢喜、很感兴趣的模样,准备好好夸夸他。 目光停驻在那图纸丧,保成嘴角的微笑顿住,震惊万分接过图纸将其完全展开,这是极其复杂却有清晰的机关图纸,他已经开始跟着额娘学习制作机关傀儡,又怎么可能看不懂这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小六,这是你自己画出来的?” 胤祚被他大异往常的态度惊得身子微微往后,小弧度的点头,而后低头紧盯着地面,小脚不安的动了动,讷讷的回答:“我拆了连珠火铳,还把您送我的小马也拆了……” “拆的好!”保成止不住哈哈大笑,小心收好图纸,一把将陷入不安中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在他柔嫩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不等他抗议,凭着这几年苦练,在小孩尖叫声中,轻松将他抛得高高的又接住,举着他飞速旋转,亭内回荡着他愉悦至极的畅笑声。 连珠火铳是翰林院侍讲戴梓发明的,结构设计十分巧妙,可连续射击28发子弹,比之西方洋火器的连续发射毫不逊色,只是稍显笨重,灵活度不够,而这张图纸,若是李明看到,定会惊呼:这分明就是可单兵肩射的半自动步枪,按照历史发展,至少还需两百年才会面世! 保成已知他皇阿玛对西方所持慎重态度,对于火器也曾下过一番苦心,自然一眼就可看出这款类似鸟铳的火器能给大清巨大战力,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胤祚除了刚开始被抛高时措不及防叫出声来,之后就紧紧抓住那有力的臂膀,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宣泄一阵,激荡的心情逐渐平复,保成简直不舍得把胤祚放下,抱着他在亭内坐下,微微气喘,展开图纸满脸放光,爱不释手。 “二哥,这个不一定就能做出来。”胤祚轻声提醒。 “多试几次就好,不会有问题。”保成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赞许的看向怀里的小孩:“先前二哥还担心你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对你身体不好,还想等你回宫要好好教你骑射武功,原来你是躲着拆那些个!连珠火铳是虎子给你弄来的?” 最后一句,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他也太大胆了,火器多危险,你才多大!” 胤祚摇了摇头,小脸微红:“是李叔找人做的模型,和真的连珠火铳几乎一摸一样!” “李明歪心思多得很。”保成失笑,又赞叹道:“小六你立下大功,皇阿玛回来,一定会大大的奖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没有想要的。”胤祚腼腆一笑,才抬起头,无比认真的说:“二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皇阿玛,就说是别人画的?” “为什么?”保成一愣,话刚问出口,就看到了小孩嘴角勾出的自嘲苦涩,在那张稚嫩漂亮的小脸上,是那样的不搭配,又让他无比心疼。 叹了口气,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小六,二哥以前还不懂,你怎么从小就不爱笑,也不像小四小时候那样,从不吵闹,那么痛也不哭,还希望李明带着你,能让你开怀!后来额娘告诉我,说你生来记事,你这么聪明,很多事就算没人告诉你,你也都明白,是不是?” 他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解释,胤祚只觉鼻子酸酸的,放软了身子贴近自家哥哥的怀里,喉咙被什么哽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他都知道,否则,就算当初永和宫更换了所有宫人,他身边的却一个没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会因饮食不当罹患重病?若非有李明,夭折几乎是必然的。 或许别人不会明白,毕竟他是阿哥,怎么会不重视,但他知道,早在还没出生时,当她不小心中招时,她甚至没想补救,立刻定了毒计意欲一箭双雕,他在那时已被舍弃。 “回宫就住在毓庆宫,二哥亲自为你布置的寝殿,你一定会喜欢。”保成笨手笨脚轻拍着他:“皇阿玛也很想你,你也不用担心德嫔,除了不能出永和宫,她那宫里皇阿玛经常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双节快乐! 第六十三章 小六回宫 保成兴冲冲回宫,顾不得梳洗,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折,招来小云为他送信,才梳洗一番去了坤宁宫。 已经入秋,入夜后更是凉爽,这样的秋高气爽,坤宁宫却早早烧起了地龙,保成年轻气盛,刚进去就觉热气蒸腾,宫女忙伺候他先在外间换上薄一些的常服,才转身进了寝殿。 冰凝早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微微直起身来,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笼罩在她身上,晕染出一片淡金色的色彩,显得柔和,脸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 “额娘,我回来了。”保成目光一接触到软榻上的身影,立时带出了真切的喜悦,不若人前的骄矜和得体的疏离,露出孩童般的单纯笑脸,亲昵的凑上前去。 冰凝点头,自觉让出点空位:“小六不愿回来?” “他想和李明告别,明儿进宫。”保成在她身边亲热坐下,顺手将额娘冰凉的手拢住,帮她暖着,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唠叨的趋势:“额娘还是带着暖手炉吧,您手这么凉,还穿得这样单薄……” 额娘的容貌定格在几年前,身体却如当初太医们预料的那样,一点点虚弱下去,扯过被撇在一边的绒毯,保成将她圈住,边努力为她取暖,边念叨着:“您才刚好,可不能再受冻,好在阿玛快回来了,您的身体可受不得折腾……” 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怨念自己怎么就长大了呢,不然就能给额娘暖床,话说八、九岁以前偶尔还能撒娇弄痴趁着阿玛不在时那样亲近额娘,等他小脸脱离了婴儿肥,身形拔高,这些就成了奢望。 就算他没说出来,冰凝也能从那微微泛酸飘向凤床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来出,眸子里笑意更深,不在意的回答他:“哪里就那么弱,李明就会捡夸张的说,别听他的。” 保成微微低头,感觉到掌心细白的素手回暖,却没有放开,两手拇指分别抵在她的脉门,试探着将温柔的水灵力流转进去,小心温润可以达到的那段脉络,却很快感觉到了阻塞,灵力缓慢而艰难的往前推移,直至寸步不进才开始回撤,脸上现出几分失望来。 冰凝等他松开,才反手握住他,赞许道:“进步不小,这几个月你开始代理朝政,额娘还担心你会耽误呢。” “那额娘可有奖赏?”保成顺势抱住她,软声撒娇,其实心里没有多大欢喜:他比虎子修炼早了将近半年,现在虎子的修为已经赶超过他了,已经将近炼气大圆满,而他才刚进炼气十层。 自从在知道了灵力的妙用,他每夜勤修苦练,不敢懈怠,却对额娘的身体还是无能为力,心底的挫败可想而知。 “你想要什么?”冰凝望着他,眼神更柔。 “额娘不能再留我一个人待在宫里!”保成故意嚷嚷抗议,额娘居然在阿玛御驾亲征的当天就撇下他出了宫,偏偏他是太子,万众瞩目,皇阿玛还指定他监国,想追去都不行。 “行。”冰凝爽快答应,宠爱的拍拍耍赖一般粘糊在她怀里的少年,两人都没觉得这样过分的亲近有什么不对,反正皇帝/阿玛不在,不会有人念叨规矩什么的。 “您,答应了?!”保成不可思议睁大眼,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以前他和阿玛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要知道,额娘就算身虚体弱,只要没有昏迷,她想走时谁也拦不住,这次更是,连他以往百试百灵的委屈撒娇都败北而归,还一走半年,他这回提出来不过是想着讨价还价,求得她同意一次出宫不要太长而已。 “这几年出宫,是为了找一些东西,这次去这么久,是那地方比较偏。”冰凝认真解释,丢下儿子出去这么久,她也很不习惯。 保成直皱眉头:“那您都找全了?” 冰凝点头。 “您怎么以前都不说,直接派人去就好,何必亲身犯险?”保成不高兴的噘嘴,有些生气又是心疼:“怪不得您回来没两天就病了,您到底是去了哪,没遇到什么事吧?……” “好了,我只有有些累,多睡了几天而已。”眼看着他又要开始唠叨,冰凝忙开口打断他,转移话题:“你今天去看小六,怎么去了那么久?” 保成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他天才弟弟的惊世巨作。 而此刻数百里之外的大营,御帐之内,康熙正捧着宝贝太子的奏折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嘴角噙着笑意,喜形于色。 前些日子宫里来信说皇后病倒,他恨不得立刻回宫,急躁之下,对于沙俄的哀兵政策直接漠视,一举荡平雅克萨入侵俄兵,并在对方再次提出和谈时,将地点选定在北京,而后匆匆拔营回京。 好在途中就听说了皇后痊愈的消息,行军稍缓,每日更是期盼儿子来信,不过,今日这信着实有些不寻常,平时都是上午收到的。 梁九功悄声进帐,见到这副情景,乖觉的没有出声,只打了个手势示意小太监去沏茶,而后轻声奉上,微微退后伺立一旁。 皇上登基已有二十几年,威势日重,而他亲眼目睹了一代帝王一步步的转变,儿时的懵懂,少年时的锋芒毕露,到后来的威仪天成,莫敢仰视,历经岁月浸染,更多了份沉稳内敛,但是在皇后和太子面前,却又是另一种表现,皇上这样,肯定是宫里的好消息,太子爷或皇后娘娘的! 正胡乱想着,御案处一声轻响,皇上示意磨墨,梁九功忙收敛心神,上前伺候,不经意瞥了眼被放置一边的奏折,果然是太子爷的笔迹,只是,说的竟是六阿哥的事? “小六,朕记得,有六岁了吧?”康熙抚着奏折,神情有些复杂。 “六阿哥是十九年二月初五的生辰。”梁九功恭声回话。 “难怪太子坚持要接他回来。”早该进学了都,康熙恍惚忆起胤祚出生那天的混乱,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保成常常会在他耳边念叨小六,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对他残余的印象,就是安安静静极容易被人疏忽,隐忍沉默完全不像个孩子。 “太子爷一向疼爱小阿哥们。”梁九功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无奈。 皇太子兄友弟恭,仁和贤明,对既是皇帝又是父亲的康熙来说,既喜且忧,欣慰儿子不负他的悉心教导,可也担心他这样一腔热情,对弟弟们掏心掏肺,筹谋打算,没有丝毫警惕,将来伤心。 竭力也想不起小六的模样,想到儿子为他竟然动用海东青传信,康熙叹了口气,提笔回信。他没看到图纸,只从奏折字里行间的浓浓赞誉,也知必然不凡,好在小六也很懂事,不愿居功,也合他心意,以后由保成补偿他,还可全了他们兄弟之谊。 六阿哥回宫,在御驾即将回宫的敏感时刻,着实引人瞩目,各宫哗然,将目光转向坤宁宫和永和宫。 六阿哥在那场下毒事件的关键时候罹患重病,之后离奇失踪,算是宫内一大谜团,虽然皇上给出消息说六阿哥是外养在大臣府邸,但那时太医都已断定无救,宫妃都私下猜测已经夭折,否则德嫔那么大的罪名怎会赦免,甚至皇上还经常去永和宫坐坐,赏赐更是数年如一日? 而现在,他竟然回宫了,还是被恭亲王亲自送到神武门,帝后面前的大红人李明领着他去坤宁宫!消息犹如一阵旋风传入各宫,众人顿感陷入迷雾之中,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是否那场下毒其实并非德嫔所为,毕竟除了承乾宫那个宫女的招供,并没有证据证明她和下毒的太医有何关系,初彤更是死都没有招认,而且众所周知,皇上也是从那次事件后冷落了承乾宫,甚至取缔了贤贵妃一切特别待遇…… 议论焦点的六阿哥胤祚此刻忐忑的跟在李明身边,乖乖由他牵着小手,难得的温顺。 李明很想取笑他,昨天叮嘱他时眼里还满是‘我不是小孩子’的不耐,现在怎么样呢,知道怕了吧?! 只是看着小小孩童紧抿着唇,神情专注直视前方,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看着坤宁宫的大门就在前方,顺着小家伙的脚步越走越慢,直至停下。 到底是他一手带他的孩子,李明叹了口气,拍拍他小肩膀:“别担心,按我昨天晚上说的,不会有事。” 胤祚僵硬着点头,一看就什么都没听进去。 李明揉了揉他小脑袋:“不然咱先进去请个安,李叔就还带你回家,反正皇上回宫还要几天呢!” “我答应了二哥。”胤祚仰起小脸,巴巴的,黑白分明的大眼闪过一丝渴望。 李明顿时心软得不行,心疼之余还有些不甘和气愤,脑子一热,俯身扛起小孩转身就走。 “站住,想去哪?”漫不经心的问话蓦的从另一侧传来。 李明无端端身体一寒,维持着抗人的动作僵硬转身,对上一双眉梢微挑的凤眼,嘿嘿两声,抱紧胤祚,干巴巴道:“原来是太子爷,您怎么在这,微臣正要和六阿哥给皇后娘娘请安呢,要不一起吧?” 保成轻哼一声,将胤祚从他怀里抱过来,抚了抚他微微发白的小脸,柔声哄他:“别担心,进了宫有二哥护着你呢。” 胤祚想跑被逮了个正着正有些害怕,听二哥说话语气依然温和,放下心来:“嗯,我不怕。” 安抚好小孩,保成狠瞪了眼李明:“你如今好歹也是个翰林院侍讲,如今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闹?!” 李明昨晚心事重重,也没睡好,现在还头昏着,被这么一训斥,那点心虚立马消失,气哼哼也不回话,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怎么,你还有意见?你倒说说,孤还说出了你不成?!”保成气乐了,他还找他算账呢! 李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敢有什么意见,还不得什么都听你们的,让我抱走就抱走,要回来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啊?” “说的是,强者为尊,天道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这两天有事,米空码字,所以明天断更一天…… 第六十四章 莫名所以 理所当然的语气,李明果断被激怒了,幸亏胤祚及时叫了他一声,找回了理智,盯着前头就算抱着小孩步伐依然优雅从容的少年背影,憋了一肚子火。 腹诽诅咒这万恶的旧社会,带着这样的情绪,爱笑随和的翰林院侍讲,皇后专用御医头一次摆了张臭脸进了坤宁宫。 众人坐定后,李明这副模样引起了冰凝的注意,眉梢微挑:“你怎么了,是舍不得小六?” “是……”皇后这种类似关心的话语给了他莫大勇气,也是从昨晚就张嘴就想将小太子的恶行诉诸于口,这几年他也对皇后的性情足够了解,虽然不明白缘由,但相对于皇帝和太子,皇后对他更为纵容和支持。 保成可不会可他抹黑自己的机会,抢着开口:“额娘,您不知道,刚才我若是再慢上一步,李明就要把小六抱回去了!” 说着,挑衅的瞥了李明一眼,鄙夷道:“我都说了会说服阿玛,让小六偶尔出宫住,你怎么还这样黏黏糊糊的,想要小孩干吗不自己生一个?!” 李明气得脸涨得通红,急促的喘息,在他时空之前猛地站起身,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对着冰凝躬身一礼,声音沙哑:“六阿哥既已进宫,微臣这就告退!” “六阿哥保重!”又对胤祚勉强一笑,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太子一眼,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他在转身那一刻眼里闪过的亮光,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瑟。 “李叔!”胤祚只来得及站起来叫一声,他视为养父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保成傻眼,他以前经常和李明这样玩笑,从没见过他气成这样,还有那亮光,骗人的吧?!不安的扭头:“额娘,他,他怎么了?” “既然他这么舍不得,小六今天就还出宫住吧。”冰凝这样回答。 保成想不明白,也只好这么办,安抚下坐立不安的弟弟,然后带着他先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在永和宫外磕了个头,最后把他带回了毓庆宫。 …… “你说什么?”不敢置信的问话。 “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六阿哥只在永和宫外磕了个头,太子爷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样的一问一答,几乎在每个宫殿上演,让人摸不着头脑,德嫔只是被禁足,并没有被禁止探视,唯一的儿子神秘失踪后回宫,竟然不进永和宫拜见,实在是透露了太多信息。 而六阿哥居所安置在毓庆宫的消息,反倒不那么让人吃惊,太子爷对放在心上的弟弟有多宠爱,只看四阿哥胤禛就可以知道,在佟贵妃失宠缠绵病榻后,四阿哥被当时年仅七岁的太子带到了毓庆宫,亲自教导,直至他六岁进学才搬去了阿哥所。 “说起来,德嫔也是好福气,生了两个儿子,都入了太子的眼。”宜妃这几年还算得宠,生了三个阿哥也是宫里独一份的,只是爽利的眉眼却染上了淡淡的忧郁,说这话更有些冲,提及太子语气实在不算好。 “可不是。”容妃掩嘴轻笑,佯作叹气:“不过这么多年了,想必也想念的很,太子殿下若是请示老祖宗或是皇后娘娘,说不得能通融一下?” 因为六阿哥回宫的突发事件,第二天请安后,宫妃都不约而同留在了平贵妃那里,闲聊起来。 平贵妃从进宫就不喜欢佟贵妃,为此与当时的德妃交好,反而阴差阳错成了上次下毒事件的获利者,之后取代佟贵妃主管宫务,在三年前诞下十阿哥,光芒四射,荣耀非常,但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才知道,恹恹的摆了摆手:“德嫔不能见又如何,咱们又有多大区别?” 这话一出,所有人表情都僵在了脸上,是的,又有多大区别,在四阿哥被太子接到毓庆宫,就彷佛一个信号,皇帝下旨令所有阿哥满月后就搬去阿哥所,不得随意与母妃见面,每五天一次请安,母子才能见面。 如果从第一个阿哥诞生开始就这样,或者太子没有成为那个例外,或许她们心里会好受一点,当初康熙鉴于他从小不能在生母面前尽孝的遗憾,登基之后就改了这一条,允许阿哥在他们额娘的宫殿养到六岁,而现在,甚至比康熙幼时还要严苛,无论宫妃如何鼓动家族使力,就连太皇太后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或许只有李明知道,康熙为何那样一意孤行,但这些与他无关,在经历昨天那场发作后,他本以为太子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会怎么报复他呢,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太子心腹的何玉柱亲自送胤祚回来,还带来了一大车的赏赐,这让他第二天在坤宁宫门前再次遇到那位傲娇小太子瞬间红脸。 “咦,昨天还给孤甩脸子呢,,这是怎么啦?”保成扬起了眉毛,满眼好奇围着他转了个圈,然后抚掌笑道:“啊!孤知道了,你这是更年期综合症,对不对?” 李明耳脖子都红透了,懊恼自己怎么说话总不经过大脑,又气这位太子爷把随口说的话也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今儿可不能随便发脾气,虽然对于胤祚回宫还有些介怀,但至少眼前这位对他确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傲慢无礼。 最后他拱了拱手,一本正经解释:“太子爷这话不对,更年期综合症是女子专属病症,况且微臣的年纪还远不到更年期,昨天是微臣失礼,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这样认真肃然的道歉,保成很不习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得了,孤还能不知道你,要真和你计较,哪还能留你到今天。小六那么乖,你舍不得他也正常,不过他毕竟是个阿哥,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皇阿玛也不会允许。” 提到胤祚,李明心下免不了黯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表情,天生上扬的嘴角笑眯眯的,态度更是随意:“嗯,我只是担心他回宫会不适应,趁着还有几天时间,派个人教他宫里规矩……” 保成早在为胤祚准备寝殿时就精心挑选了服侍他的宫人,这样一来,六阿哥当初被抱养到李明府上这一事实就无法隐瞒,不过到了这时,也无需隐瞒,不说李明如今翰林院侍讲、帝后身边红人的身份,即将归来的虎子立下大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李府一下变得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李明的终身大事再一次成了关注焦点,满清姑奶奶英气果敢,李明长相俊秀医者仁心,倾心爱慕的人还真不少,但以前他没有家族撑腰,凭医者的身份,一般的世家都不会允许贵女下嫁,这种情况在皇帝提拔他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后有了改变,但他都统统推柜,京城都以为他眼高于顶的缘故。 这次知道皇上竟然早在六年前就将阿哥托付给他,这是何等的信任,未来不可限量,一些大家族立时改了主意,甚至愿意将庶女或旁支的嫡女嫁给他,于是就造成了李明短短两天之内数次落荒而逃,有一次竟是一头扎进了青楼楚馆。 冰凝都知道了这事,保成当笑话一样将给她听的,他大笑着滚进额娘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您说他怕什么呀,好像那些女人是洪水猛兽似的,哈哈……” 冰凝给他顺气以免呛着,淡淡道:“也许他就是不喜欢女人,这没什么奇怪。” “不奇怪,我只是想,他就算不喜欢,也可以成亲啊。”保成擦了擦眼,唇角还是控制不住高高翘起:“他那么喜欢小六,自己生一个多好,他今年二十七,皇阿玛才比他大六岁,大哥年底都要大婚了,你说他躲什么呢?” “可能他只喜欢男人,所以不能生孩子。”冰凝这样解答儿子的疑惑。 保成已经知人事,因为皇后几年前的那番言论,并没有安排教引宫女,李明奉旨给他上了一堂生理课,生动形象易于理解,甚至考虑后世对太子这方面的负面评论,他还详细说明了乱交可能带来的危害等等。 教会徒弟气死师傅这种事在李明身上有了深刻体现,他双眼暴突,挥舞着拳头怪叫:“谁说我喜欢男人,谁敢污蔑我?!” “污蔑?”保成皱起好看的眉头:“你不是说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吗?” 李明动作僵住,慢慢放下手来,小心翼翼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表情,确定他是在不高兴,心里不由打鼓,打着哈哈:“是啊,喜欢这种事,是可以超越年龄性别限制,不过,我确信我喜欢的应该是女的。” 保成轻哼一声,一脸不信,质疑道:“那你干吗不肯成亲,你都快三十了?” 李明知道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放过这个话题的,眼珠子转了转,立时有了主意,挺胸收腹,腰板笔挺犹如宣誓:“我若成亲,只会娶我心爱的那人,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敷将就,还请殿下成全?” 保成没被他拙劣的演技忽悠成功,认定他还惦记着小六,去坤宁宫时提及李明愤愤告状,最后说道:“额娘,不如给他赐婚?” “他的事你不必插手。”冰凝本来躺靠在床头,淡淡的回了句,然后翻身滑进被子里不再理会,周身气息带了几分疏离。 保成心头一跳,他对于额娘的情绪最是敏感,连忙软声哄她:“我不插手,额娘您别不高兴。” “没不高兴。”异样的沉默后,冰凝转过身,凝视着他:“保成,你这么喜欢小六吗?” 保成一愣:“我……他是弟弟,额娘,您这是?” “那你以后,也会舍不得妻子儿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晚了,卡文了,~~~~(>_<)~~~~ 第六十五章 回归 圣驾凯旋,在这个金秋的丰收季节京城顿时沸腾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巍峨庄严的紫禁城处处透着喜气,太子率皇亲宗室文武重臣出城迎接,飒爽的秋天,等了几个时辰的众人还是神采奕奕,保成骑在马背上与几个弟弟聊天。 远处旌旗飘扬,浩浩荡荡出现在官道上,就在所有人都整衣肃然准备在太子带领下跪迎,太子出人意料用力一夹马腹拍马上前,奔驰数百米后猛地勒马急停,一声激昂的嘶鸣声中,马儿前蹄高高跃起,马背几乎直立。 无论是前方将士还是后面眼睁睁看着文武百官,都被吓得心跳停摆,好在就在下一瞬间,保成飘然而下,脚步不停往前冲,姿态潇洒身形飘逸。 康熙刚见到迎接的队伍,目光就落在了最前方被簇拥着最为显目的杏黄色身影,喜悦在他眸中刚刚聚拢,笑意就僵在了脸上,瞳孔紧缩,在那精彩瞬间稳当落地之后,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那个飞一般的俊美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很该尝试一下民间棍棒教儿的说法。 不过在振聋发聩的山呼万岁声中,宝贝儿子仰着头,眼神璀璨、欣喜万分望着他,康熙黑着脸上前,还是止不住骄傲涌上心头,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忍了忍低声呵斥:“下次再不许这样急躁,皇后以前说起朕还不当回事,看来还得受点教训才能记住!” “儿臣错了,皇阿玛息怒!”保成立马认错,笑嘻嘻搀着他胳膊走向跪迎的勋贵百官,边求饶:“儿臣再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告诉额娘,她这几天正不高兴呢?” “为了什么,你信里怎么没提?”康熙下意识皱起眉头。 “您回去亲自问问。”保成神秘一笑,得意下巴微扬,在这样久别重逢的场合,笃定皇阿玛不会生他的气,朝御撵旁随伺的大阿哥保清颔首为礼。 康熙果然只是瞪了毫无威慑力的一眼,就凭儿子这模样就知道皇后没什么事,放下心后也不再理会他,将目光转向一溜排的几位阿哥,温声关切的问了几句,没有人有胆放肆的观察他的表情,也就不会知道,他看向四阿哥和六阿哥一闪而逝略显复杂的眼神。 胤禛已经八岁,原本肉嘟嘟的小脸褪去了可爱,容貌和德嫔有几分相像,只是表情淡漠无波无澜,就算在康熙面前也是,恭恭敬敬上前答话,一言一行都规矩得体。 康熙夸了几句,保成一把将板着脸谢恩的小家伙搂到身前,狠狠揉了揉他的脸蛋,笑嘻嘻道:“皇阿玛,小四最近开始教小八写大字呢,您看他这样,是不是很有为人师表的气度啊?” “哦,朕记得小四字就是你教的,那小八学得如何?”康熙挑了挑眉,转眼看了看抿紧嘴唇站在外圈的精致男童,最后一句话则是问胤禛的。 胤禛小脸被揉得通红,也不好用力挣开揽着他的铁臂,眨了眨眼,嗫嚅着回话:“八弟很努力。” “噗嗤。”毫不客气笑出声来的是胤祉,几个小阿哥都低头偷笑,胤禩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只有胤祚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被保成拉了过来与康熙叙话…… 皇家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对一些重臣而言并不罕见,随着阿哥们渐渐长大,朝堂中某些心思蠢蠢欲动,然而康熙虽然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每天去考校他们的课业,但他对太子的宠爱几乎是所有阿哥加起来也及不上的,储位最要紧还是看皇帝的态度,他甚至将阿哥们与他们的母族隔离开来,就算有心谋算,时机显然没到。 近些年来朝堂大动作不断,除了农业上不断取得的惊人成就,皇帝一改常态鼓励商贸,加大了沿海海防威慑的同时,颁布了一系列政策鼓励并严格管控与西方的贸易往来,短短几年,如今已是国库富足,足以支撑几次大型战事还绰绰有余。 要知道除了这次沙俄的边境之战,康熙四年前还曾亲征过南疆,他联合喀尔喀部,大败噶尔丹军,仅仅不过半年时间,噶尔丹军从北部溃逃,如今残部盘踞在科布多地区;这次与沙俄的冲突升级,也是大清借机对周边属国及西方的一个震慑,大胜过后,康熙对朝堂的掌控力也更强,目光开始转向海外。 “几年前,我还想着咱们大清地大物博,不必和西方互通有无,是我井底观天了,就像李明说的,大抵是想象力不够,交通不够便捷的缘故。”康熙自嘲的笑笑,这些在他出征时就反复琢磨的,提及这次对战开始时的胶着艰难,忍不住感叹。 “现在已经有几批人环球飞过了,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冰凝微微侧脸,认真提议。 “嗯,刚回工也抽不出空来,不如咱们下一次微服走一趟?”康熙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只这样看着她优美的线条,都觉得心里的躁动不安渐渐平息,半年来,他几乎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想她,当她出宫的消息终于传到前线,他几乎是暴怒着回信把保成狠狠批了一顿,若不是当时战事正紧,他只怕会丢下一切回京。 “到时再说。”冰凝没有立刻点头,西方其实她已经去过,只是不是游玩,而她现在的身体,若再有意外,只怕会无法收场。 “有什么问题吗?”康熙追问:“明年原准备南巡,若是路上你不想去看西洋,咱们就一路游玩去江南,西洋我另找时间去?” 这几年他忙得分不开身,微服都是利用巡幸塞外的时间,虽然每次走的路都不一样,但北方的风景大致相差还真不大,他们不过是利用难得的清闲放松而已,这么一想,又有些歉疚。 “世间之大,你很该亲眼看看,没必要因为我推迟计划。”冰凝摇了摇头:“若是我去不成,就让虎子陪你。” “好,听你的。”康熙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更是温柔,落在她脸上格外专注。 两人半年没见,康熙有很多话想说,关于她这次出宫,关于她的情绪不佳,但最后都没问出来,只是看着她,心灵前所未有的宁静,靠在床头微微舒展身体,殿内并没有点上安神香也能让他放松下来,眼皮沉重,竟就这样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大抵是累很了,也有在外一直休息不好的缘故,康熙这一觉就睡到傍晚,直到保成的声音不住的往耳里钻,才昏沉沉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难忍。 “阿玛,您感觉怎么样,要不晚宴改到明天?”保成一见他醒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康熙浑浑噩噩,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耳边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有微凉的手触碰额头,才完全清醒。 “宣太医来看看,好像有点发热。”冰凝身体偏凉,睡在他身边也没觉得不对,梁九功几番请示是否叫醒时,只以为是他赶路辛苦,一时累了而已。 “朕没事,不过路上没睡好,多睡了会。”康熙刚一开口,自己都皱起了眉头,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他说着想要撑起身来,胳膊一软,身子竟又倒了回去。 “阿玛!”保成一惊,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梁九功顿觉不妙,急急催促快宣太医。 坤宁宫的宣召,太医院从不敢马虎,很快就到了,才知道看诊的是皇帝,更是警醒,还好皇帝只是疲累过度,他才过而立正值壮年,底子也好,休养几天就好。 康熙喝了汤药感觉好受些,就还想去晚宴,不过最后还是在保成忧心忡忡的劝阻下败下阵来,安分留下歇息。 作为皇帝久别回宫的家宴,妃嫔自然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企盼,却没想到等来这样的结果,虽说宴会照常,可皇上身体不适,还不让人探视,谁又能有心思玩乐,佟贵妃借口体虚不耐久坐先行离场,平贵妃只得打起精神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保成本想弟弟们好久没见着皇阿玛,加上胤祚新近回宫,正好和兄弟们好好亲热,却没想到阿玛刚回京就病了,就算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心里总是惦记着,不安一点点加深; 他从没见过阿玛虚弱的样子,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也会生病,并不会真的万岁万万岁,他会像老祖宗一样,渐渐老去,然后病痛缠身吗? 晚宴到最后都有些食不下咽,回毓庆宫,先把小六送回他的寝殿,保成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后实在忍不住爬了起来,顺着地道去了坤宁宫。 这时已是深夜,坤宁宫的寝殿内从没有宫人伺候,保成刚要踏出地道口,就发现自己做了蠢事,不由有些犹豫,他已经不是孩子,这么晚闯入阿玛和额娘的卧房,总不太好…… 没等他胡思乱想出结果,地道口忽然打开,冰凝披着一件狐皮披风站在那,惊讶的问:“保成,怎么来了?” “额娘,我来看看,阿玛他,好点没?”保成疾步上前,将冰凝的披风拢了拢,边问道。 “热度退了,不用担心,他睡之前还说明天要上朝呢。”冰凝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你这么晚不睡,有事要问我?” 保成咬了咬唇,迟疑了下,才轻声问:“额娘,我修习的功法,能够教给阿玛吗?” ……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好忙好忙,工作还得带回家做,接下来还要出差,所以更新不定,实在对不起大家,这周我会尽量隔日更…… 第六十六章 意外发现 “他修习不了。”冰凝深深凝视着他,见他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淡声道:“他身体很好,再活三四十年没有问题。”” 轻嗯一声,保成敏感的察觉额娘心中不快,低下头,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冰凝顿时误会了,脚步微微退后,离保成远了些,良久,轻声道:“等你十八岁,若你还是坚持……” 地道中母子俩的对话,康熙一无所知,只觉回宫后的日子惬意无比,当然这是相对于出征在外而言,毕竟日理万机是他在任何地方都卸不下的重任,但回宫能夜夜睡在心仪的人身边,而更重要的,宝贝太子孝顺贴心;他只是一点身体不适,保成就忧心忡忡,照顾他更是亲力亲为,不假人手,又用不知哪里寻来的偏方手法为他按摩,短短几日,他觉得身体康健活力更甚往昔。 忙完了庆功宴,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持续几天的心情晴朗,就算太医在诊脉过后战战兢兢禀告说德嫔多日食不下咽,也没受多大影响,想想德嫔这几年来功劳不小,只身带着梁九功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现在算是冷宫,皇帝不在宫里时更是明显,正殿一直是德嫔居住,原本住在偏殿的安嫔几年前就已病逝,现在偏殿里只有几个犯过错或已失宠的低位妃嫔,那位破了相的蓝答应也在其中,整个永和宫冷清凄凉,再不复六年前的繁荣奢华。 梁九功留意到远处拐角或阴影处一闪而过的偷觑视线,那种夹杂着凄楚绝望和挣扎的希冀目光,其中隐隐的疯狂更是让人寒毛耸起,忙清空头脑,垂首紧跟着前方大步流星的龙袍皇帝,这是皇宫,同情是最不需要的。 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药味,门口也没人伺候,康熙皱眉,大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略显空荡冷清的寝殿,只有一个小宫女跪坐着挨在床边瞌睡连连,面色苍白的美丽女子蜷缩在大床上,双目紧闭,螓首偏向床外,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颈子,柳眉不安的颦起,偶尔断续的j□j声溢出,隐隐在唤着什么。 康熙眯了眯眼,眸光幽暗,静静了站了会,周身的压迫感越重,梁九功心惊胆战,刚要上前,门口脚步声杂乱而匆忙,是得了消息赶来的宫人。 “啊,皇、皇上!”那小宫女猛然惊醒,扭头就见到皇上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只吓得魂飞魄散,胡乱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外头的宫女嬷嬷挤在殿内口也是拼命磕头请罪,吵吵嚷嚷,康熙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被吵醒正悠悠醒转的德嫔:“朕还以为,你这是昏迷呢?” 康熙在女人面前一般风度翩翩,这种嘲讽的口气显然已是怒极。 “皇上,奴婢恭迎皇上……”没有辩解,德嫔勉力撑起绵软的身子,羸弱娇躯几次险些跌回去,康熙只是冷眼俯视,挺拔的身形纹丝不动。 德嫔头压得更低,跪伏在床上,仅着单薄衣裳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弱不禁风,声音却反常的带着股不屈意味:“皇上,奴婢知道您不相信奴婢,求您念在奴婢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耐心听奴婢一言!” 康熙挑了挑眉,转身在殿中央的桌椅旁坐下,怒气消了些,看都不看门口那群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在外头跪着!” 不用梁九功开口赶人,宫人们连滚带去了外面,最先在宫内的小宫女抽泣着退了出去,稚嫩的小脸布满惊慌,没有一点血色。 不管里头谈得怎么样,这些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梁九功恭立伺候在殿门口,不自觉瞥了眼瘫软在不远处的宫人,暗暗叹息,这些人才调来伺候不过一年,也怪不得不懂。 永和宫在其他人眼中是冷宫,可在宫里伺候稍微久一点就该知道,这里虽然与外界隔绝,德嫔被禁足,但她相比于其他宫妃,觐见龙颜的次数可算频繁,又有谁敢真的小觑她,就连掌握实权的平贵妃也从不会克扣她一星半点分例。 皇帝驾临,就算是悄声前来,永和宫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要知道按照太医院的消息,德嫔几日水米未见,可见病重,就算德嫔失宠,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这种时候懈怠;也许除了本身踩低捧高的恶性,还有德嫔的算计:以她的心机,就算不能出宫,何愁笼不来几个心腹?!难怪皇上刚开始那么生气。 也正因为事情太过明显,不符合她以往缜密布置,康熙耐下性子,想听听德嫔到底想做什么:食不下咽,是当真生无可恋还有有一种博取同情的法子呢?然后她说的那些,既在预料之中,也有些出乎意料。 “还真出乎意料,她竟然会坦白承认,小六当初的病是她一手造成的!”康熙离开永和宫就去了坤宁宫,将永和宫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皇后。 “她是为了小六?”冰凝淡淡的问,目光停留在花架上来尺许高的水晶天鹅上,神情专注,光明正大的一心二用。 “她想见小六。”康熙点头,叹了口气:“说她一直很后悔,当初太过害怕才昏了头,她也没想到小六会病得那么厉害。” 想到德嫔隐忍哭泣,忏悔述说思子成狂的痛苦煎熬,本以为孩子没了,没想到还活着,便再也忍耐不住,才将这一切诉诸于口,康熙也不由唏嘘暗叹,不管如何,总归是她亲生的儿子,或许之前存着利用,但不管多心狠的女人,总存有一份慈母之心。 冰凝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你同意了?” “没有。”康熙回神,脑海中那点动摇褪去,同时敏感察觉皇后语气中不很明显的不赞同,不由微微一笑,为她将注意力转回来感到高兴,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当初若不是你劝我,就算她拿出土豆种植法,我也不会这样宽待她,当年的事,现在还没查清。” 那年宫女初彤死状恐怖奇特,而这么些年过去,永和宫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贴身伺候德嫔的出了永和宫就处于监视中,中途也曾陆续出现过几次意外身亡的事,却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也不明白皇后为何这样安排,除了不能出永和宫,德嫔的待遇甚至是比照妃位的。 “你觉得她有别的目的?”冰凝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留下德嫔一部分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而在她把小六送出宫后,或许是感觉到了危机,德嫔以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为康熙出谋划策,她就顺势劝他留下她,顺便观察。然而德嫔心思縝密,开头两年根本没有异样动作,之后虽然有些发现,痕迹却很快抹去,而没察觉有什么危险,她之后就不再多注意她。 “我总觉得不简单,说不得在算计什么?”帝王天性中的怀疑,让康熙即使心有戚戚,也没当场同意,等他到了坤宁宫,更是坚定之前的决定。 视线堪堪对上皇后永远苍白的脸色,拥住那轻飘飘瘦弱的身体,康熙就无可避免的想起往事,心也变得冷硬。若不是保成,他并没想要让胤祚回宫,德嫔给出的那些提议说不得哪一天就会反噬,哪怕有李明,也无法全然放心,小六的回宫让他心里的警惕愈重,可以说,德嫔提出要见胤祚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她这样的人,总不会永远安分守己待在永和宫,你不能要求她永远憋屈的活着。”反正换了她,是不乐意的,何况德嫔并不是个没本事的人,当性命无忧时,对现状不满就会愈演愈烈。 康熙没想到冰凝会为德嫔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低头查看她的表情,诧异的问:“难道你想放了她?” 不等冰凝回答,斩钉截铁道:“这事万万不可!” “嗯,你自己决定。”冰凝漫不经心回了句,她才不管这事,倒是想起别的,便道:“那几个犯了事的宫人,你让人送到坤宁宫来,我想见见。” “你要她们做什么?”康熙奇道,忽然想起什么:“要不监视一段时间?” “不必。”冰凝摇头回绝,德嫔两年没动静,这次出手定是趁着她和皇帝之前都不在宫里时开始布置的,她没有能力再收买太医院,这次病倒定然不是假的,要查的话现在最是好时机。 这晚,昏暗阴森的暗房,墙面上架着几个宫人,都昏迷不醒着,面上还有残余的恐惧,灯火飘摇不定,房间里安静得寒意直往人骨子里渗,虎子就算沙场上历经血腥,这一幕也着实令人侧目,忍不住觑了眼皇后古朴无澜的表情,又飞快的收回视线,专心听她讲解,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不小心又弄死了一个,虎子脸有些发红,冰凝也不在意,又提点了几句,让他继续。 冰凝在房内唯一的椅上坐下,她果然没有想错,送来的八人当中竟有五人魂体有异,修真者可以在低阶修士识海中下禁制,控制其生死,而这种禁制一般会在两者修为相差无几时失效,而德嫔不是修士是肯定的,她这几年去过西方,那里有所谓巫师等黑暗生物,但除非双方自愿订立契约,随心所欲的控制他人生死是不可能的,德嫔的手段显然不属于她所了解的任何一种种族。 “啊!”虎子惊喜出声,显然已经成功。 冷静回神,走过去探查,满意点头,那人魂体中明显不属于固有的复杂黑暗纹路被他用魂力层层包裹住,将其隔离了出来。 虎子已是练气大圆满,进一步就可筑基,神识修炼其实还不如保成,凡人的神魂不至于全然无法承受,也是将他招来帮忙的原因。 边展开神识锁定那处,猛地将魂力向着其中一点穿刺而入,同一时刻,永和宫一声惨叫,德嫔一口鲜血喷出,人瞬间委顿倒地。 “……”魏珠震悚当场,他才传达口谕,皇上松口允许六阿哥与德嫔短聚,德嫔明明才一脸欢喜,为何听说太子陪同就吐血了呢?难道…… 第六十七章 历练问题 魏珠回乾清宫交旨时,保成还不知道前一晚的事,正胡缠着康熙,他从小也就在皇后面前乖巧听话,对宫里妃嫔却没多大敬意,更何况那人是陷害过他的德嫔,还曾害得小六险些没命,简直厌恶透了,现在忏悔几声就要认回儿子,想得美! 康熙就是考虑到保成疼弟弟,才下那样的口谕,德嫔就算真有心做什么,有保成在一旁,也不可能成事,瞥了眼一语不发的胤祚,头大不已,儿子怎么能联想到那么多,担心这担心那,就好像德嫔是恶鬼精怪一样,只看一眼小六就会被蛊惑摆脱不掉,偏偏又不好解释他的用意,魏珠回来正好给他解围。 “奴才去了永和宫,德嫔娘娘还没醒,周太医说气虚血亏,又受了刺激。”魏珠禀告完,殿内诡异的安静。 保成担心的看了眼胤祚,然后莫名其妙的问:“德嫔怎的突然病得这样厉害?” “奴才昨天宣读口谕,德嫔娘娘就突然吐血昏迷了,太医诊断并无危险。”得了皇帝旨意,魏珠将事情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保成一听都气炸了,哼哼道:“皇阿玛,既然德嫔病得不轻,儿臣这就带小六去看望,好在她现在昏迷着,看不见儿臣也不会加重病情!” “去吧去吧。”康熙脸色不由发黑,他可不认为以德嫔的心机,会将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因此昨晚听说此事,就派了太医,这会听些太医那些似是而非的诊断结论,也一头雾水,但他对德嫔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懒得为她分说一二。 保成出得乾清宫,再仔细观察小六情绪没什么不对,装出一脸沉痛的模样前去永和宫,只许小六看一样就拉他出来:“放心吧,有太医和宫人伺候,她不会有事的,你还小,染了病气就不好了,不要偷偷过来啊。” 胤祚面无表情任由他拉到这带到那,进入永和宫,面对奄奄一息的德嫔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在保成说出那番叮嘱的话时却柔和了周身冰寒,认真道:“二哥,我以后什么都听您你的。” 表情严肃郑重承诺,从小小孩童嘴里说出来,很难让人深信,保成也压根没忘往深处想,只欢喜不已,一把抱起小孩掂了掂:“小六真乖,二哥会保护你的!” 将胤祚送回去,就去了坤宁宫,路上遇见李明和虎子,结伴而行,便将德嫔的事说了出来。 虎子眸光微动,昨晚的事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倒是想不到会这么凑巧。 李明大声感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就是报应啊!” 保成一脸疑惑,本来他以为德嫔是假装的,等他冷静之后仔细思量,也知道不可能,毕竟阿玛既然派了太医,谁敢作假呢,何况他刚才所见,也不是假的。 进了坤宁宫,待李明给冰凝诊完脉后,殿内只剩下他们四人,保成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额娘,您说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真像他说的,因为德嫔坏事做尽,这是报应呀?” “这世上没有因果报应。”冰凝揽着他,淡淡的扫了眼一脸尴尬的李明。 李明坐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扭了扭,仰头望天,其实他也不信的,不过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不是?! 虎子忍笑,随即附和皇后的说法:“如果真有报应,就不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不过是教化规劝世人的说法而已,臣以为,做人做事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说得好!”保成直起身来,鼓掌称赞。 冰凝也不由高看他几眼,前些日子还觉虎子心境历练不足,隐隐担忧他因为身处时代的局限,以后对天道的理解会有偏颇,现在倒是不必担心了。 在场也只有李明心里纠结得不行,什么“唯心而已”,难道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是非观念和道德束缚,将来岂不是要为祸人间?!横了虎子一样,哼,等回府就将思想教育提上日程…… 虎子注意到了李明那点不满,也没在意,他们的观念总是不同,反正不伤感情,这次出征他修为已经巩固在了练气大圆满,回宫后得皇后提点,受益匪浅,对修真有了更详细的了解,刚才那番话一出,就感觉心境提升,更是隐隐触摸到了筑基的边缘,立时便有了决断。 “你要外出游历?”保成愕然,虎子刚被加封正三品轻车都尉,正所谓一战成名,怎么这个时候放弃大好前途挂冠而去? 冰凝眸光一凝,几乎立时发现了虎子周身的灵力波动,面露赞许,他这时选择游历很是明智。 李明可不知道这些,一听就炸了:“什么,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你要去多久?” 众人满脸黑线,虎子习惯了李明无厘头的说法,歉意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小六的。” “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李明赌气道,听这意思几年之内根本就不会回来,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和他商量,一个两个都这样,把他那里当什么,饭店啊?! “李叔!”虎子大惊,再见他红了眼角,顿时慌了手脚,噗通跪下,满面惊惶:“李叔,对不起,您别生气,是我不对,我……” “我没生气,快起来吧!”见他这样,李明哪还有什么火气,抬胳膊抹了把脸,颓然道:“咱们说起来也没血缘,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也没资格管你。” 其他人清晰的看到一闪而逝的水光,虎子懵了:“李叔!” 保成也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大火气?” 虽然对虎子突然说要走也很不高兴,可李明这话,说得也太重了:“虎子他只是出去游历增长见识,你以前不还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 冰凝挑眉,看了眼保成。 “我真没生气,刚才就是太意外了嘴没把门。”李明冲保成咧嘴笑笑,弯腰去拉虎子,和颜悦色道:“快起来吧,你这么大的人,心里有数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李明从来都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更不擅长掩饰情绪,这会笑得比哭还难看,嗓音也有些沙哑,保成恍悟他这是舍不得,又想起若是虎子走了府里就他一个人,忍不住道:“一会我去求阿玛,让小六跟你回府住两天吧。” 虎子没来得及欣喜,李明出人意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德嫔刚刚生病,他这时出宫多不好,我真没事。” 拒绝的语气坚决,不像谦虚,保成这下也闹不懂了,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身边。 没等冰凝开口,李明笑着挠了挠头,释然笑笑:“真不用担心,唉,其实孩子大了总会离开,我就是有点儿不适应。” “孩子大了会离开?”冰凝重复一声,而后看向保成:“你也想出去走走吗?” “不,我不想。”保成傻眼,立时回答。 “想也可以。”冰凝疼爱的摸摸他脑袋:“这是历练,不然你修为难以进步,我会和你阿玛说,你和虎子一起,两个人也好做伴。” 保成不由发懵,瞪大眼,不明白为何明明在说虎子的事,怎么转到他身上了,再听额娘三言两语几乎就将他出宫的事给定了下来,急得额头泌出冷汗,顾不得李明他们在场,张手耍赖一般抱住她,脑袋埋在她肩头挨挨蹭蹭,胡乱叫道:“额娘,我不去,我舍不得额娘,我不要去历练……” 李明和虎子瞠目结舌,连忙告退,出得坤宁宫,相顾失笑,虎子没了武将的威风凛凛,孩子气的缩了缩脖子:“呃,不会有事吧?” “谁知道,大不了你先溜,找不到你不就去不成了!”李明翻了个白眼,胡乱出了个馊主意,连之前的伤心也忘了。 保成是太子,要出京哪有那么简单,皇上也不会同意,两人回去这么一分析,也就安心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实在放心得太早了,冰凝以前还没想那么多,毕竟她看着保成长大,总觉得他还是一团孩子气还没长大,又那么粘人,现在突然发现原来他也到了独立历练的时候了? “男儿二十加冠,保成是还小呢!再过几年吧?”康熙也不由得头大,当皇后拿定主意的时候,很难劝服,但这事他不能松口,保成是太子,干系重大,岂能随意常年离京。 “你八岁登基,保成已经十三了。”冰凝颦眉,一脸不悦,想不到保成为了逃避历练,竟然去搬救兵,态度更加坚决。 “我十四岁才亲政,保成还不满十三呢。”康熙绞尽脑汁想办法,忽然灵光一闪,笑道:“这样吧,朝廷这几年颁发不少政令,也不知实行的如何,各地方上奏折总会有些不尽不实,过了年,就让保成和保清俩兄弟代为巡查,你看好不好?” 冰凝还是不满意,不过想到保成的身份,在他还没决定是否要放弃皇位时,也不好插手这些,也只得勉强答应。 康熙注意到她神情松动,松了口气,转口说起其他,永和宫德嫔总算醒了,整整五天,醒来后发疯一样把伺候的宫人都赶出了寝殿,又将内殿精致摆件摔了个干净,状若癫狂。 冰凝轻哼一声:“控制人的术法被我破了,一时不能接受而已,不过她这样的人,不会这么容易认命,你注意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o(╯□╰)o,我明明更新了的,不知怎么没更上,*老抽! ps:谢谢亲们的地雷么么哒。 雨雪霏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4 22:23:10 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8 08:28:40 第六十八章 迁怒 “破了,什么时候?”康熙精神一振,根本没听到后几句,注意力全在前面,他先前将那些宫人交给皇后时,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好消息。 “所以她才会突然吐血昏迷,是不是?那她是什么来历,你查到了吗?”康熙一个劲的追问,德嫔可以控制人的生死,尤其之前许多事情明明和她有关,偏偏就是查无线索,这种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冰凝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来历,又不能搜魂,那些刻在灵魂之中的印记,只能看出可以控制神魂,主导从属者的生死,她就算能感应到那些人被杀,也无法应对。 “她不可能随心所欲烙下印记,从这些年动静看,她也就是收了些忠仆,不必担心背叛而已。”在冰凝眼中这种手段也就是不入流的,不过是德嫔谨慎的缘故才会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康熙可不这么想,人心难测,这种无疑是最可怕的控制下属的方法,对他也是最棘手的,难怪用尽手段也查不出她用什么手段传递消息出宫,德嫔进宫十几年,除去后来被软禁的六年,先前必然还有许多的暗手,说不得他身边都有。 当他问出这种担心时,冰凝立刻给他吃了定心丸:“她受了反噬,神魂受创,十年之内不可能恢复,而且既然被破了一次,她应该不敢再随意出手。” 康熙果然安心了,微笑刚刚浮出,下一秒,就因皇后的问话僵化在脸上。 冰凝眸光缓缓流转,打量着他,神情带出一些异样:“说起来,她几次算计针对的都是我和保成,偏偏也不是为了胤祚或胤禛,你觉得是何缘故?” 康熙心一突,随即故作轻松眨了眨眼,笑道:“许是吃醋呢!” “你真这么想?”冰凝挑了挑眉,吃醋?德嫔和佟贵妃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一贯低调隐忍,人缘也一直不错,步步为营,在佟贵妃全力打压下还能游刃有余,短短数年攀升至妃位,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情爱冲昏头脑,而她知道未来,她该针对的是佟贵妃才对。 “我说笑呢。”康熙摸了摸鼻子,摆正脸孔,认真说:“她所图不小,先是致力于提升她娘家势力,屡立奇功,表现得很低调,暗中发展,不过是中间连出意外,反倒引起我怀疑,于是她便对你下手,我想,大概是你给她的威胁太大。” 所谓意外,是种天花时索额图的不居功,和之后冰凝巧问地震,康熙刚开始还不知道,但在李明说明所谓穿越者后,真相很快就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 “你是说她想做皇后?”冰凝不信,这个世界将出身看得很重,德嫔出身微寒,是内务府包衣,除非康熙被迷昏了头才可能封她为后。 “也许是想做皇贵妃?”康熙一脸无辜,其实他仔细思量过,德嫔也许是在为李明口中‘九龙夺嫡中的十四阿哥’铺路,她是想做太后,可这种话,如何能在皇后面前说出。 好在皇后没有继续追问,康熙忙转开话题,说起此次两湖大旱一事,颇为忧心;说起来,他自登基以来,天灾不断,大面积的水灾和旱灾几乎年年都有,每年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赈灾救灾,他明年南巡的目的,也正是为此,检视河工。 冰凝对此不感兴趣,康熙低沉醇厚的嗓音渐渐模糊远去,靠着床头任意识昏沉神识抽离。 康熙停口,俯身将她放平躺好,盖上锦被,又在床边坐了会,才起身离开,步履带了几分沉重。 这次回宫,李明曾禀告过皇后的情况,越发不乐观,其实从得知她悄悄离宫就有这种预感,果然,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保成不愿出去游历,何尝不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明年说服保成去巡查地方也是一大难事。 果然,刚一提出来,保成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阿玛,大哥去就可以。” “胡闹,你是太子,这种事怎么能全推给保清?!”最主要是,怎么能给保清大肆结交外臣的机会?阿哥之中,他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保清,就算他时常关注提点,他和明珠还是越走越近。 保成瞅了瞅阿玛怒冲冲的表情,乌亮的眼珠一溜,来了主意:“大清那么大,不如我和大哥分开走,我正好可以和额娘微服,阿玛放心,儿臣不会耽误正事的!” 康熙气乐了:“主意是不错,那朕呢?” “啊?”保成吃惊的瞪大眼,一脸不解。 康熙气急,懒得和他多说:“巡查地方带你额娘去你还如何办事,朕不许!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你和保清尽快商量一下,拿出个章程来,退下吧。” 说罢,再不理儿子,专心批阅奏折。 保成一看就知道阿玛真生气了,巴巴的站了一会也没人搭理他,只得蔫头耷脑往外走,寻思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一定要想办法让阿玛消消气。 带着何玉柱回毓庆宫,走着走着就觉自己好可怜,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额娘要他出去历练,阿玛要他巡查地方,他们都不会舍不得他吗?! 越想越觉得伤心,脚步突然停下,眯了眯眼,华丽丽的迁怒了,摸摸腰间软鞭:“天色还早,孤要出宫,你回去和六阿哥说一声,孤不陪他用晚膳了,你好好照顾他。” 说罢,也不等何玉柱劝阻,一人骑马出宫,保成幼时出宫康熙都会派一堆侍卫前呼后拥护着,这些年微服的经历在外行走也算老练,出宫最多带一两个侍卫或小太监,有时也会独自外出,守卫见他脸色不佳更不敢阻拦,在请示派人护卫被拒后只得乖乖放行。 保成去了李府,自然是为找罪魁祸首算账,保成越想越气,都是虎子的错,若不是他,额娘怎么会想要他出京历练,还有李明,说什么‘孩子总要离开父母’,他才不要离开阿玛额娘,没学问的家伙,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父母在,不远游’吗?! 到了李府,才知道虎子挂冠一事亲近的人都知道了,有几个同僚今儿为他饯行,李明则是有个不好推的病人出门看诊了,保成在那灌了一肚子茶水,愣是一个主子都没见着,心火也越烧越旺。 李府的管家是内务府指派的,早在太子登门就派人去找自家主子,结果眼看着这都快落宫门了,还没回来,急得团团转,壮着胆子上前劝告:“太子爷,这天快黑了,大人还没回,说不得是出了什么事,您看,您是不是先回宫……” 保成小脸阴得能滴下水来,站起身,抽出鞭子狠狠一挥,管家吓得魂飞魄散,忙紧闭双眼,僵着脖子也不敢往后缩,鞭子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只听得‘哐啷’、‘砰’的几声巨响,睁开眼,堂内那套梨木桌椅已被五马分尸,已经没了太子爷的身影…… 发了一通脾气,保成积攒了一下午的怒气越发高涨无处发泄,出了李府,跳上马,鞭子一抽,马儿嘶鸣一声就顺着大路上狂奔起来。 已近黄昏,路上行人纷纷归家,街上人来人往,见状都忙不迭避让一旁,而后对疾驰而过的一人一骑指指点点,康熙治下甚严,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敢在闹市纵马来头肯定不小。 鲜衣怒马的少年眨眼远去,路旁靠边的一辆马车内有人探出头正好瞧见,一华服青年不和气候摇着扇子,颇有几分风流模样,见远去的马骑眼睛一亮,猛地窜出车厢,扯下缰绳一跃上马:“爷有事,你先回府!” “爷——”小厮瞠目结舌,又哪里追得上远去的珠子,回头看看被卸在路边的车厢,他怎么回啊? 保成策马狂奔,出了内城更是无所顾忌,路旁各色风景急速后退,凉风飒爽,胸口郁气散去,豪气渐生,直到尽兴之后才提了提缰绳,让马慢慢减速。 左右看了看,脸色不由一变,这地方很是偏僻,已经到了京郊,不由皱眉暗悔,他骑马忘了时辰,现在天边最后一道余晖隐入天幕,这会宫门已关,心下不由着急,若是惊动了额娘,可就糟糕了。 正要召海东青小云送他回宫,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微微侧转身,果然一骑快速靠近,马上华服青年气喘吁吁大叫着:“可算是追到你了,我、我喊你那么多声,你都没听到吗?现在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啊?” “你是谁?”保成冷然端坐马上,傲然喝问,右手悄悄抚上腰间。 “哦,我?别担心,我没恶意,我是……”青年勒马靠近,瞄了眼他戒备的动作,笑嘻嘻刚要自报家门,忽然瞠目大叫:“太子?” 保成一惊,仔细打量来人,却有几分熟悉:“你,你是……” “我是伦布,我阿玛是噶布喇。”伦布勒马停步,踌躇不前,脸色不怎么好看。 “小舅舅?”保成睁大眼,仔细一看,果然有几分眼熟。五年前噶布喇病逝,他曾前往祭奠,因为额娘对赫舍里氏一族的疏远,他并没有久待,但两位舅舅还是见了的,伦布眉眼与皇后有几分相像,给他也留下比较深的印象,回宫后还曾与额娘提起。 伦布见他记得自己,眉头微展,拉马扭头四下看了看,夜幕降下,此地空旷一片静寂,他神情变得凝重:“你怎么一个人出宫,皇上知道吗,侍卫呢?” 保成撇了撇嘴,想起糟心事来:“没带侍卫,阿玛不知道我出宫。” “你……”伦布张了张嘴,一脸不赞同想要说些什么,见他不逊皱眉,叹了口气:“那怎么办,这会宫门也关了,我在这附近倒是有个庄子,要不先去那住一晚,也好派人送讯回去。” “好,你等我一下。”保成略一思索,就答应了,掏出小玉箫轻吹一口,然后跳下马,避开伦布目光从储物袋中掏出纸笔,贴在马背上提笔写字。 “你这是做什么?”伦布奇怪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问。 “给额娘写信啊,不然她会担心的。”保成漫不经心回了句,将信折好, 没一会,破空声响,一头纯白海东青倏忽而至,雄伟神俊,掀起阵阵气浪,伦布下意识退后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没听说过海东青的传说,可真正看到还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保成微微一笑,等小云温顺敛翅停在面前,将信绑着它爪子下,等它飞远,才转过身来:“咱们走吧。” “哦。”伦布还傻傻的望着昏暗的天空,无意识回了句,才突然回神:“咦,你有海东青,怎么不直接回宫?” “不是你邀请我去你庄子,孤盛情难却呀?!”保成无辜眨眼。 ……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回来,出差好累啊,明天还要上班,~~~~(>_<)~~~~ ,好想请假啊…… 第六十九章 争执 伦布对太子并不陌生,哪怕他们只简短的面谈过几句,其他印象只是盛大筳宴时高高在上的清贵身影,然而作为储君,太子本来就是万众瞩目,何况他武功力压年轻一辈,文采更是斐然,就连皇帝都赞不绝口。 这样优秀的皇储,赫舍里氏一族几乎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可就是一个那么完美的太子,一身常服掩不住的气度高华,言行却十足似一个小无赖,强烈的反差使得伦布半天反应不过来。 惊疑不定的视线不时觑向身边,迟疑着不动,这是太子吗?质疑刚刚涌上,可是这样笔挺优雅的骑姿,这气质,这样貌,最主要的,能驭使海东青的除了皇上太子,总不会还有别人吧?! “刚才好像打雷,说不得会下雨,咱们走吧,小舅舅?小……”保成也累了,跨上马,喊了半天没等到他回神,双腿微一用力,马儿踢踏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伦布时,朝着他□马腚顺手就是一鞭子。 “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就往前跑,伦布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叫出声来,险些摔下马来,好在手里缰绳一直没松,他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反应迅速抓紧缰绳同时调整姿势,很快稳住了身形。 瞧见身后赶上来的雄健骏马,上面的少年风流俊美笑意莹然,落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可恶,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本身也是个混的,气性上头狠狠瞪了保成一眼,若不是天性中对皇家的敬畏作祟,搞不好会破口大骂。 伦布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保成心情畅快,大笑两声,故意问道:“小舅舅刚才为何追我,不会是相中孤这马,一路跟踪意欲强取豪夺?” “我只是跟过来看看。”他可没想要抢,只是过把眼瘾而已,伦布会被刺激得不轻,已经忘了身边这人身份所代表的权势威望,说话无所顾忌:“倒是您,闹市纵马,难不成是有人大胆敢欺到您头上,是不是受委屈啦,要不要小舅舅给您出出主意?” 这话立时勾起了保成的心事,神情变得低落,幽幽的叹了口气:“小舅舅,你帮不了。” 伦布哑口,他那话一出口就暗恼自己发混,还以为太子会生气,却见他一脸失落,小小年纪,雌雄莫辩精致小脸,染上轻愁的眉眼很让人疼惜,伦布心一软,和声安抚他:“哎,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当年文不成武不就,见天淘气,阿玛每天都对我动家法,棍子都断了好几根,不过说起来……” 胡乱安慰说些不着调的话,瞥见太子一脸津津有味,更来劲了,将儿时各种贪玩恶作剧都讲了出来,就连他大哥成亲,他仗着年纪小钻床底,一不小心睡着了,结果满府上下为了找他闹了一晚,大哥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泡汤的往事也说了出来…… “那后来呢?”保成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恍然大悟,这才想明白阿玛为何突然发怒。 “后来,后来我自己睡醒了就从床底下爬出来,大哥脸都绿了……”伦布乐不可支,在马上笑得东倒西歪:“别看大哥稳重老成,他可小心眼呢,等我成亲时他也想来这招,哈哈,也不想想,那事年年都会被拿出来说嘴,我早就堤防着呢……”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还不知道宫里已经闹了个人仰马翻。 保成可是太子,就算他出宫算平常,皇上也默许了的,可他板着脸压抑怒火的模样早落在有心人眼中,当然会派人打探。 康熙以往严禁宫人嚼舌,要传些风言风语都会很小心隐晦,但他这次一出宫半年多,未免松懈,于是不到半天功夫,全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受了训斥,一怒离宫,坤宁宫自然也听到了传闻。 唐嬷嬷心里忍不住担忧,皇上对太子有多宠爱,她们心头亮堂,可他在坤宁宫时再温柔也还是皇上啊,太子一点也不顾及皇上的颜面,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可就糟了!因此内殿刚有了响动,她就进去战战兢兢将事情禀告一遍。 冰凝刚醒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有些愣怔。保成和康熙当然不可能一直亲亲热热的,尤其保成脾气倔,被康熙宠得受不得一点委屈,以往父子俩闹别扭,总是康熙先软和下来,保成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父子俩没有隔夜仇,基本很快就会和好;冰凝也不担心什么,只是惊讶:保成以往不高兴总是先来坤宁宫的,怎么这次出宫了呢? “奴婢悄悄打听了,太子爷是去了李大人府上,想必很快就会想通回宫。”唐嬷嬷半响没听到声音,抬眼偷觑到主子苍白的脸,有些后悔自己说得过于直白,忙出言安慰。 冰凝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淡淡的,起身洗漱,用了些汤品,却频频走神,汤汁弄洒了些都没知觉。 扶皇后在软榻上歇下,唐嬷嬷后悔莫及,一个劲派人去神武门和毓庆宫打听,就等太子一回宫立刻回报。 再一次打发人去查探,唐嬷嬷刚进内殿,甘珠一脸惊慌从她后头扑进殿来:“娘娘,慈宁宫来人请您过去。” “娘娘,一定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现在怎么办?”唐嬷嬷急成了热锅里的蚂蚁。 也难怪她们吓成这样,孝庄自从那年康熙下旨阿哥满月就搬去阿哥所后,就再不理后宫诸事,就连妃嫔请安都改成了五日一次,而皇后身虚体弱,常年卧病,若非必须极少踏足慈宁宫; 孝庄不在意,却是皇后最受诟病的地方,因为同样缠绵病榻的佟贵妃除非病得起不来身,每日都会去慈宁宫,这样的对比之下,就显出皇后的不孝来,她毕竟每年还有气力随驾巡幸呢!也因此,坤宁宫宫人对上慈宁宫总有些气短心虚,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孝庄只宣召过皇后一次,这次突然传召,每个人心里都觉不详。 冰凝也吃惊了一瞬,挑了挑眉没多问,让甘珠帮她稍作整理,就坐上凤撵去往慈宁宫,她猜想的也和唐嬷嬷以为的一样,是为了保成出宫的事,不然还会是为了什么呢? 刚踏入慈宁宫,凤座旁坐着的病弱西施浅笑盈盈起身,款款行礼,正是许久未见的佟贵妃。 冰凝微微颔首,才对着上首神情莫测的孝庄福了福身,直言问:“老祖宗,你叫我有事?” “先坐下吧。”这样的直白就连在深宫沉浮数十年的孝庄都有些发懵,摆了摆手。 佟佳氏嘴角一抽,没有坐回去,苦涩从眼底满溢出来,怔怔瞧着她淡然不客气的在一边坐下,这么些年来,容颜不便和作风依旧,在老祖宗面前就算收敛还是掩饰不住的淡漠疏远,这样的人,康熙却把她捧在心尖上,甚至这么些年没再别的宫里留宿,心口一阵阵的疼,掩饰着转头,柔柔的笑着:“老祖宗,您和皇后娘娘谈事,臣妾就先告退了,明儿再来给您请安。” “去吧,别再亲自下厨做那些药膳,多累啊,看你瘦的,风一吹都能吹跑。”孝庄转头,表情顿时变得柔和慈爱,就像一个心疼孙辈的普通老人,声音满是疼惜。 “那点事怎么会累,太医还说要我多动动呢!”佟贵妃被她说得脸颊晕红,撒娇嗔道,“还有,臣妾哪里就有那么瘦,您就爱打趣我。” 孝庄和蔼的微笑在佟佳氏一离开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周身散发着慑人气魄,唐嬷嬷站在冰凝身后,紧张极了,大气都不敢喘,殿内异样的安静,只有她喝茶茶盏清脆的撞击声。 放下茶盏,孝庄挥手让苏麻喇姑带着宫人都退下,定定的看着冰凝,对上那双古朴无波的眼眸,凌厉气势鼓荡,直冲她而去。 冰凝眼都不眨,那扑面而来的逼人气势就如泥入大海,消隐无踪。 微微颦眉,冰凝并未感应到恶意,凝目看向孝庄,她衰老的厉害,周身笼罩一层淡淡的*气息,难怪皇帝担心她的身体,想到自己已处于瓶颈,可能短期内就会突破元婴,只怕寿命还不如她呢,不由出神。 “皇后可曾想过,若有一天保成不是太子,又该如何?”孝庄再是洞悉人性,也无法理解皇后的做法,她唯一重视的是太子,却对太子和皇帝那种与普通人家父子还要亲密却也危险的父子关系无动于衷,在她特意提醒之后。 “保成不是太子,也还是我儿子。”冰凝的声音异常冷清,她这话对康熙说过,对孝庄也说过一遍,如今重复让她有些不耐烦,天色渐晚,保成也该回来了。 “保成若不是太子,大清就乱了!失去储位的太子会是什么下场,难道你想不出来?”孝庄痛心疾首:“保成小的时候,皇帝乐意惯着他,哀家也高兴,感情深厚储位更稳固,如今他已经大了,却还是看不清皇帝不止是他阿玛,他首先是皇帝!哀家上次就告诫过你……” “我会保护他。”冰凝淡声打断她。 “你——”孝庄脸色红紫,气得口不择言:“你怎么保护,就凭你这身子骨,还能活几年?你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他现在不过是不甘心,等以后……” 冰凝眸光微寒,站起身来:“谢谢你关心保成,他不会有事!就算我真的不在了,也会、会想到办法回来……” 第七十章 不安 话音未落,殿内灵气忽然剧烈波动起来,很快就形成灵力漩涡,珠帘无风自动,玉石击打声清脆作响,天外似有雷声隐隐。 语出成愿!孝庄猛地站起身来,抚着桌几的手微微颤抖着,紧盯皇后,微眯的双眼哪还有半分混沌:“你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动并不清晰,孝庄只听见那句‘就算我真不在了’,但后面的内容,在她看来并不难猜,无论皇后的表情还是前面说会保护保成时的自信从容,无不说明皇后并不像寻常表现的那样不问世事,她分明对她的身后事早有了布置,可为何竟能引发天地异变? “你放心,保成不会有事,臣妾告退。”冰凝敛眉垂眸,福了福身,往外走去,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白得近乎透明,转过身时,脖颈处血管清晰可见,脆弱堪折。 孝庄老眼昏花,且皇后脸本来就白,没注意这些,被她就这样说走就走气得不轻,对之后进殿的苏麻喇姑气咻咻抱怨:“这就是皇后,她哪有仙蕊一星半点的好,皇上可真是鬼迷了心窍,如果不是为了太子,哀家恨不得、恨不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怎么又和她计较呢?”苏麻喇姑声音一贯的平和,柔声劝她:“皇上再是喜欢她,也没冷落宫里,年年都有小阿哥小格格出生,皇后娘娘刚才出门时脸白的呀,站都站不稳,想来不是故意对您不敬。” “那你宣太医,再送些药材过去。”孝庄沉默片刻,颤巍巍起身:“哀家去佛堂坐坐,唉……” “老祖宗,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歇着吧。”苏麻喇姑忙伸手扶稳她。 “哀家就是去坐坐,累不着。”孝庄叹了口气,哪里听得进劝:“你也别劝我,哀家不中用,如今已是半只脚进了棺材,也操心不了多久,就盼着皇帝太子一直和和睦睦,大清不乱就好……” “皇上待太子十几年如一日,太子和几位阿哥也是兄友弟恭,您呀,多虑啦!”苏麻喇姑说着,又打趣道:“您前些时候还感叹说太子小小年纪老成持重,坐镇京城,将一帮老臣也都收服了,这次他出宫,又担心他少年冲动意气用事……” 孝庄听着也笑了起来,阴霾淡去:“你说的是,太子十三岁还不到,哀家过于严苛了。” “您是关心则乱……” 苏麻喇姑劝哄好了太皇太后,叮嘱宫人小心伺候,就带人去了坤宁宫,一进门就觉不对,宫人形色匆匆,唐嬷嬷迎出来时眼眶微红,下意识皱眉:“这是怎么啦?” “没。没事,风迷了眼。”唐嬷嬷勉强笑笑,迟疑道:“皇后娘娘身体疲累,已经歇下了,您看……” 苏麻喇姑可是连皇上都被称为‘额捏’的,皇后不接见未免托大。 “娘娘凤体如何?我奉命请了太医过来,就让太医诊断一番,也免老祖宗惦念。” “娘娘懿旨任何人不得打扰,这……”唐嬷嬷不由迟疑,她也担心皇后,刚才是她扶着皇后进的内殿,深知皇后的状况不妙,可若是放了人进去,逆了皇后的意思,她可是知道后果的。 苏麻喇姑可不管这些,她对皇后敬着,对宫人可不会,态度虽然不很强硬却很坚持。 唐嬷嬷心里本就惶恐不安,顺水推舟就同意了太医诊脉,然而谁也没能进入内殿,无论外面如何请求,就连苏麻喇姑的苦口劝说,也只得了冷冷一句:“出去!” 宫人太医没胆子擅闯,苏麻喇姑的脸罕见的沉了下来,坤宁宫宫人吓破了胆子,唐嬷嬷连连说好话求饶,又在殿外磕头,求皇后应允,还是没有回应。 苏麻喇姑她再好的脾气也动了真火,皇后实在太扫她家小姐的面子,而现在这样将自己反锁在寝宫,皇帝得知说不得反而埋怨上小姐。 苏麻喇姑于是去了乾清宫求见,康熙一惊:“额捏,可是老祖宗有何训示?” 康熙这日本来翻了庶妃章佳氏的牌子,准备先去看望,章佳氏临盆在即,他回宫这么久还没去过,听苏麻喇姑这一通含沙射影的请罪,一腔心思全转去了皇后宫里。 替皇后告罪,命梁九功送苏麻喇姑回慈宁宫,康熙沉着脸命人去寻太子,自己则匆匆去了坤宁宫,皇后不是小性之人,更不会和太皇太后起什么龌龊,肯定出事了。 命宫人都留在外面,不顾里头冷声拒绝,康熙独自进了内殿,转过屏风,床帏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躺在里面,清凉如水的声音带着寒意:“出去!” 康熙眸子暗了暗,脚步不停走向前,掀开床帏,不意外的发现床上的女子紧闭双目,面无血色,似在沉睡,伸出手,指尖触碰她脸颊时,温度寒凉不像个活人。 那人睁开眼,黑眸没有一丝睡意,平淡的与他对视,没有一丝情感,看久了让人只觉寒意从骨子里往外渗。康熙撇开眼,收回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这是幻阵,你在哪儿?” 眼前画面立时如镜花水月消散,床上哪里有人,只有一方素白娟帕映入眼帘,上书寥寥几笔,康熙捧起娟帕,瞳孔微缩,绷紧了面皮扬声下令:“宣李明进宫。” “嗻。” 娟帕上只是说她去了地宫,可能会数日才会出关,康熙心知就算他去地宫一间间找也无法找到她,还是抱着侥幸一路寻了下去,却在刚踏入地宫正殿就发现了那个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倩影,不由惊喜交加:“皇后——” “你来了,保成呢?”冰凝形影单薄,声音轻飘飘的。 “他还没回,我派人去找了,别担心,你怎么样?”康熙扑到她跟前,眼前女子就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康熙心慌慌张手想抱她,刚刚贴近就觉不对,面前的人竟只是虚影而已:“皇后!” “别担心,我现在在暗殿,不便出来。”冰凝也是为防万一,沉入意识海之前,留下一抹神识在此特意等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处:“出了点意外,要在这闭关几天,这几天别让保成进地宫,他若问起,就说我有事出宫了。” 冰凝说着,身影虚淡了些,当时她开口说出那句‘会想办法回来’时,灵台一阵清明,前些年一直困住她的难题就如鼓荡潮涌的海水有了突破口,魂力自主快速运转,甚至引动天地规则,这一切超出她的意料,才不得不急匆匆回坤宁宫,简单布置就到了这里。 与她在修真界的结婴有所不同,这次她预感道心将成,甚至还会有其他机缘,修士对未来总会有所感应,她隐隐还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天地对她的排斥,若非她这身体还是*凡胎,只怕天劫就会直接降下,这次的机缘无论如何不能错失,就连修为上涨会加重身体负荷的后果也不能多加考虑。 康熙茫茫然站在殿内,无措的望着虚影消失的方向,这一切就像在梦中一样,直到感应到海东青的呼唤,才回过神来。 魂不守舍回到地面,海东青傲然立于寝殿的窗台之上,康熙收敛下混乱的思绪,待心境平复,才走过去取下它爪下的信函,展开阅览,早知道定是保成报信回来,却没想他会遇上赫舍里氏。 “皇上,已经落宫门了,是不是派人去接太子殿下?”梁九功壮着胆子问了句。 康熙刚要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叹了口气:“多派些侍卫,明儿一早再护卫太子回宫。” “嗻。”梁九功躬身应着,觑了眼皇帝的神情,小心提了句:“太皇太后那里,也还等着,奴才……” “摆驾慈宁宫。”康熙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寝殿,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孝庄对康熙的到来并不意外,再听他解释保成并未和他闹脾气,摆摆手:“知道你心疼保成,哀家还会责怪他不成,你也别替他瞒着,哀家还没老眼昏花呢!” “老祖宗慧眼。”康熙勉强牵动嘴角,抿了口茶,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垂眸盯着那一圈圈晕染开的水波:“是朕想让他明年和保清出京巡查地方,他不愿意,说舍不得老祖宗您和他额娘,这才跑出宫去,大概找谁想办法去了。” 孝庄听得心里一阵熨帖,叹道:“保成像你,从小就孝顺,你也别着急,慢慢和他分说,他还是最听你的。” “他最听您的才是,明儿回宫,您劝上一句,比朕说十句都管用。”康熙极力舒缓紧绷的筋骨,将茶盏放到一边,洋怒道:“要说这性子,十足像了皇后,老祖宗可不知道,她明明身体不适,就是不让太医诊脉,逼得朕无法,这么晚了还宣李明进宫!” “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孝庄似笑非笑瞅着他;“怪不得到了哀家这也心不在焉的,不早了,既然皇后身体不适,你也早些回去陪她吧。” 康熙作势起身:“那孙儿真就告退了,听说表妹精神了些,正想去承乾宫看看。” 孝庄眯了眯眼,瞅着他笑:“哀家看你是想她宫里的点心了吧,不如叫上小四,她今儿还念叨着呢。” “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这么说来朕今儿还是沾了小四的光。”康熙转头吩咐魏珠去接四阿哥,又说了会话,才告退出了慈宁宫。 第七十一章 谎言 保成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进了伦布的别庄,那些个烦心事很快忘得精光,伦布算是个纨绔子弟,虽说不至于整日里斗鸡遛狗,那也是吃喝玩乐样样都懂一些,近些年新开的一些游乐场所,他可一样都没漏过,京城大街小巷如数家珍。 “难怪你会被动家法!”保成喝了点酒,笑嘻嘻专戳伦布心肝,一点面子也不给。 两人这会正在一座亭子里边喝酒边唠嗑,下人退得远远的,两人都喝多了,伦布毫无形象翘起二郎腿,挑眉哼哼,晃悠着酒杯,俊美的五官生动鲜活:“你是羡慕我呢吧,别急,说不得你明儿也会尝家法的滋味了,哈哈……” “才不会!”保成拍桌而起。 声音大得伦布手里的酒都险些撒了,仗着酒劲壮胆,加上保成从见面起就没端过架子,伦布一点也不怕他,胡咧咧嚷道:“有理不在声高呢,你吓唬谁呀,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和李明那没学问的家伙一样,什么有理不在声高,话都不会说。”保成一脸嫌弃坐下来,小脸红通通的,满嘴酒气,歪靠着石桌:“孤的意思,就算皇阿玛真对孤生气,有额娘在呢,绝不会打孤的板子的!” “那也是,想当年,我额娘在时,救了我多少次呀,呜呜,我的亲娘哎……”伦布说着说着,哭起他娘来,拍着大腿,涕泪纵横。 保成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听他哭娘不由想起自家缠绵病榻的额娘,鼻头一酸,眼角也红了。 伦布酒意上头放肆哭了一场,有些发窘,耳朵发热,呵呵笑了两声:“我这人啊,就是皮厚肉粗,小时候打板子就可劲逃,如今倒是想得紧了。” “你想挨板子,那还不容易,孤回头求阿玛赏你顿板子!”保成只觉酒意一波接一波涌上,一手支着脸颊,恍惚的笑。 “我可不要,现在可没人给我求情!”伦布拼命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当年,除了额娘就我那姐姐最护着我,她刚进宫那年,我才四岁,突然不见了结界见天哭闹,皇上听说后恩准我常常进宫看她,有次在坤宁宫遇上,玩笑说要打我板子,吓得我之后再不肯进宫……” “额娘护你,你做梦呢吧,孤从未听额娘提起过你?”保成嗤笑一声,胳膊一松,身子往石桌上侧趴去,头好晕。 皇后和赫舍里氏一族的关系人尽皆知,伦布没处反驳,臊红了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忍不住气哼哼道:“我可没骗你,我姐以前温柔淑德又孝顺,女红更是一绝,我的小汗巾荷包香袋什么都是她亲手绣的,每年还会给我做好几套衣裳,现在还留着呢……” 回忆起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伦布就有变身话痨的趋势,但独角戏未免无趣,待发现太子居然趴下了,大不敬过去推了他一把。 “别闹!”保成含糊不清哼了哼,换了方向,呼吸声绵长舒缓。 “哈,你醉了,才喝这么点!”伦布又推他,少年修长的身影动也不动,显然睡得沉了,伦布哼哼唧唧一阵,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静静的站了会,冷风一吹,伦布打了个寒颤,忽的轻笑出声,说不出的苦涩,在静寂的秋夜格外清晰,胡乱抹了把脸,眸子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是纨绔,稍微长大点就喜好饮酒作乐,酒量自然不是太子可比,看着少年还未完全长开极似皇后的五官,压抑心底的哀伤失望怨怼随着酒意一点点涌上:“从不提起我也就算了,为何连额娘求见都不允,她为了你难产昏迷哭晕了多少回,夜夜念经到天亮,临终前还叫着你的名字,你怎么可以,为什么会变这样?” “爷,宫里来人了!”…… 保成并未完全睡熟,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这地方毕竟陌生,心里也存了点事,虽然醉熏熏的,还是把伦布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朵里,头脑混沌隐隐觉得奇怪,也没什么多的想法,待听得何玉柱的声音,全然放松下来,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捂着脑袋哼哼着醒来,保成睁开眼,陌生的环境立时戒备起来。 “主子,您醒了!”何玉柱听见动静探头一看,惊喜的推门进来:“醒酒茶一直温着,奴才这就给您端来?” “不用。”保成立刻想起昨天的糊涂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取出李明特制的解酒丸,纳入口中,等待起效的时间,忙问起宫里的情况,他到了别庄没接到额娘的回信,心里郁闷,才不小心喝得多了,这会不由忐忑,这还是第一次和额娘闹脾气呢,虽然是他单方面的! 何玉柱上前伺候他更衣,他昨晚出宫特意带了一整套的:“皇上口谕让奴才带了侍卫过来,奴才都糊里糊涂的,到了这才知道原来您在这。奴才一直在毓庆宫等您呢,六阿哥很担心您,奴才没用,他晚膳就用了一点,四阿哥下学也去找过您……” 昨天的事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何玉柱在被派出宫时就明白皇上定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的,自然不敢多言,只含糊提了几句。 “那坤宁宫呢,可有说什么?”保成打断他,不自觉板正身体。 “这……”何玉柱垂下手,恭敬躬身的姿势微微绷紧,声音也带上了丝紧张:“奴才没得太子爷允许,也不敢打搅皇后娘娘歇息,没去禀告您出宫的事,只是申时正甘珠姑姑去毓庆宫打探您的行踪,奴才问了,不是皇后娘娘派她问的。” 保成心里顿觉不对,如果额娘没不高兴,怎么一点消息都不回呢?如果额娘动气,阿玛又怎会同意他宿在宫外? 怎么也想不通,保成心里不安,快手快脚梳洗完毕,来不及和醉酒未醒的伦布说一声,匆匆回宫,还不忘经过街市时买了两串额娘喜欢的糖葫芦。 刚到神武门,就是侍卫拦了下来:“太子爷,皇上有旨,请您去坤宁宫。” 保成下意识仰头看天,今儿不用大朝,但这个时辰,皇阿玛应该在议政才对,怎么还在坤宁宫? 心中惴惴赶往坤宁宫,熟门熟路直奔寝殿,打定主意先向额娘撒娇认错,总归自己昨晚做的不对,额娘告诫过他多次,不可急躁,要理智冷静分析,避免冲动坏事,而他这算屡教不改,虽然对额娘生气心中怕怕的,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太子爷吉祥!”唐嬷嬷和梁九功等守在殿外,甘珠上前打起珠帘,几人都是眼圈泛着青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保成顾不得询问,快步走了进去,边喊着:“额娘,额……” 里面哪有皇后的影子,康熙负手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着淡青色常服,褪去一身威严气势,周身隐在阴影中,秋日的阳光透了进来,衬得这宫殿冷清孤寂的让人心里发寒。 保成心头一突,颤着嗓音问:“阿玛,您怎么了,额娘呢?” 康熙转身,见到儿子,眸子里光彩乍现,眉目柔和下来,招了招手,温声道:“保成回来了,过来阿玛这里。” 温柔宠溺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保成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察觉出他先前的心不在焉,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疲累更是让他愧疚难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腿一屈跪了下来:“阿玛,是保成昨天任性不懂事,累您操心,您处罚孩儿吧!” “保成,快起来,阿玛昨晚批折子闹得晚了,不关你事。”康熙没等他跪下就扶住他,皇后情况不明,他束手无策,焦虑和不安几乎冲破他的理智,可在保成面前却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见那像极了皇后的精致小脸布满是痛悔,更是不舍。 “下次出宫要带两名侍卫,别大意。”拉他一起坐下,轻拍他肩头,关心的问:“你额娘昨天有事突然出宫,朕想着你遇到伦布也是缘分,就没找你回来,怎么样,听说昨天喝了不少,早上起来头疼了吧?” “额娘出宫,怎么会?!”保成大惊,顾不得回话,只抓住这一句重点。 “朕也不知是为何事,等她回来你再问她。”康熙一脸轻松揉揉他脑袋。 保成委屈得直抽鼻子:“额娘答应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 “朕不是在宫里,怎么算留你一个?!”康熙狠狠敲了他一下。 保成词穷,沮丧的耷拉下脑袋,整个人都蔫了,提不起劲,额娘明明说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怎么突然就出宫了呢,还趁着他不在的时候! “她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你现在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请安,她昨天听说你出宫的事,也很担心,还传皇后去问话,朕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你可别露底!”康熙昨晚回坤宁宫后就做了些布置,有些事不能让他知道,模糊不清的说法也不会引起保成怀疑。 保成一部分心思被硬拉了回来,对阿玛为他‘打掩护’感激万分,更为昨天发脾气出宫惭愧不已:“阿玛,儿臣下午就找大哥商量年后巡查的事!” “等你额娘回来再定……” 第七十二章 兄友弟恭 保成一心期盼着额娘快快回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和额娘重新约法三章,气愤伤心之余又忍不住担心她身体。 去给老祖宗请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也没太多时间东想西想,康熙几乎将他提溜在身边,上朝都带着他。 “小林子,二哥还没回吗?”胤祚余光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扬声问了句,手上动作不停,将散了一地的零件一一组装,因为人小手短,偶尔还在地上爬来爬去。 “太子爷还在乾清宫。”小林子躬身回禀,目光不自觉转向凌乱的地面,不管见多少次这样的场面,永远都无法习惯,这可是真正的西洋火統啊,幸亏没装弹药! “嗯,那你再去打听。”胤祚动作一顿,又继续拼装,动作比之前却慢了很多。 小林子恭声应是,退出殿外,长长的叹了口气,作为太子爷的心腹侍从之一,被派来伺候六阿哥自然遵命行事,还以为会重复几年前太子爷读书那一套,没想到这位主子在皇上回宫后不久竟得了特许可以年后入学!他现在每天也就等主子睡到大天亮才起床,洗漱之后主子闷在书房里,他就在外面守着,偶尔跑腿,也就这几天跑腿的次数多了点。 刚出毓庆宫,远远就见前头转角处迎面一前一后的人影,小林子仔细一看前头的那位,是个面无表情的尊贵少年,忙小跑几步,跪地请安:“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胤禛顿住脚步:“你是小林子,听说二哥把你指给了六弟?” “是。”小林子恭敬垂首,脸上神采焕发,又惊又喜,没想到四阿哥还记得他,其实他也就是在五年多前四阿哥刚住进毓庆宫时伺候过两三个月而已。 “你怎么不在六弟身边伺候?”问起胤祚,胤禛脸色一瞬间有些不自然,胤祚是兄弟之中第二个入住毓庆宫的,在那之前虽然大家都偶尔会来毓庆宫住上一晚,可谁都知道区别,说胤祚深受太子二哥的宠爱绝对没错,可在他回宫之前,自己竟从没听说过他。 “是,六阿哥在书房,快用晚膳了,奴才奉命去打听太子爷何时回来。”主子晚膳一般都是和太子一起用的,这段时间太子爷早出晚归,小林子想到他家小主子绷着脸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晚膳,再瞅瞅面前这位周身寒气直冒的爷,好像那时也是这般,果然不愧是同胞兄弟。 “哦,那你快去吧,爷自个去找六弟。”胤禛没注意小林子隐晦的眼神。 “嗻。”小林子招了小太监让他去通报六阿哥一声,自己急匆匆跑去打探,四阿哥这个点过来,也是奔着晚膳来的吧?! “哦,让他等等。”听说胤禛要来,胤祚木然着脸,继续仔细擦拭组装好的火統,然后用力抱起,抱进一旁的木箱里放好。 等胤禛推门,就见他小身子伏在一张红木小书桌上挑挑拣拣,桌面上凌乱放着许多图卷。 “你怎么、不舒服?”胤禛一走近就发现他小脸通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有些担心。 那个火統可是实物,而不是李明为他特制的玩具,对一个不满七岁的孩童来说,分量绝对不轻,胤祚气还没喘匀,看起来就像发热一样。 胤祚摇了摇头,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感觉舒服很多,抬头就见胤禛板着脸,眉心紧蹙,很不满意的样子,也没在意,淡淡的问:“四哥来有事?” “以后少喝凉水,对身体不好。”胤禛盯着他看了会,嘱咐一句,才说明来意:“二哥这几日都没去上书房,我来看看。” “皇额娘身体不适,二哥很忙。”胤祚说完这句,就一头闷进了图纸里,他和这位同胞兄弟不熟。 胤禛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转头打量起这个书房里,墙边堆着几个木箱就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一面书架上都是些很生僻的书卷,摆得满满的,随手抽出一本,是些度量衡,再拿出一本,上头插画的内容他压根看不懂,旁边有莫名其妙的线条标注,墨迹犹新,心思顿时变得微妙,扬了扬书卷:“这些你都看得懂?” 胤祚坐在书案前开始写画,闻言转头,小脸看不出喜怒,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的轻嗯了声:“我看图就好。” 两人之间再无话说,宫人奉上一次茶水过后,书房内只有胤禛偶尔翻书的声音。 保成回来就见俩兄弟泾渭分明,一人站着看书一人坐着涂画,神情专注,两人身上都散发着那种不浓却很明显的疏离气息。 听到门口动静,抬头侧身看过来,气息出奇一致收敛起冰寒,胤禛动作更快,他本就站着,打了个千就快速走到保成身边,眸露欢喜:“二哥,您忙完了吗?” “还没呢,听说小四来了,二哥当然要赶紧先回来看看。”保成捏了捏他小脸:“怎么这么早下学?” “皇阿玛允我今日去看额娘,刚刚出来!”胤禛被哄得高兴,被当着弟弟面捏小脸也不以为意,还顺势蹭了蹭。 保成点点头,将晚一步走近的胤祚揽到身边,关心的问:“二哥这几日忙,怎么听说你都不好好用膳,是不是不合口味,奴才们怠慢了?” 胤祚摇头默不作声,微微垂首,怎么看都有几分委屈,保成心一软,俯身抱起他哄:“是不是一个人吃不香,这几天李明都在宫里,以后让他来陪你用膳,好不好?” “那二哥呢?”胤祚睁着晶亮的大眼。 “二哥有空就会回来。”保成轻笑一声,揉揉他小脑袋。 胤禛站在一边看见,小眉头皱了皱:“六弟若是一个人觉得闷,不如也去上学,咱们可以一起用膳,八弟也在呢。” 胤祚身子一僵,搂紧保成的脖子:“李叔说睡眠不足长不高。” 说完就把热气蒸腾的小脸埋进自家哥哥肩窝,保成拍拍他:“小六个子是小了点。” “那就早点睡。”胤禛抬头打量了一下,小眉头皱得更紧。 “太早我睡不着!”小家伙一口回绝。 阿哥们上学是很辛苦,卯入申出,或者说古人都比较习惯早起早睡,李明连早朝都以他本职是大夫给推了,晚上则会研读医术到深夜,康熙也纵容他,还赏赐了月光石,于是虎子和胤祚也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胤禛被弟弟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得不轻,抿紧唇,寒气直冒。 保成倒没注意,被小家伙勒的脖子发紧,安抚的摇了摇,有些发愁:“你明年总得进学呀,还是改改,年前还有两个多月,你先下午跟着学习骑射,总是一个人在毓庆宫是不妥。” “我有读书练字。”胤祚还有些抗拒,他也很忙呢。 “就这么定了,一会用完晚膳,二哥送你们去学骑射。”保成瞄了眼眉头不展的胤禛,对胤祚隐含祈求的小眼神视而不见,语气不容拒绝。 胤禛眼睛一亮,胤祚乖乖点头,保成很满意。 用完膳,送他们去习武场,然后检验几个弟弟的进度,这是在康熙出征后养成的习惯。康熙对阿哥学业要求严格,又有太子和大阿哥珠玉在前,阿哥们也很要强,七阿哥胤祐腿脚不便也坚持练习骑马。 阿哥们昂首挺胸,神清气爽,个个表现不俗,保成狠狠嘉奖了一番,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将来为皇阿玛分忧云云,又将小六托付给他们,待回到乾清宫,末时已过。 瞥见里头伏案疾书的身影,保成下意识拧眉,梁九功端着人参鸡汤一脸无奈:“奴才劝了几句,皇上将奴才赶了出来,这汤……” “先温着,孤去劝劝。”保成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阿玛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与沙俄谈判就够忙的,他又开始翻户部的账,连自己都忙得没心思计较额娘独自出宫的事,旁的事都放下了,更担心他龙体康健。 “保成,怎么不进来?”康熙声音传来出来。 保成连忙应了声,抬脚进殿。 “怎么去了这么久?”康熙将笔搁下,揉了揉额头。 “阿玛头疼了?我给您按按。”保成急步上前,站到他身后,从太阳穴开始按揉,控制灵力刺激穴位,一边轻声解释:“小六总一个人太孤单了点,我想着还是让他下午学骑射,这样也能和三弟小四他们熟悉起来……刚才送他和小四去习武场,又在那看了看,弟弟们这半年来进步很大,阿玛什么时候也去看看,他们可盼着呢。 “朕刚回京时不是看过,既然你说有进步,一会让梁九功去赏了便是。”康熙合上双眼,漫不经心回了句,身子往后舒适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你呀,别太惯着他们!朕儿时,和你也是一样,三岁启蒙,其他阿哥读书也没他晚,偏就他哈欠连天!”康熙只觉整个人轻松起来,想到刚回宫检查儿子们功课时所见,怒气已消,颇觉无奈,教导儿子道:“小六这样安排也好,循序渐进,不过也不能放松,两个哈哈珠子,你尽快选好,身为阿哥,就算不能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文韬武略总该言之有物……” “阿玛放心,小六聪明伶俐,只看他那书房,就知好学博才,四书五经也定不在话下,那次不过是回宫还不适应,说来都怪李明。”保成信心满满,还不忘再辩解两句:“他这些日子一心扑在西洋火統上,就连用膳也顾不得,这点和阿玛最像!” 康熙睁眼瞪他:“还会含沙射影,朕是没胃口。” 保成嘿嘿一笑,整了整神色,手往下,矮□蹲在龙椅旁揉捏他手腕胳膊,为他疏通经络,眼神有些黯淡:“那阿玛想吃什么,也好让梁九功吩咐下去,您这样不顾惜龙体,儿臣心里难安。” 康熙默然,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好了,别垂头丧气的,让梁九功进来吧。” 保成一喜,忙扬声宣梁九功,然后亲自盛汤,得寸进尺道:“阿玛用完汤再歇会吧,您昨晚都没休息好。” “好啊。”康熙一口答应,指了指御案边两摞尺来高的奏折:“那这些奏折你都批了。” “阿玛?!” …… 第七十三章 皇后归来 `p`*wxc`p``p`*wxc`p`  这天过后,康熙似乎恢复了常态,这让保成大大的松了口气,对于阿玛每晚还是宿在坤宁宫,心里只有欢喜的份,阿玛这番举动,更能为额娘做掩护啊。 皇宫对皇帝的行为并不意外,连续好几年,皇帝几乎都是宿在坤宁宫,偶尔临幸后宫,也是由驮妃太监将人送到乾清宫,次数也不多,也因此这些年宫里虽有婴儿出生,比更早之前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生数目还是相差甚远 孝庄则是无奈加忧心,皇帝现在乾刚独断,她不好横加干涉,何况专宠皇后也没有因此耽误了子嗣繁衍,而她也清楚自从太子出生后皇后从未侍寝,对皇后痛恨不喜之余,更是心疼孙子,偏偏这次太子出宫一事,皇后旧病复发,看皇帝来请安时那样,分明是不大好了,更不会劝谏他雨露均沾的话。 妃嫔可是坐不住了,就算皇后受宠也该有个度吧,皇上回宫一个多月都不翻牌子,再算算皇帝出征那么久,许多妃嫔近乎一年没和皇上亲近了,耐着性子左等右等不见动静,纷纷主动出击。 循例初一、十五宫妃都会去坤宁宫请安,但自从皇上出征,皇后就取消了请安,在万般手段都没勾来皇帝青眼,明示暗示慈宁宫还是撒手不管,平贵妃在有心人劝掇下,壮起胆子领着众姐妹摇曳生姿去了坤宁宫。 被小宫女叫出来的唐嬷嬷和甘珠不由紧张起来,以前也有过皇后离宫的情况,那时都对外宣称皇后去了畅春园,更没遇到眼前这样的情况,面对来意不善的妃嫔,就算皇后受宠,她们也只是奴才,态度谦和有礼,恭声劝阻:“皇后娘娘旧疾复发,正卧床静养,皇上有旨不得打扰,还请各位娘娘还是回去吧……” 平贵妃一听皇上有旨,立时就想退却。 惠妃就在一边,眼看着要无功而返,抢声不悦道:“本宫和众姐妹只是关心娘娘凤体,哪里敢打扰娘娘,看一看就好,你们这样推三阻四,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惠妃娘娘慎言,奴婢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不见外人是得了皇上特许的。”唐嬷嬷神情一肃,不卑不吭回答。甘珠朝外头使了个眼色,今儿这事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惠妃张口就要呵斥,荣妃忙轻轻推了她一下,笑着打圆场:“可不是,皇上常来坤宁宫,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惠妃姐姐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明明是关心皇后娘娘,这话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 妃嫔不都是傻的,皇后以往不同常人的地方很多,要真细思量,小辫子一大把,现在挤得后宫众妃都没活路了,坤宁宫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这会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去给皇后请安,宫妃大都已经大半年没见过皇后了,都觉肯定有猫腻。 “这次是本宫鲁莽,只顾忧心娘娘凤体,就带大家过来了。”平贵妃笑得亲近温和:“咱们这次人是多了点,两位顾虑得也是,就惠妃和荣妃两位姐姐代表大家去请安,你们看怎么样?” 唐嬷嬷和甘珠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隐忧,她们进过内殿,知道隔着床幔能见着皇后的身影,可她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只怕是打听到了什么,这个时辰皇上在上朝,派了人也没那么快回来,不由踌躇、 正僵持间,内殿一个小宫女匆匆而来:“唐嬷嬷,皇后娘娘醒了!” “诸位娘娘不如稍后片刻,奴婢这就……”唐嬷嬷一喜,告罪一声,就要退下,“啊!”的一声,突兀响起的尖叫吓得她一个趔趄。 妃嫔听说皇后醒转正恍惚着,被这叫声也惊得心跳停摆,动作一致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这一看都傻眼了,震在当场。 庶妃章佳氏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和另外两个宫女摔作一团,其中一人是她的宫女莲晴,看样子是没扶稳,猝不及防被拽到,被章佳氏笨拙的身子压在底下,最要命的是另一个宫女竟正好跌倒在了章佳氏身上,她忙不迭爬到一边,吓得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语香,你、你怎么?”端嫔惊呼一声,瞠大眼看着自己的大宫女,话一出口,俏丽的脸颊失了血色,人也是摇摇欲坠。 “好痛,莲晴!”章佳氏抱着刚才被压到的大肚子又惊又怕,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疼得直哆嗦。 “啊,流血了!”不知谁叫了声,大家一看,果然刺目的鲜红慢慢变得清晰,很快扩散开来。 “傻愣着干吗,快宣太医!”平贵妃大声呵斥,稳定住场面,又命人去扶章佳氏…… 唐嬷嬷气喘吁吁小跑进寝殿,觑见皇后冷若冰霜靠窗站着,心头一松的同时,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出事了……” “既然不宜移动,就安排在坤宁宫,其他事去请皇上来处理。”冰凝淡漠的抬了抬眼皮,心情显而易见的糟糕,声音冰得掉渣:“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嗻。”唐嬷嬷一抖,忙应声退了下去,对主子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都没想起来诧异。 冰凝滑进温热的水中,扶着桶沿,无意识擦拭着,眸光悠远没有焦点,她其实好几天就已结束闭关,只是心思起伏不定,才没有选择立时出关,直到坤宁宫前这一出惊动她,才走出地宫。 本该水到渠成的修复出了岔子,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样强大的神魂,刚刚回复元婴就险些立时崩溃,这是她从未料想到的,她这次元婴神魂的凝练程度远远超出原先那次,若非当机立断封印了大部分修为,这时她已经丢下这身体回了普林修真界,是的,就在她再次引发天地规则时,要将她排斥出此界天地之力同时给了她指引。 曾经最紧要的莫过于回到修真界,继续大道之路,打破壁障飞升仙界,冰凝在那无暇思索的一瞬间,下意识选择了封印修为,在她冷静过后回想这一切,心境受到莫大冲击。 看着金銮殿站在文武百官前那个修身玉立的少年,犹如鹤立鸡群,是那样的光芒耀眼,这些天她一直注视着他,看他在康熙面前插科打诨,逗他开怀,在朝臣面前自信从容,侃侃而谈,手把手教导胤祚练字,谆谆诱导,完全不同于在她面前的乖巧可爱,他已经长大,且足够优秀。 …… 坤宁宫总管李德三在乾清宫外徘徊不久,就被梁九功瞄到了,看他一脸急切就知出了事,事关坤宁宫,一刻也不敢耽误,忙上前低声禀告。 “你去问问。”康熙摆了摆手,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握成拳,心怦怦乱跳,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下面在说些什么根本没听到耳朵里。 索额图抑扬顿挫一番言论,上头没一点反应,躬着身子额头汗珠都流了下来,明珠偷笑,正要出列反驳,余光瞥见梁九功神色匆匆,忙将身子退回原位。 “此事容后再议!”康熙丢下一句起身离开,百官来不及反应,就听尖细的嗓音喊道:“退——朝——” “何玉柱,出了什么事?”保成顾不得与靠上来的索额图寒暄,退出金銮殿,一把抓过何玉柱,他站在离龙椅最近的位置,自然注意到了梁九功的异样,也顺着发现了李德三。 “庶妃章佳娘娘在坤宁宫早产,皇后娘娘派李总管来请皇上……”何玉柱话语未落,面前的太子爷卷起一阵冷风消失在眼前。 康熙最先到得坤宁宫,遇到同样步履匆匆的佟贵妃,只得耐着性子停下脚步。 “臣妾听说章佳妹妹情况很不好,皇上,您一定要救救他们!”佟贵妃见到他神情一松,止不住哽咽,配上苍白的小脸,弱柳扶风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康熙眯了眯眼,凝视着她。 佟贵妃被他看得陡升一股寒气,不知所措绞着手里的丝帕,讷讷道:“刚刚听说难产,臣妾……” “为了小四?”康熙黑眸幽深如墨,再没有一丝温情。 “皇上,你……”太过意外佟贵妃下意识瞪大眼,脑子都是木的,反应不能,只傻傻的看着那高贵优雅、她曾经无比迷恋的俊美容颜一点点靠近,低沉威仪的嗓音有如重锤砸在胸口。 “这么关心,不若朕下旨将十三阿哥记到你名下,他也好遂你的心愿,名正言顺辅助胤禛?” 佟贵妃脑子里轰鸣一声,整个人石化了一般,僵在那动弹不得。 “娘娘,娘娘……”良久,李嬷嬷急切担忧的呼唤声传入脑海。 佟贵妃泪水潮水般涌出,转身扑进李嬷嬷怀里,又哭又笑,嘶哑着嗓音犹如疯魔了一般:“他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她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你发现了,什么时候?”冰凝披散着秀发,在康熙进门时淡声问他,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康熙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清冷的身影,根本没听清她话里的内容,大步走向他,伸手紧紧拥住,心里的空缺瞬间被填满,眼睛湿润了,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我好担心你,我……” 冰凝在他激动扑过来时本想躲开,目光落在他脸上时迟疑了下,想到这几日看到的,心一软,任由他抱住,暗暗叹了口气。 “额娘,额娘……”雀跃欢喜的少年呼唤声由远及近,康熙回神,微微松手,保成已经冲了进来。 瞪了眼没一点规矩的儿子,康熙拥着冰凝在软榻上坐下,轻声问她身体情况,又扬声吩咐宣李明进宫。 保成嘟了嘟嘴,随即又绽放开笑脸,跟着蹭上前:“额娘,我来给您诊脉!” 冰凝沉默的伸出右手,目不转睛看着他。 保成冲康熙得意的扬了扬眉,偎在冰凝脚边认真诊脉。 康熙却没心思计较这些,搂着冰凝的手微微用力,屏住呼吸,直到胸口传来痛感才微微放松了些,保成刚一松开,急忙问:“怎么样?” 边说边自己也搭上她手腕,脉象尚算有力,并未恶化,紧绷的脸微微放松,暗暗吁了口气,只是脉搏有些不稳,想到外头的糟心事,轻声安抚:“章佳氏早产,是我的疏忽,你别动气,这事我会查清楚,宫里有些日子没管,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冰凝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眼睛不住的看向保成。 “额娘才不会是为了这呢!”保成嘿嘿一笑,把小脸凑到冰凝面前,眨巴着眼:“您后悔把保成一个人留在宫里了吧,您看,保成都瘦了?”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总觉得不满意,改了好几遍,越改感觉越不好,好沮丧,~~~~(>_<)~~~~ 第七十四章 各自心思 `p`*wxc`p``p`*wxc`p`  冰凝伸手捏了捏他脸,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声音更是轻柔:“真的瘦了,是不是很累?” 保成精致的小脸焕发喜悦光芒,他本就蹲着,顺势一头闷进冰凝怀里,紧紧搂着,哼哼唧唧小声述苦:“保成好想额娘,还要操心阿玛,您不知道,他整天忙得昏天黑地,都不肯好好用膳,很晚才睡……” 康熙俊脸一红,侧脸对上那双清凉如水的眼眸,更觉尴尬,轻咳一声撇开视线,屈起手指用力叩那个正撒娇的小东西锃亮的脑门,大手狠命揉他后脑勺:“臭小子,委屈你了不成?!” “啊,好痛!”保成大叫一声,用力往冰凝怀里钻了钻:“额娘快救我!” “啪”一声清脆声响,冰凝应声一巴掌拍走康熙的手,护着怀里的孩子,眼中浮现了温暖笑意,犹如春暖花开。 “你就会惯他!”康熙揽着她假意埋怨,瞅着保成放下心来闹得更起劲,心中了然,他八岁登基,保成也是自幼学习帝王心术,权谋之外,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皇后的不对劲,几乎在两人稍稍冷静下激动情绪的同时就发现了。 殿内正其乐融融,梁九功一脸惶急出现在门口。 保成余光瞥见,眼神一冷,因为小四这些日子的念叨,他对这位可能的十三弟也上了心,何况这些年来弟弟们大都乖巧听话,倒是忽略了他们的背后,章佳氏在坤宁宫出事,他可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意外,就算不是针对额娘,这些人闹上坤宁宫其意不善,这让他如何不忿。 康熙顺着他视线也看到了,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表情不变,柔声叮嘱几句,才起身离开。 康熙一走,保成动作迅速挤到冰凝身边,半大少年已经能将人亲密圈住,亲昵的问:“额娘,您这次怎么突然出宫呀,上次不是说事都办完了吗?” “嗯,这次差不多了。”冰凝笑意淡了些。 保成心一突,胳膊紧了紧,软声恳求:“额娘,下次您若是再去,带上我吧,保成好担心您!” 冰凝将任由他粘在她身上,眸光在他脸上缓缓游弋,像是打量又似若有所思。 “额娘……”保成轻唤了声,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带上你也可以,可再不能回宫,你可舍得?”冰凝语气冷冷淡淡掺杂着说不出的莫名意味,轻飘飘在保成耳边响起。 “额、额娘,您……”他严重怀疑耳朵出错,满眼错愕,磕磕巴巴想再问一遍,脑子里灵光一闪,语气放得极轻柔带着诱哄:“额娘您别动气,那些个不知所谓的,阿玛一定妥善处理好,不再让人搅扰您的,你若是不喜欢宫里,保成陪您去畅春园住一阵子,好不好?” 冰凝在他说话时一直静静看他,然后在他一脸期待又难掩惊惶不安目光下,摸了摸他脑袋,点头答应:“好。” 说完这句,就拉开保成的手站起身来:“我有些累,去躺会。” “哦,好。”保成忙不迭跟着站起来,扶她往凤床走去,拉开锦被:“额娘您好好歇着,保成在这陪您……” “不用。”冰凝本就只披了件外裳,扯掉后直接躺了进去,眉梢倦怠浮现出来,轻声道:“不是说要去畅春园吗,你去让他们准备,咱们午后就走。” “午后?!”保成一惊:“额娘,再晚两天吧,这几日正和沙俄谈判,阿玛也……” “那就按你说的。”冰凝并未坚持,闭上眼,背转过身,很快呼吸变得绵长,沉入黑暗。 保成替她掖好被角,站在床边,怔怔出神。 康熙回来见到小孩,心狠狠一抽,忙抢步上前,仔细端详一遍皇后脸色,诊过脉后,微微松了口气,再看保成还是一脸茫然,推了推他:“保成,想什么呢?” “阿玛……”保成一颤惊醒,转头看到他,轻唤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这下康熙慌了,他多久没见过儿子这副模样,忙揽过他轻声拍哄。 保成伏在阿玛宽阔的怀里,小声哭了会,心里好受了些,才擦了擦眼泪。 “惹你额娘生气了?”康熙回头看一眼皇后这般赌气的睡姿,如是猜想。保成一向孝顺贴心,对他额娘更是言听计从,这次竟惹得皇后不快,自己还哭鼻子,实在是件奇事。 保成抽了抽鼻子,脑袋耷拉着,瘪嘴不回答,长长的睫毛还挂着点点水花,看着可怜极了。 康熙见到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哪还舍得追问,拉他往外间:“放心吧,你额娘这么疼你,不会生你气的。” 保成恹恹点头,唐嬷嬷得了示意忙打了热水进来伺候他净面,宫人来往悄无声息,就怕搅了里头那位。 保成敷了敷发红的眼睛,才精神了些,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在康熙身边坐下:“阿玛,十三弟怎么样了?” “还没生……”康熙随手拿了本话本,却没有翻看,正出神,听他这样问话不由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小四说想要弟弟。”保成如实回答,眉尖蹙起:“阿玛,她们怎么会今天都来坤宁宫,额娘之前已经取消了请安?” 本来后宫之事他懂事之后就不再过问,可这次关乎额娘,就触了他的逆鳞,想到有人背后算计坤宁宫,邪火直冒,因着上次下毒和小六的事,他对后宫妃嫔没一个顺眼的,如今更是厌恶。 “刚才梁九功来报,说是难产,可能两个只能保一个,我就去看了看,其他的事等梁九功查完了再说。”康熙也不介意他语气中的不敬,就算他对后宫妃嫔还有些许柔情歉意,也因这次的事转为怒气,而保成提及小四,更是让他警醒。 保成脸色很难看,看看门外伺候的宫人,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说出来:“阿玛,额娘、宫里闹腾,不利额娘静养,我想、我过两天就陪她去畅春园住些日子,您看……” “她说了什么?”康熙脸色大变,紧盯着他,锋锐的视线带给保成无所遁形的惊惧。 “额娘没说,是儿臣觉得她心情不好,才……”保成僵着身子,低头垂眸,他并不怕阿玛发怒,可那种心虚如影随形,不能说谎,可也不敢实话实说。 康熙手里书卷捏得死紧,殿内静得可怕,良久,他才缓了缓脸色,和声道:“去畅春园也好,朕一会去请示老祖宗,今天陪皇后先去,过两日你再带你那几个兄弟再去。” “啊?!”保成惊掉了下巴:“那这次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不懂规矩,好好学学也就是了。”康熙接着扬声招来魏珠,让他传旨下去,除了罚俸,所有妃嫔重学宫规,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出宫,免得再惹出祸来。 魏珠躬身领命,暗暗咋舌,不说法不责众吗,这还没查出原委呢,宫里几乎所有妃嫔都被禁了足,还没有期限,闹成这样,宫里除了不管事的佟贵妃就剩下几位低位妃嫔,成什么样啊? 保成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被定了下来,顿时急了:“阿玛,难道你不追查了吗?还有和谈……” “此事追查朕自有计较,廷议改在畅春园也不耽误,朕这些日子也累了,你不还劝我好好歇着。”康熙这话一出口,保成再说不出劝阻的话来,只盘算着赶紧打点好琐事跟去畅春园。 坤宁宫的事闹得这么大孝庄不可能不知道,康熙登门时见他脸色不佳,温言温语劝他,对请她一同畅春园摇头拒绝了,倒是爽快答应苏麻喇姑帮着管理宫内杂事,至于章佳氏难产,暗念声佛,也没太上心,毕竟皇帝膝下阿哥不少,没有子嗣之忧,而章佳氏挺着这么大肚子还去了坤宁宫,不管原因为何,总归心大,否则怎么会不顾肚子与人挤到一处呢。 乾清宫和坤宁宫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待到午后,圣驾出了紫禁城。 畅春园修建了也有几年,坐北朝南,南部有议政及居住的宫殿群,北部则以水景为主的园林,景致自是美不胜收,原本只是作为游玩息憩之地,这还是康熙首次驻跸畅春园。 畅春园总管李煦早早收拾停当,率领园林诸人迎了出来,康熙淡淡吩咐了几句,御撵直接去了寝宫。 半分欣赏秋冬时分别致雅淡景色的心思都没有,康熙忧心忡忡轻唤皇后,李明也跟着来了畅春园,诊断并未发现不妥,可这么长时间,将她从坤宁宫抱上御撵,一路到了这边,却还在昏睡。 直到月上柳梢,冰凝好歹醒了过来,见过完全陌生的环境也没什么惊奇表情,见只有康熙在屋内,展开神识查探了下,眸光微动:“保成呢?” 康熙惊喜的表情一僵,下一瞬间就掩饰了过去,笑着扶她起身:“不是他惹你不高兴了吗,朕给你出气,让他过两天再来,他这会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求饶呢!” 冰凝动作一顿:“你知道,他都告诉你了?” `p`*wxc`p``p`*wxc`p` 第七十五章 恳求留下 `p`*wxc`p``p`*wxc`p`  “保成从小就听你的,只是……”康熙欲言又止。 “我明白,也没生气,他是太子,又舍不得你。”冰凝点头表示理解,眼底一片冷寂。 其实在她问出那句话时,也没想过保成会答应,不说储位,单对康熙,他就不可能舍下,前次不还想着为他延年益寿,神思恍惚的冰凝没有注意她那些话后康熙异样的沉默。 康熙瞳孔一缩,手微微颤抖,将她圈进怀里,脸上早已失了往日沉稳风度,几次张口还是没有问出来,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大喊大叫:“她要走,她想带保成永远离开……” 冰凝身子被紧紧搂住,隐隐作疼,转过脸想说什么,却见康熙神情不对,紧抿着唇像是隐忍疼痛一般,不由一愣,随即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康熙忙松开手,勾起勉强微笑的弧度:“没事,有些累,一会早些安置就好。” 冰凝想到这些日子神识所见,也没有怀疑,再看他泛青的眼底,想了想,神识探进芥子空间,微一搜查,手上凭空出现一株银色四叶草,根茎泛着淡淡荧光,将它放进一白玉盒中,递给康熙:“这是十年份的蕴灵草,你让人捣碎取汁,每日服用一滴即可。” 那灵草虽然刚一出现就放进了玉盒合上,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清香就让人顿感神清气爽,康熙接过来脸上却没有明显喜色,略显复杂,道声谢将之收进储物袋。 冰凝隐隐有些奇怪,不过这会她自己心绪不宁,没多想,起身准备出去走走。 “你去哪?”康熙一把抓住她,那样子说不出的紧张。 “出去透透气。”冰凝疑惑回眸。 “哦、好。”康熙松手,垂在身侧用力握紧,快步走到门口吩咐一声,回头柔声劝她:“很晚了,外头也冷,你身子骨弱,要出去也多穿一点,你睡了一天,也饿了吧,人参鸡汤一直温着,还备了些甜品,你好歹进一些。” 冰凝不觉得饿,不过这些年也习惯这里的膳食,再听说有甜品,就没拒绝。 康熙会意一笑,心情轻快了些,等她用完,不顾她拒绝,陪她走在清幽静谧的星空下,宫人们远远跟着。 已是深秋入冬时节,湖边湿气重,清凉的空气吸进肺腑都觉带了些冷意,怕她冻着,康熙用狐裘将她裹紧,还不时探她额头生怕受寒。 “我没事。”冰凝从大氅中伸出手来,扯下他再次贴上她额头的大手,清冷的星光下,眼眉意外的带了些暖色。 “手这么凉还说没事?!”康熙反手握住她,包在手里暖着。 微微垂眸,掌中的纤手细白柔软,康熙无意识摩挲着,到嘴边的话几番斟酌,在察觉手中细微抗拒的动作时,心头一紧,脱口问:“上次你问我想要什么,现在我想到了,你还愿意答应吗?” 冰凝记忆绝佳,稍一回想就记起这事,爽快应道:“当然,你说吧。” “我想要你平平安安,留在我身边,可以吗?”眸中溢满希冀恳求,康熙这个念头不知在心里反复多少次,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很清楚,可就算这样,在她一次次展露非凡的手段时,另一种猜想奢望慢慢清晰,也许,是有办法的;这次出事时,那瞬间灭顶的恐慌清晰提醒他,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若能找到契合的魂体,这身体没准有救。”这是皇后的身体,因为她神魂的负荷和当初生力的流逝,才会日益恶化,若她就此离去,少了破坏的源头,配合她手上这些年种植出的低年份灵药灵草,调理得当也不是不可能。 “你……”只是这番话对康熙犹如兜头一盆凉水,双目圆睁,握住她双肩,犹如受伤的困兽。 ‘这么些年,在你眼里,我这般对你,只是为了这身体?!’ ‘你想带保成离开,那我呢,朝夕相对这么多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康熙愤怒又伤心,满眼指控,热气直往上涌,喉头哽住再发不出声来,他很想问:突然闭关,就留下那么道虚影,知不知道他担心得彻夜难眠,食不下咽,他还暗暗埋怨老祖宗,结果她刚醒就想离开,甚至还要带走保成,将他置于何地?! 那双清冷眼眸染上淡淡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发怒,康熙猛然背转过身,幽暗的湖面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生来尊贵受尽吹捧,为帝几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唯一的挫败来自于她,为她倾尽所有热情温柔,她将自己一腔情意视而不见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意指他对她的感情,只是基于这容貌?! 帝后罕见的冷战了,畅春园伺候的宫人战战兢兢,说是冷战,也不过是皇帝单方面不再出现在皇后面前。 入园时将帝后寝宫定在了清溪书屋,九经三事殿听政,章宁居为引见理政之所,后殿可为读书之处,康熙当晚却宿在了章宁居,实令魏珠摸不着头脑。要说皇后从此失宠,偏偏皇上依旧一日几遍关心皇后那边的情况,不过偷觑一眼皇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脸,魏珠乖觉的伺候一旁,规矩谨慎不敢稍有出格。 不说康熙愤怒纠结懊恼心酸伤感,紫禁城中,保成也颇为头大。 康熙下旨时除了六阿哥还在呼呼大睡,保清为了大婚的事忙碌不知情,其他各位阿哥都在上书房读书,等到听说坤宁宫那事时,帝后已然出宫,再为他们的额娘求情已经来不及了,同孝庄一样,都只以为皇阿玛龙颜大怒才去畅春园清静清静,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生母受苦。 下午骑射课大都心不在焉,法不责众这时倒是适用的,武学师傅们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些,担心出事早早就放了学。 之后保清闻讯而来,带着几个弟弟也是一筹莫展,派小太监去坤宁宫打听消息,然后就在绛雪轩干巴巴等着,胤禩将哭兮兮的小九小十也带在了身边,除了几个小的,桌上茶水换了几次,也没人动手,待夕阳西下,才见到小太监一脸喜色跑出一头汗,章佳氏惊险万分产下十三阿哥,如今母子平安。 “我们去毓庆宫求太子二哥!”胤祉松了口气,出了绛雪轩,紧了紧披风,紧张过后又冷又饿,抖着嗓音提议。 大家纷纷赞同,保清脸色变了变,没有开口反对,他们午后去过慈宁宫,却没见到孝庄,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其他阿哥或许是基于孝道,保清是最为忧心的。 几人整了整神色前往毓庆宫,胤禛抿着小嘴,面无表情的小脸在一群亟不可待的阿哥中间格外冻人。 到了毓庆宫,保成正手把手纠正胤祚握笔的姿势,听得通传,将笔搁在一边,敲了敲不专心扭头的小脑袋:“二哥出去看看,你再练十张,弄脏的不算。” 胤祚顿时垮下脸来,他从小用李明教他的鹅毛笔或是炭笔,这种毛笔怎么握都不得劲,要想一整张没蹭脏可不是件容易事,偏偏二哥再疼他,这点绝不给通融,愤愤抓起毛笔,往墨砚上蘸去。 保成好笑的摇了摇头,揉揉他小脑袋,转过身时,眼里已经没了宠溺温柔的笑意。 保清领着弟弟们规规矩矩行礼,保成忙上前扶起他,与弟弟们一一见礼,才依次坐下,吩咐宫人领几个小的去毓庆宫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游戏室,小阿哥都是一脸崇拜仰慕,惊慌被安抚住,很快就欢天喜地跟着宫人走了,就连胤祉和胤禛都被劝了去。 太子端坐在金碧辉煌的毓庆宫,相得益彰,尊贵不凡,浑然天成皇家气度,唇角的弧度怎么看都带了几分疏离冷淡,保清拘谨而不适的挺了挺脊背:“额捏性子冲动了些,这次去坤宁宫定是受人撺掇,她有偏头疼的毛病,现在入冬,我实在担心她的身体……” “皇阿玛现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打搅为好,大哥不必过于忧心,我敲打过太医院,各宫每日都会请平安脉,启祥宫的脉案就让人抄录一份送到你那,等过两日咱们去了畅春园,你再求情,那时阿玛说不得就消气了。”保成一番劝慰并不完全是推脱之词,现在这样的情况,长久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再过两月就是年节,皇阿玛总不能将这么多妃嫔一直禁足。 留下用过点心,保清领着众人告退,胤禛咬了咬唇,期期艾艾留了下来:“二哥,今晚咱们抵足而眠,可好?” “我也要!”胤祚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跑了进来。 保成挑眉,胤祚除了练字表现得想个孩子,可从有过这样的要求。 胤禛心里不情愿,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狠狠瞪了胤祚一眼。 太子寝宫里的床榻虽然没有龙床那么奢华大气,三人并排躺着也不嫌拥挤,胤祚贴在最里头早已呼呼大睡,保成给他掖好被角,轻刮了下红扑扑的小脸,笑道:“平时都要很晚才睡,今儿倒是睡得早。” “大概累了吧。”胤禛恹恹道。 “嗯,今天写了十张大字,是辛苦了。”保成躺回去,转身看他这样闷闷不乐,温言诱哄问:“你有心事啊,小六睡了,说给二哥听听?” `p`*wxc`p``p`*wxc`p` 第七十六章 暗潮涌动 `p`*wxc`p``p`*wxc`p`  这一晚,紫禁城能酣然入睡的寥寥无几,这从已经夜深,各宫还都隐隐透出的光亮窥出一二,承乾宫中,明亮的月光石发出柔和的白光,殿内如同白昼,身后黑沉沉的夜幕让人心慌,李嬷嬷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佟佳氏身着单衣抱膝靠在床头,埋头在双膝之上,整个人凄冷无依,听得动静微微抬头,巴掌大的小脸死寂沉沉,双眼更是红肿不堪,这是上午那次大哭的后遗症,热敷了许久也不见成效。 李嬷嬷心疼得不行,瞪了眼在屋里伺候的书琴,怎么也不劝主子多穿点,快步找出条绒毯给她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主子在坤宁宫伤心成那样,连老祖宗都惊动了。 书琴回以无可奈何的眼神,知道是有事禀告,乖顺细步退下,去准备些点心,盼着主子谈完事能有点胃口。 李嬷嬷放弃劝说的念头,直接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了,四阿哥今晚宿在毓庆宫。” 佟佳氏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沙哑着嗓音问:“白天那人,是他吗?” “是。”那时刚送走来探望的苏麻喇姑,殿内又为她带来的消息震惊到失神,以至有人在门外也没发现,李嬷嬷下午已经狠狠敲打一遍宫人,这会还是先安主子的心:“娘娘放心吧,这些年您和四阿哥虽说见得少了,可他最亲的还是您啊,就看他一个人偷偷着过来,定是担心您,就算宿在毓庆宫也不代表什么!” “呵……”佟佳氏诡异一笑,嘴角讥诮上扬:“本宫担心什么,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她眼里的痛恨、哀伤、柔情和愤怒交杂着出现,最后沉淀充斥其中的,是烧毁世间一切的决绝仇恨,让人心生不祥。 李嬷嬷心律失序,心好像要走喉咙里跳出来一样,想起在坤宁宫时主子癫狂的样子,忙转开话题:“梅嫔娘娘派人来,十三阿哥洗三想请您掌眼,奴婢想着正是个机会,太皇太后也想请您来掌管宫务,否则宫里不可要乱了套,平贵妃和惠妃娘娘要学规矩,宫里接下来还有大阿哥大婚呢,总不能没有主事的,您……” 宫里还都以为她主子整日缠绵病榻没有气力,她可清楚,主子有两年确实病得厉害,这几年已经慢慢好转,管宫务累了点可也没什么问题,也好把心思转移开去,又有太皇太后支持,这是绝佳的崛起机会! 佟佳氏总算恢复了平静,漫不经心应了声,恍恍惚惚自言自语:“梅嫔啊,她倒是好运。” 算什么好运,晚间梁总管传了皇上口谕,章佳贵人生育十三阿哥有功,提了分位,可这档口也过于显眼了,妃嫔都被禁足,只有她得了好处,端嫔更是因着闯祸的宫女是她心腹进了宗人府,若不是皇上在她难产时毫不犹豫选了保孩子,章佳氏会成为众矢之的。 毓庆宫中,胤禛也说起了十三,冰冷的表情褪去,侧身撑起来,拧着小眉头:“二哥,十三以后真的会住在承乾宫吗?” 保成愣了下,坐了起来,披上外裳:“这话谁告诉你的,我怎么没听说?” 胤禛跟着爬起来,惭愧的低头:“偷听到的,我今天偷偷去了承乾宫。” 保成微微皱眉,他以前对佟贵妃算是妃嫔之中印象最好的。六年前佟贵妃失宠,取消皇贵妃遇,他隐隐感觉额娘中毒与承乾宫有些关联,这之后就疏远了。 半年后小四大病一场,他得知佟贵妃缠绵病榻,凄风楚雨,两岁的胤禛不是忽略到一边,就是被她抱着见天抹泪,一怒之下,将小孩抱回毓庆宫养病,之后亲自教养,若不是老祖宗提点他,他是不准小四和承乾宫再多往来的。 胤禛当然明白这点,蹭到他身边,忐忑不安的拉扯他袖角:“二哥,我听说额娘出事了,午间就偷偷去看看……” 保成见他这副小可怜样,哪还气得出来,更何况以前佟贵妃对小四有多上心他也知道,捏了把小脸:“好啦,你也是一片孝心,我岂会拦你!” 这话一听就违心得很,胤禛乖乖的,脸被捏疼了也不躲开。 保成松开手,以他的视力自然能看出半边小脸都红了,心更软,叹了口气:“你呀,之前不还喜欢十三的嘛,他去承乾宫,怎么又不乐意了?” 胤禛撇了撇小嘴,闷不做声。 保成失笑,不由想到自己幼时也是这般,额娘是他一个人的,就算长大了,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额娘只能疼他一个人。 揉揉他小脑袋:“放心吧,就算真去了承乾宫,等满月了还是会去阿哥所!” 这也是现在的小阿哥们普遍对生母感情不深的由来,五天才见上一面,说几句场面话,能有多深的牵扯,十三若去了承乾宫住到满月,之后连血缘的维系都没有。 胤禛聪慧,立时反应过来,羞窘的挠了挠头。 保成取笑他几句,好奇的问:“你还偷听到什么没,有没有被人发现?” 胤禛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眼神游弋,一副心虚惊惶的模样。若是白天,他可能还会掩饰一下,可这是夜里,又是在如兄如父的二哥面前,不自觉的就会将真实情绪流露出来。 保成这下不高兴了,板起脸,清越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压迫感十足:“怎么,你有事瞒我?” 胤禛一慌:“是,是听到一些,关于皇额娘的,我……” 若说保成先前还有几分逗乐的心思,这会真的生气了,若不是白天妃嫔那一闹,他这会该是额娘考校他这些日子的进展,他这些日子可没敢懈怠,额娘定是会夸他的,可现在额娘说不得还不高兴呢,不在面前又怎么想办法让她打消离宫的念头呢! 而佟佳氏这次去坤宁宫,不知为何行为失常回承乾宫的事,他后来也听说了些,这只可能是触怒了阿玛,现在还编排他额娘,哪能不怒。额娘本就厌烦了宫里这些糟心事,她若坚持要走,他该怎么办啊? 他沉默得太久,胤禛慌张得不行,磕磕巴巴将事情说了出来。 保成脸变得更加难看,压抑着怒气安抚的拍了拍他:“这些无稽之谈听过就忘了,已经不早了,快睡吧。” “嗯,二哥也早些睡。”胤禛乖乖躺好,给自己盖上被子,闭上眼,他已经八岁,怎么可能还像幼儿时那般懵懂天真。去阿哥所独居也有两年了,在康熙偶尔莫名审视的目光下,他开始冷颜掩饰真实情绪,心思也越来越深,也就在佟佳氏和太子二哥面前不变的真诚,那些话,就算不说,其实也存了念头去悄悄查证的。 ‘借尸还魂’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倒不是说这种事寻常,而是鬼神异志中比比皆是,佟佳氏当时因为苏麻喇姑告知帝后出宫,情绪又开始不稳,待苏麻喇姑走后,就在殿里发脾气说皇后也不过是冒牌货。 书琴劝慰她一边附和,还回忆起初入宫时皇后的娴雅大度,又提及十几年前和皇上一起听到太监嚼舌根,作为佐证,佟佳氏想要报复,就想揭露她的真面目,却没想到被胤禛听了去。 因为胤禛润泽了一番,这话听起来只是十几年前的流言蜚语而已,保成心里还是膈应无比,额娘是他心中不容亵渎的存在,打定主意不让承乾宫好过。 待怒气渐退,理智回笼,疑惑涌上心头,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起额娘的从前,上次伦布说得那些他也没有忘记,本来还想着额娘回来问一问呢! 额娘突然疏离赫舍里氏,以前还提点他不让他和索额图亲近,他深信是为了他好,避免结党营私,皇阿玛也曾分析过朝堂党派给他听,可现在看来,说不得赫舍里氏做了什么惹得额娘不喜才疏远的呢! 不过,额娘从前真像伦布说的那样吗,他还是无法想象呢!生他时难产他知道一点,但细节就不清楚了,阿玛不肯告诉他,可他听李明说过,长时间昏迷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成了植物人,或者变傻都有可能,幸好额娘只是变了性情,可她受了那么多苦,他好愧疚! 大抵表达愧疚和讨好人的方式相差不大,反正不用上朝,保成第二天一早就溜出宫去,在街上搜罗一通额娘喜爱的糖葫芦之类的零嘴,然后派人送去畅春园,其中还有一尊母子亲密挽手的玉像。 栩栩如生,保成的雕工学自冰凝,闲暇时会雕一些小东西逗弟弟们玩,这座玉像是他这一个人的杰作,只是昨天没来得及送而已。 玉像雕的就是两人平日相处的场景,静静的凝视着,冰凝昨晚刚下的决定开始动摇。 两日后,保成大步流星进了清溪书屋,脸上带了些急切:“额娘,李煦说皇阿玛这些日子住在了章宁居,出了什么事?” 冰凝正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片片摇曳飘零的落叶发愣,直到保成出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疑惑的问。 保成仔细端详她面色,没觉出什么不好,暗暗舒了口气,扶她回屋里:“这天冷了呢,我担心您一个人睡不暖和!” 冰凝没有回答,这么些年其实也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的温度,可也没觉得是必不可缺的,不过保成这么一说,也觉得皇帝确实有些不对劲。 “额娘,您和阿玛,说了什么吗?”保成头皮一紧,莫非是额娘对阿玛提出要带他走? 冰凝回想了下:“可能是我说的,他不满意!” 保成脚步一顿,急得眼眶都红了:“额娘,您,不要我和阿玛了吗?……”`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防空白: 这一晚,紫禁城能酣然入睡的寥寥无几,这从已经夜深,各宫还都隐隐透出的光亮窥出一二,承乾宫中,明亮的月光石发出柔和的白光,殿内如同白昼,身后黑沉沉的夜幕让人心慌,李嬷嬷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佟佳氏身着单衣抱膝靠在床头,埋头在双膝之上,整个人凄冷无依,听得动静微微抬头,巴掌大的小脸死寂沉沉,双眼更是红肿不堪,这是上午那次大哭的后遗症,热敷了许久也不见成效。 李嬷嬷心疼得不行,瞪了眼在屋里伺候的书琴,怎么也不劝主子多穿点,快步找出条绒毯给她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主子在坤宁宫伤心成那样,连老祖宗都惊动了。 书琴回以无可奈何的眼神,知道是有事禀告,乖顺细步退下,去准备些点心,盼着主子谈完事能有点胃口。 李嬷嬷放弃劝说的念头,直接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了,四阿哥今晚宿在毓庆宫。” 佟佳氏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沙哑着嗓音问:“白天那人,是他吗?” “是。”那时刚送走来探望的苏麻喇姑,殿内又为她带来的消息震惊到失神,以至有人在门外也没发现,李嬷嬷下午已经狠狠敲打一遍宫人,这会还是先安主子的心:“娘娘放心吧,这些年您和四阿哥虽说见得少了,可他最亲的还是您啊,就看他一个人偷偷着过来,定是担心您,就算宿在毓庆宫也不代表什么!” “呵……”佟佳氏诡异一笑,嘴角讥诮上扬:“本宫担心什么,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她眼里的痛恨、哀伤、柔情和愤怒交杂着出现,最后沉淀充斥其中的,是烧毁世间一切的决绝仇恨,让人心生不祥。 李嬷嬷心律失序,心好像要走喉咙里跳出来一样,想起在坤宁宫时主子癫狂的样子,忙转开话题:“梅嫔娘娘派人来,十三阿哥洗三想请您掌眼,奴婢想着正是个机会,太皇太后也想请您来掌管宫务,否则宫里不可要乱了套,平贵妃和惠妃娘娘要学规矩,宫里接下来还有大阿哥大婚呢,总不能没有主事的,您……” 宫里还都以为她主子整日缠绵病榻没有气力,她可清楚,主子有两年确实病得厉害,这几年已经慢慢好转,管宫务累了点可也没什么问题,也好把心思转移开去,又有太皇太后支持,这是绝佳的崛起机会! 佟佳氏总算恢复了平静,漫不经心应了声,恍恍惚惚自言自语:“梅嫔啊,她倒是好运。” 算什么好运,晚间梁总管传了皇上口谕,章佳贵人生育十三阿哥有功,提了分位,可这档口也过于显眼了,妃嫔都被禁足,只有她得了好处,端嫔更是因着闯祸的宫女是她心腹进了宗人府,若不是皇上在她难产时毫不犹豫选了保孩子,章佳氏会成为众矢之的。 毓庆宫中,胤禛也说起了十三,冰冷的表情褪去,侧身撑起来,拧着小眉头:“二哥,十三以后真的会住在承乾宫吗?” 保成愣了下,坐了起来,披上外裳:“这话谁告诉你的,我怎么没听说?” 胤禛跟着爬起来,惭愧的低头:“偷听到的,我今天偷偷去了承乾宫。” 保成微微皱眉,他以前对佟贵妃算是妃嫔之中印象最好的。六年前佟贵妃失宠,取消皇贵妃遇,他隐隐感觉额娘中毒与承乾宫有些关联,这之后就疏远了。 半年后小四大病一场,他得知佟贵妃缠绵病榻,凄风楚雨,两岁的胤禛不是忽略到一边,就是被她抱着见天抹泪,一怒之下,将小孩抱回毓庆宫养病,之后亲自教养,若不是老祖宗提点他,他是不准小四和承乾宫再多往来的。 胤禛当然明白这点,蹭到他身边,忐忑不安的拉扯他袖角:“二哥,我听说额娘出事了,午间就偷偷去看看……” 保成见他这副小可怜样,哪还气得出来,更何况以前佟贵妃对小四有多上心他也知道,捏了把小脸:“好啦,你也是一片孝心,我岂会拦你!” 这话一听就违心得很,胤禛乖乖的,脸被捏疼了也不躲开。 保成松开手,以他的视力自然能看出半边小脸都红了,心更软,叹了口气:“你呀,之前不还喜欢十三的嘛,他去承乾宫,怎么又不乐意了?” 胤禛撇了撇小嘴,闷不做声。 保成失笑,不由想到自己幼时也是这般,额娘是他一个人的,就算长大了,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额娘只能疼他一个人。 揉揉他小脑袋:“放心吧,就算真去了承乾宫,等满月了还是会去阿哥所!” 这也是现在的小阿哥们普遍对生母感情不深的由来,五天才见上一面,说几句场面话,能有多深的牵扯,十三若去了承乾宫住到满月,之后连血缘的维系都没有。 胤禛聪慧,立时反应过来,羞窘的挠了挠头。 保成取笑他几句,好奇的问:“你还偷听到什么没,有没有被人发现?” 胤禛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眼神游弋,一副心虚惊惶的模样。若是白天,他可能还会掩饰一下,可这是夜里,又是在如兄如父的二哥面前,不自觉的就会将真实情绪流露出来。 保成这下不高兴了,板起脸,清越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压迫感十足:“怎么,你有事瞒我?” 胤禛一慌:“是,是听到一些,关于皇额娘的,我……” 若说保成先前还有几分逗乐的心思,这会真的生气了,若不是白天妃嫔那一闹,他这会该是额娘考校他这些日子的进展,他这些日子可没敢懈怠,额娘定是会夸他的,可现在额娘说不得还不高兴呢,不在面前又怎么想办法让她打消离宫的念头呢! 而佟佳氏这次去坤宁宫,不知为何行为失常回承乾宫的事,他后来也听说了些,这只可能是触怒了阿玛,现在还编排他额娘,哪能不怒。额娘本就厌烦了宫里这些糟心事,她若坚持要走,他该怎么办啊? 他沉默得太久,胤禛慌张得不行,磕磕巴巴将事情说了出来。 保成脸变得更加难看,压抑着怒气安抚的拍了拍他:“这些无稽之谈听过就忘了,已经不早了,快睡吧。” “嗯,二哥也早些睡。”胤禛乖乖躺好,给自己盖上被子,闭上眼,他已经八岁,怎么可能还像幼儿时那般懵懂天真。去阿哥所独居也有两年了,在康熙偶尔莫名审视的目光下,他开始冷颜掩饰真实情绪,心思也越来越深,也就在佟佳氏和太子二哥面前不变的真诚,那些话,就算不说,其实也存了念头去悄悄查证的。 ‘借尸还魂’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倒不是说这种事寻常,而是鬼神异志中比比皆是,佟佳氏当时因为苏麻喇姑告知帝后出宫,情绪又开始不稳,待苏麻喇姑走后,就在殿里发脾气说皇后也不过是冒牌货。 书琴劝慰她一边附和,还回忆起初入宫时皇后的娴雅大度,又提及十几年前和皇上一起听到太监嚼舌根,作为佐证,佟佳氏想要报复,就想揭露她的真面目,却没想到被胤禛听了去。 因为胤禛润泽了一番,这话听起来只是十几年前的流言蜚语而已,保成心里还是膈应无比,额娘是他心中不容亵渎的存在,打定主意不让承乾宫好过。 待怒气渐退,理智回笼,疑惑涌上心头,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起额娘的从前,上次伦布说得那些他也没有忘记,本来还想着额娘回来问一问呢! 额娘突然疏离赫舍里氏,以前还提点他不让他和索额图亲近,他深信是为了他好,避免结党营私,皇阿玛也曾分析过朝堂党派给他听,可现在看来,说不得赫舍里氏做了什么惹得额娘不喜才疏远的呢! 不过,额娘从前真像伦布说的那样吗,他还是无法想象呢!生他时难产他知道一点,但细节就不清楚了,阿玛不肯告诉他,可他听李明说过,长时间昏迷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成了植物人,或者变傻都有可能,幸好额娘只是变了性情,可她受了那么多苦,他好愧疚! 大抵表达愧疚和讨好人的方式相差不大,反正不用上朝,保成第二天一早就溜出宫去,在街上搜罗一通额娘喜爱的糖葫芦之类的零嘴,然后派人送去畅春园,其中还有一尊母子亲密挽手的玉像。 栩栩如生,保成的雕工学自冰凝,闲暇时会雕一些小东西逗弟弟们玩,这座玉像是他这一个人的杰作,只是昨天没来得及送而已。 玉像雕的就是两人平日相处的场景,静静的凝视着,冰凝昨晚刚下的决定开始动摇。 两日后,保成大步流星进了清溪书屋,脸上带了些急切:“额娘,李煦说皇阿玛这些日子住在了章宁居,出了什么事?” 冰凝正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片片摇曳飘零的落叶发愣,直到保成出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疑惑的问。 保成仔细端详她面色,没觉出什么不好,暗暗舒了口气,扶她回屋里:“这天冷了呢,我担心您一个人睡不暖和!” 冰凝没有回答,这么些年其实也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的温度,可也没觉得是必不可缺的,不过保成这么一说,也觉得皇帝确实有些不对劲。 “额娘,您和阿玛,说了什么吗?”保成头皮一紧,莫非是额娘对阿玛提出要带他走? 冰凝回想了下:“可能是我说的,他不满意!” 保成脚步一顿,急得眼眶都红了:“额娘,您,不要我和阿玛了吗?……” 第七十七章 艰难抉择 朝堂这些日子忙碌非凡,康熙将与沙俄谈判一事交由太子负责,又指定索额图和李明辅佐,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这是为太子造势,不说索额图老谋深算,李明官位不显,却是天子心腹,果然,两人配合默契出谋划策,沙俄使臣在京时间,游览京城之外,还邀请他们去了京郊前锋营,借军事演习展露先进军备及强悍战力。 康熙凯旋前荡平雅克萨俄兵的悍然举止极大震慑了沙俄摄政女王索菲亚,此刻小沙皇彼得一世已经十三岁,逐步展露的军事政治才华令保皇派蠢蠢欲动,国内不稳她更不愿多生事端,使臣对此心知肚明,再看大清国力强势难以匹敌,多番试探得到大清坚持‘主权不容侵犯’‘寸土不让’是国策后,不得不妥协撤出尼布楚,归还茂明安等部游牧区,从额尔古纳河到贝加尔湖的领土划归大清。 尼布楚条约的签订对大清乃至之未来的世界历史意义深远,李明亲自参与这一历史事件,更经由他的努力改变结局得了这样的成就兴奋至极。与索额图并排走向章宁居,志得意满拍拍手里奏折,意气风发:“就为了这玩意累死累活,咱也算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了,索相,您说,皇上会给咱放个大假吧?” 索额图对他这副大咧咧、言语无忌的模样也习惯了,笑呵呵打趣:“你就这点追求啊?!尽可放心,太子爷说了,谈成了有重赏,大不了你不要赏赐,反正你孤身一人,要那些好东西也没用。” “谁说没用的!”李明不高兴了,义正言辞反驳:“我家还有两个小的呢,我得给他们攒聘礼啊,现在物价可涨得厉害,我家家底薄,可不比你们家大业大,得要早作准备啊!” 这几年大清飞速发展,大力扶持畜牧农耕之外,工业发展更是取得显著成效,加上海外贸易流通,已是国富民强,物价确实变相涨了。 不过就算物价涨了,也轮不到他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忧心娶不到媳妇吧!何况另一位指的是六阿哥吧,他这是彻底无视皇上吗?! 索额图一噎,老脸憋了个通红,他就算是当朝首辅也不敢这般没脸没皮把个阿哥当成自家的,想都不敢想,哪怕太子爷身上一半的血缘来自他们家族,可对眼前这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他可是当着太子爷的面就敢满口‘我家小六’的! 李明说得索额图哑口很是得意,瞄了瞄前头缩着脖子小步子飞快的小太监,想是被他大嗓子吓着了,这里毕竟是畅春园,决定还是低调一点,凑近索额图身边,小声问:“索相,太子爷不是说好和咱们一起去见皇上,怎么又让我们自己去呢?” 他本想提前和太子说一声,最近这么忙都好久没见到胤祚了,这次立功,想带他回去住几天。 索额图微一皱眉,也压低了嗓门:“这事我也不清楚,听说太子爷今儿一早就和几位阿哥来了畅春园,大约忙吧,反正咱们这事也谈定了,没什么需要再商量的。” “也是。”李明暗暗思索,太子就算再忙,沙俄这事以他为首,也该由他汇报,等一会见驾,太子定然会在的,到时再找机会。 索额图四下看了看,悄声道:“听说皇后娘娘来了畅春园凤体有所好转,一切仰赖李兄,您不愧是圣手神医!不知……” 李明回神,立时猜出他是想问什么,毕竟梅嫔在坤宁宫早产一事的后遗症愈演愈烈,索额图关心也不为奇,而他曾被急召随驾进了畅春园,想从他这探听消息也属寻常。 索额图曾因贪恶被当朝训斥,之后一改骄纵跋扈,很是老实几年,办差更是克勤克己,这几年大清与邻国外交愈加强势,大小战事不断,他出谋划策,协助康熙运筹帷幄,一副纯臣架势,康熙为此对他另眼相待。 李明对他本就也没什么恶感,最近合作也算愉快,就不瞒他:“那天皇后娘娘只是昏睡,并无大碍,我也没做什么,皇上是关心则乱。” “那真是皇天庇佑!”索额图紧皱的眉头微展,还是一脸愁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喜静又体弱,幸得皇上体谅,唉,这两天咱们忙谈判的事,听说严御史几个连番上奏,简直是……也不想想,她们忤逆圣意擅闯坤宁宫险些酿成大祸,如今不过是禁足而已,真以为本相不知他们是受了谁人指使!” 说到后面,已是义愤不已,相对而言,李明悠闲惬意。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索相犯不着动气。”轻描淡写安慰两句,李明悠悠然踱步向前,不像是去见驾,倒像是溜达一般,边欣赏沿途风光,兴致盎然。 索额图可没这般好心情:“李兄弟可知,皇上从进了畅春园就一直住在章宁居?” “当真?”李明愕然转头,那天他跟着来了畅春园,皇后娘娘分明是住在清溪书屋啊?!那天的情形,皇上那么紧张皇后,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他可不信是为了那些妃嫔,皇宫这几年的真实情况他应该比其他朝臣看得更清楚:就算历史上康熙好色,可现在的他对皇后分明动了真情,几年如一日,后宫这几年也没新人进宫,难不成来了畅春园突然偶遇个天仙,皇帝变心了? 想到曾经看过的‘微服私访记’,李明连索额图话里意有所指的试探都没发现,一心沉浸在震惊之中,在太监通报等候觐见的时间,李明已经脑补出一部天雷狗血剧,然后在跪拜请安的间隙偷瞄御案旁站着的太子眼角鼻头都微微发红,明显是哭过,而皇帝表情冷冽。 康熙没心思搭理李明鬼祟异样的举止,叫起两人,挥了挥手,梁九功忙上前接过奏章,呈上去展开在书案上。 “嗯,不错。”康熙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一遍,大致和他当初框定的目标差不多,甚至还要好,眉眼舒展开来,眸子里流露出喜色来,再往下看,却发现除了对边境线的明确划定外,又特别提及沙俄方面提出的贸易请求和其他军事往来,还想派人学习种痘等等。 保成这会也收拾好心情,上前轻声禀告,父子俩仔细讨论起来,索额图和李明一时成了摆设,李明心不在焉矗在那,目光时不时落在太子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想什么呢?”不耐烦的清越声音响起,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明才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出了殿门,太子爷怒气冲冲看着他。 “啊,说完了?”李明左右看了看,索额图没在? “索额图还在里头,孤有事问你,你跟我来。”保成唬着脸,负手而行。 精美游廊中漫步的少年清雅高贵,背影却透着萧瑟,李明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那个从来恣意骄傲的太子怎么看怎么落寞,唉,可怜! 在一座亭子坐下,早有宫人收拾好一切奉上热茶,铺上暖垫,已是深秋,晚菊盛开,锦簇成团,花香四溢,亭子里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情观赏,安静的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等了会还没等到太子出声,见他只望着亭外,半敛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蝶影,一脸迷惘,李明忍不住心生同情,推了推桌上的茶水,柔声劝他:“太子爷,喝口茶吧。” 保成回头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拧眉,什么态度这是?! 李明被瞪也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哄他:“秋天干燥,要多补充水分。” 保成懒得争辩,沉着脸:“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前两天给皇额娘诊脉,她现在身体如何,孤要听实话?” 李明一听松了口气,声音轻快了些:“皇后娘娘只是昏睡,真没事,您若不放心,微臣一会去请脉看看?” 保成绷着脸,紧盯着他:“孤不是问这个,六年前,你说若是信你,还有十二年,现如今呢?” ‘六年前’,‘十二年’,李明很快明白他在问什么,眼神闪了闪,迟疑着要不要说实话,这位毕竟还是孩子呀? “孤要听实话!”保成紧抿着唇,放置在腿上的双手握紧成拳,微微颤抖起来。 李明咬了咬牙:“最多两、三年!” 看着少年不敢置信的眼神,李明不忍别开视线:“我无能为力,以前就说过,有什么在加速她五脏六腑的衰弱,这几年一直在加重,她自己也清楚,本来还不会这么严重,可她一个月前受过一次重创,以致元气大伤……” “你说什么,额娘受伤?”保成脑子里轰隆一声,嘴唇都哆嗦着:“伤了哪里?你为何不说,阿玛知道吗?” “皇上知道……” 那天诊脉李明当场就说了出来,康熙检查后却没发现外伤,而且皇后昏睡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下就命李明缄口。 额娘在外人面前一直在宫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受伤,保成明白阿玛封口的缘由,可是一个月前,那就是他出宫那次,是因为他吗? 保成浑浑然回到康熙身边,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跪下:“皇阿玛,儿臣惭愧,有负圣恩……” “你想如何?”惊讶被震怒取代,康熙面无表情,双眸黑沉沉的,如山雨欲来。 “阿玛……”保成抽了抽鼻子,涩然哽咽:“保成辜负了您的教诲,在我心里,您和额娘才是最重要的,阿玛,我、我舍不得额娘一个人在外,等……日后,保成再回来向您请罪……” 第七十八章 误会重重 “额娘想走谁也拦不住,阿玛,保成、保成舍不得额娘,呜呜……” 心爱的儿子都哭成了泪人,康熙前所未有的硬起了心肠,幽深的黑眸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保成,你是太子,肩负重责,怎能轻言离开,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阿玛,是保成的错,让您失望了,可是、可是,保成不能没有额娘!”保成满面羞惭,低下头去,他还记得五岁时在景山之巅,皇阿玛领着他俯瞰京师,说江山要交到他的手里,那时他豪气万千,立下宏愿!可是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在皇位和额娘之间做选择,那是额娘啊,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飘零,也许她这一走就是永别! “朕宠你太过,耽溺私情不顾天下,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康熙怒极而笑,喉头腥甜之气直往上冒。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太子,他为他殚精竭虑,从一个咿呀学语的懵懂幼儿教养成文武兼备的储君,他那样骄傲自得于他的天赋勤奋,六年前获悉的‘未来’几乎成了他的心魔,夜不能寐,这之后他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先考虑他,小心筹谋,生怕影响他的储位,可现在,这成了一个笑话,还有皇后,他为她倾尽所有柔情爱意,在她眼里,不过是为了那具皮囊。 心里一片寒凉,康熙再听不进保成任何辩解求情的话,几乎暴怒着将人撵了出去。 畅春园随之沸腾起来,太子不知何故触怒皇帝,跪在了章宁居外。 章宁居是议政之所,又是皇帝寝宫,朝堂内外聚焦之所,这事很快引起轰动,传扬开来,西花园刚刚入驻的六阿哥胤祚惊呆了。 李明正欢喜得抱着好久不见的胤祚不撒手,闻言也是一愣,垮下脸来,摆了摆手让小林子先退下,看看怀里震惊到忘了挣扎的小孩,气得咬牙切齿,这一家三口就不能消停点吗?!他本来趁着太子心神不宁得了允许接走小家伙的,现在又搞出这种事来,小家伙肯安心跟他回去才怪! “李、李叔……”胤祚回过神,圆睁着眼,紧张的盯着他:“你不是刚从二哥那里来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太子只问了我皇后的病情。”李明没好气道,他可不想和小孩解释‘父母婚变小孩站哪边’这种问题。 “那我去要看二哥。”胤祚一骨碌滑下来,就要往外跑。 “哎,等等!”李明忙一把抓住他肩膀,牢牢禁锢住:“你不能去,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你去了能做什么?” 胤祚小身体一僵,扭过头,惊惶的大眼求救般看着李明:“李叔……” 小家伙从来面瘫的小脸何曾见过这般忧心忡忡,李明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好啦好啦,你不用担心,皇上那么宠太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皇后在呢,哪里用得着我们瞎操心?!”除非帝后闹翻了,不过目前应该还不至于吧。 胤祚一想也是,只得按捺住心焦:“那我们再等等!” “放心,不会有事的!”李明无奈,只得抱他坐回椅子上,他只是嘴上那样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有些隐忧,皇上现在宠太子不假,历史也改变了不少,可谁又知道这次的冲突会不会为日后埋下隐患?尤其皇后时日无多,他们母子情深,康熙在这种时候移情别恋确实过分了点,说不得太子暗恨在心,成为死结,可皇帝的风流事谁也没资格去管…… 李明暗暗思索着怎么开解太子,再一想,咦,这次说不得可以借机把虎子叫回来…… 不说李明和胤祚各自思量,清溪书屋也早有人通报了太子的事。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唐嬷嬷一脸惊惶,虽然皇上和太子也不是一直亲亲热热,偶尔会有些小冲突,可是皇上再生气,也不会有这样的惩罚,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子的声望影响不说,最怕是皇上当真恼了太子,地位不稳。 冰凝神色微动,眉尖蹙起,边展开神识看向章宁居,果见保成直挺挺跪在那,梁九功在旁劝着什么,少年紧抿着唇,摇头拒绝,一言不发,不远处不时有侍卫宫人隐晦的目光投射过去,心下微恼:“是为了何事?” “奴婢没打听到,当时没有宫人在场。”唐嬷嬷慌了手脚,想起宫人提及的,急急道:“娘娘,要不宣李大人问问,说不得他能知道些什么?” 冰凝下意识展开神识找上李明,西花园的情形看得分明,摇了摇头:“罢了,他若是知情,定会来报的,想来他也不知缘由,你继续留意那边就好。” 唐嬷嬷动了动唇,还是鼓足气上前劝她:“娘娘,您要不去看看吧,皇上……” “许是政事,你退下吧。”冰凝摇头,眸光黯了下,保成舍不得皇帝,若他一直留在宫里,与皇帝的冲突总归难免。 倒不是担心保成争权,可毕竟是两个人,意见总不可能完全一致,保成是个倔脾气,康熙是皇帝,也不会永远包容退让,她刚才看了看殿内,皇帝显然余怒未消,正胡乱翻看奏折,地面茶渍斑斑,奏折凌乱丢弃在上,不时又有一本甩下,也许父子俩只是意见不合,保成先前说过上午要商议和谈一事的,这些她倒不好掺和。 唐嬷嬷又劝了几句,却见皇后不为所动,闭上眼,眉目冷然清寒,无奈退下,派人看着章宁居的动静。 然而没等上多久,皇帝下旨,太子回紫禁城,命大阿哥胤褆协同他负责尼布楚条约的后续事宜,满园震惊! 唐嬷嬷听得这消息腿都软了,连滚带爬跑回去禀告,又惊又怕,惶急之下,声音带了些哽咽:“娘娘,现在可如何是好?” “既是政事,本宫也不得干政!”良久,冰凝漫不经心回了句,她神识从得知出事就一直关注着章宁居,见果然是政见不合,虽然对保成接旨时一脸悲伤有些心疼,对康熙大动肝火少许迁怒,暂时不准备插手。 唐嬷嬷魂不舍守退出殿外,恍恍惚惚走了一阵,袖子突然被人拽了下,是个小宫女,清秀的小脸溢满关切:“嬷嬷,您没事吧?”…… 紫禁城也被突如其来的旨意搅乱了平静,因为太子赶着要见皇后,小阿哥们分成两拨,太子一早带着胤祚先去了畅春园,保清护送余下的小阿哥晚些出发,然而众人正要启程,旨意就到了。 保清几乎以为他幻听了,直至魏珠连声催促才赶紧领旨谢恩,整了整神色,上前轻声问道:“魏公公,不知……” 胤禛听完圣旨站起身后微微垂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九阿哥胤禟一脸懵懂,小脑袋四下里看了看,拽住胤禩,皱起小眉头小声问:“八哥,咱们不能去畅春园了?” 胤禩点了点头,看了看掩饰不住惊喜的大哥,再看看胤禛,咬紧下唇,半响,过去拉了拉胤禛的衣袖:“四哥,天冷呢,先送小九小十回屋吧!” “是挺冷,这么大风!”怔愣中的胤祐闻言醒神,忙转过身,一手拉过小十,边推了把胤祐。 “你们回吧,既不去畅春园,我去承乾宫告诉额娘一声。”胤禛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这话并非托词,然而胤禛也没进承乾宫内,只在外头命宫人带了话,就疾步去了毓庆宫,往日气派庄严的惇本殿透着丝紧窒,胤禛快走两步,刚要让人通报,何玉柱走了出来,行礼道:“四阿哥吉祥,太子爷请您进去!” 胤禛不觉诧异,点了点头就抬脚往里面,迎面遇上李明抱着不断挣扎的胤祚走出殿来,脚步一顿。 李明眸光闪过一丝异样,放下胤祚,由于太子的关系,他也耳闻目睹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抄家皇帝’童年生涯,康熙这几年动作频频,阿哥们都和太子亲近,更别说算是太子教养大的四阿哥,眼见他这样匆匆赶来,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样的兄友弟恭若是能一直持续那该多好。 三人见过礼,李明硬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胤祚离宫回府,康熙的旨意着实让他吃惊,别人不知,他和索额图可是清楚条约细则都谈妥了,就差后续两国贸易交流等小事,这个时候让大阿哥加入算什么?!接下来肯定不会平静,索额图不会为他人作嫁衣,明珠说不得还会插手,偏偏太子什么也不肯透露。 索额图确实气疯了,相对的,明珠党则看到了希望,也许与沙俄谈判根本不是为太子造势,皇上其实更看重大阿哥?大阿哥这次随驾出征可是立下大功! 但是很快,明珠一党蠢蠢欲动的心思悄然偃下,章宁居不时传出皇帝怒叱声和在大臣的喏喏应声,被宣召的重臣战战兢兢,汗涔涔湿了脊背,叫苦不迭,都心知是为了太子一事,在几位近些时日颇为活跃的御史削职反省后,纷纷夹紧尾巴,谨言慎行。 然而平静已然被打破,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信号,京城的天要变了? 冰凝对外界从来漠不关心,只是保成不在身边,康熙也不来打扰,白天还好,到了晚间总觉心里空空的,她曾想悄悄回宫去看看保成,却发现自己被软禁了一般。 倒不是限制她外出,只是每时每刻都暴露在人的视线内,晚上也不例外,唐嬷嬷和甘珠哭求着要留人在内殿伺候,以往她出宫都是有康熙或保成掩护,这会也不是不可用幻阵等手段,可下这种命令不用想也知道是康熙所为,又觉察不出恶意,想必就是不想保成与她见面。 冰凝并不怀疑康熙对保成的用心,以前还听他提过民间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帝王之术她确实不懂,更何况她虽不能过分滥用神识,康熙那边的动静却是一清二楚,之后又有李明每隔一天都会来汇报一次保成的情况,貌似那孩子一切正常,便忍耐着留了下来。 皇后的不作为在人眼里实在不可思议,消息传到慈宁宫,孝庄坐不住了…… 第七十九章 母子相见 面无表情盯着眼前越发不安战战兢兢的李煦,半响,康熙才道:“朕知道了,尔等当多用心准备迎驾,地龙先烧起来,天冷了,还有佟贵妃,也不必另外准备住处,就在春晖堂,也好就近伺候老祖宗。” “嗻!” 李煦一走,殿内又陷入死寂,梁九功偷觑一眼皇帝脸色,略微踌躇,正拿不定主意,康熙冷不丁出声:“怎么,有事?” 梁九功一惊回神,小心翼翼问:“皇上,这事是不是禀告皇后娘娘一声?” 这些日子皇上心气不顺暴躁易怒,又曾命他向清溪书屋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传达那样的旨意,显然和皇后有了心结,梁九功问出这话心里忐忑,然而帝后这么僵持总归不妥,也许皇上只是需要个台阶,梁九功不敢多加揣度,可这么多年来皇上对皇后有多用心他很清楚,说不得太皇太后这次过来就是一个契机?! “不必了!”康熙周身气压冷凝几分,硬邦邦说了句,瞥见梁九功欲言又止略显急切的神色,抿了抿薄唇,哼了声:“皇后体虚,好好休养就是。” 告诉她又怎么样,难道还指望她会亲自迎接?!何况,十几年来,老祖宗对皇后的不满可说是与日俱增,就算没表现在面上,康熙也是心知肚明,她们俩在这个时候见面,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再把老祖宗气着,可就不好收场了。 康熙也清楚,太皇太后驾临这种大事,就算不特意告知,清溪书屋也会得到消息,以皇后的性情,只会无动于衷,当初发作保成,他还担心皇后护短定会跟着回紫禁城,却没想到她依然自顾自窝在清溪书屋,就连问一句都没有,她的心果然如老祖宗所说,是冷的! 康熙心底翻搅各种愤怒心酸无比复杂冰凝不知道,但太皇太后要来的消息还是在她心里泛起涟漪,猛不丁就想起一个多月前慈宁宫那场对话,想到孝庄对保成储位的忧心。 唐嬷嬷一脸喜色,声音不自觉抬高,企盼之色溢于言表:“娘娘,太皇太后这次来,会不会是为太子爷说和的?” “奴婢听说,佟贵妃娘娘也一起来了。”甘珠奉上今儿一早宫里送来的酸枣糕,迟疑着插话。 “说是太皇太后离不开佟贵妃娘娘。”唐嬷嬷撇了撇嘴,再看皇后沉默无言,心头打鼓,低垂的袖子里指尖狠掐着掌心嫩肉,鼓足勇气上前:“娘娘,昨儿个李大人偷偷告诉奴婢,说太子爷可想您了,寝食难安,只要太皇太后应允,那……” “李明说谎?”冰凝脸色一变,看了眼桌几上的茶点,李明每次来可是都说保成很好,加上每天不间断送来的极其用心的小礼物,她未曾疑心过,难道他竟敢骗她?! “娘娘,太子爷许是报喜不报忧。”甘珠头皮一紧,忙轻声解释:“李大人也是一番好意……” 冰凝这会哪还听得进去,想想也是,保成以前那么粘人,这次又受了委屈,怎么还可能表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这么一想,更是不安,孝庄突然过来,难道是因为保成处境不妙? “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到?”冰凝站起身来。 “申时。”唐嬷嬷喜上眉梢。 冰凝点了点头,转身缓步走向窗边,袖内双手结印,打出两道法决,殿内场景顿时变化,袖口微动,点点光芒一闪,几缕银光四散开来,很快,门口处空气如水波纹荡漾一瞬,又恢复寻常。 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都没发现什么异样,没多久,唐嬷嬷走了出来,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一位清秀的小宫女小跑两步,白皙洁净的小脸上晶亮的眸子灵动亲近,上前悄声问:“唐嬷嬷,您这是有什么喜事?” 唐嬷嬷忍不住喜色,压低了嗓门:“皇后娘娘最是心疼太子爷了,听说太皇太后要来,吩咐求见呢!” 小宫女笑脸一滞,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内殿,随即惊喜道:“真的?那太好了,那奴婢这就去为娘娘梳妆打扮吧?” “等等,”唐嬷嬷拉住她:“现在还不用,娘娘凤体娇弱,得先养足了精神,甘珠现在里头陪着,你随我来一下,咱们得为娘娘挑选一些……” 身后,阳光折射下唯美的雕花花廊,,一阵波光微动,隐约有破空声响起,两人回头,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走廊,唐嬷嬷嘿笑一声:“这些日子担惊受怕,耳朵都不好使了!” 冰凝匆匆布置下幻阵,以神魂调动灵力裹身瞬移出了畅春园,才找了个僻静的位置登上飞舟,紫禁城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点距离对冰凝现在的身体却也是不小的负担,额间泌出细汗,身体破败的速度就算她封印了大半修为也无济于事。 冰凝靠着毓庆宫地道口的墙壁上,平复全身经络针扎般的刺痛,展开神识,就发现了詹事府正与心腹说着什么的保成,隽秀的少年脸上不见一丝温和笑意,微颦的眉宇间郁气不散,形容有几分憔悴,显然这几日很不好过。 胸口闷闷的疼,冰凝抬手按了按,粉白的嘴唇微启:“保成,来地宫。” 漫不经心宽慰孔郭岱的保成猛地一怔,险些跳了起来,眼睛快速扫了眼四周,手指微张用力把住扶手,极力按捺住冲动,敛眸轻咳一声,继续道:“你亲自去一趟,转告索相,那些事他不用管,多余的动作也别做,那些个翻不起大浪来……” “可是……”孔郭岱还要再劝。 保成没耐心挥了挥手:“这些皇阿玛也都清楚,只要是为了大清,孤也不是容不得,退下吧!” “嗻!”孔郭岱无奈跪安。 等人一走,保成一跃而起,斥退想近前伺候的宫人,问:“何玉柱回来没?” 小太监赶忙回话:“刚回来,就在殿外,奴才这就请……” “罢了!”保成一摆手,往外走去,果然一出殿就见何玉柱守在殿外,招了招手,脚下不停往后殿走:“你去畅春园,可曾见到额娘,有事没?” 何玉柱小跑两步跟上,一脸愧色:“奴才办差不利,那边还是说皇后娘娘须得静养,不敢搅扰,主子,您看会不会是……” 保成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大步流星走向寝殿,吩咐何玉柱在外头守着,静默片刻,就直奔地道口。 “额娘!”门一开那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保成脑海里繁杂的念头褪去,思念如决堤的潮水涌上,疾步上前紧紧拥住她,哑声呼唤:“额娘……” 冰凝回搂住他,怀里的充实感顿时让她这些时日的烦闷一扫而空,经脉骨血里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胸口闷痛消失,取代而至的是暖融融的欣喜,冰冷的面庞柔和下来,轻轻拍着怀里孩子微颤的脊背,心下立时有了决断。 揽着他在大殿坐下,凝视儿子抑制不住惊喜绽放光彩的精致小脸,眼眸溢出柔光:“保成想额娘了?” “嗯,很想!”保成此刻心底只有喜悦,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冰凝轻笑出声。 保成眨了眨眼,傻傻看着额娘从未见过的愉悦笑脸,半响,才在额娘笑意愈浓的注视下红了脸,呐呐问:“额娘,您怎么回来的,刚才,您那个,是传音入密?” 额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他是听说过武功深厚可以传音入密,可也没听说隔这么远也可以?!额娘究竟还有多少手段? “保成以后也可以。”冰凝指尖碰了碰他有些疑惑,更多崇拜敬仰的凤眸,唇边笑意不减:“额娘很久没检查你修炼了,有没有偷懒?” “没有!”保成精神一振,忙不迭将手腕递到她眼前,止不住得意起来:“额娘您看,保成突破了!” 可不是,冰凝手指搭上他脉搏处,立时察觉他体内灵力凝实充沛,已是练气大圆满,惊喜之余,不由疑惑,沉下心思一寸寸仔细检查,生怕他强行突破留下暗伤。 “额娘,我、有一天修炼,好像顿悟了。”保成扭了扭身子,把头深埋进冰凝怀里。 顿悟本就玄妙,说不清道不明,但能顿悟无一不是修炼天才,冰凝诧异过后,只觉刚下的决心正合天道,保成这般的资质,随他回修真界才是正理! 保成没听到额娘再说什么,不由紧张,他才进练气十层不足两个月,本来是不可能这么快突破的,可是那天被突然送回宫中,心神激荡难以自持,本想静坐冥想强自镇定,却不料气血翻涌出了岔子,之后一切都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衣襟点点血迹,修为却是练气大圆满了。 生怕额娘发现什么,保成在冰凝怀里蹭了蹭,扬起脑袋:“额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阿玛知道吗?” 语气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却也不难看出忐忑之色,冰凝不由心疼,想到前些日子明里暗里的监视,笑意淡去,抚上他后脑,眼梢微挑:“额娘想不让他知道,他就不会知道!” 话语里冰冷的怒意让保成心狠狠揪了下,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额娘,您受委屈了,阿玛他、是保成让阿玛失望了,才……您别生阿玛的气!” 冰凝眉尖蹙起:“你还小,就算偶尔做事不合他心意,他哪来那么大火?!” 康熙对儿子有多宠爱,谁都看在眼里,何曾闹到这次的地步,保成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冰凝眸光一转,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必管他,额娘这次来……” 第八十章 康熙释疑 冰凝想着她早该这般决定,她舍不得保成,十几年生活在此竟开始瞻前顾后!她是修士,可以带给保成更广阔的世界和未来,何况保成也是喜欢待在她身边的,就算有康熙,看在保成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未尝不可! 然而冰凝的话终究未能出口,毓庆宫寝殿禁制突然被触动,保成愕然直起腰,打断她未竟的话语。 冰凝眉头微颦了下,神识掠过,眸子里冷芒一闪,粉白的唇紧抿成线。 保成强压住心头不安,倾身拥住她撒娇,懊恼的嚷嚷:“何玉柱真是没用,一点小事就慌手慌脚的,这次决不能轻饶,额娘您等等,我倒要去看看他又有什么大事火急火燎的,没事的话定要打得他哭爹喊娘!” 冰凝神情微缓,唇角微微勾起,保成转怒为喜,又关切道:“您脸色不好,不如先歇会,保成很快就回。” 冰凝微微颔首,她确实有些累。 保成忧心更甚,扶她在一旁塌上躺下,又握住她手将灵力输进她体内温养身体。 晋级后对灵力的控制更加自如了,冰凝满意之余心头阵阵发软,表情柔和至极,温润的水灵力涤过刺痛的经脉,疼痛缓解,倦意也很快涌了上来。 静静看了会恬静的睡颜,保成轻手盖好锦被,将她手放进被内,才轻步退了出去,转过身,脸色变得凝重,疾步出了地宫,寝宫隐秘他曾隐约透露过,何玉柱从小就跟着他,是不敢无故打扰的,这会会有什么事? “太子爷,您回来了!”何玉柱正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见他出来刚松了口气,见得他凤眸含威,面无表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闯进了寝宫,噗通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 “起来吧,出了什么事?”保成甩袖在椅子上坐下,耐着性子问。 何玉柱不敢起身,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太子爷,奴才刚刚得到消息,太皇太后今儿一早就和佟贵妃娘娘去了畅春园。” “什么,不是说午后启程?!”保成一愣,随即大怒,拍桌喝问:“侍卫呢,为何无人来报?”就算阿玛动怒,可也没丝毫削了他的势力,这样的大事他竟一无所知?! “奴、奴才派人去问过,说太皇太后懿旨,不得打扰太子爷!”何玉柱顶着如芒的视线,头压得更低,若不是承乾宫那边的钉子觉出不对悄悄来报,这会还不知道呢,看看时辰,太皇太后他们也快到畅春园了! 保成瞳孔紧缩,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老祖宗对他一向慈爱,或许不会对他不利,可加上佟贵妃就不好说了,这次的事瞒着他,怎么看都另有目的,是针对谁?…… “太子爷,奴才从畅春园离开时,听得通报,说太皇太后申时到畅春园。”何玉柱怯怯补充。 保成大震,心下骇然,就连皇阿玛也瞒着?! 总不会是算计皇阿玛?!保成急燥的在殿内转了个圈,猛然顿住,畅春园现今只住了两位主子,除了阿玛就只有额娘,而额娘现在……保成一个激灵,扑向桌案,掏出一块娟帕提笔一蹴而就。 不说保成,康熙突然听得通报,惊愕之余,念头也立时转到了皇后身上,面上不露分毫,惊喜万分上前见过礼,扶她进殿坐下,瞟了眼俏盈盈温顺在一旁矮凳上坐下的佟贵妃,轻笑道:“老祖宗,您这和表妹处得久了,返老还童,竟也来这一出‘意外之喜’?” 孝庄尽管满腹怒气,在见到孙子这般嬉笑讨好也缓了颜色,呵呵笑道:“那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麽!” “老祖宗,那您这意思,仙蕊是红是黑呀?”佟贵妃垂眸掩住复杂纷乱的思绪,微微倾过身,笑嘻嘻凑近前打趣。 康熙大笑:“是‘朱’是朱。” “表哥!”佟贵妃怔愣后立时双颊飘红,跺脚扭着身子扯着孝庄衣袖告状,一脸不依:“老祖宗,表哥欺负人,您可要为仙蕊做主啊!” “分明是……” 孝庄满脸慈爱看着康熙逗弄佟贵妃,心知他是引她欢喜,心下熨帖,她辅佐两代帝王,曾为康熙的皇位稳固在一个个政治漩涡中筹谋角逐,如今眼看着他开疆辟土政清人和,国势蒸蒸日上,唯一让她不满的,也只有那个皇后了,以前她还能为了朝堂和后宫的稳定隐忍不发,可如今太子储位莫名动摇,她如何能忍。 想着皇后,心底熟悉的郁气涌上,眼见他们笑闹一阵,康熙还是只字不提皇后,孝庄开口,却是直接问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哀家听说皇后这些日子都没出过清溪书屋,莫非身子一直没好,太医怎么说?” 梁九功飞速觑了眼皇帝,却见他面上带笑,看不出一丝异样,一时拿不定主意,暗自揣度一番,恭声回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李大人昨儿个刚诊过脉,说是需要静养。” 这说辞说了几年就没变过!佟贵妃心底不忿,险些维系不住面上的关切,垂首恨得咬牙。 孝庄也是下意识皱眉看向康熙,语气听不出好坏:“皇后养了这么些年,怎么总也不见起色?” 康熙神情黯了黯,放在膝头的手掌微微用力,勉强勾了勾唇角,缓缓道:“累老祖宗惦记,皇后不过是旧疾,朕吩咐宫人好生伺候着,休养些时日就好,方才听说老祖宗要过来,朕也没让人通知她,待明儿李明看过,也能给您请安了。” 孝庄听他话中对皇后仍旧满是维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烦心,疲懒往后靠在佟贵妃眼明手快塞来的软枕上,边招了招手,:“苏麻,你辛苦一趟,哀家这回带了不少药材,皇后也用得着,你送些去。” “嗻。” 佟贵妃忙站起身来软声求恳:“老祖宗,仙蕊也很久没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差事就赏了我吧?” 康熙眼神微动,刚想说什么,孝庄抬手敲了佟贵妃一下,轻笑:“总算你还懂规矩,那就你和苏麻一起去,哀家也好同皇帝说说话。” 佟贵妃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俏皮一笑,哼了哼:“我就知道,您看我多识相!” “鬼丫头!”孝庄被她逗乐,康熙冲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会意,忙引着佟贵妃苏麻喇姑往外走,又示意其余宫人退至殿外候着。 佟贵妃一走,仅余两人的殿内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孝庄向后靠着微微阖眼默不作声。 康熙有些坐立难安,眸光一转起身亲自去倒茶,而后奉上,一脸讨好:“老祖宗,春晖堂现下还未收拾妥当,您午膳就在这用吧?” “好。”孝庄心头一软,睁开眼凝视他,才看一会,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拉他在身边坐下,指腹抚上他眼睛,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太子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是把你气成这样,你看看你自个,多久没睡了?” 那么大个黑眼圈遮都遮不住,眉宇间郁气凝结,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康熙挨着她坐下,为她语气中的痛惜心头发酸,紧握住她苍老枯瘦的手,笑道:“哪有这回事,孙儿也就是昨晚没睡好,原想着保清快要大婚,也该懂事了,哪成想……” 孝庄明白他要说什么,瞪他一眼:“那也是你下的旨。” “是,是孙儿考虑不周。”康熙连忙认错,又笑道:“保清年底大婚,明年本想让他进兵部,这么一来倒要缓缓,倒是保成,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真不愧是我大清储君!” 孝庄见他说到后来一脸得意,也不由展颜,心下那个猜测更是明朗,没好气道:“看你乐得,他是你从小亲自教养的,这也在意料之中吧,你何必闹一出?” “朕准备明年让保成和保清一起巡查地方,这次是想先看看他俩能不能共事,结果,哼!”事到如今,康熙也不瞒着,如实说出他的打算,他恼怒保成感情用事,可也最喜他这样的性情,这次的事说到底,不过是宝贝太子以为皇后时日无多,若是辩说分明,他可不信儿子会丢下他一个! 孝庄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只是也太巧了,恰好是太子惹怒皇上传言纷扰之时,也难怪底下人会上蹿下跳。 再看一眼似怒非怒的康熙,孝庄不由狐疑,难不成一切都是康熙故意诱导的,从保成回宫后的表现来看,他不像是个知情的,还有皇后,刚刚才明朗的猜测一下又变得云里雾里了。 想了想,开口问:“前朝的事哀家不管,后宫你准备怎么办?都快年底了,保清马上就大婚了,惠妃总不能一直禁足,仙蕊也头疼呢……” 康熙眯了眯眼,没有作声。 孝庄只得又劝道:“梅嫔因祸得福,小十三也没事,既然查不出什么,罚过就算了,你也看在那些个小阿哥面上,总归是他们的额娘,这几日来给哀家请安时,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没点精气神,哀家看着也心疼。” 康熙嘴角扯了扯,点头应了:“那就罚俸半年,若是再犯,各降一级!” 孝庄也算松了口气,后宫闹得前朝折子漫天飞,还有求到她面前的,闹哄哄不成样,再说若不是皇后犯了众怒,也不至闹成这样。 想到皇后,孝庄心情又变差了,忍不住道:“你在这边也没个人伺候,就让仙蕊留你身边吧,她照顾你也精心。” “表妹身子骨弱,朕……”康熙下意识就想推辞,因为老祖宗喜欢,他在她面前对佟佳氏还表现得一如既往,但也不愿将一个觊觎储位的女人留在身边。 “她已经痊愈,你方才看到了,面色好着呢,太医也说多动动比较好!”孝庄可不答应,苦口婆心劝他:“玄烨啊,若是皇后能伺候你,哀家哪用多嘴管这事,你就听老祖宗的,仙蕊煮药膳没的说,你不想留在身边,就在旁边找个院子,仙蕊一心都在你身上,可你那个皇后,她……” 她心是冷的! 祖孙俩都知道这话,康熙闭了闭眼,拳头握紧,圆润的指甲抠着手心,锥心的疼痛稍减,笑道:“朕知道表妹厨艺好,只是表妹是来照顾您的,再说来这畅春园这么久,朕也该回紫禁城了,不然保成那小东西还不定怎么跟朕闹呢。” 孝庄脸色一变,落下脸来:“哀家才来你就要回去?” “哪能啊。”康熙连忙讨饶:“怎么着也得陪您住两天,北园墨菊开了,用完午膳孙儿陪您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起大家,新工作太累了,每天忙死,周末还有事,休息总是不够,后续我会尽量更新,争取不坑! 第八十一章 弥天大谎 孝庄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太子,至于皇后,可以徐徐图之,这次的事又一次提醒她,皇后以往对朝堂党派之争的遏制作用正在消散,反倒是从皇帝悍然荡平雅克萨,及至回京的种种,皇后犯了众怒,她对皇帝和太子的影响力正向着她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恶化,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看出康熙不喜,这档口也不急着处理,脑海掠过无数念头,索性略过后妃的话题,顺口聊起其他,加上康熙刻意讨她欢喜,祖孙俩本就感情深厚,倒也其乐融融。 再一次起身斟茶,康熙提起茶壶就发现水没了,正要扬声传唤宫人,猛地觉出不对来,下意识扭头。 “怎么?”孝庄看出他异样,顺着他视线看向一旁的报时钟,笑了起来,叹道:“嗳,都这个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孙儿也没觉出。”康熙有些神魂不属,放下手中冰冷的水壶。 孝庄念头一转,立时反应过来,嘴角动了动,挑眉挪揄着开口,语气带了些许讽刺:“知道你担心你那宝贝皇后,放心吧,仙蕊规矩又懂事,不会无事生非冲撞她的,再说,苏麻也在,你不会连她也信不过吧?” “老祖宗误会了,孙儿只是奇怪,这么久不回也不知是什么事耽搁了,这都该用膳了……”康熙苦笑一声连忙辩解,他哪里是担心皇后,以他对她们的了解,该担心的是佟贵妃,老祖宗在这里,要是闹出什么可麻烦了,这几年老祖宗对皇后可不怎么和善。 “哦,这倒不急,”孝庄不理会康熙一脸急切,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出言解释:“皇后身子总也不好,哀家这次特特带了几位太医,还从民间寻得一位神医,这回想必正给皇后会诊,咱们再等等……” “老祖宗,您这是?”康熙闻言神情惊疑,自打有了李明,皇后就再没让旁的太医诊脉,然而皇后脉象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皇祖母就算要派太医会诊,为何刚才不说明,分明是在怀疑什么?他几乎立时想到皇祖母突然提前半日来畅春园,莫非……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外头有声音迟疑着禀告:“启、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急件!” “保成?!他会有什么急件?”康熙一愣,前两天明珠党几人上蹿下跳,他也镇定自若,这会问题都解决了又会有什么急事。 孝庄眸光一凝,随即摆了摆手,温声道:“你去看看吧,哀家一早出宫没让保成知道。” 康熙恍然,随即也笑了起来:“保成到底还是孩子,想必吓坏了,孙儿去去就回。” 宣了宫人进殿伺候,康熙才出了大殿,就见殿外魏珠战战兢兢惶惶然一脸惊惧,一只纯白海东青停在他肩上朝他抬了抬爪子,上面系着一块淡蓝色绸布。 康熙带了些打趣的笑意缓缓展开,笑容下一瞬就僵在了脸上,上头熟悉的笔迹紊乱匆匆,字里行间惊惧溢于言表:“阿玛,额娘刚回宫了,现在昏睡不醒,怎么办?” 保成不想说谎的,他在得知孝庄连他皇阿玛也瞒着就知道这一招必然是针对皇后的,就算额娘必然布置了幻阵,可她们显然有备而去,皇后不在畅春园的事一旦曝露可就捅破天了! 他急吼吼就要给康熙去信,绸布刚要寄上海东青的爪子又犹豫了,略一踌躇转身跑回地宫,硬下心肠唤醒冰凝,将发生的事细说一遍,孝庄毕竟是疼宠他的老祖宗,自然把一切都推到佟贵妃身上,肯定是她挑唆的! 保成愤愤告状,漂亮的凤眼微红,说道后来沉重的不安压在心头,这次出面的可是老祖宗啊:“额娘,我现在送您回畅春园,应该还来得及。” 冰凝精神倦怠勉力坐起身来,见他这般凄惶惶的可怜样心疼之余更是动了真怒,伸手揽过他轻拍着安抚:“既然她能查出来,定然早有准备,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 佟贵妃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凡人,却屡次对她出手,她以前不多理会甚至说服康熙放过她,那只是因为保成出痘那次算来欠她一份情,也因为那些不过后宫争宠,她哪里会放在心上,可她现在变本加厉对付她,再忍也就枉为修者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冰凝安慰愤怒又惶急的孩子,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异色,刚决定带走保成,就送来这么好的机会。 清冽的声音传入混沌的脑海,保成头脑一阵清明,他对额娘又是盲目的信任,立时有了底气,先前的惶恐很快烟消云散,人也沉静下来,甚至还敏锐的察觉出额娘身周流转出的浅浅战意,不由咬牙恶狠狠道:“额娘,佟贵妃几次三番想要害您,前些时候还背后编排您,当时就不该看在小四面上,早早请皇阿玛治她罪,也没今天这事了!” 冰凝唇角微微勾起:“编排什么?”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保成闷闷咕囔了声,他可不想污了额娘耳朵,俊秀的小脸皱巴巴的,当前最要紧的还是眼前的糟心事,问:“额娘,要不要和阿玛说一声呢?” 冰凝眯了眯眼,无所谓道:“你自己决定,我再睡会。” 她才睡了没一会就被唤醒,身体经脉痛楚翻涌不止,封印的神魂更是蠢蠢欲动,就算佟佳氏不足为惧,想达成她的目的也不是件简单事,得先养好精神。 保成心一突,猛然间想起,额娘是悄悄回宫的,之前提到阿玛还一副生气的样子,而且畅春园之前传来的消息,阿玛可是几日都不曾去清溪书屋,父母之间有了矛盾的事实让保成顿时又紧张起来。 动了动唇想为阿玛分辨两句,却见额娘唇色发白面露疲倦,只得咽下到嘴的话,想起她每次动用能力后会身体不适,忙扶她躺下,待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传来,才起身走了出去。 在寝殿发了会呆,隐约的不安促使他最后还是决定给阿玛报个信,额娘脾性他还是了解的,他还记得第一次鞭笞奴才就是因为宫人嘴碎嚼舌,那次百年难遇的浩劫,只有额娘没有丝毫动容,六年前那场杀戮更是记忆犹新,额娘这次显然也是动了真怒,本就不耐烦在宫里久住,不会是打定主意要离宫吧? 他才惹得阿玛雷霆大怒,也知道一意孤行伤了他心,这会还要想法求得谅解呢,保成脑筋急转,越想越不对劲,不管如何,在这紧要关头,他们应该一致对外,于是也就有了那封不尽不实的传书。 康熙脑子当时就炸开了,闹哄哄的半天回不来神,甚至顾不得多想皇后布下的幻阵佟贵妃从何得知,脑子里只有皇后昏迷奄奄一息的画面,又悔又痛,多日夜不安寝早已透支了他的体力,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两下。 “皇上!皇上……”魏珠唬得抢前一步扶稳他,一叠声呼唤,殿内孝庄听得惊呼声,忙招手命人扶着出来查看。 耳边急切的呼唤声立时唤回康熙的神智,手一缩将丝绦收进袖内,随手点了名侍卫:“去,备马,朕要回宫!” 魏珠和一边的宫人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康熙连番下令:“宣李明进宫,魏珠,你去清溪书院,召回佟贵妃和太医,吩咐梁九功在那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清溪书院宫人不得随意进出,违者立斩不赦!” “嗻!” “皇帝,你要做什么?!”含怒的质问从身后传来, 康熙大步迈开的步子一顿,微转过身,对上孝庄满是失望愤怒的双眼,恍惚了下:“老祖宗,您、您……” “您”了两声,面色说不出的复杂,随即惨然一笑,话哽在喉头,胸口急促起伏,半响,目光转向孝庄身边的老嬷嬷:“你们小心伺候,老祖宗就在这用午膳,之后再去春晖堂。” 又朝孝庄躬了躬身子:“孙儿有些急事不能奉陪,要回宫一趟,回头再来向老祖宗请罪!” 孝庄拂开嬷嬷搀扶她的手,怒不可遏:“请罪?你是皇帝,哀家可管不着你,何来请罪?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也不管你前朝那些事,倒是想要问问,皇后身体不适,哀家好意宣召太医诊治,为何招来你这般喊打喊杀的?!” 孝庄久居高位,这般动怒气势汹汹,早把宫人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退后两步缩着脖子极力降低存在感, 康熙此刻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安抚,只怕自己晚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只告饶:“老祖宗息怒,朕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皇后一事朕回来定会向您解释清楚。” 孝庄怒气更甚,颤抖着手直指康熙,愤怒以及,嗓门也大了起来:“你,原来,呵……,哀家本以为你也是被瞒在鼓里,现在看来,你分明早就清楚,竟然帮着她欺瞒哀家这么多年,这样的妖孽,你、事到如今您竟还要护着她?!” “老祖宗慎言!”康熙声音都变调了,眸子里闪过厉色逼退一干战战兢兢的下人,上前一步扶住孝庄,极力抑制怒火,低声压抑道:“老祖宗,若她真是您所说的那样,又岂会从不争权夺利……” “她只要抓紧太子,还要怎样争权?”孝庄毫不客气打了他的话,印证传闻后只觉寒气直冒,颤巍巍抓死命紧康熙扶着她的手,人也更显老态:“你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几年来后宫形同虚设,大清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被她牢牢掌握,还有那样的妖术,你、你再执迷不悟大清危矣!大清危矣啊!” “老祖宗!”康熙见孝庄这般痛苦只觉胸口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赤红了双眼如困兽般低吼:“老祖宗,孙儿就算倾慕与她,亦不曾因私废公,大清国力日盛,宫里也一直有小阿哥出生,还要如何,朕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只要能看着就好,还要如何?” 低低嗓音隐忍控诉,还带着令人震颤的疯狂绝望,孝庄何曾见过这般的皇帝,心中大恸,眼睁睁看着康熙挣开她手,决绝而去…… 第八十二章 异变突起 他还能清晰的忆起皇后难产昏迷醒来时那双平静无波的冰冷双眸,最初的戒备和有心利用,他在那双淡漠的眼眸下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老祖宗没有说错,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桅樯之下,若是再理智点,从刚开始就不该有这种危险的尝试,甚至瞒天过海为她遮掩。 坐在纯黑海东青上木然望着前方空旷的天际,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康熙脑海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看着画面中那个自己一步步沦陷却甘之如饴,哪怕他从一开始就明白,那不过是妄念,可他真的爱极那双渐渐染上暖意的黑眸,就像他对老祖宗说的,他只想看着就好,现在莫非就连那也成了奢望。 海东青疾飞之下没多久就到了景仁宫,康熙怔愣好一会才被冷风一吹冻得回神,撩起袍脚从海东青背上下来,背后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奴才恭迎皇上!” 康熙转头,就见景仁宫总管太监林荣跪在不远处青石板上,探手轻抚海东青柔软的羽毛,沉声问:“是太子吩咐你在这守着的?” 林荣神色略显慌张:“是、是奴才自作主张,先前海东青小云突然飞走,奴才担心误了事,就在这一直留意着……”李荣他循着海东青踪迹而至, 景仁宫是故去的孝康章皇后生前居所没有妃嫔入住,只有皇帝三不五时就驾临,前几年战事频繁海东青传书既快又安全,这里就是它们常驻之地,海东青之后更是成了皇帝与各地封疆大吏或地方巡抚密使的信使,林荣深受皇上信任才得了这差事,现在无意撞见皇上悄悄回宫,不由惶恐! “朕回宫之事严禁外传!”康熙听得不是保成的主意,心头一紧,丢下禁口令,旋身大踏步奔向景仁宫所在地道口,这里可直通毓庆宫,选择乘坐海东青也是为此,骑马回宫太慢不说,太皇太后刚到畅春园就招摇回宫,又会另起风波,而皇后情况不明,须得谨慎为上,海东青上又有幻阵护持,而且他也心知太皇太后就算再气也会为他隐藏行踪,如今只希望皇后无恙。 走在静寂幽长的地道,空荡荡只有嗒嗒的脚步声和他急促的喘气声,康熙只觉眼前这道路前所未有的漫长,心底煎熬促使他越走越快直至小跑起来,就算他富有四海皇后来历非凡,也无法改善她那每况愈下的病体。 “阿玛?!”保成张大嘴看着突然现身气喘吁吁同样失态的阿玛,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却发现根本不是错觉,只能傻愣愣看那熟悉的身影飞快靠近。 康熙一进来目光就凝在隐在青光流转的玉石床上人影上,没等保成反应过来上前行礼,他人就已奔到了床前,抚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声音微微发颤:“可宣了太医?” “已、已经去宣李明了,”保成磕磕巴巴回话,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他只是想勾起阿玛怜惜不要气额娘擅自回宫,也好在老祖宗面前帮忙遮掩,可阿玛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这么凉?”康熙上下其手检查一遍,只觉她身子其冷,更是心惊,将整个人用锦被包好,扭头叱问:“怎么让她睡在这?” 玉石触手冰凉,铺在上面那层被褥也没什么热气,皇后身子孱弱如何承受得住。 “我才将额娘送到这床上的,她说过这种玉石对疗伤有奇效。”保成受他气势所迫,小脸微白,呐呐解释,他平时修炼就在这上头,冥想等都能事半功倍,额娘此刻应该就是灵力耗损所制,方才分明感受到了灵气的轻微波动,应该是有效了呀。 “简直胡闹!”康熙张口就要呵斥,对上保成惊怕的小眼神,怒容微敛,叹了口气,搭上冰凝手腕诊脉,脸色好了些,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抱起人往外走去。 玉石是一年多年皇后不知何处寻得的,切出了两张玉床后剩下的入了他的私库,只说她用不着,想来对她是没有效果的。 “额娘说她没有内功所以无效,我方才正为她温润经脉……”保成想到额娘经脉中的凝滞感,不由瞠大眼,惶急起来,泪珠儿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康熙脚步一顿,他已经知道保成修炼的功法非同一般,为他按摩时常会用内劲刺激一些穴位,想必也经常会为皇后这么做,只是他每每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舒畅,皇后怎么会浑身冰凉呢? 到底舍不得儿子这般担惊受怕,康熙缓下面色,温言道:“好了,这玉石就算无效应该也不会有反效果,咱们先将你额娘送到毓庆宫,你把那条毯子也拿过来……” 保成‘嗯’了声,胡乱抹了下眼角,慌手慌脚跑去取过软榻上的绒毯,跑回来将额娘裹得严丝合缝,想到什么,捏着绒毯的指节发白:“额娘先前醒过一次的,怎么……” “许是累得很了,会没事的。”康熙心里也很不安,倒是没反应过来保成说漏嘴,皇后睡眠浅,以往他从外头进来总会很快惊醒,这次两人动静不小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保成定了定心神没再多问,先康熙一步回到毓庆宫,正要去铺床,突然反应过来,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听得响动正要探头的何玉柱扯了进来,告诫他:“噤声,看到什么都不得出声!” “嗻。”何玉柱莫名其妙帮着整理床铺,正奇怪间,就见应该还在畅春园的皇上凭空冒了出来,手里还横抱着个严密包裹着的女人,唯有一头秀发飘散在外时,眼珠子爆凸,直到腿间剧痛才醒过神来。 保成偷偷踹何玉柱一脚,把将他推开让出位置,帮着康熙将冰凝放在了床上,轻轻放下床帏,扯着木头人一样的何玉柱去抬了架镂雕螭龙纹十二扇大屏风来挡住了床榻,才命他在外小心守着。 儿子在旁忙忙碌碌康熙没多注意,只守在床边怔怔看着静静躺着、呼吸微弱的苍白容颜,“皇后没那么脆弱”,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提醒他,那不过是清冷眼眸闭合带给人的错觉。 皇后身体确实一天天孱弱,但并不是世人以为的回天乏力,何况保成方才已经坦白了事情,而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只不过是离开而已。可又有什么区别呢?!康熙只要想到这点就喘不过气来,对他来说,那就是生离死别! 保成忙完回到这里,转过屏风正撞见白纱帐内,隐约可见阿玛微微俯身,双手握着额娘一只手似在亲吻,看不见表情,可那缭绕的绝望气息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怔愣当场,他年岁不足不识情滋味,可有个不靠谱的李明常给分享京城勋贵的八卦情史,想到额娘一心离宫,忽然之间,就对极致尊崇的阿玛起了那么一丝同情。 康熙心智毕竟非同一般,很快回神,瞥见保成站在屏风旁发呆,敛容出得帐来,缓缓走向另一侧软榻,嗓音微哑问道:“老祖宗去畅春园,你莫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之前可有发觉什么不对?派人查了吗?” 保成近前几步虚扶他坐下,难得拘谨满面羞惭回话:“儿臣无能,昨儿个响午给老祖宗请安也未曾察觉半分。” “坐下来说。”康熙侧出空位,想了想仔细问询:“那这几日坤宁宫和毓庆宫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可有风言风语传出?” 老祖宗此举分明是早有计划,想查探皇后异样的话,满宫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吧。 保成若有所思,将这几日宫里的事细说了遍,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气咻咻道:“梅嫔早产那天,小四偷听到贤贵妃编排额娘,说什么‘借尸还魂’,我这几天有特别注意,只是宫里并没传出来,阿玛,您说会不会是她?” 康熙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抖,心跳漏了半拍,缓了缓呼吸,不着痕迹打量保成的神情,见他一脸气愤,似乎并未起疑,不由松了口气。 皇后从未想要隐瞒身份,各种神乎其技只怕在保成面前表露更多,只是他从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已,现在诸事纷杂,闹出来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阿玛,您回宫、老祖宗那里……”保成没等到他回话,不安的斟酌一下开口问,老祖宗可是冲着额娘去的,现在阿玛回宫,畅春园额娘不在的秘密怎么隐瞒得了,难道真要和老祖宗撕破脸,到时阿玛偏向哪边还真不好说。 “她已经知道皇后回宫了。”康熙轻描淡写回了句,相对而言老祖宗那反倒不要紧,他对孝庄了解颇深,除非确有证据她不会贸然行事,而若非他当时事发突然仓促应付,她这次估计只是想查探究竟而后暗中处置,这会掩饰已经没有意义。 保成乍起的惊惶被阿玛这般稳若磐石的沉稳安抚下来,老实坐下:“那佟贵妃……” “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康熙凤眼微眯,略一思量,吩咐他:“你去查一下,她定是在皇后身边安插了人手或是有人被收买了,不然不会这样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皇后身边好好清理一遍。” 能说服老祖宗并不稀奇,那天他激怒之下不耐烦与她周旋,算是揭穿了她,倒没想到她竟敢孤注一掷兴风作浪,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是,保成明白。” 父子俩正暗自思量着这回的事哪些人卷了进来,外头传来通报:“太子爷,李大人求见!” “宣。” 李明愁眉苦脸着低头进来,他和太子已经很熟了,何况这里是毓庆宫,他常来常往的,张口就要喊,抬头对着了大屏风,里头什么也看不着,话在嗓子里滚了一圈缩了回去,拧起眉头:“太子爷,您不会真病了吧,怎么还弄这屏风啊,又不是大家闺秀,怪不透气的?” “住口,进来!”小孩冷冷的命令没有一丝暖意。 李明顿时不乐意了,嚷嚷道:“听您这声音中气十足啊,看来是有心病,这个就恕微臣无能了,要我说啊,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做个好……” “啊!” 何玉柱就听得一声尖叫,里头再没了响动,心知肚明怎么回事,顾不得幸灾乐祸,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冲严阵以待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殿内李明大张着嘴,对上一双相似的、不约而同怒目而视的凤眼,下意识微微扭头,脖颈咯吱吱作响,视线凝在了那张床帏紧闭的大床,抖着手指着那隐约的身影,磕磕巴巴问:“是、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还不过来诊脉?”保成瞪他一眼,走过去将帷幔挂起,展露在外的清丽面容不是皇后是谁? “是!”李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挺挺走到床边,伸出手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哭丧着脸硬着头皮向康熙跪了下来:“微臣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罢了,快些诊脉,皇后昏睡快一个时辰了。”康熙坐在软榻上没动,身侧拳头不自觉握紧。 “是。”李明战战兢兢爬起来,刚要探手,房中异变突起,床帏无风自动,殿内温度骤降。 “阿玛!” 殿内灵力弹指间被抽空,保成瞳孔微缩,猛地扑向康熙,一个旋身将人送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