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序章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网译版 翻译 dying(heuan./novel) “别看我!” 但他仍然在看——或者说他的身体像是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他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只是茫然地俯视着她—— 房内整理得十分整洁,生活必需品妥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这里只有一张古老的床,桌子,书架,还有装有衣物的衣柜,窗户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布窗帘。地板上还铺有一张快被磨平的地毯。她以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大声嘶喊。 “别看我!拜托你了!” 然而,即使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少年。他拥有一头黑发,漆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成熟征兆隐隐约约地掩藏其中。总体而言,少年有些削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从年幼时起就经历过大量的战斗训练,他绝对不算文弱,削瘦的身体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直直挺立。 他似乎还没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态。他只知道她在大喊“别看我”,并且瘫坐在地板上哭泣。 “阿莎莉,你在哭吗?” 仿佛这是一件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少年如此问道。 但是,她没有回答。她还是用双手遮住脸庞,不停大叫着“别看我”。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这是大陆的黑魔术士总部“牙之塔”的制服,只有获得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把它穿在身上。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然穿着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非寻常。恐怕是为了对付战斗训练,她的波浪黑发剪得颇短。因为面孔一直被她的双手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她的指缝之间可以窥探到茶褐色的眼眸。她的身高和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也不算低,四肢看起来十分修长。 “别看我!拜托了,快出去——” 她再次大喊。少年发觉她的话中已经没有啜泣的声音了。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怒意。 少年向入口内踏出一步,不安地高声询问。 “阿莎莉,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老师叫来——” “不行!——不——” 她放声大叫并改口说道。由于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不——没用的。别叫查尔德曼——谁都别叫。” “可是——” “够了,你给我出去!快点!” 她伸出一只手向这边挥舞,大声命令——但是,当少年看清她的手时,他大惊失色。她由于战斗训练变得皮糙肉厚的手指绝对称不上纤细优美,但是现在吸引少年目光的是长在她的手指上,类似于钩爪的物体。 少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眨了眨眼,大声喊道。 “阿莎莉?你的手——” “拜托你了,快点出去吧!” 她再次这样回答。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头发“唰”的一声竖向头顶。她的血管发出“噼咔噼咔”的撕裂声,仿佛裹着体液的触手甩了出来,明显不是人类器官的肉块也她的发梢之间蹿出。“嘭咣”一声巨响,某样东西掉在她的脚边。那是一条断裂的腰带。只见她的腰部不自然地扭曲着,紧接着膨胀起来—— 少年发出了惨叫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她膨胀的腰部撑起了衣服,将柔软的布料彻底粉碎。而她的背后竖起一对巨大的——有如蝙蝠的皮翼。同时她开始浑身颤抖,从口中吐出体液般的物体。混合着肉片的鲜血从她捂脸的指缝间滴在了地上。她的下巴张开到仿佛要裂开的程度,如同赤蜥蜴般的舌头隐约可见。 “别看我!” 只有她的喊声依然与刚才一模一样。那确实是她本人的声音。 “阿莎莉——” 少年大喊。不过,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一样,重新闭上了嘴巴。 在这期间,她还在继续变化。长袍的布料变得破破烂烂,她暴露在外的肩膀没多久就浮现起绿色的鳞片——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臂也增加到四只,身体膨胀到大约三米长。 她——不,应该说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她”的异形物体像是在追逐自己长长的尾巴一般转了一个圈,再次低喃一句“别看我……”。宛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皮底下掩藏着似乎可以喷出火焰的眼珠—— 她凭介与自己巨大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爬上了“塔”的窗户,拍打着自己的双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飞向了窗外。 少年慌忙跳过她吐出来的血滩,奔到窗户旁边。但是,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一边颤抖一边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在她残留下来的血滩之中,掉落着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铁器。那是一把被血迹和铁锈染黑的古剑。 从此以后,少年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第一章 交易之日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不断行走—— ——咚咚咚!—— “快起来,混蛋!你要是再不起来,看我怎么用木棒敲死你!喂,快点!” 听到猛烈的敲门声,奥芬烦躁地翻了个身。虽说这间廉价旅店的床垫很薄,但对于睡在上面的他来说倒是挺舒服的。 “我好久之前就告诉你了吧!今天可是交易之日!你是想把我的计划全盘推翻吗?喂,总之,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啊!” 叫骂声渐渐渗入奥芬蒙了一层薄雾的朦胧意识之中。他缓缓抬起微肿的眼皮,盯着沾满油腻味噌的天花板。接着,他极其不爽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从阳光射入窗内的的角度来看,现在应该是中午了吧。 敲打房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了。 “混蛋!你是打死也不肯出来啊!哦?你是想死吗?很好,那你先给我出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由我波博鲁卡诺·博鲁坎大人送你下地狱吧!” (出去……会被杀掉?) 奥芬神志不清地思考着。 (被谁杀掉?博鲁卡诺·博鲁坎?被那个小豆丁吗。混账——) 他甩掉披在身上的床单,只是抬起上半身喊道。 “吵死了!” 奥芬向房门那头大声怒吼,然后挠了挠自己裸露的胸膛。他又朝安静下来的房门那边啐了口唾沫,粗暴地抓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贴身背心套在身上。最后,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项链。在纤细的白银链条前端,挂着一枚缠绕在宝剑之上的巨龙纹章,同样是由白银制成的纹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奥芬将项链握在手心,像是在与白银巨龙打招呼般轻声低语。 “他说要杀了我哦?” 他苦笑着将项链戴在脖子上。 “咚”的猛烈敲门声同时响起。 “什么叫吵死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跑到这种油腻腻的地方来接你的啊!” 奥芬无视对方的喊声爬下床,注视着挂在房间一角的镜子。一位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面容稍微有些乖戾的黑发年轻人映入其中。因为刚刚睡醒,他斜眼看着镜子。但是他稍微思索了片刻,便意识到自己看向镜子的时候,漆黑的双眸中就已经包含着讽刺的意味了。 门外的喊声越来越神经质了。 “你这混蛋要是再鬼扯,看我怎么用压路机碾死你!够了,你快点出来——” 奥芬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房门,伸出右手迅速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唰”的一声响起,纯白色的闪光瞬间充溢了整个房间。奥芬的手上释放出光带般的光热波。白光的奔流撞在结实的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房门随之爆裂,炸碎的粉末汇聚成沙尘向四周弥漫。 被炸飞到无影无踪的房门外面,一位披着毛皮披风,身高一米三十左右的少年惊愕地睁圆了眼睛。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脏,蓬乱的黑发好像也有好几天没洗了。比起棕色更像淡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少年浑圆双眼的大半部分。 奥芬面向这位少年,眯着眼睛问他。 “我出来了,然后呢?” “……您大驾出迎——在下甚感侥幸……” 站在烟尘中的少年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很好。今后要对长辈心存敬意,记住了吗?” 奥芬说着,一脸满足地观察着少年——这位矮胖的地人少年好像是十八岁左右。他的身高一米三,就体格矮小的地人来说,也就是正常高度吧。他的身上披着地人的传统服装毛皮披风,下身还挂着一把厚重长剑的剑鞘。 少年——博鲁坎俯视着还在发出“啪嚓啪嚓”烧焦声音的木门碎片,缓缓地转头看向这边。 “呃,那个什么……奥芬大人,恕在下冒昧,在下这趟是来接您出行的。” “我吃完饭就去,你在外面等着吧。” “是。” 博鲁坎小声应了一句,就保持着双眼圆睁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跑向走廊。 听着他被楼梯绊倒破口大骂,奥芬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交易之日吗。在那之前——” 奥芬向粉碎的房门伸出右手—— “看我治愈,斜阳伤痕!” 在他咏唱完毕之时,房门的碎片抖动了一下,接着便像时间倒流一般突然飞向空中,拼成了原来的样子。奥芬无精打采地走了几步,接近复原的木门,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接着,他轻声嘟囔。 “嗯,做得不错。” 虽然木门的中央部位还残留着些许烧焦的痕迹,他还是耸了耸肩表示无视,轻轻地扭开门把手。 奥芬从来没有见到有客人投宿这间名为巴格阿普兹旅馆的宁静小店。这间位于商业都市复杂道路系统中某条小巷深处的旅馆被打点得很好,虽说建筑物已经有些年代了,但是旅店本身还是不错的。 他从二层的客房走到一层,站在酒吧吧台的旅馆主人巴格阿普正在笑嘻嘻地擦拭玻璃杯,而他的儿子马吉克正用拖把清洗地板。马吉克本是他亲生的儿子,但是这两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把如果居住在海滨城市一定会被误认为海盗的巴格阿普摆在一旁作对比,马吉克俨然就是一位翩翩美少年。他拥有一头金发和温顺的美目,是一位装扮整洁的年轻人。看到奥芬走到一层的酒吧,马吉克抬头向他打了声招呼。 “啊,奥芬先生,你醒了啊。” 在这家旅馆住了两年,跟巴格阿普父子早已混熟的奥芬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回答道。 “可惜不是自然醒啊,我是被那个白痴吵醒的。” “刚才的声音好大呢。” “那是因为我把房门打破了,不过已经修好了。” 奥芬说着,坐在了吧台旁边的座位上。他向留着胡须憨笑的巴格阿普要了一份早饭。 “是工作之类的事闹出乱子了吗?” 巴格阿普按下最近刚刚安装,让他引以为傲的煤气炉开关,又将盛有麦片粥的锅子放在火上。虽然巴格阿普拥有连惊涛骇浪甚至暴风雨都无法击倒他的外表,但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听上去就像是好好先生。 奥芬把胳膊撑在吧台上,一边叹气一边回答。 “是啊。博鲁坎那个家伙说是找到了什么赚大钱的方法。详细情况我还没问。” 巴格阿普微微一笑。 “看起来你不怎么期待啊?” “那是当然了。那家伙找来的工作没有哪次可以顺利完成的。” “不理他不就行了吗?” 巴格阿普饶有趣味地说。奥芬撇了撇嘴角,有些自嘲地回答道。 “你也知道的吧?那家伙借了我的钱。要是我不帮他攒钱加息,再让他把钱还了,连我都要破产了啊。” “那你就别放贷了。” “也是……这世间哪有人会先帮借了自己钱的人攒钱,然后才把钱要回来啊。” “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出言讽刺了奥芬的巴格阿普将热好的麦片粥倒入了餐具中,又放在吧台上。奥芬接过麦片粥,忽然回头看向马吉克。 “马吉克,以后由我来教你魔术吧,你要不要付学费?” “真的吗?” 拖把“咣当”一声绊在椅子腿上,马吉克的面庞熠熠生辉。 “喂喂,不要引诱别人的儿子做奇怪的事啊。” 身后的巴格阿普警告了他一声,而奥芬举起胸前的项链。他一边展示着自己的随身物品中几乎可以算是唯一值钱的物品,一边说道。 “由‘牙之塔’出身的尊贵黑魔术士奥芬指导他,这 可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哪。” “我可不认为马吉克有魔术的才能。” 巴格阿普捋着自己的胡须,又补上了一句话。 “更何况你自己都是在穷困潦倒的情况下说出这些话,这算什么出人头地啊。” “别看我现在这样,曾经差点成为了宫廷魔术士哦?” “然后在选拔赛的时候因为作弊被淘汰了对吧?我早都听腻了。” “没事的啦。马吉克是有才能的——只有像我这样的天才才明白的某种……类似于预感的东西——” “真的吗?” “喂,你别把他的话当真啊,马吉克。” 巴格阿普不再抚摸自己的胡须,重新开始清洗放在洗碗池里的玻璃杯。 “这家伙怎么可能是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的候补啊?如果他是那么强大的魔术士,就算再怎么堕落,也不可能会做放贷这一行的啦。说你有才能什么的,也是他信口开河吧。” 巴格阿普说完,就把儿子赶到了酒吧的角落里,再次向奥芬强调。 “你也差不多别再戏弄我儿子了——他是个很容易信以为真的小子,刚才差点就相信你的话了。” “太过分了,我明明就没有撒谎啊。” 奥芬用闹别扭的口气说着,拿起被擦至锃亮的勺子搅拌着麦片粥。 “马吉克真的有才能啦。他今年是十四岁吧?别让他在这种没有客人光顾的旅馆拖地板了,还是去正经上学比较好——” “我有让他去上学啊。读书、算术、神学的初级知识——” “我说的不是普通的学校,而是让他去上有名的魔术士教室。” “你是想说他最终的目标就是‘牙之塔’吗?” “我不会这么说的啦。那里……是稍微有点特殊的教室。” 奥芬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嘟囔,有些难堪地表示置身事外。他的手松开了勺子,再次触碰项链的纹章——这个纹章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才能得到的赠品,也是一种身份的证明。 不过,巴格阿普因为在观察儿子一脸不高兴地拖地板的样子,就没注意到奥芬的表情变化。不露声色的巴格阿普慢吞吞地说道。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觉得马吉克有魔术士的才能啊?” 奥芬也模仿着他的口气回答。 “你知道成为强大魔术士的条件是什么吗?” “天晓得。是由处女生出来的吗?那我先提醒你一句,这小子的生母——” 奥芬张口打断了他的话。 “纯粹而真挚的热情。这就是成为强大魔术士的条件。”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巴格阿普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为了防止玻璃杯滑脱,他把杯子摆在洗碗池里,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可能是强大的魔术士了。” 奥芬什么都没说,只是哼了一声,就专心致志地征服他的麦片粥了。 ■ ◇ ■ ◇ ■ “开什么玩笑啊,那个可恶的人类!” 博鲁卡诺·博鲁坎在巴格阿普兹旅馆前的小巷里来回乱转,他恶狠狠地哼出粗重的鼻息。 “大肆炫耀自己的力量,真是令人作呕的混蛋!” 与此同时,另一位跟他很像的地人坐在酒吧入口旁的空水桶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着双脚。只不过,这位地人比博鲁坎还要低上几分,年龄似乎也小一些。他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一个像是他的所有物,大到不行的皮背包横在水桶旁边。虽然他没有像博鲁坎那样随身挂着剑,不过从那个皮背包的大小来看,他的行装绝对算不上轻便。说不定那个背包连他自己都能装下呢。 博鲁坎忽然转向戴着眼镜的地人,征求他的同意。 “没错吧,多进?” “……哎?” 被称为多进的少年明显没在听博鲁坎讲话,他茫然地回答。愈发不爽的博鲁坎皱着眉头再次解释了一遍。 “就是那个人类的黑魔术士啊。你不觉得他的态度太过嚣张了吗?” 多进听完他的话,有些迷茫地仰望虚空。 “可是,是哥哥借了那个人的钱吧?” 看来他们两人是兄弟。 博鲁坎勃然大怒,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我是他的客人啊!” (没在期限内还款的人就不算是顾客了吧。) 多进条件反射地想到,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博鲁坎大概是把他的反应视为了同意,继续气势汹汹地说。 “而且那家伙还把自己当成主人似的大言不惭吊儿郎当,我还以为他是要做什么呢,结果只是在浪费我好不容易接下来的生意啊!真是的,人类本来就没几个好东西,那家伙简直就是人渣。” (平时接生意的人不都是我嘛……) 这也是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 话虽如此,今天的生意确实是哥哥找来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多进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不安——他已经听博鲁坎提过好几次说今天有赚大钱的方法。但是每次他打听详情的时候,嘴巴很紧的哥哥都绝口不谈。 从多进的经验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博鲁坎继续嘟嘟囔囔。 “更何况,什么叫做长辈啊。只不过比我大个两三岁,多活了几年人生罢了。真无聊——不过就是有这么一丁点的优势,居然好意思装前辈啊——” (那你在我面前装大哥又算怎么回事。) 多进再次在心中碎碎念。他感受着拂入小巷的春风,抬头仰望天空。俯瞰多多坎达市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稀疏的白云,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坠落头顶。 ■ ◇ ■ ◇ ■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在喷水池中央模仿女神像造成的时钟下部,两根如同小狗与母狗的钟摆交替摇摆,划出一道微笑的弧线。坐在装修的格调优雅而豪华的客厅内,奥芬基本上已经陷入了绝望。 暖炉中没有点火——初夏将至,现在的天气很暖和,但这个暖炉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丝毫不协调感。纯白色桌布的刺绣图案精细到了快要刺痛人眼的程度。房间一角有两套空荡荡的盔甲举起相交的银色宝剑,看上去总感觉它们像是在瞄着这边一样。让人绊倒也不足为奇的厚地毯是稳重的猩红色。而且此时,奥芬坐在比同样大小的宝石可能还要值钱,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考尓树长椅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搞不好比以前宿舍房间的那盏还要大。面对着这样的状况,奥芬脑中一片混乱。起初是由于不明白自己被卷入的事态而困惑,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想从这种局势中逃走的焦躁感。 其实奥芬自己换上的正装。是他主动套上了让人憋闷的晚礼服,又把纹章放在口袋中。在他身旁并排坐着规格不同但装扮类似的博鲁坎和多进,博鲁坎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笑嘻嘻地自言自语。至于多进,从奥芬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瑟瑟发抖的他现在一定脸色铁青。 “您说您是企业家吧,可是您还这么年轻。” 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娇小中年女性——坐在博鲁坎正对面的位置——轻轻捂着嘴说道。于是,奥芬的脊背上蹿过一道寒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奥芬就此语塞,而坐在一旁的博鲁坎插话说。 “是啊。在我们国家没有人不知道布鲁普鲁沃兹株式会社的大名呢。” “株式会社?这个词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呢。” “呃,哎。也就是说,那个——想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还是比较困难的——” 忽然间,博鲁坎脱口而出。 “简而言之,就是有株。有株的那个——会社,也就是说只要有株就能触类旁通之类的吧……”(注释:日本的株式会社就是股份公司。株等于股,会社则是公司。)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奥芬不得不轻轻抱头来克制头疼。 “话说回来,布鲁普鲁沃兹先生——” 奥芬用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名字。 “是、是的。有什么事吗,女士?” 他猛地抬起头来,说出感觉上很符合上流社会的词汇。 女性微笑着继续说道。 “您好像不怎么开口呢。不过,相亲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这样。我家的女儿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女性说完,轻轻地示意一位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年轻女性。从之前的介绍听来,这位年轻女性的名字好像是玛丽亚贝尔——玛丽亚贝尔·艾瓦拉斯汀。坐在她身旁的母亲名叫缇西缇妮·艾瓦拉斯汀。 奥芬再次把视线投向玛丽亚贝尔,而她回以微笑。虽然她从刚才起就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只从外表看来,感觉就是一位轮廓鲜明的金发大小姐。不,不是感觉,她实际上就是大小姐…… 年龄应该比奥芬大吧。大概二十二、二十三岁左右。虽然是位大美女,但是就她现在的岁数而言,奥芬觉得她的行为举止看上去有点傻。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真正的傻瓜是我才对。) 他在心中如此断定。 (我就不应该相信这种愚蠢的赚钱方法,还不如坦率一点担任马吉克的家庭教师。这个白痴,这个白痴,这个白痴——) 奥芬用没有表现在脸上的仇恨目光瞪着坐在一旁悠闲品茶的博鲁坎。 (简而言之,这家伙根本就是策划了一场结婚欺诈案啊!) 而且相亲的对象还是多多坎达市屈指可数——倒也算不上啦,不过也算名门望族的艾瓦拉斯汀家族。虽然不知道博鲁坎到底是怎样撮合了这门异想天开的婚事,但总之奥芬已经因为绝望而眼前一片漆黑了。 “话说回来——” 缇西缇妮没话找话地开腔。她一直在等女儿开口说几句,像是要求自己饲养的狗表演节目似的用眼神催促女儿,但最后她还是表示了放弃,亲自开口问道。 “话说回来,布鲁普鲁沃兹先生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咦?” 受到质问的奥芬发出小孩般的声音,而博鲁坎再次直起身来插嘴道。 “栽、栽培安眠药!” (这个白痴——) 奥芬还没来得及解释,缇西缇妮就出于继续话题的义务感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啊,安眠药的话……都有什么样的品种呢?” “哎?不,这个只有专家才——” 奥芬打断了刚刚开口的博鲁坎,流畅地给出了回答。 “市面上贩卖的安眠药大多是将在高原等地栽培的药草研磨成粉状并冲服的品种。比起安眠药,通常被称为永眠药。” “永眠药?” “直白一点说就是毒药。” “啊……” 缇西缇妮用手遮住张开的嘴巴,没有再说下去。博鲁坎慌忙开口。 “当然啦,我们公司贩卖的商品中没有这种东西。” 盛装打扮的地人边说边在桌下猛捏奥芬的大腿。奥芬的眉毛一动不动,只是回捏着对方的手。 (为什么是安眠药啊!) 他小声地质问,博鲁坎也一脸痛苦地回答。 (对于上流社会的妇女来说,安眠药肯定是必需品嘛!) 奥芬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摆出布鲁普鲁沃兹应有的表情。他仔细观察着脸上浮现起淡淡笑容,一言不发的玛丽亚贝尔。 虽然奥芬知道自己没有让女人露出微笑的资本,不过他还是感觉到对方多半对自己怀有好感——不是对于从黑魔术士的地位堕落至放贷的平民奥芬,而是对于从阿邦拉玛市远道而来的企业家布鲁普鲁沃兹的好感。阿邦拉玛位于很远的地方,是这块大陆上为数不多的自治都市。即使缇西缇妮对这次的相亲怀有很多疑虑,但她暂时还是无法揭破奥芬的真实身份。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博鲁坎的准备工作也算妥当——不过,话虽如此—— (结婚欺诈的对象一般不都是独自一人生活,默默无闻的大小姐吗?) 虽说艾瓦拉斯汀家族并非贵族,但是在平民奥芬的眼中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和贵族不相上下的商业家族末裔——在前代主人的经营已经交由缇西缇妮掌管的现在,他们的家族已从商业贸易中抽身而出,应该只是依靠过去积累的财富维持生计。但是,如果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博鲁坎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吧。倒不如说那样一来,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麻烦。 奥芬一边考虑,一边茫然地盯着玛丽亚贝尔的脸。她的脸上浮现着甜甜的笑容。 回以微笑的奥芬想到。能不能请你跟博鲁坎结婚,让那个家伙把钱还给我啊? “你这无能的魔术士,连即兴演出都不会吗!” 缇西缇妮和玛丽亚贝尔退离到宅邸别处,客厅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博鲁坎忽然大声怒吼。多进由于过度紧张,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跟即将被押送到绞刑台的犯人一样垂着脑袋。 “你说即兴演出?” 奥芬恶狠狠地反问。 “忽然之间让我穿上这种憋屈的出租服装,没有任何解释就把我带到这座大到变态的豪宅,而且名字还是布鲁普鲁沃兹?栽培安眠药的株式会社?你还能对我有什么期待啊。” “嗯。” 博鲁坎一脸认真。 “我打算努力让你成为这家会社的社长,并且让对方不带一丝疑虑地跟你走上结婚之路。” “原来如此,我彻底搞明白了……喂,不要这么随便地断定我的未来啊!” 奥芬在不弄乱服装的情况下掐住博鲁坎的脖子,同时用可怕的目光瞪着多进。地人的弟弟像是被人丢了石头一样猛地跳起—— “不、不是的啦。我——我不清楚这件事。这些全都是哥哥的安排……” “真的吗?” 奥芬再次强调,而博鲁坎代替多进回答。 “没错!多进怎么可能想出这种大胆的计划?” “大·胆·过头了啦!” 奥芬把博鲁坎——正如字面意思所示——给丢了出去。他从造型别致的椅子上站起,像是这个世界即将终结一般晃动着双手,继续说道。 “真是的,大吵大闹地把我吵醒,还以为是要做什么呢,结果居然是结婚欺诈!这也太吓人了吧!” 听完他的话,博鲁坎惊讶地抬起了脸。 “结婚欺诈?你这家伙不要乱说恐怖的言论。” 奥芬凶神恶煞般地回敬他。 “你忘了到底是谁安排的这件事啊?” “别说蠢话了。” 博鲁坎若无其事地说。 “欺诈可是利用别人的单纯无知实施的可怕犯罪。” 奥芬不明所以地质问他。 “那你说这个怎么算交易了?你不是说是为了给我还钱而做的交易吗?” 多进一脸疑虑地缓缓贴近哥哥的脸。博鲁坎“嘭”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这就是我的灵机一动了。也就是说,在我的周旋下,你会成为有钱人的女婿。一旦这些财产都变成你的东西,你那没什么生意的放贷账簿就可以一笔勾销——哇啊!” 博鲁坎的话还没说完,奥芬就把椅子连同地人一起踢翻了。 “你这混蛋!” 在他卷起袖子的瞬间 ,房门被打开了。 奥芬立刻转身,而博鲁坎也慌忙爬了起来。多进差点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尖叫声。三人的视线集中在一位张大嘴巴站在客厅门口,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 “你是——” 还没等试图挽回局面的奥芬开口,少女就制止了他。 “啊,抱歉。” 房门又“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一秒之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请进——不,等一下!” 奥芬一边嘟囔,一边扶起跟椅子一起倒下的博鲁坎。他让兄弟两人规矩地并排站在桌边,然后再次向门外说。 “请进。” 房门再次打开,刚才那位少女探出脸来。她噗嗤一笑,行了个礼。 “我忘了敲门。不过,请不要以为我不懂礼仪哦。” 少女看上去跟玛利亚贝尔很像,只是相较而言更为活泼。奥芬从直觉判断她是玛利亚贝尔的妹妹。少女身上穿着比长裙更有生活气息的轻飘飘的白色连衣裙,裙子与她十分相配。少女的头发比玛利亚贝尔短,个子也比玛利亚贝尔娇小,只是声音更加洪亮。 总之,她似乎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为了确认这一点,奥芬也回了个礼。 “既然你不是不懂礼仪,那么能否请你跟我们这些客人做一下自我介绍呢?” “啊,抱歉。我是克丽奥。” 她报上了名字,像小孩子那样伸出了小手,跟奥芬握了握手。接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很结实呢。” “啊——这是因为社长他也经常在田间努力劳作——” 奥芬从少女看不到的角度把突然插入他和克丽奥之间的博鲁坎踢到一边。 然后,他开口说道。 “在阿邦拉玛,无论男女只要是市民就得服几年兵役。一旦接受了两年的军事基础训练,手皮就会变厚。” “哎——这么说来,我好像是有听说呢。” 语法明显有错的克丽奥抽回了自己的手。 (太好了。她好像没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 但是,在奥芬得到确信的瞬间,克丽奥微笑着说。 “话说回来,你们不是结婚欺诈师吗?” 噗——奥芬忍不住喷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克丽奥保持微笑继续说道。 “喂,你们打算欺骗姐姐吗?骗到什么程度,嗯?” “那、那个……你是怎么……” 奥芬的面部已经开始痉挛。他向旁边一瞥,只见博鲁坎和多进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试图欺骗有钱人的家伙没几个人能在今后的人生中过上幸福的生活。 克丽奥一瞬间露出了没搞清楚奥芬在问什么的表情,但她最终恍然大悟般叫了一声“哦哦”,还击了一下掌。 “嗯,我有偷听哦。从门外。” “从、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差不多从刚开始的时候起吧。” (我说啊……) 奥芬在心中向神——之类的人物——做出祈祷,考虑着将少女拐为人质逃到城外的计划。但是,他想来想来还是觉得行不通。虽然他没有明确的根据,不过奥芬预感即使把刀架在这个小姑娘的脖子上,她也会满不在乎地说“啊,刺我一刀也可以哦”。 奥芬不禁呻吟,而克丽奥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反应,她抓起奥芬的手重复刚才的问题。 “喂,你们是不是打算欺骗姐姐,对她做很过分的事?” “不,那个什么——” 奥芬思索着要找出怎样划时代的借口才能从这种窘境中逃脱—— “这个呢,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啦——” 就在这个瞬间,身后的博鲁坎接下了他的话。 “不是我!不是我的计划!” 奥芬无视了他—— “也就是说呢,我——不,我们魔术士同盟的工作人员为了检查民众对于欺诈的防备心——” “不是我的计划!是这家伙勉强我——把我拖在车子后面威胁我——” “太过分了,哥哥!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 “在这个欺诈和冒称肆虐的世道中,我们打算利用革新的系统加以应对——为此需要收集一定的情报——” “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从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 “你撒谎!不就是哥哥策划了这一切,还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吗!” “我们每一天都在和犯罪作战!各位,请务必协助我们——” “没错!就是这个邪恶的黑魔术士把我洗脑了!他每天晚上都用鸟的羽毛搔我痒痒,而且还在噩梦中威胁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吵·死·人·了·啊啊啊!” 奥芬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声吼道。光热波冲向地人兄弟的脚边。爆炸声随之响起,整座宅邸都晃了几下。昂贵的地毯开了一个大洞,发出“噗嘶噗嘶”的燃烧声。烟尘在空气中弥漫并消散,而博鲁坎和多进已经被爆风吹飞到房间一角。反正是身体结实的地人,这种程度的爆炸他们不会受半点伤。 “我说你们,我好不容易想到合适的借口,在这里做出热情洋溢的演讲,不要随便搞破坏啊!” 多进露出像是在说“这就是合适的借口吗”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翻身站了起来。他的哥哥似乎已经彻底昏厥。 奥芬一脸凶恶地向兄弟两人迈出步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当他回过头来—— 克丽奥在笑。 克丽奥用与缇西缇妮大相径庭,平民少女般的行为举止咯咯大笑,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你们是艺人对吧。我听说过哦——突然跑出来吓人,之后再拿出牌子解释。好像是叫‘吓你一跳’之类的节目吧。” 奥芬一边想着“如果是那么轻松的交易我就谢天谢地了”,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答。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的博鲁坎抓住克丽奥的手说。 “正是如此,小姐。” “顺便一提,欺诈罪要监禁十五年哦。” 克丽奥微笑着说,而博鲁坎立即开始抱着脑袋痛哭。 “我只是上当受骗了而已!” “……你这个人挺奇怪的嘛,大小姐。” 奥芬缓缓地向前踏出一步,像是对待垃圾一样把博鲁坎一脚踢开。 “叫我克丽奥就行了。” “那就叫克丽奥吧。你好像不打算追究我们的责任?” “嗯。” 少女爽快地上下晃动长有一头金发的脑袋。 “那你准备拿我们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会做。反正通知警察这种事交给妈妈她们就行了。” “……虽说主犯是这家伙啦——不过,我们可是差点欺骗了你的家人啊?” “可是,从你们刚才的对话听来,你好像也没打算做什么坏事嘛。只不过是跟姐姐结婚而已,对吧?” “是倒是啦——” 奥芬皱着眉头,不由得对自己为什么非要解释这种事产生了疑问。 “你听好了,克丽奥。你的姐姐认为我是个有钱的企业家。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这件事迟早有一天会露陷——” “我听说结婚以后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彼此的缺点耶。” “原来如此。” “等一下,你怎么就这样认同了啊,奥芬先生!” 奥芬俯视着靠近到他身后的多进,揪起少年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好啰嗦 啊。我改变主意了。要是能跟这个小姑娘搞好关系,我们说不定就能平安无事地逃出去了啊。) (是、是这样吗?) 多进的声音充满了不安。奥芬也有同感。 不过,他还是转头面向少女,继续说道。 “我说——” 在这个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撼动了整座宅邸。 咚咣! 与此同时,响起了窗户破裂的声音。坍塌的墙壁发出“咯吱咯吱”的破裂声。除此以外,还有来源不明的轻微破坏音—— 爆炸让整座宅邸都摇晃起来。由于震动而无法站稳,差点摔倒的奥芬首先想到的事就是自身的安全——看来没事。爆炸肯定是发生在宅邸中的某处,但是地点离他们所在的房间很远。至于爆炸的原因——他彻底摸不着头绪。比起由于魔术而引发的爆炸,刚才的冲击声更像是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天而降。他最后想到的事就是应该趁这个机会迅速逃离现场。 “逃吧!” 奥芬向博鲁坎和多进大喊。但是,这两个人没有给出言简意赅的回答“哦!”——多进陷入了恐慌状态,不断地发出毫无意义的惨叫声,而博鲁坎则毫无意义地追在弟弟的身后,接二连三地殴打他。 “我说你们啊!” 干脆放弃他们,自己一个人逃跑的想法浮现在奥芬的脑海中,但他立刻就驳回了自己的意见——一旦这两个人被抓,自己的身份会立刻泄露。即使没有,奥芬也不认为这两兄弟会为了保护他忍受警察的审讯。 “喂,等一下啊!布鲁普鲁沃兹先生!” 克丽奥大喊着抓住了他的手臂。由于事出突然,刚才她脸上的轻松表情也一扫而空。 “我不是布鲁普鲁沃兹!我是奥芬!” “孤儿?”(注释:orphan在英文中是“孤儿”的意思,这是奥芬离开“牙之塔”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名字。) “是啊,没错。” 奥芬刚说完这句话,就为自己报出真名的愚蠢行为而自责。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用两只手分别抓住博鲁坎和多进,推开如同红色草原般的厚地毯,正打算把这两个家伙从附近的窗户丢出去—— 下一个瞬间,双脚被抓的奥芬摔倒在地。脸部着地的奥芬捂着鼻子回过头来,只见克丽奥以像是要接住坠落的花瓶般匍匐在地的姿势抓住了他的脚。 “你搞什么啊!” 奥芬大喊,而克丽奥以训斥小孩的母亲口吻说。 “你用假名了吧!老师说过,用假名的人都是坏人——” “我管你啊!” 奥芬半带哭腔地大吼,试图甩掉抓住他脚腕的纤细手指。但是,克丽奥接下来的声音忽然变成了恳求的语气。 “呐,你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吧?我们家没有男丁——刚才的声音一定是仓库倒塌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刮大风——” (不可能的。刚才那声音毫无疑问是宅邸某处发生了爆炸。) 奥芬在心中如此回答,但他还是跟自己强调——现在已经不逃不行了。欺诈罪要监禁十五年?我至今为止才活了不到二十年。十五年前——五岁左右的记忆现在连渣都不剩了。那样一来,我不就得在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记不清的年龄还被关在监狱里嘛。 “喂,求求你了。妈妈她们肯定会让我做体力活的啦!而且她们绝对不会让姐姐做。求求你嘛——”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当他挥起手时—— 一个惨叫声从远处响起。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是姐姐的声音!” 克丽奥迅速站起身来,轻声嘀咕。 (混账——) 奥芬对自己说——我必须逃跑。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监禁十五年。但是,刚才的惨叫声可能是被埋在瓦砾下方的玛利亚贝尔喊出来的。由于这座宅邸位于城内,她不会因为抢救过晚窒息而死,但还是有受伤的可能性。而且无法保证不是重伤。弄不好她甚至可能被压死。 “那女人的房间在哪?” 奥芬丢下博鲁坎和多进,质问克丽奥。 “跟我走!” 少女大声喊道,又以敏捷的动作跑了起来。奥芬跟在她的身后冲出走廊。 宅邸内出人意料地冷清,虽然到处都是豪华的家具,但在刚才爆炸的骚动发生之后,也没有看到来回奔波的佣人。爆炸似乎是在宅邸的另一栋楼发生的,客厅外面的走廊里只留有花瓶摔碎的痕迹。 “喂,你不逃了吗,黑魔术士!” 奥芬听到后方传来博鲁坎的呼喊声。博鲁坎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追在他们的身后。既然他跟在后面,那么多进肯定也在吧。 奥芬没有回头,只是自暴自弃般地回答。 “我又要浪费人生了!” 大概只有奥芬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回答。奥芬不顾活动困难的出租服装,只是专心致志地追在克丽奥身后,跑过长长的走廊。 “就是这里。” 克丽奥面带紧张的表情——或者说是在期待某种大事发生的激动表情,指着一扇房门。这是一扇与周围的白色墙壁格调十分相配,用橡树的木材制成的古雅大门,门上到处都雕有精密而细腻的花纹。奥芬觉得那是以森林为印象的图案。 (是指沉眠于森林之中的美女吗。不过,美女要是被埋在废墟下面,可就谈不上美丽了。) 克丽奥为了开门抓住了门把手——但是,门把手根本拧不动,只是发出“咯锵咯锵”的转动声。看来房门上了锁。 “怎么办啊……” 克丽奥向奥芬投去求助的目光。 奥芬像是在说“交给我吧”一般点了点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他集中意识,做了一个深呼吸。 不只是黑魔术士,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的魔术士无一例外,都需要用咒文来发动魔术——即以声音为媒介传送魔力。所以,咒文的声音无法传达到的地方,魔术的效果也无法涉足,而且效力也无法长久地持续下去。因为声音迟早会被风吹散。 人类的魔术士据说有两类。奥芬这样的黑魔术士擅长使用光热等能量,对肉体本身施展魔术。另一类人被称作白魔术士,他们可以操纵时间和精神。后者的难度更高,也没有几个人拥有这样的资质。 在想象涌现之后,奥芬睁开了眼睛,用手触碰门把手,低声说道。 “看我踏入,禁入之门!” 这句咒文的内容其实没有任何含义。只要发出声音就行,即使是没有意义的喊声也可以附加魔法。只是咒文的用法讲究体面,太过随便的喊声会让自己丧失注意力,而且听上去也很蠢,所以奥芬通常喜欢直截了当地喊出魔术的效果。 总之,魔术发挥了作用,奥芬手中的门把手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门锁就这样被打开了。奥芬缓缓地推开了门。 身后的克丽奥遗憾地嘀咕了一句“这样就完了?”。恐怕她还以为奥芬会像刚才那样用光热波撞烂大门吧。 奥芬无视了克丽奥的反应,走入房内—— 他为里面的惨状而哑口无言。 偷偷摸摸藏在他身后的博鲁坎嘟囔说。 “……那是什么啊?” 多进也跟了进来。 “这——这不是怪物吗!” “……闭嘴。” 奥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房间里的那个东西。他的身体仿佛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 房间被损坏了大半。如同有巨大的陨石从外面飞进来一样,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从这里可以看 到多多坎达井然有序的城市风景。墙上的大洞和窗户合为一体,残留在原先窗户部位的窗框随风晃动。正如克丽奥所说,今天的风很强劲。大多数家具都倒塌在地,最靠近自己的矮凳也上下颠倒破烂不堪了。靠在窗边的大床一折为二。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坐在床上,似乎正在颤抖。 玛利亚贝尔就站在奥芬等人的面前。由于事出突然,她惊愕地呆立原地。奥芬这才明白,刚才认为她埋在瓦砾下肯定谈不上漂亮的看法确实言之过早。这位始终一言不发的美女此时几乎半裸,用看上去像是窗帘的长裙遮住了前胸,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看来她忽然离席是想在相亲的过程中换装。这么说来,她对奥芬的印象也许不怎么坏。 缇西缇妮站在女儿的身旁,不知她是不是打算在紧急情况下变成肉盾,她像是要挡住女儿般搂住了比自己还高的玛利亚贝尔的手臂。缇西缇妮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缇西缇妮发出了惨叫声——这样听来,刚才的惨叫声应该也不是玛利亚贝尔的叫声,而是她的母亲喊出来的吧。一言不发的美女的确一直没有开口。 在奥芬环视房内之时,克丽奥嗖地一下把脑袋伸了进来。少女毫不顾忌地大声喊道。 “哇~好大的怪物!” 吓了一跳的奥芬身体微微一颤。 确实如她所说的怪物端坐在玛利亚贝尔被折成两截的床上。 “推测1——” 奥芬听到多进咽了口唾沫,陈述他的假设。 “腐烂的龙与灰色的熊杂种交配后从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被巨大的龙虾围在中央,涂上了混有十六色水彩的浑水——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不是说了闭嘴吗!” 奥芬的视线依然投向那只怪物,他的脚像是撅蹄的马一样踢向多进的脸。虽然他的目标人物是多进,但他实际踢飞的是博鲁坎。 “你干什么啊!” 博鲁坎大声怒吼,位于他上空的奥芬还在凝视怪物。很像…… 实际上多进的描述与实际情况相差不远。怪物的身上涂满了粘糊糊的粘液,表皮的鳞片上长满硬毛。体长大约三米左右,重量可能将近一吨吧。它的头和身体连接的部分很不明显,就像是在椭圆形的物体上随意粘上了头部和无数手脚。不,应该说脚有六只,奥芬已经数过了——不过,从它身体各处胡乱冒出的不粗不细的触手看上去很像是脚。手脚的前端附有看上去有些粗钝的钩爪,触手上没有爪子。怪物的背后有一对巨大的翅膀,让它的身影看上去愈显巨大。 确实和龙很像——那是在野外危险程度仅次于山贼的野兽。但是,这只怪物只不过是跟人类印象中的“龙”大概的模样很像。没有亲眼见过龙的奥芬也知道两者之间有几处不同。比如,龙的眼睛是绿色的。这只怪物的眼睛像是被烧过一般,眼睑遮住了瞳孔。奥芬觉得它这样根本看到面前的景象。而且,几乎融化的眼睑不仅遮住了瞳孔,甚至还垂到了它的下巴,滴出鲜血般的液体。 又比如龙是有智慧的——它们绝对不会接近聚集大量人类的城市。奥芬十分怀疑这只怪物是否还拥有理性——不,应该说是否还残留着理性。如果它还有理性,那么就应该会回应自己的呼唤—— “阿莎莉!” 奥芬大喊。 怪物一动不动。它缓缓地——像是住在沙漠里的蜥蜴一般缓缓地转动脑袋。怪物似乎在寻找什么。奥芬不禁想到,这只怪物的眼睛果然看不见啊。他再次大喊。 “阿莎莉!是我啊——不,是我!我一直在找你——”(注释:前一个自称是“俺”,一般是成年男性使用的第一人称;后一个自称是“ぼく”,一般是少年使用的第一人称。) 奥芬张开双臂,向前踏出一步。他身后的博鲁坎慌忙抓住了他。 “喂、喂,你疯了吗,黑魔术士!” “吵死了!” 奥芬不耐烦地甩掉博鲁坎,再次向怪物跨出一步。博鲁坎向他大吼。 “喂!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干嘛,但是现在只有你那可恶的魔法可以收拾那只怪物!你搞清楚没有啊?” “它不是怪物!” “那你说是什么?随便做点什么让它麻痹大意,然后再挠怪物的耳朵让它痒死吧!” “它是——” 奥芬开口的瞬间,怪物抬起头来,面向天花板——发出一声吼叫。 那声音听上去有如犬类纯粹的嚎叫声。只不过,在这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之时——房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哇啊啊啊啊啊?” 虽然奥芬发出了悲鸣,但他还是在思考之前就利用自己的声音发动了魔法。火舌即将包围在场所有人之时,奥芬等人和怪物中间忽然涌现出无数光环,仿佛用铁链编织成的铠甲般阻挡了火焰——由于被火焰和光环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怪物身影的奥芬继续大喊。 “阿莎莉!” “那只怪物还会使用魔法吗!” 博鲁坎吼道。火焰散发出吞噬墙泥的焦臭味。 “阿莎莉!不要逃!是我啊!” 奥芬大声喊道,他举起双手咏唱咒文。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 空气发出仿佛被木棒击打一般“嘭”的巨响声。下一个瞬间,光环和火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怪物也不见了。损坏过半不断冒烟的房间里只留下凄惨的残骸像是在嘲笑他一般无言地散落一地。 奥芬像以前那样跑到窗边——准确的说,应该是墙上的大洞。他仰望着头顶的虚空,寻找巨大的怪物。但是,在一望无垠的城市天空中,已经再也看不到那只怪物的身影了。 第二章 记忆中的呼唤 ………… 她在“牙之塔”学习黑魔术的年轻人中几乎处于偶像的地位。而且的确有人把她当成偶像崇拜。实际上,他也是其中之一。 她被称为天魔魔女。 他认为即使扣除自己的偏心,她也算是一位美女。毕竟她是让他引以为豪的理由之一。他不仅和比他大五岁的她是同一个教室的学生,而且以前他们就像亲姐弟一样一起长大。 她一直对自己的短发很不满——但是,他反倒认为短发更适合她。曾经她向他抱怨“塔”关于头发的规定时,他都是默默地随声附和。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实际上他确实无所谓。她的价值并不取决于这些。 她的面庞还残留着些许少女的轮廓,从她的年龄来看,甚至还可以算是娃娃脸。她的双眸中总是闪耀着欢快而伶俐的光辉,而他很喜欢透过那双眼睛看到自己倒映其中的身影。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也能成为像她那样强大的魔术士之一。 虽然现实中他没有太多凝视她的机会——战斗训练双方对峙时几乎是他唯一的机会,但是接下来的瞬间,他就会被轻松接近的她扭住手臂,任凭她狠狠地使出一招过肩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地摔在地上。 “你好像每次都在等我把你丢出去一样。” 她总是这么说。其实他确实是这样做的,只不过这是他的秘密。 这些事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不过仔细想来,岁月并没有流逝太久——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这的确是段漫长的时间,甚至说是煎熬也不为过。 连做梦时都在煎熬…… 从天魔魔女阿莎莉生前的成就和人气来看,她的葬礼有些出人意料地冷清。至少少年是这么想的。不过,周围似乎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其中也有露骨地浮现起厌恶表情的人。这些人——主要是一些老人——恶狠狠的嘟囔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少年耳中。但是在那之后,这些话还是久久地萦绕在四周不肯散去。 “……没想到是她——” “不过,有很多目击者——” “事情闹得很大啊。如果——” “王宫那边的负责人正在控制局面……” “但是,这还是紧急——” “致命的污点——” “污点——” 污点。 如同波纹般重复的单词像是烙印在了少年的身体,让他不得不颤抖着倾听——然而,即使这真的是烙印,少年大概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瞥了一眼“牙之塔”的后院。少年现在加入的送葬队列会从那里的后门悄悄出发。 后院疏疏落落地站着目送队列的人群,其中也有阿莎莉的朋友。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和丧葬队列中口出恶言的老人非常酷似。至少少年是这么认为的。 送葬队列缓缓地爬上通往公共墓地的山丘。少年像是被惩罚的家畜一样低着头,跟在魔女之棺的后方。没有一个人跟他走在一起。 “基利朗谢洛!” 被叫到名字的他突然抬起了头。只见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红发少年走到了他的身旁。 “哈帝亚吗。” 被称作基利朗谢洛的少年向红发少年投去呆滞的目光。 “我没注意到你也加入了送葬队列。” “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只来了我们两个。” 哈帝亚抓着自己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更加火红的头发,有些寂寞地嘀咕。只不过,今天没有太阳。大理石纹样的乌云在空中形成了漩涡,与现场的氛围配合到了令人反感的程度。 “老师呢?” 基利朗谢洛问道,而哈帝亚惊讶地说。 “你好像比我想象中还受打击嘛。老师不就在那边吗?” 哈帝亚指了一下送葬队列的最前端。 基利朗谢洛嘟囔了一句“哦,是吗”,同时想到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活着或是死去都无所谓。 “喂,你振作一点啊。虽说你跟阿莎莉——不,那个——跟她很亲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啦。但是,你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啊?” “事实可能就是这样。” “喂喂!” 哈帝亚惊讶地说道。随后,他离开了自己的朋友,跑到队列最前端的老师身旁。基利朗谢洛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也从哈帝亚转移到高个的黑魔术士——他们的老师查尔德曼身上。 查尔德曼可以算是这块大陆中最优秀的黑魔术士之一。原本对这种评价半信半疑的人在十米之外看到他的风采,也会改变自己的观点。他很年轻,年龄大约二十五岁。结实的身体和闪耀着强烈意志的双眸让他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位无懈可击的战士。他的黑发一直留到了背后,在脖子附近用绳子扎成了一束。看上去只是因为没有理发,所以才留到这么长。 送葬队列前方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而那句“污点”的轻声细语也是。 位于山丘上的公共墓地虽然有些拥挤,但是不知为何总是有空出来的坟墓。丧葬官把队列引向墓地。由于棺身异常得轻,搬运棺材的工人脚步也十分轻快。年轻女人的尸体就是轻啊——原本无心出席葬礼的基利朗谢洛偷听到了他们在休息室里的闲谈。 (不——不是这样的。棺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女人的尸体。) 无名墓碑旁已经提前挖好了墓穴,棺材被放入其中。参加送葬的人依次用铲子向棺材上洒土。基利朗谢洛茫然地注视着这幅场景——查尔德曼用力地抛下一铲土,哈帝亚轻轻地接过铲子。连刚才说坏话的老人们现在也闭上了嘴巴。 基利朗谢洛忧郁地思考着。也罢。不管你们想要埋葬的东西是什么,这样你们就满意了吧。 终于轮到他了。 基利朗谢洛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铲柄。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有人咳嗽了几声。于是,他抓住了铲子。 接着,他跳下墓穴,用铲子的前端戳穿了棺材的盖子。铲子就像是竖在地面的桩子一般笔直地插在棺材上。 四周响起了些许含糊的议论声,但久经训练的黑魔术士们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丧葬官、老人们、基利朗谢洛和哈帝亚都没有。由于已经完成了工作,搬运棺材的工人早就离开了这里。 基利朗谢洛从并不是很深的墓穴中仰望上空,大声喊道。 “这是什么人的葬礼?” “……这是查尔德曼教室的阿莎莉的葬礼,基利朗谢洛。” 只有查尔德曼一人给出了回答,于是基利朗谢洛转身面向自己的老师,继续喊道。 “那为什么她的尸体不在棺材里?” “不——你早该知道棺材是空的。” 查尔德曼的声音跟平时没有区别,严厉而无机可趁。就像在路上碰到挡路的石头时大喊“碍事”一样,跟他说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但基利朗谢洛没有气馁地说。 “那么这就不算是她的葬礼。” “不要强词夺理!” “这怎么会是强词夺理!她还活着啊!” “的确有人持有她还活着的观点。” 查尔德曼一边向墓穴中的基利朗谢洛伸出手去,一边说道。 “但是,我认为她已经死了。而且大人物们也这么认为。” 基利朗谢洛推开了他的手。 “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拥有崇高地位的人。你们是害怕‘牙之塔’的名誉受损,打算对她见死不救!” “事实上,她的失败确实可能成为魔术最高峰‘牙之塔’评价 的致命污点。” 致命污点——再次听到这个词,基利朗谢洛忍不住咬牙切齿。 “她不是什么污点,而是这座‘塔’成立以来最优秀的魔术士。不只精通黑魔术,甚至连白魔术——” “没错,她曾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士。” “不是曾经!她还活着!” 基利朗谢洛怒视着冷静的老师,他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像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也发现自己的力量不过如此。他没法进一步说服在场的人。 站在查尔德曼身旁的哈帝亚担心地看着他。 “喂,基利朗谢洛,你别闹了——” “你们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放弃她还活着的可能性?” “你是这里的尖子生,之前不也是第一名吗?只要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进王宫也不是什么——” “闭嘴,哈帝亚。这种事由你去做就好了,毕竟你是第二名。” 基利朗谢洛一脸凶恶地说,接着再次转向查尔德曼。 “你们要埋葬的是空荡荡的棺材。所以,我会为你们提供应该放在棺材里的东西。” “我的首级吗?” 查尔德曼的表情很认真,这句话不像是在开玩笑。而基利朗谢洛在瞬间的停顿之后继续说道。 “不。是我。” “你是认真的吗?” 小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哈帝亚。基利朗谢洛无视他的问题,大声回答。 “没错,是我!你们尽管埋葬我的名字好了!跟阿莎莉的存在一起!我会去寻找她,无论要用多少年。到那时为止,我都是——孤儿(奥芬)。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家人的孤儿。” 基利朗谢洛——不,奥芬从棺材中抽出了铲子,举向空中。周围有好几个人向后退缩,但查尔德曼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用沉稳的语气轻声说道。 “你找到了她——不,是她变化而成的怪物之后,打算怎么做?你该不会以为献上一吻就能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别耍我了,查尔德曼。我会找到那把不知道被你封印在哪里的受罚之‘剑’。既然是那把‘剑’的魔力让她变的身,那就再一次——” “你做不到。” 查尔德曼忽然断言。奥芬像是被压倒的弹簧一般—— “你是想说如果是你的话就能做到吗!” “我吗?如果是我——” 查尔德曼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冷静的表情,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上了嘴。他瞥了一下周围的老人——接着叹了口气。他自嘲般地说道。 “别说蠢话了。” “你认为这种想法很蠢吗?” “快点给我起来,你这蠢货!” “我很清醒。” “都说了快起来啊,魔术士!不然看我怎么用皮手套抽死你!” 抽死——抽死我?…… 从梦中醒来的奥芬发现自己没有站在墓穴底部,而是身处于牢房之中。再详细一点描述的话,这里是多多坎达市引以为傲的优秀警察们的拘留所。四周是煞风景的灰色墙壁,地下室的正前方有一面铁栅栏和小小的窗户。牢房一角放着水壶和水杯,不过他实在没有喝水的心情。因此从昨天起他的喉咙就一直很干。 头好痛。在他睡觉的时候可能有人打了他吧。模模糊糊的视野中出现了面带怒色抱着胳膊的博鲁坎,以及躲在他身后一脸不安地看向这边的多进。奥芬缓缓起身,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干涩声音嘟囔。 “干嘛把我叫起来? 看到博鲁坎身后的多进露出胆怯的表情,不难想象自己刚才的面相有多么凶恶。此时的奥芬十分烦躁,但博鲁坎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只是想让你把事情说清楚。” “我没什么好说的——” “开什么玩笑!” 博鲁坎愤慨地抓住了奥芬的领子。这也是因为奥芬坐在地上,如果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博鲁坎就够不着他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博鲁坎继续说道。 “不要再推推拖拖闪烁其词了!我们被关到这种地方已经三天了!你听好了,我们现在背负着欺诈罪骚乱罪的罪名还有治安妨碍和损坏财物的嫌疑!” 事实上不用说嫌疑了,不管怎么考虑他们根本就是有罪。 艾瓦拉斯汀家发生骚乱之后,公务人员们们立刻赶到了现场。似乎是有邻居进行了举报——不过,看到莫名其妙的物体冲到邻居家,随便什么人都会跟军队联系吧。虽然他们不是多多坎达的治安警察官那般优秀的公务员,也为了处理后事大伤脑筋——不过,这些公务人员们还是先将他们当作结婚欺诈师抓了起来。因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立刻被抓,奥芬没能逃掉,就这样穿着出租服装被打入了牢笼。 奥芬脸上浮现起讽刺的笑容。 “到时候让你顶上欺诈罪的罪名就行了。” “我说!比起这些,问题在于那只怪物吧!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你跟那只怪物说话——” 奥芬立刻甩开了博鲁坎抓住自己的手,又反过来扭住了他。奥芬做出要把他丢出去的架势,用低沉的声音警告。 “听好了,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话——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许把她称作怪物。听明白了吗?” “那、那你说是什么!” 博鲁坎抚摸着疼痛的手臂。 奥芬站了起来,将背靠在身后的墙上,茫然地眺望着远方的虚空。他烦恼了好一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忽然张开了口。 “小孩子——多半都会憧憬疼爱自己的年长女性。” “……我本来就觉得你不怎么像正常人,没想到你还是被那种怪兽养大的啊?” 被奥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博鲁坎马上把刚才被扭痛的胳膊藏到身后,闭上了嘴巴。奥芬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我是在‘牙之塔’长大的。” 听到这个名称,博鲁坎和多进都神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牙之塔”是这块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魔术最高峰。那里聚集了强大的魔术士,有时甚至可以引发左右战乱局势的庞大魔术。博鲁坎吐出由于过度紧张而憋在口中的气息,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在那种地方量产那样的怪兽也不足为奇。” “我不是说了不是这样的吗!” 奥芬大声叫喊,打算一脚把博鲁坎踢飞。但是,牢房的看守从走廊的另一头向这边投来锐利的视线—— “喂,你在干什么!” 奥芬慌忙露出和善的笑容,摆了摆手。 “啊,不,没什么事啦。” “……什么叫没事啊,你这混蛋!” 被奥芬踩在脚下的博鲁坎发着牢骚,但奥芬彻底忽略了他,小声地迅速说道。 “自从懂事以来,我是在‘牙之塔’长大的。我是个孤儿——或者说,那里的魔术士都是如此。加入那里的小孩可以活着毕业的人数不到一成。到目前为止,你们没有什么怨言吧?” “是。” 多进说道。 “除了被你踩在脚下这件事。” 博鲁坎抱怨道。奥芬无视了他,继续讲述。 “因此,那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孤独和不安。因为竞争太过激烈,我们很难交到推心置腹的朋友。最多也就一两个朋友吧。对我来说,阿莎莉就是这样的人。她比我大五岁,大家都说她是‘牙之塔’成立以来最优秀的魔女。” “那副模样也看不出来年龄啊——好痛!” 奥芬一边用出租皮靴的鞋跟猛跺博鲁坎,一边继续说道。 “她是个美女,好像也有过几位恋人。毕竟她是个行事夸张的人呢。但是,有一天她没有成功地施放某种魔术——” 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低沉起来。 “就变成了那样。” “……变成了什么样?” 博鲁坎别有用心地说。奥芬没有注意到地人的阴谋,只是坚持避免使用“怪物”这个词,开口回答。 “她遭到了报复,因为魔术失败了。我离开了‘塔’,寻找她的去向。而且,我会一直寻找下去——要是你们没有赖账不还的话。” “不过,多亏了我们你才能再次遇到她啊。” 博鲁坎在奥芬的脚下嘀咕着。奥芬哼了一声。 “我可没打算感谢你们。所以快点把钱还给我。” “你钻到钱眼里了吗?” “这种狠话还是等你把钱踩在脚下时再讲吧。我可没有无偿听你废话的义务。” 奥芬说着把脚移到了博鲁坎的背部,而多进战战兢兢地提问。 “那么,那只怪——不,是她原来是人类吗?” “是啊。” 奥芬点了点头。 “我目睹了她变身的场景……” “那、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我不知道。” 奥芬干脆地说。 “不知道?” “是啊。她变身的时候没有使用正规的魔术,而是偷偷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完成了整个过程。至于理由,她本人不说的话也没有人会明白。” “…………” 多进稍微思考了一下,再次提问。 “那么你是为了让——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才踏上旅行的?” 奥芬叹了口气,以几乎绝望的声音回答。 “……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只要我还没搞清楚她使用的魔法,就什么都做不到。” “原来如此。” 博鲁坎说道。他拍了拍明显沾着几个奥芬鞋印的出租服装—— “也就是说,你想至少要用自己的手来了结那只怪物的性命对吧?” “开什么玩笑,你这白痴。” 奥芬没有转向博鲁坎,只是恶狠狠地说。 “那你还想干什么?” 博鲁坎不服气地质问。奥芬再次无视了他,重新坐回地上。他“咔嚓咔嚓”地掰响手指关节。以为他是在威胁自己的博鲁坎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但奥芬根本没有注意到博鲁坎,只是独自陷入了沉思。 (她的失败对于魔术最高峰的‘牙之塔’来说是致命的污点。只要观看过她的葬礼就能明白——那一天,她失去了所有同伴。) 奥芬再次闭上了眼睛。总之,还是先睡上一会养精蓄锐吧。 (也就是说,除了我以外她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哪怕只有我一个,也要陪在她的身边……) 这次他没有做梦。 被人摇醒的奥芬睁开眼时,牢房内的氛围好像发生了改变。连博鲁坎都保持着安静,没有乱喊乱闹。摇晃奥芬的人是多进。看守和几位士兵站在牢房的门前,奥芬向上瞥了一眼,只见这些人像防风林一样摆成了半圆形的阵型。圆形的中心是跟周围训练有素的士兵截然不同的娇小少女,她满脸愉快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克丽奥?” 奥芬讶异地说。金发少女面带奇迹般完成作业的学生的表情,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奥芬代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始终保持沉默的地人们提出了问题。少女本来没理由在这种地方露面。 但是,克丽奥没有回答,她首先赶走了周围的士兵。看守用客套的语气说了一句“那就谈完之后跟我说一声吧”,从牢房门前离开了。 “克丽奥,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少女开口之前,奥芬抢先发问。从立场上来说,他和这位少女应该处于敌对关系,不过奥芬还是很难把这位古灵精怪的少女看成敌人。 克丽奥隔着铁栅栏,忽然轻声说道。 “我要把你们从这里放出去。” “喂喂!” 奥芬一边想“真是拿她没办法啊”,一边回答。 “我要是想越狱的话,早就下手了。这种锁我只用两秒就能打开。不过,我可不想被再次通缉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妈妈说了,只要我们没有起诉的打算,他们就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 “那样只能减免欺诈罪和财物损坏罪,但是其他的罪名还需要缴纳罚金。” 克丽奥点了点头。 “妈妈也是那么说的。不过,这笔钱由我们付。” “真、真的吗?” 这个声音是博鲁坎。这位地人少年像是在绝境中看到了光明,以崇拜者偎依女神般的动作紧紧地搂住铁栅栏。 坐在他身旁的奥芬问道。 “为什么?你们没有必要这么做吧?难道说你的母亲还认为我是布鲁普鲁沃兹?” 奥芬原本只是打算开个玩笑,但克丽奥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其实是有事要拜托你。” “想做交易?” 奥芬边问边抱起手臂。 克丽奥干脆地说。 “是的。你不是魔法使吗?” “嗯,没错。不过——” 奥芬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 “想要雇佣一位黑魔术士,只是缴纳罚金的话根本不够。” “喂,魔术士!” 博鲁坎慌忙大声喊道,但奥芬无视了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克丽奥。少女耸了耸肩—— “你的行情是多少?” “这取决于委托的内容。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贵啦。我身上穿的衣服是借来的,必须要交滞纳金,但很不巧我身上没有现金。” “可以啊,只是这种程度的要求而已嘛。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克丽奥说着从自己的右手上卸下了一枚小小的戒指。看到这一幕的奥芬不由得张口结舌。 “我说啊……” “怎么了?” 少女不知所谓地愣住了。奥芬从克丽奥手中接过戒指,仔细审视。 “你知道这枚戒指的价值有多少吗?” “谁、谁知道呢。不过戒指的设计很古朴……” 克丽奥像是没能理解奥芬说的话,只是一脸惊奇地盯着他。戒指是非常普通的白银指环,很符合少女的品味。上面还镶有一颗砾石般透明的宝石。做工非常精细,仔细一看上面还雕刻着文字模样的痕迹。 奥芬叹了口气—— “这东西确实很古老,大概有千年以上了吧。多进,你能读出刻在这里的文字吗?” 奥芬把戒指交给兴趣十足贴近过来的多进。多进推了推眼镜,看了一会儿戒指上细小的文字。最终,他还是表示了放弃,把戒指还给奥芬。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目前在这块大陆上没有任何种族正在使用这种文字。” “你能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也读不出这段文字,但是我以前曾经见过同样的戒指——” 说到这里,奥芬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由于这个事实太过于出人意料,他刚才一直没有觉察。 “等一下,克丽奥。我在‘牙之塔’见过这枚戒指!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奥芬忽然站了起来,这个动作把克丽奥吓了一跳。少女的样子有些为难,她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 “我也不记得了。但是,这枚戒指从我孩提时起就放在我的宝石箱里。应该是我 小时候从什么地方找出来并扔进去的吧……” “从‘牙之塔’拿出来的吗?别开玩笑了。没有人可以从那里偷走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枚发卡。” “我不是小偷!” “这我知道。不过,在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两枚这样的戒指。这枚戒指里藏有强大的魔力——跟我们使用的魔术不同,是古代的魔法。” “那段文字写的是什么?” 听到克丽奥的提问,奥芬满脸不爽地回答。 “谁知道呢。这种文字的解读只成功了一部分。而且,如果想要发动这种魔术道具,一定要读出上面的文字。” “好恐怖啊——啊,我的意思不是魔法很恐怖啦。” 克丽奥有些担心地对奥芬继续说道。 “这枚戒指明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支配吗?” “嗯,差不多吧。” 奥芬仔细地审视着戒指,开口说道。克丽奥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个送给你了。足够支付你要的费用了吧?” “是啊。不过,这种东西可付不了出租服装的钱。虽然也能用来换取现金,但只是这枚小小的戒指足以让整间租赁屋倒闭。” “嗯,那就由我帮你垫钱吧。” 仿佛再次感到毛骨悚然,克丽奥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奥芬本打算把戒指套在手上,却发现连自己的小指都套不上去,于是只好就此放弃,把戒指放进了口袋。 “那么,谈判成立。” “太好了。其实呢,有一件事让妈妈非常困扰。” “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面对奥芬的疑问,克丽奥轻快地说出了简洁明了的回答。 “好像有人说要杀了我们全家。” “请将贵邸持有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交予我方。 我等拥有忽略贵邸的意向,达成要求的充分手段。 倘若不将这把剑速速交出,贵邸将会遭遇重大的危险。期限是——” 期限就是今天。信上没有说明具体时间和见面地点。也就是说,对方会主动来到这座豪宅取走物品。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奥芬拿举着纸质上乘的便笺,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博鲁坎、多进、克丽奥和缇西缇妮围绕在他的周围。玛利亚贝尔似乎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奥芬和博鲁坎他们已经归还了出租服装,分别换回原来的装扮。奥芬的打扮以黑魔术士间流行的灰暗色彩为基调;而博鲁坎穿着破破烂烂的毛皮披风,随身挂着一把长剑。多进扛着陶管般巨大的行李,浑身上下都很可疑。奥芬之前对博鲁坎强调说,带着那把剑肯定没法进入这座高级宅邸,但是缇西缇妮好像并不在意,还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招待到府内最豪华的待客室。 不知道缇西缇妮把结婚欺诈当作多么严重的威胁,当他们回到这座宅邸时,这位女性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丝毫不悦。就好像从奥芬报上布鲁普鲁沃兹之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失去对他们的信任一般。虽说那件事没有造成实际损害,但是在那期间,毕竟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物体突然撞破墙壁飞进女儿的房间。她本可以认为奥芬等人是和恶魔联手欺骗她们,并对他们大发雷霆的。 不过,无论如何,缇西缇妮只是以冷静的声音回答奥芬。 “我们在两天前收到了这封信。” (那是我们遇到阿莎莉的第二天。) 想到这里,奥芬继续发问。 “这件事通知警察了吗?” “没有。因为我们还没找到……” “还没找到?” 如果说她不懂威胁信的含义,那么也有可能不明白什么是结婚欺诈。但是,缇西缇妮说的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哦。也就是说这把——巴托鲁安德斯之剑?” “是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啊啊,是这样吗。这个名字没怎么听过呢——总之,这把某某剑到底是什么,被藏在这座宅邸中的什么地方,我们全都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 “家主生前喜欢收集古董之类的贵重物品,在这些收藏品中包含那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也不足为奇……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把……” “请问家主的收藏品现在保存在哪?” “在地下的仓库。等一会会为您带路。” 奥芬交替看向脸色铁青的缇西缇妮和她手中的威胁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当克丽奥找到他时,他自作主张地以为这件事肯定和阿莎莉有关。但是,等他来到了这里,却只看到了一封威胁信。不管怎么说,这封信肯定不会是阿莎莉写的。 正在奥芬思来想去的时候,博鲁坎装出专家的口吻询问缇西缇妮。 “那只怪物的情况如何?” 被奥芬狠狠瞪了一眼的博鲁坎此时正背对着他,所以没有发觉。只有坐在博鲁坎对面的缇西缇妮注意到了奥芬的视线。缇西缇妮恐怕还记得那时奥芬焦急地向怪物大喊的情景吧,所以她有些不太舒服地回答。 “那个——它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您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那是当然,认为这两者间有某种因果关系的逻辑思考更为自然吧。” 博鲁坎一脸认真地说。 “这封威胁信是怎么送过来的?” 虽然提问的人是博鲁坎,但缇西缇妮面向奥芬说道。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贴在梳妆台上了。” “是魔术吧。” 听了奥芬的话,缇西缇妮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这是为什么呢?” 多进问道。奥芬耸了一下肩。 “本来用寄的方式就能搞定,却故意选择那种显眼的方式,这多半是魔术士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们很喜欢引人注目。” “是啊。” 奥芬回答。这时他忽然想到,如果是阿莎莉的话一定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吧。 “那么,可以请你带我到那间仓库去吗?” 奥芬说完,缇西缇妮点头称是。 “就让克丽奥带你们去吧。我去看一下玛利亚贝尔的状况。那孩子因为上次的事情很受打击……” “那倒也是。” 奥芬表示了同意。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克丽奥的偷笑声。虽然奥芬不懂她的笑声中有什么含义,但是缇西缇妮似乎非常清楚。她也用手指捂住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笑啊?) 有些莫名其妙的奥芬还没来得及追问,克丽奥就抓起了他的手。 “走这边。” 克丽奥的口气中没有丝毫拘谨。奥芬一不小心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这位少女的大哥般奇妙的感觉。在克丽奥的小手牵引下,他们离开了宅邸的客厅。 在脑海中大致地描绘了这里的平面图,奥芬推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应该位于宅邸的正中心。克丽奥听了他的问题,便简洁地回答说“没错哦”。 他们走下楼梯,冰冷的空气触碰着脸颊。这里理所当然地没有采光用的窗户,于是克丽奥摸索到入口附近墙壁上的开关,用昏暗的煤气灯照亮了前方的通道。 “你们家还有这样的设备?” 奥芬问道。克丽奥得意洋洋地挺起了小胸脯。 “爸爸很喜欢新奇的东西。厨房里还有自来水呢。” “真是败给你们了。” 奥芬扬起双手,而克丽奥开心地笑了起来。 楼梯一直延续到一扇门前。那是一扇看起来很牢固的铁门,门的下方浮现起淡淡锈 迹。虽然这扇门应该有些历史了,但是贴在门上长约几厘米的金属板似乎并不古老。 “‘通过此门之人啊,汝需放弃一切希望’。” 奥芬惊讶地朗读着金属板上的文字。克丽奥再次挺起了胸,低声说道。 “爸爸有很多恶趣味呢。” 奥芬一边在心中嘟囔说——就是说啊,厨房里居然有自来水;一边用手触碰门把手。似乎没有上锁的铁门发出碾压声,缓缓地向外敞开。 仓库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最近处摆放着一个塞满书籍和绘画的书架,一瞬间奥芬产生了自己刚打开门就撞在了墙壁上的错觉。地板上满是灰尘,厚度已经和客厅的地毯差不多了。即使是恭维,也很难认为这里的保管状况良好,不过空调似乎还在运作,从仓库中飘出的空气还带有室外的味道。 “其实……” 克丽奥用坦白恶作剧般的声音说。 “那枚戒指是我从这里拿出来的。明明姐姐有那么多戒指,我却一枚都没有。” “从这里……?” 奥芬嘀咕了一句,踏入了仓库中。 仓库中没有煤气灯,通道中的光亮勉强照亮了入口附近。 奥芬环视四周,只见旁边的墙壁上靠着一把长约两米的步兵长枪。长枪有些污秽,虽然在昏暗之中看不清楚,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长枪的细致做工和表面的精美花纹。这把枪看上去不像是战斗武器,而是礼节道具,不过应该也有很长的历史了吧。 (单凭这一把枪就价值一笔不小的财富。) 想到这里,奥芬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继续扫视,发现即使没有达到遍地都是的程度,仓库内还存放了不少可以与这把枪匹敌的艺术品。挂在一面墙上的挂毯的花边有点损伤,但是只要修复一番,应该就能在黑市上卖到不错的价钱吧。看到这样的贵重物品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让他不由得心生敬畏。 “……剑呢?” 听到奥芬的问题,克丽奥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 “在那边哦。” 奥芬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只见仓库一角确实随意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剑,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丢在牛棚里的干草饲料一样。从目测的结果来看,那里大约堆了几百把剑吧。原本非常宽敞的仓库被这些剑埋掉了很大一部分空间。 “这样一来很难找到那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吧。想从这堆剑里找出其中一把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等到那些人来到家里之后,让他们自己来找怎么样?” 奥芬“嘭”地拍了一下站在身旁的克丽奥的头顶。 “你们要是想那样做,我自然无所谓。但是,你们雇佣我的目的不是给强盗带路,而是抓住他们吧?” “嗯……” 克丽奥像是有些在意奥芬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 奥芬也为自己打好了如意算盘。 (如果寄出那封威胁信的人和阿莎莉有什么关系,现在放过他们就会错失线索。) 克丽奥拼命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手,但奥芬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在心中悄悄做好了计划。 ■ ◇ ■ ◇ ■ (为什么我一定要做这种事啊。) 在夜晚的庭院中,在心中不停抱怨的多进跟在哥哥身后迈步。 (借别人钱的是哥哥,要他还钱的是人类的魔术士,想要捕捉那只怪物的也是魔术士,想要抓住强盗的是这里的一家人。那我到底算什么?) 多进的身后依然拖着巨大的背包。其实那个背包里装的全是书。虽然大部分都是用地人语写成,但是其中也混有一些古代语言和人类语言的作品。跟普通人的藏书比起来,这些书的数量已经非常庞大,但是和放在多进家的藏书相比,这些只能算是一小部分。 (家——) 多进叹了口气,开始追忆往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虽然已经产生了无数次回家的想法,不过要是真能做到的话,他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自从被跟父母断绝关系,离家出走的哥哥诱拐以来,多进就一直没能从这位哥哥的手心中逃开。他总是在想,自己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地人——即使已经习惯睡在河边或城市的角落,但是对于威胁小孩或是从店里偷面包之类的事,他依然怀有很强的抵触心理。 多进再次叹气。他看向四周,观察着眼前被月光照亮的庭院——修剪漂亮的花园十分宽广,栽植着橡树的小路一直延续到庭院正中。这里没有水池——在供水不足的现象持续不断的情况下,多多坎达城中只有贵族家拥有水池或游泳池。 正当多进环视周围之时,博鲁坎突然回过头来。 “喂,多进,你有在严加防范吗?” (只要看我一眼就明白了吧。) 多进一边想一边点头说。 “嗯。” 但是,博鲁坎好像有些无法认同。 “要是你再不好好干活,看我怎么用麻绳勒死你。” “嗯。” 多进边说边在心中吐了下舌头。 凉风扑面而来——好舒适的夜晚。多进竖起了耳朵,聆听树木的枝叶随着夜风发出“沙啦啥啦”的轻响——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响起了如同大地震动般的疾驰兽蹄声。声源似乎还很远。然而——可以听出那个声音正在渐渐向这里接近。 “怎、怎么回事?” 博鲁坎好像也听到了声音,他惊慌失措地拔出了挂在背后的剑。 “警报!” 确信这是异常事态的多进向宅邸方向全力大吼。无论那个人类的黑魔术士有多讨厌,至少比哥哥的剑可靠多了。 “警——” 正当多进继续高呼警报,身后的博鲁坎用剑敲了他一下。 “干什么啊!” 直起身子的多进大声喊道,如同哼哈二将般双手举剑的博鲁坎哼哼冷笑。 “你听好了,多进。我想到了一条计策。” 多进出自理性地想到“还是不听为好”,但是博鲁坎把脸贴近被他打倒在地的多进,用密谈的口吻继续小声说道。 “你现在把黑魔术士叫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个混蛋肯定会用奇怪的魔术抓住强盗再独占功劳。不过,如果是凭我们自己抓住强盗的话,那又如何?赏金就是我的了。” (不是“我们的”啊?) 但是,博鲁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没有考虑过赏金会有多少吗,多进?我们也可以用这笔钱雇佣杀手,解决掉那个黑魔术士。” “……既然挣到了钱,老老实实地把钱还给他不就行了吗?” “别说蠢话了!你好好回想一下吧,我们遭受了多少次虐待!如果事到如今再把钱还给他,那就等于是承认我们输了!” “是、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我们不可以认输!在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的履历中,不可以留下一处污点!首先就从把那个黑魔术士推进地狱做起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博鲁坎被踢翻在地。 “你搞什么啊!” 博鲁坎一边起身一边扑向多进。 “不是我干的啦!” 多进大喊,而博鲁坎用比他还大声的音量叫嚷。 “这种事情我知道啊,我只不过是想朝你怒吼而已!” “这也太过分了吧!” 多进抬头仰望,只见奥芬果不其然地站在一旁。这位黑魔术士总是可以悄无声息地现身。可以做到这种让人毛 骨悚然的事,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是黑魔法使。在多进的眼中看来,他的存在和几天前见到的怪兽没什么两样。 奥芬揪住博鲁坎的领子提起了他。虽然奥芬一言不发,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已经怒火冲天了。 “你这混账,刚才说了什么?” “没、没有啦,我只是在摸索迅速还钱的方法。” “我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啊啊!我的计策!多进,都怪你!” “我说……” 因为博鲁坎已经被奥芬抓住,多多少少有些放下心来的多进嘟囔了一句。就在这时,庭院中忽然回荡起一声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回事?” 奥芬讶异地环视四周。多进也和他一样,扫视着庭院的阴暗角落。但是,在夜视能力极强的地人眼中,也没有出现侵入者的身影。 “你们在看哪儿啊!我在这里!” “什么?” 声音明显是从宅邸的屋顶上传来的。 多进抬头仰望,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影以圆月为背景,耸立于屋顶之上。看起来似乎有三米多高,但是很明显和上次的怪物有所不同。 “你是什么人!” 博鲁坎像是想要确立自己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地位一般大声地喊道。 站在屋顶上的人影再次大笑片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诞生于黑暗之中的暗杀者!与夜晚结成契约,在白天隐藏面目,恐怖与噩梦的体现!也是梦魔的贵族——黑虎(ck tiger)!” “你、你说什么?” 多进喃喃着后退几步。 “你认识他吗?” 奥芬小声询问。多进点了点头,迅速地说道。 “嗯。黑虎——好像是——” 但是,屋顶上的杀手抢在他开口之前,已经跳向了空中。 “哈!” 在夜空的星星背景下,杀手华丽地降临在多进等人所在的庭院中。 伴随着“咚”的巨响落在地面的人影并非怪物,而是人类——他的全身装束漆黑一片,脸部也被黑色的面罩裹了个严严实实。面罩上只有眼睛的位置开了洞,可以看到一双激情燃烧的眼瞳。他的双手举着像是绘本中的死神所拿的巨大镰刀,骑在漆黑的公牛身上。正因为如此,他的身高看起来像是超过了三米。如果没有这只牛,杀手只不过是身材中等的普通人罢了。公牛“呼~呼~”地吐出混有火焰的吐息,目不转睛地盯向这边。杀手的绯红披风则像不死鸟的羽毛一般,随着夜风翩翩起舞。 (变态。) 多进握紧拳头,在心中如此断定。 (毫无疑问是个变态。) 多进环视同伴们的脸,连博鲁坎都像是在同意他的意见一样,露出了哑然与惊愕的表情。 黑虎继续大声喊道。 “哈~哈哈!没想到居然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多进,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奥芬质问。多进忽然开口。 “黑虎……好像是——虾的名字吧。” 对话在此忽然中断。 似乎连黑虎本人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于是他保持着刚刚跳下来的姿势僵在原地。奥芬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博鲁坎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剑迅速地收回剑鞘。 宜人的晚风扑面而来。在这阵清风的吹拂中,杀手和多进等人都呆立不动。 ■ ◇ ■ ◇ ■ 奥芬曾经有过很多幻想。 比如官僚一定很腐败,会用暴力虐待嫌疑犯并在拘留所收取贿赂等等;再比如杀手一定是戴着冷酷假面的孤傲战士,胸口掩藏着有如野狼般炽热的心脏,是个可怕的强敌。没想到这两个幻想在这一天内同时破灭了。 警察没有半点收取贿赂的意思,而眼前自称暗杀者的家伙毫无必要地报上自己的名号,搞成现在这种双方僵化的局面。再这样下去,离自己残存的幻想全部破灭的一天也不远了吧——奥芬近乎绝望地思考着。现在的他即使听到玛利亚贝尔患有淋病,大概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呃……” 博鲁坎叽叽咕咕地开口说。 “喂,虾男!” “谁是虾男啊!” 黑虎大声怒吼。博鲁坎指着这位杀手,继续说道。 “当然是说你啊!不管你是拥有惊天动地的低级趣味也好,还是彻头彻尾的白痴也好,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不会让邪恶的杀手存活下去!看我怎么用超大的锅子煮死你!” “哦?不过是区区地人,居然敢向我这无敌的暗杀者黑虎大人举刀相向?” “吵死人了,虾男!” “所以说谁是虾男啊!” 杀手高声喊道,而他胯下的公牛也吠叫一声跑了起来。咚!伴随着和刚才落地时同样的轰鸣声,公牛如同炮弹般扑向这边。黑虎手中的巨镰一闪,斩向错身而过的博鲁坎的头部。 博鲁坎还没来得及发出临终的惨叫声,就飞向空中,被抛到了庭院的另一头。 “哥哥!” 多进放声悲鸣。奥芬也向博鲁坎所在的方向跨出一步,但是博鲁坎在他们行动之前霍地一下爬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揉着脑袋,向转瞬之间跑到庭院另一角的杀手怒吼。 “你这混蛋,这样很痛的好吧!” 黑虎调转公牛的方向,也发出了类似于惨叫声的大喊。 “什么痛不痛的,一般人这样早就死了吧!你的头盖骨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啊!” “当然是用骨头做的!这回轮到我——” 但是,在博鲁坎拔剑之前,黑虎威风凛凛的声音已经划破了夜空。 “闪电啊!” 一瞬间,用石头砸向木板的“啪啦”声爽快地响起,闪电在博鲁坎的脚边炸裂。这一次的爆炸发生之后,地人被炸飞到了奥芬的身旁。大吃一惊的博鲁坎瘫坐在地,他的弟弟跑过去扶起了他。 “魔、魔法!” 博鲁坎用发抖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技术很不错啊。” 这么说道的奥芬意识到自己崩坏的幻想似乎有一小部分得以复活。他卷起袖子,像平时发动魔术时一样集中了注意力。他想尽可能在对方发现自己是黑魔术士之前解决战斗,但同时也不想杀死对方。为了确认和阿莎莉有关的情况,他希望可以在不伤到对方的情况下活捉敌人。 “哈~哈哈!身为噩梦之血·黑虎的本大人是无敌的!不想死的话就快点退散吧,蠢货们!” “什、什么,你这——” 暴跳如雷的博鲁坎刚刚开口,就闭上了嘴巴——黑虎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盯向那边。 不过比起恐惧,似乎还是他的面子占据了上风。博鲁坎一边摆出逃跑的架势,一边大声叫嚷。 “呃——不、不要太嚣张,我会从远处用视线杀死你的。” “真是难以形容的胆怯啊……” 多进说。 不过,黑虎似乎意识到了这些地人不是他的敌人,他将自己被面罩覆盖的脸转向奥芬。 “不要乱动,黑魔术士。” (他注意到了?) 奥芬大吃一惊。他明明没有使用魔法,也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举止。 “没错。我知道你会使用魔法。黑虎大人是无所不知的!” “了不起啊。看来你已经调查过了。也就是说——” 奥芬咧嘴一笑,面向杀手伸出右手。 “也就是说?” 黑虎不明所指地反问 。奥芬继续说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就不用客气了。” “哎?”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等、等一下!” 黑虎一边惨叫,一边用巨镰弹开奥芬施放的闪光。奥芬本来就有所怀疑,这样看来这把镰刀果然不是寻常的武器。 “再吃我一招!” 奥芬再次放出强烈的光热波。波动的威力震颤着周围的大气,令其产生了噼啪作响的电流。不过,面对威力强大的魔术,黑虎只是咏唱了某种咒语,在身体周围竖起光之障壁加以防御。 博鲁坎和多进注视着他们的对决,露出打从心底里感到惊愕的表情——虽说这块大陆十分辽阔,但是没有几个人可以连续放出拥有如此威力的魔术。奥芬再次聚集力量,释放魔力。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照亮了宽广庭院的闪光炸飞了黑虎和他周围的树木。不过,只有橡树燃起了大火,黑虎似乎用某种魔术防住了这一招。杀手在火焰之中大喊。 “火焰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两者的魔术冲撞于彼此的中央,在轰鸣声中爆裂开来。炽热的空气将庭院损毁得乱七八糟,灰烬在空中四处飞扬。 (好奇怪。) 奥芬思索着。 (这家伙为什么不逃走——如果只是打算在完成任务前收拾掉放哨的小兵,那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他明明知道敌人之中有可以与自己匹敌的高手,那就不该顽固地比拼力量,而是快点逃跑方为上策。这样简直就是——) 奥芬突然想明白了。他立即转身面向宅邸,对脚边的多进说道。 “之后就交给你了!” “哎?交、交给我了是指——” 奥芬没有听完他的回答就跑了起来。背后传来了多进的惨叫声。 “等一下啊!你要我怎么对付那种家伙啊!” 奥芬无视多进,冲进了宅邸。他早该察觉到——黑虎不只是单纯的变态,而是一个陷阱。 首先要确认一下那三个人的安全——奥芬先查看了距离玄关大厅最近的克丽奥的房间。少女似乎没有受到庭院里骚动的影响,像小狗一样蜷缩在床上熟睡正酣。接下来,他跑到缇西缇妮的房间。缇西缇妮似乎已经醒过来了,她的睡衣上披了一件披风,像是正在等待别人前来查探。 由于奥芬对这座宅邸的布置还不熟悉,他带着缇西缇妮爬上楼梯——玛利亚贝尔的房间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之前的房间被阿莎莉弄坏了墙壁,缇西缇妮已经为她更换了房间。玛利亚贝尔的新房间位于三楼的尽头。奥芬忽略了缇西缇妮的制止,一脚踹破大门。 房间中一片昏暗——只有月光从打开的窗户中淡淡洒下,模糊的蓝色光辉浮现于眼前。房内摆放着不多不少的家具,但是由于空间过于宽敞,看起来有些零零散散。 房间的正中央有两个人影。一个人是玛利亚贝尔,而另一个人是与正在外面闹事的黑虎装扮相同的高个男人。 男人的面罩下方传来了含糊不清的冰冷声音,而他手中的大型猎刀正抵在玛利亚贝尔的喉管上,散发着锐利的闪光。男人毫不在意破门而入的奥芬,只是不断地质问玛利亚贝尔。从他厌烦的声线来看,男人已经问过很多次同样的问题了。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在哪?” 玛利亚贝尔没有回答。她面带冻结般铁青的脸色,悄无声息地僵立原地。 奥芬向男人大吼。 “到此为止了!” 男人以机械的动作看向这边。但是,他手中的刀刃依然没有从玛利亚贝尔纤细的脖子上移开。 (被对方夺为人质了吗。可恶——) 奥芬在心中暗骂,摆出了随时会发动魔术的架势。 然而——男人忽然推开玛利亚贝尔,把猎刀指向奥芬。 (他居然特意释放了人质?) 但是,已经没有惊讶的余地了。男人微微一动——下一个瞬间,就扑到了奥芬面前。看到他轻松自如地钻入自己怀中,奥芬顿时浑身战栗。男人具有钢铁触感的手掌击向他的前胸,奥芬的身体伴随着毛骨悚然的感受被击中。 男人低声呢喃。 “飞吧。” “咚”的一声巨响,奥芬的身体以惊人的气势被撞飞。他从敞开的入口滚到了走廊中。 (是魔术!) 倒在走廊中的奥芬注视着在房内盯着自己的男人的面罩,咳了几下。 (没想到居然会在一夜之内遇到两个能够使用这种程度的魔术的人。) “你、你没事吧?” 一直站在走廊里的缇西缇妮跑了过来。奥芬推开她试图扶起自己的手,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快点带走你的女儿吧。” 奥芬说完,缇西缇妮果断地点了点头。但是,看到站在入口处的可怕男人,她便动弹不得了。 不过,对于奥芬来说,他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去。 (那个男人……很强。至少比我强很多……!) 奥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倏地一下,自己的右手感到了抓住某物的重量。他挥起无形的刀刃,向男人突进。在奥芬挥下“剑”的同时,男人迅速向后一跃,躲过了这一击。 奥芬追着他冲进房间。“剑”的效果已经消失。他把右手的食指伸向男人喊道。 “看我引导,死呼椋鸟!”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震动着发出嘈杂的声响,向他所指的方向挤压而去。类似于超音波的波动将目标人物背后的窗帘炸得粉碎,变成了一堆破布。但是男人却毫发无伤。他似乎已在瞬间做出了防御。 奥芬依稀看到男人面罩下的笑意。男人举起猎刀,朝这边动了起来—— “看我竖立,琥珀之盾!” 奥芬高喊咒文,面前的空气被压缩硬化。虽然男人的攻击有所减慢,但他没有停止突击。转瞬之间,男人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次没有用手掌,而是把猎刀刺向奥芬的胸膛。 不过,奥芬的脸上浮现起笑容。 (上钩了!)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刹那间,数日前用来防御阿莎莉喷出火焰的光网圈住了扑向他怀中的男人,并向四方扩散。肉块燃烧的“滋啦”声响起,扩散的光网同时将男人的身体弹飞到房间的另一头。男人的背部撞在墙壁上,猎刀也从手中滑脱。光网随之消失。 “那么,到此为止了。” 奥芬缓缓地走向男人。男人发出了呻吟声,试图站起身来。奥芬谨慎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猎刀,把刀指向男人—— 然而,大吃一惊的奥芬松开了手中的刀。 “你、你是——” 站起来的男人面罩几乎已被光网烧尽。那张三十岁左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顽强而冷酷的男人面庞正看向这边。 “你变强了,基利朗谢洛。” “查尔德曼!” 在奥芬大声叫喊的瞬间,查尔德曼扑向了他。“咣啷”一声,猎刀掉在了地上。奥芬挣扎起身,但是房内已经看不到查尔德曼的身影了。只有他从窗户中一跃而出的残影还留在面前。 “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查尔德曼!” 大喊的奥芬准备追上去。可是,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还有其他同伴吗?) 奥芬慌忙回头,只见抱住自己胳膊的人是身穿睡衣的玛利亚贝尔。没有发出一声惨叫的她紧紧闭着眼 睛,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胳膊搂住了他。奥芬没法粗暴地甩开她的胳膊,正要开口斥责,查尔德曼已和庭院中的黑虎汇合,逃离了现场。 (怎么会这样……) 奥芬俯视着庭院中央几乎已经变作炭人,拼命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并且正在互殴的地人兄弟,发出了一声叹息。 缇西缇妮走进房间,飞奔到玛利亚贝尔的身边。不过,这些事怎样都无所谓了。 “查尔德曼?他可是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他本来应该待在‘牙之塔’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奥芬的嘀咕声。只有缇西缇妮冷静沉稳地安慰女儿的声音,在庭院中追赶弟弟的博鲁坎的叫骂声以及舒适的晚风呼啸声按照各自的节奏依次响起。 ——“你做不到。但是我——”—— 在记忆中曾经听过,查尔德曼平淡而又刺耳的声音于耳边复苏。这句记忆中的呼唤,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第三章 虾男的反击 “喂喂,进去真的不会激怒他们吗?” 面对啰里啰嗦拉住他胳膊的克丽奥,奥芬不停地耐心解释。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里面有我的熟人。” “骗人。这里可是连城里的大人物都没办法进去的哦?” “那倒也是啦。” “那为什么奥芬可以进去?” “所以说,里面有我的熟人啊。” 在宅邸遇袭的第二天中午——奥芬在和缇西缇妮谈话之后离开了市区。即使留在宅邸中,如果那些家伙——尤其是查尔德曼再次来袭,奥芬也没有防住他们的自信。所以,经过考虑之后,他认为还是从这里下手更为妥善。 就这样,奥芬带着博鲁坎,多进,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也跟过来的克丽奥,一起赶赴大陆魔术士同盟的多多坎达支部。 “熟人是指魔术士吗?” 多进依然拖着那个大皮袋,开口提问。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博鲁坎正坐在袋子上。 奥芬点头说“是啊”。 “这里只有魔术士可以入内。” 他用下巴示意耸立在广场对面的华丽大门。美丽的方格大门上挂着一块钢板制成的浮雕,上面雕刻着献上祈祷的少女侧脸。这也是大陆魔术士同盟(注释:damsels" orisons,少女的祈祷)之名的由来。下方点缀着“大陆魔术士同盟·多多坎达支部”的文字。倘若不是在城市之中,门内的建筑一定会被人误认为是要塞,灰色的墙壁直插云霄。 奥芬还在仰望面前的景象,而克丽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般问道。 “喂,可是啊,如果只有魔术士可以进去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是魔术士吗?” “不是。” “那就进不去。答案很简单。” “哎~” 不服气的克丽奥发出不满的喊声。 “那我们几个到底干嘛要来这里啊?” “我又没有拜托你一起来。而且,离开宅邸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吧?魔术士同盟禁止普通人入内。” “说过吗?” 克丽奥嘟嘟囔囔地放开了奥芬的胳膊。 奥芬一边把重获自由的手臂向反方向尽情伸展,一边转向多进和博鲁坎。地人们本来就没打算踏入这座未知的要塞,所以他们似乎不怎么在意。奥芬嘱咐他们照顾克丽奥后继续说道。 “我尽可能马上回来。” 于是,奥芬拉开仅仅敞开了一条缝隙的大门,走向建筑物的正门。踏上宽广石阶的奥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做了个深呼吸。 魔术士同盟禁止普通人入内——但是,话虽如此,他们也不一定会对所有同组织的魔术士持友好态度。 奥芬在待客室里等待了一个小时。正当他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又被带出了这个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狭小房间,穿过阴暗漫长的走廊,他最终抵达了目的地。来到这间房之后,带路的青年说道。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奥芬没有抱怨,只是“嗯”了一声。 他现在身处的房间似乎是待客用的休息室。而这里恐怕是这类房间中最低级的一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奥芬叹了口气。他是突然现身,没有任何介绍人和预约的(自称)魔术士。没有把他从待客室直接带去审讯室,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奥芬取出了胸口的银项链。他知道是这枚纹章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他吐了一口气,坐在房间一角的坚硬长椅上。天花板上的煤气灯洒下完全不可靠的点点光亮。这里像是建筑物最内部应有的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四处昏暗。地板上也沾满了肮脏的灰尘,他刚刚走来的痕迹清清楚楚地印在地上。足迹只有一种,也就是说数天以来,只有他一个人来过这个房间。 房门有两扇,进入的门以及对面墙壁上的另一扇门。两边的门完全相同。倘若打开对面的门,出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走廊也不足为奇吧。 等待了大约三十分钟后,奥芬走进来的那扇门打开了。 “基利朗谢洛!” 惊讶万分的声音响彻房内。奥芬抬起脸来,只见入口处站着头发火红,表情生动的男人。 “哈帝亚。” 奥芬用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回应。 红发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飞快地走进了房内。 “我在来客的名簿中看到了奥芬这个名字,就想会不会是这样。你还真笨呢,报上基利朗谢洛的名字不就好了。这里的人可是故意为了激怒你,才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的哦?” “我注意到了。” 奥芬从长椅上站起,轻轻握了一下哈帝亚伸出的右手。感觉到哈帝亚强有力的回握,奥芬仔细地观察着他的面庞。 “你和以前没怎么变啊。” 奥芬盯着对方充满魅力的容貌和没有胡子的光滑下巴,开口说道。哈帝亚笑了笑——接着——他的笑意忽然消失了。 “你倒是变了很多呢。” 哈帝亚呢喃般地轻声说道。 但是,以前的哈帝亚就是一个没法将严肃表情保持数秒以上的家伙。他收回右手,耸了一下肩,用轻快的语气提问。 “然后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穷困潦倒啊。既然你这么想知道。” 奥芬语含讽刺地回答。哈帝亚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走上仕途之路呀?——拥有你这样实力的魔术士每年都在大量减少。” “不过,你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你施行的福利制度有很多好处吧?即使不用赌上生死投身‘牙之塔’之类的机关,你也可以让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 “不是我实施的哦——换言之,现在的我并没有处在主导的立场上。坦白告诉你吧,我只不过是打杂的小人物。” 哈帝亚的脸上浮现起自嘲的笑容,他轻轻地抓了几下还残留着点点雀斑的面颊。 “自从你离开了‘塔’,我不知怎么的也失去了干劲——你瞧,你和我一直是对手一样的关系嘛。一旦看不到你的背影,我也就提不起劲来了。成绩也是直线下降。先别提去宫廷,只是来到这座城市的支部就职就足够惊险了。” “尽管如此,这份工作也不赖啊。” “差不多吧,还可以按时回家。老实说比‘塔’里有趣多了。” “原来如此。嗯,你有精神就好——话说回来,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些,哈帝亚。” “……哎?” 哈帝亚惊讶地说。奥芬盯着他澄澈的双目,继续说道。 “其实今天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谁啊?” “伟大的查尔德曼老师。” “老师?” 哈帝亚面带着意外的表情反问。奥芬解释说自己现在担任着艾瓦拉斯汀家类似于保镖的职责,昨天晚上还遇到了查尔德曼的袭击。 “老师吗?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会做出那种强盗的行径——” “没错,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为了魔术士同盟的工作,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认为查尔德曼就在这个支部中的某处。” “假如真是那样,我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呢。不管这座建筑物有大,我可是每天都有来哦。” “前提条件是你不是他的同伙。” “喂,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的眼神中忽然燃起了怒意。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对于阿莎莉的事,我也感到十分遗憾。如果你只是对这件事较真,我还能忍。但是——” “哈帝亚——” 奥芬轻声开口——他用自己也认为很像老师查尔德曼的冷淡声音说。 “哈帝亚。我还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阿莎莉。” “……你这样算是套话吗?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呢。” “我也这么认为。” 奥芬说完,哈帝亚哼了一声。 “你明明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一般来说是相信的。即使是在除了我以外的人不相信你的话之时。不过,当你很明显在撒谎的时候,要是我还继续相信你,那就是盲目了。” “抱歉,可以请你回去吗,基利朗谢洛。我还有工作要忙。” 哈帝亚说完就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房间。但是,奥芬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干什么?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没有回头,开口问道。 奥芬静静地说。 “我的名字是奥芬。曾经是基利朗谢洛的那个我,已经死了。” “你就是太过死心眼,才会失去朋友的啊,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说完,向奥芬挥了挥手,走出房间。 奥芬在房间正中伫立良久。感到了时间流逝的他抬头仰望,只见墙上挂着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注意到的时钟。随着时间的速度移动的指针恰好指向下午一点。 ■ ◇ ■ ◇ ■ “喂,已经两点了耶!” 用吸管搅拌着玻璃杯中所剩不多的橙色果汁,克丽奥抱怨道。其实现在距两点至少还有十五分钟,但多进没敢纠正她的错误。 在奥芬离开之后,克丽奥找到了附近的一家果汁店。在这里等待的两个小时中,无所事事的多进把(克丽奥花钱买来的)果汁摆在面前,摊开一本古书。而博鲁坎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要求续水,害得店员们都一脸不爽。但是,他本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克丽奥从小店的窗口眺望着斜对面魔术士同盟的建筑物,再次嘟囔了一句。 “奥芬到底在做什么呢?” “那个魔术士根本没有时间观念啊。” 博鲁坎一边用结实的下颚咬碎冰块,一边回答。 (本来就没有定下碰头的时间吧。) 多进边想边翻动书页。 克丽奥好像真的在担心那位黑魔术士。 “难道奥芬被那里的魔术士抓起来了?” 博鲁坎连连点头。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谁让那个男人如此蔑视大陆魔术士的品味。” “是吗?” 克丽奥说。博鲁坎用自大的口吻继续说道。 “嗯,他以前也经常因为扒窃的罪行被蔬菜店的老板狠狠教训啊。” (那还不是为了悄悄地把哥哥偷来的萝卜还回去?) 不过,多进虽然明白博鲁坎的鬼心思,却没有说出口来。博鲁坎果然继续说出如他所料的话题。 “而且,我曾经看到他晚上念叨着邪恶魍魉的名字,同时砍掉鸡的脖子。” “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克丽奥不知为什么双眼变得熠熠生辉,但是博鲁坎似乎没有察觉到。 “也就是说,这位小姐。如果说自由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士,那么那个男人就是凶残的魔术使。” 久违地听到故乡的名字,多进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思乡之情。不过,博鲁坎似乎没有感到丝毫感伤,他继续说道。 “我不想说难听的话,小姐。但是,请您一定要在贵宅的名誉受到无法挽回的损害之前,炒了那个男人的鱿鱼。没关系,坏人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说完这句话,博鲁坎“嘭嘭”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克丽奥克丽奥眨了眨眼,反问博鲁坎。 “炒鱿鱼……是说奥芬吗?” “没错。” 博鲁坎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 “如果您需要证据的话,请翻看昨晚那个男人使用的床铺下方。里面应该藏有大量的鸡毛。”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哥哥好像在床底下偷偷摸摸地做了什么。) 多进回想起来了。没想到他居然真会耍出这么繁琐的小伎俩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克丽奥似乎并没有产生强烈的共鸣。 “哦……” 她嘟囔了一句“我去厕所了”,就离开了座位。看到少女消失在店内后方,多进向哥哥提问。 “哥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鸡毛?” 博鲁坎自豪地挺胸回答。 “我扯烂了他们家的枕头。” “……那种枕头里面的确是羽毛啦,不过不是鸡毛哦。” “什、什么?” 就在博鲁坎大喊出声的瞬间——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 身旁的巨大玻璃窗破裂了,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飞到了多进兄弟的桌子上。博鲁坎发出一声惨叫,抱住了多进。而多进一边推开他,一边看向店外的道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闹的大笑声回荡在白天的街道上。 多进条件反射地喊道。 “虾、虾男!” “才不是啊啊啊啊啊!” 在叫声响起的同时,多进面前的桌子毫无预兆地爆炸了。玻璃杯和桌子的碎片溅向四周,没喝完的果汁也泼在了多进的脸上。多进慌忙用手抹去粘在眼睛上的果汁,离开了窗边的位置。 店内的顾客已经陷入了恐慌状态。行人众多的道路上也差不多。顾客和行人们纷纷发出惨叫声四处逃窜,端着托盘的年轻店员僵立不动。 就在这时——克丽奥从店内冲了回来。 “喂喂,发生骚动了吗?” 多进想到“你没洗手吧”,但他没有说出口。金发如同黄金鸟翼般飞扬的少女跑了过来。 “是上次那个杀手。” 多进回答。少女发出“呀~?”的欢呼声,在胸前“啪”地合了一下掌。 “在哪在哪?我昨天没有见到呢。” 克丽奥说着便自作主张地夺走了博鲁坎的剑。 “啊,等一下,小姐!” 无视博鲁坎抗议的克丽奥把古旧的剑从剑鞘中拔出。 “好了,来吧!” 克丽奥一边按住试图抢回这把剑的博鲁坎,一边大喊。接着,她不顾僵立一旁的店员,从他的手中抢走了托盘。少女把托盘当成盾牌拿在左手。 这时……细如蚊鸣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就如你所愿吧。” 克丽奥原本空无一人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色装扮并且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 “呀!” 感到这股突如其来的氛围,克丽奥惨叫一声。接着,她侧身挥剑,剑身劈向面罩下的头颅——然后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和出现时一样,杀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幻影!本体在——” 多进大喊。他环视四周,忽然用手一指—— “本体正偷偷摸摸地从那边的大门走进来!” “要你管啊,混蛋!” 与昨天有所不同,肩膀上扛着巨镰的黑虎没有骑着公牛。他一边走进店内一边怒吼。多进审视着这位杀手,由于手中没有武器,他暂且举起刚才在读的书——摆出拍扁蟑螂的架势。 “小姐!喂!那把剑是我的——” 但是,接下来响起“嘭咚”一声,博鲁坎似乎被托盘敲了一下。多进站到了嘟嘟囔囔的博鲁坎身旁。 多进调整好心态,再次指着 这位自称的暗杀者喊道。 “虾男,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都说了我不是虾男!我是梦魔的贵族黑——咦?喂,黑魔术士在哪?” “不在这里。” “你、你说什么?他到底在哪!” “谁知道啊!” 博鲁坎大喊。接着,他喋喋不休地说道。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坏人!你肯定也经历过苦难的成长吧!但是!倘若你就因为这种理由愤世嫉俗,乐此不疲地通过杀人轻松谋生,那么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就让我波鲁卡诺·博鲁坎给予制裁,矫正你的错误吧!” 黑虎慢吞吞地说。 “说什么制裁,今天你的手里不是连剑都没有吗?” “谁让她不肯还给人家嘛。” 观察着克丽奥脸色的博鲁坎有些愤愤不平。 黑虎不禁目瞪口呆。 “啧,你们这些白痴怎么样都无所谓!那个黑魔术士到底去哪了!” “我可不想被虾男称为白痴!不是说了黑魔术士不在吗!” “要是他不在的话,我会很为难的!难道他已经回去了吗!” “不是说了不知道吗!你这个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界的龌龊的精神变态,就由我——” 就在博鲁坎摆出姿势大喊的瞬间,黑虎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与此同时,暗杀者的身旁竖起一道黑色的火柱,发出恐怖嘶叫声、毛发漆黑的公牛从中现身。公牛舞动着巨大的头颅,不断喷出鼻息,烟雾般的蒸汽污染了四周的空气。 在公牛的怒视中,博鲁坎的嘴巴空虚地一张一合。接着,他迅速地藏到了多进的身后。 “快点啦,为了哥哥用缠头布勒死那个杀人魔!” “哥哥你真是的……” 多进用疲惫的声音嘟囔。 克丽奥离开多进兄弟,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她双手举剑,摆出重心下沉的标准姿势说道。 “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哦。好了,你就不要只顾嘴上吹嘘了,放马过来吧!” “等、等一下,克丽奥!” 多进拉扯着少女的裙摆,但她甩掉了多进的手。接着,她继续向暗杀者走去。 黑虎惊奇地发出一声“哦?”,接着啪地一下把手搭在了身旁的公牛身上。 “好胆量。居然想要挑战黑虎。” 杀手也扛起巨镰走向这边。公牛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啊哇哇哇哇哇……” 几乎把手塞进嘴里的多进十分慌张,但克丽奥毫不在意他的不安,她的背影看起来非常沉稳。克丽奥保持着从运动力学角度来看十分自然的姿势,缓缓地沉下剑尖,与杀手正面对峙。难道这女孩接受过剑的训练吗——多进心中不禁燃起了淡淡的希望。 呼—— 忽然响起的声音不知是杀手还是少女从肺部吐出的气息,不过—— 刹那间,黑虎的巨镰划出一道圆弧。克丽奥对这招斜砍向右上方的攻击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大概是看出来即使挡住巨镰的刀刃也无法削减攻击的威力吧,她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把剑砍向手持镰柄的杀手之手。有些沉闷又刺耳的“滋啦”金属音响起,黑虎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失去了平衡。 至少克丽奥是这么认为的。她接二连三地劈下长剑。 然而,杀手的技术很明显远胜于她。黑虎忽然将身体沉向右侧,手指轻轻一拨,就抓住了克丽奥的双脚。体重极轻的克丽奥立刻摔倒在地,但是在敌人发动第二次攻击之前,她迅速地翻滚后退。两人都迅速站起身来,再次陷入对峙。 多进对缩在背后的哥哥说。 “好、好厉害啊,这个女孩。” “唔、嗯……不过——技巧还不够成熟。” (反正比哥哥强多了。) 多进在心中嘀咕。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认为克丽奥会赢过杀手——他们的体力不同,实战经验也有差距。现在还不到一分钟,克丽奥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举着刀具与敌人对峙——对于不习惯这种事的人来说,比想象中更加耗损神经。 仔细一瞧,克丽奥似乎正通过微微颤抖的肩膀调整气息。她不可能主动攻击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对手。凝视着逐步靠近的黑虎,少女的模样比平时看起来更为娇小—— 然而——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忽然之间——纯白色的光带射向克丽奥和黑虎两人之间的地板。爆炸声和光热波如同霹雳一般充斥店内。 克丽奥在强光之中勉强看到黑虎向后飞退,最后跳出了店内。于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博鲁坎这时已经从背后搂住了多进的脖子。 “哥、哥哥,放开我啊!” “要死就一起死吧,多进——” “我才不要!” 就在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奥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看来他是从破裂的窗口进来的。多进把博鲁坎从背后拉扯开来,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刚才突如其来的魔术爆炸造成了耳鸣,害得他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你们在干什么?” 多进勉强听清了奥芬的提问。正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时,克丽奥把剑放在博鲁坎的脚边,然后说道。 “赶走那个怪人。” “做得不错呢。你会用剑,克丽奥?” “在俱乐部里学的。我也算是正式成员呢。” 克丽奥自豪地挺起胸膛,继续说道。 “奥芬才是,你刚才在干什么啊?居然等到现在才出现。” “我吗?我在找你们啊。谁让你们一个字都没提过要来这家店。” “那倒也是。” 克丽奥像是面对赴约迟到的恋人一般撅起嘴继续说道。 “我们差点就被杀了哦?” “没事的。如果我的猜想没错,那个自称的杀手不会杀掉任何人。” 轻声低语的黑魔术士从地板上捡起了某件物品。看起来像是从黑虎身上掉下来的随身物品。多进凑近一瞧,原来那是一个挂坠——银质的纹章上雕刻着缠绕于长剑之上的独脚巨龙。 第四章 巴鲁托安德鲁斯 “哦……” 奥芬用右手撑着下巴,轻声嘀咕。接着,他转身面向站在一旁的克丽奥—— “被摆了一道了啊。” “还好吧。不过,对方帮忙整理还帮了我的忙呢。这间仓库里面实在是太乱了。” 其实奥芬的看法也差不多。 第一个发现仓库被弄乱的人是克丽奥——看来对方是在这个小姑娘闲逛的时候来到仓库,寻找自己看上的奇珍异玩。话虽如此,“弄乱”这个词可能并不准确。正如克丽奥所说,盗贼为了找到目标物,把仓库一角整理得干净整洁。 “还不如给他们付点工钱呢。” 奥芬说道。克丽奥耸了耸肩。 “是啊,盗贼好像没有偷走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找到目标。虽然我也不清楚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到底是什么,不过这间仓库里光剑就有几百把吧?” “嗯。我以前数的时候有八百多把。但是,那时父亲还在世,所以他后来可能还买过很多。” “不管怎么说,想要检查这里所有的剑,大概要花上半天。查尔德曼一开始把剑放在这里也有这个原因吧。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盗贼什么都没拿走?你好像没有做过库存调查吧?” “嗯。因为这个掉在了仓库的入口。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妈妈她们。这样比较好吧?” 克丽奥递出一张纸片。奥芬借着通道中煤气灯的灯光,读出了纸片上的内容——“今晚之前准备好那把剑”。 “原来如此。不过,你还是跟缇西缇妮汇报一下比较好。那些人既然打算再来一趟,这座宅邸中一定又会引发一场骚动。” 听了奥芬的话,克丽奥不安地仰望着他,开口问道。 “这封信是今天遇到的杀手写的吗?” “不……不管怎么考虑都是另一个人——查尔德曼写的。换言之,在那个黑虎绊住我们的时候,查尔德曼就趁机潜入了这间仓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那个人是很强的魔术士呢……” “是啊,他可是我的老师。说是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也不为过。那个男人是接受过专门训练,千锤百炼且货真价实的钢铁杀手。” “…………” 听到这里,克丽奥有些紧张地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她似乎有想说的话,但却不敢开口。奥芬嘭地一下把手放在她金色的小小头颅上。 “怎么了,你在担心?” “嗯。我能帮你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说,你别想再次拿着剑跟对方厮杀了。‘牙之塔’的魔术士不会平白无故地杀人,但是遇到必要的情况,他们也会变成那种不计一切残忍的手段也要杀死对方的人。” 克丽奥刘海下的眼睛仰视着他。 “……奥芬,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 奥芬微微露出了苦笑。 “我……就是因为做不到,才堕落至此的。” 奥芬回想着阿莎莉的事,松开了放在克丽奥头顶的手。他转过身来,打算带着克丽奥离开仓库。 克丽奥似乎放下了心,眼睛熠熠生辉的她忽然抬起头来,以平时的开朗语气提问。 “喂,奥芬。你有恋人吗?” “没有。不过,我有一位尊敬的女性。” 那个人你也知道——奥芬刚想开口,就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如果他说出自己是追着那种怪物步入尘世,克丽奥多半会怀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吧。 转身关上仓库大门的克丽奥继续问道。 “谁啊?是什么样的人呢?” “缇西缇妮吧。” 听到奥芬这么回答,克丽奥好像受到了严重打击。奥芬笑着解释。 “开玩笑的啦。不过,我说的那位女性目前依然行踪不明。我还在找她。” 这也不算是说谎。而克丽奥的下一个问题比之前的问题更为直白。 “找到那个人之后,你会和她结婚吗?” 奥芬稍微考虑了一会,回答说。 “……应该不会吧。那个人啊,该怎么说呢……不是那种类型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自己尊敬着她。尊敬和喜欢一般是两回事吧?” “也许吧。” 克丽奥一边表示同意,一边锁上了大门,迅速转身面向这边。 “那你喜欢的女孩类型是什么?” “谁知道呢。老实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为了避免话题进一步深入,奥芬说道。 “比起这些,克丽奥,你说你在学校里学过用剑的方法,难道你上学的地方有那种俱乐部?击剑是竞技项目的一种,好像不大对路呢。” “我上得是工商业居住区的学校。因为我不想跟姐姐去同一所学校。” “哦……不过,那是什么样的俱乐部?剑术俱乐部?” “不。是战争俱乐部。” “……那种地方别再去了。” 大吃一惊的奥芬嘟囔了一句,用手撑住额头。跟在迈着轻快步伐登上楼梯的少女身后,奥芬将双手插入口袋中。他的指尖碰到了克丽奥交给他的戒指。 奥芬曾经见过这枚戒指。而且,他对这段记忆是没有误差的事实拥有绝对的自信…… “……这段文字你能读出来吗,基利朗谢洛?” 这么说道的她举起一枚小小的戒指。基利朗谢洛眯着眼睛仔细审视这枚银质戒指,最终还是表示了放弃,把戒指还给了她。 “那是什么?那真的是文字吗?” 他的回答仅此而已。她——被称作天魔魔女,在“塔”中最受敬畏的魔术士阿莎莉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咯咯大笑。 “当然是文字了。这是古代的魔术士——使用跟我们完全不同的魔法的家伙创造出来的文字。” “现在的我们不可能读懂那种东西吧。古代人不是早就全部死光了吗?那么大陆中就不可能有人会说这种语言。” “……那也不一定。而且,这种文字——魔术文字的解读已经有所进展了。我也参加了这项研究。尤其是你,不能加以嘲笑哦?” “为什么?” “因为按照顺序来说,会成为我的助手的人一定是你。” 说完这句话的她,充满魅力地眨了一下褐色的眼眸。 “真的吗?” 又蹦又跳的基利朗谢洛问道。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还没听说测验的结果吗?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太过谦虚的话就惹人厌了——这次考官对你的评价是‘十分稳妥’。” 阿莎莉边说边把银戒指抛向空中,又用手接住。她有些自豪地歪着脑袋,双眼中浮现着赞赏的神色。 “总之呢,如果这种程度的文字你都读不懂的话,我会很为难的。这次我就告诉你答案是什么吧——以后要靠自己研究哦?这枚戒指上面写着‘除去武器’。换言之,它可以防御所持者免受灾难。不过,效果可能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 “没错。因为文字的精度很低。这枚戒指肯定不是强大的魔术士制成的。只不过——” 她有些痛苦地比较着尺寸过小的戒指和自己关节膨胀的手指。 “我的指头塞不进去。这样就没法戴了。你怎么样?” “阿莎莉都不行的话,我肯定也戴不了吧。也许不是小孩的手指就不行。这枚戒指会不会是为了避免蹒跚学步的小孩被马车压倒,才制造出来的呢?” “不错的推理。那么,既然我不能戴上这枚戒指,即使念出上面的文字也无法发 挥作用,下回就试着让小猿猴戴戒指吧。对了——”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继续说道。 “吃完饭之后,可以到我的房间来一下吗?我想背着长老们做一个跟这枚戒指同源的古代魔术实验。因为实验完全是个未知数,我需要你做我的助手。” “嗯,没问题。” 基利朗谢洛轻松地点头答应。阿莎莉的脸上也浮现起满足的淡淡笑靥。 坦白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天魔魔女的笑容。 ■ ◇ ■ ◇ ■ “那个黑魔术士真的很让人火大啊!” 在多多坎达市中央的巨大图书馆中,博鲁坎不顾司书官的严厉视线,大声嚷嚷。 (你倒是一直都很让人火大。) 在心中嘟囔的多进翻动手中的书页。这本书是古书的复制品,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语辞典。总之,他们是按照奥芬的吩咐,前来调查“巴鲁托安德鲁斯”这个词的意思的。 但是—— 博鲁坎猛地把多进手边的书合上了。忍到极限的多进扶了一下眼镜,抬头说道。 “干什么啊!” “你难道不对这种不正当的待遇感到愤怒吗?喂!” 博鲁坎空手(他自然是没能带着剑走进图书馆)敲了一下多进的头。 “你听好了,多进。那个黑魔术士只会把麻烦的工作推给别人,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那座宅邸。” “魔术是很消耗体力的。那个人不是连续使用了好几次强力的魔术吗?” “……不要帮魔术士说话。听清楚没?” 博鲁坎继续加强了小混混的语气,“嘭嘭”地拍打桌子。 “是吗。原来你打算成为那个魔术士的忠犬?”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我只是——” “够了!只要看你的眼睛就明白了。你从以前起就是为了眼前的安宁忘记自尊的家伙。” “哥哥才是,从以前起就只敢埋怨我。在当着别人面的情况下。” “你说什么,混蛋!” 大声怒吼的博鲁坎把多进面前的桌子一口气掀翻了。桌角撞到了对面的书架。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哪里撞到了哪里,多进身后的书架也倒向这边。书本如同雪崩一般纷纷砸在多进的身上。图书馆里零零散散的读书人口中发出了惨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啊!” 司书官怒吼着冲向这边。在书本的缝隙间仰望着这一幕,多进为自己暂且得救的事吐出了放心的叹息。接着,他忽然看向面前这本书展开的那一页—— 多进瞬间大喊一声“啊!”。 “找到了!找到了!” ■ ◇ ■ ◇ ■ “‘无论何时·其他·某物’?” 奥芬重复了一遍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的多进所说的话。他们此时待在艾瓦拉斯汀宅邸分给奥芬等人的房间里。这里离入口大厅很近,可以立即赶到庭院中。 多进热心地点了点头。 “没错。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语言中,巴鲁托安德鲁斯的意思是‘无论何时其他某物’。也可以用月之纹章来表示。这个好像是魔术印章之类的东西。” “嗯……” 陷入沉思的奥芬环视着房内。多进像是在期待回应般仰望着他。博鲁坎不知在为什么而发脾气,一直凝视着窗外。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奥芬“啪”地打了个响指,面对多进给出回答。 “这么说来,那把剑可能拥有某种变身的魔力。我记得阿莎莉最后实施失败的魔术也被称作‘剑’……” “也就是说,那个人因为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变身了?” “这么考虑比较妥当。不过,据我所知,‘剑’应该被查尔德曼封印到某处了。为什么会是这里呢……” 正在奥芬难以释怀地嘀咕时,房门忽然被敲了三下。从这种敲门的方式来判断,奥芬立刻明白了来者是谁。 “请进,克丽奥。” 突然从门外走进的克丽奥已经换掉了连衣裙,穿上了不常见的骑马裤。她长长的金发也被笼在脑后。虽说这副打扮很合适,但奥芬还是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应该早就给过你答复了。不行。换好衣服睡觉去吧。” “为什么?” 克丽奥不满地大声喊道。她用双手互相戴好尺寸不合的白手套,继续说道。 “我也能帮忙啊。而且我还得到了妈妈的许可。” “……缇西缇妮的许可?” 听到奥芬的疑问,克丽奥得意地回答。 “没错。妈妈只说不要碍事。姐姐也叫我保护奥芬呢。” “…………” 奥芬一边思考着该如何说服这座宅邸中的女性们,一边说道。 “我说啊,克丽奥。如果这是去射鸭或者猎猪之类的行动,带你一起去也无妨。但是,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你搞清楚了没有?” “我知道啊。” “不,你即使知道也没有搞清楚吧。今天晚上的我可能会变成尸体,如果情况更糟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成为杀人犯喔?” “你是强大的魔术士,而且你也说过自己不会杀人。那么,今晚就不会有人死亡。” “你这样是强词夺理。” 奥芬叹了口气,用想把这位装扮精干的少女装饰在架子上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但是,克丽奥好像没有退让的打算。 “而且,你也需要别人支援吧?毕竟你没法同时对付两个杀手。” “如果我真的需要帮手,可以到小巷里随便找些功夫不错的家伙雇佣回来。” “但你没有找这样的人。实际上你不是跑去魔术士同盟拜托熟人了吗?既然那件事没有成功,就由我来代替他们帮忙吧。” 奥芬一脸痛苦地注视着少女坚决的表情。克丽奥抱着胳膊,没有了平时给人的那种散漫印象,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奥芬。看来她是在白天用剑与黑虎对决的时候获得了奇怪的自信——奥芬焦躁地再次叹气。这样一来,即使让她喝完牛奶睡觉也不会有说服力了吧——更何况,这家伙已经不打算把他的话听进耳中了。奥芬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向克丽奥提问。 “武器呢?” 克丽奥知道奥芬已经同意,脸上立刻大放光彩。她本以为还要跟奥芬再纠缠一会,没想到居然用不上了。克丽奥迅速转身,拿起立在走廊中的一把细刃长剑回到了房间。 “就是这个。” 克丽奥说着,从剑鞘中拔出长剑,在天花板上的煤气灯的光亮中为奥芬展示。那是一把很适合这位少女,没有赘饰的银质武器。微微弯曲的剑身只有单面剑刃。 “这是你在俱乐部中使用的武器?” 听到奥芬的疑问,克丽奥开心地点了点头。 “平时都套着剑鞘,今天就把剑刃亮出来吧。” “如果你不想杀人的话,就一次也不要卸掉剑鞘。而且,别用这把剑了,还是拿一把旧一点的剑吧,反正最后都会被折断。” “才不会呢。” 不满的克丽奥犹犹豫豫地将手中的剑鞘套回剑上。 奥芬注视着时钟。现在刚过半夜一点,克丽奥陷在沙发里睡得很香,博鲁坎和多进也睡眼朦胧。虽然可以把他们叫醒,但奥芬没有这么做。反正他知道能与那两位魔术士对决的人还是只有自己。 (查尔德曼……)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轻轻摇晃的煤气灯投射的微弱灯光下,奥芬陷入了沉思。 (首先是阿莎莉现身于此,然后, 仿佛在追赶她的你也出现了。这座宅邸中——藏有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把阿莎莉变成那样的东西是古代魔法。所以你想得到这把剑。) 不,不对——奥芬对自己摇了摇头。想要得到“剑”的人是阿莎莉。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既然她被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变成那样,那么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魔术变回去。 这样说来,追寻“剑”来到这座宅邸的人应该是阿莎莉,而查尔德曼是追着她来到了这里。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查尔德曼要追赶阿莎莉? (这绝不是为了让她恢复原状。他对我说过,她已经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既然是这样…… (他打算抹杀掉阿莎莉的存在。) 跟魔术有关的决定性失败会给“牙之塔”的历史造成伤害。“塔”的长老们已将阿莎莉的记录全部抹消。剩下的只有她本人了。 (你们休想得逞。) 奥芬眺望着虚空,轻声嘀咕。他发出了声音,就像是为了得到自己的确认一样。 “我不会让你们杀了她。如果她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由我来守护她。如果她可以恢复,我就会想办法让她恢复原状。一旦事有万一,我会杀了你——查尔德曼。” 奥芬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鼾声大作的博鲁坎和多进,还有以无比蜷曲的姿势缩在沙发上的克丽奥,再次将视线投向虚空。 在洒下淡淡光辉的房间中,奥芬伫立不动。忽然之间,他毫无理由地注意到一件事。 (来了——) 他也不知道来者是谁。他只感到某种迫切的氛围扑向他的额头。 奥芬缓缓地打开了通往走廊的房门。走廊中一片漆黑,他抬头仰望,原来是距离最近的那盏煤气灯熄灭了。 他来到走廊,伸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与此同时,强烈冲撞的轰鸣声和震动波再次传遍了整座宅邸。 在袭击中发出声音并不是查尔德曼的作风。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是阿莎莉。 产生这种直觉的奥芬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中庭。室外被四溅的火星照得通红,比室内还要明亮。火焰的爆炸声如同拍手的声响般从各处响起。奥芬被透明烟雾遮蔽的朦胧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向中庭正中央地面上不断喷出火焰的巨大异形。 “阿莎莉!” 奥芬大喊。但是,他的声音被火焰的爆炸声盖住了,阿莎莉似乎没有听见。 阿莎莉不断朝地面喷出魔术火焰,她的身影在火焰中形成了巨大的三角剪影——奥芬试图朝她跑过去,但是在中庭中肆虐的火焰爆风让他很难前进。 在他挣扎向前的期间,阿莎莉发出吼叫声,以威力十足的动作挖掘着地面。 (那里的地下——好像正好是地下仓库的中心位置。) 阿莎莉知道这座宅邸的构造吗? 不过,现在奥芬已经没空为这种事感到惊讶了。他低声咏唱咒文,在身体周围筑起防护壁,竭尽全力接近阿莎莉的身旁。同时,阿莎莉继续射出火焰,溅起的土块纷纷飞向四周。 “唔——!” 奥芬躲过冒起点点火焰的石块,大声吼道。 “阿莎莉!是我!你认不出来吗?” 就在这个瞬间——响起了另一种轰鸣声。这是大地晃动的沉闷声响。接着,承载阿莎莉的地面陷落下去,她也被地面吞入——这是由于地面崩毁,阿莎莉陷入了仓库。 “可恶——” 奥芬低声咒骂,地面的震动将他绊倒在地。中庭已经毁坏大半,沉入地下仓库的阿莎莉踪影全无。只有偶尔响起的咆哮声和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回荡。 “呀!” 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惨叫声,奥芬回过头去。只见克丽奥进退不得地被火焰包围在中央。她终于醒了。仔细一瞧,博鲁坎和多进也在她的身旁。 奥芬咂了下舌,伸出双臂大声喊道。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 “呼”的一声,肆虐的火焰忽然消失了。中庭里恢复了黑暗,只有点点星光如同白色的薄纱般洒在地面上。由于阿莎莉好像还在陷落的地面下方移动,大地仍在震动。一瞬间,奥芬也想跳入那个大洞,但他还是优先跑到了克丽奥身边。 “受伤了吗?” 奥芬问道。克丽奥摇了摇头。 “没有。妈妈她们也已经从后门逃走了。我帮到忙了吧?” “是啊。” 奥芬点了下头,再次看向陷落的洞穴——地洞中隐约可以看到阿莎莉色彩鲜艳的尾巴尖。看着它如同负了致命伤的蛇一般拼命蠕动的样子,克丽奥轻声嘀咕。 “那个就是——上次出现的怪物吗?” “没错。” 奥芬说着,向洞穴方向摆好迎战姿势。跳入被阿莎莉的巨体搅乱的仓库等于自杀行为。但是,要是错过她离开的时机,下次再相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不能放任阿莎莉逃走。 博鲁坎“咯锵”一声拔出剑来,藏在弟弟的身后。克丽奥也和他一样,以更为优美的动作作势拔剑。 奥芬抬手制止了他们—— “不行。你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次连克丽奥也没有反驳。不过,她还是将身体倾向奥芬,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要来的人不是那个杀手吗?” “他们也会来的。只是这几个家伙凑巧赶在一起了。” “怎么——” “嘘!” 奥芬制止了少女。仓库中阿莎莉的动作停止了。 (…………) 奥芬无视了不安地注视着自己的克丽奥,开始增幅体内的魔力。他一边想象着锁住那个巨大身体的牢笼以及捕捉用的网子,一边谨慎地盯着地上的缝隙——安静下来的地洞。 带有焦臭味的烟雾被晚风吹散。 ——呼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吼。阿莎莉的咆哮声从洞穴中冲出,笔直地卷向夜空。 (————!) 与此同时,中庭一带形成了如同龙卷风一般的上升气流。这股气流的威力非同小可,向上空盘旋的强风将中庭的地面全部削薄。当奥芬终于回过神来,克丽奥和地人兄弟已经被吹到了几十米高的上空。 (阿莎莉的魔术吗,可恶——)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奥芬将张开的双脚用力地撑在地面上。他在心中咒骂了一句。 (跟她较量魔术怎么可能会赢!) 但是,他不得不上。奥芬将刚才增幅的魔力汲取到极致,双手像是祈祷一般合于面前。他竭尽全力地嘶吼。 “看我手臂,环抱幼子!” 在这声大吼响起的瞬间,奥芬的体内仿佛有东西被钓钩扯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消耗了某种隐藏的“力量”——他用尽全身全灵的力量释放魔力,将空气微微牵引,从龙卷风的间隙中拉出了克丽奥和博鲁坎兄弟的身体。接着,奥芬将一旦松手就会猛撞地面并死去的他们轻轻地放在地面。 同时,龙卷风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奥芬的力量消耗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的全身都喷出了汗水,手指也失去了力量。身体失去了平衡,膝盖不停颤抖,内脏也传来了阵阵绞痛。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这样的运动量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奥芬跪倒在地。他明白自己应该为施放下一个魔术积蓄力量,但他实在做不到。 (力量——无法积蓄。我需要时间……没想到居然会——消耗得这么严重……?) 他拼命地喘 息着。克丽奥从下落的地点跑了过来。 “怎么了?” 听到少女担心的声音,奥芬勉强挤出笑容抬起头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使用了一个大型魔术而已。” “你喘不上气了吗?” “是啊。不好意思……搭把手。” 奥芬抓住克丽奥的手站了起来,寻找着地人兄弟的身影——虽然不打算寻求那两个家伙的帮助,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全。奥芬左右扫视,当视线回到正前方时,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 奥芬看到站在前方的博鲁坎和多进也愣愣地一动不动。他们两个人此时都背对着这边。 阿莎莉还没有从地洞中飞出来。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有一半暴露在地面之上。 “喂,那个怪物是不是变大了啊……?” 博鲁坎以无法置信的口气嘀咕。 阿莎莉确实变大了——虽然她的身体很明显有一半藏在地下,但还是可以看出现在的她有五六米高。奥芬惊愕地低喃。 “可恶——对方果然技高一筹……” “怎么了?” 克丽奥询问。奥芬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强行抽取并吸收了我的魔力。所以我才会消耗得这么严重。” “吸收——” 克丽奥低声嘀咕,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一脸恐惧的她将视线投向阿莎莉方向。 “那、那怎么办?” “很遗憾,我无能为力。没有被吸尽魔力而亡已经很幸运了。” 像是要遮住奥芬的嘟囔声,巨大化的阿莎莉忽然开始拍打双翼。她似乎想飞起来,但身体卡在了地洞中无法动弹。然而,在反复拍打两三次之后,她的巨体一点一点地脱离了地面。博鲁坎和多进发出惨叫声,在四周绕圈乱跑。博鲁坎的剑和多进的眼镜好像都掉在了地上,此时形影全无。 “到、到底该怎么办啊,蠢才魔术士!” 博鲁坎跑了过来,半带哭腔地怒吼。 “就因为你的失误,那只怪物居然巨大化了!给我想点办法啊!你要是不快点做些什么,看我怎么用量角器把你量死!”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精神错乱,博鲁坎的话语支离破碎。 摇摇晃晃地支撑着奥芬身体的克丽奥代替他反驳。 “喂!奥芬是为了帮助我们才使用魔法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高手都是用结果一决胜负的啊!” “什么高手啊,你的武器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那又如何!反正用剑也没法对付那种怪物!” “你这是高手会说的话吗?” “——嘘——!” 奥芬忽然制止了两人的争论。在他晃动身体的瞬间,额头上的汗水也随之飞溅。他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 “光啊!” “是咒文!” 大声叫喊的奥芬拉倒了克丽奥,两人一起趴向地面。与此同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四周,阿莎莉发出惨叫—— 奥芬一惊,站起身来。克丽奥在地上不停咒骂,但奥芬会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不知从何处伸出的光带形成了v字型,在夜空中延展,打向阿莎莉的一只皮翼。同时,她的皮翼上发生了爆炸,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轰隆”一声,带着热量的夜风扑面而来。 那句咒文再次响起。 “光啊!” (房顶上方——) 奥芬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仰望着对夜空逆光的屋顶。光芒再次集中射向阿莎莉,她发出了惨叫声。 屋顶上有两个人影。一个人影身材修长,另一个人影个子不高,但也是一名男性。奥芬大吼。 “查尔德曼!” 但是,那个人影无视了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向阿莎莉伸出左臂——接着,喊声响起。 “光啊!” 光箭结结实实地打在阿莎莉的身体上,肉块的焦臭味还有肉块本身溅向四周。看到液体状的物体掉落在自己的脚边,奥芬高举双手。 “住手!” 伴随着他的吼声,庞大的光芒奔流直击屋顶上两人的脚边。奥芬施放的必杀光热波如同被河流冲刷的泥沙一般,笔直扑向了夜空。在光芒穿过之后,奥芬再次看向屋顶。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是跑掉了——还是死了……?) 惊愕的奥芬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指尖在颤抖。 不过,他的背后很快就传来了物体落地的声音。奥芬慌忙转身,只见直到刚才还在屋顶上的两个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是、是谁——?” 克丽奥呻吟起身。她暂且把手搭在剑上,但没有拔剑。 奥芬在心中低喃——别拔出来啊。一旦克丽奥拔出了剑,她就有可能被杀。 在不知不觉之间,奥芬以庇护着身后受伤的阿莎莉的姿势,与两位黑魔术士陷入了对峙。 黑魔术士中的一人是查尔德曼——几天前那张面罩下的冷酷面容和奥芬多次在追忆中想起的那张脸几乎没有丝毫区别。他那异常的锐利眼光贯穿了夜晚的黑暗,借用博鲁坎的口头禅来形容,严厉到了几乎可以瞪死人的程度。他那如同用玻璃球制成的冷淡眼瞳具有十足的威慑力。查尔德曼的嘴绷成了一条直线,那不带感情的嘴角显示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产生任何动摇。 另一人与查尔德曼对照鲜明,他一脸尴尬地审视着奥芬。细密的红发随着夜风轻摆,原本十分亲切的眼神,现在披上了一层阴霾。 “哈帝亚。” 奥芬轻声喃喃。年轻的黑魔术士退后半步,以抱歉的口吻说道。 “基利朗谢洛。真的很抱歉——但是,今天我只能这样做了。你——”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师。 “如果你早来几天——” “没关系。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装出愤怒的样子。对吧,虾男?” “……你发现了啊。” 哈帝亚大吃一惊。奥芬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仔细想来,全大陆也只有你能想出那么白痴的装扮。” 克丽奥大惊失色地来回看着奥芬和哈帝亚。看来她没法把刀剑相向的砍人魔和面前这位美男子联想在一起。 然而—— 奥芬忽然收敛了表情。他转头面对查尔德曼的严厉眼神。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查尔德曼。 “让开,基利朗谢洛。” “……我拒绝。” “基利朗谢洛!” 旁边的哈帝亚大声喊道。 “基利朗谢洛,你听好了!这不是‘牙之塔’,而是大陆魔术士同盟的决定——” “杀掉阿莎莉吗。” 奥芬不痛快地开口。而查尔德曼给出了干脆的回答。 “……没错。” “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做——” 奥芬回到了克丽奥身边,继续说道。 “那就先杀了我吧。不过,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就死掉。” “你明明已经没剩多少魔力了。” “我还有别的招呢。” 奥芬嘀咕了一句,稍微弯下了腰。为了不让查尔德曼他们看见,他偷偷地把左手伸向博鲁坎。 博鲁坎还以为奥芬要帮助自己,便握住了他的手。 瞬间,奥芬释放魔力。 “飞过去吧!” “嘭咚”一声,空气产生了震动。缩成一团博鲁坎像是乘上了风的翅膀,以炮弹的气势冲向 查尔达曼和哈帝亚。他们两人都没有预计到这样的攻击方式,理所当然地在一瞬间失去平衡,露出了破绽。 奥芬继续大喊。 “看我施放——” 但是,在这个瞬间,有人从背后拉倒了他。奥芬回身一看,原来是多进和克丽奥一起拽住了他的腰。 “你们干什么——” 大声怒吼的奥芬忽然注意到背后的阿莎莉正直勾勾地盯向这边。刹那间,奥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想象。 她在吸气。为了施放咒文。 正是察觉到这一点,克丽奥他们才会把他按倒在地的吧。如果他继续与查尔德曼忘我战斗,一定会被她的咒文波及。 “可恶——” 奥芬低声咒骂,搂住克丽奥和多进两人的肩膀,耗尽全身仅存的魔力喊出咒文。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与此同时,阿莎莉发出一声响彻寰宇的咆哮—— 四周染上了业火的色彩—— 当奥芬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话虽如此,现在其实已是中午。从窗户射进的阳光很刺眼,他横躺的床边围着缇西缇妮,克丽奥(她已经解开头发,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有博鲁坎和多进。只有博鲁坎像是煤球般浑身焦黑——这么说来,防御魔术的效果没有把博鲁坎算在内。 每次博鲁坎张嘴的时候,他虽然知道博鲁坎会说什么,但都没听进去。他充耳不闻了好一会,只有身旁的缇西缇妮插嘴时说的话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混蛋!要是再这么躺下去,看我怎么用牙刷磨死你!” “……算啦,奥芬先生好像很疲倦,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但是——” 克丽奥的反驳只说到一半。她从博鲁坎的身后拽住他的披风,几乎像是在绞首般拖着他走出了房间。多进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 房间中只剩下缇西缇妮和奥芬两个人。奥芬简洁地问了一下他想知道的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 “出现了很多魔术士同盟的人,现在他们正在地下仓库中搜索。” “……查尔德曼呢?” “名叫查尔德曼的人应该也在仓库里。” “是吗……” 奥芬用右手捂住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结果我只是在说大话,什么都没有做到……) 虽然他没有哭泣,但缇西缇妮似乎产生了误解。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开口。 第五章 狩猎之夜 “那座宅邸的仓库之中,已经找不到月之纹章了——大概是昨晚被怪物拿走了吧。” 查尔德曼的解释简洁而冷淡。 “从五年前起,我——我和我的几名部下就在追寻那只怪物。理由你也明白吧。为了猎杀它。” “你们打算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消吗?” 奥芬嘟囔了一句,而查尔德曼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僵硬的面颊没有丝毫抽动,只是冷淡地回答。 “她在五年前就死了。我狩猎的对象是那只怪物。” “但是,那只怪物就是她。” 奥芬像是要踢开硬邦邦的皮椅一样站了起来,低声咒骂。照明黯淡的房内几乎一片昏暗。这里是魔术士同盟支部内的一间房。除了奥芬坐的椅子,小小的桌子还有摆在上面的水壶和玻璃杯,这里没有其他的物品,是一间很小的房间。由于只有一把椅子,所以它连会议室都称不上。奥芬依次看向并排站在房中与自己对峙的查尔德曼和哈帝亚。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问道,他担心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接着,他张开双臂,继续说道。 “你想说……变成那副模样的她还是她吗?那只怪物已经没有意识了啊?只有淡薄的记忆和本能残存了下来。” “淡薄的记忆和本能?” 奥芬反问。回答他的人是查尔德曼。 “关于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记忆,还有恢复成原来样貌的冲动本能。正因为如此,那只怪物才会为了找到那把封印在艾瓦拉斯汀家的‘剑’来到这里。” “……为什么你封印的‘剑’会在那座宅邸中。” “因为就是我把它封印在那里的。” 奥芬回以不知所谓的讶异视线。查尔德曼抱起胳膊,张开干燥的嘴唇。 “以前这座宅邸的前代家主——也就是缇西缇妮·艾瓦拉斯汀的亡夫艾金多拉·艾瓦拉斯汀曾雇佣过我。作为私人的……暗杀者。” 查尔德曼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淡淡地说道。 “除此以外,他和我也是朋友。我认为将剑留在‘塔’里会很危险,于是就把它暂时寄存在他这里。只要不在使用魔术的人手中,即使是危险的物品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奥芬回想起克丽奥拿出的戒指,充满讽刺意味地说道。 “还有阿莎莉的遗物,你把它们全都放在了那间仓库之中。包括‘剑’在内的一切。” “‘剑’原本就是‘塔’的所有物,是阿莎莉擅自拿走的。不过,由于她的失败,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已被指定为禁咒。先不提巴鲁托安德鲁斯这个名字,虽说只有她成功解读了那把‘剑’上记载的咒文,但是没想到她连那把‘剑’的魔术会失败这件事都解读出来了。” “……她是你的学生吧。是你培养成人的。” 奥芬咬牙切齿地嘀咕。查尔德曼只是冷淡地回望着奥芬。他以让奥芬无比焦躁的严肃口吻宣告。 “我宣誓向组织效忠。而她背叛了组织,也已经死去。” “她还没有死。”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意见是平行线。” 查尔德曼琥珀色的眼神如同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的蜥蜴一般,直直地盯着奥芬。奥芬想要反抗他的视线,身体却无法动弹。如同被砂之兽王的视线冻结,他变成了任由那只巨大怪兽吞下的尸体,即使遭受恐惧的侵袭,却连颤抖都做不到。 (他的力量到底有什么秘密。) 奥芬质问自己。 (因为他一直如此冷静吗?还是因为他为了规矩敢于牺牲的神圣献身精神?无论如何,我根本无法企及他的力量……) 奥芬从很久以前就无法赢过他的老师——不,正确地说,应该是连他的脚趾都及不上。如果说阿莎莉是“塔”成立以来的天才,那么查尔德曼就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大天才。“牙之塔”的查尔德曼正可谓是最强的黑魔术士。对于这位年仅三十的年轻男子,大陆中的组织成员都怀有畏惧之心。这件事根本不是异想天开,也毫不夸张。 查尔德曼忽然面向一旁,转变了身体的朝向。他一边向前走了几步,一边开口说道。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追寻那只怪物……但是,这个敌人很难对付。它直到现在还能使用魔术,而且还具有卓越的技术。除此以外,它还获得了强韧的体魄和不知疲劳的精神。我们原本有好几位成员,现在只剩下了我。所有人都被它杀了。” “只要还残存着一丝理性,她就不会做这种事。听说那些尸体全部都是用无法恢复原形的残忍手段杀害的。” 旁边的哈帝亚接着说道。不过,奥芬没有理会他。 “要说魔术的技能,还是你比较强吧,查尔德曼?” 查尔德曼的脚步忽然停顿。他没有回头看向这边,只是回答说。 “只是黑魔术的话。但是,她还有一张王牌。” “……白魔术吗。” 奥芬茫然地低喃。哈帝亚也面带着畏惧之色点了点头。 查尔德曼以讲课的口吻继续说道。 “白魔术士拥有操纵时间和精神的力量。虽然听上去非常朴素,实际上他们拥有异常强大的实力。也有人认为白魔术才是真正的魔术。与那种高度精炼的力量相比,我等的力量——” 他轻轻挥了下手。 “几乎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只是听到白魔术士的低吟,我等就可能丧失战意。听到他们的大吼,我等就可能发狂。” 查尔德曼回头看向这边,将手搭在太阳穴上,轻抚自己的发际。 “也可能会突然昏迷或者陷入沉眠,亦或是大笑出声,甚至直接死亡。可能会变成其他的人格,或者再也无法行动和拥有任何感觉。” “……你想说什么,查尔德曼。绕着弯子说话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奥芬皱着眉头提问。查尔德曼说了一句“这没什么,其实很简单”,便继续说道。 “简而言之,和白魔术士战斗,需要尽可能多的魔术士。而且,最好是战斗力强大的黑魔术士。” “……你是要我跟你一起杀掉她吗。” 奥芬咯吱一声咬紧牙齿,质问查尔德曼。但是,这位冷酷的教师不为所动地说。 “我不会强求你。只不过,如果你愿意借我一臂之力,那就帮大忙了。” “我拒绝。” “基利朗谢洛!这是——” 哈帝亚竭尽全力的口气吸引奥芬看向了他。奥芬的红发友人咬着嘴唇倾诉。 “这也是……你的赎罪。倘若你可以协助这次的工作,也能让离开‘塔’的那个你改头换面吧?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寻找阿莎莉才——” “我确实在寻找她。但我不是为了杀掉她。” “基利朗谢洛,我也要参加这次的作战计划。只要找到了她——不,是那只怪物,再拿回‘剑’,我说不定也能升往地位更高的部门。也许还能成为‘牙之塔’的教师助理。” 奥芬涌起了呕吐感,他吐了口唾沫,低声说道。 “随你的便。不管你打算依靠什么手段出人头地,都与我无关——” “不是的!我想说的是‘牙之塔’有多么重视这种状况。曾经能力最强的魔术士获得了我等缺失的力量,夺走封禁的魔术物品并就此逃跑。如果这件事被公开化,‘塔’的权威就会一落千丈——即使没有发展到这种地步,形象也会严重受损。今年‘塔’还向宫廷送去了四位魔术士——不过,要是对方知道了这件事,今后会怎样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你不是也说过吗?如果没有抱着必死的觉 悟,就无法进入‘塔’。大家就是带着这样的觉悟,作为‘塔’的魔术士候补开始学习的。但是,一旦‘塔’失去了权势和威望,他们的希望就会化为乌有。” 哈帝亚咽下了一口气。 “啊啊,是啊。还有我的希望。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打杂一辈子。你不也一样吗?” “我的希望是——” 奥芬的话说到了一半,查尔德曼的气息却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与哈帝亚同时转头看向查尔德曼。然而,查尔德曼什么都没做,只是注视着他们。 他们的老师突然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不要为没有意义的事争辩了。基利朗谢洛,这件事非常简单。我们今晚要组织部队讨伐怪物。部队中会有数位‘牙之塔’的黑魔术士参加。”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所在地的?” “你前往支部的时候,我潜入了艾瓦拉斯汀家的仓库,并找到了那把‘剑’。那时我在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上附加了某种信号——即使它移动到很远的地方,我也能按照信号追踪过去。” “……你总是比我领先一步。” “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完成工作了。但是,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今晚那只怪物就会被干掉了吧。想要和那只怪物——和她再次相见,你只能参加这次的作战。不过,一旦参加了作战,你就得遵从我的命令。接下来就由你判断吧——你是来,还是不来?” “…………” 奥芬以想要恶狠狠地说些什么的眼神怒视着查尔德曼——但查尔德曼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那张冷淡的面具没有丝毫动摇。 不——奥芬自我讽刺地想到。那不是面具。恐怕就是他的真实面貌吧。 “……什么时候出发?” 奥芬问道。查尔德曼没有笑也没有点头,但他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他静静地回答。 “只要集齐了部队,傍晚前就能出发。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做准备吧。至于武器和粮食,我们会替你备全。” “今晚?那我可要快点做准备了!” 听完奥芬的话,克丽奥蹦起来大声喊道。接着,她唠叨地说着“一个人整理头发要花上一个小时啊”“连续两天通宵熬夜对皮肤不好啊”,正要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奥芬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 “你留在宅邸里。” 克丽奥回过头来的表情简直就像在说“奥芬是史上最差劲的叛徒”——她受到了严重打击。博鲁坎一边咋舌一边摇晃手指,对少女说道。 “正是如此。这类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样的专家比较——” “你也一样,饭桶。” “哎?” 无视了保持着竖起指头姿势的博鲁坎,奥芬向站在博鲁坎身旁的多进说道。 “你也是。今晚参加‘狩猎’的人只有我。” “但、但是,那样很危险的!” 克丽奥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咚地打了一下奥芬的胸口。 “据我观察,今天来到宅邸的魔术士同盟成员都把奥芬当成了敌人看待。在那个所谓的‘狩猎’途中,他们可能会从后面偷袭你的。” “那些家伙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啦,毕竟他们也是魔术士。尤其是在这种同伴越多越好的情况下。不过,至今为止我都在妨碍他们的计划,他们对我的态度肯定是对立的就是了。” 奥芬阴郁地嘟囔着,他像是在说“这样就能结束一切”般摊开了双手。 “我会加入那个打算杀掉阿莎莉的部队一同行动——在查尔德曼的指挥下。坦白说吧,从部队的规模来看,阿莎莉根本没有胜算。她会在今夜被他们杀掉。不过——” “不过,我要比那些家伙抢先下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可以的话,最好带她逃到查尔德曼无法找到的地方。所以说,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不会再回到这座宅邸了。虽然我很抱歉,也想帮你们修复庭院,但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当数位黑魔术士在查尔德曼的带领下进入溪谷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进入了夜晚时分。晚上不会很危险吗——奥芬问道。但查尔德曼冷淡地回答。 “事出紧急。” “你连半天都不愿等啊。” 奥芬讽刺地说道,但查尔德曼的态度理所当然。 “没错。” 奥芬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是凝视着向溪谷快步前进的部队——这里是距多多坎达数公里以西的阿伊丹山脉山脚,铺设有马车道,地形开阔。从地图来看,附近分布着零星的小村庄,但是由于这是机密任务,他们不会靠近那些地方。 这个部队正如查尔德曼所说,是一个庞大的部队。 首先是查尔德曼,奥芬紧跟在他的身后——这单纯只是因为查尔德曼对奥芬能力的评价结果。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包括哈帝亚在内的六位黑魔术士。他们全体都有类似的装扮,身上裹着像是秘密宗教的开创人员凑在一起时会穿的黑色披风。奥芬的腰间别着剑,而他们携带着长约两米的步兵长枪。在他们之中,也有奥芬熟识的面孔,但奥芬不想向他们中的任何人搭话。对方大概也一样吧。就连哈帝亚也在努力不看向这边。 此外,在这些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孤零零的老人。老人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壮,他以不比年轻黑魔术士慢的步调行走在溪谷之中。他的灰色头发中混有白发,没有留胡子。平常敦厚的浅浅皱纹此时显得无比坚硬。他的胸前没有挂着剑与龙的纹章,而是装有巨大骰子的帆船项链——这是白魔术士的证明。 让这么多的魔术士联合作战需要得到国王的认可,但是这一次应该是非法的行动吧。尤其是白魔术士,他们通常都以几乎算是监禁的形式被关在只有王室和一部分高级魔术士才知道的秘密城堡中。既然能够带来白魔术士,可见查尔德曼拥有的实力已经可以和顶级魔术士“十三使徒”匹敌了。 奥芬悄悄地询问查尔德曼。 “……那位白魔术士能够封住阿莎莉的魔术吗?” “有这种可能性。” 查尔德曼的回答——和以前一样——十分残酷。 “我只有‘说不定’这种程度的期待。虽然是白魔术士,却不一定能封住白魔术。就像用刀刃接下对方的匕首一样。” “……也就是所,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才召集了这么多人?即使在最初对阿莎莉的攻击中死掉几个人也无所谓。至少有一个人幸存下来把她的脑浆炸飞就行。” “这件事大家都很清楚。” 奥芬一边想“谁知道呢”,一边提问。 “你打算让谁打头阵攻击阿莎莉?” “当然是你。在这个部队中最年轻最顽强,还拥有实战攻击能力的就是你了。虽然与此相对的,你的性格有些马马虎虎。此外——” 查尔德曼以罕见的玩笑口吻说道。 “此外,即使你死了,我也不必写悔过书。” ■ ◇ ■ ◇ ■ “——真是的,为什么我们要遭到这种待遇啊,混蛋——啧,可恶,看我怎么用锈掉的刀磨死你!” 博鲁坎向割伤自己小腿的西泽诺克吉利草恶狠狠地咒骂。走在前方的哥哥一边唰啦唰啦地用柴刀砍掉脚边生长旺盛的杂草,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 “哥哥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啊。” 多进走在哥哥的身后,轻声嘟囔。他负责提着随身携带的煤气灯,用白色的灯光照亮四周。 “就是说嘛。” 说话的人是跟在多 进身后的克丽奥。她身穿轻便的骑马服,手持长剑,行走在博鲁坎用柴刀开辟的小道上。 “我是听说你有帮助奥芬的方法才跟来的。魔术士他们真的会来这里吗?” “不要质疑专家的情报。” 博鲁坎没有回头。 “是我那位操控多多坎达市私密情报的朋友告诉了我魔术士同盟的动向。” “不会是假消息吧?而且,你那个所谓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 克丽奥问道。但是,一脸不耐烦的博鲁坎没有回答她。 看到他的样子心头火起的少女准备拔剑,多进慌忙大喊。 “暴、暴力是不可以的!” “这才不是暴力。骑士的剑是为了正义而挥舞!” 克丽奥威风凛凛地提高音量,拔出剑来。与此同时,博鲁坎停住脚步回过了头。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少女之间还夹着一个多进吧,博鲁坎没有逃跑,也扔掉柴刀拔出剑来。 “你说骑士?从什么时候起,艾瓦拉斯汀家族也成了贵族?你要是再胡言乱语,看我怎么用铅笔削削死你!” “找死吗?” 克丽奥鼻息粗重地吼道。 夹在中间的多进畏畏缩缩地来回看向两人。他知道无论选择哪一方,之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站在哥哥一方,他当场就会和哥哥一起被克丽奥暴扁。如果站在克丽奥一方,接下来的几周他都不得不忍受哥哥没完没了的折磨。 “总、总之——” 多进在两人之间伸出双臂。 “冷静一点!好啦,把刀之类的收起来吧——哥哥也是——啊,怎么回事。我还想着哥哥今天怎么会如此有自信,原来衣服下面还藏着书呢。啊,那本不是我的书吧?哎?是艾瓦拉斯汀家的藏书?那就好——克丽奥小姐的衣服里面好像也藏了什么吧。哎?不是吗?可是,胸部附近——啊,什么嘛。抱歉。因为鼓起的地方不大不小——” 多进原本打算做和事佬,没想到博鲁坎和克丽奥的表情都越来越阴沉了。他慌忙解释。 “哥、哥哥也是啦,不要摆出那副恐怖的表情,大家好好相处嘛。我们已经在这条压抑的山道上走了这么久,我可不想一边打架一边走下去啊。对吧?本来跟哥哥待在一起就够麻烦的了——啊,不是,也就是说,不是那样的,呃——这样很难让人心情畅快——啊不——也就是说,哥哥是个让人反感的家伙——” 不过,多进的解释徒劳无功,两人举起了武器——又同时瞄准多进挥了下来。两把剑狠狠地敲在多进的脑门上,“噗咻”一声喷出鲜血的多进抱怨道。 “为什么打我啊!” “烦死人了!” 博鲁坎怒吼完毕,再次面向前方,“唰啦唰啦”地用柴刀挥开草丛。克丽奥也把剑收入剑鞘,跟在他的身后。 三人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克丽奥再次不满地嘟囔。 “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的脚都开始疼了。” “根据地图——你看,从那颗星星的位置来判断,这里是阿伊丹山脉的半山腰。如果哥哥找到的专家情报是正确的,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这一带——” “还要走多久?” 克丽奥厌烦地提问,多进立刻回答。 “大概还要两个小时吧。” “哎~” “什么叫‘哎~’啊。我们又没有叫你,是你自己硬要跟过来的。” 博鲁坎说着回过头来。他横向挥起柴刀,继续说道。 “听好了,我们要比魔术士更早找到那只怪物,再把它完好无损地带走,监禁到什么地方。这样一来,那些魔术士就不得不跟我们做笔交易!而且,还能让那个放贷魔术士低下头来。我们这次的行动可不是去游玩!没有失败,只许成功!”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哥哥好像从来没有过‘成功’的部分啊……” “你说什么,多进?” “不,没什么。” 多进悄悄叹了口气,如此回答。 “总之,还要两个小时吗。” 克丽奥疲惫地嘟囔。 “如果帮了奥芬,姐姐就会给我零花钱呢~不过,还是回去吧。啊,但是,回去也要走路。” 她边说边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小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平缓的弧线,飞上了夜空。 多进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为什么帮助黑魔术士就能拿到零花钱?” “嗯?那是因为——” 克丽奥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般两眼熠熠生辉,正打算解释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呼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咻噜噜呜呜呜呜呜呜—— “…………” 那个声音——恐怕是鼻息吧——三人同时这样想到。克丽奥擦掉冷汗,向博鲁坎提问。 “喂,你刚才说的情报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所以说——” 博鲁坎的脸色也一片惨白。 “就是说——城里有家巴格阿普旅馆,那里的老板巴格阿普以前曾经和一位认识的盗贼——被称作暗黑街女王的女人私奔,不过他们已经洗手不干了——现在的兴趣是情报收集,我就想着她会不会知道——” “老年人凭介兴趣收集的情报怎么会有信用可言啊。什么叫做还有两个小时?这不是突然找到了吗!” 克丽奥怒吼着抓住博鲁坎的头。 “喂……” 多进向两人低喃。 “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场合——”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夜空中再次回荡起吼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令人惊愕的接近地方——五米开外的草丛里,巨大的怪物直起身来。怪物一边发出骇人的咆哮,一边向这里冲了过。 混乱之中,多进手中的煤气灯掉在了地上。四周陷入了黑暗,只有星空上的点点星光洒向静谧夜晚的阴影。 ■ ◇ ■ ◇ ■ 两个小时后,部队开始了休息,而奥芬独自离开了队列。 他偷偷摸摸地——话虽如此,迟早会被人发现——只要尽快,说不定就能甩掉查尔德曼等人。 (但是,也就能拖延几分钟的时间吧。) 查尔德曼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只能争取在那之前的时间了。 阿莎莉的准确位置只有查尔德曼知道——不过,奥芬注意到查尔德曼自从进入溪谷后,就几乎保持着直线前进。从查尔德曼焦急的态度来看,向阿莎莉笔直前进的路线应该不会错。这样一来,只要加快行进的速度,就能比查尔德曼更早碰到阿莎莉。 奥芬尽可能地迅速赶向溪谷上方的茂密森林,思考着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阿莎莉。随着他的前进,森林越来越茂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阿莎莉为了藏身,自然会选择森林深处。 (我能做到吗?做到比查尔德曼抢先一步?) 奥芬询问自己,他几乎已是在森林中小跑。 (我可是从来没有赢过那个男人啊?) 也许会因为自己的着急而误事。这个想法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吞噬着他。不过,奥芬还是摇了摇头,挥去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他用手中的长剑砍断高至胸前的杂草。 (要是我不振作起来的话,阿莎莉会死的。) 沙沙沙……绿油油的西泽诺克吉利草被不断击中。青草向空气中喷溅着草绿色的飞沫,又无力地掉落在地面上。奥芬从上面践踏而过,继续挥起长剑。 就这样前进了大 约一个小时,奥芬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全身都喷出了汗水,夜风带来的寒意让他爽快了许多。用棉布擦掉粘在剑身上的草汁,他把长剑收回到腰间的剑鞘中。 跟昨晚——大概二十四小时之前一样,他再次产生了毫无根据的预感。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有某种物体就在附近。奥芬闭上了眼睛。汗水渗出。他用手掌擦拭额头,又迅速地甩掉手上的汗水。如同暴雨一般滴在身旁树叶上的汗水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 奥芬叹了口气——也许是错觉吧,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这里和他刚才一路跑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是普通的森林。绿色比刚才显得更加浓郁了,但这也许单纯只是因为黑夜的影响。经过训练而擅长夜视的黑魔术士睁大了眼睛,用带有自嘲意味的眼神环视漆黑夜晚中的森林。 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声音。 奥芬告诉自己,在这种地方大吼简直就是愚蠢的行为。更何况,查尔德曼一定会追上来的。然而,奥芬还是用几乎在嘶吼般的声音喊了起来。 (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阿莎莉!” 名字的余声缓缓地回荡,最终彻底消散。充斥在森林中的夜晚气息恢复了平静,微风沙沙地轻拂森林上空的枝叶。 奥芬又喊了一次。 “阿莎——”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空气膨胀,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四周。那是如同从一无所有的地方忽然喷出了膨大的空气之块一般的声响。与此同时,空气从正面刮向奥芬,卷起了四周的树叶。叶片与藏在草丛中的沙尘又从地面飞舞到空中,奥芬不得不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 接着,声音再次响起。 ——吼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阿莎莉的吼声!) 奥芬一瞬间欣喜地向前冲了出去——阿莎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呼唤才有了反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还保留着理性。 (不——不对。) 冲出去的奥芬聆听着自己心中尚且冷静的部分做出的解释。 (那是她觉察到人类的气息而产生了警觉。只有野兽才会这么做。而且这样下去,她有可能会逃跑。) 那样一来,就没可能追上她了——除了查尔德曼。 “谁要认输啊!” 奥芬简短地吼了一句,挤过林木之间的缝隙,朝阿莎莉发出咆哮声的地方飞奔而去。他的脚飞跃横在自己脚边的树根,以奇迹般的速度奔跑。 于是—— 阿莎莉的第三声咆哮震撼了原本宁静的夜晚。一刹那,某种把膨胀的空气弹向这边的“力量”充斥四周,造成了爆炸。奥芬在这个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包围在火焰之中的错觉。每次被卷入别人的魔术时,他就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阿莎莉的魔术没有将周围的一切烧光,而是更加平静的做法。在她的吼声消失于夜晚的黑暗中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事。不过,接下来的瞬间大地忽然开始蠢蠢欲动,如同贪婪的食虫植物器官一般,吞噬了附近的树木和草丛。奥芬被鞋跟绊倒,一下子跪在地上。而树根与杂草渐渐被吞噬殆尽,消失于地面的下方。 奥芬茫然地回望四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是个长约数十米的四方形。空地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影子。 (阿莎莉……) 奥芬眺望着静坐于十几米开外的地面上的巨大野兽,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虽说巨大,不过她可能已经耗尽了昨晚从奥芬这里吸取的魔力吧,阿莎莉恢复到了三米左右的体长。 失去了枝叶的华盖遮挡,灿烂的星光洒向空地。 有着巨大的三角形剪影的野兽也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可以咬碎物体和吸入空气令其膨胀的头部与身体都没有丝毫晃动。野兽的脚边横躺着一把细长的剑,如同传说中献给野兽的活祭一般无力地躺在地上。那应该就是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吧。 奥芬一边在心中确认,一边靠近阿莎莉。野兽还是一动不动,凝视着这边。 (她为什么要把森林变成空地?) 奥芬谨慎地向她靠近,向自己提问。 (这自然是为了明确跟踪者的位置,但是如果是为了逃跑,摧毁自己周围的森林没有任何意义。这样一来——) 奥芬正在思考的时候,阿莎莉做出了发出咆哮声的准备动作,她“咔嚓”一下垂下脖颈,又迅速地扬起下巴。 (——她是为了战斗才做出了这片空地!) ——呼啊啊啊啊啊! 在阿莎莉发出叫声的同时,奥芬逃向了一旁。一瞬间,无数光弹射向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爆炸点燃了如同发光的伤痕一般熊熊燃烧的火焰。奥芬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吼道。 “阿莎莉!是我啊!你认不出我吗?” 阿莎莉再次用光弹回答了他的呼唤。奥芬用光环的障壁防住了这次攻击,再次大声喊道。 “你真的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吗?阿莎莉!” 野兽对此毫不在意地张大下巴,发出了嘶吼声。无数闪光的真空刀刃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飞了过来。奥芬把双臂伸向前方喊道。 “看我阻挡,琥珀之盾!” 用压缩的空气制成的盾牌挡住了真空刀刃。然而,还是有几把刀刃击碎障壁穿了过来,在奥芬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擦伤。 (她是打算杀了我。) 奥芬愕然地仰望着矗立在面前的强大野兽。现在这样他根本没法带着阿莎莉逃离查尔德曼的手心,而是会先被她杀掉! (毕竟魔力强度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我没有胜算。) 就在奥芬犹豫不决的期间,阿莎莉再次发出了吼声。一个巨大的光球在她的头顶膨胀开来。圆形的光球吸取了闪电不断扩大,周围的空气也在一瞬间带上了电流。奥芬的身体各处都产生了轻微的疼痛,强烈的静电让他的头发也倒竖起来。只是看上去就知道阿莎莉制造的光球拥有多大的威力,要是承受那样的攻击,无论用什么样的魔法进行防御,都会被一击炸飞! (我会被干掉——) 奥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从他闭上的眼睑缝隙之中,忽然漏入了些许光芒。 奥芬再次睁开眼睛,那道光不是阿莎莉释放出来的,而是出现于他的背后。 咣! 从背后射出的直线光热波击中了阿莎莉的面部,接着光球炸裂,具有膨大热量的爆风炙烤着奥芬的肌肤。在爆炸中心的阿莎莉置身于火焰之中,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阿莎莉死了吗?)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奥芬转过身来。从森林中走出的查尔德曼,哈帝亚,五位黑魔术士还有那位老年白魔术士并排站在前方。 “查尔德曼?你已经追上来了吗——” 奥芬大喊,而查尔德曼像是在爆炸声中依然听到了他的喊声,嘴角似乎在一瞬间微微上挑。 查尔德曼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他迈着沉稳的大步走向这边。哈帝亚也也同样跟在查尔德曼的身后,阴影笼罩在他担心的表情上。其他魔术士露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但是,没有什么人的脸上浮现起完成任务的满足感,包括以前认识阿莎莉的人也没有表现出悲壮感。白魔术士的老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不,是从奥芬身旁路过,眺望着奥芬身后被火柱包围的巨大怪物。 奥芬把视线移回查尔德曼的身上。 “我本来还想更加出其不意的。” 奥芬嘟囔了一句,而查尔德曼冷冷地回答。 “是吗?我应该早就说过了吧。” 他耸了耸肩。 “打头阵的人会是你。” “你这混蛋——” 正当奥芬出口咒骂时,黑暗忽然降临在四周。是背后的火柱消散了。 呼啊啊啊啊! 咆哮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查尔德曼背后白魔术士的瘦弱身体被蓝白色的火焰包围了。 “…………!” 连发出惨叫声的机会都没有,白魔术士就这样瘫倒在地,变成了焚烧过后的黑炭。 “散开!” 查尔德曼迅速地向部下发号施令。黑魔术士们如同猎犬一般立刻散开,冲向各个方向。只有查尔德曼还留在他们的中心。奥芬的身体还保持着与他对峙的姿势,而头部回转过来。刚才还处在火焰中的阿莎莉现在正以与一开始一样的姿势伫立在原地。 “真顽强啊。” 在查尔德曼轻声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黑魔术士们开始了攻击。 “火焰啊!” 他们喊出了各自擅长的咒语,但只有哈帝亚威风凛凛的声音传入了奥芬的耳朵。火、风、光等等,一共六种力量从各个方向冲向阿莎莉。可是,夜空中再次响彻阿莎莉的咆哮声,这些力量全部在半途中消散了。 接下来,阿莎莉再次吼叫。闪电将其中一位黑魔术士的身体炸飞了。他似乎是没来得及释放防御魔法。 注视着变成破布般被弹飞到后方的年轻黑魔术士,奥芬紧握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阿莎莉还能战斗,但应该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奥芬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帮助她,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我明白的。但是,我能做到吗?) 奥芬瞥向了查尔德曼。现在,这位冷酷教师的注意力被部下们与阿莎莉的战斗给吸引了。他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该参加战斗。 其他的魔术士们也在专心地把魔力凝聚在咒文之中。想要突破他们的空隙,只有趁现在了。 奥芬下定决心,向阿莎莉的方向跑了起来。 (我要夺走那把“剑”逃跑。这样一来,依靠那把“剑”的查尔德曼就无法再追击她了。只要能像之前那样让她逃走——) 那把“剑”还躺在阿莎莉的脚边。奥芬在口中咏唱着咒文,一口气增加了体内的力道,以野兽般的速度滑到阿莎莉的脚边。如同捕鱼的水鸟一般,他抓住了“剑”,又朝森林里跑去。 在奥芬的背后—— “哈帝亚!基利朗谢洛把‘剑’夺走了!快追!” 在持续的战斗骚乱声中,奥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查尔德曼的喊音。 咚、咚…… 背后不断传来爆炸声。可以听到这个声音,至少说明阿莎莉还没死——奥芬安慰自己。他用双手抱住巨大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不停奔跑。奥芬没有感到追过来的哈帝亚的气息。 (我还以为会有两三个人追上来呢,原来只有哈帝亚吗。不过,这样也对阿莎莉有利多了。) 奥芬一边跨过绊脚的杂草,一边不停奔跑。一旦停下来,他就不得不和哈帝亚战斗。他想尽量避免这样的局面。 但是—— “火焰啊!” 在哈帝亚的叫声响起的同时,奥芬右手边的树丛忽然开始燃烧——看来不能如他所愿了。 奥芬下定决心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背后。再这样逃下去,自己的后背一定会受到攻击。 奥芬站在原地等待,没过几秒,重重密林之中就出现了哈帝亚的身影。他的步兵枪似乎在进入森林前就扔掉了,但他手中还提着随身的剑。 哈帝亚脱口而出。 “她——不,你口中是‘她’的那只怪物已经杀掉了可米库隆。你应该还记得吧?他是跟我们同一个教室的可米库隆啊。” 恐怕就是刚才被阿莎莉的闪电炸飞的黑魔术士吧,但是奥芬完全没有注意到。 “……原来那是可米库隆吗。” 奥芬嘀咕了一句,而哈帝亚似乎把这当成是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他吊起眼梢,愤怒地说道。 “算了。他也知道这次的任务有死掉的危险。不过,即使看到了那一幕,你还要让我们继续失望吗?” “失望?” “你背叛了我们。” 哈帝亚狠狠地说道,用手指着奥芬。 “如果你有心的话,不是拥有可以和她战斗的实力吗?要是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我们就能尽快地——让她毫不痛苦地死去。” “你说要我杀了阿莎莉?” 奥芬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拔出了剑。咣当一声,他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竖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哈帝亚一脸厌恶地说道。 “现在的你摆出一副意外的表情,但是在我们眼中看来,你的行动更让人无法接受。听好了,她已经没有心了。只不过是野兽罢了。” “在她恢复原来面貌之前,谁可以证明这一点?” “已经没有让她恢复原来面貌的方法了。只有阿莎莉找出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用法。” “那就由我来做。” “你吗?你连初级的魔术文字都没能解读出来。别开玩笑了。” “哼,你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你不觉得你们漏掉了最关键的问题吗?她会杀掉可米库隆,还不是因为你们先进行了攻击?这就是所谓的正当防卫。” “即使如此,也算不上是正当防卫。你别忘了她还攻击了你,而你又没对她进行攻击。”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意见是两条平行线。” 奥芬故意模仿查尔德曼的口气说道。哈帝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那我们只能在此开战了。” “不是挺好的吗。之前才试过手。对吧,黑虎?” 奥芬把剑换到右手,伸出左手迅速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嘭!光热波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炸裂,卷起了爆风与沙尘。趁这个间隙,奥芬向后一跃,拉开了距离。 哈帝亚的咒文在沙尘的对面响起。 “黑暗啊!” 一瞬间,漆黑降临在四周——这是星光彻底消失,即使夜视能力很强也看不清楚的黑暗。奥芬咋了下舌,继续向后方跳跃。他本以为哈帝亚不会在广阔的范围内施放黑暗魔术,但他向后跳了一步之后,依然没有逃离漆黑的笼罩。 既然如此,就算再向后跳一步,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奥芬就此放弃,他再次把左手伸向前方,大声喊道。 “看我施放——”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他伸出的左手被抓住了。 (————!) 被抓住的奥芬身体毫无放抗地飞向了空中,他胡乱地挥出长剑。但是,哈帝亚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旁了。 (这样下去正中他的下怀。) 奥芬扔掉了剑,将两只手在胸前啪地合十,大喊道。 “看我抹消,魔神足迹!” 放射出可以毁坏用魔术构造而成的结界的力量,这道黑暗的结界很快就像破碎的玻璃一般崩毁了。 奥芬放眼望去,只见哈帝亚正站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盯着这边凝聚魔力。 奥芬同时汲取魔力,但他的集中力忽然被打破了。看到出现在哈帝亚身后的东西,他差点吓破了胆子。 哈帝亚似乎也注意到了奥芬的表情。他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克丽奥!” “奥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哈帝亚背后的草丛中突然冲出来的少女从后方踢倒了红发的魔术士,踩 在他的身上现身——她毫无疑问就是克丽奥。单手拿剑的少女带着哭腔大声叫喊,又绕到了奥芬的背后。 接下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和多进也从草丛里蹿了出来。两人毫不顾忌地踩过倒在地上的哈帝亚,同时大喊着跑了过来。 “怪物啊!怪物追过来了!这是你的管辖范围吧,黑魔术士!” “哥哥明明就说过‘做得好的话可以把它收入囊中’之类的话!” “你、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奥芬拉开紧紧抱住自己的少女,开口提问。多进断断续续地解释。 “我、我们、想要找到那只怪兽。然后,克丽奥踢出去的小石子好像、偶、偶然地命中了怪物——” “我们快被发怒的怪物追上了!救命啊,黑魔术士!” “被阿莎莉追上?可是她正在那边和查尔德曼等人战斗啊——” 不明所以的奥芬来回看向博鲁坎和阿莎莉所在的方向,而原本贴在地面上的哈帝亚总算抬起了上半身。他罕见地露出了愤怒至极的铁青脸色—— “你们这些混蛋!” 在哈帝亚大喊的瞬间,背后的草丛中再次飞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帝亚发出了有如临终一般的惨叫声。面对践踏着红发的魔术士飞奔而来的身影,奥芬迅速地摆好姿势,咏唱咒文。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光照亮了四周。 纯白色的光热波冲向前方,将笔直冲过来的影子炸飞了。而爆炸的余波让哈帝亚的身体飞到了数十米外的空中。那个身影与哈帝亚接连掉在了地上。奥芬安慰着陷入恐慌状态的克丽奥,向那边靠近。他无视了不停痉挛的哈帝亚,凝视着身体被炸掉一半的怪物。在它被烧伤的伤口中暴露出蠕动的内脏,冷静地看来,它比阿莎莉的体型小多了,外形也没有相似之处。这只怪物像是各占一半的牛和熊,喉咙附近还有一个巨大的皮囊。 “原来是吼叫兽。” “吼叫兽?” 克丽奥再次紧紧地搂住了奥芬的腰。他把手放在克丽奥金发的头顶说道。 “用叫声威胁猎物,使其来回奔走,等他们失去力气的时候就扑上去。没想到这附近也有这种野兽啊。” “哈~哈哈哈!” 听到忽然响起的笑声,奥芬回过头去。只见博鲁坎得意洋洋地把脚搭在陷入昏迷的哈帝亚头上。多进(被迫)跟随在他的身旁,而博鲁坎举起随身的长剑得意地大喊。 “看啊,对这个魔术士给予致命一击的人就是本大爷!不过是邪门歪道的魔术使,怎么可能抵挡我玛斯马图利亚的斗士之刃!体臭无比的敌人们啊,一个接一个地上吧!看我怎么用日历上的日期数死你们!” “……那样是死不了的。” “那就拔头发拔到死!” “…………” 注视着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来回践踏着哈帝亚头部的地人们,奥芬轻声说道。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战斗啊。” “不是挺好的嘛。从结果来说我们可是得救了呢。” 撅起嘴的克丽奥总算松开了奥芬的腰。于是,奥芬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瘫倒在地、陷入昏迷的哈帝亚。 “你的理由并不是不正确。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或者说,是阿莎莉的理由。不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我都不会为了‘塔’的名誉而杀了她。” “…………” 哈帝亚没有回答。变得有些焦黑的他正在博鲁坎的鞋底抽搐。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询问。奥芬回答。 “没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递到克丽奥的手里。 “守着这把剑,还有哈帝亚。我还有一件工作没有处理。” 奥芬说完,便向发出爆炸声和大地震动声的方向迈出脚步。但克丽奥挡在了他的面前。 “给我等一下!” 克丽奥恳切地说道,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扔给了博鲁坎。好不容易接住剑的博鲁坎和多进一起向后仰倒。 “看守这把剑的事交给地人们就行了吧?为什么要把我……丢在一旁。我也能派上用场的。” “嗯……话是这么说……” 听了她的解释,奥芬忽然觉得很麻烦。于是,他决定随便说点什么拖住这位少女,再趁机甩掉她。 “好,那就跟我过来吧。” 奥芬说完了这句话,就向阿莎莉和查尔德曼等人缠斗的宽阔空地跑去。克丽奥在他身后发出了欢呼声,但没跑几步就问道。 “喂,等一下!” “干嘛!” 奥芬焦躁地回过头来,只见少女已瘫坐在地。 “我是一路走过来的,脚底的皮肤都快磨破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渗血了。可以背着我吗?” 奥芬无视了她,继续跑了起来。背后的欢呼声瞬间转变为咒骂声。 奥芬回到了阿莎莉用魔法开拓的空地上,战斗已快分出胜负。而这明显是个出乎奥芬意料的结局。 宽阔的空地上零零星星地倒着几具尸体。除了变成焦炭的白魔术士和可米库隆,还有一具被撕裂的尸体,两具失去头颅的尸体。在奥芬环视现场的期间,还有一位不知名的黑魔术士被火焰烧死了。所有人似乎都是被黑魔术一击击毙的。 (……她为什么不使用白魔术?) 奥芬的脑中不由得浮现起这个疑问。这么说来,从她最开始出现在艾瓦拉斯汀家,就没有使用过白魔术。这样看来,她也许已经不能使用白魔术了。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并不要紧。 阿莎莉的战斗能力非比寻常。以前她就被称为天魔魔女,是最优秀的黑魔术士之一。但是即使如此,现在的局面也并不寻常。同时跟六位黑魔术士为敌,还能干掉其中的五人。剩下的人只有查尔德曼了。 奥芬走向空地,直勾勾地凝视着查尔德曼。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确认了一下回来的人是奥芬还是哈帝亚。接着,查尔德曼回头看向阿莎莉,大声喊道。 “光啊!” 惊人的光芒奔流释放于查尔德曼的面前。光热波击中了阿莎莉的躯体,引发了爆炸。炽热的气息把附近的地面烧焦了,但阿莎莉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她似乎施放魔术进行了防御。 (好可怕的力量。这样即使是查尔德曼也赢不了她。) 奥芬明白了这一点,向查尔德曼跑去。 与此同时,阿莎莉发出了咆哮声。查尔德曼摆出姿势,对她卷起的火焰施放防御的魔术。如同在和老师一唱一和,奥芬也伸出双手喊出咒文。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奥芬的光环障壁和查尔德曼制造的结界重合在一起。虽然防住了火焰,但还是有星星点点的火舌穿了过来。倘若不是双重防御,查尔德曼可能真的会遇到危险。 呼——奥芬吐出了脱离危险的叹息,等待着阿莎莉的下一次攻击。在他身旁的查尔德曼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开口问道。 “你要帮我?” “可米库隆不是死了吗?” 回想起哈帝亚的话,奥芬答道。 “我可不会因为自己要拯救她,就让你也搭上一条性命。” 接着,他皱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她实在是太强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她简直就像是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是啊。” 查尔德曼冷淡地回 答了一句,喊出咒文。 “光啊!” “住手!” 奥芬同时大喊,光环的障壁出现在查尔德曼与阿莎莉之间。查尔德曼施放的光热波被光之障壁挡住,发出了类似于金属音的声响,然后就此消失。惊讶的查尔德曼呵呵笑了起来。 “你还真忙啊。难道你打算一直防御我和那只怪物施放的魔法直到天亮吗?”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奥芬戒备地瞥了一眼阿莎莉,向查尔德曼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定还有拯救她的方法。没有绝对的不可能——至少只要能搞清楚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使用方法,就一定能做到。” “…………” 查尔德曼以让人摸不透的眼神盯着奥芬。这似乎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最终,查尔德曼哈哈大笑,以饱含感情的微妙表情说道。 “你成长为一个好男人了呢。总有一天会有我的后继者出现,而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查尔德曼,这种事现在无关紧——” 奥芬的话就此中断。不知何时出现在查尔德曼手中的短剑连根刺入了奥芬的小腹。从胃袋中逆流而上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比起剧烈的疼痛,难以抵挡的困意首先侵袭了奥芬。 “查尔德……曼……为什么——” 对他这句勉强挤出的话,查尔德曼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很快就会帮你治好,在结束工作之后。” “你——这——混——蛋——” 但是,奥芬因怨恨而伸出的手摸了个空,查尔德曼轻轻转身,再次面对阿莎莉。阿莎莉发出咆哮声,抬起了头。 不过,在那之前,查尔德曼抢先释放出至今为止都没有散发出来的强烈气息,大声喊出了咒文。 “天魔啊!” 嘭咚一声巨响如同恶魔的脚步声般响起,凝固的巨大气体之块沉重地压迫大地。重压让地面向下沉了几公分,在地表之下蔓延交错的树根也发出崩坏的碾压声。与此同时,阿莎莉的巨体周围不断弹开倾注着压力的大气—— 阿莎莉的口中发出了呻吟声,她恐怕是在施放魔术吧。但是,声音很快就消散了。大气开始崩毁,如同黑色雾霭般的物体在星光灿烂的空地上扩散。刹那间,震颤的沉闷光辉包围了阿莎莉。 毁灭物质的魔术在一瞬间引发了强烈的爆炸,阿莎莉被拧得如同破破烂烂的抹布。在那之后,查尔德曼治好了奥芬的伤口,但奥芬没有致谢的意思,而是直接奔向了阿莎莉。仍然在燃烧的怪物身体十分炽热,散发出牛排般的热气,但是奥芬无视了阿莎莉的火伤,抱起了她的头。 “阿莎莉!” 他的大吼没有得到回应。阿莎莉的头失去了力气,满是烧伤的痕迹。然而,她似乎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勉强撑开有如脓包般的眼睑,阿莎莉似乎瞄了一眼奥芬。 “阿莎莉,是我。我是奥芬——基利朗谢洛啊!阿莎莉!” “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的眼球突然抽搐了一下——那是如同人类拳头般巨大,燃烧着血红色的眼球。她的气息在颤抖,说出的声音也让人难以听清。但是,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不是阿莎莉的声音。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基利朗谢洛!我一直在……找你……那个女人……我分辨不出。我想……帮助……” “…………?” 奥芬茫然地盯着手臂中的异性头部。而它继续说道。 “这副模样……这副模样的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听到声音,还有就是依靠说不清楚的感觉,来了解周围的事物。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奥芬问道,但是怪物没能给出满意的回答。宛如临死之人,它自作主张地继续说道。 “我……想要……帮助……她。” “…………” “所以……我在……找……你……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帮到她——” 怪物的话在此中断,只有它的眼球抽动了好一会。随后,连眼球的动作都停止了,它的身体仿佛退潮一般渐渐失去了生机。 奥芬抬起了头,只见查尔德曼就站在面前。他面无表情地——不,是只有眼中燃烧着满足的神情,俯视着怪物的尸体。 在寂静的夜间森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喊声。 “可恶!你这混蛋!要是再像提着面粉袋似的把大爷提着,看我怎么用秋千摇死你!” “啊,等下啦,你在碰哪里啊!那个地方总有一天会成长——” “那、那个,眼镜弄歪了以后,我的视野就模糊不清了哎——” 奥芬向那边瞥了一眼,是哈帝亚一个人抓着博鲁坎、多进和克丽奥走了过来。而且他的身体看上去并没有疼痛难忍。除了三位人质,他还携带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哈帝亚可以同时搬运这么多东西,一定是用魔术强化了臂力。 “奥芬,这把‘剑’我会还给‘牙之塔’。毕竟它本来就是‘塔’的所有物。” 哈帝亚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的演技还不赖吧?” 哈帝亚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被克丽奥等人和吼叫兽践踏的背部。 但是,奥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中。实际上,无论哈帝亚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也无所谓了。 因为奥芬总算开始理解这个愚蠢的把戏了。 第六章 天魔魔女 奥芬正在等待。 多多坎达市以北的街道只有这条宽阔的斯泰尔威大道。夏季的街道有如一条细长的宝石一般。话虽如此,现在还是初夏。被旅行者们盛赞的碧绿景象此时尚不是夏季的浓郁绿色,而是稚嫩的淡绿色。在这个季节,风是从东边吹来的,而且几乎不会中断。今天也刮着风。正午左右的风十分宜人,奥芬在大道旁类似于河堤的凸起处坐下,一直盯着道路的另一端——延伸向多多坎达市的方向。 奥芬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焦躁的表情,倒不如说是他还想再多等一会。他把剑扛在肩膀上,用手指咚咚地敲打着粗糙的剑鞘。 终于,从大道上他眺望的方向卷起了小规模的沙尘,那是马车扬起的尘土。随着沙尘的扩散,蹄铁与车轮的滚动声也逐渐靠近。这辆马车只套了两匹马,并不庞大。马车的黑色屋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奥芬缓缓地站起身来,挡在道路正中伸出了双臂。 “给我停下!” 他大声喊道。从这个距离来看,已经接近到数十米开外的马车驾驶台上的人可以一边咒骂,一边拉住缰绳。 马车停下来了。它的侧面有用镀金大字写上的“大陆魔术士同盟”几个字。 驾驶台上的男人大概刚过四十,他从台子上嗖地跳了下来,走向站在前方的奥芬。他架着肩膀,脸上也泛起了发黑的红潮。但是,看到奥芬从胸口取出的龙纹章,他的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恭谨。 “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奥芬的回答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距离多多坎达有多远?” “啊,哦……大约三公里吧。” “既然如此,跑过去再跑回来应该会耗费几十分钟。那就这么办吧。” “哎?” “闭嘴,乖乖听话。从这里跑回去,碰到多多坎达市的正门再回来。” “……但是……” “够了,出发吧!” 奥芬大声怒吼,而驾车人发出惨叫声,一溜烟地跑向了多多坎达。直到他的身影跑到很远的地方,奥芬都没有动作。最终,在微风轻拂了几十次之后,奥芬走向马车。他抱着剑开口。 他的声音比起愤怒,更像是带有一丝悲伤。 “出来。你应该已经预想到我会在这里等你了吧?” ■ ◇ ■ ◇ ■ 奥芬已经做好了一定程度的觉悟,因此他并不后悔,也没有不服。只是他的心中还残留着疑问,也抱有一丝渺茫的期望。也就是说,他想确定一下自己原来的想法是不是彻底错了。 马车侧面的门被打开了。注视着一位高大的男人从上面走下,奥芬立刻再次感受到包含了这一切思绪的感触。 “你想干什么,基利朗谢洛?” 查尔德曼的脚碰到了地面,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他的手里拿着名为巴鲁托安德鲁斯的古剑。虽然奥芬一直没有仔细观察那把剑的机会,但他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它像是自己的手足。五年前,阿莎莉离开以后,便留下了这把满是血迹的剑。几天前这把剑从艾瓦拉斯汀家中被取走。而现在——它又被查尔德曼拿在手中。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道呢。我毫无头绪。的确有很多人觉得你之前的行为是背叛,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从结果上来看,找到那只怪物并把它引诱出来的人就是你。所以,对于你的处分——或者说诛杀,我会劝说上级放弃这个念头——” “相当多话啊。跟查尔德曼一点也不像。” 奥芬意味深长地说道。但他还是看出来查尔德曼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微微一颤。 查尔德曼沉默了片刻。不过,最终他叹了口气,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注意到的?” “是你对那只怪物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给我留下了死亡留言。” 奥芬凝视着查尔德曼的身影,继续说道。 “喂,阿莎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谈一谈……你差不也该回应我的呼唤了吧。” 查尔德曼绝对算不上美男子,但是他那始终如一的冷静表情和遵守严苛规则的献身精神总是散发出一种教祖般的魅力。但是,从他的这种魅力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别的东西取代时起,奥芬总算觉察到一件事。 那简直就是五年前阿莎莉具有的本能魅力。 “……你问我这些打算干什么?” 用五年前阿莎莉的声音给出回答的她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她的脸上浮现起有些低声下气的笑容,手里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也在微微颤抖。拿着剑的手指属于查尔德曼。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被完好地纳入一把古老的剑鞘之中,表示着月之纹章——这个说法好像是多进提出来的吧?不管怎样,剑柄和剑身之间有一个站在圆月上的诡异野兽的雕像。它简直就和阿莎莉以前变成的野兽像极了。 奥芬的视线从剑移到了持剑人的身上。他毅然地回答。 “听了你的回答,我再做决定。” “……不错的回答。那时候,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变强了,基利朗谢洛。” “毕竟经过了五年。不过,我也没怎么变聪明。” “也许吧。但是,我对你的这一点有种难以言喻的好感。我认为比起哈帝亚或者查尔德曼,你更有成为一位温柔魔术士的潜质。没错,如果我要选择搭档的话,应该会是你吧。” 阿莎莉耸了耸肩。 “正如你所说,我大概已经意识到你会在这里等我了。如果你没有出现在这,我可能反而会觉得无聊。看穿我身份的人不是哈帝亚或魔术士同盟的家伙,而是你。真正理解我的人,也只有你。” “……能不能快点开始解释。那位驾车人跑回来用不了几个小时。让他再往返一次就太不近人情了吧。” “也是。” 阿莎莉轻轻点头,而查尔德曼的面庞上浮现起饱含杀意的笑容—— “五年前,我因为这把‘剑’的魔术施放失败的事就不用多说了。结果就是我化身为那只怪兽的姿态,在大陆上开始流浪,同时抵挡着查尔德曼和其他优秀黑魔术士的追击。他们为了不让‘塔’出现失败者的消息传出去,打算抹消我的存在。比起这个,应该说是要毁灭证据吧。毕竟他们认为我已经失去意识了。” 阿莎莉的眼中闪耀着阴郁的光芒。她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意识——在这五年间,我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意识,四处躲避查尔德曼执拗的追击。五年哦?在这段时间内,我可爱的弟弟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 说着说着,她在话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噗嗤一笑。但是,她的表情很快就严肃起来。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吧。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发狂的。即使没有,也会由于疲劳被查尔德曼干掉。所以,我开始摸索打破这种局面的方法。” “……你应该是想到了只要有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吧。” 奥芬嘀咕了一句,而阿莎莉点了点头。 “嗯。但是,‘剑’在五年前就被查尔德曼封印在某处,去向不明了。” “所以,你想让查尔德曼本人找出‘剑’。” “而且,我至少要制止查尔德曼的追击。你也知道我很擅长白魔术吧?我趁查尔德曼不备,替换了我与他的精神。两个人彻底交换了。老实说,这样强力的魔术可否成功几乎就是赌 博。但是,我赢了这场赌博——” “……然后,抹杀了查尔德曼的部下。” 奥芬以抑郁而阴沉的声音接着说道。 她耸了耸肩,继续讲述。 “他们在这五年间一直追着我不放。对我来说,不是杀了他们就是被杀。” 对她的解释,奥芬很难释怀。不过,他没有答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似乎把这看作是同意,便继续说道。 “太讽刺了。查尔德曼一直以为我不可能恢复原状。但是,当他站在与我相同的立场上时,就立刻扑向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我跟踪着他的足迹,来到了多多坎达市。查尔德曼冲进那座宅邸时,剑就在那里的推测得到了确信。我以查尔德曼的身份取得了哈帝亚的信赖,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为了取回‘剑’,从结果上来说,我不得不杀掉查尔德曼。” “这不光是局势的问题。” 奥芬皱起了眉头。 “对你来说,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把查尔德曼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毕竟你把‘牙之塔’的精锐都杀掉了。你要让他背负这个罪名,自己得到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在那之后,你只要隐匿到某个地方尝试变身的魔术就行了。反正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其他人的样子。” “……没那么简单啦。” 阿莎莉的脸上浮现起苦笑,她开口说道。 “你以为我五年前为什么会失败?而且,如果只是要改变人的样子,为什么它必须采取‘剑’的形式?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正如字面意思所示,是一把武器,也是兵器。也就是说,它可以将砍到的人变化为想要变成的东西。即使是石头和动物也一样。我当时的想法是假如我自己砍伤自己,就能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了。只不过因为受伤的疼痛,我的精神集中力毁掉了,因此才变成了那只怪物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想要试一下吧?” “是啊。我想挑战一次。然后呢,听我说完这些……你打算怎么办?” 阿莎莉的话有种挑衅的语气。虽然使用查尔德曼身体的她个子更高,但奥芬还是把她看成了数年前坐在“塔”的椅子上戏谑地看着他的魔女。 奥芬直直地盯着阿莎莉的眼眸。她的样子还是查尔德曼,但声音和双眸仿佛完全属于阿莎莉。奥芬摊开了紧握的右手,接着从左手的剑鞘里抽出了剑。 “你拔剑是想干什么?” 阿莎莉问道。奥芬摇了摇头,轻声低喃。 “如果你是我的恋人,那我应该可以接受你说的话吧。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你杀了查尔德曼。”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杀人就会被杀。” “但是,像你这样头脑聪明的人,应该可以避免杀人的局面。可你为了保命……还是出手了。” 奥芬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你想说我是杀人犯吗?” 奥芬严厉地回望着质疑他的阿莎莉,回答说。 “我很尊敬你。但你背叛了这一点。” “那是你擅自高估我了吧?你说我能怎么办?以那只怪物的姿态,永远四处逃窜吗?” “也有不需要背叛的部分,阿莎莉。你没必要杀了他。” “那是因为他想要杀了我——” “不对!” 奥芬大声喊道,暴躁地横向挥动长剑。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亲手封印了‘剑’?是不想交给‘塔’的长老们。为什么他要亲自追寻你?在自己被换到怪物体内时,为什么还要寻找‘剑’?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说不可能的话,那就真的不可能。但是,他还撒了一个谎——他知道‘剑’可以让人恢复原状。所以,他想亲自拯救你。” “……你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推测罢了。” “在你的葬礼上,他对我说,想要让你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说的是——我不可能做到。因为他认为自己才能做到。” 奥芬轻声说完,被阿莎莉——她的精神支配的查尔德曼的表情看上去产生了严重的动摇。奥芬不禁觉得这幅场景十分奇特。在他的记忆当中,那位冷酷的男人从来没有露出过动摇的神色。此时被感情丰富的阿莎莉占据了精神的他却第一次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于是,奥芬继续说道。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他一直都是这样,那时也只是想采取比我的想法更为现实的手段。他打着追击的幌子,利用魔术士同盟的组织力寻找你的去向。从我在这五年间只是在大陆上来回游荡的事实来考虑,查尔德曼确实比我高明多了。” 奥芬一口气说完,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哈哈地喘着气,而阿莎莉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他。不,倒不如说,那是没有看向任何事物的空虚眼神。她叹了口气。 “好讨厌的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我五年前要使用‘剑’吗?” 阿莎莉说着,拔出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我是想让那个老顽固认可我。我是女人,也想成为可以配得上他的女人。” 笔直伸向前方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从阿莎莉的手中斜向地接触地面,剑尖卷起了一层尘土。看着她仍掉了剑鞘,奥芬又将视线从查尔德曼的身体移向了被丢出去的剑鞘。干巴巴的皮革剑鞘咣当一声撞在了街边突起的石头上,被弹飞到一边。 奥芬也配合阿莎莉举起了剑,开口询问。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许是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目的?” “他不是认可我了吗?” 她自嘲般地说道,又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举向奥芬的面前。 “阿莎莉……” 奥芬从喉管中挤出低喃声。而阿莎莉摇了摇头。 “我开玩笑的。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只是从结果上来说事已至此。以我的气度来说,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阿莎莉——) 奥芬怀着复杂的心情握紧剑柄。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做些什么。所以,如果自己在这里被她杀掉,那就没有意义了。 阿莎莉举起了剑。由于查尔德曼的个子比奥芬高,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剑的尖端仿佛指向了空中。查尔德曼应该不会像那样举起剑吧,而且比起长剑,暗杀者本来就更喜欢钢丝之类的武器。与其相反,阿莎莉则会发自心底地享受张扬的骑马比赛。 这就是阿莎莉,奥芬对自己说道。她不是查尔德曼。不过,仔细想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以这种形式结合在了一起—— 阿莎莉利用查尔德曼的身体迅捷无比地跨出一步。 奥芬想起这是她以前就有的怪癖。她不会做多余的举动,总是会立刻飞扑过来,毫不费力地与对方一决胜负。而奥芬也为了诱敌深入,把剑尖向下沉了几分。 阿莎莉的这一步包含着她的决心,接下来她甚至没有呼吸,直接冲向了奥芬——一步,又一步——剑尖已经快要触及他了—— 咻—— 转瞬之间,金属刀刃切割空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不竖起耳朵,就无法听到的轻微声响。 奥芬没有动弹。他的肩膀被她的猛烈一击砍中了。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的体内涌起无法抑制的强大力量。这是让他身体之中的空气几乎要在一瞬间破裂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道阻挡并捕捉了陷入肩膀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将它一口气弹开了。 剑飞舞于空中,掉到了奥芬的身后。两人都纹丝不动。但是,阿莎莉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愣愣地俯视着自己——不,是查尔德曼空掉的手。 “避开了要害呢,阿莎莉。” 奥芬把剑换到右手,接近空手的阿莎莉。 “毕竟对付你我没有胜算。你还记得那枚戒指吗?可以在危险的时候防身,并且只能用一次的那个。” “……你的手指不是戴不上吗?” 她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奥芬耸了耸肩。 “没必要戴在手指上。只要变成它彻头彻尾的主人就行。那么小的一枚戒指,吞进肚子里可没什么问题。” 奥芬说着,用左手拍了一下腹部。阿莎莉的表情十分震惊,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他。奥芬继续靠近一步,这次她没有后退,而是大笑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太愚蠢了!想用那样的手——”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阿莎莉,奥芬走到最接近的地方说道。 “一决胜负吧,阿莎莉。” 阿莎莉顿时收束了笑容,如同猫一般迅速地微微蹲下,并扑了过来—— 奥芬挥下长剑,刀刃横向砍到了她的腹部。金属切割肉块的感触通过手臂传了过来。 身体受到冲击而反弹的天魔魔女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下。 终章 混杂在风中的马嘶声与多多坎达市初夏的空气味道很相配。六月阳光灿烂的这一天,多多坎达无比干燥,绿意也因此显得尤为浓郁。从东方的大斯卡依米拉湖吹来的风穿过了一度变成荒原的艾瓦拉斯汀庭院。奥芬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将它修复好,但是这里还是留下了不少损毁的痕迹。 两匹马几乎同时发出焦躁的嘶鸣声。这两匹栗色鬃毛的母马都被拴在马车上。马车是艾瓦拉斯汀家的所有物,是缇西缇妮把它转让给了奥芬。 “做好准备了吗?” “哎?啊,没问题了。” 正在发呆的奥芬听到忽然说话声,立刻转过头去。站在玄关前的缇西缇妮和玛利亚贝尔一起出来为他送行。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看到克丽奥的身影。 奥芬注视着两匹马的马车。 “话说回来,我不过就是去追那两个豆丁,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您之前说那两位地人带着那把剑逃走了?” 像是在谈论淘气鬼的恶作剧一样,缇西缇妮笑着皱起了眉头。她美丽的眉间竖起了几道端庄的皱纹。 “嗯,他们大概是想找个地方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换成钱吧。也怪我太大意了。那两个家伙以前就经常把魔术道具能换很多钱的话题挂在嘴上。” 奥芬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 “对了……克丽奥在哪?我还以为她会来送我。” “那孩子——” 缇西缇妮瞥了一眼身旁的玛利亚贝尔,嘴角扬起。她没把这句话说完,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缇西缇妮的反应让奥芬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苦笑着说道。 “……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缇西缇妮。不过,你称不上是一位贤明的母亲。” “是这样吗?” 缇西缇妮刻意做出身为母亲的典型姿势——双手叉腰。 “不,是我失言了。你是一位贤明的母亲,真的。” “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只要她乖乖听话就行。总之,如果遇到我对付不了的情况,就会把她送回来的。” 奥芬说完,将视线从缇西缇妮身上移向玛利亚贝尔。这位与缇西缇妮轮廓相似的女性把双手握于体前,正凝视着他。奥芬本来怀疑她真的不会说话,但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玛利亚贝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樱色的嘴唇说道。 “我真的认为,和您结婚是一件好事。” 那是如同玻璃般清脆的声音。因为这句话而大吃一惊的奥芬犹豫了片刻,而她忽然将纤细的手臂缠在奥芬的脖子上,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在这一瞬间的感触中,奥芬突然回想到。 “那孩子经历了这次的事,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怎么会这样呢。奥芬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家里的人在宅邸被杀手盯上的时候,曾经热衷于讨论过这个话题。 但是仔细想来,一个人进行这种严肃的思考也有点奇怪。 (是我多想了吧。) 对在抱住他的同时迅速拉开身体的玛利亚贝尔回以微笑,奥芬如此想到。 马车以散步的速度离开城市,来到大道上。奥芬已经知道博鲁坎他们会带着剑去哪了。想到魔术,那些单细胞的家伙一定会以“牙之塔”为目标的吧。这么说来就是北边。 来到通往多多坎达市北方的街道——几天前阿莎莉乘着马车经过的斯泰尔威大道上,奥芬开始思考。他玩弄着手中的缰绳,悠闲地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微风。 马车刚好通过了阿莎莉的马车停下的地点…… “这是博鲁坎那小子的剑。” 盯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阿莎莉,奥芬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个白痴不知道怎么维护他的剑,还经常拿来敲打弟弟的头。你知道吗?地人的头比钢铁还硬。不过不管怎么说,就因为这样,这把剑的刀刃都快毁掉了,几乎成了一块废铁。话虽如此,阿莎莉,它至少会让你的肋骨断掉吧。所以不要乱动,内脏会受伤的哦。” “你要……杀了我吗?” 脸上沾满了汗水的她——当然还是以查尔德曼的模样问道。奥芬把博鲁坎的剑向后一扔,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杀了你……吗。如果可以做到,我五年前就不会离开‘塔’了。” “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一样吧。” “是一样的。不,不一样——但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 奥芬用双手交换拿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思考了片刻——话虽如此,他只是在装出沉思的样子。 老实说,他早就下定了决心。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奥芬说着,把手里的“剑”指向阿莎莉的眼前。 “这把‘剑’可以如我所愿地‘改变’你吧?我还清楚地记得你五年前的样子,大概也能把你变回去。又或者你会想保持这样的姿态,以查尔德曼的身份活下去。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你想恢复为异形的姿态,我也可以帮你。从结果来说,一切都取决于你。无论你选择怎样的生存方式,我都会实现你的愿望。不过——” 奥芬沉下声调,继续说道。 “不过,只要你还保留有一点罪恶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要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毕竟你还是杀了查尔德曼。” 阿莎莉喘了一会气,又陷入了沉默。以为她因为疼痛而昏迷的奥芬不禁有些担心,就在此时她说出了自己的希望。 “差不多可以露脸了。一个人驾车也挺无聊的。” 坐在驾驶台上奥芬没有回头,向马车里说道。马车的形态是将圆柱割掉一半,再横向摆放,前后的入口都挂着帘子。虽然不是规模很大的马车,但是应该可以坐两三个人吧。前方的帘子忽然被拉开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注意到的?” 从帘子的缝隙里露出脸来的人是克丽奥。仿佛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克丽奥的双眸惊讶地睁圆了。奥芬无力地说道。 “缇西缇妮早就暗示我了。她说‘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那你接受了?” “反正我把你从马车上拉下来,你也会想出其他的手段吧?” “嗯。” 克丽奥毫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奥芬总算回过头来,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少女的脸。克丽奥的脸上浮现起奇特的愉快笑容。看着这个和自己仿佛是不同次元生物的她露出的笑脸,奥芬嘟囔道。 “你好像别有企图啊。你在隐藏什么?” “没有隐藏哦。” 克丽奥将带有揭穿魔术秘密的优越感的视线投向他,忽然回头看向后方说道—— “已经可以出来了。” “喂、喂,还有人在?” 这次连奥芬都发出了惊讶的悲鸣。从克丽奥身旁突然伸出脸来的是一位面庞上还残留着孩子气的少年。 “马吉克!” “因为您不是说要教我魔术吗?但是却不到旅馆打声招呼再走,太过分了啦。” “不、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马车里——” “咦?我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克丽奥惊讶地说道。 “我是在工商业居住区上的学。虽然学年不同,但是跟马吉克是同一个教室的。提到奥芬的时候,他就说认识你。我也吓了一跳呢。” “我说啊……” 走投无路的奥芬嘀咕了一声,而马吉 克的脸上泛起少女般的红潮抗议道。 “我跟父亲好好谈过了哦。奥芬先生已经从旅馆里消失好几天了。然后我说要拜值得信任的魔术士为师,父亲就说‘算了,也好’。总之,提起值得信用的魔术士,就只有奥芬先生——” “啊啊,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啦。可恶,巴格阿普那个混蛋——” 奥芬无可奈何地迁怒于缰绳,接着仰望天空。初夏的天空十分高远,清澈而一望无际。清风仿佛是从正上方吹来的一样。在绿意盎然的街道上拉紧缰绳,奥芬不禁想到。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这不会是独自一人的旅途呢。 在俯瞰街道的天空中,散落的云朵轻盈地漂浮着,似乎随时都会坠落头顶。 后记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玛利亚贝尔~!担任着卷末的司仪哦~!” “……跟正文完全不同,你的情绪很高涨嘛。” “情绪低落可怎么行。好啦,快点打个招呼吧。” “好好。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第一次露面的秋田。” “……又说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话。” “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总之,记得距离前作出版已经将近两年了呢。” “毕竟经过了两年,忘掉我名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读出这个名字的人就不多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但是啊,老实说,你的名字根本就违反了规则。” “违反规则……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啊。” “因为那种字根本就没法读嘛。好像是‘祯信’吧?估计现在捧着这本书的所有人都读不出那个字。” “顺便一提,‘sadanobu’是错误的读法。” “正确的读法请参照版权页。” “其实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使用其他笔名。” “……是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样的笔名?” “写作‘日和见’的‘ひなたかずみ’啊,丙午肚脐五郎啊。还有就是很有著名摔跤手风范的斗士泥龟,双肩包万年课长,高跟鞋腿毛……佛兰德斯猫之类的。” “……我回老家了哦。” “那种地方在哪啊?” “算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发表新作?你这两年间应该不是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吧?” “确实不是。” “那你都干嘛了?” “考虑笔名。木屐寿啊,鲁梅尼格体重计等等。” “就因为这种事浪费了两年青春,你就不后悔吗?” “除此以外,我也有好好地写小说。” “……什么样的?” “《鼻毛止不住了啦!》《直布罗陀海峡的冬日景色》等等。” “我说你啊……”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工作,这都是多亏了各方各面给予我的支援。” “啊,看来你还稍微有一点谦虚的本性。” “‘谦虚’的‘虚’字是‘虚言’的‘虚’。”(注释:“虚言”的意思是假话。)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呢。” “嗯嗯。总之,我要向在执笔这本原稿的过程中照顾我的人们致谢! 那么,在西荻洼书店打工的北村君;今天也在目黑区扭动电灯泡,一个人发笑的柳户君;醉酒之后发狂,把公共厕所毁到失去原来面貌的ずみぽん君——” “……你就没有正常点的朋友吗?” “好啰嗦。 在研讨会上照顾我的s、o、k,还有山下,泽野两先生。我爱飞弹先生哦~(笑)。让我打工的厚木石丸家具的各位。呃……还有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的推销大叔!经常从窗外窥探我房间的绿脸人!” “忽然开始撒谎了呢。” “(无视)当然了,还有编辑m以及接下插画工作的草河先生!除此以外,为这本书的出版尽心尽力的所有人!最后还有买下这本书的大家——” “非常感谢你们?”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一团漆黑。不,昏暗的石廊尽头,从那里的房间入口有光线透出。墙上爬满泥炭藓一类的物质,闪烁出湿润的光泽。 房间里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 “喂,喂……这都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人偶?” “几十——不,足有几百个。好诡异……” “丝媞芳妮,能读懂这些字吗?像是古语……” “……『他们唯有接下使命,无论——』” 女声在诵读的同时,身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真不得了。这么大的遗迹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这里处在城市的死角嘛。到现在为止……” “『无论被多久的未来,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 “不过,一旦完成有关这些发现的研究报告……” “没错。只要研究被承认,说不定我们就能去中央——至少不用再待在这个市了。可恶,这种地方,滚去吃屎吧!” “『亦或多长的光阴所阻隔,我所受使命绝不忘却』”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在那里魔术士的权利有得到承认。要是能在那个〈牙之塔〉当上教官就好了……” “哈。你是当教官的料吗。” “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嗯……『他们唯有接下使命』——这后面就是不断的重复。简直像咒语似的。” “无所谓。不过唬唬人的罢了。” “我打算去多多坎达!……” “我说,闲话可以打住了。快,要把这玩意儿从棺材里搬出来。” …… ◆ ◇ ◆ ◇ ◆ “尔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灵堂昏暗又潮湿。被异臭所填满——在这样的湿气中实在不适合存放尸体。 那声音孤自一人,就这样与恶臭为伍。 “我无力赐予你们生命——因为以我们的『魔术』来说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那至高无上的『魔法』才有可能吧——” 声音那后悔的语调变得浑浊。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的祖先,以及我们的〈始祖〉没有如此的才能。因力不从心而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污点拖啊拖——拖到现在——我们还是得不到必要的力量。” 暗黑中,出现一道绿色的轮廓。那是柔软的嫩绿色长袍的下摆。 “结果你们也一样。不,现在来看,你们的情况更糟。你们连必需的生命都得不到——我能给你们的,正如所说——只有称得上是我力量的结晶的〈维多字符〉而已。” 接着是短短的叹息。 “我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没人会来相助——我们已经是过去的种族了。已经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了。呵呵——” 笑声充满了自嘲。 “真是荒谬啊,我淹没在我的同胞尸体所发散出的恶臭里,竟全然不觉。可能是我本身也开始腐烂并散发着同样的臭气吧。也或者是——” 像是耸了一下肩,昏暗微微摇曳。 “这种气味令我欣喜。至少,这阵腐臭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等到尸肉被老鼠啮食殆尽,就全结束了。连味道都不剩。我们,就自大地上……” 声音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沉默。沉默令黑暗更加浓稠——那根长袍的轮廓也似要融入漆黑中了。 这时——突的一下,声音又高叫道: “开玩笑!我不会消失!” 声音的呼吸变乱,变成了喊叫。喊叫越来越凄厉。接着—— “我不会消失!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死亡!但不会消失!” ——叫喊中混入了临终的颤抖—— “不会消失!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似乎气力用尽,突然间声音变得无力。啪咚,响起物体倒地的声音。那可能就是声音本身—— 总之,在最后,声音慢慢地呢喃: “所以……尔等唯有接下使命。尔等唯有接下使命……” “——明白,我的主人。总有一、天……” 这声回答,从与刚才声音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但很明显,两个声音都有相同的性质。 那即是,生命的不附。 第一章 秘宝的守卫 基耶萨喜马大陆的初夏是短暂的。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兴趣。马吉克就是那不知道中的一份子。同时也是不会特别去关心那种事的人。 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年中最好过的时节之一。 马吉克惬意地睡躺在河边的岩影中,望着虚空发呆。 他轻快地用鼻子哼着歌。 “我说,马吉克——” 岩石的对面,也就是河的方向,传来少女的说话声。 “你刚才就在哼的是什么歌?” 马吉克把歌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回答说: “没什么,随便哼的。” 说完继续开始哼唱。 岩石对面问话的少女无所谓地简单回应了一声,无意义地泼着水。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她喜欢在大白天冲凉。担心被人偷看,每次都拉马吉克来望风。 马吉克哼着歌,无所事事地思考起来。 (那个人究竟怎么回事儿) 他用手抠抠鼻子。 (从以前就这样。在学校也是把我使唤来使唤去。可恶。她当我是谁啊。我可是黑魔术士马吉克啊) 想到这里,突然又怯怯地改口。 (不过至少,是个见习魔术士。只要是魔术士,虽不是骑士级别,比起平民来还是高一个档次的。像那样的——没错,克丽奥不过就是商人家族的么女嘛。我可不认为要像个看门狗一样对她言听计从) 他向下看着自己的服装。这是前几天在路过的街市上新换的,完全仿照他的魔术士老师的穿着。黒衬衫加上大码的皮裤子,外套黑色披风。实际上还想在皮带里插上短剑鞘之类来武装一下的,但他的老师从未准许他碰触武器一类的东西。 (连师父也把我当小孩看。我已经十四了——马上就十五啦。再过个半年而已。就这样师父还说‘给连苹果都不会削的家伙一把刀别提多危险’,哼!) 马吉克哼歌的曲调变得有些阴毒,他随即挠了挠金发。这位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滑嫩浅淡的肤色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就连生气也是如此的可爱。 “喂。” 少女回头发话了。处在岩影里的马吉克虽然看不到她,但可以想象得出。湿润的金发紧贴身体的克丽奥在说话。 “我总觉得有人在偷看。” “你多心啦。这里和市区距离好几百米。没有哪个疯子会专程跑到这里来。” “但是——” 说着朝四周望了望。这位年芳十七的商人世家艾瓦拉斯汀的么女,家族里似乎混有古远的没落贵族的血统,克丽奥将之表现得十分明显。纤瘦的身段,配上晒也晒不黑的一副水嫩肌肤。眼瞳如人工宝石般没有固定的焦点。还有那双手。灵活又轻巧,仿佛能把波光粼粼的水面织作鸟儿的羽毛。这双手无疑是属于不知农耕为何的贵族所有。 前面说过了,马吉克看不到她。但马吉克还是把身子笔直朝向她说道: “是野生动物吧,这里像是个饮水源嘛。” “是吗……” 一边不清不楚地嘟囔,克丽奥继续她的泼水。 马吉克正要再哼歌,这时——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鞋底。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躲都不及躲,那只鞋子就在他脸上踏个正着。 “唔!…” 马吉克哼哼着,想把脚从脸上搬开。但无论怎么挣扎那只脚总是巧妙地转换重心,使得马吉克就是动弹不得。挣扎了一会儿,马吉克叫嚷起来: “停啊!是师父吧?快住手啊!” “哦,我看我站这么近你还没注意到我,就想先打个招呼。” 说完一下把脚拿开,马吉克往上一看,正是他的老师。正叉腿跨在马吉克眼前。装束和马吉克相同只是大了一号,由于是黑发黑眼,所以穿戴在身比马吉克要更加合适。他是货真价实的黑魔术士,虽说只有二十岁,但并不是普通的魔术士。在黑色旅行披风胸口的金属上,以及胸前银制的吊坠上,能看到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纹章——这只有在这座大陆上的魔术最高峰〈牙之塔〉里学习过魔术的人方可佩戴,是最高级魔术士的证明。 “干嘛动不动就往我头上踹啊,师父——” 马吉克正说着,奥芬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道: “小声点。克丽奥会注意到。” “搞什么,师父。你是来偷看的?” “小混蛋,我又不是你。” 听到奥芬的话,马吉克愣了一下,只见对方唇角一撇,弯下腰来把脸凑近他。 【插图#0015】 “果然让我猜中了。利用魔术让光产生折射,就能窥探到原本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用哼歌把咒语唱出来。反正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魔术的效果也就看不到是吧。” “啊哈哈。” 马吉克讪笑着装糊涂,奥芬点头嗯了几下,用食指指着他的额头。 “若要问为什么会一下就看穿——嗯,那是因为我在以前也干过。还是见习的时候。” “啊,是这样啊。” 看来自己能无罪赦免,马吉克放心了。只见奥芬又点了一下头,表情突变,砰地一拳就上去了。 “不过看别人这样做我就火大。” “这、这太不讲理了。” “吵毛啊。听着。不许再干了。不然我就告诉克丽奥。那小妮子一发飙谁都不好惹,你很清楚吧?” “清、清楚得一塌糊涂啊……” 这其实一点儿都不假。看马吉克这样说,奥芬显得很满足。 “很好,注意啊。别再做第二次。” 奥芬再叮嘱一遍,一转身,忽的就不见人影了。盯着背影看了一会儿,等到了听不见声音的距离后,马吉克一个人自言自语: “……怎么搞的。师父也就爱在奇怪的地方装得一板一眼的。” 耸耸肩,他又开始哼歌了。 ◆ ◇ ◆ ◇ ◆ (开什么玩笑,那个小鬼!) 奥芬轻抚悸动难耐的胸口,大步流星地快速行走着。他一直线朝他们停放的马车地方前进,心里则骂骂咧咧的。 (竟然已经在使用魔术了?我教了他还不到两周啊!) 一般情况下,要等到魔术士娴熟运用魔术需要花数年数十年不等——因人各有异情况也会不同,但不会差太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见习生来说,单单想要掌握魔术这种新『感觉』就需要五年时间。就算是奇才云集的〈牙之塔〉也是如此。奥芬则是花了三年零四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已经算是极少见的最短记录而得到盛赞。 (只用两周?) 不过说到底,马吉克使用的力量还处在见习生最初接触魔术时的程度,是非常非常初级的力量。或者说连初级都算不上。一般来说魔术士的成长阶段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是能够感知到『魔术』的存在并能够自由操纵它。接着第二阶段是最重要的,能够将魔术的力量集中并增幅。到这里方能称得上是一名够格的魔术士,若在〈牙之塔〉就能被授予纹章吊坠。另外还有第三阶段,是指成为称职的魔术士之后以其身份完成重大的研究成果,和魔术师的力量没多大关系。 处在第一阶段的魔术士,只学会了朝周围放射魔术,说到底没什么实用价值。撑死能做到的就是偷窥,或者凭空移动火柴盒而已,连烧热水都做不到。将自己的力量和目的统一,集中并增幅,若做不到这点便完全没有意义。 但就算如此两周也太过分了。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不就能当上魔术士了吗,那小子。) 若是那 样的话—— 最后一句,他以绝望的音调低声说: “岂不从明年开始就拿不到学费了!” ◆ ◇ ◆ ◇ ◆ “——就这样,号称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置生死于度外摧毁了黑魔术士的邪恶阴谋,夺回了这把巴鲁托安鲁德斯之剑。经过就是如此。” 在大言不惭口若悬河的兄长身后,多进小声提醒道: “是巴鲁托安德鲁斯。” “对,巴托鲁安德鲁斯。” 博鲁坎头也不回,并顽固地一再说错。 多进微微叹了口气,从兄长的背后望着站在他前面一袭黑袍的壮硕男人。 “…………” 脸上光秃秃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博鲁坎,但对他的说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沉默——或者说,就好像完全听不懂一样。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任何一座大一点的都市都会设立的大陆魔术士同盟某支部。在进入大门不远的接待处,博鲁坎已经就他手上的这把古代秘宝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买卖事宜吹了一个多钟头。但这位坐在接待台上的大块头男人面部没有丝毫表情,像是在发呆。 博鲁坎心里开始发虚了,他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 “在听吗?” “……嗯。” 男人简单回应了一下。 博鲁坎忽地车转身问道: “多进,我想难不成这家伙是智障?” “嘘…他会听到……” 多进提醒着,说完也往前望了望,那男人很明显没有在听,只是对着虚空在发呆。 博鲁坎和多进同时叹了口气。前者再次面向那个男人,再次重复说了多少遍了的关于剑的说明,多进已经觉得够了,开始东张西望。 大陆魔术士同盟(damsels" orisons)——读音意为『远古少女的祈祷』,是源自于纹章上的那张祈祷中的少女侧脸。在半圆形的盾牌中央,刻有一位祈祷少女(多进一直认为,那张脸比起少女显得过于苍老了)的侧脸的浮雕,纹章就挂在接待处后方的墙上。 这座位于阿伦塔姆的魔术士同盟设施不是很大,和多进他们两周前呆过的多多坎达那里的比起来,其规模只有后者的几分之一。简直就像是废旧小学校一样,作为魔术士聚头的地方来说采光出奇的好。地板是亚麻油毡材质,但已经伤痕累累,而且根本没有好好打扫。墙上到处都是陈旧的污渍——除了伤疤,还有只擦了一半的涂鸦,小孩脏手印,天花板上附着有小号的鞋印,似乎是把鞋子朝上仍留下的。 楼门口没有任何守卫——所以不是魔术士的他们两个也能进到魔术士同盟的设施里来。只不过从眼前他们在接待处碰上的这个男人来看,还不如遇上强悍的守卫士兵来的干脆。他既不放他们进去——也不赶他们出门。 对。没把他们赶出去这点有些令人在意——多进想到这里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透过厚实的眼镜片盯着哥哥的后背。一百三十厘米的身高,粗短的体型,这些都被毛皮斗篷完整包裹住的名叫波鲁卡诺·博鲁坎的人。斗篷的下摆能看到垂下的剑鞘。他把另一把古式的大剑平放在柜台上,挺着胸十二分夸张地吹嘘剑到手的经过。 “邪恶的魔术士团伙把——” “就在这时,女性的求救声——” “大地崩裂,大怪兽出现——” 每次重复都会有点出入,到现在内容已经和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管怎么样,接待处的男人没有表示出丝毫理解的表情。多进摘下眼镜拿衬衫擦了擦,重新戴上。 (受不了——所以我说过不要来这种地方。) 望着这个身高近乎两米的大汉。从身高比哥哥还矮的多进的视角来看,男人的脸真的像耸入云霄了一样。 博鲁坎的重复再次说完,呼呼地喘着气,这时他看见大汉笑着注视着他。博鲁坎就像是想讨父母欢心的小孩一样问道: “您终于听明白了吗?” “嗯。” 大汉说道。仍然是没有表情变化。博鲁坎则积极问道: “那么,你们打算以多少钱收购这把剑?” “嗯。” 大汉还是这么一句,接着继续对着虚空发他的呆。 “…………” 博鲁坎又回过头。 “多进。他果然是个智障。” “都说了他会听到。” 多进慌忙提醒哥哥,但他自己也认为是否就是如此。 “这怎么办,多进。和这家伙扯皮实在没完没了。” “问我干嘛……要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拿到魔术士同盟换钱的不是哥哥说的嘛。” “你是说都怨我喽?” 博鲁坎扯住对方的衣领示威。 “你不是也没反对吗!” “谁没反对!我早说过魔术士不会把我们当回事儿——” “不当回事儿也不是现在这种不当法儿啊!” 博鲁坎边叫边挥手指向身后一脸茫然的男人。多进皱着眉头同意了这点。 “没错是没错……” “那你的反对就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全是你的错!” “这太扯了吧!” 多进申辩着,并用求助的眼光投向那个男人。但后者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摆脱着哥哥提住衣领的手,多进对那个壮硕的男人说: “那个……像现在这样,看见有人起争执的时候,我想一般人应该出面阻止吧……” “嗯。” 男人一下子出手了,身子快速越过柜台,从后面捉住博鲁坎的后襟把他提了起来——身子离开多进并悬在半空,博鲁坎手脚并用挣扎着。 “搞、搞什么?可恶,小心我用白铁皮水桶盖死你!喂,多进,你搞的什么鬼?” “…………” 多进没有回答哥哥的提问,只是一动不动看着那男人。 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干咳了一下,说道: “呃……可以松手了。” 按照多进的指示,大汉一下松了手,只见博鲁坎无助地摔向地面—— 博鲁坎呻吟道: “干嘛说放手,要说放下来啊……” 多进就当没听到,继续说道: “举手。” “嗯” 大汉立马将双手举过头顶。 忘了冲过去发飙,博鲁坎惊讶地看着大汉的一举一动。多进继续说道: “流鼻涕。” “嗯。” 大汉把食指插进鼻孔两个关节那么深,再拔出来。鼻水没那么顺利流出,反倒鼻血喷得酣畅淋漓。 “喂,喂,这怎么回事儿啊,喂。” 博鲁坎感觉太诡异了,一点一点朝多进的方向蹭过去。多进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比哥哥稍微冷静一点,他盯着那个下半张脸全都鲜血淋漓的男人,嘀咕了一句平庸的结论: “怎么看……都觉得——这里的魔职人员好奇怪。” 结果只能无视这里,多进他们两人直接往里面走——多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博鲁坎则自顾自地顺着走廊前进。抬着收进剑鞘里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多进追着哥哥的脚步,心里不祥的预感有增无减。 (搞不好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连这样的不吉利的事都想到了。 (故乡也回不去,整日居无定所,被缠人的高利贷追着到处流浪,动不动被哥哥提剑揍上几顿,连受了伤也去不了医院……) 就在他这样心里念叨的同时,走在前面的哥哥似乎也在为同样的事儿烦恼着。只听见他对着空气不停骂嚷着: “混蛋,真不走远。好不容易这么——” 他用手戳点扛在肩上的剑。 “老子扛了这么一把死重的剑来,在接待处碰上个傻子,连个欢迎的都没有。没想到魔术士全都是这么没节操的人啊。原以为人类不是骗子就是杀人狂,看来现在还要加上无聊没趣这一项!” 听到这句,多进不出声地回应着。 (……说这句话的哥哥自己还不就是个连骗子都算不上的只会吹牛的小混混嘛。无聊没趣就更别提了) 被听到的话会被打个半死吧,只要不说出来就行,反正哥哥是绝对听不到的。 ——有时真的会觉得,所谓兄弟间的羁绊纯粹是假的,多进想。 不过,博鲁坎会对人类有这么大的怨言也不是没道理——他们是『地人』。那是聚居在大陆南部的严寒地带的种族,他们几乎不会踏足外部的土地。不把与家里断绝关系的兄弟俩(正确来说,应该是博鲁坎被父母赶出了门,而多进是被博鲁坎强行拐带出来的)算在内,这附近基本见不到半个地人的身影。 再加上在人类的思维里,地人全都是矮冬瓜,如同是强迫小孩子做童工一样,又十分没用,洗澡也不愿和他们洗在一块儿。 因此,别说在人类都市里地人不可能找到像样的工作,就连基本的平等对待也够不上。也因此多进他们自从离开故土以来一直是过着流浪汉似的生活。反过来说,若是人类踏足地人的土地——玛斯马图利亚的话,也会立场倒转变成同样的处境,所以并不能简单说谁好谁坏。 多进自己一个人在脑中总结着这些话题,打了个呵欠。 听见哥哥还在嘟囔着什么,算了,不管他。 再说,哥哥说的话根本无关紧要——无非是闲得无聊而在扯些偏离重点的胡话。不过至少还是要留意一点为好,省的万一回答不出问话而自找尴尬。 博鲁坎根本没理会到多进,继续大声地说: “那些人类根本是瞧不起我们!想找住的地方总是被拒绝,工作也找不到,走在路上还会有野狗扑上来。” 博鲁坎傍若无人地走在魔术士同盟阿伦塔姆分部的走廊里,握紧拳头口若悬河。多进将眼神往边上一瞥,嘴巴动了动。 (那不明摆着吗) 但其实这些都另有原因。不让住宿是因为哥哥带着剑的缘故,找不到工作只能怪哥哥在中介所不好好排队。再说狗的问题,只要博鲁坎不跟它们抢食,也落不到被野狗追着到处跑的下场。 说到佩带武器,多进多次委婉地和哥哥商量不要再带剑了。在这种连战争的影子也瞧不见的日子里还佩戴武装的除了军人和魔术士,就只剩神经病了。魔术士和神经病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可以这样说,会佩剑的只有两种人:军人和神经病。 不幸的是,哥哥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或者说是类似的东西。 “我们简直是在受虐待啊!” 博鲁坎挥拳喊叫,声音无助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激不起任何回应。 呼——多进一口叹息,望了望四周。走道直直地延伸开去,水桶和抹布随处可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新奇之处。从没来过魔术士同盟所以不太清楚,难道所有其他地方也都这样的吗,看来——魔术士还真是一群无聊没趣的人啊。 这些都先不提,多进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碰到呢) 现在是两点半——午睡时间早就过了,沿着走廊走了这么长时间,理应会和几个职务人员擦身而过才对。再怎么想魔术士同盟都不能算是零散的小组织,也没听说他们缺人手。总之——按照他们对魔术士的印象来说,魔术士同盟这样地方应该是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那些魔术士会因为门老是打不开关不上而一个闪电劈坏它;剪刀生锈了不好用就干脆嚓一下连桌子劈作两半;彼此经过时撞到肩膀会互相大念咒语之类。 可这也太安静了吧。 (就像——一个人也没有一样) 这时,走在前面的哥哥一下停住了脚步。多进也跟着停下来。他看见左手边有一扇开着的门,哥哥面无表情地往里窥伺。 门上贴有『更衣室』的牌子。再往下的门上原先写着『一年c班』,但被人用金属钉粗糙地划去了。看来这里真的是废旧小学校。 顺着兄长的视线往门里一看,里面是一位上半身半裸,坐在长椅上的模样俏丽的人类魔女,她就像被绑住胸脯的鸟一样用手拽着胸罩背后的挂钩,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她一动不动,犹如被石化了一般摆出空洞的眼神。 “不好意思……” 多进不自觉地出声。 “这种姿势很累人吧……放轻松一下如何呢?” “是……” 魔女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应着,接着啪嗒一下——跌落到长椅底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打呼声。 “……没啥大不了嘛。” 脸上写满吓坏了的表情,博鲁坎小声说。多进嗯了一声,继续说: “这里的人都是这种调调吗。就像这样……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可能是天气原因吧。” 博鲁坎叨念着胡言乱语。 但多进思考的是别的事情。 (简直跟沙之兽王的故事一样) 『眼神中的毒素使民众丧命』——传说里确实是这样写的。瞥一眼即能粉碎岩石击倒巨木,接着……人的灵魂亦被吹走。若真是这样,无疑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之一吧。 不过,在这座基耶萨喜马大陆上不存在沙漠供兽王栖息——正确来说,应该是只要是兽王栖息的地方肯定会被沙漠化。 再怎么说,这座大陆在至今几百年里,像那样不得了的异兽一次也没出现过。 正思考到这里,这座楼里第一次回荡起别人的声音。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尖叫! 哇!博鲁坎吓得抱着剑跌了个屁蹲。多进也反射性地寻找逃跑方向,并意识到除了原路返回别无他法。多进正想付诸行动,脚踝却一下被攥住了。 “等一下!” “你、你干嘛啊哥哥!不快逃的话——” “混账!现如今怎么能逃跑!” 博鲁坎喊叫着。紧接着又像是要拥抱一样伸出胳膊缠住多进的双脚。这就好像是跟父母耍赖皮的小孩一样,他扭过头继续嚷道: “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绝不以背部示敌!虽然还搞不太清楚,看样子这栋楼里的魔术士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 “不、不要啊,所以说再不快逃——” “你个白痴!” 博鲁坎叫着,终于抓住了多进的皮带,把他拽倒了。 “你难道没听说过见义不为,勇也无这句话吗!” “……应该是‘无勇也’吧。” “小细节别去管啦!总之你现在该做的绝不是吵吵闹闹地找地方逃跑!” “我、我该做的?” “是啊。是真相。——就是要找出异常情况的原因,查明真相啊!” “哥、哥哥……” 多进一脸严肃地看着兄长的脸。 “你得了什么重病吗?” “胡扯!” 博鲁坎朝他脸部正中打了一拳,接着说: “也就是说我是这样想的——那个——没时间解释啦——哎呀——” 短短思考了一下。 “ 可恶,你好歹是个弟弟,应该清楚我在想什么!给我清楚清楚!” “这哪可能啊……” 多进吵嚷着,接着——突然明白了。 眼里透着呆滞,看着哥哥。 “难不成哥哥你……想叫我去找沙之兽王(bajirikokku)?” 听到这句,博鲁坎显得很莫名其妙。 “……什么,什么『巴基里科库』?” “啊,不知道的话就好……” “那不就得啦。总之你现在要找的不是什么『巴基里科库』。是更重要的东西。比方说——真相。” “说是真相,什么的真相?” 博鲁坎嗯了两声,伸开双手,用开导的语调: “多进我问你,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断绝兄弟关系,多进把这句话堵在喉咙口,歪了歪头。 “不、不知道。” “我们的生活里最缺什么?” “是……” 看到多进想不通的样子,博鲁坎一下涨红了脸,怒斥道: “是钱啊!” “啊、啊啊……对。是钱。” 多进近乎无意识地说,扶了扶眼镜。他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博鲁坎继续说: “也就是说,我们要把这把叫什么巴鲁托安德鲁斯的魔法剑——” “啊,哥哥。你进步了嘛。终于变的能够记住五个字以上的单词了。” “你好烦啊——那个——也就是说,我们是为了将这把巴鲁托什么的剑换成钱才来这种鬼屋的——但是,这里的人似乎没办法处理这项交易了。准确地说,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使得他们无暇顾及了。” “没、没错。” 沉默中的多进回答。他好像渐渐知道哥哥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博鲁坎说了。他闭起眼,竖起一根手指装模作样地说: “也就是说,既然是这种状况……我们自己把剑的钱拿走,也不见得是坏事——” (果然啊) 多进一声叹息。 (想要趁乱打劫啊。哥哥。) “错啦!” 博鲁坎突然提高嗓门大叫了一声。多进一惊后退几步,只见兄长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是吧……你这个哥哥怎么会干趁火打劫这种丢脸的丑事。换·句·话·说,由我们来做这项交易的代理。” (为什么只在这种时候脑子转得这么快呢) 多进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 “那,到底想要怎么做呢。” 博鲁坎用一般的语调说: “嗯。先找到金库。想办法打开后,想拿多少就能拿多少啦。” (那不就是趁火打劫吗) 多进一边嘀咕,慢慢地站起来。对还坐在地板上的哥哥说: “你还在干嘛啊哥哥。总之快走吧。我可不想一直坐在这里——” “那当然。” 但保持坐姿的博鲁坎又说: “不过啊,刚才——这个——老毛病的椎间盘突出又犯了,动不了啊。” “……哥哥,你难道吓得腿软了?” “谁说的!我的腿没软,膝盖也好着呢!何况,可以的话能不能你一个人去,这种的我也没想过哟!” “…………” “我知道啦,快背上我。真是,不懂事的家伙。” “…………” 真是够了,多进叹了口气。 不适合散步——说到这样的地方,有墓地、医院、枯井里,之外还有老爸老妈的卧室、上去容易下来难的高处的树枝,要举多少例子都可以,但若非要评个第一名的话,应该就要属魔术士同盟的房子里了。 半拖半拉地背上没用的哥哥,走在走廊上毫无意义地踢着汽油罐,多进的脑中浮现出奴隶的形相。老实说,这和他现在的处境差不了多远。 背后传来博鲁坎的声音。 “不能再走快一点啊?再不快点察觉到事态有异的警察就会来也说不定啊。” 多进的胸中一下子升起某种冲动,是吗,原来这就叫杀意啊,是这种感觉啊。 这座原本是学校(多进确信没错)的建筑的构造很简单——两栋三层楼房平行排列。楼梯在每栋楼东侧,对面的西侧顶头可看见紧急逃生梯的大门。走廊呈一直线。每层六个房间,一楼比较大,有个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那间房间现在被用来堆置旧文件。 “刚才的那声尖叫是从哪听到的?” 多进问,博鲁坎简单的说: “这有什么。这里又没有多大,一间一间找就行了。” (骑在人肩上真是说话不腰疼) 多进在心里骂道。而且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背着比自己还重的哥哥,喘着气爬上楼梯,多进到了三楼。二楼没去管。因为从外表上看那里像是魔术士的私人房间。在这种魔术士的巢穴里若是发生什么异常事件的话,只可能在研究室之类的地方。 而三楼,似乎就是研究室。 写有第一到第六的研究室的门一字排开。从走廊上看,第一到第五的研究室窗上都落着厚厚的窗帘,似乎没有使用过的迹象。第六——也就是说,离走廊最远的一间屋子,门是微微打开的状态。那道门缝就像在引诱他们前来一样,多进感觉这就像捕鼠用的陷阱在向他们敞开着。 朝第六研究室迈开脚步,这个举动连多进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在干什么?要找的应该是办公室的金库才对,不是那个巴基里科库吧?) 但是迈出的腿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忽然发现,背着哥哥脚步竟丝毫不乱,正快速地穿过走廊。 “……!……!” 多进拼死想要停下双脚。遗憾的是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不仅如此——随着一步步接近第六研究室,头脑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快变得无法思考了!) 忽然一怔,赶忙回过头看向哥哥,和预想的一样,博鲁坎正渐渐丧失意志,眼神变得和接待处的大块头男人一样望着虚空。多进死命挣扎,自己绊自己的脚。保持着身体的势能摔了一大跤,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撞在地板上。 “好疼好疼……” 揉着鼻子呻吟。这时听见一个声音: “别再抵抗了。” “…………?” 多进把脸使劲往上抬。从没在传说里听过巴基里科库还会说话。 再一看,发现从第六研究所门缝的阴影里笔直站着的一个裸体男人正盯着这里——皮肤发青,躯体异常消瘦。不……那不是人,多进突然有此感觉。 “……人偶?” 从地板上抬头望去,那个男人很明显有一种无机质的感觉。 肌肤光滑且无血色,动作上感觉不到在呼吸。从脸开始全身的凹凸不明显,只有关节的部分很不自然地膨胀开来。头发稀薄,体毛则更是没有。身高比起正常人稍高。男人的右胳膊上挂着一件类似衣物的红布。这在旁观者眼里煞是怪异,男人边穿边说: “……你们的语言还不是太清楚,但从内心听到的来看,那种称呼和正确答案也差不了多少。” “……哎?是指人、『人偶』?” 多进反问着,直起身来。刚才为止不受意志驱使的双脚,大概因为反作用而一动不动。 “啊,那个——你到底是何方神社?” 扔下眼望虚空动也不动的博鲁坎,多进发问。男人在身上缠上红色托加长袍式样的 服装,说道: “我是秘宝的守卫。” “秘宝的守卫?” “是的。自远古之时起,封印、守护着我主遗留下的各种秘术。” “…………” 多进呆若木鸡般,望着这位自称秘宝守卫的人——守卫慢慢地朝前走来。 突然间,觉得不跑不行。但双脚纹丝不动。 (怎——怎么回事儿?从刚才开始身体就不听使唤……) “你们已在我控制之下了。” “天、天啊——”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我的魔术波及范围内。” “那、那我呢?” “看来对你完全无效的样子。” “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魔术无效还有其他方法。” “……什么方法?” 多进可怜兮兮地问道,守卫一言不发地展开右手并高高举起——咔锵一声,中指前端飞出一把十厘米长,细如针的刀刃。 “可、可以的话还是劳您再想想其他的方法不行吗?” 【插图#0045】 多进乞求似的说道,守卫瞬间停了一下。接着收回中指的刀刃,攥紧拳头——拳头一下与手腕脱节,他用左手从手腕和拳头之间扯出如锐利的钢丝线的东西。继续向前走来。 “就算用那个还是很疼啊。” 多进呻吟,转动身子想要逃跑。 瞬间,他的毛皮斗篷展开了。 同时,守卫再一次驻足。 “…………?” 多进疑惑地望着,发现守卫盯着他的斗篷内侧。多进顺着目光看去,看见了哥哥给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虽然人类使用的武器挂在地人的腰上会有点过长,但他还是把刀鞘上的搭扣别在皮带上,就这样把剑拖在地上。 守卫略显吃惊地说: “那是……魔术文字(维多字符)的剑吗……?” “你、你懂吗?” 多进小声说着,支开斗篷把剑露出来。 等他走到守卫跟前,对方说: “当然。原来如此。那把剑的魔力阻碍了我的魔术。” “…………” 这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多进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沉默下来——守卫一直盯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他的表情越靠近看越看不出所以然来。守卫的天空色眼珠如有色玻璃般,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 守卫略显惊讶地说: “那把剑的名称是巴鲁托安德鲁斯。力量平平,但对人类来说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 他歪了歪头。收起手腕处的钢丝线。 “看样子你并非魔术士,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我反倒想问为什么你这种不是人类的家伙会在这个地方,又为什么要袭击魔术士的据点!) 当然多进不具备把上述内容说出口的勇气。这真是一团谜。这里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所魔术士同盟支部罢了——为什么这里所有的魔术师会全变得像痴呆一样,为什么从研究室里会出现什么秘宝守卫啊人偶啊之类的东西。更何况,让他面临此窘境的主使者——博鲁坎比谁都快地加入了痴呆的行列。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抬到这里的。可恶。 多进不停地发着牢骚。但现在根本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整个事情混沌不清。一团浆糊。 不过—— 多进做好了觉悟,他尽可能的在脸上堆砌起和善的笑容,摊开双手。 “要、要说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那个——” 他回想起刚刚博鲁坎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自吹自擂的演说。 “就是说,一个叫奥……奥芬的邪恶黑魔术士——” 他绷紧唇边的假笑,冷汗淌个不停。 (这时候重要的就是演技) 妈妈,我成了说谎的人了—— 这篇谎话于之后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凭现在的多进是想象不到的,他就这样不停地说着,那份不详的预感再次袭来。 第二章 美丽的阿伦塔姆!—— “流水潺潺的人类都市!” “历史的邂逅地!” 接着两人和声道: “美丽的阿伦塔姆!” ——马吉克和克丽奥各自用手合拼成难看的拱门状,摆着造型。奥芬在一边半睁眼地吐槽说: “干嘛像说相声似的。” “还不是…” 克丽奥撅起嘴申辩道。 “还不是因为闲嘛。” 马吉克脸上也写着相同的表情。奥芬叹了口气,指着排在他们前面的一排长队。 “当然闲了。再说我一开始就讲过了。来阿伦塔姆观光的人多得数不过来,要想进入市区可有的等呢。” “哈哈。师父简直就像星期天让孩子拉着被迫做全家旅行的老爸一样。” “随你怎么说。死小子。” 奥芬凶相毕露地对马吉克说,并把手上的行李朝他扔过去。马吉克没接稳摔倒在地,奥芬视若无睹。 马车进不了城,被寄放在城外的马棚里。因此必要的行李不得不亲手提着,特别是克丽奥的行李也落在奥芬头上,所以他心情非常差。原本就面带挖苦的脸色拉得更长,他时不时发着牢骚。 “说到底,要不是你们绕那么多路的话——” “什么呀,奥芬。” 她一下子挨近过来,克丽奥最近喜爱的打扮是一件素色t恤配上一条干粗活用的牛仔裤。这身服装实际上是从马吉克那里借过来的,却不知为何尺寸刚刚好。马吉克觉得这实在是很巧,可奥芬知道克丽奥事先就把衣服改过。 克丽奥继续她的话。 “你都不知道享受旅行的吗?我可不想一直呆在马车里眺望沿途的景色。” 奥芬一点不领情。 “我可不认为我是在旅行。” “……那,是什么?” “你忘了吗?我是做放贷生意的。” 而且是无照非法的。 “不通过政府许可来放贷款吃利息。所以无论征多高的利息都没人管,也不花税金,但相对的,顾客欠钱逃跑的话也就没法去向政府起诉。也没办法借警察之手去抓捕他们,到头来只有自己亲自出马去讨债不可。” “不就是地下商铺嘛。再说了,不花税金,那不就是逃税么。” 克丽奥不服地说。 奥芬哼了一下,继续说: “不赶紧快马加鞭地追那个两个臭地人,我这儿可就要破产了。哪有闲工夫在这玩儿?” 实际上奥芬放出去的贷款本身也是借来的钱,若不至少把本钱讨回来,他自己也会落至被讨债的地步。 “马吉克每月的学费你收得倒勤快。” 克丽奥振振有词地说,好像是她在付一样。 奥芬用一只手梳了梳额头,回斥道: “那多少也要收一点吧,这样你以为就能管住我们三张嘴了?——受不了,亏你还是好人家的大小姐,一毛钱不带就跟过来了。” 克丽奥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奥芬装没看见。 “那,那个,要不我找点活儿干干吧?” 抱住最大的克丽奥的旅行包,马吉克好不容易站起来追上前说。 奥芬忍住没叹气,说: “是啊。我想想看吧。” 到最后还是只能靠我一个人啊,他想。 “哇!” 一点也没受排了那么长时间队的影响,进入市区后克丽奥的心情变得非常好。特意走在人头攒动的大道上来回欣赏着左右的景致。作为一大观光都市,其入口处的广场可谓旖旎多姿——数十种色彩斑斓的彩色砖瓦铺就的路面呈马赛克图案,虽无法判别仿照的是什么,但突显出一种鲜明的几何学式纹样。纹样的中心地带有个喷水池,看上去像是一整块岩石雕刻而成的。高约三米岩石尖顶上刻有一只张开大口做咆哮状的雄狮,鬃毛威风凛凛,比身子都要长。水自狮子的体内流出,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水是从哪里喷涌出来的。 广场上来往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散步的居民、观光客、搭建货台的游走商人、决定在户外度过白天的学生、卖花姑娘…… 只见克丽奥回过身来,兴奋地尖声高叫道: “喂奥芬!不得了啦!” “怎么了?” 奥芬把视线从喷水池转向金发少女,问道。 克丽奥在路的另一边——她指着从小旅店的房顶上悠悠穿过的东西,叫着。 “有人贴在上面!” 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一看,在离的很近的旅店的另一头,有一个高约五米的柱子,确有一个男人身体固定在上面,并单手托着双眼望眼镜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那东西慢悠悠地——差不多以马车的速度前进着。 “……那个,是帆啦。贴在上面的是站岗的人。” 奥芬不耐烦地说,打了个哈欠。 克丽奥一愣,继续追问: “帆?船上的那个?” “废话。那栋房子对面有水路。” “水路?” 克丽奥又重复了一遍,拍了下手,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 “啊,没错。这条街上有条运河。” “正确来说是运河入口处的卸货港渐渐发展,形成了这座城市。” 奥芬小声说道,视线又抛回到房屋上空缓缓移动的帆上。嘴巴一动一动,像是背课文似的说道: “古都阿伦塔姆,是个运河之城。算是基耶萨喜马大陆上最大的城市之一。不过有一半的面积都是无人的遗迹遗址……” “那人口也比多多坎达要多吧?” “是不错。但是其中的三分之一都是观光客。” “我想去看看运河。” 克丽奥问道。奥芬开始摇头。 “不─行。要先解决住宿问题。你东跑西颠的,我可不想呆会儿满大街找来找去。” “哼─” 克丽奥面露愠色,奥芬对她的头敲了一下。 “一会儿我来给你做向导。这座城市,我不陌生。” “说话算话?不过──” 克丽奥疑惑地侧过脑袋。看着他。 “为什么奥芬会熟悉这座城市?” “我离开〈牙之塔〉后找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这里。” 说到这里,背后传来喊声: “师父─” 是马吉克。这位瘦削的少年不得不连奥芬的行李也一起扛在身上,脚步不稳地走来。 “什么事?” 奥芬站在原地,马吉克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抱着行李挤过来。一到跟前马上就把双手上包包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扔在原地。 “太过分了吧!” “什么啊?” 奥芬像没事儿人一样问道。 “行李全都推给我!就因为这样让我在门口的检阅处花了三倍的时间!” “检阅?只是随便查查罢了吧。” “哪有那么简单!” 马吉克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跺着脚。 “我说师父,你就没有想过要爱护弟子吗?” “没有。” 奥芬平淡地回答。马吉克“啊?”了一下,奥芬耸了一下肩。 “可爱的女孩儿就另当别论,我干啥要爱护你不可?” “你说这个?我指的是,那个……师弟之爱啦,男人的友情啦,团结啦……” “哟,小姐。这些花多少钱?能帮我做成花束吗?” “啊!师父!别扔下我自己走掉啊!呜啊,而且连一件行李都不拿!” 马吉克重又抱起行李 ,跑了过去,正好奥芬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卖花女孩那里买了一束不知名的紫色蝴蝶状鲜花。 马吉克彻底生气了,唾沫星子乱飞地数落: “师父!总之自己的行李你自己──” “哦,来得真及时。拿着。” 奥芬把花束放在马吉克抱着的行李顶端。 “师父!” 无视怒叫的马吉克,继续朝前走。一直没开口的克丽奥突然看向这里。她显得很意外,研究似的看着奥芬和那束花。 “……又怎么啦?” 奥芬问道。克丽奥从马吉克抱着的行李上把花束拿起来。 “……不会吧,没想到奥芬竟然会买花。” “我偶尔,就不能买买花吗?” “偶尔,偶尔是什么时候?” “看望别人的时候。” 听奥芬一说,克丽奥又愣了一下。 “什么,这个不是给我的啊?” 【插图#0059】 奥芬叹了口气。 “我干嘛要特意给你买花啊。” 说着,从克丽奥手里夺过花束。克丽奥跳着想抢回来,奥芬一转身就避开了。 接着后背一下撞上了马吉克。马吉克本身就抱着那么多东西且看不见前面,这下好了,无助地摔了个屁蹲。一阵噼里啪啦,包包全都落在了地上。 “干、干什么啊师父……” “啊──!” 克丽奥发出不平之音。 “我的包包,别摔地上啊。衣服呀随身物品什么的全在里头呢!” “就、就算你这样说……” 马吉克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克丽奥全然无视。她拎起自己的包,重新放在马吉克的手臂上,发出啾的一声,中断了马吉克的发言。 “总之,好好帮我看着哟!” 克丽奥叉着腰简单地说完,转头继续望着奥芬。微微撅起嘴,用质问的口气问道: “那───奥芬。那些花是给谁的?” “…………” 奥芬看着马吉克狼狈地爬起来,陷入思考。他像没听到克丽奥的问话一样低语道: “也是啊……仔细想想看差不多应该出院了才对。我住这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咦,你说谁?” 克丽奥问个不停,奥芬快被烦死了,突然把花抛向了半空。 啪挲一声,紫色花束落入克丽奥怀中,奥芬对她说: “算了,给你吧。我记得那个煮一煮还可以吃。” 说完立刻赏了她一个后背,走了起来。奥芬装作没在意,他转身前从克丽奥的表情上清楚地看到了一脸怒气。 “哼!” 他听见身后传来克丽奥把花束摔在地上的声音。悄悄向后看去,克丽奥照着刚把行李抱稳的马吉克的腿飞踹一脚。看着马吉克惨叫一声再次摔倒,奥芬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阿伦塔姆。水之都市。 基耶萨喜马大陆上人类领地代表性四大都市之一。王都梅陪连斯——商都多多坎达——自治都市阿邦拉玛——接着,就是古都阿伦塔姆。数百年之前这里曾是王都。街市中央运河畅通,无数的商船或小舟穿行其中,这在整个大陆范围内是非常有名的景观。中心街——原贵族街的正中建有昔日的王城。现在那里早已对市民开放,是博物馆兼图书馆。 城市的收入主要靠观光业。事实上,每年有数十万观光客涌入这座历史之都。男女老少的观光客观赏这些传说在人类于此殖民之前就存在或不存在的城市历史,大概地感慨一下,得到满足后,会被土特产品高昂的价格吓倒。即便如此,游客仍然趋之如骛,繁荣了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土特产店。 “这样好吗?师父。” 抱着行李的马吉克小声问着,奥芬平静地问: “你说什么?” “还用说……当然是克丽奥了。看样子是赌气赌得厉害。” 说着悄悄往后一看。 克丽奥与两人保持着距离,很明显地把不满情绪表现在撅起的嘴上。 马吉克回过视线,把音量放得更低。 “……照这样下去,会越变越严重的。” “要不送朵花?再附上卡片。” “只会有反效果。你当她为什么会发怒啊。” 看着严肃地皱着眉头的马吉克,奥芬简单耸了一下肩。 “没什么大不了。别管了。” “真是乐观派啊,师父……” 马吉克发牢骚的同时,奥芬环顾着四周的街道——他们已顺着大道走了二十分钟。街道出口附近的旅店大都是针对陆运的货物工人的,若没有专门的预约,普通旅行者基本不会在那里歇脚。按照奥芬的记忆,应该快走到有面向旅行者的旅店的地方了。 (好久没来了,这条街……) 奥芬心里自言自语,边走边伸了个腰。 (可能的话,根本不想来的——就因为小鬼们的任性,既然来了也没办法。) 实际上,他在这条街上没留下多好的回忆。当时对于习惯了〈牙之塔〉的集团生活的他来说在这里的生活根本谈不上快乐,不要说自己做饭了,就连选购食材也笨手笨脚。更何况—— “……好。” 奥芬唐突地来了一句。好像吞下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似的动了一下喉头,朝一脸诧异望过来的马吉克用眼睛打了一个信号。 “旅店之后再说。先去个地方。” “……啊?” 不稳地拿着手里多出来的行李,马吉克出声道: “我想快点从这堆行李里解脱啊,什么旅店都行。” “作为一个优秀魔术士的基本首先就是增加体力。” “不要随便找借口敷衍嘛。您布置的体力锻炼我每天都有做啊。” “要做得比布置的还要多,才会唤醒沉睡的实力。” “……难道师父您,看我不爽?” 奥芬在充满怨念的目光注视下,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想了想说道: “这样的话,你和克丽奥先往前走吧。我记得——这条路再走上一公里左右,有个招牌很大的廉价旅馆——” 奥芬还没说完,马吉克用近乎哀嚎的语调说: “和克丽奥,一起?” 并指了指走在后头的克丽奥。 “和那种状态的克丽奥一起走简直开玩笑。可以说是酷刑啊。” “那,你说怎么办吧。” 听奥芬一说,马吉克姣好的脸上笼罩起疲累的表情,叹气。 “我懂了……那,要去哪?” “大陆魔术士同盟阿伦塔姆支部。” “大陆魔术士同盟?” 听马吉克一问,奥芬轻轻点了下头。慢悠悠地走在人群里,说道: “没错。说是这样说,这座城市里的,和多多坎达的比起来就差远了。” “……这是怎么回事?” 马吉克好奇地问道。奥芬捏着下巴说: “嗯。对从未出过多多坎达的你来说或许难以理解——说到魔术士,会因为地域不同而使得地位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地位……吗?” 马吉克把行李换了一下手,对面来的人太多不便走路。 “没错。多多坎达的魔术士同盟的势力很雄厚吧——在那里魔术士以外的人都不准入内,况且在地理上离王都有一定距离,拥有连国王也无法轻易干涉的巨大权力。再加上,多多坎达魔术士同盟的成员百分之百是由魔术士组成。” “……那在这里 ,就不一样吗?” “不止这里。甚至说,多多坎达才是特殊的存在。这个千万不能忘——把我们视作眼中钉的组织在这片大陆上至少有三家。在这些组织掌权的地盘上魔术士的地位自然而然就变得低下,严重的地方,不仅有迫害、虐待——更有抓捕亦或处刑。” “不、不会吧。” 马吉克有些惊慌,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克丽奥大概听到了那些话,也突然站住不动了。 包括克丽奥,奥芬笑着挥挥手帮他们消除不安。 “不过,最近像那样极端的事件已经不多见了。只要知道那些事并不是绝对没有就行了——毕竟这关系着自己的性命。” “是……不过,视我们为眼中钉的组织,是什么?” “其中之一,就是王室。” 奥芬竖起食指。慢慢向前走。 “王都梅陪连斯——这座大陆上规模最大的城壁都市,理所当然地将之设为据点的贵族联合体。无论是军队规模,还是财产来源等其他任何方面,都大得超乎想象,是非常强力的组织。不——组织这种说法不太合适。毕竟他们就是国家的本体。” “哦……” “王室那群人对我们魔术士拥有较高权力非常讨厌——这是当然的。作为统治者,本应为臣民的我们力量大增本身就是招人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非常危险。所以他们想尽办法要把我们的组织切断开来加以统治。” “切断加以统治,吗?” “王室拥有直属的骑士团……掌管着白魔术士的要塞〈雾之瀑〉。〈雾之瀑〉的位置传言只有国王和极少数的亲信才知道。当然,在王城也有被称为〈十三使徒〉的宫廷魔术士组成的军队。名为〈十三使徒〉,并不是说只有十三个人——那是近百名强大无比的黑魔术士组成的集团。和那些家伙们对上,像这样的城市一夜间就能被夷为平地。” 咕咚,马吉克咽了一下口水。接着奥芬竖起第二根手指。 “下一个,教会总部——基姆拉克。信奉命运三女神的他们以大陆北端的据点城市为首,统治者大陆全域的教会。他们的教义秘密主义浓厚,我们其他人是无法理解的——总之他们,讨厌我们这些魔术士,似乎有什么理由,但搞不清楚。他们自身到底清楚不清楚也是个疑问。” “说到教会,我学校附近就有。克丽奥经常…” 说到这,看了一眼踢着路边的垃圾的克丽奥。 “…朝他们的窗户扔石头。” “这丫头净干蠢事儿啊。妈的。” 奥芬也和马吉克一样看着她。 “不过,多多坎达的教会没什么实权。教会势力强盛的地区集中在大陆北部。若想珍惜生命就不要往〈牙之塔〉更北的地方走了。教会总部拥有直属的暗杀部队,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好像叫……〈死亡教师〉什么的。” 听到此,马吉克歪过头说: “教会的人会命令杀手去杀人?这是为什么?” “很奇怪吗?他们崇敬的女神说到底不过是命运女神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 奥芬笑了一下。 “说到人的命运,死亡也包含其中吧。” 说着,他竖起了最后的第三根手指。 “那么,最后——这最后一个,也是导致魔术士同盟无法在这座城市稳固立足的直接原因。你认为是什么?” “不清楚……是把魔术士视作眼中钉的第三个组织吗?我实在是——” “这次不是组织。是种族——龙。” “龙?” “是啊。这座阿伦塔姆是历史悠久的古都,你知道吧。传说里在我们人类现身于这片基耶萨喜马大陆之前就一直存在了。” 马吉克困惑地皱起眉头。 “……不过这样说不通啊。连人类都没有,那是什么住在这座城里啊?” “所以说,是龙啊。” “啊?” 马吉克奇怪地反问,看了看周围。 “这种地方像是有龙存在吗?” 奥芬说,我知道你会产生误会。说着笑了一下。 “这是因为你还不知道龙指的是什么。” “…………?” 马吉克一脸的问号,奥芬开始详细地说明: “我来猜猜你现在脑子里想象出的『龙』是什么样吧。身躯巨大,通体鳞片,长翅膀,会喷火,还把金银财宝铺在肚子下面一脸满足状的蜥蜴大王。就像……这个一样。” 说着奥芬边走边刷地从胸口处拽出龙形的吊饰。他在进入这座城市后一直把这个纹章藏在衣服内侧…… “……不一样的吗?” “一半以上,都不一样。这个纹章上的龙只是作为力量的象征,你所想象的正确来说只不过是大型爬虫类——恐龙而已。而且恐龙吐不出什么火,对金银财宝也不感兴趣。不过是蜥蜴罢了。” “……但是,传说里的龙就——” “对。传说里的龙拥有卓越的魔术能力,高超的智能,更有少数能使用语言能力。” “传说是否可信呢?” “当然可信。” 说着奥芬像是恶作剧般笑了。 “也不是这样说,多少会有点歪曲。龙!我们魔术士说到龙,必然会使用魔术。反过来说,只要会用魔术的,都是龙。” “…………” 马吉克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 “不过师父,照这样说您不也是魔术士吗?” “没错啊。所以我——也可以说,人类的黑魔术士都不属于龙一族。” “……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听我慢慢说。刚才说的有点乱。按顺序来说吧——我们在基耶萨喜马大陆出现之前,世界上还不存在魔术。啊——忘了说了,马吉克,从今以后关于我们使用的能力,都要统称『魔术』。” “是。不过……为什么?” “若称『魔法』或『咒语』什么的,意思就不一样了。关于这个有些严格的规定。简单说来『魔术』是龙使用的。『魔法』是众神的力量。至于『咒语』或『咒术』……这些就属于超端领域了。” “超偳——什么?” “超端领域——即未开化信仰。也就是迷信。说到底,在亘古时期存在的只有众神使用的『魔法』。以及和现在一样的大自然、兽类。人类只不过是这之中的一支物种而已。” “…………” 马吉克像是听明白了,奥芬把纹章收回衣服里,继续往下说。 “不过在兽类之中,存在拥有狡猾智慧的六个种族。刚才广场上的喷水池还记得吧。” “嗯。是那个奇怪的长毛狮吧。” “那是六种族之一,真红狮子(妖精之龙)。其他还有深渊森狼(深渊之龙)等等,他们偷得了众神独有的『魔法』的秘密仪式,变成了供自己使用的『魔术』。当时的六支种族现在就被统称为龙族。所以在这座大陆上的龙族就有六种。在这六种之中——亦存在天人。” “天人?” “对。又叫魔女(诺尔尼)——我们俗称『古代魔术士』,是半神半人的存在。能使出超乎寻常力量的魔术。传说只由女性构成,真假不得而知。她们从外观上和我们人类没有任何不同——只有瞳孔是鲜绿色的,这点和龙族一样。不过,这样就已经够那个的了吧。天人和人类的关系变得很好。关系变好了的话——哎,就这个那个——很自然的就那个了。” “……怎么了。好像嘴里含着东西一样吞吞吐吐的。” 马吉克一说 ,奥芬不说话了。步子停了一下,改口说: “就是说,两者产出了混血儿。” “……那么……” “开窍了吧。没错——像我们这样的人类魔术士就是混血的结果。也就是说我们是龙族和人类生下的混血儿。没才能的人再怎么拼命也成不了魔术士的理由就在这里——遗传的问题。” “原来如此。” “话是这么说——” 奥芬一脸苦相地说。 “就算是血脉相连,我们现在使用的魔术和天人的魔术,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是什么区别?” “譬如说我们,无论白魔术士或黑魔术士,都要用声音——即咒文来施放魔术。这也被称为声音魔术。是借助声音为媒介放射魔力。所以咒文的声音传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其施效也是暂时性的。但是——” 像是有一架虚拟的天平,奥芬的双手放在天平两端。 “天人使用的魔术,是以文字作为媒介——因不使用声音,被称作沉默魔术(维多)。文字既可以写下来,也可以刻印在金属上,其效力有时可以永久持续。而且,比起用语言来编织魔术,更复杂且更规整,所以力量十分强大。” “有多强呢?” 对于这个理所当然的提问,奥芬显得很为难。 “……是啊。我也不可能亲眼见过天人使用沉默魔术,所以不好说——但我见过她们留下的遗产发动时的样子。刻有魔术文字〈维多字符〉的剑、戒指之类。博鲁坎那混蛋偷拿的那把月之纹章之剑就是其中之一。总之,那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东西。以前有数不清的人类魔术士尝试把遗产的能量用作己用……没一个成功。” “…………” 马吉克现出一种正直的目光,说: “就算这样,人们还是不会停下追寻那种力量的脚步吧。” “算是吧,我也——”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为了变强,或许也会做一些傻事。说穿了,魔术士就是这样的东西。” “…………” 奥芬是否是充满自信说这些话的,马吉克还弄不明白,只是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 (哎,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他耸耸肩,像是等不及结论了一样,马吉克问道: “但是,为什么说是导致魔术士同盟无法在这座城市稳固立足的直接原因呢?” “啊,对对对。忘记说了。关于这个——直白地说,这里是龙族信仰浓厚的城市。在这块大陆上生存的六支种族的龙——妖精之龙、红之龙、雾之龙、深渊之龙、战之龙——最后是旷野之龙=诺尔尼!一般来说龙族信仰只在边境地区有少量残留,但这座阿伦塔姆算是例外。再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整个大陆龙族信仰的圣地。千年以前就与大运河一起借由天人之手诞生的古都。我们的祖先被招待进这里是数百年之前。两者间建立起友爱关系,这种合作关系将会被永久保存下去。弱小的人类向往着强大的天人,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信仰——” “……这之后怎么样了呢?” 马吉克催促地问道,奥芬简单地进行回答。街上的行人渐少。他们走进离开观光地的一侧小道。 “就如同龙族偷取众神的『魔法』成为『魔术』一样,我们的祖先也从天人那里用混血这一方式偷取了魔术。这使得天人惊恐异常,并打算将人类魔术士自大地上完全抹杀掉。为什么她们会这么害怕人类魔术士,理由还不明。结果,在这座城市,猎捕魔术士的行为持续了近一个世纪。” “死了多少人?” “谁知道。不过,什么力量都没有的普通人不可能打得过魔术士。或者说,反而是捕猎不成反被杀害的人类比较多也不一定。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天人突然自地上消失了。”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所踪了。某个早上,忽然的。这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然后……与之一样的猎捕魔术师的风气也减弱了。现在也没有会在公众场合大声痛骂魔术士的人了。不过现在的龙族信仰中也有地方用暗示手段对我们加以指责。总之,像我这样人类魔术士的存在让诺尔尼感到失望,继而失踪了。” “……为何天人会厌恶人类魔术士呢?” 这不是询问,而是自言自语,奥芬便没有再开口。只不过理所当然地在心里想着。 (后辈拥有的力量或许会超越自己,这样的不安比任何种类的嫉妒都要强啊) 就好像我对你一样啊,马吉克。 阿伦塔姆的魔术士同盟,实在是够穷酸的。 这条街上高楼林立——特别是街道南方的居住区,并排着五六层高的公寓楼,从城市中心向这里望一下,见到的全是笔直伸向天空的砖色四方形楼影。 “像是工厂的装配式房屋。” 马吉克说。奥芬自心底叹了口气。 “这是间废弃小学。学校要迁往新校舍,就花上一点钱买下来了。我以前在这的那会儿——比现在更惨。” 说着他转了一个身,望向远处一个人立在那儿的克丽奥。距离大概有十米。远远的,对这里爱理不睬的。 奥芬不耐烦地开口说: “怎么还这样啊,喂。” 克丽奥不理不睬的,一下掉转身。长发一甩,如一条金色的尾巴。 “干嘛要这样闹别扭。我已经道过歉了不是吗?” 克丽奥像是无法容忍似地双眼放光,用穿着运动鞋的脚踹了一下地面。 “谁让你道歉了?不就被扔了花而已嘛。” “说的也是……那到底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还说哪里——” 克丽奥说到这就没再往下说了,咬牙切齿地盯着这里。奥芬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看看。总之就是一句理由也讲不出吧。只要随便摆摆架子周围人就会向着自己,这根本就是孩子气的天真思想。不要像个小孩那样任性多把脑子炼成熟一点——” “……师父,还真是有够不留情啊。” “有吗?” 听了马吉克的话,奥芬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克丽奥的表情变得更坚硬,怒气似在看涨。咬住嘴唇,膝盖附近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好像起了反效果。” 奥芬喃喃地说: “难不成她想立刻在这里解决问题……?” “啊啊。” 马吉克平淡地回答,奥芬无可奈何地把脸面向魔术士同盟。克丽奥的问题之后再说吧。 他们朝着房子前进。楼房建在狭小操场的一旁,连一只猫都看不见。奥芬觉得有点奇怪——到处都见不到守卫。 “不过,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马吉克依然是大包小包摇摇晃晃地跟着奥芬。奥芬骚骚鼻头,说: “嗯……可以说是为了给不幸的回忆做个了结吧——或许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什么意思啊。” “见个熟人。不过我也不确定她是否在这里。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医院。” “那为什么断定会在这里呢?” “她是魔术士。在这座城市魔术士若想得以生存,只能选择亲属——也就是魔术士同盟里。” 走到操场正中回头望望,看见克丽奥一个人站在操场入口,左脚蹭着右腿肚子。 奥芬半开玩笑地想要不要朝她挥挥手。她大概会生气地朝这里扔石头,但以少女的力气来说是扔不到这么远的。 就在他举起右手的时候—— 从背后感应到了猛烈的异样。也就是从魔术士同盟的楼里。 呜啊——! 奥芬感觉后脑勺的头发根根倒竖。这不是比喻,也不是某种感觉,而是纯物理性的—— 马吉克叫嚷起来: “那——那是什么,那个!师父!” 慌忙回过头一看,从奥芬和马吉克所在的地方起,稍微往前的地方——龙卷状的气流打着旋将楼房整个包裹了起来。与其说是一个龙卷风,更像是层峦叠嶂的无数强烈旋风。操场地面的表皮剥落,飞舞着冲向天空。操场角落里已成废墟的类似滑梯的铁骨架,就像被折弯的麦秆一样弯曲变形。磅!磅——简陋的建筑如同下沉一般开始坍塌。 不止气流。还有能量的漩涡。我们——被卷进了能量的漩涡里! (糟糕了,这下——虽然闹不清怎么了) 奥芬快速伸出手打算护住马吉克,为了使体内的魔力能快速启动而调整呼吸。 终于——混乱的气流刮到了奥芬周围。龙卷状的沙尘徐徐蔓延开来。啪,飞来的小石块击中手腕形成擦伤,奥芬开始咏唱咒文。 “看我编织——” ——破掉的玻璃窗,细碎的玻璃片乘风袭来—— “——光环之铠!” 锵!就像在烧红的铁板上倒油一样的声音,奥芬周围出现了闪耀的圆环结成的光壁——玻璃碎片被光轮墙壁所阻隔,发出手指敲击红酒杯样的清脆声响。同时,从别的地方飞来剥落的木头看板,砸在障壁上,被击个粉碎。就算没有东西飞来,不停歇的沙尘亦持续着唦唦的细响。 在混杂的声音中,听到马吉克惊恐地说: “……怎——怎么了?” “我哪知道。” 奥芬边说边看向操场入口——稍稍安心了一点。这股不明就里的龙卷没有波及到克丽奥所处的位置。少女一脸哑然地看着这里,脸色苍白。龙卷把大部分的操场破坏殆尽,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不停地旋转—— “若是某种魔术的话,靠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我的障壁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这、这个要是破了,我们会怎么样?” 马吉克声音发抖,奥芬用下巴示意操场的角落。 “就会那样。” 像是做出回应一样,操场上的铁棒连着地基石一起被抛向空中。 “不、不会吧!” 奥芬造出的光轮已经开始失效,出现缺口——就算说黑魔术不可能长时间持续有效,只要有心还是可以将光壁支撑数十分钟,无奈周围龙卷的力量太过强大。自己体内的魔力不断被抽走,这种滋味让他感到战栗。奥芬不停搓着双手。 他突然把视线向上抬—— 并不是说有所注意。而是疲劳上涌,简单地把下巴向上抬而已。奥芬就这样很偶然地看见了建筑物三楼窗户上的人影—— (…………?) 那是很奇妙的景象。周围有沙尘阻挡看不清楚,但三楼的窗户里的确有一个男人。 ——不,不是男人。至少说并不是人。 (那是,什么……?) 奥芬心中十分诧异。细得不像话的身体。青白色的皮肤。几乎没有毛的脸上如同被小心谨慎的雕刻家刻上的细长双眼,看不出有鼻子。嘴巴微微在动,好像在说着什么。奥芬不会专业的读唇术,只是曾经模仿着学过一点。 『hao de,bang ni men yi ba』 人影似乎这样说着。 人影举起了什么。异常细瘦的胳膊,握着一把似曾相识的古风大剑——人影用细细的手指轻轻地把剑——捏碎了。大剑就像玻璃渣一般碎成粉末状,奥芬看着,慢慢想着。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这么说——博鲁坎在那里?) 障壁破了。马吉克发出绝望的悲鸣。速度奇快的木片眨眼间飞临眼前—— 狠狠打中了奥芬的太阳穴。 “————!” 一瞬间,奥芬像是要昏倒了,接着便站住了。他按住伤口,唾弃似的骂道: “混账家伙!那个混蛋——不会又惹了什么无聊又麻烦的蠢事了吧!” 突然,被强风吹垮的一大块墙体向这里冲来。奥芬伸出右手,干脆清爽地声音响起: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只见右手闪光崩裂,放出的光热波在接触的瞬间,墙体在空中爆炸。奥芬不断喊着同一个咒文,震飞了滑梯上梯子部分的铁棒。突然间他的肩膀被类似滑梯部件的巨大螺母击中了,奥芬惨叫一声当场跪倒在地。受伤的右肩变得麻麻的,胳膊也无法上举。看样子是骨折了。 按住肩膀,奥芬呻吟着: “太脆弱了。妈的……会折断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连上去啊。” 他想,我有时也会说些不经大脑的话啊。 “师父!” 一看,扒在地上的马吉克抬头看着这里说: “时间算然短暂,谢谢您的照顾——” “烦死了!我还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奥芬用完好的左手揪住徒弟的胸膛,与这种心情相反,他用绝望的目光查看四周——就算要逃跑,在如此强烈的气流中随便行动一下就会被卷到天上去。若是那样,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奥芬!” 操场的远处,似乎传来克丽奥的喊声。虽说在龙卷风的中心不可能听到她的叫声奥芬还是放回视线看向那里。在视野的一角克丽奥白色的t恤如连续的残像般晃动,过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看清了那个金发少女,就在那瞬间—— 无声的光扩散开来。紧接着是震颤大气的冲击波,自背后——建筑物的方向如海啸般袭来。在这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也没有的无音冲击中,奥芬直觉感到自己的鼓膜破裂了。建筑物内部破裂的爆炎射出的放射热能烧灼着肌肤……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被暴风吹落在地面上。身体的每一处都摔在沙地上。被凶暴的主妇乱叠一气的衣物就是这种心情吧,真是够傻的想法。奥芬挣扎着想搞清情势。 ——结果还是比较理想。待身子停下来,他还活着。 “疼疼疼……” 他呻吟着直起身来。折坏的肩膀就不用说了,身上到处都奇痛无比。 “奥芬!” “妈呀!” 无视奥芬的惨叫,克丽奥一跑过来就抱住了他。她一脸惊慌,叫着: “没事吗?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怎么了,折断了不是吗!” “折、折了——真的折了——不要拽!” 奥芬赶走克丽奥,半哭丧着脸保护着右臂。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咦?我的鼓膜没破啊。能听到声音。难道说鼓膜破了也不影响听力吗?”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鼓膜破了?” “呀……因为,我没听到爆炸音——” 说着奥芬看向魔术士同盟的方向。看样子他被暴风一口气从操场直直地吹到了入口这里。克丽奥向前一步,不解地说: “我也是什么也没听到啊。刚才的爆炸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说什么?” 奥芬一脸费解地观察魔术士同盟那里,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爆炸就像用卷尺丈量过一样正好发生在同盟的占地内。楼房化作瓦砾,操场变作焦土,这些都丝毫没有越过操场的围墙。 不论刚才的爆炸目的为何,为了只毁掉这个房子,似乎限定了施效范围。 无论是这一点,还是爆炸威力——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人 类黑魔术士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更何况,奥芬整个人都在其施效范围内,却没听到任何念咒文的声音。 “…………” 奥芬张着嘴,就这样盯着瓦砾堆成的山。一分钟前还是魔术士同盟的建筑物,现在已荡然无存,完全被摧毁了。滚滚的沙雾和粉尘,慢慢被风吹散,看着这些,奥芬突然“咦”了一声。 “马吉克他……怎么了?难道——” 他惊恐万状地跑进化作焦土的操场中。只踏了一步,无法形容的剧痛传遍五脏六腑。忍住这些,环视操场,没有看见任何类似金发少年尸体的物体。 “那个……” 身后的克丽奥一脸复杂地戳戳他的左腕。 “怎么,你知道吗?他在哪里?” 奥芬面向她问道。克丽奥幽幽地竖起一跟食指指指天上。 “在那。” “啊?” 奥芬聚拢眉头朝天上一看,马上就—— “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住头喊了起来。粗略目测一下,于半空两、三百米处,好似坏掉的气象观测风筝一样,马吉克落了下来。恐怕是被暴风吹上了天吧。奥芬心想,没有休克死吧。赶忙叫着: “看我手中——呃嗯——啊烦死了,什么都行!” 【插图#0093】 慌乱中,没喊出什么咒文。其实咒文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喊出声音来就行了,就算是没有意义的喊叫咒文也会生效。奥芬用大音量吼着,以便能传达到马吉克所在的位置。 “帮帮忙!马吉——克!” ……总之,声音传达到了。四仰八叉摔下来的马吉克的下落速度明显降低。奥芬感觉到已经用魔力控制住了徒弟的身躯后,呼出一口气,拭了拭额上的汗珠。 几分钟后,终于接触地面的马吉克完全处于失神状态。克丽奥啪啪地击打马吉克的面颊让他苏醒,眼角瞟见奥芬又把视线放回到瓦砾山上。 “……怎么会这样。” 脑中思索着那个爆炸最后几秒看见的像人不是人的男子,奥芬发出感慨。这场爆炸是那个男人的杰作吗?若是这样,他就不会死在自己引发的这场爆炸里。应该在爆炸的前一瞬间——用某种方法逃脱了才对。但愿博鲁坎和多进那两个没多少指望的笨蛋兄弟也一起逃脱掉了…… 察觉到事故的马匹,啪嗒啪嗒地出现在路上——这附近没有多少值得参观的地方,游人很少。出现的应该都是这里的住户,他们的脸上没有露出多少同情。甚至说—— 奥芬叹息。甚至说,魔术士同盟的房子没了,大家都显得很畅快。 一个看热闹的人凑近奥芬。是个面相不老但有些秃顶的男人。他看见奥芬的满身疮痍虽有些瑟缩,但还是用多少含有威吓的眼神说: “你,是魔术士?” “……嗯。我不是这儿的人。” 奥芬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男人干脆地说: “我一直都有预感,早晚会出这样的事儿。” “……?什么意思?” 奥芬问道。男人闭上眼睛摇摇头。 “肯定会降下天罚的。就像这样的……天罚。” “…………” 沉默。谁都没说话。只有两手捧着失去知觉的马吉克的头用力摇晃的克丽奥的声音,不知为何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 于是—— 奥芬准备张嘴冲那男人说上几句的时候,注意到了——瓦砾中,想起细微的呻吟声。他把视线转向那里的同时,起哄的人群顿时嘈杂起来。 崩毁的建筑中,有什么东西——站起来了。看着摇摇晃晃起身的人影,奥芬咽了下口水。他想起了那个清白瘦弱的『非人类』。不过—— 不。是其他的东西。 “…………” 从瓦砾中直起身的,是人类。穿着最下位魔术士的简易长袍,黑发一直披散至腰际的年轻女人。二十岁左右吧。伸出的的胳膊上都是擦伤,看样子是自己挖着废墟爬出来的。左耳挂着框架受损的眼镜,脸上出血的这位魔女,看的人都觉得疼。不知她注没注意到周围的那些人,摇摇晃晃地向这里走来。 看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希望有人——特别是这条街上的人——来相助。 花了十分钟慢悠悠地走到入口处的女性,停在离奥芬很近的地方,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表情因太过惊讶而凝固了。她像看见幻觉似的,颤颤地问: “奥——奥芬、吗……?” “丝媞芙——” 奥芬说出名字的同时,魔女就如同气力用尽了一般,膝盖一弯倒了下去——奥芬用左手接住她的身子,重复道: “丝媞芙——你,你果然还在这里吗!” 他的背后响起咕咚一声。克丽奥一脸不高兴似的,把马吉克的头丢在地面上。 ◆ ◇ ◆ ◇ ◆ “我说过啦─、就是,所谓的性骚扰啦。说,想拿学分的话就陪我睡一晚。” 夜路上—— 已过十二点,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古都阿伦塔姆如一架沉稳的巨大的织布机,静静地织出阒静的夜晚。月光泼洒在路上。几层高的砖瓦楼房整齐划一,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里是平民住宅区。对不习惯的人来说这里显得很怪异,但对住习惯的人来说不值一提。数米宽的路上,走着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 “他搞什么玩意儿啊。” 男的说。女的耸耸肩。 “就是那样─、我一来气就拿了旁边的方木椽子对准那个副教授,啪地把他鼻子砸扁了。” “方木椽?” “建筑系的嘛。” 男的回应一声,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这时——他们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哼、哼、哼……” “……你、你是谁?” 男的抢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女性。 人影不管这些,只是站着。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人影的身高大约一米三的样子,有些矮胖。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地看着这里。 人影突然开口了。 “愚蠢的家伙。” “哈、哈啊?” 男的有点莫名其妙。 人影继续说: “挡住我等大地支配者的去路。实属愚蠢悲哀之辈。” “支配者?” 男女两人一起重复道,觉得对方是个傻瓜。 “正是如此!” 人影充满自信地叫起来,裹住身子的毛皮斗篷一抖——能看见一把剑鞘。人影大声说: “我会让你们记住的——不过你们的后半生将会十分短暂了!” “呀,耍流氓的!” “不是!我乃——” “斯苔娅!你在这挡着——我去叫警察——” “等一下!反了吧?啊、还是说,你怕刀子?” “那还用说吗!” “毕了业就结婚,一直会守护你。说这话的是谁?” “那是措辞需要!” “滚你的措辞需要!啊!难道?你想扔下我自己跑?” “我不管了!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这女人太没品啦——” “不许再吵了——!” 人影拔出剑以最大音量怒号,两个人不由得停止争吵。只见人影水平把剑一挥。 “在老子面前不准如此放肆地自说自话!听好了,我的名字是——”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 公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下一瞬间,咚!一声,一盆郁金香盆栽 命中了人影的脑袋。流氓先生一声不吭地,啪嗒栽倒在地。 “…………” 男的抖抖霍霍地盯着头上立着盆栽(奇迹般地没有碎)躺倒在地的人影。 突——人影就像装了弹簧的玩具一样跳将起来。 “妈的─!谁扔的花盆!” “呜、呜啊!怪物!” 男的怪叫着一转身就跑走了。女性追着他,叫着,你给我等一下啦! 只留下头上顶着盆栽的流氓。他捡起刚才脱手的剑。 “混账……最近的人类全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看我把面纸扔在马桶里阻塞死你们。” 不停发着牢骚。 街道一角,又出现了一个相似的人影。披着毛皮斗篷,眼镜反射着月光,如同两只巨大的眼睛。这个人影有气无力地说: “没事吧?哥哥……” “什么没事?” “啊、那个——花盆……” “嗯。” 不知这个‘嗯’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第一个人影看上去问题不大。地人的头盖骨硬度本身就很不得了。 后来的人开口说: “做这种事到底图个什么啊,哥哥。” “嗯。你是不会明白的,要想统治世界,首先要到处扬名才行。” “就是袭击走夜路的情侣?” “……这只是小试身手!” 持剑的人影叫着晃晃头,盆栽落在地面上。啪嗒,培过土的盆栽一下就碎了。 “虽然只是感觉——我手上的这份力量定能征服世界。只要有这个,就可以轻易地干掉那个阴险的高利贷魔术士!” “就现在这样,恐怕还不行吧……” “只是还没习惯而已!” 人影叫嚷着,用剑把另一个人打翻在地。 接着踩着地上的郁金香花蕾,说: “只要掌握那个的控制法,老子明天就是整个大陆的支配者啦!世界的霸主啦!反抗的家伙全用透明胶带粘死不可!” 就在他紧握双拳,威武挺胸之时,第二个盆栽光顾了他的头顶。这次不是土,换成了石头。 “要让我说几遍啊,吵死啦!” 但博鲁坎已经听不见了。他眼中金星乱窜,一仰头——咣的一声倒在地上。 其后,两个失去知觉的人影就这样伫在大街上。月光遍地,在这古都阿伦塔姆美丽的街道中。 第三章 来自博鲁坎的挑战书 “在那儿!堵住她!” 喊声自背后袭来……不逃不行了。但—— 身子不听使唤。这是最痛苦的事情。 身体各处都疼痛难忍。疼痛如不停翻涌的海浪般袭来—— “对面!魔术士逃到对面了!” 声音逼近了。视野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连绵不断的黑色墙壁的残影——朝自己身后飞快地退却。这么说,自己还在不停地跑吗?用自己的脚吗,记得刚被抓到时右腿就被铁棒敲到,应该骨折了吧。还是说,自己正拖着折了的腿在跑吗…… “抓住她!让这个魔术士领教一下偷人类的钱包会有什么下场——” 钱包在自己手上。觉得应该赶紧扔掉才对,但不能这样做。在这个皮口袋里哗哗作响的几枚硬币,是明后天能填饱肚子的重要保障。 钱包扔不掉。想停下骨折的双腿也做不到。身子一点也不听大脑指挥。 (这么说,这是梦吧——) 绝对是的。自己可没有这么孔武有力。若在现实里,肯定早已体力不支而倒地了。只有梦境中的自己还在奔驰。 (这样的话,我应该不会醒来了——) 心中胡思乱想着。这时—— 逐渐变暗的视野,被什么遮挡住了——肯定是前方围追堵截的人来了。 (是谁?追兵?还是说——死神什么的?) 黑色人影朝自己伸开了双手。 (是死神……) 这样想着,扑进了对方的手腕里。人影的臂膀稳稳地撑住自己,嘴里还说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有谁在追你吗?我是……” 接着又是追兵的声音。这次离得非常之近——几乎就在背后。粗暴的手,拉扯我的后襟—— “喂,不要拉!聚众抢劫吗——” 声音变成了臭骂。似乎被打了。 “混蛋!老子可没好到被打了还能保持斯文!” 对方抬高手臂——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光——爆炸声——悲鸣。但我……已经无力起身…… ……现在,连翻身都做不到。可能是身子被固定在床上了吧——或者说,自己已经变成尸体了? 浅浅地呼吸着,将空气打入肺部,她困惑地思考着。 (据说临死的人,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一个男人。在失神前的一刹那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是幻觉吗……不过——他喊了我的名字——) 内脏传来剧痛,她扭了扭腹肌。随着意识渐渐恢复,感觉到的痛楚也越来越多。她相信,这些疼痛全是跌打损伤。脾脏绝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损伤。不这样想一想,恐怕又会昏倒吧。 “师父——” 她听见声音。是男声,但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很年轻——或者说是稚气。他似乎在朝其他房间的人说话。 “这个人醒了─” 回应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听不清楚。但她身边的人似乎听清了。 “好的。打完这一针就行了吧?” 打针? 关于这个单词的回忆全都糟透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不要打……” 只要竖起耳朵注意听,还是能听到她的这声低语。不过抓住她手臂的的那个人好像没有听到。 他又叫: “师父—” 之后,响起开门的声音。 “怎么了马吉克。我不是教了你静脉的位置吗?” (────!) 这嗓音非常耳熟。她反射性地想要跳起身——但实际上她的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她睁大了双眼。 “奥芬!” 声音如惊叫般。自己都吓了一跳,眨眨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随处可见的亮着瓦斯灯的天花板。接下来,是贴满简易壁纸的狭小房间。家具只有她身下的组合式钢管床和饰面薄板拼凑的衣橱。窄小的窗外,是群星闪烁的夜空——这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公寓。 最后,是低头看着她的少年和男人。 “奥芬……” 她喃喃低语,他用左手摩擦吊着绷带的右胳膊,说: “嘿,丝媞芳妮。” 打招呼的语气很随便。 她想要立起身来,但肌肉只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了几下而已,最终未能如愿。不过从筋肉还有反应这一点来看,神经系统还没有报废,这让她放心了。神经以外的外伤可以用魔术治愈。 “还是叫我丝媞芙吧。像以前那样。” 她说。奥芬耸耸肩算是同意。 “那么,丝媞芙。” “……就是这样。” “你认识她吗?师父” 坐在床沿的可爱金发少年问道。她记得他叫马吉克。 奥芬嗯了一声,开始说明。 “我在以前,曾在这座城市住过一年。那时候我在一间小诊所做杂工。” “我就是当时的一位患者。” 她——丝媞芳妮说,马吉克的脸微微泛红,低下头。 “对──对不起。我无意要查问这些事情——” “?这没关系呀?” 但马吉克像是认识到自己犯了错一样,低着头说: “但,但是——既然是师父工作过的诊所,肯定是非法的,阴暗的,怪异的地方。” “你小子把我当什么……” 奥芬阴险地质问道,丝媞芳妮咯咯咯地笑起来——她用手握住马吉克捉着她不放的手,说: “他救助了受伤的我。然后送我去了诊所。” 听到这,奥芬的眼神微微暗淡。 “不是那样的——” 他刚开口,房间入口处响起一声咳嗽。 那里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穿着行动方便的牛仔裤,发育得十分健康。 不过,从第一印象来说——少女似乎表现得不是很友好。 少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这里投来视线,对奥芬说: “那个——不向我介绍一下吗?那个人。” “……我看你有必要回学校重修礼仪课程。” 奥芬用指责的语调,嗔视着少女。 “她叫丝媞芳妮。我们……是朋友啦。那么——” 接着换了一个方向,指着杵在门口的少女。 “这个叫克丽奥。怎么说呢……一正旅行的。哦,下面,这家伙叫马吉克。我的徒弟。” “怎么把我说得像附带的似的啊——” 打断马吉克的话,丝媞芳妮问奥芬: “一正旅行的?” 【插图#0113】 “嗯。克丽奥是以前一个熟人的女儿。” 接着奥芬的话,名叫克丽奥的少女响起不服的腔调: “什么啊。把我说的像寄存货物一样。” 奥芬一笑。 “附带的徒弟,加上寄存的小姑娘。他们自己好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说什么啊。” “师父—” 和马吉克可怜的声调比起来,克丽奥又变得气鼓鼓的,转身去隔壁房间了。 “感觉……还真是——” 想说彼此不怎么和睦,没说出来,丝媞芳妮想着有什么更委婉的说法。 “好辛苦的感觉啊。” “真是的。一个个都那么任性。” 奥芬叹着气。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给你买了一束花,不过扔掉了。因为实在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没事。心领了。” 丝媞芳妮微笑,马吉克则不安地挤挤眉毛。 “不过师父——说到花我想起来了——” “啊对了对了。丝媞芙,不好意思,阳台上的郁金香花盆我拿走用了。” “哎?” 丝媞芳妮问道,奥芬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继续说: “刚才,明明是深夜却有个傻子在路上大吼大叫。我拿那个砸出去了。” “师父做事没轻没重的……再怎么说那样也太危险了。” “什么呀?” “一回也就算了,第二回还在盆里放了石头不是吗?” “……随你怎么说,谁叫他大晚上还乱吼乱叫。说到底,不可能砸中的,除非运气差到家了。” “不过——” 马吉克不知说什么好了。 “郁金香虽然可惜……算了,那只是反季节的试做品。不过可别再做危险的事了。” 说着丝媞芳妮举起胳膊。不知不觉疼痛消退,身子能动了。 “咦……?” 她难以置信地发出声音,一边的马吉克注意到她的疑问得意地说: “看来麻醉剂失效了。是师父治疗的你。明明他自己也受了伤,却让你优先了。” 她感谢地望着他,奥芬有些不自在地望着天花板。露着不自然的笑容说: “就当是赎罪吧。” 但最终,体力还是没能恢复到能够起床的程度,她就这样睡着了——因为麻醉的作用睡了半日,醒来后疲劳仍旧没有解除,不久睡魔再次袭来。 第二天早上,忍着身体的疼痛,终于可以站立了,她对奥芬的魔术功底依然十分佩服。此时临近中午,沐浴着久候的朝阳,丝媞芳妮大大地伸了一个腰。疲劳的缘故有些肌肉酸痛,但并不严重。她从床边的小桌上取过眼镜(眼镜坏掉的框架修好了,想必这也是奥芬的功劳)戴上,用手整整头发,对着墙上的镜子看。 ……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 “好惨的脸。” 她说道。被瓦砾划破的左脸上贴着大大的纱布。发际处长出一个瘤,远看还没什么,近看就很显眼了。以这处伤为中心,形成黑黑的青斑。 “不过,体力恢复了,这下我自己就能处理这些瘀伤……” 在这之前先吃早饭。她离开卧室去了隔壁房间。 于是—— 厨房兼起居室的房间里,克丽奥板着一张脸守在那里。盘腿坐在沙发上,无事可做地冲着墙。装束和昨天一样,大概因为昨天的事使得行李和衣服全没有了。 气氛尴尬,好像自己才是擅闯者一样,丝媞芳妮开口说: “早上好。” 克丽奥什么也没回答。只伏下眼来朝这里看看了看。经过数秒,丝媞芳妮以为自己被无视了,这时克丽奥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昨天…” 害怕似得缩着肩膀,继续道: “我不该摆出那种态度的。你肯定认为我很不懂规矩。” “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丝媞芳妮举起手回答道,她巡视屋子。 “奥芬和,那个——叫马吉克?他们去哪了?” “工作。已经找到了——因为没有生活费,要去赚。” 看着消沉的克丽奥垂在额前的刘海,丝媞芳妮微笑了。笑了一声,说: “惹奥芬生气了吧?” 克丽奥摇摇头。抬起脸来,拥有贵族血统的少女碧眼中浸满泪水,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是——他没生气。只是……说了关于你的事。” 克丽奥像是自责一样,呼吸变得不通畅。丝媞芳妮张开双臂,少女哇的一声扑了进来。紧紧抱住还有疼痛残留的侧腹部,感觉又要昏倒了,丝媞芳妮忍着露出笑容,轻轻拍打少女的后背—— 这孩子这么同情我啊。那个大话精——当然是指奥芬——指不定有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呢。这也意味着,那件事到现在为止仍是奥芬的一处心病。 ◆ ◇ ◆ ◇ ◆ 沙沙沙沙沙沙…… 如细沙流过沼泽般安静的声响。如轻洒在花圃的小雨般持续着。凉爽的风停了。货船的船帆顶上小三角旗翻滚着,运河上充塞的水蒸气使对岸朦胧一片,船静静地飘荡…… “笨蛋!杵在那儿干什么,新来的!” 同时飞来一个水壶,砸中他的后脑。他就像被马车压扁的青蛙一样栽倒在地,背后传来一阵臭骂。 “下货效率必须是一小时一艘!偷懒的话就把你捆在石头上扔去垫河!” 奥芬康复的右手按着敲痛的头站起来,抵达卸货港的中型货船收起帆,船上的独眼肌肉男扛起货物——从采石场切割出的用作建筑材料的原石。 “来了。” 奥芬回应,同时在心里吐吐舌头,肌肉男在低声咒骂着什么,扛着石头上了卸货港。 待男人的背影消失后,奥芬在甲板上蹲下身。叹了口气,接着看向运河。 抱着石材气喘如牛走过来的马吉克看到他,停了下来。 “师父。” 浑身是汗的他生气地说: “快工作啊。刚才连师傅要做的那份我也——” “…………” 奥芬不理他,深深叹了口气。慢慢地看着徒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像你这样的小鬼,不会懂的。” “……怎么了,突然。” 马吉克一边说,咚的一下放下石头。擦擦磨破的双手,伸伸腰舒展背上的肌肉。 奥芬静静地看着,突然开口: “人是会恋爱的。” ………… 沉默。 过了一会儿,马吉克大大地朝后趔趄了一步。一脸混乱的表情,大声疾呼: “快来人呀!师父精神错乱了!” “错乱个鬼啊!” 奥芬立起身给了马吉克一脚,两脚跨在少年身上,用一根手指指着他。 “以前的事了!听好了——不要误解——老早以前的事了!” “……怎么了,变得这么反常。” 抚摸被踢中的下巴,马吉克说。这句话过于一针见血,奥芬停了停呼吸。 “烦死啦……听好了。总之,我——”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地鸣般的声响低沉地响起。运河的水面也开始摇晃,货船如摇篮一样左右运动。被摇晃的地面搅得站立不稳的奥芬说: “怎——怎么了?” 哗啦啦啦啦啦! 运河突然升起水柱。高约十米的水柱冲上天后分散,接着变作雨水降下。卸货港的到处响起工人的惊叫和谩骂。在汹涌的水面上,超载的小船翻进河里。 然后……周围响起一阵大笑。 “呜哇—哈、哈、哈!” “什——” 奥芬呆住了,只是站着。船不摇了,可奥芬的脑子里还摇得停不下来——不如说,刚才的摇晃让他有了晕船的感觉。 哄笑持续着。 “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实际上奥芬没有去注意那大笑。 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运河中突然出现的是高约十米的巨大石像。下半身浸在水里,但就露出的上半身来说已是非常巨型。是 个肌肉发达的巨人形石像,有四只手。两对胳膊都抱在胸前。相比身子来说,头显得非常之小,看不见眼睛和鼻子,并用一块布一样的东西贴在上面。布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符号样的文字。 (魔术文字?) 奥芬低声说着。若真是这样,那块写有文字的布能够赋予石像生命。 “什——什么啊,那是!” 马吉克紧贴上来叫道。奥芬头不回地说: “那个——我有听说过。叫巨石步兵(gooremu)” “呜哇—哈、哈、哈!” “高、高廉姆?” “没错。就是——” “呜哈哈哈哈哈、哈、呜哇哈哈哈!” “就是古代魔术士——天人制造的兵器之一。从遗迹里经常能看到损毁状态的,但——” “哈—哈、哈、哈哈!” “保存如此完好的却不多见。况且还能启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人了!” 奥芬面向巨石步兵,朝紧贴着趴在巨人头顶上东西叫嚷着——滴着水,像一只湿狗般抖着身子——没有错那正是波鲁卡诺·博鲁坎。裹住身子的毛皮斗篷上粘着水草,像个浑身湿透的海兔子的博鲁坎停下笑,骂道: “这算吵吗!老子一旦笑出声来,没人和我说话就不会停!” 噼啪,奥芬脸上的青筋抽了一下。 “谁管你!冷不丁从水里跑出来!你之前一直沉在运河河底啊?没常识的家伙!” “放肆!没常识的是你!你个穷酸的高利贷魔术士——” “哦!看来你那个螳螂卵大小的空脑壳多少还是有记忆能力的嘛!记得我的职业,那顺便也把你的欠债金额也记起来吧!” “闭嘴!今天就让你化作我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的剑锈!” “有本事就来!不要就嘴上说得爽——我看你还是用那把锈成渣的剑挖挖耳屎算了吧!” “我说,师父……” 身后的马吉克犹犹豫豫地说。 “干嘛?” 奥芬转身问道。马吉克无奈地叹口气说: “周围人都在看……能不能把谈话水平提高一个层次呢?” “……好。我懂了。” 奥芬说完后吸了一口气,用更大地音量喊起来: “你这个恒星光谱级超绝漏底大痴呆!” “啊啊啊啊啊啊” 马吉克发出痛苦的呻吟。 两人继续对骂,差不多词汇都用尽后博鲁坎喘着粗气,趴在巨人头顶上说: “哼、哼、哼……你这傻狗再怎么乱吠,也敌不过这架巨石步兵一号——名曰『珀尔克之臂』。” 他摸摸石像的脑袋。石像就像回应他说的话一般——叫什么珀尔克之臂的玩意儿突然把四只手中的两只高举向天空。 “……你在哪拿到的这种东西?” 奥芬后退几步问道,博鲁坎颇为得意。 “呵哦—呵、呵、呵哦!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吧!反正您今天命数已尽!快,想干什么就来吧!” “可恶……” 奥芬怒斥着,摆好了姿势。闭上眼,苦恼地自语: “不行了,马吉克……我没办法了。” “师父!” “哈啊—哈、哈、哈啊!认输了吗高利贷魔术士!乖乖别动,马上用铁刷子刷死你,不用客气!” “师父!” 马吉克紧抓住他,用力大喊: “还没打就想放弃吗!在那场爆炸的时候,是谁说的我绝不认输——” “虽然的确是如此——” 奥芬捏紧拳头逃开视线,马吉克立刻又逼视过来,看着他的脸。 “这一点也不像师父!这让人很困扰啊!师父在这里放弃了,谁来保障我的安全啊?” “……小子,这才是你要说的吧。不过——” 奥芬望着珀尔克之臂的巨大身体。放弃似的说: “把那个毫发无伤地接手过来肯定能大赚一笔的……只能放弃了……” “……哎?” 这是博鲁坎的声音。 奥芬两手向前一伸,高声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哎?——” 博鲁坎下句话还没说出来,奥芬放射的光热波已经击中巨石步兵,上半身粉碎了。冲击让运河摇晃起来,小小的海啸冲上了港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被抛散到运河正上空,他的嘶鸣始终回荡在周围。扑通,就像扔入井里的石子一样,小身板的地人消失在水面上。 “…………” 奥芬直直地站着,盯着已损坏得不成样子的珀尔克之臂。上半身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连一分钱也卖不到了。 “那个……师父。那个地人,没有浮上来。” 马吉克说。还带着惋惜之情看着巨石步兵的奥芬回应道: “地人身子的比重比水大。一落水只能往下沉。” “……那么那个人,岂不是溺水了?” “地人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 “……沉到水里的话,我想他不死也得死了……” “你好烦啊。我已经被严重打击了。情场钱场双失意。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说着上了港区。那个独眼的工人在那里等着他。并用单眼恶狠狠地审视他。 “你不用干了。我们不可能雇用魔术士。” “啊,也是。抱歉一直瞒着。” 奥芬很疲累,一点也不想争吵,他用手示意后面的货船。 “不过,刚才的爆炸让船底开了个大洞,这没办法。” “什——什么——!” 独眼夸张地叫起来。只见满载石材的货船快速下沉,一转眼连桅杆都看不见了。 “太混蛋了,太不爽了。” 奥芬挤着牙嘟囔着进了一条小路,脚步重得像是要踹飞地球。这条路并不狭小,是个普通的支线道路。离丝媞芳妮的公寓十分钟路程。 走在后面的马吉克关心地说: “没事吧?师父。您今天很奇怪哟。” “混蛋,混蛋,混蛋!” 奥芬咒骂着踢飞一直路边的凉鞋,他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冲马吉克说: “我说啊!你也多少关心关心师父的窘境好吧,快去找找哪有还没被开采的金矿,或是后门总不锁门卫一直睡大觉的钱铺。” “又说这些胡话。” “那么去找能快速还钱的地人也行啊。” “……师父。” “真冷漠啊。你就想不到师弟之爱啦,男人的友情啦,团结啦之类的吗?” “…………” 不知为何马吉克用白眼看着自己,奥芬深深地叹气。就地一蹲,绝望地说: “啊啊——我真倒霉啊。” “随你怎么样师父,您今天真是太奇怪了,性格都变了。” 听到马吉克的话,奥芬表情动了一下,立即站起来。 “……马吉克。” “怎,怎么了突然这么认真。” “你觉得丝媞芙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 “第一印象就行。第一次见她时,感觉怎么样?” “这——这个……” 马吉克的眼神思索着。 “嗯,虽说浑身都是伤——不过是个挺漂亮的人。房间也整理得很好。 放在食橱里的蛋糕应该是亲手做的,不过小麦粉用太多了——还是说舍不得用蛋糕呢?我妈妈以前说过,用生奶油也能做得很好。但那个只要放上半天就不能吃了。没能查看浴室是个遗憾,从更衣处摆放的化妆品来看,应该是个简朴主义者。从魔术士这一点来看身份来历已经很清楚了,还有存折,那上面的钱数还不少,目前可能在存钱。” 一边做着『go!』的手势,马吉克一边回答。奥芬则累坏了似的缩缩肩。 “……你这家伙,我看你真不简单啊。” “是吗?” “这样搞得我都没自信再讲了——算了。总之你是这样想的。” “……是的。哪里弄错了吗?” “不——你的判断本身没有错——” 奥芬冒着冷汗,正说着—— 咻! 尖锐的声音撕开空气,某种黑色物体擦过奥芬耳际——还好及时避过,否则此时左耳已经不在了。 “什么人!” 大叫着回头,但前方空无一人。空荡的路上,只剩静静吹拂的风。 “————?” 下一瞬间,就在他眨个眼的工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白色闪光充塞了全部视野——如同刺穿眼球直达脑髓的剧痛袭来,奥芬本能地捂住脸。同时尽全力把惊叫遏制在喉咙里。 接着,突然听到声音。 “原来如此,没有尖声喊叫吗——是否是因为一旦喊破了嗓子,关键时刻就无法咏唱咒文呢?但是——” 从指缝间观望,视野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但找不到刚才说话的人。 “但是,就算这样也能保持不出声吗?” 磅!按住脸的两只胳膊如同被空气缚住,不受控制地被拉到背后——借此奥芬的身体整个腾空翻了一圈。错觉就像弹球一样纷至沓来,他连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也搞不清楚。看见地面——看见整排的公寓屋顶——看见天空——不知怎么搞的还看见了马吉克——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被扔到了地面上。虽然没有喊叫,但由于冲击的关系哼哼了几下,呼吸也不顺畅。咳嗽几下,奥芬挣扎着要起身。脑子虽然还能思考,但支起的头部又被某种黑色的冲击不停击打,他的呼吸越来困难。 “如今,打爆你的头易如反掌。” 依然只能听到声音,找不到人。 (是魔术——但对方不是人类) 从刚才开始就听不到任何念咒文的声音。 “师父!” 马吉克的声音。奥芬呼吸渐弱,支起身子,朝马吉克伸出手。少年用肩膀架着他站起来,他问: “……发生什么事了?” 马吉克抖抖地说: “师傅的身子突然弹起来了。飞高到十米左右,接着一个黑色的物块,这样——冲着师父的头高速地击打……” 少年朝路的另一头一指。 “落……落在那里了。” “?” 奥芬诧异地顺着马吉克手指的方向看去——击中奥芬头部,最后掉在路边的,是一只手。手握成拳头。很细,只有关节部位膨胀着,皮肤发青—— 握成拳的手突然又跳起来了。像是手腕部位连着钢丝线,靠此来进行远距离操作。也就是说,顺着钢丝线的尽头,其本体就在—— “那里!” 奥芬急促一叫,马上朝着有人影的方向伸出手臂,出声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纯白的闪光照亮周围,熊熊燃烧的热线波将人影吞噬——冲击震颤大气,爆炸声轰鸣。但—— 呼…… 极不自然地,火焰消失了。 后方更加深邃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 如人造般极端尖瘦的躯体。凹凸很少,如水面般平滑的肌肤,闪烁水波粼粼的光泽。身上一丝不挂——奥芬认为没必要穿什么衣服。那副身体没有任何值得强调的特征。没什么隐藏,也无需隐藏。说穿了,那具身体就像是玻璃制品——没有人会去注意穿没穿衣服。躯体给人这样的感觉。 “什么人。” 奥芬低声说,那个男人——不,那不是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总之那东西张开没有嘴唇的,如同在橡胶球上用小刀切开的口子那样的嘴巴,说: “我是秘宝的守卫。” “秘宝的……守卫?” “几百年前,你们人类魔术士对我们的称呼是……杀戮人偶。” “什么——?” 就在奥芬纳闷的瞬间,周围响起繁杂刺耳的声音。就像甲虫被网子缠住时发出的声音一样,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密不透风地吵嚷起来—— 〈怎么了?〉 奥芬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 (!……发不出声音?) 他心慌地看看马吉克。马吉克也想要传达什么似的,朝自己一张一合地动嘴巴。 这期间,噪声也越来越大。 (……是这些声响把我们的声音消去了吗?) 慌乱地看向对面,只见那个叫杀戮人偶的露出满足的浅笑。 “没错。而且只针对人类的声音起作用。” (————!) 奥芬寒毛直竖,后退一步——马吉克也一起后退。毫无特征的杀戮人偶光光的下腹部一点筋络也没有,浮现的是一个闪光的文字。只有一个字,像纹身一样闪烁在青白的皮肤上,那是魔术的印章。 (魔术文字!) 奥芬读不懂魔术文字,但他推断围绕在周围的噪音就是那个发光的字在起作用。 “正如你想的一样,魔术士。” (……他能读懂我的思想?) “若是简单的思考,能完全读取,关于我——” 说着指指腹部发光的魔术文字。 “像这样的文字在我体内有数百个——每一个都是为了杀掉你们人类魔术士而制作的。” 杀戮人偶说着把右手举至眼的高度——只听咔锵一声,自中指弹出十厘米长针那么细的一根匕首。带着炫耀意味地晃了晃,人偶笑了两声。 “在这样的声音里,你们使不出魔术。手无搏鸡之力的你们,我现在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在一片杂沓之声中,杀戮人偶的匕首闪着寒光。但人偶没有任何动作,站在原地说: “不过现在先不杀你。” (……为什么) 奥芬在心里问道,人偶很自然地回答: “我要根除你们这样的人。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活下来。” (……有什么必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毁掉魔术士同盟的也是你吧?在那里的魔术士也……全灭了) “我等唯有接下使命。” (你们把自己想得真是伟大) 奥芬的这句讽刺人偶没有回应。又或者没意识到是讽刺。再或者,他根本不懂讽刺。 人偶继续说: “那栋房子里的魔术士没有全灭……没错吧?” (…………!) “对。我看到有个女人逃脱了。现在杀掉你的话……就不知道女人的位置了。” (那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 “你的力量很强大……无论你跑到这座城的任何地方,我都能探测到你的魔力。具备这种功能的文字就在我的体内。” (…………) 奥芬突然意识到不能想起自己借了丝媞芳妮公寓房间的事,立刻将思考中断了——不知道这个人偶对思想和记忆的读取到达了什么程度,但这样的防御应该 没问题。如若不是,丝媞芳妮的位置应该早就被找到了才对。 “原来如此……看来你受过内心和记忆的防御训练。” (…………) “这次选择沉默吗,真是十分过硬的自制力。普通遇到这种危机时,都会心慌意乱以致不由自主地去想一些机密的事情。” (…………) “但这种自制力还能撑几分钟呢?” 人偶没有感情的双目直视着他,残酷地说着——奥芬额头上流下一道汗水。正如所说,这样的自制力只能再撑十几秒而已。 奥芬绝望了—— “哼哼哼哼……” 人偶笑了。随着身上发光的文字消失,周围的喧闹也静默了。杀戮人偶高声笑起来,大模大样地说: “算了罢。反正我今天并没有想要杀你。” 【插图#0143】 “你——这混蛋。” 奥芬第一句话就是骂人。人偶根本不在意。 “今天只是要把这个给你。” 人偶说完,不知从哪取出一张纸片,扔在奥芬脚边——纸被折了很多道,啪地打中他的鞋子。 “…………?” 奥芬和马吉克对看一眼,一脸莫名,人偶一笑,说: “挑战书。你的……朋友给你的。” “什么?” 奥芬轻声说着,拾起纸片。充满戒备地朝人偶望了几眼,展开一看—— 奥芬嘶啦一下把纸片揉破,砸在地上。看了他的表情,马吉克不由后退了几步。 奥芬抑制不住愤怒地说: “『后天在‘巴基里科库’等你。让我们决一胜负──波鲁卡诺·博鲁坎』——哈!那个没脑的笨狸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是我的主人。” 杀戮人偶以非常严肃的表情说道。 “主人?” 奥芬说,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懂了——那个巨石步兵就是你给他的对吧。” “不止有那个。我以『守卫』的身份保护至今的所有遗产——现在都是他的了。” “开玩笑!脑子进水啦?像你这样的『杀戮人偶』干嘛偏偏要听那个呆子的话!有什么企图——” 奥芬说到这,突然察觉了。 “……怎么回事?” 马吉克问。奥芬没有回答,直直盯着人偶——人偶像接到信息一样笑起来。 “没有错。我见到他们——那一对地人兄弟的时候,我读了他们的心。接着,也知道了你。人类的黑魔术士奥芬。” “…………” “不止这些,他们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你是个强大的魔术士。不好意思,不能让你活着。” “所以说——那——究竟是为什么!” 奥芬使出浑身的力气喊道,面向人偶放射出光热波——但人偶伸出左手,手中央闪烁着文字,把光热波都吸走了,轻轻松松地。 “唔……” 奥芬无语,人偶抖抖肩。 “对。单从魔术的力量来说,你算不得什么——当然,这是以我的观点来看。我看重的是——凭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却能在我的最强文字——摧毁那栋建筑的破坏文字引发的爆炸中逃出生天,那种运气,或者说——生命力。” “别把人说得像蟑螂……” “人类看见蟑螂,把它打死就结束了。但我不会那样。我会采用更确实的手段。为你准备绝对无法逃脱的舞台,在那里……把你解决。” “绝对无法逃脱的舞台?” 这是马吉克发出的疑问,他一脸疑惑地左右看着奥芬和人偶,奥芬愠怒地说: “这个杀戮人偶——有人质。” “没错。你若是无视挑战——离开这座城市的话,我就杀掉那对地人兄弟。” 奥芬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这么想杀掉魔术士?” 杀戮人偶若无其事地说: “制造我的是天人。” “那么,为什么那些天人——为什么她们要把人类魔术士赶尽杀绝!” “尝到背叛滋味的人的怒火是很可怕的。特别是,被命运所背叛。” “…………?” 奥芬茫然地抬起头。但人偶已经消失无踪了。 就像融化在空气中,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会……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马吉克狐疑地说。 人偶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四周。 “确实传达给你了——后天,巴基里科库遗迹!” “随便你吧!我管那个笨狸子死活啊!” 奥芬朝天怒吼,无意义地挥舞空拳。在狂怒混沌的思考中,他琢磨着,若事态顺利地朝着杀戮人偶所想的方向发展——在这座城里一个魔术士也没有了的话,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四章 前往巴基里科库 “巴基里科库?” 丝媞芳妮一听到这个词,一下把脸仰起来。 “真应该事先问清楚。” 奥芬用绷带包扎受伤的右臂,愤然地说: “……为什么那个——叫杀戮人偶的东西要摧毁魔术士同盟?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巴基里科库又是什么?” 在并不宽敞的丝媞芳妮的公寓里的四人——奥芬、丝媞芳妮、马吉克、再加上克丽奥,使得房间更显拥挤。奥芬生气地缠着绷带。不止右臂,脸上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创可贴。马吉克在后面帮师父把绷带缠在头上,克丽奥似乎不知道帮谁才好,只是一个人坐在稍远的沙发上。 丝媞芳妮抚摸从肩膀垂到胸前的黑发,烦恼地皱皱眉。 “为什么你会觉得应该问我呢?” “你完全不显得慌乱。” 奥芬淡淡地说。敲了敲包好绷带的胳膊。 “魔术士同盟突然爆炸了——自己也受了重伤,第二天早上一点也没狂躁。也不问为什么,这只有一个原因——你什么都知道。” “……那只是瓦斯爆炸。” 丝媞芳妮举起双手,用害怕的表情做了个微笑。 “是吗。看来我出现了幻觉——操场的滑梯弯曲变形,铁棒自地面和基石里连根拔起。风暴中看板被掀走,又撞到我头上。” “……撞到的不就只有一块木头嘛。” 马吉克在身后说,奥芬不予理睬,走进丝媞芳妮。 “别骗我,丝媞芙——那是魔术。而且对方不是人类。不要再装了。” 丝媞芳妮受了一惊,抬起头。 “我——我没骗你。” “是么?” 奥芬语气尖薄。 他手指着她,丝媞芳妮用头发藏住脸——这时,克丽奥走近她,紧紧握住她松垂的双手。丝媞芳妮看见了少女一脸关怀的表情,她以一种回忆的口吻,轻柔地诉说起来。 “……很想去王都。” “啊?” 奥芬不解地问。丝媞芳妮抬起脸,重复道: “我们都很想去王都——这座城市太让人讨厌了。” “…………” 这种情况下,奥芬觉得比起强行逼问,由着她自己述说会比较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丝媞芳妮握住克丽奥的手,继续说: “没办法不是吗?奥芬。像你这样〈牙之塔〉出身的精英可能无法理解——你还记得你我最初见面的事吗?” “啊啊。” 奥芬轻声说: “二十四处骨折。多处被打伤。身体皮肤有八成裂伤且无法复原。脸部损伤——头盖骨凹陷。因内脏没遭受太大损伤决定实施抢救,不过在送到我打工的诊所时,谁都认为没有希望了。” “我被街上的人施加了私刑。” 丝媞芳妮用沙哑的声音,向在场的人中唯一不知情的马吉克说明。克丽奥把手移到她肩膀上,问了声:没事吗? 马吉克几乎要跳起来说: “私刑?但——但是,师父——你不是说这座城市近来都不会有那么严重的事吗?” “表面上是如此。这里怎么说也是观光都市,外面的人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是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的。不过……若是走到小巷子里去的话,说不定怎么回事就会碰上什么。” “但这也太——” 马吉克一转身走到奥芬眼前。 “做这种事究竟意义何在?当然了,这里以前有天人在——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就算天人再怎么厌恶人类魔术士,都已经过了几百年的现在,有什么理由还要找人类魔术士的麻烦?” “或许找不到理由,但作为动机已足够了。我不是说了吗,过去魔术士捕杀中的牺牲者,反倒是猎捕不成反被魔术士杀掉的普通人比较多。” “马吉克小弟,更直截了当说的话,魔术士是比人类更高等级的存在。普通人无论凑够多少人,备齐多少武器,都是敌不过魔术士的。害怕魔术士在社会上抬头的不只有王室。对我们势力的增强感到无比恐惧的是……有着迫害魔术士的历史的这座城的居民啊。” “但这也太——” “啊—,真烦人。别说了。” 奥芬把马吉克推到一边。 “丝媞芙。你刚才说想要离开这座城。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你至今为止还留在这里。在魔术士同盟看见你时,我都怀疑我的眼睛。当年我亲眼见到你被抬到诊所——受了那样的待遇,为什么不快点离开这里呢?” “……是为了还清当时的手术费啊。还有——” 她突然没往下说。 “还有?” 奥芬追问。丝媞芳妮面带依靠地朝这里看一眼,继续说: “也许,跟着走掉的你一起离开就好了——但你在我快要出院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我有自己的情况,不可能一直那样悠闲度日。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说实话,在你住院的半年里一直没离开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奥芬心想自己的口气或许过于冷淡了。丝媞芳妮垂下视线,叹气。 “也是——也是啊……” “奥芬,你说这种话太——” 克丽奥不知何时已完全向着丝媞芳妮了,她生气地质问他。奥芬不管不顾地对丝媞芳妮说: “丝媞芙。我不是在查问你——你只要说你知道的事就行了。那个杀戮人偶家伙扬言要杀光这座城的魔术士——这城市里的魔术士只有你和我而已了。不团结起来是没有胜算的。” “我帮不了你。我不像你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也没你那么强——” “但你有知识。” 奥芬说,性急似的地闭起眼来骚骚头。 “没错吧?你若知道关于那家伙的任何事,就告诉我。我反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丝媞芳妮什么也没回答,放开克丽奥的手——接着像梦游一样用轻飘的步子转过身,一步、两步,走到窗户边。把手放在坏掉的窗棱上,她的手指染上灰。盯着指尖煤渣似的脏污,她自言自语地说: “这里……坏了,开不开窗,所以没办法做扫除。” 奥芬不发一语,抱着胳膊从背后看她。 丝媞芳妮继续说: “我曾经想离开这里。这座城市,实在太讨厌了……根本不理会我的存在——” “丝媞芙!” 奥芬语气强硬地喊,她转过身。眼神中多了一股绝决,她开口了。 “我告诉你。所以拜托了……答应我。” “答应什么?” 奥芬问,她满脸认真地说: “这次……不要再丢下我。” ◆ ◇ ◆ ◇ ◆ 短小的手指摸着精准的立方体堆砌成的墙壁,多进叹口气。潮湿的空气让鼻子发痒,喉咙干渴。或许感冒了,他把额头顶在墙上。 一顶,眼镜歪了。多进也不扶,自顾自地说: “肯定哪里出错了……肯定。” “呜哇—哈、哈、哈、哈、哈!” 博鲁坎在后面一直吵吵闹闹的。在一间有祭坛的大厅里,瞻仰整齐排列的巨石步兵。 “何等壮观,何等壮观啊!很好!刚才大意之下吃了一记卑劣的奇袭,不过那个高利贷魔术士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的石头巨兵!只要除掉那个魔术士,高利贷这种罪恶行径也将不复存焉,老子就能称霸天下啦!敢阻挠我的人,就在他枕边窃窃耳语地杀掉!”(译注:意为用窃窃耳语的方式杀人) 多进没把这 些话太当回事儿,只用眼睛瞟了瞟。湿乎乎的博鲁坎双手叉腰,面对着十架左右的巨石步兵,疯狂傻笑。 多进感到胃部一阵阵酸痛,咳嗽几声。 博鲁坎听见了,“嗯?”了一声,冲着多进。傲气又干脆地说: “怎么了多进?感冒了也没药给你吃,只能等死哟。” “…………” 多进一声没吭,朝地上一坐。冰冷的石板冻得脊背发抖。 博鲁坎继续高声大笑,面向巨石步兵挥挥手。 “干嘛愁眉苦相的!看看这些家伙!从右边开始——” 巨石步兵的脸上全贴有魔术文字,形状也全部一样,但博鲁坎给它们都起了不同的名字。他开始一个一个地叫。 “最右边那个有棱有角的叫迪福莱!下一个是兹卡提夫!泰拉!迈克史塔酷!可宾陪陪拉!石普莱加特索霍夫——” 叫到每个名字,石头巨人们还举起一只手示意。 “我说,哥哥……” 多进细若蚊吟的声音对方没有听到。 “然后是达卡达!这家伙很不错!把海达的一只胳膊都撇坏了!最棒的则是这架猴子一千号——” 【插图#0159】 “哥哥!” 多进大叫,并站起来——博鲁坎像是吓到了一样。他一下住了嘴,皱着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巨石步兵。 多进把手按在太阳穴上低声说: “不好意思能不能不要说话——说不定真的感冒了。头好痛。” “怎么搞的?天气明明这么好。” “夏天还没到,就那样全身泡在冷水里!这里不要说烤火了,连一条毛巾都没有!再怎么样也没法不感冒吧!” 博鲁坎闻此不解地歪下头。 “……我可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哪里能找到可以对付得了哥哥的奇异病原体啊!” 多进充满怨言地说。博鲁坎却当这是褒语。哈哈笑了两声。 “不错。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我波鲁卡诺·博鲁坎的健体可是百毒不侵!” “……上次在河边捉到没见过的昆虫,是谁吃了之后肚子疼了半天?”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博鲁坎态度一变,抱起胳膊做出令人不快的笑。多进叹口气,按住疼痛难忍的头看看周围…… 被白得不舒服的墙壁包围的这间屋子,大小足有一万平米,但仍然给人透不过气的感觉。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头顶是一个奇怪的白色光球——不同于普通的瓦斯灯光,也不像射入窗户的太阳光。倒是和那个高利贷魔术士放出的魔术光热波相像,仔细看的话还能隐约在中心部看见如文字一样的东西。祭坛如乡村舞台一般大小,成排站着六座奇形怪异的雕像。有鬃毛长长的狮子、背着类似洗澡盆的东西的犀牛,站在中间的像是人类——并且是一位貌美的女性。雕像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高度大约有多进身高的五倍。是个绿发绿瞳,身着绿色长袍的美女。脸部轮廓稍显瘦削,但看不出有什么病。肖像的下面有名牌,古式的字体刻着『伊丝塔席巴修道士』。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修道士,也就说是祭司吧。) 多进想着,同时也觉得无所谓了——肖像已经挂在了祭坛上——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相比起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座『遗迹』——那个秘宝的守卫这样称呼它——既然是遗迹,按理说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但却一粒灰尘都见不到。当然,也不是说真的一尘不染,但到处都有简单的清扫痕迹。简直就像—— (简直像有谁曾来这里调查过一样) 若真是这样,哥哥现在已经听了那个秘宝守卫的话,在这里闹腾开了,那么—— (那个调查的人会不会宣称拥有遗迹的所有权呢。若是这样,说我们是受了人偶的指示要把这里化为己有,那就成了非法侵入或是盗窃了,万一对方是国家机关的话,还要加上破坏公物罪——) 多进弯着指头细数一件件罪状,手指头快要数不下了的时候,博鲁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说: “……对了,那个守卫到哪里去了?我还要问问怎么给它们下集体命令呢。” ◆ ◇ ◆ ◇ ◆ 夜色下的运河犹如染黑的绢布。 说不定往下一跳还会被弹回来,漆黑的河面反射着点点星光。静谧的运河随处停泊着收帆的货船——其中的几艘还挑灯继续着作业。不过通常晚间没有卸货的工作,所以看不到装货工。 街的南边传来钟声——报时钟。只响了一下,便淹没在夜色中。 “深夜吗。” 奥芬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视着运河低声说。吹过运河的夜风轻抚发梢。 夜风同样把克丽奥长长的金发吹得向上翻卷,她不安地望望四周。少女没其它衣服可换,只好借奥芬的钱买了新的衬衫。她不停地抚弄衣衫,说: “真是可怜……我指那个人。” “谁啊?” “当然是丝媞芳妮,还会有谁呢!” 克丽奥向对方投去严肃的视线。 奥芬不以为然似的轻叹一口气。 “我也去过一些不欢迎魔术士的地方——还被扛着巨木椽的人追打过呢。” “但是你比较强啊。” “被木椽打到的话,和谁强谁弱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不是说这个——像奥芬你这样强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力量弱小的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他们总是胆战心惊,害怕一不小心犯下什么致命的错失,对周围人的眼光总是非常注意与担心。但是周围的人总是粗线条,认为他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大家都认为只要肯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如果做不到,只能归咎于努力得不够罢了。” “丝媞夫可没有那么纤细的神经。你说她弱?丝媞夫是魔术士啊。” “你还是没明白。” 克丽奥的口气中有怒意,像是教训似的说: “膀子有劲的人就一定会成为摔跤手吗?不知道使用方法,再多力量也是白搭。况且她不是说,手术之后,魔力大幅地减弱了吗。” “那确实是没错。” “……你懂了没有?” 面对克丽奥的追问,奥芬避而不答。反而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克丽奥,你说了一大堆弱小的人怎么样怎么样的,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但是医生却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病已经痊愈了。接下来就只有靠本人的自觉了。——就算这样,我仍然是卧床不起,姐姐安慰我,说不用着急,轻松点慢慢休养吧。——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非常难过。” “结果呢?还是好起来了不是吗?” “……嗯。” 克丽奥低声说着,然后忽然把脸朝向街道,然后说: “好像来了。” 奥芬一看,马吉克背着大坨小坨的东西从街正中央走来——就算是深夜也遮不住那张愤懑的表情。待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奥芬那里,卸下行李后,就开始发牢骚了。 “我怎么觉得今天除了搬东西就没做过其他事儿。” 他瞧着堆在脚下的行李一副义愤填膺状。奥芬事前叫他到停在街外的马车那里去取点武器之类的东西来。 奥芬只是笑笑,说: “没事没事,弱小者受剥削是理所当然嘛。” “……一点也不理所当然好不好……” 奥芬不理睬马吉克,他开始在行李里翻找——便携瓦斯灯、登山绳编就的细而坚固的绳子、紧急情况下使用的食料、还有—— 奥芬的动作停了,他从行李中抽出一条细长的东西。 “谁叫你把克丽奥的剑也带来的?” “我叫他带的。” 克丽奥说着从奥芬手里把剑抢过来。 “不会吧,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能对奥芬有所帮助的就只有我了吧。” “唉,好吧好吧。” 奥芬粗鲁地打手势让克丽奥闭嘴,继续翻行李。 马吉克有一点眼馋地说: “那么说,就没有我的武器吗?” “没有。” 奥芬说得干干脆脆,他把食料什么按原样塞进皮制袋子——紧紧地系上口,再夹上金属夹。奥芬整个提起来后,立刻扔给了马吉克。 “拜托啦。” “……我就知道会这样。” “还有这个。” 克丽奥把剑也交给他。马吉克连争辩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叹个气接过来。 “话说回来,好慢啊。” 奥芬站起来把两手按在膝盖上,身子前倾,望向马吉克来时的街道。路上无人,只有街灯洒下黯然的光晕。 “师父太爱戏弄人了,肯定惹了她生气,就不来了。” 马吉克背着包说。奥芬琢磨了一下,心想说不定确实如此。 但是…… “啊,来了。” 克丽奥忽然说。 丝媞芳妮的上半身出现在街灯的圆形光圈中,脚步轻飘飘。双手垂在身子两侧,眼镜深处的两只瞳孔虚弱地灰暗着…… “……说实话,我不想回那里去。全都因为我——使这座城的魔术士同盟的人全都死于非命。” “这不是你的错吧。只不过是只有你幸存下来了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 丝媞芳妮的口气很疲惫,她把长发向后一甩,俯视运河——奥芬也把身子前倾,盯着水面。 丝媞芳妮慢慢地开口。 “阿伦塔姆……过去天人建立的都市。但是翻开太古时期的地图,在这条街的位置上找不到阿伦塔姆的地名。只有一块小小的城寨,叫巴基里科库……” “巴基里科库——那个传说中的怪物?好像被称为砂之兽王什么的……” 听奥芬一说,丝媞芳妮轻轻耸了一下肩。 “大概是吧。那是以前天人为之胆寒的强大魔兽之一。传说是盗取魔法秘密奥义的行为惹怒了天神,于是就派出魔兽意图消灭全部龙族。根据文献记载,天人为了打倒巴基里科库建立了城寨。接着……在战斗中城寨被破坏,这一带就变成了沙漠。但到了距今一千年前,天人终于成功杀掉了巴基里科库。” “沙漠……吗。” 奥芬低声说着,看了看运河左右——河里水量丰沛,水面摇曳,水声潺潺。 丝媞芳妮一下笑出了声。 “在和巴基里科库的战斗中,城寨尽毁,这里成了不适宜居住的土地。但是天人很单纯地认为,只要再把这里改建成适合人居的土地就行了。她们运用魔术复原了沙漠化的土地,在这里引入运河。然后慢慢演变成城市……起了阿伦塔姆的名字。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起点。最后,我们人类的祖先移居到这座大陆后——” “数百年后,天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奥芬说完这句,抬起脸。丝媞芳妮依然弯着腰,他看着她的后背。 “那个城寨还有残留吗?那个杀戮人偶说的地点就是巴基里科库吧。” 丝媞芳妮双眼直视运河,摇摇头。 “没有了。巴基里科库的城寨早在一千年前就被破坏了,已经不存在了。” “那为什么还要叫我们去那种地方呢?” “……” 丝媞芳妮沉默,转过视线。不经意似地看着不远处的马吉克和克丽奥。 “你也把那几个孩子带上吗?带到……杀戮人偶那里。” “他们非要跟去,特别是克丽奥。” “勇气可嘉啊……明明他们的力量那么有限。我可是为到底要不要来犹豫了半天——” “他们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奥芬生气地看看克丽奥。 “才不会是那样呢。” 丝媞芳妮说。她像是行礼似的把双手叠在下腹部。静默了一会儿,继续说: “刚才的话题,奥芬。巴基里科库其实有地下的部分。就算是砂之兽王也没对地下部分造成破坏,战斗后,只有地下得到了保存。地下层的上部……就是这里。” “这么说……” “没有错。巴基里科库就在这条街的地下。这条……运河的地底。” 听完奥芬再一次身子前倾看向运河。夜色太浓,水底什么都看不见。 “你曾经去过……一次吗?” “不止一次。我们组成调查队去了好多次。城寨里保存有多得数不清的武器以及当时的资料。我们都以为如果这项研究得到公认就能离开这座城市。大概,我们是太操之过急了……” 她的话中断了一下。 “一星期前,最后一次去那里时……我们发现了。” “发现什么?” “……我们开始以为只是人偶。把那些和资料一起带回了研究室,经过几天的调查,发现那不是什么人偶。” “那是什么?” “是人类。兵器。是专门猎杀我们的士兵。也相当于人偶——把他们统一起来加以指挥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他们自称是什么杀戮人偶。” “那就是他们把魔术士同盟摧毁的吧……” 听奥芬这样问,丝媞芳妮讽刺性地撇撇嘴。 “没错。我们让他们觉醒过来了。那些人偶……从两百年前天人自地上绝迹后……就一直在等待。等我们完全忘记天人,变得安于现状,疏于防范丝的时候。” “但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那些杀戮人偶要这么执着于抹杀这座城的魔术士这件事呢。” “不得而知。我记得的是那个人偶用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写字,接着就放光——紧接着,变得无法思考,就爆炸了——” “看样子是魔术文字。” “……嗯。但这样一来,那个人偶能使用古代天人的魔术。奥芬,你赢不了的。” “这种事我知道……” 奥芬嘀嘀咕咕地哼一句,他朝克丽奥和马吉克挥挥手。 “喂!可以了!过来!” 就像被雷鸣惊吓到的小动物一样,克丽奥啪的一下做出反应,转过脸。马吉克稍慢一点,背着笨重的行李慢腾腾地跟过去。 克丽奥一过来就有点不高兴地撅嘴说: “密谈结束了?” “说的真难听。好歹应该说私谈。” “……这也好听不到哪去。不过看来你们没打算背着我偷偷跑掉,这样就好。” 【插图#0175】 克丽奥像是要验证一下似的抬头看他。奥芬一下就把她拥入怀中。少女轻柔的秀发的触感爬满指尖。 “什——等、等一下,干嘛?奥芬。” 克丽奥慌张起来。奥芬毫不介意地,用安静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克丽奥。有件事必须和你说。” “……什、什么?” “就是说——” 奥芬给了马吉克一个眼神——马吉克暗暗叹了口气,从行李中取出登山绳编成的绳子。 奥芬从克丽奥看不见的死角接过绳子,开了一个空隙立刻就把克丽奥绑了起来。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克丽奥,喊声中既是惊慌又是怒气。 “奥芬!你搞什么鬼!” 但得不到任何回答,整个身体从脚脖子开始一圈一圈地被捆了个结实,接着一下就被踹倒在地,奥芬露出满意的神情。对马吉克说: “很好。以心传心。干得不错哟,徒弟。” “刚才的『需要从马车取的东西清单』上不是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嘛……” 马吉克细声嘟囔。 克丽奥的双手被绑住无法站立,只能一弹一弹地蠕动,她盛怒的视线紧盯他的鞋尖,恐怕那里要着火了,她大叫: “你敢骗我!” “谁骗你了。我说过带你到运河这里来,但可没说过会带你去巴基里科库。” “谎话精!欺诈师!大骗子!” “啊─,吵死吵死了。马吉克,行李里有毛巾吧。借我。” “诱拐犯─!杀人犯─!强奸魔!快来人救——呜…” 嘴里被塞上毛巾,就算是克丽奥也无法出声了,只能呜呜地呻吟。奥芬啪地击一下掌,满足地说: “嗯─,很可爱哟,克丽奥。” “变态……” 马吉克在后面偷偷说,结果挨了奥芬一拳。奥芬怒道: “我只是说说看而已!” “痛痛痛……不过现在怎么办师父?你打算就这样把克丽奥扔在这儿?” “……说的也是。那,你在这儿看着她。” 奥芬刚说完,马吉克立刻表现出不情愿的表情和动作。 “我才不要!和这种状态的克丽奥在一起,肯定是一堆的倒霉事跟着我!” “不过……对方是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啊。” “所以我就说不要!克丽奥就算是被捆了绳子还是被关了监狱,绝对会想出各种泄愤手段!上次师父惩罚她,用绳子把她吊在广场的树上,结果她不是向我吐口水就是扔鞋子,因为那是栗子树,她就死命摇树枝,掉了一大堆刺栗子下来……” 马吉克说得脸通红,奥芬把视线落在拼命挣扎的克丽奥身上,说: “……你还真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呜─!” 克丽奥大力呻吟了一声。 “算了。那就这样放着吧。这里行人也不多。” “……万一有人贩子偶尔从这里通过怎么办?” “那,藏在那个小巷子里吧。” “可能会变成野狗的饵食吧。” “呜─!呜─!” “那就用绳子吊着泡在运河里吧。” “这又不是在冰西瓜……” “呜─!” “那个……” 一直因为气氛原因而保持沉默的丝媞芳妮出声道: “我来看守吧。” “不行。到巴基里科库需要有人带路。找一艘货船放在里面吧,这样一直到天亮都没有问题。” “船舱里会有海蛆什么的……那是克丽奥最讨厌的。” “呜─!” “……那,就这样扔在这儿吧。” “只能这样了。” “呜─!” “那……丝媞芙,巴基里科库怎么走?我们可没办法像博鲁坎那样潜进河底,那么多行李。” “呜─!” “往这里……虽然是个下水道,但是有入口。地面的裂缝偶然和遗迹的入口连接上了……” “怎样都行啦,师傅你好歹拿几件行李好不好。” “呜─!!呜─!!” 这些声音奥芬统统无视,直接朝丝媞芳妮示意的方向走去。好一段时间,身后克丽奥的呻吟一直不绝于耳——走远之后,就听不见了。 奥芬松了一口气,跟在丝媞芳妮身后,加快步伐。 ◆ ◇ ◆ ◇ ◆ 克丽奥直到奥芬的身影消失后也没有停止呻吟,咬在堵嘴布上的力道变弱,毛巾就从喉咙里滑出来了。她用下巴把沾满口水的毛巾拨拉开,克丽奥用尽全力朝奥芬的走掉的方向喊起来: “你给我记住!” 咚!——她故意把肩膀狠命地敲打在地面上。 “用绳子吊起来,西瓜?野狗的饵食?竟敢这样对待我——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看我把你拖在公牛后面游大街!要不然——就用虎钳把你的指甲全拔掉!” 喊叫了一会儿,开始思考。 “不过——哪怕我和他正面开战,肯定是打不过那个格斗狂的——还有奇袭的方法。像是在床上藏图钉,在窗户上放热水。” 她一个接一个地说。 “在他睡觉的时候在鞋子里灌满猪血,睡着时在他脸上画画也是不错的选择——也可以在奥芬早上用的毛巾上涂满柠檬汁。在他头朝下走路时打破窗玻璃也可以。更简单的,看准机会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也行。” 说着说着像是说够了——她把大眼睛睁得溜圆,轻轻地上下点头,然后用捆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响指。 “对了。哪一种最有效,像以前一样找马吉克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克丽奥一幅满足的表情,不过又把脸撇了撇—— “不过,要去哪找猪血呢?” 这时…… 咕噜咕噜——水里响起泡沫声。 克丽奥皱起眉,朝运河的方向望去——身子动起来不方便,移动很困难,但总算改变了朝向。 运河的水突然急速上升,爆炸一样升起水柱。 “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打破夜的沉寂。水柱中出现身高十米的巨大石人像,在人像肩膀上站着一个眼熟的矮胖少年的身影。 克丽奥呆呆地自言自语: “……总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 ──────────────────── 第五章 于是——他接下使命 “我说,你们做这种事,别想能轻易罢休!” 克丽奥的头发湿淋淋的,她一边用力晃着脑袋,一边用尖锐的嗓门叫着。不过她的身子依然被绳子绑得紧紧的,还被巨石步兵抓着,什么也做不了。 身子动不了,克丽奥只能不停地动嘴。 “绑架犯!魔鬼!你们几天没洗澡啦!” “……” 多进站在巨石步兵脚边抬头望望她,自言自语: “为什么只要和那个魔术士扯上关系的人全都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原先的那个祭坛广场——也就是巴基里科库。后面是高大的绿色女性的肖像,被巨石步兵抓住的克丽奥正在拼命挣扎。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找了这么多大块头的玩意儿来,又能怎么样!” “你说‘又能怎么样’?那还用问吗。” 声音从多进的背后传来……在面向祭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小的御座,博鲁坎很神气地坐在上面。 他从御座上站起来,做了一个伸手指的姿势。 “就是要消灭那个高利贷魔术士!那是罪恶的根源!万物的公敌!” “做那种事干什么?” 克丽奥问道。博鲁坎很有自信地大笑起来。 “明知故问!那样欠债就一笔勾销了!” “真是志气短小!” “说什么!小妮子,在我忠诚的部下,巨石步兵二号迪福莱的面前你算个什么!” “你用这怪玩意儿对付一个手脚都被绑起来的女孩,真不要脸!” “你说什么! 喂,你不要搞错了!老子这次到手的力量可不是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 自己头顶上两个声音就这样骂来骂去,无奈的多进静静地抱住了头。 ◆ ◇ ◆ ◇ ◆ 无论是哪条街都有被人遗忘的空间——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夹角空地,或是小河对岸杂草繁茂的荒野。丝媞芳妮带一行人来到运河边的一段小小的台阶。旁边是一座桥,下了台阶来到一处桥的隐蔽处,一眼就能看到一个入口。 说是入口,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装饰的长方形裂缝。里头有一个小房间,脚下有个铁做的圆盖子。 打开铁盖,是一个竖洞。附有铁制的梯子,方便往下移动。 “……从这里就能通到遗迹去吗?” “正确来说,这是下水道的出入口。下水道与遗迹是连通的” “不管怎么说,我背这么多东西能下得去吗?” 下水道潮湿,充满恶臭。他们用手帕捂住口鼻勉强前进,一小时后走到了头。尽头的墙壁上布满钩子抠挖的裂纹。仔细看还有后来人工扩大的痕迹,可供两个人侧身行走。 “……你说过遗迹在运河底部吧。空气没问题吗?” 行走在裂缝中的奥芬说。丝媞芙的双手全都缠抱在自己身上,她回答: “应该没问题。天人为了迎战巴基里科库真的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她们在墙上刻进了制造氧气的魔术文字,即使被活埋也能有空气。城寨上方用魔力制造出障壁……这样运河的水就不会漏下来。就是偶尔有鱼穿过障壁掉下来,空气也很潮湿。” “能呼吸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这条下水道的恶臭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裂缝很长,他们在黑暗中前进了百余米。用手摸索着探路,脚下的泥土地面因为湿气变得泥泞如沼泽——奥芬无言地向前走着。 突然——前面出现了亮光。 脚尖踩到石头时,奥芬一愣——接着深呼吸了一下,终于到了。 巴基里科库—— 这里就是半神与魔兽的决战场,恐怕也是她们从地面上消失后的墓地。这座古老的城寨就在眼前—— 这样想想,精神并不怎么振奋。 一眼看上去,内装非常简单——这里既然是城寨,理应有一些装置才对。从下水道入口开始就是通向城寨的通路。通路很大,宽度有五米左右。通路向左右延伸,墙上无门。只是一条笔直单调的墙壁。 “这里叫〈脊背骨〉。” 跟在奥芬身后走进通路的丝媞芳妮说明着。 “〈脊背骨〉?” 奥芬疑惑地问,丝媞芳妮点点头。 “我们是这样称呼的。这座城寨的造型是模仿生物结构建造的。所以这条通路分别通到〈头〉和〈尻尾〉。” “就算你这样说,我可不知道〈头〉和〈尻尾〉都有什么啊。” “两边都是楼梯。就是中空的螺旋楼梯。可以下去。无论从哪走都能走到最下层。往上走的话……就会穿过障壁,从运河底部出去。” 她说到这,马吉克出现了——他费力地把包拉出缝隙。奥芬忽然问他: “马吉克。头和尾巴你喜欢哪一个?” “哈啊?” 马吉克发出怪异的寻问,接着一脸认真地快速回答: “我喜欢下半身。” “没想到听到这种回答……走〈头〉吧。丝媞芙,怎么走?” “右边。” 于是他们朝右前进。 通路不断向前延伸。并非直线,而是带一点弯度,所以看不见前方的路。奥芬觉得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般,同时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 “遭受背叛的愤怒……吗?” “?你说什么?” 马吉克问。奥芬没回头,也没停下来,继续说: “你也听到的吧。那个杀戮人偶说的。他说遭受背叛的怒火是很深的——特别是命运的背叛。之类的话。我似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明白了什么?” “…………” 看丝媞芳妮没有回应,奥芬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摸着下巴说: “是谁遭到了背板,又是谁背叛了呢?” “说到背叛的话——” 马吉克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先说好。关于克丽奥的事我可不管。事后无论你和她之间有任何事情,都和我无关。反正最倒霉的肯定是我。” “知道啦。” 奥芬朝后面挥挥手,私下里吐吐舌头。 回廊继续向前,终于到达了丝媞芳妮所说的〈头〉。正如丝媞芳妮所言,一条自〈脊背骨〉延伸下来的中空竖洞微微歪斜着,像头盖骨一样。一条歪斜的圆筒行螺旋楼梯朝内壁伸展开去。直径约有十米。往上看没有天花板——如同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削去了一般,眼前是一片蓝青色。那恐怕就是运河的水。 啪嗒——就在朝上看的时候,掉下一条鱼。 “……博鲁坎那家伙,就是从这里把巨石步兵带出去的吧。” “但是那么大的东西爬的了这种楼梯吗?” “往那儿看。” 奥芬指指圆筒中央的支柱。 “从那里往上爬就行了。” “……真是不雅观的行为。” “那头笨狸子,哪会管什么雅观不雅观。记得上次,他说肚子饿了,就直接在河边捉了只青蛙现煮现吃。不过最后我把它作为欠款的抵押抢过来自己享用了。” “魔鬼……” 马吉克说完马上就被踹倒了,奥芬开始扶着丝媞芳妮下楼梯。 “我有时候会想…” 马吉克跟上来说。 “我干嘛会决定跟着师傅一起呢。” “谁知道呢。应该是我们彼此都有深深的师徒之爱吧。” “…………” 螺旋楼梯走了好长一会儿——当往上看时已经很难找到来时的入口时,他们抵达了最下层。圆筒的底层如地牢一样铺满了石砖,只有一个门。奥芬用询问的眼神看看丝媞芳妮,她点点头回答说: “从这里就能进入城寨最下层。应该没有什么陷阱之类的,在这么深的地方也没人会设陷阱。” “说的也是。” 奥芬按住门把手,他说: “……是中奖还是抓鳖呢。” “中奖还是抓鳖?” 马吉克反问。奥芬一笑,继续说: “打开这扇门,如果看到的是杀戮人偶,就是中奖。如果是博鲁坎那个混蛋就是抓鳖。” “……那如果是更不想看到的东西呢?” “抓大鳖。” 奥芬说完,猛地把门推开。 ……朝里面一看,他如呻吟一样说: “日娘喂——抓大鳖。” 门的对面,是一个祭坛。一幅巨大的绿发女性肖像前,整齐排列着十台左右的巨石步兵。 在其中一台的脚边,神气十足地抱着肩的——克丽奥站在那里。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博鲁坎和多进在一边俯首称臣。 “奥芬……等你好久了。” 这是克丽奥开腔第一句。 奥芬慢慢举起手,作出拒绝的样子。 “……那个——为什么会是这样,就不用解释了。我大概能猜出来。” “是吗?” 克丽奥稍微有点遗憾的样子,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奥芬。我看你好像把我小看得太过分了吧。” “呃……从你的表情来看,不像是为 了我才来抓这群笨狸子的。” “那还用说。这些地人不过是我的手下而已。我也要给你一点教训才行。” “…………” 奥芬决定先不管克丽奥,把视线射向少女脚边一幅落魄像的博鲁坎。 “有什么要说的吗?笨狸子。” “有。” 博鲁坎说。奥芬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地人别想他能保持什么自尊。 “求求你了快来救我。” “……求人办事,你该不会认为张张嘴就行了吧。” 奥芬口气邪恶地说,博鲁坎回头瞪着和他绑在一起的多进,小声说: “这都是你的错。” “……是哥哥受了克丽奥的挑衅解开绳子的吧。” “你不是说这个豆芽小姑娘太可怜了,把绳子松开一点吗!” “谁是豆芽啊!” “哎哟吵死人了。总之博鲁坎。想求人帮忙要拿出应有的态度来才行。” “嗯……那个人偶给的魔法道具送给你,请救救我。” “魔术的?是什么?” 奥芬问道,博鲁坎的身子动不了,他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衣服口袋。 “魔法挖耳勺。” 确实,袋口处能看到一件细长物体。 “那个有什么用?” “嗯——用这个挖耳勺掏耳朵的话…” “嗯嗯。” “肚脐就会痒痒。啊,好痛!不要扔石头!其他还有,还有不管怎么烧都烧不开水的水壶——” “没用的,奥芬。我的手下不会被你收买。” 克丽奥神气活现,奥芬则是有点无精打采地说: “这个,叫做收买吗?” “小细节就不要追究啦!总·而·言·之!我多少要让你知道,过于轻视我会有什么下场!” 少女脚边,多进悄悄地说: “真是和哥哥一摸一样。” 克丽奥一脚就把多进踢飞起来,接着拎起博鲁坎的头,挥舞着命令: “快!我的手下!我的奴仆!让奥芬尝尝厉害!” “……为什么是我……” 克丽奥的尖指甲靠近发牢骚的博鲁坎。 “小心我把你眼珠挖出来。” “死魔术士!看严点,不要让这种狂犬到处跑啊!” 奥芬只是抬抬肩膀说: “若是把她拴在身边,有危险的就是我了。” “你们两个不要扯闲话!那好——我自己来。去吧!巨石步兵二号——迪福莱!” 随着克丽奥一声呼喊,一架巨石步兵轰鸣似的叫起来。贴在脸上的魔术文字发出光芒,举起双手向前冲去—— “师父!” “奥芬!” 马吉克和丝媞芳妮同时喊出声。奥芬悠闲地抬起双手,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光与喧哗之后,几米高的巨大人像瞬间崩塌瓦解。 克丽奥依然不服输地嚷: “还早呢!巨石步兵三号!兹卡提夫,上吧!” “依我所见,混沌公主!” 黑色的旋涡状洪流一下把稍显瘦小的巨人吞没了——超重力涡流轻易就把巨石步兵的身体吹散,连同后方的祭坛也遭到了一点破坏。 “泰拉!我相信你!” 克丽奥以一副祈祷的姿势说。奥芬不停歇地放出无情的破坏魔术。 “见我左手,冥府之像!” “还没完!迈克史塔酷!可宾陪陪拉!石普莱加特索霍夫!”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哒咔哒!猴子一千!福克!斯密西!”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伴随咒文放射出的具有破坏力的振动波把巨石步兵全部击得粉碎。 “最终王牌——蔷巴·盖逊迪特!” 一架超级巨大的机动步兵慢腾腾地开始移动。奥芬面向它竖起一根手指,喊: “遵循契约——” 叭——只见黑发根根倒竖,整个大厅刮起一阵气流! “圣战终焉!” 咣! 大气中产生微小的如闪电一般的光带,像被吸进了巨石步兵的体内消失了——同时巨石步兵的身子齑粉般碎裂,每个碎片开始聚集,缩成空气中的一点,最后不见了。 什么都没留下。 最后一架巨石步兵也没有了——克丽奥呆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很难看,接着一下趴坐在地上。把脸埋进双手中,抽抽搭搭地哭开了。旁边,被绳子捆住的博鲁坎与多进彼此对看了一眼,觉得趁这个机会快逃出去为好,他们像螃蟹一样一点一点地开始移动。 “啊~啊。把她惹哭了。” 马吉克从奥芬背后冒出来说。 “哎呀……就算是这样说也…” 奥芬有点难堪地搔搔头,偷偷看着克丽奥。 马吉克面朝他挥着指头说: “师父你这样不行啊,也太不留情面了。就会一竿子打到底。看都不看就打。” “但、但是…” “没有但是。你好好听听她的哭声。心里很不好受吧。” 奥芬像是不怎么情愿似的听了听克丽奥的哭声。声音里断断续续地夹杂有其它意思不明的词句。 “狡猾……好不容易……复仇……扔下不管……最坏了……明明……还绑起来……狗食……虎钳拔指甲……猪血……” 奥芬狐疑地说: “……好像激不起我什么同情心。” “师父。不在这里和她和解的话,等会儿会遭殃的肯定是我。” “我说你怎么这么向着她,看来原因在这儿。” “我、我说。” 丝媞芳妮开口了。她像密谈一样拧起眉毛。 “总之,有点可怜。奥芬也是的,让她打一拳也没什么。” “说的怪好听……你自己被巨石步兵打一下试试看。” 奥芬有点不高兴地说,就在这时——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嗯?” 奥芬奇怪地哼一声,朝祭坛看去——笑声从那里传来。 笑声变得更加响亮。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各位!演戏就到此为止!” “……真要是演戏就好了。” 奥芬说。看着那个狂笑的人——博鲁坎气宇轩昂地站在祭坛上。他的绳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多进在一旁坐着,一副疲态。 在这对兄弟身后——中指露出细长刀刃的杀戮人偶直直地站着。看来帮博鲁坎解开绳子的就是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博鲁坎抖了抖毛皮斗篷,噌的拔出刀,叫道: “高利贷魔术士!你这个愚昧无知的守财奴!今天就来决一胜负!” “……我本想在约好的还钱日好好和你算算账的。” 奥芬说,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博鲁坎那里,全部神经都投注在杀戮人偶身上。人偶微笑地注视他,很从容。 (混蛋!) 奥芬心里骂道。 人偶站在博鲁坎身后。这样看确实就像是博鲁坎的护卫一样,但是—— (换个角度想,已经被当做人质了。) 但博鲁坎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他继续说: “少说废话!听好了,大爷我要灭你,你以为就用那几个木偶人像就满足了!?” “哦─,真会说。” 多进在一边插嘴。博鲁坎一把把他用剑打翻在 地。 “这座遗迹里传下的秘宝可不只有这些!决斗吧!魔术士!” “老子不用你提醒!小混蛋!巴基里科库什么的,要来就尽管来!” 奥芬嚷开了,并在声音里加入了咒文——汹涌的光热波朝博鲁坎头上的肖像画直线飞去。燃烧,随即爆炸,降下的火星和碎片让博鲁坎尖叫不止,抱头鼠窜—— 同时巴基里科库开始轰鸣,奥芬横向跳起来一躲。下一瞬间,果不其然的,刚刚奥芬站立的地方被一道闪电击中。 “嘎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看到奥芬的动作而发笑——令人不快的尖笑自人偶嘴中发射出来。人偶将刀刃收回指头里,平着一挥手,高声宣布说: “那么!在战斗中让你听听我的故事吧!” “马吉克!看好克丽奥!” 最先喊叫的奥芬巡视了一圈,确认一下状况。这里除了祭坛没有其它障碍物,只有在刚刚的骚乱中翻倒的御座和散落的巨石步兵残骸。祭坛有一部分损毁,龙族的石像也倒下几座。肖像画的一大半已经烧着了。 马吉克和丝媞芳妮全都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立在入口处。克丽奥还在哭。在祭坛上抱着头东跑西颠的博鲁坎。多进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只剩下叹气。唯一对现状比较满足,一脸快意写在脸上的杀戮人偶。 这时,奥芬愣住了,他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天花板上出现缝隙——从那里飘下一件怪异的物体。 “……什么东西……?” 奥芬自言自语,只是看着——直径约为五十厘米的金属球体,看不到任何花纹和接缝。简单说就是圆球。数个圆球以缓慢的速度漂浮在空中,全都莫名其妙地闪着光—— 咔! 电光袭来。击中奥芬脚下。奥芬闪倒在地,迅速咏唱咒文。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摔倒的奥芬放出光带,爆音响彻四周,并刺中了一只球体——直接贯穿而过,击中天花板。球体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固我地漂浮着。 “难道不是直接命中吗?” “喔——实际又是如何呢?” 杀戮人偶像是乐在其中似的。奥芬向他射去愤怒的视线,见对方不再说什么,又把目光转回到天顶的球体上——他说“实际又是如何”? (那就是说,没有直接命中。可恶——竟然从敌人嘴里得到提示。) 奥芬思考着,站起来朝对面方向跑去——球体放射的闪光追着他。 “哈─哈哈!跑吧跑吧,你这傻瓜!” 博鲁坎好像得了胜一样喊起来,奥芬暗骂一声混蛋。 “师父!” 这是马吉克的声音。他和丝媞芳妮已经跑到克丽奥身边,架起抽泣的少女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丝媞芳妮接着喊道: “奥芬!你说看好这孩子,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说你们啊!” 奥芬一个翻转奔至马吉克他们身边,立刻伸出手把马吉克、丝媞芳妮和克丽奥攘倒在地。就在同时,瞬间前马吉克头的位置滑过一道闪电。 “我的妈呀。” 马吉克不禁胆颤。奥芬拉起克丽奥,推到还惊魂未定的马吉克旁边,说: “总之快跑吧!” “要、要逃跑?” “嗯。你们什么都做不来——所以才不想带克丽奥来这里。那家伙,那个人偶可是随时都能拉她做人质!我说你啊!” 他的脸转向克丽奥。 “我说你啊,就不能稍微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一点吗!就不能让我少为你操点心啊?” “奥芬……” 克丽奥声音小小地说。她的金发干得差不多了,只因为泪水还有点潮。 “师父……” 马吉克在旁边说。 “也就是说,我若是成了人质就无所谓吗?” “真多嘴。这种小细节就不要管了。” “这叫小细节吗……” “别吵了。听好,快跑吧。对了,丝媞芙——你带个路。这座遗迹你很熟吧!” 奥芬边说边推马吉克的背。正打算带三个人离开这里时—— 咻!—— 闪光的文字自空中穿过,绕至马吉克前方,喷起白色的火柱——祭坛上的人偶面带微笑。人偶的右肘处闪烁着同样的魔术文字。 “你觉得我会放你们走吗?” 面对火势,马吉克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呆站着。克丽奥跪坐在离丝媞芳妮很近的地上。丝媞芳妮稍显冷静一点,但这也不等于她有能力穿过火焰。她摇摇头,靠近奥芬。 “没用的!奥芬——你赢不了的。” “别烦我!” 奥芬不管不顾地一叫,推开抓住胳膊的她,如对持般盯住坛上的杀戮人偶。 “刚才你说,要我听听你的故事——但已经不需要了。我懂了。” “懂了什么?” 杀戮人偶表情峻冷。奥芬的双眸浮现凄绝的笑容,他说: “丝媞芙说因为一个失误让你们觉醒。这让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哦……” “不管失不失误——丝媞芙都不可能令你们觉醒。按你说的话来理解,你是几百年前经天人之手制造出来的。” “……奥芬?” 丝媞芳妮疑惑地问道。奥芬自胸中挤出一声叹息,说: “的确,解读魔术文字的工作在我们人类魔术士之间一直进行着。但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解读古语这种事根本就是难以想像的艰苦工程——维多字符的解读就算对〈牙之塔〉来说进展也是极其微小的。丝媞芙,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是不可能使用魔术文字的,更不可能使得那个杀戮人偶觉醒。天人的魔术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凭借偶然就能发动。” “但是,现在不是——” 丝媞芳妮边说边用手指指祭坛上的杀戮人偶。 杀戮人偶哈哈笑了一声。 “你想说什么?人类魔术士。” 【插图#0211】 “你不是受到丝媞芙呼唤偶然苏醒的——而是自很早开始就在等待,等待重现于世。等待谁都无法正确回忆起相关的传说时。说到底,恐怕——” 奥芬从容地抓抓头,说: “恐怕流传在街上的传说本身,也是制造的产物。”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戮人偶突然扭着身子仰天大笑,朝燃着的肖像画说道: “嘎哈哈哈哈!哈!哈!我的主人啊——笨蛋一样的吾主啊——你还是失算了!太失算了!” 他朝奥芬一挥手。 “这个男人——” 接着又把手按在头上狂笑。 “这样的男人在这里!等了足足两百年,还是失算了!你终究不是神!” “……到底怎么回事?” 丝媞芳妮问道。奥芬摇摇头,擦擦额头的汗。 “看上去不用我来说明。” “——正是如此。” 和突然的笑一样,人偶又突然回复了冷静。 人偶身边的地人兄弟见形势有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来说明吧。这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时的确存在着天人。她们和强大无比的,名为巴基里科库的魔兽战斗,并取得了胜利,传说是这样的写的。” 人偶嘲弄似的一挥手。 “传说是假的。她们失败了。不过还是战斗到城寨全毁,并成功制服了巴基里科库。” “……巴基里科库的传说我听说过。” 奥芬说。 人偶平淡地耸耸肩。 “是不是这样记叙的——『它的视线杀人,它的存在即毒』之类。巴基里科库是毒性的魔兽。在漫长的战斗中,天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全被毒素侵蚀了。” “果然如此……但是她们终究是能称得上半神的存在。即使意识不到已被剧毒侵蚀也凭借本身的超长寿命活了几百年。在这期间,她们开通运河——” “建造城市。接着人类造访了这里。外表相似的两个种族迅速便彼此融合,开始了共同生活。” “这造成双方的混血,诞生了人类魔术士。” “这是距今三百年前的事。” 人偶说到这,突然切断了话茬。 马吉克摇摇晃晃自奥芬身后跑来。 “……那结果,是谁遭到了背叛?” 奥芬回头说: “还记得吗?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是谁背叛了谁。” “答案很简单。” 人偶拉长了弯月似的细唇,笑了。 “他们互相都背叛,也互相都遭到背叛。” “……这要怎么说?” 奥芬问,人偶像吟诗般开口说: “天人被毒所侵蚀。身为天人能与毒对抗着存活,但对于人类来说则是致命的剧毒。和天人有所接触的人类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使得人类开始心存戒心。人类会怀疑这是天人存心要抹杀人类。当时有了魔术士,这更让人类觉得是天人在嫉妒人类魔术士。天人的数量本来就很少,且出生率偏低。人类魔术士则是不停的增加,数量多得数不过来。” “……那样一来……” “没错。人类终于骚动起来,决定把天人全部赶走。传说说的是猎捕魔术士——现实则是猎捕魔女。说到底,天人和人类魔术士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人类魔术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就因为这样,才被后世说成猎捕魔术士的吧。在这场战斗中,为了尽快收拾掉人类魔术士,像我这样的杀戮人偶就被制造出来。” “…………” 在场的所有人沉默着,人偶突然心情转变似的提高了声音。 “人类误以为天人的毒是对自己的背叛!天人误以为人类追捕天人的行为是对自己的背叛!两者最缺乏的,是信赖。” “……听你的口气,你们人偶应该早就知道真相了。” “因为我们时刻保持冷静。” 人偶本身没有呼吸,却张起鼻子大呼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唯有接下使命。当时的命令,就是杀光人类魔术士,仅此而已。” “但是为什么天人自地上消失了呢?” 马吉克几乎是喊叫着问道。人偶睁大眼睛,回答: “是毒。她们上了岁数后力量减弱,丧失抵抗力。长年寄存在体内的毒轻易就把她们置于死地了……况且在猎捕魔女过程中必须不断使用魔术,更加速了体力的衰退。天人一个个都因气力衰竭而丧命了。活到最后的是名为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天人。她的肖像已经烧没了。她留下遗言『我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证明』。” 人偶抬手指指已经烧至灰烬,只剩冒烟的肖像。 “她力量很强——是她给我们下了最后的命令。对于行将黄泉的她而言,只有一种选择,就是要把嗜妒成性的人类全部清剿。要做到这点,必须避人耳目安排好一切。算准人们把过去的事全部忘记之时,首先把这座城市的魔术士一个不留地清除掉。非魔术士的普通人类可放任不管。接着,待这里不存在魔术士之后,我们全体杀戮人偶就开始秘密地散布于整个大陆中——那边的女人应该知道吧。在这座遗迹里,保管着几百具像我这样的杀戮人偶。” “真的吗?” 奥芬抬起手注意着徘徊在天花板上的金属球,问丝媞芳妮。她颤抖着点点头说: “是真的……我见过。这个房间的另一边一个类似灵堂的地方,排列着许多棺柩,里面的——和那个一样——” 她没再往下说了。奥芬轻叹一声,看准金属球——噼啪,待看见一道微光,他马上大吼: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一道光的奔流劈开空气,将正打算发出闪电的金属球连同点点微光一正贯穿。金属球整个爆裂,碎成粉末降下来。 一边避开掉落的金属片,奥芬对人偶说: “原来如此。我会以为球的表面一点伤痕也没有,是因为它在高速旋转的关系。看似光穿了过去,是因为旋转的力量使得光弹开了。不破坏附着在表面的魔术文字就没办法击毁它。” “哼哼。但就算你再怎么攻击破坏,也伤不了我。说到底,对付你只凭我一个人就够了。” “哥……哥哥。” 刚才为止一直张着嘴听人偶说话的多进害怕地说: “怎、怎么办——好像,事情变得很严重——咦?哥哥去哪了?” “多进!哥哥真是万分惭愧啊!” “哎?” 多进一下变的摸不着头脑,只见博鲁坎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奥芬身后,手卷成喇叭状朝弟弟喊道: “没想到我会受一时的复仇之心所诱惑,与我的贴心朋友奥芬为敌!我真是恶魔啊!拜托你,救救你哥哥,让他改邪归正吧!” “……你这样不带的哥哥。” “啊─……” 奥芬声音疲惫,一脚踹翻博鲁坎让他闭嘴,然后向多进说: “别管其他的了……你也过来吧,多进。” “嗯?但是……” 多进偷偷斜一眼身边的杀戮人偶。人偶紧盯奥芬,像没注意到他一样。 奥芬看着人偶说: “够了。我已经按约定来了,所以不需要人质了。” “嗯、嗯……” 多进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奥芬护在他背后,同时观察着杀戮人偶——和前次一样的裸体,如他所言身体里藏有数百个文字。正面作战不可能赢得过他。不过…… “我说,你、真的是『人偶』?” “……什么?” 人偶说着,眼动了一下。 奥芬露出薄薄的笑容,让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说: “怎么说呢——认准了一件事之后,其他的事都不管不问。” “我们唯有接下使命。” “对。就是这个。但是——” 奥芬把视线移到伫立在人偶后方的天人雕像上面。 “太大意了吧,不去注意我们这群人里性情最凶暴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 杀戮人偶慌忙顺着奥芬的视线看去,但对方早已采取了行动—— 从天人雕像上,单手举剑的金发少女轻轻喊了一声,小小的身影俯冲而下! “你这个——” 恐怕人偶在最后的这一瞬间,想发动记录在身体里的咒语——人偶伸出的手指在写出身体里的字之前就停止行动了—— 这一瞬间前,乘着克丽奥全部体重的剑碰到了人偶的脖子——嘶啦一声吃进了人偶的身体。锐利的刀锋一直砍到下腹,虽没有溅出什么血,人偶还是很疼的样子。 “好─痛。” 落地的克丽奥像是崴到了脚,尖叫着朝人偶脚下跌去。人偶俯看地上的少女,眼里盛满怒气,夸张地向上挥起胳膊—— “臭娘们!连魔术士都不是竟敢…!”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抬起的双臂被奥芬放出的光热波击穿!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 失势的人偶被爆炸的余波裹挟着,摔倒在祭坛 后侧。奥芬快速车转身飞上祭坛,抱起倒地的克丽奥。他长出一口气,小声说: “很好——以心传心。干得不错,伙伴。” 克丽奥抬起脸看他。 “伙伴?” 她咀嚼着这个单词,一脸惊讶。 就在这时—— 磅! 在人偶落地的地方,自下而上涌出白色的光辉。同时伴随热波的风压把奥芬和克丽奥推到了祭坛对面的地上。 “呜——” 奥芬站起身—— 自下而上看去,会觉得祭坛高得恐怖。人偶站在坛上,除了砍至下腹的伤以外,其余部分还较为完好,他向下投去冰冷的视线。 人偶平静的表情没有变化,声音却异常愤怒。 “竟敢把我弄坏。” “……烦不烦啊。” 奥芬站起来,伸出手臂护住克丽奥。笑了一下说: “嘿嘿——对啊。你被弄坏了。我记着呢。你就是用下腹部的文字封锁人类的声音的吧。但那个文字——已经不能用了。克丽奥把它毁掉了。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我身体里的文字可不是只有一两个。为了除掉人类魔术士,这里可是准备了几百个文字——” 奥芬打断人偶的话大声说: “就算你有几百个,少了一个也就意味着失掉了几百分之一的力量。叫我打多少次都没问题。一定能把你完全破坏掉!来啊!” 说着把手伸进胸口,拉出纹章——纹章是一只脚的龙缠绕在剑上。 “你这三流人偶!决一胜负吧!” “正如我愿!” 人偶叫着,在自己的右肩挥动手指写着文字。指尖过处,笔画发出光芒—— 无数光箭朝奥芬头顶落下。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奥芬念动咒文,造出的光壁连后方的马吉克也笼罩进去。但光箭轻松穿过光壁,射在地上爆炸了! “————!” 奥芬似被爆风蹂躏一样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但没被光箭击中已实属万幸。身体各处都负伤了,但他没空管这些。急忙跳起来东张西望,确认同伴的安危。 ——立刻,他惊呆了。 房间的景象大变。地板全部粉碎,碎掉的瓦砾铺了厚厚一层,就像河滩一样。墙壁也被开了一个大洞,露出赤红的土地面。祭坛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天人雕像好像刻意避开似的躲过了攻击。墙壁上布满开裂,并滴滴答答地渗水。 无尽弥漫的粉尘使得视线无法再深入。克丽奥和马吉克可能被埋在某个瓦砾下——又或者是—— “混蛋。” 奥芬骂道,正打算去寻找同伴——但腿像麻痹了一样动弹不得。 “根本不是对手嘛。嗯?” 人偶冷静残酷的声音飘来。他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奥芬身后,伸出枯瘦的手指捏住奥芬的脖颈。 (动不了……?) 奥芬心中自问,人偶马上就说: “我用了毒针。就安在……我的手上。是见效迅速的慢性药,对生命活动无害。是革命性的创新药物吧?不侵犯人的思想,却能夺走身体上的自由。” “…………” “哼哼……果然到了这种时候,你的自制力也会完全失效——你现在想的事我轻易就能知晓。你在期待那个小姑娘会从哪里偷袭我吗?劝你放弃这种事吧——她现在就在我脚边,已经晕倒了。” 他动了动眼珠,费力地看看旁边。他看到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手握剑柄,已失去意识。 人偶继续说: “另一个黑魔术师——丝媞芳妮吗?那也是没用的。我告诉你她在哪省得你找,她在祭坛的位置,已经被埋在瓦砾之下了。” “…………” “怎么,你对那两个地人也抱有期待?真是悲惨……” “…………” “剩下的唯有你的学生。不过他一点力量也没有。” “……马吉克。你能听到吗?” 奥芬硬是不理会人偶,慢慢地说。 背后传来人偶惊奇又嘲讽的声音。奥芬继续说: “要打倒这个三流人偶,需要你的力量。听好——你应该是可以使用魔术的。” 周围很安静,听不到应答。奥芬不管了,继续往下说。一滴汗爬过他的额头。 “我教你使用魔术的基本方法。听好……首先是盯紧目标。要做到除了目标,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接着——吸一口气。中途不要断。吐气时身体放松。” 周围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用吗……?) 奥芬几乎绝望了。 “吸气吸到顶时是一个界限。当界限来临时,若感觉目标近在咫尺就算成功了。这时不要犹豫。腹部用力叫出来便行。发声练习我之前教过你,好好做就行了。那样的话,你体内的魔力就会按照你的思维编织成型,放射出来——” 一瞬间,紧张的空气中响起澄澈的喊声—— “看、看我施放——” “……哎?” 奥芬把眼眨了一下。声音继续说: “光之白刃!” 锵!—— 奥芬简直无法置信,只见一条巨大的光带自眼前穿过。光热波规模之巨大,恐怕比奥芬放出的要大上数倍或数十倍。奥芬和人偶一侧数十米的范围全部被卷进熊熊的热浪和火焰中。光芒没有停止的迹象,轻易地打穿墙壁,整个巴基里科库遗迹都在微微颤动—— “这、这样的……?” 人偶紧张起来,准备战斗。 【插图#0229】 “竟有这等力量——两百年的时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时,难以想象的巨大光热波的奔流消失了。运河的水喧腾着涌进敞开的大洞里。 人偶似乎放松了身体——抓住奥芬脖子的手指不再用力了。噗地一声,插在体内的毒针拔了出来。奥芬看准机会一下把身体扭开了。 (给我动,我的身体——) 命令自己的身体的同时,他拾起脚边克丽奥的剑,自右下朝上一挥将刀刃打进人偶的脖子里。铛的一声,刀身对准人偶的脖颈砍入一半时停住了。人偶受到冲击,膝盖一弯—— 奥芬在剑砍入人偶的脖子后放开刀柄,就势将双手向左挥,直到伸不动了为止。他叫道: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立刻,在他手中,嗡的一声,好像出现了一把看不见的剑一样,剑在他手中增加重量。奥芬瞪着脖子里插着一把剑的人偶的眼睛,将看不见的『剑』又朝人偶脖子左侧砍入! 咚!无形之『剑』停在与对面克丽奥的剑差不多的位置上。『剑』与克丽奥的剑交错相撞一齐弹飞出去,人偶的头颅也跟着飞到了空中—— 人偶的头乘势飞了数米,划出一道曲线后打中瓦砾山又弹起来,跌在地上。像颗球一样滚着……打在天人雕像的脚上才停下。 “…………” 奥芬一下像断了线一样跌坐在原地。无意识地抚摸着昏倒的克丽奥的轻柔金发,说: “结束了……” 啪嗒……这是没有头的人偶身体倒地的声音。奥芬向下看着这一切,疲惫地笑了。 他再看看马吉克的光热波轰出的巨洞。河水来势汹汹涌入洞口,看来要不了十几分钟,这里就会被水淹没。 (那小子……只跟他说了一次就惹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不是人,可恶) “哦、哦、哦哦哦……师父!” 马吉克的声音响 尾声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说。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小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说,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说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说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说——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说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说: “就是说,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说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说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说,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说: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小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说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后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人的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说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说了一句“是啊”,想了想说: “明天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说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说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说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说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 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了的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说: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天就出发,呃——说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 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小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说: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天挑喜欢的穿吧(心) 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 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说·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说。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后记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静静的不知从何处,那个男人现身了——说到那个男人就是他。最近面相变得不太友善,还有最近经常被关在家门外等等,集各样传说于一身……顺便说一句书后实况转播的主持人由我,全球的偶像、世纪末的飞鸟、打到格雷西家(注)非你莫属!(嗜好一下)——丝媞芳妮为您带来。啊啊!那个男人!慢慢自舞台后现出真容啦!” (注:格雷西家,巴西的柔道家族) “(登场)……那个,我是作者。” “……怎么出场如此没有魄力……” “才没有那回事呢……这回真是不轻松啊。” “啊哈哈。自处女作自获奖到发表历时一年!接着,到发表前作为止又历时两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实际上八天就完成了。” “这不是笑笑就行的事啊。” “哼—,不是你对编辑m先生吹嘘说‘保证完成’的吗?” “其实说是八天,但不包含修改的时间。若加上改写之类的工序,就更长了。而且平常还要去公司上班写不了,论总时间和前作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哦哦,恐怖的兼职作家。” “……我想恐怖还算不上吧。” “也是啦。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么,下一本你打算花多少时间?以现在的缩进比例来看的话……八个小时?” “怎么可能啊!这次打算慢慢写(大概)” “真的?你说是慢慢写,但其实自己有规定每天至少写十页吧?” “因、因为,不写的话总有点不安。” “受不了,真胆小……那关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当然有了。主人公o和主人公的同伴c适当吵吵架,主人公的弟子m就被拉了垫背,主人公开始大吵大怒一阵发飙,啊,写到这就会发现已经超过规定页数了——” “谁叫你说这种工作流程了!” “每次写都受不住诱惑,想写个上下卷出来。” “我怎么觉得(嘀嘀咕咕)……也就是说,之后的发展还没开始想是吧?” “抱歉啦(心)” “你这样说我很无语……还有,把那个心给我拿掉。” “呃,这个系列以后的发展我想尽可能不去想太多,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你当真?” “当然也有偷懒的成分。” “我就知道……” “不,但是,与之相对的……会加入其它的设定。会再分一个系列出来,也会有单独发行……” “你这样说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呜……)算啦,这个话题先不管,关于下一卷,想试试别的发展。现在来看,古代魔术士的题材已经用了两次了,对于认为接下来还会继续使用的你说声——” “?” “抱歉啦(心)” “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这样吗。” “就是这样!忠心期待还能与您再次见面!” “拜拜喽~~”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某个常见的,生意清淡的酒吧,在靠里的桌子上—— 『关于名叫奥芬的男子的资料——之1』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说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说: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说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说: “你说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说: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小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说。 西莉爱塔笑着说: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宜的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小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说‘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托……”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说: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小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说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说: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人的委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第一章 愚蠢之众的聚集 事件发生时——正是马吉克从马车里拿了三个罐头出来的时候。当做柴火用的木棒子一根一根盘在地上,火苗摇来摇去如跳舞一样。他坐下来,用罐头起子在罐头边缘敲敲打打。他这样做纯粹是习惯。 标签上的文字全是烹饪专用语,马吉克看不太明白。他觉得应该是经过汤泡处理的肉类罐头。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结果打开一看却是女用内裤。 马吉克一边用起子开罐头一边看看周围——黄昏的影子投在地上。这里是距街区几米开外的林地,马车面向街道。马吉克在暗处升起篝火,打算先一个人享受晚餐。 “这不算干坏事吧。” 他自言自语。小下巴向上抬了抬。 “克丽奥做出的东西根本不叫食物——若是有像样的设备和正常的材料倒是能做得很好——至于师父,他肯定在我拾柴回去之前就吃完了。” 少年面色红润,脸型颇似少女。十四岁左右,金发不长却能随风摇摆,他的发色并不是纯金黄,而是发质细腻使得看上去金光闪闪。一双澄澈的碧眼,特意给人一种文静不世故的感觉。虽说黑色基调为主的黑魔术士装扮对他来说不太合适,他还是穿得端端正正。天气热,黑色披风就放在马车上。 罐头打开了。里面是黏糊糊的豌豆汤。马吉克觉得无所谓,慢慢把它放入火中。要不了几分钟就能热起来。 背后突然听见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叫喊。 “啊——!” 糟了——马吉克的身子一阵瑟缩。害怕地回过头,果然,背后站着一个金发垂腰的白皮肤少女。少女用手一指,样子很愤怒。 “克丽奥——” 她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 “你到底在干吗!今天不是轮到我来做饭吗!你意思是不想吃我做的饭?” 若换做师父肯定想都不想就说“是—啊”,马吉克真希望自己也能那样说。师父不喜欢吃这样的饭,每次都会在克丽奥当值的那一天消失踪影——就像今天一样。 马吉克找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回答说: “啊,就、就是,有点等不及——” 他把两手举起来,同时在观察她。穿过树林使得牛仔裤有些脏,天气炎热,上身穿着黄色蝴蝶纹无袖衬衣。看上去两人穿的都是自己买的衣服(付钱的当然是奥芬),但这个小姑娘有时会挑一件马吉克的衣服强行借来穿。 “你说等不及?好啊!你的意思是说我动作太慢?” “我、我不是那个意……” “那又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 马吉克语无伦次,坐在地上一个劲朝后退,克丽奥的脸上写满怒容——对这种总是感情直来直去的女生,马吉克最头疼了。一不高兴了就好几天不理人,一生气了就毫不留情地拳脚相加。真佩服师父能跟她在一起相处。可能是两个人德性都差不多的缘故。 “嗯?——我在问你呢,那·又·是·什·么·意·思啊!” 克丽奥越逼越近,马吉克举起右手像是想抵挡一下,他绝望地抬头朝天上看去。 ◆ ◇ ◆ ◇ ◆ 事件发生时,奥芬正身处森林里。距离停马车的地方有几百米。 他会在森林,并不是在逃避克丽奥做的饭——实际上他不像马吉克认为的那样觉得克丽奥做出的东西有多难以下咽。在以前他每天自己做饭的那会儿,吃的东西还要糟糕。 所以说他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呆在森林里的。 这是一个眼角向上吊着,打扮一点也不严肃的青年。头上系着一根头巾。穿黑色衣服,体格偏向格斗系,但没有任何武装。对于手段高明的黑魔术士来说,用武器来加强武装并不是很重要——自身的魔术就是最强的武器和防具。况且,若是手段高超且不露破绽的魔术士,一般都会把一两件隐蔽型武器藏在身上。 他的服装和普通魔术士使用的战斗式套装又不尽相同。他穿的是鞣皮夹克衫。一般来说,魔术士爱穿那种能包住全身的服装。这样好在衣服下藏一些防御用的锁链,而且在森林里不会受到寄生虫的侵扰。奥芬既不是佣兵,也没有靠出卖战斗能力来换钱。他唯一能和大陆的魔术士挂上钩的地方——只有垂在胸前的纹章,纹章上是一只一脚龙缠绕在剑上,这个吊坠可以说是出身于大陆黑魔术士最高峰〈牙之塔〉的证明。 这时—— 奥芬停下脚步,目光一动不动地说: “我来了。” “看就知道了。” 啪飒……左边树丛发出声响。分开杂草走出来一个女人,身上紧紧穿着一件皮革紧身衣,曲线尽露。 “你就是,奥芬?” “你不是看就知道吗?” 奥芬的鼻子发出笑声,观察眼前的女人——黑发柔光顺滑,好似拥有意志一样,柔滑自然地包裹住女人的身体。消瘦的脸上点缀着一颗红唇,开口时,舌尖若隐若现。 “我是西莉爱塔。看来你收到我的信了。” “就是数公里外的村里,一个小孩拿来的那个吧?” 奥芬说着,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 女人——西莉爱塔笑着点点头。 “是的。” “我已经读过了。所以现在才在这里。” “怎么。回答得这么直白啊。” “你有什么事?” “你自己清楚……” 西莉爱塔刚说完——奥芬朝后疾跳。离他背后不远的地方,闪起银色的光芒! 奥芬看到出现在她手中的大号小刀,身子做出防御。 (这家伙——) 奥芬心里一阵吃惊,擦着避过了西莉爱塔紧逼过来的身体。两次攻击均告失败的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动摇,再一次摆开架势。右手反抓着的小刀划过树丛,浸泡在夕阳的余晖中,色红如血—— 奥芬吸了一口气,心里很复杂。要说头绪,并不是一点也没有。 (是奥斯特瓦尔德雇佣的杀手吗?) 虽然他猜中了,但没机会给他确认。 (这就叫〔被杀手盯上性命的我〕——可恶,这又不是地方报纸的标题!) 他的右手朝女人一挥,叫道: “看我指尖,琥珀之盾!” 刹那间,他高举的手的四周,空气急剧压缩——空气形成坚固的墙壁,西莉爱塔不得不后退了几步。一般来说,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即使手拿武器攻击,也对魔术士造不成一丝伤害。但是—— (对手若是职业级的暗杀者就另当别论了。对方会出什么招根本无法预测) 正确来说,像这样的职业者的话,是不会做出没有胜算的攻击的。所以与这样的人对战,必须时刻提防意外的陷阱。 一旦中了陷阱,再想逃脱就迟了,结果肯定难逃一死。所以奥芬觉得和这样的暗杀者决斗比和拥有魔力的龙族战斗都要棘手,一直都把警戒度开到最大。 (就算如此……也没料到会连警告都没有就突然杀过来。真不该就这样一个人过来) 奥芬咂嘴,站着没有动。西莉爱塔背朝下被空气墙推倒,奥芬本能感觉必须尽快从这里逃走,但必须谨慎行动。 (不被陷阱暗算的诀窍——尽可能不要移动身体)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嗡嗡……伴随冲击的音波扩散开来,将暗杀者连同周围的地面一起包裹。整个地面轻微震动着——西莉爱塔正要站起来,受到冲击后如触电一样弹飞起来。 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回复平静的森林中,奥芬的架势 丝毫未有松懈,他望着躺倒在地的暗杀者。对方翻着白眼一动不动—— “喂,你不会真的被打昏了吧?” 奥芬保持警戒地说。 “若是真的话,那你也太菜了——还是说你在小看我?” 果不其然,几秒后,她慢慢坐起身。用皮革袖口擦擦嘴角的血,拾起地上的小刀。 “骗不过你嘛……不过真有几秒让我感到意识恍惚。” “虽说我控制了威力,但毕竟直接命中了。你暂时动不了。” “谁说的?” 西莉爱塔轻蔑地说,随即就跳起来了——就在奥芬瞠目结舌的时候,利刀已经砍了过来。锵——实际上的声音虽不是这样,但钢铁的刀子与疾风相撞就是这样的感觉。 奥芬身子朝后一倒晃过这招,他惊讶地叫着: “这怎么可能——!” (正面遭到魔术攻击的话,哪怕是一匹马也会晕倒。更何况是人——) 但现实摆在眼前,女人连续地挥动锋利的刀口。奥芬擦着躲过一次次攻击,敏捷地冲到她身边,伸出右手朝着她的下腹叫道: “看我撕裂,大空之壁!” 唰——!他的手周围的空气一下变成了真空——接着四周的空气形成激流冲进真空中,一个冲击将女暗杀者撞飞。若是平常,这样的攻击能把一根中等粗细的树枝切作两段。但是—— 被冲击弹飞了数米,撞在树干上后,她的皮制衣服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不过她的后脑撞在树上倒是起了一点轻微脑震荡,她的头晃了晃,腿有点不稳。 (难不成……) 奥芬若有所思,他小声地说: “死了可别怨我啊。” 接着朝她伸出右手。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只见右手前端迸发出纯白的光形成洪流。积聚了威力的光热波如一杆枪刺向西莉爱塔的下腹,轰鸣,爆炸,火焰升腾。熊熊燃烧的空气驱散了沙尘。但——果然,暗杀者毫发无伤地站着。爆炸的冲击让她痛苦地按住下腹,但外衣上别提破损了,连烧焦的痕迹都没有。 “可恶,果然如此——” 奥芬骂道。 “你的衣服有点蹊跷。” “你说的不错——一般的攻击奈何不了它。” 暗杀者回答,受到热气和冲击的影响已经站立不稳。她用小刀割掉被火烤焦的发梢,向前走了一步。 奥芬心想马吉克应该会听到这里的声音并赶过来,他说: “就算这样,衣服里面照样是个普通人。要打飞你的头不是难事。” “那你就来啊,你可以说你是正当防卫。” 西莉爱塔举着小刀一脸轻松地说。嘴角还浮起一抹笑容。 奥芬咂嘴说: “最近的法律无论你说什么都会被判成过度防卫。陪审员若看了你无头的尸体照片更会这样想。” “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西莉爱塔理了理头发,说: “叫我来暗杀你的男人叫奥斯特瓦尔德。加纳顿·奥斯特瓦尔德。” “原来是那个在多多坎达臭名昭著的高利贷啊。我确实在他的岛上做过生意。我说,你这么随便就把雇主的名字说出来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她笑了,奥芬觉得这个女人的笑属于魅惑的类型。 她以及其轻松的口吻说: “没事。我的委托人不止一个——没错。奥斯特瓦尔德的委托只能说是捎带手的。” “……那还有其他人想叫你来杀掉我?” “没有。你觉得世上只要是个人都会想来杀你吗?” 西莉爱塔表情不变——突然把手上的大号小刀扔了过去。 “——呜——!” 奥芬微微一动(在那样的一瞬间只可能是“微微一动”)闪过刀子,但实际上刀子没有刻意瞄准他。奥芬意识到这点时,在他背后响起悲鸣。 回头一看,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喉咙下插着一把刀正在口吐鲜血。男人的手上握着一把上好膛的小型箭弩。 奥芬哑然地看着地上濒死的男人,西莉爱塔没事儿似的耸耸肩说明道: “奥斯特瓦尔德是个小心谨慎的男人——看来除我之外还雇佣了其它杀手。” “……那你干嘛要杀掉同伴?” “我说过了吧?奥斯特瓦尔德只是捎带手的。” 她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擦过奥芬身边,去回收小刀。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 “也就是说,不是奥斯特瓦尔德,我真正的委托人希望的是——找到一个强悍的魔术士,然后带到他那里去。” 奥芬疑惑地搔搔头。 “那你干嘛要袭击我?” “那是为了试试你的身手。况且若是真能杀掉你,那就算完成了奥斯特瓦尔德的委托,还能拿到报酬。所以说他的委托是顺便的。再说,你若真的是很强悍的魔术士,我根本就敌不过你,你说呢?” 她用了『呢』,仿佛是要奥芬给予回答一样。但奥芬疑惑地问道: “你真正的委托人,是谁?” “这个嘛……” 西莉爱塔边说边从男人的尸体上拔出刀子。尸体已经不再喷血,但西莉爱塔在搬动尸体后已经是满身血渍了。 她回过头,脸上沾满了血。说道: “委托人的名字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的吧?” “真会说啊。” 奥芬鼻子里哼了一声,注视着她。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和杀手进行合作。他望着拿手擦拭血污的她,想起西莉爱塔这个名字过去似有耳闻。 “愚犬”西莉爱塔。如果按传闻所说—— 是以专杀魔术士闻名的专家。 ◆ ◇ ◆ ◇ ◆ 事件发生时,多进正巧在距离现场非常近的地方,即使如此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 “注意了注意了!生生们女士们,快来看一看瞧一瞧!这在本地是首次公开!博鲁坎商会的秘密藏品,恐怖的蛇男!价钱各位看官本着诚意看着给就行。那边的那位小哥!错过这次机会可要后悔七辈子!正所谓六辈子都不止……” 他听见哥哥在外边的吆喝。这箱子里实在太暗太挤。也不知道哥哥从哪找来的,箱子里原来装的都是什么,一股味道。 “说到六辈子,就是曾孙子的孙子,这样还不够,还要再加一辈子,这是何等漫长的岁月啊。这么长的岁月里究竟要有多少对男女在漫漫长夜里遭受煎熬啊……” 搞不清他到底在鬼扯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哥哥兴致很高昂,一直在大呼小叫。这么说看热闹的人还是聚集了不少,接下来哥哥只要配合奏乐声打开箱子盖,这场拙劣的演技就结束了。 (受不了) 多进在心里不停叹气。 (怎么搞的。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他一开始就对演这出戏表示反对——就算这里是远离都市的边境小村子,也不可能会有人给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付钱。 又叹一口气,他摘下厚眼镜,用自己的毛皮斗篷擦一擦,再带上。 离家已有两年,有时他自己都觉得活下来是个奇迹。在这两年间,全都因为哥哥说要做什么大生意,结果搞得后患无穷。谁叫哥哥向那个毒蛇一样的高利贷人类魔术士借钱呢…… 就在他念念叨叨的时候,箱子外的兄长大声宣布: “那么!就请擦亮各位的双眼——敬请看这位可怜的稀世蛇男!” 多进身子打了一个颤,但已经迟了。箱盖已经被哥哥拿走。白色的阳光射进箱子里。 村子的广场上,聚集了比多进想象中还要多的人——时值初夏,虽没有精壮男人,却有很多白天闲着没事的中年主妇、带在身边的小孩、趁午休从教会(在这样的边境,教会也被当做学校使用)跑出来的少年少女。兄长博鲁坎单手托箱盖静待观众的反应。他和平常一样一头乱发,剑插在毛皮斗篷旁边,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是个地人。地人领地位于大陆南端的玛斯马图利亚,在人类领地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和数百年前移居到这块大陆的人类不同,他们是这里的土著民族。但不知从何时起,立场作了颠倒,反而在人类眼里,地人成了碍手碍脚的多余种族。 多进的装扮和哥哥差不多。只不过头上多了一个哥哥不知从哪拾来的蟒蛇皮,像帽子一样戴在头上。多进顶住众人的视线,红着脸站起来,发出随便的、无感情的声音。 “呜……呜喔─” ………… 广场顿时一片安静——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欢声沸腾了。 “成功啦!” 多进斜眼看看摆出胜利手势的兄长,支起耳朵听了听欢呼声。 “好厉害啊妈妈!这就是爸爸说的『流浪艺人』吧!” “像这样的小丑表演我以为早在一个世纪前就没有了呢!” “好了好了,麦克。不要一直盯着看。他会从蛇嘴那里冲出来的。” (……似乎,受欢迎的方式和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博鲁坎则一点也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察觉。他把皮革口袋撑开,说: “各位好心人!我们为了让这个悲哀的蛇男变回正常的人类,正四处流浪,募集手术费。若各位觉得可怜,恳请在这袋子里施舍一点诚意吧——” 早在他打开袋子的时候,观众就已经转身各自回家了。 “哎呀,笑够了笑够了。” “这样看着别人笑一笑有时也挺不错。” “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厚脸皮的家伙在啊。” “这样的人应该加以封装保存啊。” “正好我有昆虫标本用的防腐剂!” “…………” 一转眼,还是人头攒动的广场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多进对着兄长的背影第三次叹息。摘下蛇皮朝地上一扔,说: “我早说过行不通的。” 但是博鲁坎一点也没当回事儿,转过头说: “果然。刚才应该表演『怪奇!刀子刺不死的男人』才对的。” “那要谁来表演啊?” “当然是你了……或者演『双目放光!幽灵多进自业火中消失』也不错……” “……干嘛连我的名字也用上?” “你说什么!新进艺人的悲剧就在于此!还不知道心存感谢吗!小心我用奈斯勒试剂泡死你!” 生气的博鲁坎把多进揍倒在地。多进擦擦鼻血,他已经放弃和哥哥讲话了。 多进摸着头站起来,看看周围。广场位于村子中心位置,古老的教堂前面。村子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从广场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小道如一张蜘蛛网,几栋房子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路旁。这样规模的话或许不应该叫村落,叫镇子才恰当些。不过人类的办事机关若不是在城墙包围的城里的话,再大的地方都不可能会被认为是『城市』。 顺着街道走都会碰到村落。因为经常有来往的旅人,村中有一家人经营旅店。多进他们数日前偷偷潜进村边一户人家的草棚里住了下来。村人发现他们之后说,那家村里唯一旅店只要肯帮忙做家务,就可以免费入住。他们在这里住下后,为了筹集生活费开始了这场卖艺活动。没想到第一天开业就…… 多进看了看脚边的蟒蛇皮。蛇皮很可观,就蛇头来说都有两手环抱那么粗。这要是碰见真家伙——体长起码会有十米,十几米也说不定。 “……哥哥,这张蛇皮你从哪里捡来的?附近不会有这么大的蛇吧?” “嗯。” 博鲁坎挥着手把玩空的皮口袋,自豪地说: “在附近的森林里发现的,连同那个空木箱一起。” “哦~……” 多进说着朝哥哥指着的木箱看了一会儿。大小只可够容纳一个地人,是个长宽一米左右的立方体。做的很坚固,他们为了把上面的木板当盖子取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 由此,多进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危机感—— “怎么了多进?今天要汲取失败的教训,好好练习一下明天要演的东西啊。” “嗯,没事,没事……” 多进说完又偷偷看了一眼木箱。木箱表面的手写红油漆文字因风化的原因稍显模糊。上面画了五个零,后面写了一个1,这或许是制造编号。边上写着的日期——制造日期?——已经是十年前的了。再往下写着注意事项。禁止倒置、易碎品、严禁横放、注意边角等等…… 最后写着『危险——严禁开封』。 ◆ ◇ ◆ ◇ ◆ 这起事件,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发生了。金克霍尔村。一个谁都不曾在意的边境村子。 这起事件发生时,真正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第二章 愚蠢之众的上钩 “奥芬,我有时候会想…” “克丽奥,我也有时候会想…” 两个人同时互相说。 “你勾引女人挺有一手。” “你真的是个非常任性的丫头。” 马车上一阵沉默……似乎连拉车的马匹都感觉到了车座上的两人之间蹦出无声的火花,变得害怕起来。奥芬捏住缰绳的手好像感受到了两匹母马的骚动。 他看都不看旁边座位上的小个子女生,低声说: “我哪里勾引女人了?” “我哪里任性了?” 对话又停止了。路边的风景以和马车同等的速度向后流去。风窸窸窣窣吹过草地,在裸露的街道上卷起一些沙尘。太阳升至最高点。 奥芬不情愿地把昨晚的事回想了一遍——就在马吉克和克丽奥在为晚饭的事吵着什么的时候,我和浑身是血的西莉爱塔出现了,该怎么说明这件事真让我伤透脑筋。结果只能是有什么说什么。就说不知为何,她免费帮了我一些忙。 第二天一早,西莉爱塔消失了踪影。只在奥菲睡袋的枕边留下一张字条。 字条上说她有急事不得不先行离开,若愿意见见她的委托人的话,就来这个地方。 这个暂且不说,这张字条惹来的麻烦真不小——大概让克丽奥有了什么奇怪的误会。她肯定误以为他和西莉爱塔一晚上都在一起。只不过不直接说出来而已。 “我和你认识快一个月了——” 克丽奥的嘴唇撅得就像拿手拽着一样,继续说: “你先是向我姐姐求婚。” “那只是个骗局。而且想出这个点子的是博鲁坎那个笨狸子。” “住在街边的旅店时,摸了女服务员的屁股,是个超正点的。” “那是单纯的误会。而且对方那么丰满,手会碰到的几率就很大。” “上次在阿伦塔姆也是——” “你说的是丝媞芙吧,那家伙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才不是。你几乎不吃甜食,还买可丽饼。你当时的眼神就是一副想勾引女孩的色样。谁让那个售货员那么可爱。” “那不是买给你吃的吗?全因为你气嘟嘟的。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才不是。你上次不是还冲坐在马车里的有钱人小姐挥手了嘛。” “你观察得真细致啊……那是因为是对方先向我挥手的。” “你就不会装看不见吗!而且最近每天晚上一住店就把我赶出房间,自己和马吉克单独在一起。洁身自爱你都不懂呀?” “我说!我上魔术课,你就算听了也没用吧。” “…………” 克丽奥收了嘴——然后她一下心情好转,不再生气了一样,目光闪烁地说: “我也要学魔术!” “没门。” 奥芬快速回答。 克丽奥像是不服气一样,探出身子。 “为什么呀?” “教了也是白教。而且你没法付学费吧?别看那样子,马吉克的老爸可是有付我学费,他可是我的正规学生。每个月都在往信托银行里汇钱。” 所以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大城市。而且通过传信鸽和多多坎达的银行取得联络需要花上数日,所以必须停留上几天。 和在街边野营不同,住宿费是要花钱的。 克丽奥像是陷入思考一样盯着高空看了一会儿,问道: “学费先不去管它……你刚才说教也白教是什么意思?” “没有资质的人学不了魔术。这是遗传的原因,谁也没办法。除非你重新生一次。” “重生一次、吗……” 克丽奥用充满憧憬的语调说。这样看,就像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但奥芬叹息一下,如果没看到这家伙拿着剑大闹的场面,连我都会被她的外表骗倒。 “若能重生一次,把我生成魔术士就好了。” 克丽奥斜过身子,口气轻松地说,奥芬斜眼看了一下她,说: “你信会有来生吗?若真的有,我倒希望自己会是有钱人家的二女儿。这样就能轻轻松松过日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和非法的高利贷收租人一起旅行的。” “你想怎样?要和我斗嘴?” “没什么。说跟就跟上来,还偷我的钱乱买衣服啥的,你这种任性起来没完没了的小姑娘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只想问,你干嘛非要盯上我?” “嗯~?” 只见克丽奥皱起眉头。好像对奥芬的话没有理睬,但实际不是这样。简单说就是在犹豫。她在仔细措辞后,开始答非所问。 “我啊,还以为奥芬绝对不会问这种问题呢。” 她的指尖抓抓下巴,继续说: “但是呢,只要过一段时间绝对就会这样问。所以我早就准备好答案了……” “你这算什么啊。” “嗯。就是说,奥芬,之前你不是对我说过吗?说我是『伙伴』。” “…………” 奥芬没有回答。他暗暗惊讶。 克丽奥继续说: “我不怎么会说,我,毕竟是一个千金小姐不是吗?——你干嘛,一脸怀疑的表情。” “不,没什么……” 奥芬不看她了。 “算了。然后呢,像奥芬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该怎么说呢,痞子?” “……你这人。” “开玩笑开玩笑。就是说,我想到了。我想与奥芬变得对等——对呀,就是『伙伴』嘛。” “……为啥啊?” 奥芬用沙哑的声音回应。他当然记得自己曾说过那样的话。但那时只是说说而已,恐怕对方误会了,并当真了。 “因为我觉得奥芬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我想让奥芬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好意思,我已经觉得你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物了……” “是吗?” 克丽奥笑了一下。但奥芬笑不出来。他感觉就像被针扎中了要害一样。 (也就是说,她一定要让我向她认输一次才甘心啊,她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时…… “师父─” 马车的车棚就像是劈做两半的圆筒再放倒,马吉克从那里露出头。克丽奥用不客气的视线看着他——大概她命令他不许伸头出来——但对奥芬来说,徒弟的出现正好救了他。马吉克像是在闷热的车棚里呆了很久了,头上挂满了汗,他有点耐不住了,说: “还没有到吗?那个金克霍尔村。是打算在那里借宿吗?” “是啊。” 奥芬从裤口袋里掏出西莉爱塔留的字条。一只手把它展开看看,说: “她就是这样留言的。总之,先在那个村子碰头。” 留言还有后半部,但奥芬已经把纸条揉成一团,又迅速地放回口袋里了。 “那个金克霍尔村有什么呢?” “不清楚。没听说过那里。不……好像有一个知名的魔术士在那里隐居。” “魔术士?是〈牙之塔〉出身吧?” 马吉克问道。奥芬摇摇头说: “是没错。不过老是喜欢沉浸在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里,所以被〈塔〉流放了出去。不止如此,似乎还对长老的秘书下了手。总之是集歪门邪道于一身,一直在那个村子里继续研究。” “……听语气好像是在说以前的事情似的……” 马吉克擦擦汗,奥芬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答道: “嗯。应该已经作古了才对。虽然没听说已经死了。被 〈塔〉流放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如果还活着,就已经一百岁以上了。还活着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是个明年就满一百二十岁的老婆婆,我听说过。” “是啊是啊。” 奥芬说着用手拍拍克丽奥的头,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地了。谈话进行到这里,克丽奥的脑袋里不会再去想什么『伙伴』了——她就是这样的少女。总有些小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安心之后,像是要居安思危似的,奥芬的思想回到了口袋里西莉爱塔留下的字条上。他没对马吉克和克丽奥说,那张小纸片上还有一句话,恐怕那才是留言的关键所在。那是用开玩笑一样的口吻写下的话: “其实,不论是原来委托人的委托,还是奥斯特瓦尔德的委托,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这就意味着一种威胁,她在说:如果不来金克霍尔,就杀掉你们。 马车走在离金克霍尔村越来越近的大道上。转入通向村子的小路后,远远的能看见山丘阴影处一座白色的小教堂,马吉克和克丽奥换班,坐在车座边上,马吉克感叹了一句。 “呜哇—” “?怎么了?” 奥芬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村子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这里只是一个边境小村落。夕阳下,广袤的麦田变成一地金黄,仿佛已经成熟了一样。这里虽是边境,但乡土味并不是很浓,呈现的是都市郊外的景观。这里距离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四大都市之一的古都阿伦塔姆还不到一百公里。 前进中能看到气派潇洒的大院门、大房子,打扫得干净清爽的小学校,中央派遣到这里来的维持治安的官员哨所,还有小型农场。比马吉克小不了几岁的小孩拿铁叉插进干草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小孩的旁边躺着一只年迈的牧羊犬,它好像把看羊的任务交给小孩子去做,自己倒过起了退休的生活。风一吹,远处传来狗追逐羊的吠声。 这样的景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怎么了?马吉克。” 奥芬问。马吉克脸上的惊叹还保留着,他翠绿色的双目闪了闪。说: “真是好地方。” 奥芬漫不经心地答: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啊。我说师父,你该不会又是在这里有过半年的牧场生活,而且在当地还有一个老婆和私生子之类的吧?” “那个‘又’是啥意思……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儿。我说大概,意思是不能被表象给蒙蔽。” ——刚说完,车棚的帘子拉开了,克丽奥探头出来。她睡过午觉,头发乱乱的,只有刚睡醒的脸洗了一下,皮肤还湿漉漉的。奥芬伸一根指头指向她,补充说: “这就是一个例子。” “……真是精辟……” 马吉克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克丽奥一个视线看过去,低声说: “你说什么精辟?” “没什么……” 马吉克连忙说,然后别过脸去了。奥芬回头看了一眼克丽奥,说: “喂,你的剑给我塞到行李底部去。我可不想被误认为是打劫的被绑。” “我知道啦。我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奥芬想说,知道你还带把剑在身上干嘛!但他没有说出口,他没这么不长眼。若是惹这个女孩生了气,吃成打的后悔药都没用。 克丽奥没什么兴致地打量四周,不高兴地说: “为什么偏要选这么一个乡下来做约定地点呢?喂,奥芬?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女人。” 奥芬无奈地觉得——她好像已经生气了。 她从车棚里伸出半个身子,长发落在了奥芬肩膀上。奥芬觉得就好像被蛇给缠住了一样,心里很不爽。他没看克丽奥。说: “所以说……我现在所处的状况,已经和你说了吧?” “被一个像电话女郎般漂亮的美人缠住,说要做你的老婆,你心花怒放。结果她第二天就跑了,你就呼哧呼哧追到这种地方来了,对吧?” “所、以、说!关于那个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奥芬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面向克丽奥,仰天长啸一般叫着。 “我也不怎么清楚,她好像是个佣兵——她自己说的。她是受人委托来保护我的。” 没说西莉爱塔是『杀手』,说成了『佣兵』,只为了减少一点麻烦。 克丽奥半信半疑,但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她问: “……为什么要来保护奥芬你?” “我现在被人盯上性命了。” 奥芬发牢骚似的说,看着前面。马车慢悠悠地走在村里,估摸着朝有投宿的地方驶去。马吉克笑着加入了谈话,但他流下一道冷汗。 “那个—,那不成我也会受到连累吗?” “……大概,不用担心。把你杀掉根本没什么赚头。” “啊。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你师父的命可是危在旦夕啊……啊,对了对了。他们说不定会认为你有可能会为师报仇,所以保险起见连你也会一块儿杀。” “那种想法我连一星半点也没有喔—” “……你喊这么大声给谁听啊?” “我在想,要是山那头的飞鸟能听见我这声喊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鬼东西……算了。反正现在盯上我的杀手不止一个。” “但是……是谁会想要奥芬的命呢?” 克丽奥问。奥芬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知道我是个地下高利贷吧。现在用于贷款的资金已经没了,所以只能到处去催帐,现在就在追那个叫博鲁坎的笨蛋,叫他还钱……我除了那个笨狸子,还在多多坎达通过巴格阿普做中介,有几个其他客户。” “那几个人都还钱了吗?” “七个人跑了六个,抓住了五个。当时身上还有点财产的有四个,有还钱意愿的是当中的三个。去掉中途变卦的剩下两个。一个因为交通事故被撞成了椎间盘突出紧急住院,还有一个因为吃霸王餐被警察拘留,在警局被警察打了一顿然后被送进了监狱。” “……倒计时的人生……” 马吉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倒计——喂我说你呀……” 被说得这样直接,奥芬有些丧气地垂下肩膀。克丽奥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似的说: “不过奥芬,一开始不是说『七个人跑了六个』么,不是有一个没跑吗?你成功从那人手里收到钱了吧?” 奥芬慢慢地转头看克丽奥,好像头有千斤重。 “那个人就是笨狸子。他只是连逃跑的出息都没有。” “……那真是绝望了。” “难不成师父,现在的生活自理能力是零吧。而且还被杀手追杀。” “人生,就是反应人品的一面镜子。人格怎么样,看镜子就知道了。” “你们说够了没有……” 奥芬的话在喉咙里打转,他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那些通过政府发放正规许可的高利贷——不过做高利贷的也没一个正经人,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非法营业者就是个眼中钉。不用向国家交钱,向我们这样的做起买卖更方便可行。” 马吉克和克丽奥同时露出一脸怀疑的神色,一口说: “回收率全是零还敢说。” “给我住嘴!现在多多坎达金融业的大佬是个叫加纳顿·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穿高档衣服,搂模特情人,带肌肉跟班,长肥头大脸,十分讨人厌。不过我没见过他。” “……那又是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总之肯定是那个家伙没错!他为了杀掉我请了杀手。我猜,他这样做是为了给多多坎达其他的地下高利贷者一个警示。然后,知道这件事的某个人,为了保护我就为我请了护卫。” 说到这,奥芬感觉自己撒了个谎——西莉爱塔说奥斯特瓦尔德的委托是捎带的。也就是说,那位『某个人』的委托被她置于优先地位——这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比奥斯特瓦尔德更早提出委托。对西莉爱塔而言,奥斯特瓦尔德的委托只不过是临时加上去的。或者说,接受了找到魔术士委托的她,听说了奥斯特瓦尔德想要干掉魔术士的事,于是便想主动加以利用。 (但是,找到魔术士为的是什么事呢?) 不过没必要把这样的疑问也说出来,这样只会加深克丽奥他们的混乱。反正成为目标的是他,不是他身边的人。 “懂了吗?” 奥芬看着两个人问道。但听到的只是克丽奥欲言又止的声音。 “那个……” “啊?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地方吗?” “不是,事情大致都了解了,不过奥芬,你刚才心不在焉的……” “什么啊。就算我再怎么心不在焉,马也不会跑偏——” “不是这个问题,刚才,你没觉得压到什么人了吗?你听。” 啪擦。 “…………” 车轮下传来清晰的响声,奥芬无表情的脸上滑下一粒汗珠。 “呃~……” 奥芬无言,顺序看了看同车的两个人。克丽奥和马吉克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分别说: “我会等你出狱的?” “您放心。我们会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的。” “你们这群人……” 奥芬发着牢骚,拽动缰绳把马车停下来。有人卷到车轮底下,两匹母马的眼神表现出的不是慌张,倒像是不耐烦(奥芬这样觉得)。马车一停,他飞快地跳下座位,先看到的是—— 拖着一条大蛇皮和一只木箱的地人少年。 “啊——” 少年眼镜后的目光中出现一抹绝望的神色,奥芬认得他。 “多进!” “放高利贷的!” 两个人同时叫出来。奥芬又把视线放低,看看车轮那里。 “也就是说——” 果不其然,车轮下那个不停挣扎的,裹着毛皮斗篷,头发乱蓬蓬的地人。会在这种地方,并且腰上还佩着剑的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了。但对方好像还没认出他来。 “混蛋!混蛋!不管你是谁,竟敢一下子压到我后脑勺上来!再不让开小心我拿钢管椅折叠死你!” 夕阳西下。青山翠林,一两声乌鸦的叫喊从远处传来。 很难得,金克霍尔村在同一时间迎来了五位旅行者,看来要热闹一阵子了。 金克霍尔村只有一间旅社。在远离市区的这座小村庄里,没什么特产,几乎没有旅行者会专程来此。 尽管下这样定论有些武断,不过村里唯一的旅店看上去和普通民宅无异。这里原本是阿伦塔姆的一位知名人士别出心裁建在郊外的房子,通过改装后看去并没什么不妥。 “……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个名人把房子放着不管了?” 奥芬问,担任旅店小伙计的小孩提着行李,后面跟着马吉克和克丽奥,秩序井然地上楼。博鲁坎和多进在这里的厨房帮忙,也住在那里,一到旅店他们就去那了。 对方很快回答了。大概来这里的客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惨死毙命了——不过放心,不是死在这间屋子里。是死在很远的村外。” 这位比马吉克还要年少的孩子,眼珠转了转继续说: “是被魔术士杀掉的。” “被魔术士?” 接话的是克丽奥。她啪嗒啪嗒地走在最后。 小少年可能觉得弄好了有小费可拿。他大声回答: “对。是被住在村外的,好像是叫福诺的——” “是福诺克罗斯。” 奥芬纠正道。少年停了一会儿,马上说: “对。就是福诺克罗斯。叫这个名字的魔术士的家就在村子外。现在已经是空屋了,但大家都说那是个鬼屋。” “鬼屋?” 啪的一声,只见克丽奥在胸前击掌并脸上放光。一双湛蓝的双目——如平常一样——像是在想什么歪点子似的耀耀生辉。她用自己尖尖的嗓音大声说: “不是很好玩吗!” “开玩笑?” 马吉克用简直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克丽奥。受克丽奥的气场所压制,他战战兢兢地朝上望去。 “她在开玩笑吧?” “从克丽奥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是玩笑了。” 奥芬很无奈地说。他把手往前一伸,越过马吉克指着克丽奥说: “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你插足那些『好玩的地方』都会惹出一大摊麻烦事来。” 克丽奥不服气地反驳: “才没有那种事呢。” “再加上你一点都没有自觉。” 待进到房间里后,克丽奥似乎已经忘掉刚才的话题了。房间是经过改装的寝室,不大的空间里摆放了两张床。有一扇仅供透光的小窗,和一扇拆掉壁橱做出来的大窗。坚固的墙壁上,画满了难看的爬山虎式样的叶子花纹,看上去像是旅店老板在改装时贴上去的。 给了少年不少小费,好让他离开后,克丽奥开始兴奋地整理床铺。她斜眼看着马吉克和奥芬把行李仍在房间的角落,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对房间布局、衣橱内部展开调查。瓦斯灯泛出单薄的光,奥芬眼里看着爬来跑去的克丽奥,突然开口说: “——克丽奥,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一个房间?” “哎?” 克丽奥咻地一声停下来,转过身说: “因为这里有三张床嘛。” “…………” 奥芬撇了撇两张床之间,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放着一张简易的睡床。克丽奥笑笑,紧接着说: “这种时候年纪大的人总是不太情愿啊。” “太不谨慎了吧?” 马吉克说,不知道他针对的是奥芬还是克丽奥。 “年轻男女竟然同床睡觉!” “我可没说到那个程度……” 奥芬烦恼地搔搔头,看着克丽奥。少女动了动肩膀,金发舞动了一下,她露出一副神气的样子。奥芬在烦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肯定有什么打算吧?” “你知道?” 克丽奥笑着回答: “你马上不是要给马吉克上魔法课吗?那我也要听。” “我说过你听了也是白听……” 奥芬脱掉上衣,坐在最近的床上。他在短时间里想了一下——说实话,打死他也不想和这个小姑娘同屋。这里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觉得一旦克丽奥在旁边,肯定会出现一堆麻烦事。不过话又说回来,魔术的课程并不是说绝对不能让外人听。再加上手边的钱已经见底,租两间屋的话几乎不可能。虽然若像平常那样睡在马车上的话,也照样能睡个踏实…… (嗯,没事没事) “晚饭后开始上课。” 奥芬说完,克丽奥欢呼雀跃起来。奥芬则不觉得哪里值得如此高兴。 (……她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当上魔术士吧?……算了,就算她真这样想也没有什么实际害处) 那时,他就是这样想的。 “说是上课,今天的不如说是考试。” 晚饭后,不把克丽奥嚷着没有洗澡的地方算在内,这天过得还算安稳,到夜里,四周只听得虫鸣之时,奥芬、马吉克和克丽奥聚集在房间里。奥芬边说边打开窗户,克丽奥听他一说,反问道: “考试?” “是的。” 奥芬把视线转向坐在克丽奥旁边床上的马吉克。靠在窗沿上说: “把我之前和你说的话——这次由你来复述一遍。正好克丽奥也在这里,你要让她也能听懂。” “好好做哟。” 克丽奥就像是来做教学参观的母亲一样对马吉克说。 “呜……” 马吉克看了克丽奥一眼。从表情上来看似乎没什么自信,他把视线往上移,盯着空气,开始说: “这座大陆上,被称为魔术的大致可分为七类。” 他把头偏了偏,思考着说: “其中的六类,是由太古时代把众神的『魔法』力量以『魔术』的形式窃取出来的六个龙种族所拥有,剩下的一种,就是龙种族之一的天人和我们人类混血后产生并继承了下来——那个,师父。” 马吉克叫他,抱着胳膊闭着眼的奥芬说: “怎么了?” “可以看一下书吗?” “不行。” 快速被否定了,马吉克表情无奈地继续说: “我们使用的能力称为『魔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同时众神所拥有的万能之力叫做『魔法』。所以『魔术』和『魔法』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众神的力量是万能的。而我们的『魔术』则有各自的界限。这个界限依据每个人的情况各有不同——” “每个人情况的不同,我们称它为『才能』。” 奥芬插嘴说,他把身子从窗沿处拿开。他接着向马吉克挥挥手说: “哦——不好意思。我没想要打断你。” “没事……总之,就是如此。这种力量的差距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还没有正式的结论。和体力、年龄都没有关系……能确定的只有熟练度越高魔术能力也越强而已。” 克丽奥听完后像是思考什么似的把手按在嘴唇上。她把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把那些高强的魔术士都列出来,找他们的相同点不就行了?” “这个方法我也不是没想过。” 奥芬稍带苦笑地说: “查尔德曼教室——我在〈牙之塔〉参加的教室,其中包括我,共有七名魔术士。老师查尔德曼另当别论,全员都是〈塔〉里顶级水平。那七个人——” 他耸耸肩。 “完全是不同类型。相同点可以说是一点也找不出来。这个话题先放一放,马吉克,刚才说的都是概论,克丽奥不会感兴趣。接着往下说。” “好的……呃,我们使用的被称为声音魔术,这在大陆上是数一数二的强力魔术。” “数一数二这点说得太过了。” 奥芬插话,马吉克改口说: “总之,也不算弱。” “简单按理论排序的话,在七种类的魔术中最为强大的,是战之龙种族使用的破坏魔术。” “破坏?” 克丽奥鹦鹉学舌一样重复道。 “是的。正如字面所说,把所有——或者说把一切都破坏殆尽的魔术。战之龙又被称为钢铁军马。接着第二强大的是旷野之龙(天之人类)——就是我们一般称之为古代魔术士的天人使用的沉默魔术(维多)。接下来是深渊之龙(深渊黑狼)的暗黑魔术,再接着就是我们的声音魔术了。” 奥芬说着晃晃肩,离开窗户,马吉克接着他的话对克丽奥说: “我们的声音魔术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声音——也就是说是靠声音作为媒介来施展魔术。咒文的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而效果也无法永久持续。因为声音没办法保存。进一步说,声音魔术也分两种,像我和师父使用的叫做黑魔术。” “黑魔术使用的是热能、波动之类的物理能量——作用于肉体本身。” 奥芬远离窗户,在房间里渡步,然后又转回头走到窗户边,用上课的口吻说: “白魔术则正相反,操纵的是时间和精神。也有人说黑对应实在的物体,而白对应非实在的事物。一般来说,白魔术在技能上更高超,威力也更大……” 他朝床的方向转身,面对他的学生。 “懂了吗,克丽奥?” “……呼—” “啊,喂,怎么睡着了!” 奥芬跑过去把她摇醒,克丽奥梦呓了几声,她歪倒在床上说: “刚才的那些都太无聊了嘛。” “受不了……所以我说你听了也白听。那我问你,你到底想听什么?” 克丽奥抬起半个身子,说: “教我如何在明天就能用魔术?” “教得了吗!” “那就晚安。呼—” “这个臭丫头……” 克丽奥一头倒在床上,发出睡觉的呼声,奥芬气得两手发抖,说道: “你不要装睡,给我听好。如果你不想浪费时间,今后就不要再想做什么魔术士。没有素养的人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学不会魔术。人类的魔术素养是很纯粹的遗传。是和天人混血后才形成的。” “呼—!” 克丽奥像是故意的一样,抱住枕头叫着。 奥芬离得更近一些,继续说: “就算你再怎么撒娇胡闹,没用就是没用!你要怎么徒劳是你的自由,只要别找我就行,谁愿意管这麻烦。活该活该,哼!” “师父……” 马吉克很无语地问: “为什么一吵架就显得精神年龄还像小孩似的?” “烦死了。我要配合对方的程度嘛。” 奥芬回过头,这时马吉克困惑地问道: “我有点糊涂了,说到素养,师父你光用眼睛看就知道我有魔术师素养吗?这是咋回事?” “看当然看不出来了。能一眼看破人的资质,那不是妖怪就是神仙。” 克丽奥还在顽固地装睡,奥芬在她的枕边坐下来,像抚摸猫背一样把手放在她头上。 “巴格阿普那家伙只要一喝酒,就会讲些关于自己的艳事。他老婆——就是你母亲——现在在哪里还不得而知,她是个名叫爱丽丝·琳的女盗贼。我以前听说过她曾被看出具有魔术士的才能。至于你……怎么看都不像你父亲。似乎母亲的血统你继承的比较多。” 奥芬的脑海中回想起马吉克的父亲那张如退伍海盗一般的脸孔。他感觉克丽奥动了一下。朝下一看,少女不再装睡,改用鹡鸰摇尾一样的动作闪了闪睫毛。她用犹犹豫豫的表情说: “……我没有继承魔术士的血统,所以不行吗?” “嗯,事实就是这样。” 奥芬心情复杂地把手从她的金发上拿开。 “说到底……没有魔术士的才能也就仅止于此。相对的,你,克丽奥·艾瓦拉斯汀,拥有任谁都模仿不来的高素养不是吗?” 克丽奥翻身,仰躺着问: “那即是说。是我的个性?” “个性这个词——是个人都会说——我不太喜欢这个说法。不过简单说就是这样……马吉克,你的脸怎么那么青,怎么在朝后退?” “不,只是……” 马吉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答道: “我没想到师傅竟然会这么替克丽奥着想,还会安慰她……” “你烦死啦!” 奥芬喊,脸上有些发红。克丽奥抄起手上的 枕头朝马吉克脸上砸去。 铃……铃……铃…… 摇铃的声音?安静但清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即使眯起眼来仔细分辨,仍搞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四周一片黑暗,如同被包裹在浓雾中。但铃声却十分清晰。穿过耳膜,回荡在脑髓中…… “─────!” 啪,奥芬从梦中醒来。衬衫被汗水湿透。他拽开被单,从简易睡床上跳起来。心脏悸动不停。无法言喻的恐惧使他焦灼不已。 (怎么了——?——这种,感觉……?) 暗淡的星光照在屋里,他巡视了一番。简易睡床两边的两张床上,马吉克和克丽奥分别睡在上面。马吉克的睡姿很是规整,相比之下克丽奥的睡姿就显得乱糟糟的,奥芬看了一会儿,抓起搭在椅背上自己的夹克衫。他没往身上穿,而是用右手紧紧地抱住,闭上眼。他像是在排除记忆——又或者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不只奥芬,只要是〈牙之塔〉的黑魔术士,都在某种程度上做过对自己的记忆及精神状态加以控制的训练。但是—— (做不到……?) 奥芬心中吃惊不小。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平常心无法保持。呼吸也……做不到。 (这是……白魔术……吗……?) 膝盖突然使不上力,他慌忙抓住椅子以求得平衡。说到白魔术,他有中招的经验。本来白魔术士是被王室彻底自外界隔离开来的,不可能会遇到,但奥芬以前的朋友里有精通白魔术的人。 但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又不同。 (不对……是其他……更加……身子……好像快不属于自己了……甚至说,自己都快要消失了——) 一种自我灭亡的感觉? 恶寒,和厌恶感传遍全身。下一瞬间,奥芬把抓在手里的椅子用力朝天花板砸去,大叫道: “别开玩笑!” 同时,自身体中心,魔力像爆炸一样膨胀开来——冲击波的轰鸣打碎了夜的寂静。海啸般的冲击一个劲地朝周围喷散,房间里的家具什物全部被击中。衣橱的门朝里凹陷进去,衣架被吹飞到角落里被折断,三张床一下就翻了个底朝天。窗玻璃碎了,水壶滚落在地板上,垂吊在天花板上的脏瓦斯灯整个被压扁、粉碎。 “吓唉唉唉唉唉!” ——是马吉克在叫吧,现在的奥芬可没空管这些。刚才的那种奇妙感觉已经没有了。奥芬像根棍子一样立在已经一塌糊涂的屋子里。他穿上夹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龙纹章项链戴在脖子上。 “出、出什么事了?师父!” 翻倒后两张床叠在了一起,马吉克从床下露出头来叫道。克丽奥在旁边抱着枕头,还没睡醒似的发着梦呓。 奥芬低声说: “是敌人……来了。” 这句回答没有确实的根据——连奥芬自己都觉得奇怪。敌人?该不会是做了恶梦,精神起了错乱以至于暴发出来了吧。说回来,敌人到底在哪呢—— ——不—— “是敌人。” 奥芬重复一句,左手握紧了胸前的吊坠。 (刚才从我身体里放出去的……不只是爆发的魔力) 奥芬心里一紧。他觉得有一种别的,异样的东西,随着爆裂的魔力一起被推出了体外。 (若是这样——那个东西应该已经被我的魔力震碎散落在房间里了才对……) 奥芬把视线集中,额上淌下汗水。自房间的角落,升起黑雾一样的东西。黑雾在暗夜里隐现,像要是融化在房间里一样。雾慢慢聚集在房间中央——奥芬背靠窗户,眼睛一眨不眨,黑雾就在他和马吉克的中间点上。 “喂!” 声音响起。接着房门被大力敲响——咚咚咚! “魔术士!臭混蛋!吵什么!再不安静点睡觉的话,看我用月光把你蒸死!” 听到骚乱上楼的应该是博鲁坎。这么说多进肯定也在旁边。 雾已经在半径五十厘米的球形空间里聚集,并开始成型。现在没时间开门向那两个地人说明事态。况且连奥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雾里,发出声音。 “——很·像——” 奥芬一惊,后退半步。球形的雾开始向上伸长,变得像人的形状。 雾接着说。这确实是震动空气传来的,货真价实的『人声』。 “你——就·是·他——” 咚咚咚咚…… 只有敲门声一个劲重复着。 “你说……什么?” 奥芬一脸愕然。他的视线穿过半透明的人形,一直射向压在床板下的马吉克旁边,傻愣着的克丽奥身上。她好像才缓过神来,呆呆地说: “啊。幽灵。” (幽灵……妖怪……亡灵?) 这几个唐突的单词就这样出现在奥芬惊慌失措的大脑里。确实,虽然轮廓模糊,但那的确是人的形状。这样的话,要给这团雾起个名字,这些单词实在太合适了。不过…… “开玩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亡灵存在——” 这声抗议像是一个信号般,雾——也就是亡灵,发出尖锐的声音叫道: “你·是——福诺克罗斯!终于找到了——” 亡灵的轮廓仍很模糊,但看得出是一个年轻的人。看去非常瘦弱,但细长的眼角给人一种阴险奸猾之感。身穿简单但一尘不染的白衣,很有研究员的派头。 “福诺克罗斯?” 奥芬说话的瞬间,博鲁坎把门踹破了。坏掉的门的合叶以飞快的速度弹出去,就快要击中亡灵的后背—— “────!” 奥芬一瞬间把身子横向跳开。这时亡灵以飞快的速度朝奥芬跳的方向奔去! 房间再次响起爆炸。冲击和爆风狂舞,亡灵速度不减,冲向有窗户的墙壁,撞开一个大洞——奥芬这样认为。 “…………?” 但是亡灵穿过的墙壁一点伤痕都没有——刚才奥芬造成的损伤不算在内——就这样恢复了安静。 “怎、怎么了,刚才?” 博鲁坎和多进踩着坏掉的门进到屋里来,他们穿着人类尺寸的睡衣,衣角全拖在地板上。床下的马吉克悠悠地说: “……好像,是幽灵。” “幽灵?” 多进疑惑地问。他很瞌睡的样子,扶扶眼镜说: “请不要说那种话。那样哥哥马上就会当真,然后想出什么赚钱的歪点子——” “喂。” 奥芬没听他们的对话,压低声音说: “你们,安静……” 他凝视窗外。其他人的视线也一起朝外面集中,马上就察觉到了事态。碎掉的窗玻璃和窗框的对面,是金克霍尔村谧静的夜晚,和远处连绵起伏的爱登山脉。幽暗的森林里回荡动物的叫声。夜空。星辰——在这样的景象中,竖起了一只明显的影子。 就在窗户不远处站着——望着二楼这间屋子,黑影的面相很奇特。平扁的椭圆形脑袋,细长的双眼映着月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肌肤上遍布湿滑的鳞片—— “那是……蛇?奇怪。” 奥芬没有精力回应马吉克的话。那看上去确实是蛇。但不是蛇。蛇头下部——细细长长的脖子下面,是一个略显低垂的肩膀,怎么看都是人类的肩膀。 “是蛇男!” 博鲁坎随便加了个名字喊道。穿着睡衣就准备拔剑。同时还听到了物体倒地的声音。奥芬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克丽奥昏倒在地上。 “看我施放——” 奥芬摆正身子,准备施放魔术。 但在这之前,蛇男就消失了身影。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什么?” 接着,自蛇男消失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撕裂大气直冲而来! “呜哇啊啊啊啊!” 奥芬摔了个屁股着地,躲了过去。 瞬间—— “呀!” 背后传来马吉克的惊叫。只见压在马吉克身上的床的垫子上插着一支长弓射出的箭。 “很好——!” 奥芬一下来劲了——箭是人使用的武器。和莫名其妙的亡灵蛇男之类的比起来,对付人类要容易得多。 他跳起来,一口气朝窗户跃去——在落地的短时间内很可能被箭射到,这样的危险他也不是没想到,但要在黑夜中瞄准目标是十分困难的。 啪!奥芬屈着脚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四周是闲不住的昆虫在鸣唱,奥芬看看周围。 (如果现在冲我而来的是杀手的话——) 奥芬把右手伸向旅店入口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肯定会在入口附近埋伏,等我从那里出来后就发动攻击!)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迸发的光热波将围绕旅馆门廊的树木烧着。但与此同时,一个粗野浑厚的声音响起: “消失吧!” 熊熊燃绕的热波和火焰瞬间消失了。 (是魔术——杀手里有魔术士?) 奥芬边这样想边摆好姿势。不过照刚才魔术的波动——魔力及意念构成来看,并不是多厉害的魔术士。大概是在修行中遇挫的半吊子。 树丛中有人影跳出来,准备逃跑。 “逃得掉吗!” 他喊完后,并没有追上去。跳出来的人影不止一人。如果去追其中一个,肯定会遭到其他暗杀者的伏击。 但放他们跑也是不可能的。他们若是奥斯特瓦尔德派来的杀手的话——就要问清他们和刚才的幽灵、蛇男有什么关系。 奥芬深吸一口气,将手臂交叉在头上,叫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同时,交叉的双臂快势朝地上一挥。 哐——空气被挤压,四面八方的冲击波到处炸响。 “呜!” “哇!” 几声惨叫从近处的树上传来——数十米外的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上,一瞬间掉下两个手持弓箭的男人,头朝下栽在地上。 (哪怕只抓到一个也行) 奥芬心里得意地盘算。保持警戒朝地上的两个男人走去。 最近的男人被奥芬一个脚后跟踢中太阳穴,昏死过去。然后他又朝另一个还在呻吟的人走去。奥芬双膝跪地,抓住男人的胸口。 “派你们来的是奥斯特瓦尔德吧——就是多多坎达的加纳顿·奥斯特瓦尔德没错吧?” 奥芬严词厉语地质问,但右手只拿一把弓,长发被汗湿透的杀手只是一脸恐惧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奥芬无奈地叹一口气,说: “唉,倒也是的。职业杀手即使自己死到临头也不会说出雇主的姓名。哪怕是手脚慢一点就会被同伴舍弃的三流杀手也一样。” 这就是杀手和街头混混的区别,更是本质的区别。 “那我换个问题怎么样——?那个亡灵和蛇究竟是什么?” “亡、亡——?” 杀手像是很莫名其妙,糊涂了。 嗯?奥芬愣了一下,继续说: “是亡灵。在你们稍早前出现在屋里的——” “你说什么?我们只是——” 杀手似乎左肩骨折了。他用眼示意了一下手上的弓,继续说: “我们准备了在你睡着时夜袭的计划。待你一出现在窗口就展开狙击,所以看到你的脸后我就开始射箭,可恶,那些家伙没有实施夜袭吗——” 杀手沮丧地咬住嘴唇。看他的表情倒不像在撒谎。 “他们有夜袭。” 奥芬表情苦涩地说: “只不过不是躲在门廊暗影里的你的同伙,而是诡异的亡灵。可恶,你们不知情的话,那到底是谁——”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惨叫—— 奥芬慌忙回过头朝昏倒的那个男人看去。杀手的另一个同伙仰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发出惨叫——奥芬只能看见他的上颚。那个杀手上半部的脸,被一只从地面伸出的手抓住了,那只手的每根手指上,都用细细的钢丝线绑着水果刀,那是一只白皙的男人的『手』。那只手抓着男人的头,就好像小孩子会开玩笑从背后捂住你的眼睛然后问你是谁那样,但不同的是,随着手的每一次用力,手上绑的水果刀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切入男人的脸里—— 杀手因痛苦身体变得扭曲,那只『手』的指缝中溢出鲜血—— “呜——咿呀呀呀呀——!” 隔了一会儿,杀手再次悲鸣。花瓶碎掉的声音响起,这是杀手的头骨被切开了——白骨从肉里戗出来,某种颜色的体液在一瞬间像喷泉一样飞溅。 那只『手』就这样穿过杀手碎掉的头盖骨,没入地面中去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呜、哇哇哇哇!” 惨叫着后退的不是被『手』杀掉的杀手的同伙,而是奥芬。他觉得从气管和食道的中间部位有热热的胃液在奔涌——他努力自制不让自己吐出来,但他觉得快要被神经错乱了。他有好几次看见人死掉——但是——这一次却太强烈,太异常了。 他像个龙虾一样向后退去,没走几步就感觉背后碰上了东西。像树皮一样,有点温热,还有点硬。 “…………?” 坐在地上,他胆战心惊地朝后仰望,发现在他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漆黑的人影把右手高高伸向夜空,手上抓着一把厚厚的,菜刀一样的大刀。 “妈的——!” 奥芬已是半恐慌状态,他跳起来朝人影的咽喉放出一记手刀。但被人影用刀背挡了下来——但奥芬似毫不在意,几乎贴着人影转到左肩部位,甩动左腕通过敌人头后方,把竖起的大拇指击向对方左眼! 但——手指只是碰到了眼睑,就停了下来。 (…………?) 奥芬不懂怎么回事,眨了眨眼——自己的视线中一张人脸在逐渐扩大——发狂的本能提醒他,现在应该把眼闭上。但他反倒质问自己:在死斗的途中能闭上眼吗? (这是死斗吗?) 脑海中——一处遥远、幽暗的深谷中,传来这样的回答。 奥芬闭上眼。 闭上眼后经过的时间并不长。一双手拥抱住他——没错,这是双女人的手——手在他的背后,轻柔地爱抚,然后拍了一下腰,手就松开了。奥芬睁开眼。精神的错乱已经缓和了。就像是被凉水迎头浇了一遍一样,没有不快之感。 恢复平静后,他觉得是那位女性亲吻了他。 “西莉爱塔……?” 奥芬说完后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没水平了。而她则像还在体味刚才的感觉那样用舌头舔舔朱唇,自心底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使出的体术还真厉害,你……刚才那招是在〈牙之塔〉学会的吗?” “体术?” 奥芬愣了一下。 “啊,啊啊——不,不是。刚才的——不是什么体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红了——比起自己因恐慌造成的失态,现在心里突突跳的这种悸动更让自己显得慌张。 “那是——杀人的招数。我还不认为,自己能做到那样……” “哦。” 西莉爱塔用刀柄骚骚太 阳穴,说: “你用这招杀过人吗?” “怎么会。” 奥芬擦擦被汗水浸透的额头,否定道。 “只是强制让我学会了而已。几乎不会使用。作为自卫的手段来说并不十分有效。自卫的手段——手——” 他想起来了。 “手!手从——地面伸出来,把那个杀手给——” “杀掉了是吧?不过若另一个也被杀掉就麻烦了不是吗?” 西莉爱塔把黑色长发抖了抖说。奥芬赶忙去看另外一个个长头发的杀手。 早就逃走了。四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混蛋——” 奥芬懊丧地抱怨。他像敲打墙壁那样挥动胳膊。 “在那种状态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西莉爱塔的语气十分平静。 接着,旅馆的门开了,门廊一阵吵闹。 “奥芬!” “师父!” 克丽奥和马吉克一齐朝外跑来。马吉克跑个不停,克丽奥在注意到西莉爱塔的存在后,像生气了一样停下脚步。 “到底怎么——” 马吉克刚要发问,被奥芬用手制止了。他不认为自己回答得了。刚才的事没一件弄懂的。 往后看看,西莉爱塔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正从容地用不知哪里拿来的黑布盖住杀手的尸体。他放心了,又看看克丽奥,少女的金发乱乱的,她用手梳理着,说: “你搞什么,怎么从窗户跳下去了!一个人和杀手单打独斗,简直是自杀行为!” 奥芬无力地挥挥手,打着哈哈,一边挡住地上喷溅的鲜血,把手按在克丽奥的肩膀上,把她往旅馆的方向推。 “那个笨狸子在哪里?” 他问马吉克,马吉克耸耸肩。 “你说那两个地人吗?他们在房间里乱转呢,正在计算房间的修理费,赔偿金什么的。” “…………” 奥芬叹了一口气,西莉爱塔从背后走近他。 “这个村的派遣官那里要怎么说呢?” “你去报告好吗?我是没这个能力……看样子…” 他看着她。 “看样子,比起我,你对整个事情了解得更多一点。” 她没有露出多少窘迫,只把刀插回系在紧身衣上的刀鞘里。她又说: “还有,奥芬。” “什么啊。” 奥芬问。克丽奥还在不停地说着一些类似说教的话,奥芬心情不爽地推着她的背。西莉爱塔像说悄悄话一样对他说: “走到有亮光的地方之前,还是擦一下比较好。” “擦什么?” “口红还留在上面。” 西莉爱塔笑了几声,这次奥芬的脸终于红透了,他慌忙用手背擦擦嘴唇。 第三章 愚蠢之众的传言 奥芬感到绝望——在他再一次巡视被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的房间时就有这样的感觉。衣橱就像腰部扭曲的魔女一样瘪下去,粘着蜡的烛台倒在地板上,白铁皮支座弯曲变形(这么说,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好像踩到了什么)。壁纸散发出焦味,博鲁坎踢破的门就更不用说了。 赔偿金再怎么保守估计,肯定是非常壮观吧——他一点也不想计算具体金额,也不想知道。大不了就逃走算了,顶多被通缉,奥芬连这样的打算都做好了。 但第二天被派遣官叫到办公室后,对方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一场灾难啊。那,请问您需要多少补偿金呢?” “啊?” 奥芬糊涂了。因为耳朵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内容,和自己所想的差别太大了,以至于他认为对方在胡言乱语。 (是问我需要多少?不是由我来付?) 藏住心里的惊讶,奥芬尽可能用自然的语气说: “不,那个——我对这种事也不是太熟悉。请问市场一般是什么价格呢?” “市场……价格吗?” 老派遣官白胡子下干瘦的嘴唇微微动着。是个身穿茶色背心,面相善良的老人。狭窄办公室的角落有一支衣架,架子上挂着一顶帽檐很大的帽子。室内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木桌,老人瘦瘦的手肘支在桌上,用一副没光彩眼神打量了奥芬好长一会儿。这位从中央抽调到这里来管理郊区治安的退休警官(奥芬觉得应该是这样)稍微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对了对了。三年前,在那间旅馆也有一位妇人被魔术士的幽灵惊醒,大晚上一直逃到了教堂,好像是——” 金额已经无所谓了,这个情报已经明确了另一个事实。 (那个亡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回了) 奥芬抱起胳膊,突然想到—— (那个男人,他把我称作福诺克罗斯……) 看来整件事情需要详细调查。但到底应该去问谁呢? 关于昨晚被『手』杀掉的杀手,派遣官已经着手开始侦讯搜查,观望这一切的奥芬觉得有必要和西莉爱塔见一面。 奥芬走出来,看到了马吉克。马吉克蹲在路边,看到他后显得很开心。 “师父!” 奥芬朝跑过来的徒弟挥挥手。 “怎么了,不是叫你在旅馆等着的么。还是说旅馆又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是因为——” 马吉克翠绿色的眼珠犹豫地眨了眨,说: “那里……简直让人呆不下去。” “…………?” 奥芬无言地看他。马吉克吐出一口气答道: “那个叫西莉爱塔的人来找师父了。就在楼下的食堂……然后——” “真性急啊。然后怎么了?” “然后,克丽奥也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声不吭地互相瞪视着呢。” “这样啊。” 奥芬和马吉克同时叹气。 昨晚闹了一宿的旅店,现在则显得格外安静。从下面朝上看房间,能看见窗户破的掉的地方用厚纸板挡住了,其余部分和昨天白天没什么不同。 从入口推门进去,迎接的是冷清的空气。食堂正中一个桌子,那里坐着依然是紧身衣装束的西莉爱塔,和正眼相视一脸愤怒的克丽奥。克丽奥的脸颊有点肿,身上穿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耷拉着,旁边桌子的椅子倒在地上——奥芬暗叫不妙。看来已经干过一仗了。 奥芬进门后,西莉爱塔脸上轻轻一笑,身子没动;克丽奥回头看了看,金发飘动,把脸上的伤遮挡。 “我说你呀——” 奥芬不耐烦地刚要说话,克丽奥一脚踢翻椅子站起来。她把脸扭向他,生气地喊了一句: “笨蛋!” 然后掉头就上楼。奥芬呆呆地目送她,直到她的运动鞋从视野消失,身后的马吉克悄悄说: “我还没见过她这么生气呢。是吧师父?” “是吗?” 说话的是西莉爱塔——她摸摸隐蔽在右腿处的黑色刀鞘,轻松有余地笑笑。 “你是指什么?” 奥芬说着慢慢走近她的桌子。 西莉爱塔不正视他,说: “我说那个孩子有权发这么大的火。你没有对那个孩子说实话吧?” 奥芬一言不发地拾起克丽奥踢倒的椅子,坐下来。西莉爱塔继续说: “我告诉她,我是被人请来暗杀你的专业级魔术士杀手,她听完后眼睛睁得大大的。” 听到她话的瞬间,马吉克后退了几步,腰撞到背后的桌子上。奥芬向他伸伸手,示意不要紧张,然后苦笑着说: “她不是瞪瞪眼睛就算完了吧?” “嗯。她突然就冲上来了——因为太突然,我就出手打了她一拳,可能做得太过分了。” “为这种事发火我可管不着。就算她去惹一个杀手还挨了打,也——” 奥芬一说,西莉爱塔就笑了。似乎在笑他的傻气。 “她不是在为这种事生气,那位小姐在为你担心啊。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小女孩,竟想要保护你这个能称得上大陆一流的黑魔术士,蛮可爱的不是吗?” “……这我不否定。” 奥芬说完朝马吉克看去,马吉克已经完全被魔术士杀手这个词给吓倒了。 “你去楼上。叫她不要生气了。” 马吉克一愣,然后举起双手说: “那不可能!” “那也给我去!” 奥芬眯起眼,又说: “如果昨晚上的亡灵是冲着我们来的话,让她一个人独处就太危险了。” “……偏偏要在她不高兴的时候跟她在一起,那我的危险就不用管了吗?” 马吉克发着牢骚,上二楼去了。食堂里只剩下奥芬和西莉爱塔。现在还是上午,厨房没有生火,有点昏暗,奥芬看着眼前的女暗杀者。 “我想确认一件事。” “是什么?” 她又浮现出那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媚态的笑容,问道。奥芬靠在椅背上说: “你是……敌人,还是友方?” “你要怎么区别对待敌人或是友方呢?” 她开玩笑似地说。奥芬对这种说辞比较反感,但他还是回答: “看要不要在这里把你揍飞。” “我可不想被揍飞啊。” 她的喉咙发出笑声,继续说: “ok,我不是敌人。至少我不会暗算你,也会提供必要的情报。” “那就把必要的情报说出来,现在马上。” “真性急。不想和我多说说话吗?” “不想。” “你这样会让人讨厌哦……昨天那一吻让你这么难受吗?” “不用你管。” 奥芬半睁着眼说完,西莉爱塔像有什么好玩的事一样笑笑,用手梳梳头发。她的手肘支在斑驳的旧桌上,身子前倾,开始说: “不过……不让你直接见见我的委托人,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你疑心很重嘛。” “就是说,你认为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没错。事实上就算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听到她这样说,奥芬本想说句讽刺的话,但他突然愣怔了。杀手的表情不知在何时笼罩上一层阴影,他看着她,脑中想起了关于“愚犬”西莉爱塔的各种传闻,这些传闻他以前根本不会相信。 红艳的朱唇轻启,她说: “我的委托人,早就 已经死了。是我杀掉的。但他依然存在……就在这座村里。” ◆ ◇ ◆ ◇ ◆ “真是的——真是笨蛋!” 一回房间,克丽奥异常气愤地大吼,她从床上拿过枕头,抛到空中,然后一脚踢中。枕头发出嘭的抗议声,撞墙后落在地上。奥芬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后,一行人就被领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不像客房,不过是普通的卧室罢了,四周都没有贴壁纸。 克丽奥捡起枕头,这次向前方抛去。她加上点助跑,再借助重心的转移,以漂亮的姿势又踢了一脚——不,与其说是踢,不如说是用脚侧部做出像砍一样的动作,将滑走于空中的枕头扫在地上。正上方的克丽奥落下来,再迟一点恐怕会屁股着地。 再怎么说,普通的运动神经是做不到这样的。 坐在枕头上,克丽奥盯着前方的墙壁,不停地嘀咕: “笨蛋……所有事你一个人去搞吧!” 开着的窗户外传来喊声。 “很好,集合完毕!” 是博鲁坎的声音。克丽奥的眉毛动了一下,有点在意,她从枕头上直起腰,走到窗户边。手撑住窗框,把身子朝外长了长,正好看到博鲁坎叉腰站在窗下的空地上。从克丽奥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从语气上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博鲁坎的身后,多进耷拉着肩,一脸疲惫。 (说起来,那两个人,比我还早就和奥芬在一起了。) 关于这两个地人兄弟,克丽奥知之甚少。顶多只知道他们借了奥芬一些钱而已。 (但……仔细想想,关于奥芬,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他和那两个地人之间的事。) 呼啦……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撩起她的长发,克丽奥用手按住。默默地朝窗户下看。 博鲁坎和多进的前方规规矩矩站着五个小孩。全部是十岁左右的样子,最右边的是昨天带他们进房间的那个小伙计。 博鲁坎提高声调。抱起胳膊,一副伟人样儿地说: “嗯!一直以来我们博鲁坎商会都在以很少的人数来经营,这次能迎来这么多有志之士的加入,真是不胜惶恐!” “不胜惶恐是只在书面上使用的词,而且用在这里不贴切,意义不明——” 博鲁坎头也不回,拿剑鞘打了多进,继续说: “那么!对我们的活动从心里给予共鸣的新伙伴们啊!我们的社训一直是『受到厚爱的博鲁坎商会、一切为了厚爱的博鲁坎商会』,从事经营、服务的活动,但就像刚才的大会上所说,眼下我社时值困难时期,要维持现状都是非常艰苦。” 噗,克丽奥把手按在嘴上,差点笑出声来。小孩子们对博鲁坎的演说如过耳旁风般,一个个都眨巴着眼互相看着。博鲁坎一点也没感觉出来,仍然在志得意满地进行演说,多进在旁边听他的大言不惭,直叹气。 “就是说!阻碍就算把他塞进烟囱闷死也要排除,也请各位商业会员注意不要生病!那么首先,关于今后的活动方针——” 克丽奥关上窗户。背对外面,把腰靠在窗台上。背靠窗户,她呼出一口气。 “那些家伙,真是快活啊。” (不过仔细想想,我之前也跟他们一样……) 她心里开始思考。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虽然现在也没有多少变化。但她明显地感到一种焦躁感,这是在多多坎达的家里时从未感觉到的。 (我……难道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吗。) 她望着天花板思索。 (我知道奥芬一直在保持监护人的立场。带两个未成年人去旅行,身为年长者当然要肩负相应的责任,不过——) 她发出声音说: “只要奥芬同意,就算是我也想像个称职的伙伴那样,分担一点工作啊。” 虽然身份是千金小姐,但一直都在普通的街道上学,也交了很多朋友,她认为自己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成长起来的。若是遇上突发事件——姑且不论行动方向的正确与否——至少能做到迅速下达判断。会用剑,更重要的是,不管再怎么受金钱诱惑,或是陷入多么绝望的处境,都绝不会有任何背叛行为。 (具备这么多条件……就算还做不到平起平坐,但作为一名同伴还是够格的。嗯。若是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 唝、唝两下,房门响了。不等克丽奥回应,传来细弱、胆小畏缩的声音: “克丽奥。是我……我进来喽。” “进来吧。” 克丽奥的表情绷起来,看着门口。 门开了。马吉克站在那。 (若是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 克丽奥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眼光中一下升起了嫉妒的火焰。若是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就只有这家伙了。 (奥芬之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肯定是因为我用不了魔术,真是个死脑筋。) 进门的金发少年被对方射来的锐利视线给吓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 ◆ ◇ ◆ ◇ ◆ “……事情变麻烦了。” 距村子几公里外的森林里,一个男人低声说。蓬乱的黑发下面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神,实际年龄不高,但看起来很显老。这个男人实际上三十不到,但看上去就像四十多岁。脸上长满胡茬,脸型彪悍。身穿铅灰色战斗服——并且是暗藏锁链的专门对付魔术士用的服装,腰里别着细长的单手用军刀。粗糙的手扶住刀把,手背上的伤痕不安地跳动。 伤痕的跳动似乎要脱离手背自成一体似的,围在男人周围的几个男子——年龄和着装都不统一,很明显是召集而来的暗杀者们。其中一个人回应说: “……怎么说?出什么事了,科森先生?” 被称作科森的男人把似睡非睡的双眸往上一挑,答: “即是说我们的暗杀失败了。对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肯定也会保持警戒,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有静待时机到来。但在这样一座郊外村庄里,要想不受怀疑,影藏行踪,会相当困难。” “果然……要对付〈牙之塔〉的魔术士,真是——” 暗杀者中的另一人语气胆怯地说。科森用嘲弄的眼光回应道: “自讨苦吃。你想这样说吗?”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承认那个男人是个手段高明的魔术士。” 科森把手按在下巴上,拔下一根胡须。 “看来,〈牙之塔〉出身的魔术士这个传言并不是子虚乌有。我不信那么厉害的男人会一点知名度都没有。或者说,奥芬这个名字是伪造的——这名字听起来实在很傻。我看那小子在耍滑头。我觉得应该查探一下资料上那些失踪人员的经历了。” “那,要对付这样的敌人还是太……” “不一定。就算力量再怎么强大,他过于年轻也是事实。技术还有待磨练,更缺乏胆量和经验。光是目睹敌人的死就能让他混乱到那种程度,连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也放跑了,不是吗?” 他看看站在自己右手边,右腕包着绷带的的长发男子。他就是被奥芬从树上打落下来,并施加审问的暗杀者。但他没有表示同意,只是有些困惑地说: “那是因为你也是魔术士才这样说。不管他的技术熟不熟练,对我们来说——” 长发男子说到一半,身子突然痉挛了一下。 “────?” 周围的人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只见长发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说腹语的人偶一样发出声音: “啊——啊——” 他 的手按住喉咙,继续说: “让——我找——到——了——” 在这样的异常事态下,暗杀者们的反应全都很迅速。唰的一下,离开长发男,边后退边将武器拿在手上。其中只有科森空着手,他的手指向长发男,叫道: “开!” 像这样单纯的一个字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在场的人恐怕都还不知道。科森不管这些。下一瞬间,他的魔术发动了。 啪蕯——像是大号的皮靴踏进雪里的声音一样,长发男的左肩至右腹部被斜着劈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心脏附近一下喷出大股的鲜血,就好像是一桶水都泼洒出去一样。这时,长发男已经气绝,意识全无了。绑了绷带的手在空中一挥,长发男的尸体向后栽倒在地上。 接着……从伤口处,呼的一下——弥漫起一团黑雾。黑雾被森林中的风吹得扩散开来,慢慢变成人形。 “怎、怎么了?” 暗杀者之一的一个手脚瘦长的男人叫起来。拿在手里的刀子对着虚空无助地颤抖。 雾中的人形是个身着白衣的细瘦年轻人,他紧紧盯着科森。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魔术士——福诺克罗斯!” “福、福诺?” 科森觉得莫名其妙。 “福诺克罗斯——你做下的——好事——看我加倍偿还!” “滚一边去吧!” 科森不顾一切地喊出咒文。他向前伸出双手,电光闪烁,闪电直直地向雾里的人影劈去,黑雾被打乱,但只过了数秒,就又恢复了原状。 “混账——” 科森骂道,他把身子放低。其他的杀手都手持武器,与黑雾进行毫无意义的战斗。无论是刀还是什么,全都穿过了黑雾,一点作用都不起。 “是亡灵——” 不知是谁这样说。紧接着—— “嗯……?” 手脚瘦长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吟。只见他停下动作,低头看自己的胸前,那里正有一片血迹渐渐扩大。 这时从其他的方向也传来喊声—— “好痛!” 从事态的发展来看,这声喊叫是非常突兀的,但这声悲鸣有它自己的意义。那个人倒在地上,他脚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没有了,这令所有人胆寒。刚才一瞬间,他们看见一只手沉入大地,手上还握着一把刀。 啪——! 尖锐的声音切断空气。胸前洒满鲜血,一颗男人的头骨碌碌滚在地上。 “到底,出什么事啦?” 科森环视四周,表现得十分慌张。这种情况下,魔术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连敌人的来路和样子都搞不清楚,更别提如何防御了。 “不是亡灵,这些是——” 科森说着,转过身,朝剩下的几个同伴看了一眼,叫嚷道: “这些家伙是怪物!” 已经没用了,剩下的同伴之所以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是因为全都一命呜呼了。他们保持站姿,像被强烈的硫酸泼洒到一样,头部已经溶解掉一半以上了。 “混账——!” 科森拼命飞奔起来。在他身后,被砍掉脚的同伴发出的悲鸣久久回荡在森林中。 第四章 愚蠢之众的告白 谁都有自己的过去。或者说,拥有过去,方为人。如果是一个老练世故的人,过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流走的时间而已,没必要加诸其它的意义,使其变得伤感。 但换一种方式去想呢?奥芬有时会这样认为——对谁来说,过去都存在忘记了的部分,以及希望忘记的部分。 奥芬环视幽暗的大厅,沉下一口气。窗户被封闭,细弱的光透过钉在窗上的木板缝隙钻进来。空气中遍布灰尘。地板上堆积厚厚的尘土,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房屋的入口——大厅的正中央,一座需要仰视的高大雕像威严地耸立。这是在大陆各处都十分受崇拜的命运女神的雕像。那是纤细的、露出单薄的笑容的女性刻像。 “〈现在的女神〉……” 奥芬自言自语。分开抱在一起的胳膊,拍走裤子正面的灰尘。 “嗯?”也许是听到了他说的话,站在一旁的西莉爱塔问道: “什么?” “没什么……这间屋子的主人,他的人品我十分佩服。” 奥芬笑了笑。女神雕像的脸部正中间,有被凿子一类的东西击中留下的伤痕。这使得女神看起来像长了三只眼一样。在那温柔的眼睛正中间,打穿了一个洞,扭扭歪歪的第三只眼—— 除此之外大厅里没有其他东西。西莉爱塔关上入口大门,屋子便陷入昏沉的黑暗中。啪,西莉爱塔点亮了便携式简易瓦斯灯。 明灭的灯光再次照亮雕像。 谁都有自己的过去,奥芬的心中反复说着——当然,这对众神来说也一样。长女代表过去的女神——次女代表现在的女神——最后,么女代表未来的女神。 命运三女神,对于这命运三姐妹来说,未来是存在的。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未知的。说不定今天或明天就会死,这都是有可能的。 奥芬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太过感伤了,他面朝被白色瓦斯灯照亮的西莉爱塔,说: “真是的……结果,重要的情报一句都没听到,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也真是个好人。” “是吗,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关于这件事的当事人,就是我的委托人,只有当面去见他才能搞懂。现在我就是带你到他那里去。” “我最想问的是——” 奥芬说着朝瓦斯灯照不到的天花板望去。他看到的只有盘旋在上空的黑暗。阴暗如漆黑的水面。他保持这个姿势继续说: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会是我?若只要找个本领高强的魔术士的话,除我之外还有很多吧?” “比如……〈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是吗?” 突然从西莉爱塔嘴中听到这个名字,奥芬一下回过身来看着她,西莉爱塔像恶作剧一样,棕色的眼睛闪了闪。 “请你不要把我和奥斯特瓦尔德之流等同起来——我想找的,就是那个名叫基利朗谢洛的男人。从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查尔德曼那里,习得了全部的暗杀技术。查尔德曼的秘藏弟子基利朗谢洛。仅仅十五岁,他的大名已经传遍大陆各个角落——” “不要说了。” 奥芬语气僵硬地制止她。西莉爱塔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是,距今五年前,他突然自〈塔〉内失踪了。理由在地下街道里众说纷坛。比如说和老师查尔德曼关系破裂,或是力量太过危险被〈塔〉内的长老放逐,又或者你其实是被派遣去暗杀宫廷魔术士团〈十三使徒〉的总管,就是在大陆上被视为唯一能和查尔德曼并驾齐驱,共称为双壁的王都最强魔人普路托。不过这些理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她做了一个抛媚眼的动作。 “在大陆西部,没有比你更强的魔术士。除掉之后失踪的查尔德曼,就只有和你同为查尔德曼教室的,数年前突然死亡的‘天魔魔女’——” “我叫你不要说了!” 奥芬急躁地怒喝,抓住她提灯的手。他拼命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情,说道: “我不叫基利朗谢洛。从五年前开始我就叫奥芬。离开〈塔〉是因为我自己的理由。而且,这个名字——” 西莉爱塔没有被他的怒容吓倒,反倒是面带笑容,冷静地看着他。奥芬顿时没了底气,继续说: “这个名字有它本身的意义。我只要还是奥芬,基利朗谢洛的那个我就不存在。无论是谁来叫……我都不会承认。” 狠狠地说完,准备放开她的手——但西莉爱塔的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慢慢地和他的手重叠在一起。 “无法杀人的杀戮者……如同无法鸣叫的小鸟,这样说,你会觉得受到蔑视吗?” “无所谓。” 奥芬气恼地说: “你说了半天别人,那你自己呢?愚犬西莉爱塔——绝不会拒绝委托的西莉爱塔,但又是绝对无法完成委托的西莉爱塔!当然,完不成委托并不是说你的本领差——而是你总是背叛雇主。九成委托都会是这样。若是被委托杀某个人,你会帮助他逃到其它的城里去,连工作都会帮人家找好。若是护卫的任务,你会突然扔下任务消失踪影。你唯一会切实执行的工作——就是魔术士杀手。” “……没错。” 西莉爱塔同意他的话。轻轻地放开握住他的手。 “关于这件事,让我们边走边说。我们要去……这间屋子的地下,好吗?” “吊车尾……淘汰者。” “…………?” 奥芬奇怪地看她,西莉爱塔做出一个脸红的微笑。借助瓦斯灯微弱的亮光,他们走在遍布尘埃的房子里。 “我是在说我。就是说,我就是那样的人。” 这座屋子据说在十年废弃。在这之前,这里的角角落落都被佣人上了蜡,是一座洁净时髦的大宅邸。房子的主人没有亲人,在一起生活的只有住宿的几位佣人——以及助手。 不过——当时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黑暗中,响起尖锐的叫声和脚步声,那应该是一大群老鼠在活动。奥芬分开重重叠叠的蜘蛛网,用沉默来示意她继续刚才的话。 西莉爱塔语调轻快地说: “从这里往西走——有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小村庄。当地人把它叫做雷因塔斯特。意思是时代的碎屑,也泛指那里的住民。简单来说,十多年前被零星的战火毁掉故乡逃出来的人,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个村庄,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听到这里,奥芬嘀咕着说: “……我的老家,好像也在那一带。” “你有家吗?你明明叫奥芬,不就是孤儿的意思吗?” 西莉爱塔表示意外。奥芬吸了一口气,说: “现在说的是有关你的事。继续说。” “我说也可以……就是有这样的人啊,一碰到自己讨厌的话题,马上就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耸耸肩,继续刚才的话。 “我离开村子时是十五岁。村子里实在太无趣了——简单说,就是离家出走。收拾起简单的行李,沿着街道第一个到达的地方,就是这个村子。” “十五岁吗……” 奥芬把身边的西莉爱塔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推测她的年龄。 “我看,这是大约十年前的事情吧?” “猜错了。是九年前。” “不都差不多嘛。” 奥芬说完,西莉爱塔笑了—— “差的可大了。” 她说完,表情变得暗淡起来,视线向下垂。奥芬看着她,抓抓自己的头,刚才从上面掉下一只虫子。 “我要是能迟一年离开村子的话……就可以不必遇见他了 。” “他?” 奥芬把一只在他的头发里乱动的蜘蛛捏出来,问道。 西莉爱塔的回答像是在忍耐蛀牙的疼痛那样,她歪过嘴唇说: “是的。我昏倒在这座村庄时照顾过我的……他。撒米。” 他。 就这样,她像是说完了一样,突然收口了。奥芬没有再说什么,但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撒米。 同时,他把抓在手里的蜘蛛向后扔。背后响起一阵喧闹,蜂拥的老鼠在争夺那只蜘蛛。 在屋内前进了一段时间——穿过大厅内测的通路,像是厨房的房间,来到通往地下酒窖的楼梯前时,奥芬若无其事地问道: “为什么说若是迟一年来到这里的话,就可以不必遇到那个叫撒米的人了呢?” 西莉爱塔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他死了。在我遇见他一年后。” (……就是有这样的人啊,一碰到自己讨厌的话题,马上就变得沉默寡言。) 奥芬在心里学她刚才的口气,西莉爱塔一言不发地开始下楼梯,他跟着她,慢慢往下走。 因为雨季刚过的原因,楼梯很潮——不止潮,还很闷热。手摸在墙壁上感觉十分湿滑,奥芬把手在皮革裤上擦擦。每下一段石阶,湿气就愈加厚重。 奥芬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我说,那个叫撒米的到底怎么样了?” 西莉爱塔回答时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他是助手。就是这间屋的主人——被〈牙之塔〉放逐到这个村子的黑魔术士,福诺克罗斯的助手。” 她说完,石阶也走到了尽头。 楼梯下方是一小块空地,正前方是一扇铁质的门扉。没有门牌,造型也十分单调。西莉爱塔灭掉瓦斯灯的火。 四周变得一团漆黑。 “……你要干什么?” 奥芬不经意地问道。凭气息,他知道西莉爱塔耸了耸肩膀。 她用手摸索着在门上找,然后推开门。厚重的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从气压较高的地下室吹出一阵风。 吹出的空气中,是水的气味,已经变得腐臭。 流出的不仅是空气。从房间正中还透出微弱的亮光。只见在屋子中间,一个巨大的如萤火虫一样的光球,没有任何支撑地浮在空中。 房间的右手边,是叠了三层的大木箱,排列很整齐——高约一米,箱子很结实。每一个都被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上面写满了严禁开封的注意事项。然后…… “这是制造日期?赤光帝三十八年……是十年前……?” 奥芬诧异地读着这些,西莉爱塔则表情严肃,什么都没回答。艳艳红唇的嘴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般,用牙咬着。 看她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隐情,奥芬先不想管,他站在入口环视屋子。因为摆了很多木箱,导致原本很宽敞的地下室变得十分狭窄。在屋子里面,有一个比较大的木箱—— 不,不对——奥芬愣了一下。里面的那个不是木箱,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槽。 那是一个紧靠墙壁,高约两米的巨大水槽。玻璃的一面已经全都沾满了苔藓,有些地方有擦拭过的痕迹。水槽很大,装一只鲨鱼都没问题,里面似乎存满了水。 “这里是——” 西莉爱塔有点舞台风度地说,她走进房间。把手伸向那个光球。 “这里是福诺克罗斯的……安置所。” “安置所?” 奥芬问。接着—— “正是。” 水槽里传来一声回答。 “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我是拉蒙·福诺克罗斯——被〈牙之塔〉放逐的契耶夫·福诺克罗斯进行的研究的……后继者。” ◆ ◇ ◆ ◇ ◆ 『博鲁坎商会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大会——靠收集掉在地上的金属来成为大富翁吧!』 在类似床单的白布上,几个蓝色油漆写成的大字,做成一面旗,旗子插在晒衣服的竹竿上,迎风飘展。高举晒衣杆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博鲁坎,走在后面的五个小孩瞪大眼珠,一个劲地盯着路面。走在最末尾的是一步三摇晃的多进。 烈日炎炎的下午,博鲁坎一个人收拾旅客留下的东西时,想到的新的赚钱法就是这个——说明一下都觉得很蠢,就是在路边捡一些金属物品,卖给旅行商人一点罢了。多进觉得,起码这比『战栗!蛇男』的点子正常多了…… 队列前方,兄长为了鼓舞商业会员——就是那些小孩——扯着喉咙拼命在喊,一边还把旗子晃来晃去。其中的两个小孩抱着上次那个木箱。后面的三个小孩,加上多进,需要捡一些小铁丝,或是弯曲的铁钉,投进去。多进知道这些铁质的小玩意儿市价值不了多少钱,所以并不是很积极——不过若是脱队回去睡觉的话,后面几天都会受到博鲁坎的酷刑问候,实在消受不起。 所以虽然什么都不干,在形式上还是要跟着转一转。若被发现恐怕会挨一顿拳脚,不过以走在前面的哥哥的方位来看,这里正好是死角。 这时,他注意到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并排朝这里走来。t恤外面套上一件色彩偏柔的蓝色衬衫,一直穿牛仔裤的克丽奥,以及见过面的,穿一身黑衣的少年。多进努力在记忆深处搜索那个名字,对了,叫马吉克。他是那个高利贷魔术士的弟子,马吉克。 那两个人也注意到这里,穿过道路向这里跑来。克丽奥有点闹别扭的样子,她举起细瘦的右手说: “嗨。” “……你好。” 多进站住打招呼。博鲁坎和他的『商会』慢慢地走远了。 斜眼目送走远的那群人,多进扶扶眼镜,问克丽奥: “在散步吗?” “不是……在找奥芬。他突然就不见了。” 克丽奥边说边叹气。后方的马吉克一副苦瓜脸。看来事情蛮复杂的。 “我今天没看见他。早上不是去了派遣官那里吗?” “中午前就回来了。然后又出去了,和杀手一起。” 最后一句听起来似乎非常有迫力。看来再说下去也是没用,不过多进问道: “杀手?” 马吉克回答: “啊——那个——不是的,是那个高高的,头发长长的女人,昨晚在同一间旅店过夜的那个。” “那个人的话,我倒是记得……” 那么显眼的人想要忘记都难。 克丽奥朝后瞟了马吉克一眼,低声说: “不快点找到,奥芬就危险了——那个女的,是为了杀掉奥芬而来的杀手。她带着刀子,你看见的吧?” (怎么想我都觉得,比起杀手,魔术士要更恐怖……) 多进没把想到的说出来。要是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唱反调,肯定没好果子吃。 “那,我会帮你找找看的——” 多进正说着。突然—— “呜啊啊啊啊啊啊!” 响起了悲鸣。 往前一看,博鲁坎手里抓着旗子摔在地上——一个人撞倒地人,接着又把孩子们踢散,朝这里快速冲来——乍一看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腰里别着剑。咧着嘴角,看来刚才的悲鸣不是博鲁坎,而是这个男人发出的—— “滚开!” 男人叫嚷着向这里跑来。多进快速让到一边,冷静地观察他。男人满脸的短胡子,看上去十分显老,不过若是找个酒吧,往里面的吧台一坐,就会看出他还是很酷的。眼光锐利,这一点和那个高利贷魔术士倒是有几分相像。鼻子尖挺,脸部正中有一只 鞋子—— (鞋子?) 多进正觉得奇怪,只听啪擦一声,飞奔的男人被正前方某个东西所阻拦,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再一看——原来是吃了旁边克丽奥的一记后旋踢腿。克丽奥放下抬起的腿,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马吉克站在旁边,哀叹了一声,抱住头。 “呜哦?流血了!” 男人捂住鼻血喷涌的鼻孔,叫道: “你干什么!” “吵死了!” 克丽奥一下冲到倒在地上正准备起身的男人旁边,竖起一根指头说: “你才是,你在干什么!突然出现,还把孩子们撞飞!” “应该是慌张奔跑时,连累到前方正巧出现的路人了吧……” 马吉克小声说,克丽奥朝后看他一眼,没理他,不说话了。 多进默默地看着,他赞成马吉克的话。 “小、小姑娘——听我说,现在可不是闲谈的时候!” 男人站起来,把胳膊平着一挥。指向自己一路跑来的方向。 只见翻倒的箱子和撒了一地的铁丝铁钉,小孩子们正在拼命把它们拾回箱子里。博鲁坎在摇旗做着无谓的呐喊。 总之,没人受伤。克丽奥这时也叫起来: “现在当然不是闲谈的时候!我们要从那个淫乱暗杀者那里保护好奥芬啊!” “淫乱……?” 马吉克念叨,半睁着眼,表情和他的师父很像。 但谁也没注意这句话。男人飞快地把克丽奥的手腕抓在手里,克丽奥的表情警戒起来。男人说: “什么暗杀者!我现在没空陪你们这些小孩——” 他突然不说话了,好像才回过神来,说: “你刚才说,奥芬?” 这个停顿要了他的命。克丽奥晃动自己的手臂,叫道: “不要碰我,你这个鼻血男!” 咚!克丽奥的额头重重敲击在男人的脸上。 “呜哦哦哦哦?” 短胡子先生,再一次倒地。 “啊─。讨厌。头发里会粘上血。” 克丽奥一边说,一边让马吉克看看她的头。 “你、你没事吧?” 多进跑到男人的身边。他觉得这边这位才是受害者。 男人又按住鼻子呻吟起来: “混、混蛋——臭丫头,号称单影科森的我竟然两次都让你得逞——” 看来这个男人叫科森。多进靠近他,再次问道: “你没事吗?” “呜,嗯嗯——草纸之类的,你有吗?” “不好意思。没有。” “嗯嗯嗯。” 科森呻吟着站起来,拔出刀。克丽奥一见,慌忙后退。 “等、等等——你想干嘛?拔那种东西出来。” “我本不想和女人小孩打斗,但我听到了无法置之不理的话。” 他又朝自己跑来的方向看一眼,继续说: “看来追兵也不来了,这正好——” “无、无法置之不理的话,是指鼻血男吗?讨、讨厌啦。那是开玩笑。” “谁会为了那种事拔剑啊!” 科森晃了晃单刃军刀,说: “你刚才说了吧——奥芬什么的!你们若是那个黑魔术士的同伴,就再好不过了。我要拿你们做人质!” “呃——” 多进抬头望望科森,说: “大白天的就说这种话,没事吗?” “呜……” 科森就像被戳中痛处那样,脸部僵住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表示,看来关于这一点,他已经豁出去了。 这时,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也有博鲁坎带来的小孩的父母,他们看到孩子后高声叫起来。博鲁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是看热闹的人群里。他还叫着:不要紧!商业会员的安全由那个戴眼镜的小子来保证! (他是在说我吗?我靠……) 从现场来看,小孩子们抬着箱子,离得比较远,只要这个科森没有神经错乱大暴走,就没有危险。 克丽奥朝马吉克身后躲,喊叫道: “就、就是你吧——奥芬说过的,其他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手!” “师父说的是『盯上我的杀手不止一个』吧……” 马吉克皱眉看看身后的克丽奥。 科森彻底火了,叫道: “不要随便把人说得像廉价品一样!我在这条道上,还算是出了名的——” “还算是出名,也就是说勉强算是出名是吧?” “烦死啦!我可是被称作灰烬中的佣兵、奔走在海岸的黑影的,科森·韦榭兹!” 多进拉拉科森战斗服的衣角,说: “你马上要绑架别人,还把自己的名号报出来,不太好吧……” “闭嘴!反正脸已经被看见了!” “那个……” 马吉克露出疲态,他说: “算了吧。我控制在不会毙命的程度——十、九、八、七、六……” “…………?” 在杀手愣神的时间里,马吉克闭上眼,慢慢地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过了三的时候,唰——少年的金发如被风吹拂般摆动起来。科森发出一声惊叫: “竟然是魔术!资料里怎么没有——”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少年伸展的双手迸射出纯白的闪光。光带穿过大气,刺向科森的面门——然后,穿了过去。 一阵风都没起。 “……咦?” 科森的双手组成十字状,做出防御的姿势,他奇怪了一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觉得刺眼而已。 “奇怪。” 马吉克像检查出次品一样的表情,看看自己的右手。 “还是不行啊。我本以为花时间来让自己精神集中就可以做到的。” “你真没用!” 克丽奥抓住马吉克的肩膀说。马吉克不服气地反驳: “谁说没用了。至少发出光来了,今天这个能算及格分。” “小兔崽子们,竟敢耍老子!” (糟了!) 科森怒吼,旁边的多进连连后退。杀手终于怒火爆棚了。他单手持剑,朝正前方的马吉克和克丽奥砍去! 多进从后面看着这一切,他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没有多少时间。几秒之内,杀手就能冲到那两个人面前,并挥刀砍倒其中一人吧。杀手已经失去自制了,所以应该不会一刀致命。用剑杀人,比用菜刀杀人要困难,以前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真是本危险的书啊,作者是谁来着——算了,这种事无所谓。 以前见过克丽奥使用剑——她有那种本事。不过现在她手无寸铁,不管怎么说,要和杀手进行正面对决是绝对做不到的。这样看来,现在的她要想自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那个叫马吉克的少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躲得过迎头劈来的利刃。说得简单点,已经濒临绝望。 在这种形势下,我又能做什么呢。杀手以强劲的势头向前冲刺,就算我从后面追,根本不可能追上——要扔石头吗?虽然不可能砸中,不过还是做出捡石头的动作吧,这样事后就有借口了,我的确努力过了,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怪罪我—— (奇怪了) 多进捡起街边的石头,朝杀手的方向看。几秒钟早就过了。应该能听到马吉克和克丽奥 被砍中后发出的悲鸣才对。 他抬头一看,杀手的背影消失了。正确的说法——是在他朝前看的时候,杀手的位置被黑色的影子所填满,然后他被横着弹飞了出去。就像骑马时被颠得弹起来那样,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杀手科森的身体横向展开,摔倒在路边。咚,身子在地上弹了一下,杀手叫道: “可恶——果然还是追来了!” “哎……?” 多进朝杀手看的方向——也就是他逃来的方向看去。小孩子们已经全跑走了,刚才的木箱倒在一旁。就在箱子旁边——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站在那里。 “那、那是什么?” 克丽奥慢声说道。谁也没回答。谁也没想回答。 像是甲胄一类的东西。就是在贵族家的接待室里经常看见的装饰物。不过站在那里的东西全身被涂成没有光泽的漆黑色,手上也没有提剑或是盾牌。双手垂在身子两侧,黑色面具深处不见双眼,就这样一直看着这里。 咔锵……甲胄抬起右腕。同时,铠甲的缝隙中能看见些许黑色细小的,如鞭子一样的东西在活动—— 杀手倒下的地面被铲出一个坑。犹如绳索一样的黑影似乎拥有非同一般的力量。爆炸声响起后,杀手往边上跳开,刚才的地面被炸出一个数十米的坑。 “看招!” 科森喊道。杀手的右手上,闪光在奔走。电光正面击穿甲胄。甲胄像受到强烈冲击一样振动一下,轰然倒地。但立刻——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站了起来。 这次甲胄没有举手,身子稍稍震了一下。 咻——一声锐响,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是这次科森的肩膀被开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杀手身子晃了一下,四周溅出一些血珠。 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惊叫。 这时…… 一阵响声振动了空气。 在观众茫然的视线里,在马吉克和克丽奥的正前方,昨天见到的亡灵——出现了。黑雾慢慢地变成人形……脸也渐渐地变成人的样子。 人群中的某个人叫道: “出现啦——又来了!福诺克罗斯的诅咒!” 随着这一喊声,人群迅速溃散开来,尖叫着逃走了。多进清楚地听到了亡灵的呢喃: “你——昨天,我——都没注意到——你也是——魔术士、吗!” 亡灵的外貌像一个神经质的年轻人,面向马吉克,继续说: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福诺克罗斯——!” “我、我不是什么福诺克罗斯——” 马吉克的申辩,亡灵置之不理,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举起双臂,叫道: “你做下的好事——看我加倍偿还!” 轰! 狂风突起——龙卷状的气流裹挟着沙尘,多进用双手捂住眼睛。尖叫、骂声——这些是村民发出的,还是克丽奥发出的,已经搞不清了—— 风停了,此时现场只剩下多进一个人。 人群散尽,他茫然地看看四周。只见到被逃跑的众多村民踩翻的博鲁坎趴在地上,杀手、克丽奥、马吉克都不见了,包括黑色的甲胄和亡灵,也都不见了。 “怎……怎么办好呢?” 多进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他扶扶歪掉的眼镜,说: “大白天的,又是暗杀者又是幽灵,那里搞错了吧。” 这句话完全没说在点子上,不过现在的多进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他慢慢走近博鲁坎。只见兄长全身都是脚印,趴在地上就开始骂了: “妈的……突然就把我当斑马线乱踩……看我让婴儿夜晚哭闹来哭死你——” “哥、哥哥,哥哥。” 多进把博鲁坎摇起来,说: “怎、怎么办。克丽奥,和那个马吉克,都不见了。” 博鲁坎坐起来,一边用手揉揉太阳穴,一边说: “呜呜……看来是被那个幽灵抓走了。” “嗯……” 多进望望周围。他像是想到该怎么办了,说: “……总之,有必要和那个催债的通报一下——不过——” 他不说了。博鲁坎听明白了,不情愿地说: “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肯定会认为这一次又是我们闯下的祸。就像之前那样。” “之前的那些,先惹事的确实是哥哥……” 博鲁坎不理他,竖起短短的一根手指,说了一个办法: “把头剃了,在这里用墨汁写上『对不起啦』,然后一边舔他的鞋子一边道歉,怎么样?” “最好再放一条蛇,让蛇吞你,比较好……” “明明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是我的错。” “真没道理啊。” “确实。” 最后一句,两个地人同时说完,然后看看天上。 ◆ ◇ ◆ ◇ ◆ “拉蒙……福诺克罗斯?” 奥芬的手捏住下巴,反问。水槽被青苔覆盖,看不到里面。 “我的父亲——契耶夫·福诺克罗斯的事情,你知道吧?” 声音不是从水槽里发出的——仔细看的话,水槽上方有类似传声管的细长圆筒。奥芬眼神镇定地朝那里看着—— 他回头,冲西莉爱塔说: “能麻烦你离开一下吗?” “为什么?” 她虽然这样问,但似乎已经预先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她眯起一只眼,恶作剧一样地笑着。 奥芬慢慢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进行的是〈牙之塔〉的魔术士之间的对话。” “ok。” 她同意了,走出房间。厚重的门嘎吱嘎吱地关上了。 奥芬把脸转向水槽的方向。 “关于福诺克罗斯,我所知道的也有限。〈塔〉内的长老把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当做特级的禁忌处理。本来——” 他把玩着胸口的吊坠——作为〈塔〉内魔术士的证明的龙纹章,继续说: “我的老师,对福诺克罗斯的研究表示过一段时间的兴趣。我也见过那些资料。” “一段时间?” 拉蒙·福诺克罗斯惊讶地说。 “是的。很快就失去兴趣了。留下的资料也不完整……对他来说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 “哦……不需要,是怎么回事?” 奥芬烦躁地抓抓头,说: “福诺克罗斯的研究,是想要把人类提升到更高于人类的存在。查尔德曼老师他——” 他停了一下,想想该怎么说。 “他从一出生就已经比人类更高级了。因为他是几百年一遇的天才。” “原来如此……” 拉蒙——不,那个声音感兴趣地笑了。 “若是这样,那父亲的研究或许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不过你搞错了。父亲的研究,并不是要做出高于人类的存在。” “你说什么?” “正因为这一点,契耶夫·福诺克罗斯的研究结果才没有被〈塔〉所认同——父亲每晚都对我重复说着,不被认同的原因。他…” 声音语气平静地说: “他是想要做出能战胜龙种族的战斗生物。” “能够战胜龙种族的,生物……?” 奥芬反问。 “说到龙——” 拉蒙像吟诵诗歌般说道: “在传说中的时代——巨人大陆约茨哈姆的众神拥有『魔法』,而有六支种族将其窃取出来,变成了为 己所用的『魔术』。人类本来不是龙种族,却在和龙种族之一的天人混血后,习得了魔术的力量——他们的后裔,就是像你和父亲这样的……人类魔术士。” “像我……和父亲那样的?” 奥芬对他话语中的不自然产生疑问。 拉蒙笑着说: “没错。我不是魔术士……不过我既然是父亲的孩子,应该会有魔术的素养。但父亲没有对我施加有关的训练。他自己的研究都快忙不过来了。” 声音又自嘲地说: “所以只凭我……是没办法处理那个人造兽的,就是这么回事。” (人造兽……) 奥芬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神经质的年轻人『亡灵』、还有奇怪的蛇男、再加上——把暗杀者的头切碎的『手』。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人造兽的话—— “哈!” 奥芬鼻子里发出笑声。 “太傻了——那些东西确实每次都能让人大跌眼镜,不过那种玩意儿不可能对付得了龙种族的魔术。它们的战斗能力远超人类的想象。我和它们打过几次——” “然后,你安全地活下来了,是吧?” 拉蒙冷静的话语过后,奥芬停止了说话。室内恢复安静,只有灯光摇曳。拉蒙慢慢地开口: “那些人造兽都是试作品……父亲想要分阶段地制造出更强力的人造兽。可以说,是施与人工进化。你知道吗?以前——在人类刚刚获得魔术的力量时,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力量。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力量不断地壮大……怎么样,到现在,甚至凌驾了一些龙种族。” “但这个是存在自我界限的。最近,力量强大的魔术士有减少的倾向。” “他们被淘汰了,我是这么认为。” 拉蒙的语调就像在安静的研究室处理议题那样冷静。奥芬烦躁地看着传声管——他注意到,传声管的上部,水槽上面的天花板开了一个洞。四角形,很像高楼里的垃圾井筒。 奥芬正准备惊讶,拉蒙又开始说: “人类进化的步骤,即是不保存过去……现阶段若是效率得到提高,过去的东西就会被牺牲掉,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如果魔术士的能力在某个阶段是设定成某种程度,那么更高阶段的魔术士诞生的瞬间,就是前一世代的魔术士灭亡的时候。这种进化的节奏越快,这样的悲剧便无法避免……” “这也是你父亲得出的见解吗?” 奥芬抱起胳膊问道。拉蒙表示同意。 “是的。没错。父亲就是想要挑战这样的悲剧。也就是,想要加快进化的节奏。” “……我先说明,我对这样的事没什么兴趣。若是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把大厅的〈现在的女神〉打出那样的伤痕的话,我觉得可惜了。那可是古董啊。” “……那个,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什么?” 奥芬随意开的玩笑竟得到意外的回答,他感到惊讶。不过现在的拉蒙不想说明这个问题。他还是就之前的话题说: “结果,父亲失败了。想要靠人类的手来提升人类的价值,这本来就是滑稽的想法。他做出来的,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父亲把它叫做人造兽,我私底下把它叫做失败品。父亲的研究,说好听一点,是完全超乎想象的行为。” “……那说难听一点呢?” “就是愚蠢的行为。” 拉蒙干脆地说。 “甚至是犯罪。牺牲了好几十人,最后自我了断了。” 奥芬想起建了旅店的那位有名人——最后惨死在村外。虽然觉得无所谓,但他还是问道: “牺牲者……有多少?” “你可以数数木箱的数量。” 奥芬回头看看堆在屋里的木箱。粗略一看——有十数个,不到二十。 “一只箱子里放一只动物——蛇、兔子之类。在体内至多放三种〈要素〉。简单点说,就是在生物的尸体内包裹上两三个怪物的卵。〈要素〉的制作方法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了调查人造兽的战斗能力,秘密地进行过人体试验。〈要素〉会在箱子打开的同时增大,吃掉寄生的尸体成长为完全体。为了保管这种无法控制的怪物,这是唯一的方法。” “你、你等一下——” 奥芬想到了什么,挥手打断他。 “难道我听错了?——你刚才说了增大是吗,那个蛇一样的东西会巨大化吗?” “……会,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 奥芬叫起来,昨天他看到多进身边有和这房间里一样的木箱,和一只大得不像样的蛇皮。 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拉蒙的表现却没那么激动。 “原来如此……我听西莉爱塔说了,她说出没在村里的人造兽在增多……” “就、就是说——” “木箱——我的父亲称之为人造兽潘多拉之箱,在这里的不是全部。有些是在父亲死时因骚乱而行踪不明,也有些是被小偷当做值钱的东西偷走……这个房间里,就算什么东西在我眼前被拿走,我也束手无策。大概其中一个被扔在了森林里。是你的朋友打开的,还是发现时就已经是开箱状态,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啊啊啊啊啊。” 奥芬双手抱头,原地蹲下来。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可恶……我原本打算随便听听,然后拒绝任何请求……但这样一来,我就和这事儿扯上关系了。” 畜生——那个笨狸子,总有一天要宰了他! 当然,要在钱讨回来之后。 发过誓后,他把手指弯一弯,说: “……我见到的人造兽,共有三只。一个幽灵、蛇男、还有,手。” “第一个,是撒米。” “……什么——?” “蛇男,应该是基柯伊姆。手……是肯库利姆。若是这样,同一个箱子里,应该还有阿克萨尔。” “什么啊……名字根本无所谓——” 奥芬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转圈。一圈又一圈,全是听过的单词在飞舞——撒米——照顾过我——我是淘汰者—— 他是福诺克罗斯的助手—— 父亲——想要造出高于人类的存在——失败了。超乎想象—— 牺牲了很多人。牺牲。秘密的。人体试验。牺牲! 他又想到——那个神经质的,白衣的年轻人。福诺克罗斯!你做下的好事!看我加倍偿还! “福诺克罗斯把自己的助手也改造成人造兽了吗!” 奥芬出自本能地大声喊道。 拉蒙没有回答——奥芬走到沾满苔藓的水槽旁,朝玻璃打了一拳。 “回答我!把人改造成专门的战斗兵器了吗!” “父亲他——” “蹩脚戏就不要再演了,福诺克罗斯!” 奥芬像是要把水槽打碎一样挥拳。拳头的皮肤擦伤了,冒出一点血。 “什么拉蒙·福诺克罗斯!你就是福诺克罗斯本人!” 这只是没有根据的瞎猜,但水槽里的福诺克罗斯没做任何申辩。奥芬继续说: “福诺克罗斯怎么可能会有亲人!你讨厌人类,所以就在进行将人类异变的研究!是你把撒米改造成了战斗生物!” “……那样的话,你就是接受了纯碎的战斗训练的魔术士,基利朗谢洛。” 水槽的声音十分冷静,奥芬的手停下来。警惕着向后退。对方的话里带着挑衅。 “你的资料我让西莉爱塔读过了……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人才——来帮我处理掉人造兽。你在 〈牙之塔〉是彻底被作为一名战斗和暗杀的专职人员培养起来的。能活用各种武器……甚至是徒手来杀人。就算本人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身体却还牢牢地记得那些招数。这和人造兽有什么两样?” “老师他……” 奥芬握紧胸前的吊坠,语气慌乱但吐字清晰地说: “我的老师,是个天才。简直如怪物一般强悍的天才。我们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就算联合起来也远远敌不过他。要想把他的技术全部继承过来,谁都无法办到……” 他咽一口口水,继续说: “所以他给每个学生都教授了不同的东西。我只是很凑巧地学习了他的战斗技术罢了。但就算如此,他也把我培育成功了。是培育,不是制造。而且——” 奥芬的最后一句,像咬紧牙关发出的: “我已经不是基利朗谢洛了。我叫奥芬。” 刚说完的下个瞬间—— 从天花板上传来某个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 刚想到这里,突然—— 咚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天花板上垃圾井筒一样的洞里有什么滑了出来,落在水槽里。 满是青苔的浑水向上泼洒,一直冲到天花板,玻璃缸里的脏水被搅乱,翻腾不止,奥芬不由得大叫: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放射的光热波击中水槽正面,爆炸了。四散的玻璃碎片被污水的洪流吞没。流满房间的水里,有一个眼熟的人,和一个流线型的奇妙物体—— 奥芬先跑到眼熟的那个人旁边。 “马吉克!” 奥芬抓住金发上沾满青苔的弟子的手,把少年从水里拉起来。马吉克咳嗽了一会儿,只见他清澈的双眼中满是泪水。 “师父!那么重要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 他叫道。奥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总是先道歉吧。他被弟子的气势吓住了,低下头说: “啊、啊啊。抱歉。” “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吗!克丽奥她死了!” “……啊?” 这句突然的话把奥芬整个打懵了。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看看自己的脚边。 马吉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他的脚边,躺着一条两米左右的大鱼。从形状来看大概是金枪鱼。不过对在城市长大的奥芬来说,鱼的大小超出一只罐头,他就不认得了。这条鱼红色的腮膨胀开来——因为无法呼吸,突然一动也不动了。他会盯着这条鱼,是有别的原因。 鱼腹——洁白,被银色鳞片包裹的腹部,有一个人贴在上面。正确来说,好像是在鱼鳞的内侧。就像被蛇吞食的兽类,在蛇的胃部膨胀起来一样。鼻子嘴巴被薄薄的胶状薄膜挤压,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这个人就这样保持姿势,和鱼紧紧黏在一起。只有嘴巴稍稍张开,嘴里有一根软管。用视线顺着这根软管一看,果然,和水槽上方的传声筒是相连的。 这时,鱼已经不会再动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 马吉克问道,他把黏在脸上青苔抠下来。奥芬像受到拷问一样低声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什么玩意。他把自己都改造成人造兽了,真是呆子……” “……哎?” “这大概……就是那个名叫拉蒙,或是契耶夫的,黑魔术士福诺克罗斯最后的下场。” 然后…… 奥芬感觉到了一种气场,恐怕是一种直觉,他朝后看。脚踩在水里发出声响。眼前的是—— 从天花板的洞里,黑雾徐徐降下。仍旧慢慢聚集成人的形状——颤抖的视线朝这里直逼过来。 “你以为逃的掉吗——福诺克罗斯——” 说着朝马吉克看了一眼,少年寒毛直竖,他说: “只有我逃了出来。看准机会,跳入一个好像垃圾井筒的东西里。克丽奥就——” 他说不下去了。马吉克的双眼又噙满泪水,身子颤抖。奥芬慢慢地用手指指脚下的死鱼。 “你要找的福诺克罗斯,就是这个。已经死了。” 但是亡灵——撒米还是固执地摇头,说: “那个是——人造兽——不是福诺克罗斯——” “呜……” (不会吧……福诺克罗斯那家伙,为了逃避撒米的追杀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吗?) 奥芬的腰微微沉下。和『亡灵』做对手,什么样的魔术会管用,只有天知道…… 这时,背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奥芬顾不上回头,但听见开门的西莉爱塔直切了当地说: “欢迎你,奥芬。看来有必要介绍一下——他就是我真正的委托人。撒米。” 第五章 愚蠢之众的对决 从破碎的水槽里流出的污水流遍整个地板,上上下下地起伏。水流通过西莉爱塔打开的门流出去,奥芬无言地站在水里,盯着『亡灵』——撒米,冷静地思考。 (根据福诺克罗斯的话来判断,人造兽共有四台……) 西莉爱塔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提高音量说: “福诺克罗斯造出了为数众多的人造兽。有动物……或是以非生物做基础。但是奥芬,他的究极目标,就是改造人类。” “这么说……作为实验体被选中的,就是他?” 奥芬慢慢问道,他把马吉克拉到背后。眼前的这位撒米,他的轮廓时而飘散,时而聚拢。 西莉爱塔向前走来,鞋子踏在潮湿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停在奥芬旁边,从刀鞘里拔出短剑。 “答对了。他叫撒米。作为福诺克罗斯的助手住在这个家里。他是福诺克罗斯制作的最后的人造兽。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 “……他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有保持吗?” 奥芬的右手伸向西莉爱塔,做出威吓的样子问道。西莉爱塔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她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他的肉体和脑子都没有了。早就已经发狂,只要见到魔术士,就会把对方认成福诺克罗斯,加以袭击——他来了!” 在她提醒的同时——奥芬已经抓住马吉克的肩膀,跳着朝水槽的方向逃去。西莉爱塔也跳起来退到房间对面。一团黑雾以迅雷之势穿过他们身边,令奥芬战栗。雾——撒米化作疾风切开地下室的空气,和入口处的墙壁相撞,飞散了。伴随着爆音——墙壁上像被铁锤击打过那样出现无数的裂纹。 奥芬叹为观止的同时,说道: “看起来没有时间慢慢了解事情的经过了。回头再说吧。” 但看起来,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飘散在房间里的雾再一次集中在一起——形成人形—— 接着又向这里冲来!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朝雾的正中心叫喊。光流和热波组成漩涡吹散了雾。飘散的撒米就像海中漂流的鱼群那样徘徊着……然后,再一次聚拢起来。 “师、师父……” 背后传来马吉克颤抖的声音。奥芬目光不移开撒米,不耐烦地问: “干嘛。” “那个幽灵。你要怎么打倒……” “他不是幽灵。是战斗用人造兽。” “所以我说,你要怎么打倒那个人造兽?” “你去问那边的鱼。” 说完奥芬伸手指指地板上福诺克罗斯的尸体。他的本意是开玩笑,但马吉克似乎当真了。他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朝那里走去—— “危险!” 奥芬回过神来,朝后方的马吉克飞扑过去。身材不大的少年没走几步就被他撞倒,滚在污水横流的地板上。他坐起来,一脸责怪地质问道: “你干什么师父——” 喊叫的马吉克这时也察觉到了,他刚才站的地板上,一只短短的胳膊拼命伸长,那是个缠满刀子的『手』——肯库利姆出现了。 “哇……” 马吉克感到恶心,他的叫声回荡在地下室里。奥芬迅速伸直胳膊,叫道: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随着喊声,手上能感觉到像是握了一把剑一样。他吸了一口气,看准地板上肯库利姆后挥动看不见的『剑』朝下砍去。『剑』伴随轰鸣将水泥地板打穿数厘米——但没有击中的感觉,变粗的『手』沉入龟裂的地板里。 这时—— “呜哇!” 马吉克的叫喊再次响起。数根黑色的鞭子出现在天花板的垃圾井筒里。鞭子做出如触手一样瘆人的动作,突然飞出去,重重击打在马吉克脚边。嚓!——肉体被击碎,泛黑的血与肉片飞溅出来。击中的不是马吉克,而是他脚边死掉的福诺克罗斯。巨大的鱼被分成两段,挥溅出冰冷的血液。 “看我施放——” 奥芬瞄准垃圾井筒,举起右手。但是鞭子早早地就察觉到了,已经锁定目标—— (来不及了!) 奥芬心中发出悲鸣。 在我发动魔术之前,对方会先把我的头削下来——这时—— 锵! 锐利的金属声响起,他的脖子瑟缩一下。在他旁边,黑色鞭子被西莉爱塔用刀背挡下来了。看她的脸——瘦弱的表情上露出紧张的笑容。奥芬转过脸,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白色闪光斜着穿过地下室,将包含洞穴的天花板一角打碎。瓦砾和沙土崩塌落下,这时——藏在垃圾井筒里的人影重重地落在地板上。沾满潮湿的沙土,那个人影——漆黑色的铠甲站起来了。 西莉爱塔单手持刀,警告说: “……那个是阿克萨尔。小心。他很危险。” “算了吧,我看每一个都很危险!” 马吉克高叫着,朝这里跑来。 (这确实是实话——) 奥芬心中同意这句话,他朝房间正中已经变成人形的撒米看了看。 “一个是不知会从哪里出现的『手』,再加上速度奇快,用的不知是鞭子还是钢丝线的『铠甲』,最后再来个热能和冲击波都不怕的『亡灵』。要想和这些家伙为敌,得要很多厉害的魔术士组成一个部队才行。就我一个人哪行啊?” “杀了他。” 西莉爱塔回答说。 “……什么?” “不要说你办不到。再怎么说,你都是这片大陆上杀人技巧最高明的男人了。黑魔术士查尔德曼的秘藏弟子——〈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不是吗!” “?” 她说的话,马吉克恐怕是一句都理解不了——他来回地看看奥芬和西莉爱塔,一脸不解。奥芬咬着牙看她。西莉爱塔毫不松懈地拿刀指着人造兽,准备应付奥芬的异议。但——奥芬没有这样做。 他以不服输的口气说: “……对方必须是人类才行吧?” “撒米是人类。” “我可看不出来。” 奥芬抱怨。他十分生气。撒米躲在『铠甲』背后朝这里窥视——从沙土中站起来的漆黑的『铠甲』阿克萨尔无表情地站着。不知道藏在那里的『手』,它的气场四面八方都能感觉到。和这样的一群人缠斗,肯定会变成自我消耗,最终毙命。 (稳妥的手段,是逃跑。但……) 奥芬擦擦头上的汗,轻声说: “变成怪物这种事,有阿莎莉一个就够了。” “……哎?” 他用的音量可能有点大了。马吉克和西莉爱塔同时做了回应。 奥芬的眼神变得冷静——非常冷静,他正面看马吉克。 “……喂。你说克丽奥死了,真的吗?” “啊……” 马吉克把手挡在张开的嘴巴上。似乎在为刚才说的话后悔。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 “嗯——是的。” “是吗……” 奥芬只说了这一句,然后转向西莉爱塔。 “从这里撤退吧。在这种密室里,早晚会被逼上绝路。大家一起听到信号就朝出口奔跑。你在前头,马吉克在第二——” “……我虽然赞成你的提议。” 西莉爱塔打断他,她咬着朱红的嘴唇说: “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吧?人造兽一共有四只。” 被她的话惊倒,奥芬朝开着大门的出口看去—— 在那 里,一只身躯瘦长的半人半蛇——基柯伊姆,它毫无动作,呆呆地站在那里。 ◆ ◇ ◆ ◇ ◆ “呜……” 自喉咙深处挤出尖细的呻吟声——科森恢复了意识。脑子里如排山倒海般,疼痛不已。待他平静下来,发现痛的不止是头。左肩伤口的出血虽然止住了,但迟钝的感觉还在。 “混蛋——家伙。” 吐口口水,他坐起来。按住疼痛的头,他看看周围。视野如罩了一层雾,几乎看不见什么——他想,自己不会失明了吧。但过一会,他发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这里是一间屋子。窗户什么的从内侧钉住,就像置物间一样房间。往四周看看,实际上会发现这里不是置物间。他倒在地板上,不过房间正中有一张床——说是床,却像是手术用的寝台。头顶上没有什么照明器具,一个挂瓦斯灯的钩子,半脱落地安在上方。房间里并非一点亮光也没有,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从那里能看见午后的天空。 房间很宽敞,从感觉上得知这里应该是二楼。房间的角落有许多破烂残骸,还有一些外壳和类似手术器具的东西。 “手术室,吗……?” 科森简单地思索。若是这样,那这里应该是医院之类的地方…… 从腰上的剑鞘里拔出剑,科森仔细地查探四周。虽然记忆混乱,不过他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可疑的『亡灵』抓走——被『亡灵』刮起的风和小型的龙卷带到这里来的。然后从头顶的那个洞里扔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吧。用那样的方法不可能做长距离移动,所以这个地方应该不会离村子太远。 “等一下。” 科森脑中想到了什么。 “对——福诺克罗斯。他是这么说的。听说那个以疯狂著称的福诺克罗斯,他的宅子就在这附近。说不定就是这里……” 他往前走,脚下踩到了软软的东西——他皱起眉头朝下看。发现那是一团巨大的灰尘。四周各种踩碎的东西里,有细细的白骨露出来。看上去像是猫骨——不过还有一些看上去不像猫的骨头混在其中。 “看来已经完全腐蚀,化作尘埃了。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猫会有五只脚吗?” 当然不可能,但这种事根本无所谓。科森把脸抬起来。他把注意力放在中央的寝台上,有人睡在上面—— 走近一看,原来是刚才在村里见到的——不止见到,还挨了她一脚回旋踢的那个少女。她眼睛闭着,双手合于胸前,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没有外伤吧……?) 科森觉得奇怪,把手按在少女的脖子上。试了一会儿,叹气。 “已经死了——不对……有点奇怪。” 搞不清哪里奇怪。不过确实没有脉搏。体温比室温高,但依然是很冷。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如果少女的胸口插着一把刀的话,科森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关键就是搞不清死因。如果是窒息死,不可能死得这么漂亮。脊椎附近也没有骨折的痕迹。若是惊吓过度而死,又不可能闭着眼晴。若是瓦斯中毒或冻死的话,尸体倒可能会呈现这种状态,但是现在都快夏天了,不可能冻死,若是瓦斯中毒,那我自己也会遭到同样命运。唯一有可能的是病死,但作为一个临死的病人会使出回旋踢吗? “嗯……算了吧。” 科森不去想这些了,他把剑收回剑鞘,把少女抱起来。他没有别的意思,他想少女可能是被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方法所害死的,就算已经死了,但是把认识的女孩就这样扔着这样一个鬼屋里,总觉得道义上过不去。 他两手一抱,少女比想象中更轻。科森看看四周,不知如何是好。作为出入口的房门就在眼前。但简简单单地从那里出去是否合适呢?。他右手扶在少女腋下,手上的伤痕不安地动了动。 这时—— 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被破烂遮挡住的房间角落有个黑洞,如果不在室内,他肯定会以为是个井。他走近观察—— 咚————! 爆炸声,以及闪光从下面传来。 “——是魔术吗?” 与此同时,他听见下面有说话声。 “算了吧,我看每一个都很危险!” 隐约听见,是那个和少女在一起的见习魔术士少年的声音。 “在这个洞下面……有战斗发生吗?” 科森快速说道。 “从深度来看……像是地下室。既然在使用魔术,那么那个男的就在那里——怎么了?” 咚! 科森突然被撞飞了几步。撞到他的是——黑雾! 同时,黑雾扩散,把他包围了起来。本来就很暗的房间里,现在被更浓稠的黑暗吞没。混乱中,少女的尸体掉在地上,科森咂舌。虽然把她扔在这里于心不忍——不过再不快点逃的话,自己就危险了。 “混蛋!——” 手放在腰部的剑鞘上,却发现剑没有了。 “怎么可能——?” 他惊叫,就在他的眼前,黑雾突然分成两半。只见他的剑在中间闪着寒光,然后一下朝他的胸口飞刺而来—— ◆ ◇ ◆ ◇ ◆ “……和比自己的实力强大的对手作战——而且无论如何都想打赢,这种时候,你知道要怎么做吗?基利朗谢洛。” 暗影处,一个缓慢的声调,沉着但毫无感情的声音——那是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查尔德曼的声音…… 奥芬,当时还是基利朗谢洛的他,说不知道。老师就耸耸肩,轻松地回答说: “只要耍诈就行了。” 想起来了——奥芬咂舌。撒米和『铠甲』背对十几个木箱,紧盯着他们——在唯一的出口处有一只『蛇』坐镇,再加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手』——被四只人造兽包围着,他自言自语。 “我想起来了。” “啊?” 马吉克露出疑问。他像个害怕迷路的小孩一样,紧紧拽住西莉爱塔的腰。女暗杀者有时对他露出困扰的神色,但马吉克一点都没察觉。 奥芬微微苦笑一下,取下头带。 “既然想起来了……那我暂时就不是奥芬了。” 他的弟子奇怪地看着他,他不发一语,把头带扔给他。接着脱下夹克递给他。最后……把脖子上的吊坠也拿下来。 那是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纹章——〈牙之塔〉的黑魔术士证明。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展起翅膀的龙的背面,也就是纹章的反面,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他的纹章上刻的是基利朗谢洛——这个名字在大陆的魔术士之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奇怪的传说。奥芬笑笑——把银制的项链也交到马吉克手上。 “师父……?” 手上拿着一堆东西的马吉克感到疑惑。奥芬把视线转向撒米的方向,说: “我若是死了,就拿那个纹章去〈牙之塔〉。肯定会让你进去。到了〈塔〉之后……去找查尔德曼教室的福瑞迪·白金汉做老师。只要报出我的名字,决不会被无视的。” “师、师父!” 马吉克太吃惊了。他绿色的瞳孔睁得溜圆,继续说: “别说什么死了的话,太不吉利了——” “烦死了。我是说万一。先上个保险。” 奥芬又对西莉爱塔说: “那条『蛇』由我来想办法。只要它从门口一消失,马上带马吉克离开。” “……你说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西莉爱塔的脸上流下一滴汗。奥芬没有回答她的话。 “若是说了,他们说不定会听到。总之由 我来把他们引开。” “你想只靠你一个人与他们为敌吗?” “嗯,会是那样。” “没有人协助你,你觉得可行吗?” (……怎么和克丽奥说的话一样) 奥芬苦笑,说: “是啊。” 他说得或许太轻松了,让西莉爱塔没想到,她不知该怎么说了。一旁的马吉克焦急地插嘴说: “和这样的对手作战,怎么可能会有胜算!” “我说有。” 奥芬面无表情地笑了—— “就算我们互相拿刀对刺,我也会把他们全部stab。” stab,意为暗杀,马吉克不知道这个单词。他的眼中透露出不解,但他马上觉得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干嘛要做这样的事!这些家伙和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你不是说过吗?这些家伙杀了克丽奥。” “什……!” 马吉克惊愕地说道: “难道师父你,想要报仇吗?” “这些家伙杀了克丽奥。我要让他们尝到应有的报应。” 说完,奥芬一直线向前冲去。目标是地下室内靠里位置的撒米。看到他的动作,『铠甲』缓慢地开始动作—— “奥芬!” “师父!” 奥芬无视背后两人的呼喊,大叫道: “我在这里,撒米!” 『铠甲』迅速冲到前面来,他抬起右手,朝那漆黑的面部伸去—— “我就是福诺克罗斯!” 以这句话作为咒文,魔力被释放。极近距离的光热波正面击中『铠甲』的脸。虽然不是特别奏效,不过随着爆发的冲击,足有两百公斤的巨大铠甲被打退了数米远。咔锵,地下室回荡起厚重的激战声。 奥芬未停下脚步,仍在奔跑。 正前方的撒米——表情僵硬地叫道—— “福诺克罗斯——在这里!杀了他——!” 飒——————! 背后,房间入口处有声音响起。那是『蛇』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奥芬心里觉得正如所料。 (果然,这些人造兽全在听撒米的指挥!)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发出的光的洪流,刺向撒米的中心。随着爆炸,撒米的身体如雾般散开了。 同时,奥芬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只见在入口待机的『蛇』,脚步轻柔但速度飞快地向这里冲来。通过马吉克和西莉爱塔的身边——从正面看去,它的头像个橄榄球,它张开下颚—— 呲! 短短的一声哨音,它从嘴巴里射出一股黄黄的液体。奥芬慌忙朝旁边跳开,溅在地上的液体发出奇怪的响声和气味,并冒出白烟。嗞嗞声过后,水泥的地板被溶解了。 (毒液!) 奥芬做出判断,他一个滑行自『蛇』身旁擦过,绕到背后。他把右手按在『蛇』背后的鳞片上,叫道: “依我所见,混沌公主!” 蛇男的身体卷入超重力的漩涡,细长的身子毫不留情地被拍打到地上。『蛇』栽倒的样子就好像一只沉船,下一波攻击立刻展开了,奥芬跳起来——朝下一看,果不其然,出现在地板上的肯库利姆,没抓到猎物,像是十分遗憾似的,手指又隐没进地板里。 奥芬落地后,再次面对那群人造兽。房间里已经看不见马吉克和西莉爱塔的身影了。只有匆忙上楼梯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他仔细观察——人造兽分别都受过他的攻击,但却没有多大成效。『铠甲』像没法生任何事那样站起来,『蛇』也发出叽叽的声音,立起身子看着这里。刚才四处散开的撒米也在同一位置再次聚拢。『手』仍然隐匿在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这群战斗生物了,奥芬抱起胳膊。与他们做着对持——他对恢复原状的撒米说: “别太猖狂啊。先和你打好招呼,我要来真格的了……” 他的眼角朝上吊,又说: “我要开始爆发了。” 第六章 愚蠢之众不再愚蠢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一条光热波打中『蛇』的头部。蛇男就像被一根榔头横着敲中了一样向一边倒去,奥芬继续念咒: “——光之白刃!” 正如文字所描绘的,光剑似的白色光带竖着砍中目标的身体。接着——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磅!——发出不大的爆音,光热波三度袭来。空气里的热能化作电球。不过——在光热波燃起的火焰中,『蛇』并未受什么伤。 奥芬眼睛看着它,向后跳。不断地后跳,就这样跳出地下室。他把敞开的门用全力关死。两手按在门上,叫道: “我所关闭,境界之缘!” 咔啷——厚重的钢铁门摇了摇。这样,这扇门就不会轻易被打开了。再加上—— “我赐予之,巨人福祉!” 喊叫的同时,门又震动了一下。只见门稍稍膨胀了一点,和周围的墙壁嵌在了一起。原来是门上的金属膨胀了。 奥芬呼了一口气,擦擦下巴上的汗。 “做到这样的话,只要不把拆卸工人叫来,就不可能打开——先不管撒米和铠甲之类的,那条蛇应该是用肺呼吸的。现在被关在熊熊烈火中,肯定会窒息死亡……” 他说完,在一点照明都没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空地上,奥芬因后怕而身子颤抖。他把手从门上放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但是—— 哔叽——! 一种撕碎湿布的声音响起,在嵌入大门的墙壁缝隙中——少量的黄色毒液渗透出来。气味刺鼻。眼看着墙壁就要被溶解了—— 不一会,门朝外倒下。 “呜哦!” 奥芬朝后一跳,看看房间里。『蛇』立在入口处。从它的嘴巴里垂下毒液的残汁。蛇背后的地下室里,火焰基本没有了,只有一开始灯光还在闪烁。 “混蛋……” 奥芬能做的只有骂人。 “怎么回事。门就不说了,吃了那么多次热冲击波的要塞墙壁也会被开出一个洞吗?” 『蛇』的身上连半点伤痕都没有。如果是生命体,受到冲击的话内脏多少会受到损伤才对——不对,等等。 奥芬感到头皮发麻,他想起来了。 (这家伙的皮肤……和西莉爱塔的紧身服。两者是一样的东西吗?) 他想到,那件黑皮革服装,无论施加任何的物理攻击都不会奏效。 若是那样的话—— 就在奥芬惊愕的同时,『蛇』发出叽叽的声响,把脸朝向他。 (不会吧——西莉爱塔。她也是人造兽吗?) 『蛇』张开下颚。 奥芬清楚,它要吐毒液了——他反射性地朝后跳,但突然——右脚就像钉在地板上一样动不了了。 (————!) 他全身升起致命的恶寒,朝动不了的右脚看去。内侧加入铁板补强的坚固靴子,被缠了小刀的粗壮的『手』紧紧抓住。皮革表面起了像肉刺一样的伤痕,刀刃牢牢地卡在里面。 紧接着,他尝到了毒液的滋味。 “呜————!” 没有大声喊叫已经是奇迹了。他快速地避了一下,没有喷到脸上,强烈酸臭的的毒液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肚脐附近,就像被长刀砍中一样,一条长长轨迹的范围内冒出诡异的烟。衣服的纤维被溶解,发出恶臭,痛楚贯穿全身——不,不是贯穿,而是渗透。他能看到皮肤被溶解,露出筋肉的粉红色。凄惨的伤口升起黄色的烟,连血液都被毒液分解化为恶臭。 “看·我·治——” 奥芬把右手按在伤口上,如果刚才发出嘶叫的话,现在可能就喊不出咒文了。 “愈,斜阳伤痕!” 身体的剧痛是十分危险的,较之更加危险的是精神上的冲击。要治疗外伤很简单,但精神上的负担就没那么容易了。特别是伤口的状态十分凄惨的话,惊吓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一旦发动魔术,伤口会因为时间逆转而瞬间治愈。破掉的衬衫依样复原,皮肤也会生出新肉。 奥芬治好伤口后,把右手朝『蛇』的方向一挥,叫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看不见的冲击波把『蛇』弹飞出去。同时,奥芬自己也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呼吸困难,内脏发麻,他的身子朝后飞起来,右脚得以挣脱『手』的拘束。 后背猛烈地摔在楼梯上,奥芬爬起来。用手指指着同样摔倒在地的『蛇』。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一阵锐利的振翅声,音波击打在『蛇』身上。蛇男的腰怪异地扭曲起来,身子一窜,就像调皮孩子手中的玩具一样划出一道轨迹,倒在地板上。 (果然如此——和西莉爱塔一样的反应。这家伙比较强韧的就只有皮肤而已。内脏就很普通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找出一个弱点,就有无数的战斗方式——这也是他师父说过的话。 (我记得福诺克罗斯说过,这些都是试作品。那么,说不定都有各自的缺点) “快过来,撒米!我是福诺克罗斯!我要往上逃了!” 奥芬跑上楼梯,朝看不见的背后叫喊。地下室——西莉爱塔称之为安置所,在那个房间里的『亡灵』恐怕连记忆力也有所欠缺吧。 顺便把喊声当做咒文,使出魔术——从他的手心飞出一团鬼火,照亮黑暗的楼梯。他就这样瞄准鬼火,使尽全力奔跑。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的走廊上。 跑上楼梯,他迅速朝旁边跳去。在身后,黑鞭发出锐利的声音——那是『铠甲』在楼下放出的黑色触手。奥芬差一点就被打中,鞭子把墙壁撞得凹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圆坑。鞭子的前端更是插进了墙壁—— “————!” 奥芬发出无声的惊叫。鞭子一下被抽紧绷直,接着就发出卷动机一样的声音,一口气把楼下的『铠甲』本体,漆黑的甲胄拽了上来。只听见楼梯各处响起撞击的噪音,厚重的『铠甲』如同子弹一样飞出来! 咕咚!最后和插入鞭子的墙壁相撞,『铠甲』停下来。马上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看向这里—— 只见甲胄的面具部分打开了一点。突然,奥芬又叫起来: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嘣——视界一闪。一瞬间,他已经跳跃了空间,瞬间移动到数十米外的后方去了。从『铠甲』面具里发出一声锐利的声响。同时,有什么闪光的东西,从刚才站的地方——也就是从眼前一掠而过。 (是钢线——) 反射着鬼火的光亮,就如同溅开的一串水珠,以强烈的势头飞舞的一条钢线。这样的话,不说一只胳膊,切断两三根手指肯定不在话下。若是时机恰好,斩断脖子也不是难事。看来只能躲,不能防。 (造出的这些怪物还真难缠,可恶——) 眉宇间能感受到微小的疼痛,肯定是被刚才的钢线划伤的。奥芬感觉到皮肤被血浸湿,这让他十分烦躁。离刚才的受伤才不过一小会儿。换做在〈塔〉里那会儿——也就是基利朗谢洛的时期——这种程度的攻防是不可能让他受外伤的,他不禁心生抱怨。 (我现在……变弱了) 但是—— “你们杀了克丽奥,就要让你们尝尝下地狱的滋味!” 他愤愤地说,『铠甲』正准备做第二次攻击,奥芬把手一伸。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铠甲』被爆光吞没,奥芬立即转身。遵循鬼火照亮的方向,朝大厅跑去。 (就在女神像下决一雌雄吧。不过——) 不过,就靠我一个人打得赢吗?他心中自问。 (看来确实需要帮手。对不住了,克丽奥——) 奥芬不发一语地奔跑着。 ◆ ◇ ◆ ◇ ◆ “真的是这里吗?商业会员a。” “我叫哈谢尔。” “什么?” “我在说,我的名字。我叫哈谢尔·路易斯。” 博鲁坎盯着自报姓名的旅店的孩子看了一眼,不过他肯定只承认自己定下的『商业会员a』这个名字吧。 果然,博鲁坎哼了一声,说:“战士不应回首过去!把名字舍弃吧!” (又说这种不靠谱的话……) 多进愁眉苦脸,闭口不言。他看了看哥哥背上的床单做成的旗子。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哥哥又拿来一条新床单,用油漆写上『主宰博鲁坎商会命运的第二回大会——向毫无情面可言的高利贷谢罪,如果没用就立刻逃跑吧!』几个字,然后用肩膀扛着。 这时哈谢尔反驳说:“舍弃名字,那要怎么做自我介绍呢?” “就用商业会员a。” 博鲁坎用手指着排在前面的五个小孩之一说道。被指的小孩愣了一下,说: “我是维斯。哈谢尔是——” “啊,那就是这个。” “我叫米克雷……” “那就是这边的。” “我是兰贝尔德。麻烦你记住。” “你呢?” “托比。” “妈呀,太烦人了!那就是你吧!” “我已经有卡夫曼这个响亮的名字了。” “尼玛的——” 博鲁坎卯起来继续寻找其他的孩子,多进在后面拉拉他的斗篷。 “咋啦?” 博鲁坎回过头。多进小声告诉他: “哥哥。名字的数量,已经超过人数了。” “…………” 博鲁坎听完后朝天空看了一会儿——现在是下午,马上就是黄昏,天空一片亮丽的橙红色。清风徐徐,鸟鸣婉转。等了一会,终于像是想明白了,兄长朝孩子们一瞪,说: “你们!是在耍我吧!” 博鲁坎挥动旗子想打人,孩子们尖叫着四处逃远。多进冷眼望着哥哥追赶小孩子的身影,随后抬起头仰望眼前这栋高大的宅邸—— 面前的这栋号称『幽灵鬼屋』的房子,是旅店的小孩哈谢尔——或者是托比,或者是卡夫曼——兴高采烈地带他们来的。从外观上看是个不辜负鬼屋之名的废弃房子,窗户全都从内侧被订上,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 在那之后,博鲁坎打探到情报,证实这幢房子是幽灵的主要据点(多进觉得根本无需多问,靠猜就能猜出来,但他鉴于之前的例子,没有说出口),他打算把被抓去做俘虏的克丽奥从幽灵手里抢回来,这样的话不会招致那个高利贷的怒火了。 然后—— “你们几个,再不老实点儿,就让你们理解理解人生,理解死你们!” 多进看见哥哥抓到最后一个商业会员,一脚把他踹倒(哥哥就会在弱者前充大王)。博鲁坎把旗子摇来摇去,继续说: “听好!这一次的任务,可以说关系到我的命运!那个混蛋高利贷的怒火,就算是跳楼大拍卖我都不会买!那个无情的混蛋,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有一次稍微撞到他的肩膀,就被拉去倒吊在钟楼上!” 那倒是真的,多进回忆起来。那次是打工,做实验助手,奥芬抱着满满一盆浓硫酸,结果被哥哥从背后猛地推了一下,这样换做是谁都会生气。 就在这时,玄关的大门突然开了。从幽灵鬼屋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金发的见习魔术士——马吉克。 “咦?” 少年注意到他们,问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嗯……这个嘛——” 多进犹豫不答,指指哥哥。博鲁坎正呆呆地看着马吉克,那张床单上写的蓝色油漆字迎风招展。 “哦……随便你们吧。” 马吉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正视他们,又说: “我问你,在我之前,那个女的有从这里出来吗?” “女的?” “就是那个……叫西莉爱塔的,看上去蛮危险的那个人。我们在途中走散了。” “不、不知道……我们没看见有人出来。” 多进摇摇头,马吉克有些沮丧。 “这可麻烦了……我可能会被师父骂。” “啊。那我们的立场就一样了。” 就在此时—— 咔啦啦啦啦啦! 头顶上——窗户玻璃和钉死的木板碎裂的声音响起。朝上一看,二楼的窗户从内侧被打坏了,破掉的窗户碎片中,有某个人纵身一跳—— 飞速摔落下来,他就像被扔出来一样,身子无力地跌在地上。看上去体重不轻,他的身子弹了一下,才慌忙采取措施让身子停下来。 “啊——是刚才的杀手!” 多进手一指叫起来。杀手——名叫科森的男人脸上写满恐惧,按住受伤的左肩蜷缩在地上。多进慌忙朝马吉克看去。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大概只有这位少年拥有少许的战斗力,他已经面部严肃地摆好架势。小孩们——不,商业会员们——五个人全都僵硬地站着。博鲁坎本身就在问题之外,不看他也行。 科森慢慢地,气恼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的……” “哎?” 多进疑惑了一声。科森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博鲁坎商会(加一人)就这样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杀手。 ◆ ◇ ◆ ◇ ◆ 朝大厅奔跑的过程中,背后的鞭子不停袭来——奥芬本能地避开,不停歇地向前飞奔。如果停下脚步——就会被走廊上到处散播爆炸般噪音的鞭子给抓住。那样的话就没命了。 行至大厅入口——大厅内的情况和两小时前进来时没有区别。只有不停回荡在走廊的『铠甲』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奥芬穿过大厅,跑到有伤痕的女神像下把身子藏起来。这是能防止『铠甲』的长鞭的唯一障碍物,况且这座高约四米的白色雕像本身就给人一种安全感。 他呆在女神像的阴影朝入口望去——最先跑到大厅的不是『铠甲』,是『蛇』。恐怕它的移动速度比笨重的甲胄要快得多。半蛇半人的人造兽表情奇怪地进入大厅,发出叽叽的声音,接着——毫不犹豫地朝这里冲来。 (可恶——嗅觉也和真蛇一样吗!) 奥芬离开雕像阴影,滚在地板上,叫出咒文: “依我所见,混沌公主!” 犹如被身穿黑色礼服的贵妇人环抱一样,黑影般的重力漩涡将『蛇』击倒。无法给予对手外伤的话,直接使用纯粹的力量比较有效。『蛇』吐出的毒液失去准头,朝上空喷洒而去。奥芬飞快地向『蛇』跑去。 他骑在人造兽身上,把手按在蛇的喉咙处。 “看我撕裂,大空之壁!” 嚓!镰刀状的风刃打中『蛇』的脑袋。『蛇』尖叫着张开下颚——奥芬迅速把左拳塞入它的口中。 “拜拜了。” 说完,马上叫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只在一瞬间,『蛇』的身体迅速膨胀,无论眼窝还是鼻孔,身上所有的洞都开始向外喷射体液和肉片。冲击波撕裂了几乎所有的内脏。他用右手擦擦溅到身上的血,拔出左手。他戴在手上的皮革手套已经被毒液侵蚀得不成样子。趁毒液还未蔓延到皮肤,奥芬摘下手套扔 在地板上。 “先搞定一只——” 他的视线离开已经不会动的『蛇』,朝通道入口看去。正好看见『铠甲』出现在那里。黑色的甲胄伸展双臂,那姿势就像给恋人一个拥抱—— “什么?” 奥芬嘟囔一句。『铠甲』的身体正面,啪的一下,盖子被打开了。 甲胄中,只有无数钢做的绳子缠绕在一起,形成人的形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接着——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几十条钢鞭全部向他射来! “混蛋!” 奥芬脱口骂道,他抓起『蛇』的尸体朝『铠甲』掷去。无数钢鞭啪啪地击打在失去内脏的『蛇』尸体上。牢固的蛇皮没有开裂,尸体却被打飞到大厅的对面去了。 趁这个空隙,奥芬已经开始移动。他朝敞开甲胄的『铠甲』上半身伸出右手,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放出的光热波击中『铠甲』。虽然打在没有装甲只有钢鞭的胸部,但结果却没什么两样——『铠甲』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蛇』有内脏,但是这具甲胄却连身体都没有。 (若是这样,想要打倒这家伙就必须把整个甲胄彻底破坏才行吗?) 虽然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奥芬的心脏跳动得厉害,他再次藏身于女神像的阴影里。脸上血流加快,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滴。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体力已经到极限了——不可能再接二连三地使用魔法了。) 这样一来,必须避免无谓的攻击。若不在一两招之内搞定,自己的体力就会被耗尽。 奥芬想到这里,他把手搭在女神像纯白的长袍下摆部位。突然—— “——完了!” 名为肯库利姆的『手』突然从女神像里冒出来,紧紧抓住奥芬放在女神像上的左手。粗壮的手指上缠绕的刀刃陷入他的肉里。不一会儿伤口就开始喷血,把胳膊染红。『手』的力气出奇的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像是要把他拉进石像中一样。 奥芬把剧痛置于脑后,用右手抓住『手』的指头。他努力抵抗,防止左手被拉断,但是『手』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松,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挪动分毫。再加上—— 奥芬撇了撇『铠甲』,心中急躁起来。只见『铠甲』已经站起来,身体正朝这边转来。这样的话,是躲不掉鞭子的。 (只有干了——) 奥芬判断完毕,紧紧握住『手』的指头,发出凄厉的叫喊: “看我起舞——” 『铠甲』的胸膛仍是打开的。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视界,歪斜—— 转移的魔术发动,下一瞬间,奥芬出现在距大厅天花板不远的位置上。如此长的距离——十米左右的距离移动并不容易。甚至奥芬不记得以前有成功过。他在距离地板数米的空中,随着不安定的下落感,看了看应该一起被移动过来的『手』。 『手』仍然紧紧抓住他的左臂。手上毛很多——说不定是被切下的类人猿的手臂,手臂的长度一直到关节。在断面连着三根粗线管,线管长五十厘米,在尽头是一个随风摇摆的,拳头大小的仿制『大脑』。这就是『手』——肯库利姆的全部。 恐怕是活用转移魔法,突然出现在墙壁或地面上的吧…… 不过现在在空中,它没法逃。奥芬在降落途中一把抓住『手』的『大脑』,从线管上拔下来。一阵痉挛过后,『手』的力道消失了。奥芬把『手』的指头从肉里拔出来,他的左腕自由了。 在这过程中,他持续降落——从他出现在天花板算起还没到一秒,他已经看见女神像的头,以及在女神脚边东张西望的『铠甲』了。奥芬跳到女神像的头上,他绞尽自己体内所有的活力,叫起来。 (千万要奏效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光热波的目标不是『铠甲』,而是女神像的脚边——雕像下部发生爆炸,安静的、沉默的女神开始倾斜—— 奥芬的脚蹬在女神像的头部,他像个钟摆一样一晃身子,令雕像朝『铠甲』的正上方倾倒,这样做有点多此一举,因为女神像重量将近三吨。总之,雕像朝还在寻找目标的漆黑甲胄身上压去。 奥芬自空中掠过,落在地板上,咳嗽了几下。几根肋骨因冲击而折断了吧。他抬头一看,『铠甲』已经被压在倾覆的女神像下,看不见身影了,漫天飞舞的尘埃中,奥芬呼吸十分剧烈,他想: (这样——就剩一只——不,是一个……) 但到处都看不见撒米的身影。若加上撒米,形成四对一的局面的话,大概就没有胜算了。 (难道他有什么特定目标吗?……明明都没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了……) 福诺克罗斯若是以战斗生物为标准制作人造兽的话——在战斗中,它们也可能会临机应变采取别的措施。 过了一会儿,奥芬的心情平复了,他站起来,看看大厅。唯一的女神像也倒了,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时—— 大厅一角的暗影里,有一个人影迈步朝这里走来。那里有另一个通路口。看来那个人一直在通路的入口处藏着。人影的身体苗条瘦长,长长的黑发摇摆,不停地拍手。 奥芬低声说: “……马吉克去哪了?” “我让他逃到外面去了。然后我就回来了,这是我的自由吧?” 人影——西莉爱塔露出轻薄的笑容。 “这确实是你的自由。” 奥芬生气地擦擦额头的汗。 “然后呢,你就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 “我本想看事态危险了就出手相救的——” 她朝倒下的女神像看了一眼,笑了,说: “看来没有那个必要。” “我看你挺高兴的嘛。” 奥芬用右手摸摸受伤的左手,受惊不小。伤口虽没有想象中那么深,但因为出血过多而开始麻痹。若是可能,真想马上用魔术治愈它,但是体力还没有恢复到那个程度。 西莉爱塔凑近过来,抬抬肩膀,说: “看来我的话还是对的……吧。” “你的话?” 奥芬反问。她说: “嗯。你果然是最强的魔术士。大陆上屈指可数的。” “……那又怎么样。” 奥芬不悦地说: “第一,人造兽还没有全部处理完。刚才的那个撒米不见了,而我现在已经使不出力量了——” 他刚说到这…… 叽,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 那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嗒、嗒……轻轻的脚步声——奥芬把两耳竖起来。声音是从二楼的凉台传来的。鬼火的光照不到那里。他朝西莉爱塔看了一眼。她似乎也听到了响动,但没做任何表示,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奥芬小声问道: “撒米……不可能会有脚步声。难道还有其他的人造兽吗?” 若是这样,只能认输了——奥芬心中想。 西莉爱塔的头摇了摇。她以及其沉着的口气说: “你知道为什么撒米被称作最强的人造兽吗?” “……你说什么?” 奥芬糊涂了,她自顾自地说: “能在任何地方突然现身,并且不受任何攻击伤害……只是这样的话,阿克萨尔还有基柯伊姆,加上肯库利姆,它们都能做到。撒米真正的能力,是能够将无法控制的人造兽全部加以支配……” “就是说——” 奥 芬一脸愕然,催她继续说。她点点头,从腿上拔出短剑。 “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撒米能附身到任何生物身上,并加以支配。他——就是叫马吉克的那孩子,他说什么了?是说那个小姑娘,死了?” 这时,脚步声停下了。 向上一看——在鬼火的亮光勉强到达的地方——连通二楼凉台的楼梯顶端,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直直地立在那里。 奥芬感觉自己的意志动摇了一下。 “克丽奥?” 站在楼梯上向下看的,确实是克丽奥。右手上拿着一把不知在何处找到的细长军刀。少女的金发微微晃动。这里原本是无风的室内,但因为奥芬放了那么多魔术,使得空气变热,产生了些许气流。继承了贵族血统的细瘦脸庞,发出冰冷的气息。眼中无光,就像刚睡醒一样,她的视线虚无缥缈。她穿的衬衫奥芬有点眼熟,那是马吉克穿过的衣服。 错不了——的的确确是克丽奥本人—— 西莉爱塔突然说: “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她还活着。你可不要太冲动,害她受伤哟。” “还用你说——” 奥芬把脸对着西莉爱塔说。这时—— 咚,他听到轻轻的落地声,心里紧了一下。转头一看,发现单手持剑的克丽奥就站在离他几厘米的地方。 (从楼梯上——跳下来了?) 他反射性地朝后跳——克丽奥举起的剑甩出银色的轨迹,快速地朝他追来。奥芬紧急避开当空滑过的剑,克丽奥立刻把剑朝上挑,这次瞄准耳根直刺过来。 奥芬低下身子——或者说趴下,避过了攻击。空气被切开的声音撞击耳膜,传来轻微的疼痛。仿佛像置身于炽热的梦中一样,缓慢移动的光景中,克丽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刃反射出寒光—— (要被干掉了!) 奥芬心中疾呼。对手若不是克丽奥,他就会用右手攻击敌人的眼球—— 突然,克丽奥消失了。 他一看,少女躺倒在不远的地方。是西莉爱塔从旁边把少女踢倒了。 “没事吧?” 西莉爱塔问道。奥芬惊恐地看看一动不动的克丽奥,说: “嗯。得救了。抱歉。” 他从克丽奥手里拿过剑。克丽奥的手冰冷。 西莉爱塔把短剑收回鞘里,叹着气,说: “你还真是个好人啊。眼看自己要被杀都不会反击吗?” “偶尔,会忘记反射性的动作。” 奥芬不悦地说,把剑扔到二楼的凉台上。 “和在〈塔〉里时不一样,不可能每天都进行战斗训练……说到底,我的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对人用战斗术。这样的话,当然会变得迟钝。五年前确实是传说中的基利朗谢洛也说不定,但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高利贷罢了。” 咔啷,剑落在凉台的地板上。奥芬笑了笑。 “这就是结束的铜锣声……话说回来,西莉爱塔。” “什么?” “我知道撒米到底是什么了。” “啊?” 奥芬撇下疑惑的西莉爱塔,拉起克丽奥的身体。像个医生那样轻轻击打她的肚子——他停下来。 “这里吗?” 奥芬自言自语,甩起胳膊,朝刚才的位置打去! “────!” 克丽奥发出无声的喊叫。她软倒的身子被对折,一转圈,自奥芬的手中摔在地板上——她开始咳嗽。趴在地板上,想深呼吸,却办不到,只能不停地喘息。奥芬的眼神就像观察实验者那样,擦擦冷汗。刚才可能打得太猛了。 克丽奥不停咳嗽,在她脸的附近,黑色的雾开始飘荡——和撒米一样,漆黑色的雾旋转着。雾在空气中荡漾,变薄,消散了。奥芬看到几片雾像逃散一样离开了大厅。恐怕——是汇聚到本体那里去了吧…… 克丽奥的咳嗽止住了。她一动不动地趴着,把脸埋在全是灰尘的地板里。奥芬有点不安,静静地看她。 “喂……克丽奥?” “你干了什么好事!” 克丽奥突然站起来,一个耳光朝奥芬抽去。面对突然的袭击,他退了两三步摔倒了。 “唔哦哦?” 他捂着脸站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和之前的科森一模一样。奥芬指着克丽奥,叫道: “好、好小子!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什么救命恩人!我咳嗽得够呛!甚至看到父亲在开满鲜花的对岸向我招手!” “我、我说,我可是——” 但克丽奥用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气愤地指着他说: “再怎么说,打女孩子的肚子,亏你想得出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奥芬你负责吗!” 我负什么责?奥芬心里想,他弱弱地甩甩手,说: “所以说,我——” “你有点常识吗?用那么大力气打下去,打中地方肯定青了!” “所以说我打的是——” “我以前若是哪里青了,就很长时间不会消退!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额头上的青斑半年都没好,甚至认真想过干脆去过修道院生活!连宣传册都买好了!” “那个,我说——” “盲肠手术的伤痕总觉得非常显眼!指甲也没办法漂亮地剪成一样的形状!你说要怎么办!” “吵死了。” 奥芬已经忍耐不下去了,克丽奥逼近过来,他用脚挡了一下,她就摔倒了。 “所·以·说,我刚刚打的是横膈膜——简单说明一下,那是用于呼吸的肌肉。那块肌肉发生痉挛,所以才会咳嗽。我要是真打中胃或是子宫,你就不是咳嗽的问题,就会吐血,昏倒。” “但是——” 受气场影响一直一语不发的西莉爱塔这时问道。 “为什么那样做就能让这个小姑娘恢复正常呢?” “啊啊。那个一开始只是我的推测——” 奥芬抓抓头发。 “刚才我无法应对她的攻击,不是因为我变迟钝了。而是她没有呼吸的缘故。” 坐在地上的少女被奥芬一指。奥芬耸耸肩继续说: “所以,怎么说呢……抓不准时机,差点就被干掉。我在昨晚,也被撒米附身了——意识朦胧,无法呼吸。我看撒米会侵入人类的肺里,继而支配大脑。他的身体是气体——而且被附身的人不会窒息,从这一点看,应该是像氧气一样的物质,而且是高浓度的。” 他一说完,地板上的克丽奥用险恶的口气说: “你只凭推测,就来打我吗?” 奥芬看看她,说: “那你说要怎么办,就那样放着不管吗?人造兽在肺里,就算用人工呼吸把它吸出来也没用。要是有别的方法,我当然会尝试。所以叫你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克丽奥一时表情困惑地看他,之后做了个恶作剧的笑容。 “事后你要是愿意帮我看看变青的地方,我就不闹了。” “……你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 “但是——” 西莉爱塔插嘴说: “撒米其实是气体……氧气?若是这样,要如何跟他战斗呢?” “……简单。只要知道那家伙的老底,要收拾他易如反掌。” 奥芬懒洋洋地说。他转向西莉爱塔。 “福诺克罗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助手也不能让他满意,终于把自己——那到底是他还是他儿子,我也搞不清——也改造成了人造兽。撒米终归是失败作。” “…………” 西莉爱塔不发一语,做个深呼吸看看周围,像在找什么东西。 奥芬也同样叹了口气。 “那就——出去吧。要打倒撒米需要一点准备。” 奥芬说着伸手把克丽奥拉起来,拍拍她满是尘土的后背。克丽奥发起牢骚。 “这个家,全是灰土,真受不了。” “……你们两个要出去的话,能先走吗?” ——听到西莉爱塔的话,奥芬事先已经有预感,所以没有吃惊。克丽奥则是很意外的样子。奥芬简单说了句可以,把手放在克丽奥的肩上。 “克丽奥,我想托你办件事。” “……什么事?” 奥芬手上全是血,克丽奥在躲闪,奥芬故意不去理会。 “你先走,见到马吉克帮我捎句话。” “我先走——那奥芬你要去哪?” 面对克丽奥的问题,他简单地指指西莉爱塔。 “这个屋子里,还有一只人造兽——就是那个——怪物。这样把西莉爱塔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 “…………” 克丽奥半睁眼看他,奥芬稍稍转移视线,继续说: “要是看见马吉克,就叫他在这屋子周围撒上油,再点上火,这样就够了。” “火?” 少女十分纳闷地说。 “这个家要是烧起来了,那里面的你们要怎么办?” “我们有办法逃跑。不用担心。” 奥芬说完,把手从她肩上放下来,点点她的额头。在克丽奥愣神的当儿里,他把少女的小肩膀朝右一转。前面是玄关出口。 “可以是可以——” 克丽奥用卖人情的口气说: “你们别想故意跑得太迟,那样我会放很大的火,把逃路全都封死。” “你说什么呢……” 奥芬说完推了她一下。她走了一步,又停下——克丽奥转过头,轻轻地说: “奥芬,我是个累赘吗?” “嗯……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累赘……” 一听这话,克丽奥瞬间受伤,脸扭曲了。奥芬看着她的脸,继续说: “没事儿。累赘这种东西,像我这样的,就是你和马吉克两人的累赘——就是说,没有重物拖着我,鬼知道我会漂流到哪里。” “…………?” 克丽奥困惑不解地睁着一双碧眼看他。她说: “我无论如何都成不了魔术士吗?绝对成不了吗?” “成不了,而且最好不要当魔术士。” “……为什么?” “最近我变得很讨厌魔术士了。” 克丽奥不再说什么。快速地通过大厅跑掉了,奥芬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地说: “真是势利的家伙。” “……是啊。只要你说一句什么,她保管会听。” 西莉爱塔开着玩笑。奥芬懒得做纠正。 他说的不是克丽奥,而是他自己。 (我本来打算变回基利朗谢洛——那个被称为战斗艺术品的黑魔术士生活了。但是在得知克丽奥还活着后,不知不觉,就又变成那个高利贷魔术士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他想。 “……这里吗?” 奥芬抱起胳膊问道。这里是二楼靠里的一间屋子。稍显狭窄,和房子其它地方一样,经过十年无人看管,灰尘堆积如山,但房内的配置还是完好如初,没有不自然的感觉。窗户从内测牢牢钉死,房内十分昏暗,只有奥芬的鬼火照出的光明。书架上是年代古远,入手困难的旧小说,以及一个空花瓶。桌上的相框里一张黑白照片。床上是一只拟人化的玩偶熊,和枕头靠在一起。 “是的。我有忘了的东西。” 西莉爱塔边说边走进去,奥芬跟着她进入房间,继续说: “这里是,你的房间?” “没错。在这里……看,找到了。” 桌上有一本精美的日记本,她把它拿起来,拍拍封面的尘土,把日记本抱紧在胸口。 奥芬感兴趣的是放在日记旁边的相框——古老的黑白照片中,是一个高个子的面善青年,和一个表情紧张的少女。一眼就能看出,少女是西莉爱塔。她的外貌没有多少变化,但现如今那种轻佻的感觉在照片中找不出来。倒像是个成熟的大小姐,大概是因为她把长长的头发盘起来,添上几朵花,再戴了一个大蝴蝶结的缘故吧。 和少女并排的年轻人,把手放在她肩上开心地笑着。他的外貌很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和现在的印象却是大相径庭——奥芬看出来,他就是撒米。 “这张照片不要了吗?” “……不要了。” 西莉爱塔干脆地说完,把脸朝向他。紧身服包裹的身体引人注意地晃了晃。 她一度露出讥讽的神情,歪歪嘴唇,说: “你想要问些问题吧?关于我。” “不,没什么。” 奥芬简单地抖抖肩。他恢复体力后,已经把左腕的伤治好了。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但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 “我是为了监视你才留下的。我总感觉……若不管你,你就不会离开这栋屋子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难道没想过留在着火的屋子里,和撒米一起死吗?” 听了奥芬的话,只有微微的一瞬间,她的嘴唇动了一下。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确实想在屋子着火后仍留在这里,不过那只是我的义务,我有必要将他的死目送到最后一刻。” “那是因为,你爱过他?” “……是的。” “当时只是十五岁的少女而已吧。” “或者,正因为是少女才会这样。” 她轻抚日记本的封面——然后环视四周寻找坐的地方,她坐在布满尘埃的床上,继续说: “撒米他,真的对我很好——我明明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无家少女。这本日记是他在我生日时送给我的。不止这些——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撒米为我准备的。他说是病逝的妹妹的东西,我想,他真是缺根筋啊,不过只要不去想是他妹妹的遗物就行了。他教我读书认字——还拜托福诺克罗斯,让我成为这里的被监护人,住在这里。福诺克罗斯也同意了……” “不管撒米的意图为何,反正福诺克罗斯有他自己的打算。” 奥芬别有用心地一说——西莉爱塔果然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了。或许她本来就打算说,她的双眼中升起怒火,说: “若不是那样,那个吝啬鬼才不会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准备衣服、粮食和住所。” “果然,福诺克罗斯选择的人造兽实验体不是撒米,而是你。” 西莉爱塔讥讽地笑了,她用手指爱抚着日记的封面。 “是的。按常识来讲,没有人会直接牺牲自己的助手做实验体的,这样自己的负担就会加重。不过那个福诺克罗斯有没有常识也不好说,他一直在害怕,颤抖……然后,就疯了。说到这身衣服——” 她指指黑皮革紧身衣。 “这是福诺克罗斯为了把我制成人造兽所做的东西。尺寸按照我十五岁时的样子做的,现在穿起来有点难受。看到这个,我就想,我可以穿上这个把魔术士……把福诺克罗斯给杀掉。” (难道把福诺克罗斯改造成人造兽的,是西莉爱塔吗?) 奥芬心里这样想,但他没有问。他问的是其它的事。 “那最终,你到底有没有被改造?” 听到这句话,她笑出声来。 “没有——我被扔进培养槽的时候,撒米在最后时刻把我救了出来。但相对的,他代替我掉进了培养槽里——不是刚才的那个,是地下室里的另外一个——福诺克罗斯叹出一口气,改变预定,把他给改造了。” 她情绪难平,用手敲打床的边缘。 “我什么能做的都没有——只能每天看着培养槽中的撒米变成人造兽的样子。他最后,在他的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对我说,把我杀掉吧。下一秒之后——” 她的寒冷笑意冻结在唇边。 “下一秒后,他就成了‘愚犬’西莉爱塔的委托人。他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委托人。” “我看……你可能想得太多了。” 奥芬说完,她的鼻子里发出笑声。 “别把我当傻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撒米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初恋回忆,只不过分别的方式特殊了一点罢了。在这八年里,我也曾喜欢上别的男人。但是对我来说,他和我做的约定,我有遵守的义务。他救了倒在路边的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还他一个死亡——但只凭我是做不到的。所以八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找能够杀掉他的强大魔术士。听说你从〈塔〉里失踪的消息后,我欢呼雀跃,很是兴奋。我想只要找你,你肯定有办法杀掉撒米,结果你也没有让我失望。我不惜利用奥斯特瓦尔德那样奇怪的家伙来找你,若最后还是失败,那我哭的心都有了。” “我……不是太理解。” 奥芬表情严肃,口是心非地说。他又问: “我很在意……你逃走之后,我就没看见撒米。他附身在克丽奥身上就不提了。那他现在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他就在这栋房子里。没其它事的话,他一直都会在这里。再说了,他要是打算隐藏自己的话,那我们是绝对找不到的,他是能够见缝插针啊。” “他为什么不来攻击我呢?” “他手下的那些人造兽全被你给解决了,他肯定慌乱了。因为他认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你说过要把屋子烧着吧,这样就能杀掉撒米吗?奥芬。” 奥芬觉得她这口气就像要报仇一样。他回答说: “他现在散布在这栋屋子里,正是好时机。” 说着,他走到被订了木板的窗边——用拳头一敲,窗上开了一个洞,木板粉碎,刺眼的亮光射进昏暗的房间里。现在是下午,离傍晚还有一点时间—— 黑烟从打开的窗洞里飘进来。 奥芬拿手把烟吹散,他说: “开始了。哦——克丽奥那家伙,把马吉克和博鲁坎都动员起来了。博鲁坎像个火人儿一样……每次都这样。” “用火,就能杀掉撒米?” 西莉爱塔问。奥芬说了句当然。 “他的身体是气体构成的,而且性质和氧气接近。物体燃烧是氧气和其他物质化合产生的反应。这栋屋子是木头建筑……加热的话,撒米就会和可燃性物质产生反应,进而被封在这里。他会被化得一干二净,回归尘土。” “…………” 西莉爱塔咽下一口口水。奥芬对她说: “用我的魔术可以逃到屋外去。你若是想见证撒米的最后一刻,我也不阻拦。你若是留在这里,十分钟以内你就会死。先说好,我可不打算陪你。” 听完奥芬挑衅般的言语,西莉爱塔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奥芬甚至认为,她真有可能打算一直呆在这里。 “西莉爱塔——撒米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若是不愿承认的话,那就算是我杀掉的也行。你没必要有任何负担。” “现在事已至此了不是吗?啊,对了。” “……怎么了?” “我要向你道谢。” “道什么谢?” 奥芬问,西莉爱塔像看透一切了似的耸耸肩。 “听了福诺克罗斯说的关于撒米的话之后,你生气了不是吗?那时我很高兴。” “……我说你啊……” 奥芬握紧拳头,说: “你要是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真不会管你。对想死的人说什么都不管用——无论是用劝还是用魔术。如果非要我来发表意见的话——” “你发表意见的话?” 对方反问,奥芬有一瞬间没说话,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像你这样的人,我不希望你死。” 他不自觉脸色严肃地说。然后—— 西莉爱塔身子向后一翻,大爆笑。奥芬只能保持一脸不悦,为自己说出的这句土气话而后悔。 ◆ ◇ ◆ ◇ ◆ “哈─哈、哈、哈!” 博鲁坎毫无意义地环抱双臂,站在燃烧的房子前大笑。肩膀上抗的旗子,又是在床单上用油漆写成的。『博鲁坎商会绚烂的第三回大会——把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利贷连同怪物一起火刑伺候,大家一起朝幸福迈进吧!』 博鲁坎得意地大叫: “就是这个!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啊!” “…………” 名叫科森的杀手一脸『这人没毛病吧』的表情看着博鲁坎。多进叹气,不管哥哥,朝围在屋子周围泼油的马吉克和『商会』的孩子那里跑去。 “那里!不是说过不要离火太近吗!罗伊德!” 克丽奥很熟练地对小孩子们发号施令,马吉克在后面呆呆地站着。多进拉拉他的衬衫下摆。金发少年转过头看他。 “怎么了?” 多进不安地说: “嗯……那个,就是……这样好吗?让村里的人这样随便地把房子烧了……” “我也觉得不是太好……” 马吉克虽是这样说,但他的表情呆呆的,看不出在想什么。多进低声说: “怎么办啊。虽然我不是哥哥,但不如就把那个高利贷烧死,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去算了。” “你虽然声音小小的,说的话还真过分啊……” 马吉克停下来,朝火舌飞舞的屋顶处看了一眼。 “师父他可能有什么打算……当然也可能没有。不过,他会把责任接下来吧。” “你真是毫无责任感啊。” 多进一说,马吉克做出不同意的表情,说: “你说什么啊。这怎么叫无责任感呢,这样是把事情全交由师父处理,是一种非常合理,且具有变通性的思考方式啊。” “变通性……?” 多进疑惑地反问,突然,背后响起惊叫。是哥哥的声音。 “呜哇哦哦哦哦哦哦?” 回头一看,小孩子们正把汽油泼在博鲁坎的背上,之前一直受他指挥东奔西跑,似乎想报仇。迸溅的火星飞来,把油点燃了—— “火人儿。” “是火人啊。” 多进和马吉克一说一答,博鲁坎活像个从山林大火中逃出来的狸子,背上冒火,拼命逃窜。 克丽奥看见了,她慌忙说: “啊啊!卡夫曼,拿水来!” “来了,姐姐。” “我浇!呃,啊啊!搞错了,这是油!” 火烧得更旺了,博鲁坎已经是狂乱状态,科森朝多进和马吉克走来。杀手的战斗服上血迹斑斑,不过受伤不深。科森视线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谁,他说: “可以了吧。我想走了。” “呃,好的……” 马吉克说,他奇怪地问道: “不过,为什么你也愿意来帮忙呢?” “…………” 科森故意不理会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不,没什么。” 他的视线飘到克丽奥的方向。 马吉克这时暗叫一声,他说: “那、那个——如果你对克丽奥有意思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好。我可以保证,你不会遇上什么好事儿。” “没——没有,我都奔三的人了,对那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没兴趣!” 杀手的声音叫得很响,并有点动摇。说不定真的说中了——多进的心态就像在看好戏一样。 多进抬头看着杀手说: “不管怎么说,要走的话,请多保重,韦榭兹先生。” “我叫单影科森。” “对啊。” 马吉克在一旁插嘴。 “就算是再怎么没有特长,没有特征的没出息的杀手,都要坚持自己卑劣的个人主张啊。” “……他可没说到那个份上……” 多进对马吉克说。科森斜着眼,他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算了,无言地掉转头,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说不定……” 马吉克慢慢地说。 “那个人一定是没什么存在感,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才去做的杀手。” (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 但多进没有回答,他一直目送科森走远。房屋已经完全烧着,发出崩裂的声音,还有身上的火总灭不掉的博鲁坎发出的骂人声。 ◆ ◇ ◆ ◇ ◆ 他不可能还留有身为人的感觉—— 所以他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连疼痛是什么感觉都已经记不清了。 所以他有的,只是自己渐渐变“稀薄”的感觉。嚎叫的火焰包围住他,夺走他的身体。 被夺走的身体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这就无从得知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去往某个地方。自己的一切都离开后,剩下的是什么呢?这个模糊的疑问占据了他的整个思考。又或者,剩下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自我”。什么都不剩,这给人一种非现实的感觉。经过一个小时,木造的大屋被燃烧殆尽,消失了。 他身体的大部分全都不知去往何方了,但意识并没有消失。 ………… “自从来到这个村子,这一天过得还真漫长。” 他听到一句话,感觉很耳熟,他感觉这个声音曾经给过他绝望般的恐怖,但记不太清了。是谁?是福诺克罗斯吗?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福诺克罗斯啊? “我打算报答你,奥芬。” 这边的声音也很耳熟——因为一听到,就不觉泛起猛烈的悲伤。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期待那种东西。” “你不用客气。话说回来……这栋屋子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呢。” “因为很老旧了,也很干燥……呜哇。” “……怎么了?” “看,是他。” “…………” 看样子,对方大概惊讶地说不出话—— “看来没有完全烧尽啊,撒米。” “但是……只剩了那么一点。” “再生的可能性是有的……不过,这附近已经没有可燃物了,全都烧没了。” “不……还剩下一点。” “嗯?喂,西莉爱塔——” 她把背上的拉链一拉,紧身服一下就敞开了。飘动在半空中的一小撮黑雾——那是他没烧尽的部分,西莉爱塔把这部分揽到自己的怀里,从脚下拿起一根还在燃烧的通红铁棍(原本应该是搅火棒),毫不犹豫地把它插进自己胸前的山谷里。 “西莉爱塔!” 在她身后,响起一声惊叫。 但她已顾不得回应了——他连自己怎么样了都无从得知,只感觉自己和她的思考搅在了一起。他的“视界”和她所看到的光景重叠在一起。在新的视界中,他看到一根燃烧的铁棍将她的皮肤烧焦。她全身直冒汗——在她的感觉中,直达内脏的剧痛令她有昏厥的危险。但他,以及她——脑中思考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内容。 (这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胸前的伤口在炭化——她望见伤口中的撒米渐渐消失,她说: “至少就请你,在我的胸前长眠吧。” 雾消散了。完全的,消失了。 回头看去,奥芬像个呆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笑了笑,对他说: “你应该可以帮我把伤口复原吧?” 她支起鲜血淋漓的上半身,穿好衣服,满足地笑了。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你要变强』 这是母亲的遗言。 母亲在她变成孤身一人时,送了这句话给她。 听到这句话,她一点也不开心。要如何才成变强,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后,她奔走在森林中。 在森林中奔跑需要胆识,更需要技巧。 如果两者都不具备,只会遍体鳞伤。她剧烈地大口喘息,毫无方向地奔走着。原本只是想在森林里找点蘑菇,所以只穿了绿色的开领衬衫和短裤,这样简单的装束是不行的。杂草丛中,她的小腿已经布满鲜血,树枝也戳进鞋子里,扎破皮肤。盛夏的森林充满草的热气,呼吸一口都十分呛人。踩碎的草喷出浆汁,在阳光的透射下晶晶闪烁—— 从外表上看,少女还没到高中生的年龄。她对森林的环境还不习惯,不过有一种成长在边境乡村的独特野性感。质朴的身躯和短小的手脚,若拿家畜打比方,脸部轮廓比起赛马,更接近农耕马,至于好不好看,根据看的人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黑发梳成马尾辫,棕色的双眼盯紧前方,不停奔跑。突然——脚被绊了一下。但—— (绝不能停——) 不是不想停。自刚才开始,胸腔的激烈颤动就已经到了极限。眼睑肿起来,昏昏欲睡,真想干脆就这样栽倒算了。 (绝不能停——) 她在心中重复默念。不用回头,从刚才就能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追赶她的,是聚集在村边的三个个子很高的少年。当她从村外走来时,不知怎的就被跟踪了,她一跑,跟踪的人也开始跑—— 被他们追上会有什么后果,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以现在三个男人追踪一个少女的状况来说,这里面潜伏的危险靠本能就能察觉。他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站住”、“等等”之类,但追赶的脚步始终不停。 她的脑子里比较冷静的一部分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跑,被抓到都是迟早的事。若被抓到,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的。 必须要跑——这一点自己知道——但是—— (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发出悲鸣。 跑动中,身子突然接触地面。她摔倒了,脸部撞击在树根上。就这样翻了个身,背朝下倒在森林里。 倒下的一瞬间,在某个角度,她感觉自己看到了男人追踪的身影。厌恶感传遍全身,但是,一旦停下来,疲劳至极的身体就再也动不了了。肺在震颤,十分疼痛。 (不站起来的话不行——) 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低吟,想支起胳膊——但就是办不到。 (不逃的话不行——) 拖动身体,想向前移动——但就是办不到—— 这时,她的脚踝被抓住了。 “…………!” 一仰身,她看到一个少年就站在她身边。她反射性地拿右手指甲朝他的脸上戳,用不小的力量将指尖剜在少年长满粉刺的脸上。但感到疼痛的,反而是少女,她的指甲断了。 少年毫不介意地伸开膀子,像骑马那样抓住她衬衫的内领。她听到衬衫上的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妈妈……!” 这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少年喊了一声,收回胳膊。她想趁此机会逃走,但对方重重压在她身上,逃脱无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一看,另一个少年也追了过来,朝下看着她,不停地喘气。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因为手被咬到,气愤难当,抬起拳头就要打她—— 『你要变强』 虚无的话语从远处传来。那是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你必须要学会独自生存——” (不可能啊!) 她心中恐惧地喊道。举起的拳头高高耸立在眼前。不可能躲过—— 但她还是试图闪过这一拳,把头向上抬——然后,视线一黑。 没有感到疼痛。她在撞击的一瞬间闭上眼,抬起的头部就这样向后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她的意识就没有了。麻痹的感觉传遍大脑。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惊叫。鲜血从撞裂的头部喷涌而出,她呼吸停止,身体一阵痉挛。 她觉得没过多长时间,就醒来了。 “…………?” 沉甸甸的痛感滞留在脑中,她站起来,摸摸头发——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看不到那些少年的身影。她一个人倒在森林里。 啪飒…… 背后传来踏草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森林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少女感觉,对方是神明。 黑色的体毛光泽闪烁,身体是圆润的曲线状,让少女联想到女性。 这其实是兽类。头部离地面三、四米,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巨狼——它的形象太过伟岸,无论谁都会觉得魅力非凡。它用绿色的双眼环视一切。 少女知道野兽的名字。 “深渊森狼——” 这座森林——乃大陆最后的秘境——在这片占据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两成面积的巨大原始森林里居住的,一个龙种族。 〈你的名字?〉 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说话声。她看见龙族正在看她。她本能地回答: “菲——菲爱娜。索琳安村庄的……” 龙族接着说: 〈你已死了。〉 “哎…………?” 菲爱娜疑惑地问。龙族又说: 〈不过,我让你复活了——〉 “你……救了我吗?把我——” 菲爱娜把手按在全是血的领口上叫着。 〈我是战斗的种族……为守护大陆而存在。为此,我们能让你活,亦能让你死。〉 “那个……我、我是想向你道谢才那样说——” 她想了想,对方不见得需要这样的话,她就不说了。龙族缓缓地说: 〈头身娇小的少女啊——我们无法说明,所以请你理解……拯救生命是需要报酬的。〉 “…………” 〈我需要你。你有义务,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无法给你太多时间。快些理解吧……〉 菲爱娜无法理解。龙族已经不说话了,巨大的身体迅速准备离去。 龙族以优美的身姿缓慢离开。投入林中的阳光被遮蔽,前进中听不到它发出脚步声。她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族战士,给人的印象更像死神。菲爱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龙的身影,直到漆黑的巨狼消失无踪。 第一章 〈森林〉的巫女 “好——最后一个。” 他说完随手放出的一击,打中对方的鼻尖,克丽奥发出微小的呻吟,摔了一个屁墩。森林里,阳光被分成细小的光束照下来。数米高的大树排列成群——这里离街道不远,但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再过不久就是盛夏,森林的味道沁人心脾,摔倒的克丽奥表情很难看——她身上穿的深紫色卫衣,短号的运动短裤,都是在前一个街市里新买的。 新买的短裤被弄脏,咂咂舌,克丽奥愤怒地看他—— 奥芬只做了一个轻笑。这是一个年约二十岁,面带嘲讽的黑魔术士。黑发黑眼,中等身材,简单一看倒没有什么特别。全身的打扮以黑为主,胸前佩戴了一件银质吊坠,一只一脚龙缠绕在剑上。目光锐利——锐利得有些阴险,毒毒的。 手里的细木条啪地响了一下,他得意地说: “这场比赛我赢了——有异议吗?” “没有……啦。” 克丽奥放低嗓音,不情愿地说。少女年芳十七,金发与阳光交相辉映,一直披到腰上。无论是金发,还是天蓝色的双目,这在大陆都是最普遍的贵族特征,但是她不是贵族。据她讲,在几代之前,她的先祖里混进了贵族血统。 她把刀刃上贴了护垫的一把长剑收进刀鞘,拍拍短裤上的土站起来。克丽奥不高兴地说: “烦死了,为什么啊!我不服——” “不服可不行。” 他把树枝朝后一扔,用手搓搓绑了头巾的太阳穴周围。 “比赛就是比赛。按照条件,一共十回合,只要让自己手上的东西碰到对方的身体就算赢一回合——输的一方必须履行赢的一方开出的任何一个条件。”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会忘?我刚刚才输了个盘干碗尽!” 克丽奥狠命地一跺脚,运动鞋的鞋尖敲在地面上。 “我想说的是,实力实在差太远了!这太奇怪了。你就不会让我赢一回吗?” 说着,她拿眼瞪他。继续说: “奥芬。其实我,对自己的剑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奥芬打断他的话,他说: “要我说的话。” 他的口气有点受不了。 “请不要和小学生级别的剑术弄混,我可算是〈塔〉的魔术士啊。” 他举起胸前的吊坠。这个展翅的龙形纹章,是在大陆魔术最高峰〈牙之塔〉学习过黑魔术的证明。 “从使用武器的战斗训练,到抵挡对手武器的护身法,还要学习如何在一瞬间做出判断——还有其他许多许多,我学了那么多年可不是在玩儿。” “哼……也就是说,用花言巧语把纯真的我给骗倒,让我参加一个没有胜算的比赛,再用不正当的条约做挡箭牌,最后达成你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你的说话口气真是越来越像博鲁坎那家伙了……” 奥芬半睁眼看她,克丽奥用吐舌头来回应。 他叹气,接着说: “说到底,提议要比赛的不是你吗。” “我当然知道。” 克丽奥愤愤地说。穿着卫衣,她胸口一挺,挑战似地说: “好啊——不管是拔草还是洗盘子,你尽管说就是了!” “啊……不,我没什么事想找你。” 奥芬觉得,找这个少女办事,无论干什么都觉得别扭。少女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眉毛疑惑地挑动了一下。 “……你这种说法很可疑啊。你是说,找我办事全行不通吗?” “简单说,正是如此。” 奥芬干脆地说完,转过脚向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克丽奥迅速绕到他前面,细细的手指朝他的胸口一指,用指责的口气说: “你什么意思!?” 被她一问,奥芬感觉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我就是那个意思!——上次我叫你帮我缝好破掉的衬衫,结果怎么样了你不会忘了吧!” “什——什么啊!那又不是我的错——全怪你思想有问题,裁缝活都让女人做,就是这种贫乏腐败的男权主义思想才——” “这种词你从哪里学会的!你不是在马车里说闲得慌,要我给你点干杂活儿来干吗!?不要转移话题!” “我才没有转移话题!” “是吗!那就请你回答——是谁把我一直放在行李深处小心保管的手帕当做缝衣服的补丁的!”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表情一愣,缩回手指。她的脸色变了变,说: “是我偶然发现的啦!” “少吹牛了!” 奥芬立马嚷道。被当做补丁的是一条手缝的手帕,那是在少年时代,一位他十分敬仰,甚至当自己姐姐来看待的女魔术士送他的生日礼物。其他的碎布片其实有很多,特意选了漂亮的手帕来做补丁,奥芬猜测她肯定是经过盘算的,是故意的。 “还有,叫你去照看感冒躺着的马吉克,你在枕头边上打翻了水盆,把毛巾和睡袋全都弄湿了不是吗!在图书馆找书的时候也是,突然就大喊『找到啦!』,接着就撕掉那一页跑过来了!” “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有错吗!?” “当然是错的啦!对了对了——最离谱的是叫你去买菜的那次!什么都没买,还带了个莫名其妙的旅行商人来。商人说,『这位小姑娘购买了我的商品,我是来收钱的』——你的脑子整个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买驱魔用的马桶啊!” “啊——那种错误一辈子也就犯这一次!” “什么只犯一次!其他类似的事例还多着呢!我说——” 奥芬突然改变语调,抓住克丽奥的肩膀。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故意的吧?是吧?” 克丽奥惊慌地说: “你、你用不着这样眼含热泪地说话吧……” “我真想哭啊。为什么我每一天每一天,都要过这种歇斯底里的生活不可呢……” 他不停地叹气,克丽奥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她的碧眼闪了闪,竖起一根手指说: “两个人若希望很好地互相理解,就经常会有一些正面矛盾产生。以前父亲就这样说过?” “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奥芬说着双手颤抖。克丽奥不说话,把眼珠转了转,然后拍拍手,说: “啊——是的是的。所谓快乐的人生,也有人说,指的就是快乐的麻烦事。” “我只希望享受平稳的生活就行了……” 奥芬难过地说。像往常那样把手盖在克丽奥的金发上。克丽奥看看他,说道: “行了行了,你这样说话不累吗?” “你以为是谁害的,是谁啊……” “想要证明别人的过失往往要花上一生的时间——证明后的那一瞬间,极有可能就被对方杀掉。父亲说完这句话三星期之后,就死了。” “够了……我真后悔没在你父亲还活着时见上他一面。” 奥芬的口气就像在骂人,他把手从克丽奥头上拿下来。推推少女的背,慢慢朝街道的方向走去。克丽奥(擅自)感觉得到了赦免,变得很开心,她说: “别这么垂头丧气嘛。我看你最近太累了——对了!刚才的比赛我不是输了吗,我来给你按摩吧。” “……你来?” “哼。这可是出血跳楼大优惠哦,还不满意吗?” “出血……按你以往的模式,你该不会要用针吧……” “你·不·满·意·吗!?” 克丽奥回头看着他,双眼 不停放光。奥芬不得不挥挥手说: “啊—是啊是啊。满意满意。” 他简单地应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向前一步,问道: “不过……要是你赢了的话,你准备向我下达什么命令?” “嗯?也没什么啦。我们坐的马车,里面空空荡荡的,很不好看不是吗?所以我就想要一只击杀兽的标本,这样就算是很好的室内装潢了。所以我就想要你去捕一头来。” “……然后轮到你的话就是按摩?——你不觉得这之间的差距有点大吗……” 奥芬有气无力地说。克丽奥只地回答了一句“是吗?”就完了。总之,想要让她有点自觉是不可能的,奥芬深谙了这一点。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大陆最后的秘境——〈芬里厄森林〉,又被称作“战士们的故乡”巴鲁哈拉。 ◆ ◇ ◆ ◇ ◆ “嗯,正如所料——真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啊。” 他一只手拿着厚纸的地图,自言自语。地图是大陆的地势图,包括了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以及周边的海域。这片〈芬里厄森林〉占到大陆面积的两成,将大陆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应有尽有的野兽,应有尽有的生命在此栖息——” 他读着写在地图角落的信息。这是一位金发绿眼的少年。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脸部却透出一份可爱。他还未到十五岁。身穿黑衬衫、黑皮革裤,全身都是黑的,这样的打扮不怎么适合他,他自己也知道。不过现在就这样穿吧—— (总有一天会变合适的。) 他乐观地想。至于是哪一天——大概——要等到成为像样的魔术士之后吧。 “据传说所言,这片土地有女神存在,更有强大的龙种族守护着这里……” 他边说边抬头。周围的森林——被鲜艳的深绿色覆盖,他轻呼一口气。 这时—— “哦哦。” 他不自觉发出声音。 “竟然有泉水。” 附近没有河——在沼泽附近走又太危险,所以避开了。现在看到的水潭应该是涌泉。 葱郁的树丛和杂草突然消失,眼前豁然开朗,一眼泉水出现了。水面很平静,没有一丝波纹。比起泉水,更像一片小湖。水面下是茂盛的水草。天空的蓝色混合水底的绿色,搭配出奇妙的色泽。 他靠近水面,手指轻轻滑动。平滑的水面出现几缕波纹。他兴致盎然地观察水面。突然—— 啪嚓。 背后响起物体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在咫尺之遥的地方横卧着一只几米长的大蛇,是从树上落下来的。 他后背一片冰凉。他下意识举起手说道: “初、初次见面,您好——” 大蛇就好像对这句话做出回应一样——瞬间把头一挑,向这里扑来。绿色的森林中,大蛇黑色鳞片的身体犹如绑紧的细线。 他本能地挥动双手,挡在胸前。他吸一口气——迅速吐出。同时大声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少年的眼前放射出一条笔直的热冲击波,正中大蛇的下颚,发出爆炸的火光。大蛇的身体被燃烧的冲击波向后吹走。蛇头已经不见了,蛇身撞在树干上,少年依然保持警戒——等到蛇的尸体停止痉挛后,他才长出一口气。 “这片森林,果然很危险啊。” 但听他的口气倒是感觉不到什么惊险,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擦擦额头的汗,又重现了一遍刚才被蛇袭击时的动作。 “这样,身子转一下——看我释放,光之白刃……” 他把手向前一伸,笑了笑。 “很好很好。这次的表现简直师傅一模一样。得记牢。” 他满足地说,接着看看周围。在森林中使用火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但在这种水汽充足的盛夏森林里,不会这么简单就引起大火。再者说,真成了火灾,谁也管不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了说话声。 “魔术士……” “哎?” 少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他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在他站的位置稍远一点的水边,有一个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他——或者,应该说是一位少女。年龄估计和少年自身相仿。她的眼光中透出一股强势,不过从感觉上来看—— (她这份力量就像是被逼出来的一样,犹如困兽之斗……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因为使他惊讶的不是这个。 少女看着他,表情中露出少许惊愕。马吉克觉得她笑一笑会显得更可爱。她的黑发本来是打卷的,却被硬生生地拉直,一直披到背上。她的装束更显得奇怪——只有一件轻薄如浴衣一样的绢布包裹住身体。布的尺寸很大,风一吹,甚至都可以窥伺到衣服下面。衣服没有什么特殊用途,和森林的气氛也很不搭调。 (巫女装……?) 若是这样,就和这种秘境更不搭调了。 他正纳闷的时候,少女说话了。 “你是,魔术士吧?” “啊?嗯——啊,不是,实际上,我还只是个见习的而已。” 他慌张地回答。少女——或是巫女——微微偏过头。她在观察刚刚被干掉的那条蛇,然后皱了皱眉。 “明明这么……厉害,这样也是见习吗?” “像这样成功的几率很小。而且我的师父比这更厉害。” “是吗……你有同伴啊……”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就陷入了沉默。少年觉得有些无趣,他抓抓头。 “没事的啦。马吉克是有才能的——只有像我这样的天才才明白的某种……类似于预感的东西——” (这女该……给人与世隔绝的感觉啊。无论说话还是穿着。) 他想到这,开口问道: “那、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菲爱娜……” “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奉承话,她听到后轻轻笑了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表情没有变化。 “谢谢,你叫什么?” “马吉克。” “你,是贵族的人吗?” 她——菲爱娜注意到他的头发。普通平民中是没有金发的。 “不,我和贵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生来就这样。” 贵族听到他这句话估计也不会有任何异议,马吉克一直是这样说明的。一般人都不会计较此事。 菲爱娜向这里走来。马吉克也朝她接近。 她边走边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秘林,可不是人类的世界啊。” 她一走动,肩膀附近的绢布便随着空气摇摆,马吉克回答说: “我本想散散步的,不过迷路了。” 说着把没用的地图叠起来收进口袋。走到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后,菲爱娜站住了。 “是吗……那我带你走出这里吧。这座森林很危险。会让人……做梦。” “谢谢——不过,什么是做梦?” 马吉克停下脚步问道。她只是耸耸肩膀,什么都没回答。 “我问个问题可以吗?” 马吉克抱起胳膊,装作无事地问: “你在这座森林里干什么?” 她立刻回答了。就好像——随时都想等机会回答一样。 “我的力量始终与〈森林〉联系,我不能出去。” “……啊?” 菲爱娜严肃地继续说: “在〈森林〉里,我就能使用力量。就像刚才的你一样。” “你能做到那种事?” 马吉克问完,她把头点了点。 “是的。我……受着力量的支配。” “哦─。那你果然是巫女。” 走在森林里,马吉克感叹道。大陆上最广为人知的命运三女神信仰是没有名为巫女的神官的——因为女神本身就是巫女,她们为神明献上自己的一切。这样的话,这个菲爱娜参加的应该是某个边境信仰。 (师父知道的话,肯定会嗤笑这是未开化信仰或是迷信什么的。) 马吉克认为,信仰这样的东西完全是个人自由。曾经有个神经衰弱的学生,总是觉得墙那边有人在偷听她说话,结果陷入半狂乱状态,马吉克花了八个小时和对方进行了细致的谈话(因为是女生)……不过现在还不能将菲爱娜与之混为一谈。 “巫女有时也很辛苦啊,虽然我不太清楚。” 马吉克用悠闲的语调说。 “我……获得了力量。”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十分柔弱。 “力量,吗……” 马吉克把手背在后脑勺上,慢慢地说: “那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的。” 菲爱娜的回答暧昧不清,她清澈的视线看着马吉克,继续说: “你有你的同伴,所以你会向他们寻求帮助吧?” “这……是的。” 马吉克的脑中浮现他的老师——奥芬的身影。他同意了这点。 菲爱娜的眼中出现一层阴影,她说: “而我,则没有。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服从。” “啊……?” 马吉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疑惑地看她,跟着她向前走。 突然,她回过头,做了一个抱紧胸口的动作,说: “你是从外面来的吧?从这个外面。” “外面……你是说森林的外面?我们就是从那儿来的。” 马吉克不明所以地回答。菲爱娜听完,无光的双目微微闪烁了一下。她的黑色卷发随着她的摆头轻轻飘舞。 “外面现在变得怎样了?在森林附近有个叫索琳安的村子,你们路过了吗?” “不……我想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去那儿。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 “南边的话——阿拉巴尔特?金克霍尔?好像还有个叫雷因塔斯特的村子。” “是从金克霍尔来的。你对这附近倒是很熟悉啊。” “我是本地人。” “哦……” 一换成别的话题,她的语气和表情也随之一变,这让马吉克觉得有点奇怪。他揉揉鼻子,用另一只手把地图拿出来,展开。 “我们是从多多坎达来的。沿着街道一直北上,通过阿伦塔姆……和这个金克霍尔,共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他看着地图做说明。菲爱娜把身子靠过来,朝地图看去。她裸露的胳膊碰到他的手肘时,菲爱娜好奇地问道: “以这个前进路线来看,你们正往〈牙之塔〉的方向走。你要去那里留学吗?” 她看了看马吉克的黑魔术士装扮。马吉克抖抖肩,收起地图。 “不是。我的师父,该怎么说呢……是个放贷的,为了追讨欠债才踏上路程。而且——” 他又说: “看上去师父确实在朝〈牙之塔〉前进,但实际上是想在不入门的前提下,在〈塔〉里把我的名字登记一下。” “为什么?” “这样会发放助学金。师父很兴奋地说‘这下起码就能撑三个月了!’真像他的作风啊。” 马吉克说完摆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菲爱娜把手按在嘴上发出轻微的笑声。 “照你刚才所说,你的老师不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吗?” “这一点我想不会有错。” 他把手来回比划了一下,说: “他不怎么说以前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我问的话他倒是会说,但是他说的都太假了。一会儿说被选为宫廷魔术士候补,一会儿又说在〈牙之塔〉排名第一。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厉害到那种程度吧。” “如果,是真的话呢?” 她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马吉克则苦笑着说: “开玩笑——若是那样,我就成了全大陆最强的魔术士的弟子了,那未免太过了。” “没错。” 她立刻表示同意。 “但反正是作为弟子,那样的话不是更好吗?” “我才不要。” 马吉克干脆地回答。他在心里说,那样的魔术士肯定超严厉的。 菲爱娜轻轻说: “你,积极度并不是很高啊。” 她的眼神又染上了刚才的浑浊色彩,但再一看,又恢复成普通少女的样子了。 (看来她兼有巫女和普通少女这两种面孔。) 这样的话还是挑一些亲切的话题来聊吧,马吉克随便想了想,问她: “你说你是这儿的本地人,那你——啊,我可以称呼你为菲爱娜吗?” 她轻轻点头,马吉克轻快地说: “我想菲爱娜并不是住在这样的森林里吧,是住在这附近的某个村子里吗?” 若是这样,马吉克打算拜托奥芬去那个村子转转。但她摇摇头,又用巫女的声音回答: “这座森林里,有村庄。虽然地图上没有。” “是、是吗?” 马吉克问,她朝周围做了一个手势,说: “那是相信森林力量的人们的村子……我们称它为〈伟大心脏〉。” “〈伟大心脏〉……” 马吉克不断重复这个名称。 边境信仰,并非都像字面所示的那样只存在于都市之外的边境——其实在多多坎达也有许多边境信仰或是新兴宗教。所以说,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能找到新兴宗教的存在,再说了,几百年前,基姆拉克教会也曾是新兴的宗教。 不过,新兴宗教总是会给自己取一些很没品味的名字,马吉克胡乱想着。 (像〈伟大心脏〉这样的,就好像是粘土工人做出的三流艺术品一样。) 菲爱娜就在旁边,他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自己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菲爱娜继续说: “你不来看看吗?” “呃,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马吉克不知如何作答。菲爱娜用邀请的口气说: “村里女孩子很少,你肯定会受到欢迎的。” “……啊?” 马吉克感觉很蹊跷,菲爱娜继续说: “你很漂亮,大家可能会想让你留下来做巫女。” 听到这,马吉克像做了个头部滑垒那样栽倒在地面上。 “我、我说啊…” 他拍掉身上的土站起来。脸部扭曲地解释起来,菲爱娜听完,脸红得像发烧了一样。 “你,不是女孩子吗?” “偶尔会有被人认错的时候,我也还没开始变声。” 他像受到打击了一样抱怨着,菲爱娜在惊讶之余,不停地向他道歉,使他又恢复了精神。 “对不起。不过男孩子我们照样欢迎,别担心。” “唔……不过在这样的森林里竟然有村庄,真是有意思。” 马吉克说。菲爱娜露出一个笑容。 “对啊,我第一次看见时也有些吃惊……我虽然不是在那里出生的,但最近开始就 一直住在那里。在……半年前。” “是,是吗。” 菲爱娜在说话途中,语调又变得毫无感情,让马吉克觉得不适。他简单应答了两句。突然,菲爱娜停下脚步。脸色依然保持巫女的模样。 “怎,怎么了?” 马吉克问。她观察了一下周围,说: “对不起。” “……啊?” 无法理解她说的话,马吉克一动不动地发出疑问。菲爱娜的眼中透出一股歉意。 “现在逃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她的说话声如窃窃私语,接着,周围的森林发出响声,同时能听到有人说话。 “施与同情能算是美德,但不能背叛啊,菲爱娜。” “——哎?” 马吉克一愣,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高个儿男人从茂盛的草木中慢慢起身。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现身。三个农夫模样的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柴刀、棍棒一类的武器。 马吉克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美人计这样的单词。 “怎、怎么了?” 面对马吉克的提,菲爱娜摇摇头不做回答。她对第一个现身的高个儿男人说: “应该放跑他才对。这个魔术士说过他有同伴,如果等他们汇合后再加以捕获的话——” “一石二鸟吗?你不用去想这么多,菲爱娜。” 男人简单地说完,迈出缓慢的脚步,朝菲爱娜的方向走去。他尖尖的下巴上生有胡子,脸色冷峻,年龄三四十岁,目光锐利,看着他让人感觉不舒服。身上的登山服穿着很随便,装备不多。和其余两人不同,空着手,但从他的举手投足来看,能让人联想到饱受训练的士兵的身影。 男人走到菲爱娜的正前面,笑着说: “必须让魔术士受到惩罚,一个都不能放跑。” “还有——” 突然想起的声音让马吉克后背一寒。他回过头看,见他的正后方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这个人比较年轻,身穿起皱的衬衫和皮革制军队用夹克衫,这样一看,比之前的男人更显出一副穷酸相。军队夹克衫上的徽章已经被刀子刮掉了,只留下一点痕迹,衣服上用来放刀子和地图的口袋多到数不清,不过这个男的穿的这件倒是没有放什么东西进去。 相对的,在他的裤子皮带上,插着一支带把手的剑鞘,并用带子系住。很明显能看出是一把战斗用的长剑。当然,这种东西绝不能算是军队的标准装备。 男人的表情保持轻笑,摆出轻蔑的动作,歪着头,继续说: “还有,他的那些同伴,我们照样会做好迎接准备的。” 高个儿男人接着说: “这片森林是属于我们的,你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来,必须遭到报应。” “这座〈芬里厄森林〉的管理权,是由基姆拉克教会和王室分别掌管的吧?” 马吉克反射性地说完,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果不其然,高个儿男人和军队夹克的男人就不必说了,那些农民装扮的人也朝这里狠狠地看过来。就在他觉得自己会被打时——高个儿男笑了。 “哈哈!指望那些家伙能有什么用?” “你是指——” 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的权势,是以教会的形式遍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王室——也就是贵族联合的力量,自不待言。 但是这个男的根本不把这些当一回事,摆出一副很臭屁的样子。 “我们有菲爱娜在。” 说着,用手抓住了菲爱娜的肩膀。菲爱娜表情害怕地瑟缩了一下。随着男人的这一动作,其他的人的脸上也全部写满笑意。 (这些人,全都怪怪的……是所谓的疯狂教徒吗?) 马吉克迅速下了这样的判断。若是这样的话—— (那根本不用留情面吧。如果师父也在这里,他肯定也不会留。) “不过我说…” 马吉克发出飘飘然的声音。 “……怎么了?” 马吉克是朝高个儿男人说话的,但回应的则是穿军队夹克的男人,算了,跟谁说都一样。 马吉克尽量掩饰自己的心平气和,说: “我可以大声喊吗?” “……啊?” 军队夹克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高个儿男人在旁边说: “你想呼救也是没用的。这附近的都是我们的同志。” “嗯,我估计就是这样。” 马吉克一边不时地朝上看,一边做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就一会会儿,我就是想叫一叫。” “你这家伙真怪……你想叫什么?” “我是说——” 马吉克朝着高个儿男人——也就是菲爱娜的方向靠近过去。深吸一口气——把头一抬—— “师傅你个蠢货偶尔也拿点像样的东西来给我吃啊!” 尽全力叫过之后,一把抓住瑟缩的菲爱娜的胳膊。把她从男人的手中拽出来,马吉克后退了两三步。 “……你刚才喊的啥啊?” “没有什么意义啦。” 马吉克笑着耸耸肩。 就在这时——还在发呆的男人们的头顶上方,有一大块黑色的东西落下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们口中发出惊叫。从树上落下来的是一只数米长的大蛇——它趴在树上朝这里窥视,结果树枝断了就落了下来,当然,弄断树枝的就是马吉克。 “呜哦哦哦!” 突然掉落的大蛇不停翻滚,高个儿男人被压在下面,大声惊叫。以军队夹克的男人为首,所有人都为了如何营救而陷入慌乱。只听见他们在叫: “麦克唐勾大人!” 这似乎是高个儿男人的名字,对马吉克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来,快逃吧——” 马吉克拉住菲爱娜的手说。她对突然发生的事还没理解清楚,眨着眼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魔术。我把刚才的喊叫转化成咒文,把树枝折断的。” 不止是黑魔术士,大陆人类所使用的声音魔术全部是用声音作为媒介。也就是说,咒文的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不会产生魔术效果,魔术效果也会随着声音的消失而失去作用。咒文的内容其实无关紧要,就算像马吉克这样意义不明的喊叫,只要声音传达得到,魔术效果照样发动。不过——如果总是喊一些奇怪的内容,就会影响到自己的集中力。 马吉克瞥了瞥还在和蛇缠斗在一起的男人们,抓紧菲爱娜的胳膊。 “总之,快逃吧!他说过师父那里也派出了袭击者——虽然没必要太为师父担心。” “但、但是——” 菲爱娜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胳膊,好像不认识它了一样。 “我,不行啦——” “什么不行啊!” 马吉克不自觉地大声喊出来了。 “我的魔术成功率不高!同一招没办法使用两次的!不快逃的话,就没机会了——” “要是那样,你一个人逃走不就行了。” 菲爱娜的语气中充满疑惑。马吉克变得暴躁,他更用力地拉起她的手。 “你不懂吗,不快跑的话,你就永远是一副巫女脸了!” “……诶……?” 菲爱娜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这时—— 磅! 一阵干脆的响声。马吉克感觉像是重重的巴掌声,或者,是他在不知什么原因下打了她吗?——但确认过后,发现并不 是那样。菲爱娜好像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停下脚步,脸色变得苍白。拉住她的手的马吉克也不得不停下。 “怎么了……?” 马吉克自言自语,朝后看去——他没有看菲爱娜,而是更后面,和蛇搅在一起的那群人。蛇已经不会动了——只是软绵绵地倒在名叫麦克唐勾的男人身上。头部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扁,凹了下去。麦克唐勾推开重重的大蛇尸体,慢慢站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脸色都变了。 马吉克就像看呆了一样一动不动。虽然不太确定,但是以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敲扁大蛇脑袋的。 (怎么了……?我总感觉,好可拍……) 马吉克感受到一种无言的恐怖感。 麦克唐纳看着他们,举起右手。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铁块似的东西。不像是宗教仪式用的道具,而是有金属的材质——硬要打个比方,马吉克觉得比较像农具的部件。麦克唐勾稍微动了动。 膨—— 黑色的铁块飞速地闪了一下,同时,马吉克的左腹部感到一阵强大的冲击——能把整个人击倒的剧烈痛楚全部集中在受到冲击的那一点上,这使得马吉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栽倒了。 “伊呀呀!” 菲爱娜的惊叫听上去是如此遥远。一种几乎要被吸入地底般的无限的坠落感使他战栗。背部已经接触到地面了,但坠落感却从未停止。 “……” “…………!” “……!” 眼前的一切快速蜕变为白色——失去意识时感觉也就不过如此吧,马吉克竖起耳朵想听听周围的声音,但麦克唐勾所说的话就如同异国语言般难以理解。 “…………!” “……!” 声音变成了激烈的争吵——好像是和菲爱娜。 坠落感一直未停。马吉克想,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到死亡吧,若是这样,到结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无尽的寒意席卷全身。在最后的一秒钟,马吉克终于听清了一句话,是麦克唐勾粗糙的声音。 “快给他治疗,菲爱娜。” 她很小声地回应一句,没让对方听到,但马吉克听到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 同时,他因寒冷而颤抖的身体,被某种温暖舒适的感觉所笼罩。这份感触——她的手?——将一种热流注入他的体内,很快就流遍全身…… (无尽的坠落感——菲爱娜——无法逃离〈森林〉的……巫女——受力量支配——击碎蛇头——握在手里的,黑色铁块——) 马吉克自混乱的意识中,终于意识到—— 那是手枪。 第二章 深渊之龙 “……那么,这些家伙要怎么处理呢。” 奥芬抱起胳膊,面朝街道的大树树干上,五个捆住双手的男人被吊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马车,看来他们正在做野营的准备,但由于突发的事件已经被搞得一团乱。克丽奥站在他背后,幽幽地说: “真残忍—” 她指的可能是把袭击者吊起来这件事。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有必要可怜这些突然拿武器袭击过来的人吗。再说了,给里最先冲过来的人一记乱砍的人不是你吗?” “我没乱砍啦……虽然那个人因为手指被弄破哭了一会儿……我没想到刀子这么快啦。” 克丽奥像是刚想起来那样晃晃身子,奥芬无奈地说: “我如果不用魔术帮他接上,真的会断啊,真的。” 说着,面向克丽奥拿肩膀顶顶她。克丽奥已经换下弄脏的紧身裤,穿上了经常穿的衬衫和牛仔裤。衬衫是深驼色,男式(也就是马吉克的),她担心溅上血,来回检查了好几遍。 “说到底,你对着一群只拿小棒槌和短棍棒的人挥刀舞剑,已经够残忍了。” “呵呵……把我调教成这么坏心眼的女人的,究竟是谁啊?” “所以我说,你究竟是在哪学会这些词的……” 克丽奥的小身子扭来扭去,奥芬无奈地制止她后,她有点不高兴地说: “奥芬你不也是,对着这群只拿小棒槌的人,发出的魔术火焰一下就在森林里拖出十米远。” 说完她指了指左手边的森林。那里有一棵数米宽的大树,已经被连根拔起。地面上也留下了好几米长的焦土痕迹。奥芬故意不看这些,装模作样地说: “为了保护你我可是拼了老命。” “像这种假惺惺的谎言听了反而让我火大。” 克丽奥真的摆出生气的样子和奥芬拉开距离。接着,她慢慢地靠近扔在地上的剑——这把剑她当时只挥了一下就溅上了血,吓得她赶紧丢了。她在离剑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回过头说: “我说,这把剑必须要我来把血擦干净吗?” 奥芬想也不想地回答: “自己的东西自己负责。” “但是……那上面有血啊。” “你砍了人,当然会有血。不要的话就扔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受不情愿的少女指使去进行血的善后处理,你要说我有恶趣味我也认了,奥芬。” “那就请那位少女以后不要再拿剑了!” 听完奥分的话,克丽奥像发牢骚那样用指尖戳戳剑柄,说: “老年人总是无法原谅年轻人犯下的错误,那就叫嫉妒。——by父亲·死亡两小时前。” “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奥芬半睁着眼说。他又看了看吊起来的那五个人。他们全都昏厥过去——或者,即使醒着也没办法反击,只是瘫在那里罢了。 双手都被绑死,吊在半空,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精神饱满大吵大闹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克丽奥还是不想碰剑,继续在那里说着什么。 “停止诉说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死——死亡之前。” “你老爸……都快死了还在不停说着这种话吗?” “如果说只有一种死亡是有意义的,那就是遗言——这是听完医生的死亡宣告后说的。” 克丽奥朝这里抛了一个媚眼,接着开始朝剑上沾到血的地方撒沙子。 ◆ ◇ ◆ ◇ ◆ 实在非常奇妙,他感觉十分幸福。如此舒适的感觉让他觉得死了都值。 安全!——实在!——不冷——不热——不饿肚子——没有高利贷!——想一想,如此好的条件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绝对无法想象。 就这样……热泪盈眶了一段时间后,多进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该不会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觉得无限凄凉。多进用柔软的毛巾擦拭水晶烟灰缸,突然一个寒战,他把领口裹了裹。 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只生活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南方地人领地玛斯马图利亚的土著民族。传统的民族服装为包住整个身体的毛披斗篷(在室内也不脱,此为礼仪)。他戴着一副厚底眼镜,年龄十七,因体格矮小,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符。 多进朝背后看了看,他所在的房间里——用品摆放还算整齐,是一间接待室。不知是地理位置偏僻,还是房间装饰的原因,房间摆设非常平民化。 除此之外,房里还有另一个地人。 “……竟然让本大爷……来扫地……” 另一个地人忿忿地说着,胡乱挥舞掸子。他的本意是想把衣橱上的灰弹下来,但最后只是把灰全部撒到空中去罢了。 多进叹了一口长气。把擦了一半的烟灰缸放到桌子上,说: “哥哥……像你这样是永远也无法打扫完的。” “你说什么?” 被叫成哥哥的地人把视线转过来。蓬乱的黑发,不知为何腰上还挂着一把剑。身上披的毛皮斗篷和多进相同,但没有戴眼镜。这个地人手抓掸子,抱起胳膊,慢慢地开口: “我要和你说清楚,多进。” “嗯。” 多进不耐烦地回应,只听对方继续说: “为什么本大爷——身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非要从事这么低等的工作不可!?” 说到最后,他又向前竖起一根手指。 多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回答说: “我说……哥哥,麻烦你冷静想一想。” “你说冷静!?” 地人——自称博鲁坎——情绪变得激昂,他大踏步地朝多进跑来。 “你说我现在——拿着掸子——到处去打扫灰尘——这种事要是给那些我至今为止经过奋战埋葬掉的强敌们知道了的话!他们肯定会在那个世界饮泣!甚至,会把我扔在生姜酱油里泡死!” 博鲁坎的走到离他很近的位置上来,捏紧的拳头几乎碰到了鼻尖。多进朝上看他(其实他们的身高没差多少),只见博鲁坎面朝虚空悲壮地挥洒着泪水。多进轻轻地说: “你说的强敌是指——?” “就比如驻守在多多坎达第十三大街上,恐怖的赤红魔王丹迪·克普利兹jr.!” “啊啊……就是肉店的那只狗。哥哥说,明明是只狗却在吃猪肉火腿,太狂妄了。然后就和它打起来了。” 多进冷冷地说,但博鲁坎就像没听到那样继续他的演说。 “还有天空的黑色霸者迈克·马格诺里·莎妙艾斯!” “呃……大概是一起抢夺掉在路上的硬币的一只乌鸦。” “自深渊中苏醒的恶魔智慧!疯狂博士多古·萨佩鲁!” “……?啊!你是指那只很擅长模仿的八哥吧。我说过就算你从它的笼子里偷到食物也不见得会好吃,但你就是不听。” “拥有一百个僵尸手下的魔女!绝无仅有的傀儡师米德·蕾因!” “……现在你又要说那个观赏人偶戏剧后给我们糖果的米德婆婆吗?你根本没和她战斗啊。” “…………” 博鲁坎脸上淌下一道汗水,不说话了,只一会儿,他又缓过劲来,像舞台表演那样朝旁边一转。 “你还要为他们证明清白到什么时候!?” “呃,这个……不用质问为何要证明……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特意想要证明。” 说到底,根本没有证明的必要 啊—— 多进小声嘟哝,博鲁坎又大声叫起来。 “我说错了吗!” 他捏紧拳头,面朝天花板咆哮。 “你能理解吗?他们的牺牲是如此壮烈!而我——却在这里手拿掸子——用鼻子哼着歌——像个勤劳的新婚主妇那样——做扫地抹桌的工作!” “呃……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点……” 但博鲁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做不到!虽然观念主张各不相同,但他们也都作为战士勇敢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然而,我却在这里拿掸子做这种扫地抹桌的——” “啊。我想起来了,食堂的婆婆说如果扫除工作能快点做完的话,剩下的时间会烤煎饼给我们吃。” “我教你,弟弟。用掸子的诀窍就在于节奏感。若是不想让有些东西落上灰,就要先垫上塑料布。” 博鲁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转眼间就回到了衣橱那里开始打扫。多进总算安心了,他打算继续擦拭刚才擦到一半的水晶烟灰缸——但是却发现烟灰缸自桌上消失了。 “奇怪……?” 多进不解地朝四周看了看,无奈地发现哥哥的口袋很奇怪地鼓了起来,因为鼓起的大小和烟灰缸的形状一模一样。 (究竟是什么时候……) 多进觉得哥哥只有这点值得学习。 多进只得放弃烟灰缸,拿起旁边的雪茄烟盒擦起来,这时,接待室的门响了,多进以为是那个婆婆,抬头一看,是一个瘦体格的年轻男人。 “哟。” 男人笑着打招呼。他身穿皱皱的衬衫,和一件没有徽章的军队夹克。腰下挂剑,这把剑绝不会像博鲁坎的那把一样只是个装饰。 “啊。您好——萨鲁大哥。” 博鲁坎突然发出非常恭敬的声音。停下掸子,低下头。 “哦。” 名叫萨鲁的男人面带着微醉环视房间。他并不是想检查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而是毫无意义的张望罢了——多进如此想。 他似乎没发现少了一个烟灰缸。萨鲁露出浅笑,口气轻薄地说: “你叫博鲁坎吧……你的情报很正确——就在刚才,我们抓到了一个魔术士小鬼。” “啊,是吗?” 听完哥哥的回答,多进想到了马吉克。真可怜,希望他没受到虐待就好。 多进又看看博鲁坎,只见哥哥眼睛眯得像蛇一样,用谄媚的声音说: “那……重要的是,那个黑魔术士呢……?一副臭屁样,挂着〈牙之塔〉的纹章的……” “那边有其他的人负责。虽然报告还没来,但应该没问题。有五个人,个个身强力壮,我有下令他们必须用奇袭来搞定。” 萨鲁说完耸耸肩,把手放在下巴上继续说: “因为情报属实,麦克唐勾老大想要犒劳你们一下,不过要等到晚饭之后——他想先让那个魔术士小鬼吃点苦头,可能会拖点时间。” 他又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的老大有多痛恨魔术士吗?” “不——不知道。” 回答的是多进,博鲁坎也是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 不过多进不大喜欢听一些残酷的话题。 萨鲁嘿嘿地笑了两声。 “对于我们这些手下而言其实无所谓——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在这里做打扫工的话,对老大的兴趣——哦,不,应该说,对老大崇高的宗教教义不要有任何叛逆行为,这是为你们自己好。” 说完这些,萨鲁离开了接待室。他的鞋底拖在地板上发出嘶嘶的声音,脚步声走远后——多进慢慢开口说: “只有五个人,我不认为能把那个高利贷怎么样。” “…………” 博鲁坎不理他,继续拿掸子弹灰。 “我不管哟,都怪哥哥说漏嘴,说这附近有魔术士……要是遭到报应和我无关。” “嗯,这个……道歉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博鲁坎声音颤抖地说。多进则冷冷地回答: “如果那个高利贷的弟子没事的话说不定可以。如果被这里的人虐待至死的话——我们就会被那个高利贷杀掉。” “呜…………” 就算是博鲁坎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艰难地呻吟了一声,掸子都拿不稳了。博鲁坎背对他,无奈地说: “逃……逃吧,怎么样?” “这村子在〈森林〉正中央,要怎么逃啊。连路也不认识。” 多进叹一口气,看了看接待室里最大的一面墙,墙上画的是村子周边的地图。 广袤的战士之乡〈芬里厄森林〉——中央有一个红点记号,这里就是〈伟大心脏〉的村落。 ◆ ◇ ◆ ◇ ◆ “就是这里,马吉克被抓走的地方。” 暗夜中—— 奥芬说着把脸从草丛中露出来。克丽奥抓着他的肩膀站在后面。她在刚才的装扮上有套了一件长袖耐磨夹克衫。虽然看上去很热的样子,但总比只穿一件衬衫就在森林中穿行要好。 她站在旁边,朝这里东张西望。 “应该没错——刚才奥芬把那些俘虏一会儿正着吊一会儿反着吊,还在下面烧火来刑讯逼供,终于把情报逼出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奥芬闭起眼睛问道。克丽奥用装傻的声音说: “没啥。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已经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我都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啦?” “就算你这样说也无法从我这里拿到零花钱的。” 无视克丽奥的抗议,奥芬闭起双眼仔细倾听周围。除了克丽奥的呼吸声外,森林里一片寂静——当然,森林里是绝对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在夜间更是如此。虫鸣……以及野兽的脚步声。树叶的摩擦声。这里离村庄不远,还有流水声。 现在——根据奥芬的感觉——应该接近凌晨了。从街区到这里要花很长的时间,但现在行动,还为时过早。 奥芬睁开眼。星光照亮视野——一片集落在森林中延伸开去。虽然看不到有人站岗,但估计肯定会有暗中盯梢的人。关于房屋方面,森林里没有养马的必要,只能看见猪圈和其他的牲口小屋。人类的房屋十分质朴,多数是小仓库一样的棚屋。村子中央有一座体育馆一样大的大房子,还有一些很高的住宅。这些房屋都是像教堂一样的尖顶,发挥的职能大概也是一样——尖尖的屋顶上刻有雕像,但并不是基姆拉克教会的圣印—— “……是龙族!” 奥芬低声说。 正如〈芬里厄森林〉的象征——一只被涂黑的巨狼的身姿,十分郑重地耸立在前方。若不是有星光洒下来,否则在暗夜中只会把它当成普通的玻璃制品。 “这下麻烦了。” 奥芬说完,身后的克丽奥问道: “为什么?” 奥芬指指尖塔顶端的狼的雕像。 “那是深渊之龙的雕像。既然有那种东西在……就表示这里是龙族信仰浓厚的村落。” “龙族信仰?我好像在哪听过。” 克丽奥的语气半懂不懂的。奥芬拿手按住克丽奥的头,叹了一口气,说: “我看你是啥都不懂……在龙族信仰者的眼里,像我这样的魔术士就是彻底的魔鬼或是天敌。” 克丽奥的头被按着,她稍稍思考了一会儿,说: “从你对刚才那五个人所做的事来看,说是魔鬼一点也不过分。” “我说你……算了算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 马吉克——既然他现在被这个村子的人抓走——” 他想起克丽奥还在旁边,就没往下说了。遭到严刑拷打都算是好的,甚至会被折磨致死也说不定。 奥芬在心里咬咬牙。营救不能花太多时间。况且,说不定已经太迟了。 (可恶……) “话说回来那个白痴,竟然会被区区普通人给抓走,看他回来后我要怎么教训他。” “上次你不是就强迫他做了一千次深蹲嘛,明明自己都做不到。他最后哭得那么惨。” “……他一边哭一边做深蹲的时候,和你一起偷偷地把唯一的一罐桃子罐头给吃掉了,你也别想赖掉。” “我不会赖掉啦。” 克丽奥唯唯诺诺地说完,又问: “……但是奥芬,为什么龙族信仰者会那么仇恨魔术士呢?” “…………” 奥芬眺望村子,沉默了一会儿。语调低沉地说: “龙种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和你说过吧?” “嗯……是在远古时代,从神那里偷取了魔法之力的种族吧?” “啊啊……” 太古的时代——根据遗迹中发现的龙种族年代记的记载,是一千多年前。在众神的国度,巨人大陆约茨哈姆,众神拥有名为『魔法』的万能之力。有六支种族将这种全能的力量的一部分转化成了自己能够使用的形式——也就是『魔术』——它们通过这样的方式窃取了众神的力量。它们是全世界的兽类中最为狡猾的六支种族——战之龙种族、旷野之龙种族、深渊之龙种族、妖精之龙种族、红之龙种族,最后是雾之龙种族。 “六支龙种族逃过众神的追击,来到了这块奇耶萨尔西玛大陆……途中,和众神派出的部署手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全部击退后,龙种族便选择这里作为栖息地。就这样又过了几百年,我们人类的祖先移民到了这块大陆。这是距今三百年前的事……” “人类从旷野之龙那里获得了魔术的力量不是吗?你之前说过了。” “不错——在外形上几乎和人类没有分别的旷野之龙=诺尔尼——天人和人类之间产生了混血,诞生出魔术士——于是产生了人类魔术士这种大陆中特异的存在。明明不是龙种族,却有能够操纵魔术的力量。” 说着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深渊之龙的雕像。 “龙族信仰者认为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事实上在以前,造成魔术士泛滥的元凶的旷野之龙种族也打算将魔术士赶尽杀绝。龙族为何会如此厌恶我们人类魔术士,这个问题还不太清楚——记得以前,在阿伦塔姆的地下有个天人留下的木偶人,那家伙信口乱说的话我可不会轻易相信。” “……总而言之,问题的症结就在是否能使用魔术这点上吧?这很好解释啊,难道不是龙族想独占魔术的力量才这样的吗?” “这也很难说。我们这些魔术士使用的力量在龙种族之中还处于最低等的级别。当然也有魔术士放言,说人类的魔术已经凌驾了其中几支龙种族……确实,雾之龙的大气魔术和红之龙的兽化魔术,若和我们的声音魔术——特别是高等级的白魔术也包含在内的声音魔术来比较的话,我们的魔术可能更上一筹。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拿人类的综合实力和雾之龙的来比较的话——人类不可能比得上雾之龙种族那种在地上任何环境中都能生存的强韧身体和生命力,也没有红之龙那样的超高智能及自然系知识。龙种族应该不会认为人类拥有的力量会对它们造成威胁。如果是嫉妒……倒是有可能。” “嫉妒?” 克丽奥问,奥芬做出苦笑,回答: “说了这么多,大陆最繁盛的种族还是人类。但说到底——” 苦笑从脸上消失,继续说: “从最开始,这个大陆的支配者就是龙种族。” “哦……不过——” 克丽奥不高兴地撅起嘴说: “结果,到底为什么龙族信仰者会如此仇恨魔术士,我还是搞不清楚。” “管他呢,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失望地抖肩。奥芬不得不来圆场,他继续说: “龙族信仰者信仰的是龙族——作为大陆原住民的龙族才是正统的支配者。龙族中的一部分也讨厌我们人类魔术士。君主的话是不得不听的——所以那些龙族信仰者才会仇视魔术士。像这样的说法可以吗?” “真是一点自主性都没有。” “这个嘛……人这种生物如果自主性太过头的话,就会蹬鼻子上脸,误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支配者,最终导致自我灭亡。” “可能是这样吧。” 克丽奥一下就认同了这个说法。 就是这样,奥芬在心里也如此认为。 乘着夜色踏出脚步——夏天的森林,一到夜晚就会变得异常闷热。湿气浓到一挥手就能沾上水滴,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只要稍稍注意便不会发出脚步声。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奥芬心里这样想。他用白眼看着克丽奥毫无顾忌地发出脚步声向前走。 从村外的树丛,到最近的家畜棚——是个没有亮灯的小屋——他们顺着从垃圾场延伸出去的小路潜入村子里。可能已经被守卫的人发现了也说不定——毕竟这只是个小村庄。想怎么监视就能怎么监视,所以不如就这样直接潜入算了。 克丽奥身穿全黑——或者说是深紫色的耐磨夹克,她把剑鞘抱在胸前,静静地跟在后面。她对细微之处十分在意,这件新买夹克的左胸已经被绣上了人形的印章——手拿剑和盾牌,十分写意化。听她说,这不是从事经商的艾瓦拉斯汀家的纹章,而是在几代之前和她们家保持亲族关系的贵族所拥有的家族纹章。可能由于克丽奥也是一副贵族容貌,佩戴这样的纹章显得十分美观。当时的大小姐几乎是被强硬地嫁到了艾瓦拉斯汀家,直到死也没说出自己原本的姓氏,由这一点来看,说不定是个十分显赫的家族。 奥芬快速地穿过小路,沿着小屋的死角向村子深处挺进。虽然还不知道马吉克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若是在敌阵中寻找东西的话,他总是会先从中心地带开始找起。这样可以在搜索的同时掌握撤退的方法和时机。 村子的中央能看见一栋大型的圆顶建筑物——屋顶竖起好几根烟囱,像一个工厂。没听说过会把抓到的俘虏关在工厂这种事,所以比较可疑的是旁边的教堂一样的尖塔。一般也不会把拷问场所设在普通信者出入的地方,这样看来,关押马吉克的地方或者在地下,或者在塔顶部—— 他们在小屋阴影处停下脚步,奥芬自言自语地说: “真麻烦——这里不可能会没有监视的人,出入口肯定会上锁,如果是普通的锁我倒是能用魔术来解决。” “……干脆从看守那里把钥匙抢过来吧?” 克丽奥也躲进阴影里,小声地说。奥芬摇摇头。 “抢过来是简单——但要想不引起骚乱就很难了。如果是受过训练的对手,想空手把对方一声不吭地打晕实在是难上加难。要是使用魔法的话就需要喊出咒文……或者干脆在村里放火,趁乱闯进建筑物里,这样的话就算把门都轰飞也不知道确切的地点。” 克丽奥听完一下变得劲头十足,捏紧拳头说: “我懂了……你想要把邪恶的绑架教团全部杀光是吗,很好的决心,奥芬。” “蠢蛋——如果是那样,这种规模的村子,他们只要使用游击战就足够应付了。” “我当然是开玩笑啦。不过,如果真在村子里放火绝对出人命的吧。” “这里的教团如果已经形成组织的话,不可能连避 难的地方都没有就活活被烧死。只要在放火之前制造爆音,把全村都吵醒就行了。” “……如果目的只是为了制造骚乱,不一定非要选择放火嘛。比如说——村里的镜子中突然出现全身香蕉的男人,怎么样?肯定会造成大混乱。” “……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总之算了。” “那……奥芬全身赤裸,狂笑着奔跑穿过村子。我就趁这段时间大显身手?” “……算了。” “那就趁村人全睡着的时候给他们穿上鼻环吧。到了早上肯定很刺激。” “……你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我们必须把马吉克救出来啊。” “他的话没问题啦。有一次我把他关在体育仓库里不小心忘记就那样回家了,正巧又碰上连休,他还是活下来了。靠吃球里的棉絮就挺过来了” “那、那实在是有够惨……但是现在,他可能在这个村子里遭受拷问。” “拷问!?……那把他带回来后有必要让我来给他按摩按摩,不然就太可怜了。” 听克丽奥的语气那么认真,奥芬一声叹息,说: “我说……你的韧带断裂按摩对他而言就是酷刑,就算是我也受不了。” “不要给人家的按摩服务加上奇怪的名称。但你上次那个鬼哭狼嚎的样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奥芬用手止住克丽奥的发言。再怎么说,『被疯狂信徒抓走正遭受拷打的不幸的马吉克』这件事,想让这个小姑娘有个直观的理解是不可能的。 边这样想,边往村子深处进发,就在这时—— 哗哗哗——咻咻咻咻咻咻——…… 空气中响起超大量的空气被压缩至一点的声音—— 咔!—— 村子中心,喷射出巨大的火柱,直冲云霄! “什——!” 奥芬瞬间语塞,用手防住脸——身后的克丽奥发出一声惊叫。爆风卷起地面的沙尘,撞击在小屋的墙壁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火柱未曾消失,在村子中央——有许多烟囱的巨大建筑物的正面熊熊燃烧,离这里明明有段距离,但热波的轰鸣仍然席卷而来。整个村子被照得雪亮,肆意驰骋的火焰颜色是—— (不是瓦斯爆炸——也不是汽油在燃烧——) 纯白的火柱——陆地的自然界里不存在白色火焰。也不是靠任何触媒产生的,这白色的火光—— “这是……魔术发出的火焰!” 奥芬本能地出声喊道。村里顿时骚动起来,每个小屋里都有人跑出来。大家都被突然出现的火柱吸引,暂时还没有人对奥芬他们发难。 “魔术?这么说……是马吉克放出的吗?” 克丽奥问,她不停地拍打头部弹去沙尘。奥芬慌张地说: “那家伙若是能使用这种程度的魔术,我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教他了。” “……哎?” “那个……根本不是人类的魔术——!” 奥芬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魔术士能够看见操纵魔术的力量——统称魔力——魔术发动时,能够读取散布在空气中的魔力构成。接着,也能从构成中了解施术者的力量。 “搞什么鬼!又是那个人偶!?” 克丽奥叫起来,准备拔剑——奥芬制止她,接着说: “快停下。你以为用这种东西就有用吗?” “什——什么呀,只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太不公平了。” 克丽奥耍脾气地说。奥芬在一瞬间,真想给她一个头锤,好让她了解一下事态。 “你自己看!” 他朝火柱的方向一指。纯白的火焰已经消失了——火焰消失后,又恢复了月下的昏暗状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村子中心还有数百米远。如此远的距离仍然能非常清晰地辨别出那个身影。那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只巨狼的影子—— “深渊之龙=芬里厄!” 奥芬全身颤抖了一下,叫出那个名字。明明一瞬间之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以前听过的关于深渊之龙的传说,此时充斥奥芬的大脑—— “混蛋,我记得,芬里厄好像拥有空间转移的能力……” “什、什么什么?” 事已至此,克丽奥还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奥芬只觉得想哭,他继续说: “所·以·说——是深渊之龙!其强大的力量在所有龙种族中也是屈指可数!” 奥芬一边喊一边盯着耸立在远处的巨大身影。长满漆黑体毛的巨狼,若是没有月光绝对会融入黑暗中不见身影。深渊之龙从不发出叫喊——也没有脚步声,更不使用语言,但它们依然会用语言来思考。它们是无声之龙。躯体庞大,平常都生活在水中,但不表示它们不能上岸。甚至于,当它们在陆地上时,攻击力反而会增强。 对人类而言,有两种龙,与之碰面的话会有危险——最危险的是雾之龙。然后,比最危险的还要更加危险,毫无对策可寻的是——以魔术见长的深渊之龙。 “呜~!” 奥芬的脑中思考着这些情报,发出一句呻吟。他看了看克丽奥,当然,他知道克丽奥不可能理解这些事情。 但已经没有时间说明了,深渊之龙太过危险。 奥芬一下抓住克丽奥的肩膀。克丽奥正在一步一步偷偷地接近前方的龙族,她露出恶作剧的小孩被发现时的表情。 (这家伙……根本没搞清状况!) 奥芬意识到这一点,他紧紧盯住少女蓝色的双目。 “快逃!” “…………哈啊?” 隔了一会儿,克丽奥才发出一声呆呆的回应——她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奥芬焦躁地看看周围。刚才的爆炸声已经把村人全都吵醒了。每个小屋里都有人跑来跑去。更有人跑出屋子,大叫着龙族出现了。 不过,还没有人注意到奥芬一行的存在,就算注意到,在村子正中出现龙族这样的状况下,也无暇顾及。 奥芬又盯着克丽奥的眼睛看了一下。根据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来看,要想让这个小姑娘听话,必须使她没有反驳的机会。 “顺着我做在森林里的记号,你一个人也能回到马车那里吧?” “唉?啊——嗯。但是——” “回去之后,随便找个过路人,让他帮你把藏起来的马车开出来,然后去最近的警卫所。和那里的士兵说明情况后,就在那里等着。听懂了吗?” “嗯,你说的我知道了。但是奥芬——” “那就快去!我会想办法救出马吉克,然后去和你会合!” “那个——” “别废话了快去!” 奥芬挥舞胳膊怒气冲冲地说,克丽奥也只能一脸不高兴地向后退去。她似有一肚子怨言。一边向后走,一边想着就算卖他个人情。 “奥芬——” 她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这一次我记下了——下次轮到我来命令你。” “烦死啦,傻货!” 受不了,奥芬快烦死了。这小妮子根本搞不清自己的立场,可恶。 (就算是我一个人,要想保命也很困难——) 奥芬握住胸前的龙形吊坠,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究竟是向谁祈祷,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马吉克那个蠢蛋,我记下了——就让他来代替我听从克丽奥的差遣!) 擅自转嫁麻烦后,奥芬使出全力朝龙族的方向——村子中心奔去。他感觉马吉克应该会被关在那里。 龙族没有动静。一动不动地 站在它最初现身的地方。它好像在注视什么东西——奥芬从影子头部的角度注意到了这一点。龙族站在距塔很近的地方。它的脸一直面朝塔的上部。 (如果马吉克被抓到那座塔里去了的话,我就必须要跑到龙族的正前方不可了……) 奥芬思考着,穿过骚动的村庄。 (可能会没命。) 村子已经不再漆黑一片,周围亮起火把。这应该是跑出来的村民点上的吧。仔细一听,村民对深渊之龙的出现没有产生多少骚动——不,即使有些骚乱,也没有到达恐慌的程度。 (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龙族是他们的守护神嘛……或者说,是他们自己这样认为的。) 这时——有声音。 〈是……就是……吧?〉 “…………?” 奥芬疑惑起来,停下脚步。刚才确实,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 他皱起眉毛,竖起耳朵。这里是小屋与小屋之间的狭小过道。这会儿还没有村民通过。其他的路及交叉点处能看见举着火把的村民,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径直跑走了。大家都在朝龙族的方向集中。 (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奥芬咂了下嘴,继续向前跑。村里的人都在朝龙族的方向集中,从这点来看,要躲避的不只有龙族,还有村民。这样一来,要想救出马吉克根本是难于登天。 (那个混蛋,害我费这么多功夫——带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他——) 又是,声音。 〈看来才刚开始。〉 这一次听得很清楚。 (——不是我的错觉!) 这不是说话声——无需震动空气,声音就穿过空间。直接传达到大脑里…… (是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我应该没有被设定成目标,就算这样也能听到吗!?) 深渊之龙的魔术,能对精神进行支配——这看似和人类的白魔术相同,但根本性的不同点是,芬里厄的魔术不仅对生物有效,对非生物也同样发挥作用。也就是,森林的树木就不用说了,土壤、大气、水,以至于空间都能受到精神的支配。 刚才的火柱,可能就是支配空间并产生振动的结果——或者,是利用振动进行转移时,产生的余波造成的。 (不管如何——虽然我早就知道,但这威力真不是盖的) 奥芬惊慌地承认这一点。 和人类使用魔术时需要用声音做媒介相同,深渊之龙的魔术需要用到视线。但现在深渊之龙没有看这里。也就是说,奥芬现在不在龙族的施术范围之内。纵使如此,仍然受到了念力传话的影响。 (这样看来,更加不像能简单对付的对手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龙族会突然出现在这村子里?) 据传,深渊之龙一直在守护这座〈芬里厄森林〉。对进入〈森林〉的人类毫不留情。假设龙族的目的是要毁灭这个村子的话,只要在远处凝视一分钟,就能把这种程度的村落毁灭得一干二净。但龙族偏偏挑在村子的正中现出真容,而且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做。 (该不会——真的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吧?) 他在心中重复这个疑问,走出小路拐到大道上。突然—— “你是什么人!” 突然响起的盘问让奥芬停下脚步。他小声咂咂嘴,腰往下沉了沉——这是在防范对方扑上来。回头看去,一个高个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右手持火把,左手拿着一根祭祀用的锡杖。火把的亮光照在男人身上,是一个留胡子的,体格健壮的中年人。 在男人的身后,还有几个跟班摸样的男人。一眼看上去像是村民,但是个个体态壮硕,确实很像跟班。而且最后一男人感觉上与其它人不同——他身上有武装。腰佩长剑,穿没有徽章的军队夹克,是个脸上挂着笑的青年。年龄在二十二、三左右。 持锡杖的男人首先发话。粗野而又干脆的声音说: “什么人?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吧?” “……我吗?我是——” 就在奥芬准备说点什么蒙混过去的时候,锡杖男人已经做出了行动——他狠命把锡杖往地上一敲。 同时,男人把空着的左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铁块。奥芬急忙后跳。二话不说,男人手里的东西磅地响了一下。 “手枪!” 奥芬急促地叫出声。因为夜视的关系,子弹打偏了,连通过自己身边时该有的冲击感都感觉不到——不过若是使用的火药很廉价的话,子弹是发不出冲击波的。 “先是龙族,然后又是手枪——王室不是已经发布取缔命令了吗?” 奥芬低声说,持枪的男人笑了——笑容全在长满胡须的下半张脸上,眼睛保持原样。 “人类的法律在我们的〈森林〉根本没用!我乃龙族的御使,〈心脏〉的教主麦克唐勾!” 教主——麦克唐勾继续按动扳手。麦克唐勾使用的是很普通的手枪,没有枪身。一般来说,手枪只在近战时能发挥很好的效果,所以是左手使用。奥芬对其他手枪的使用也很熟悉,他知道,只要拉开距离就不会被打中。 不过,总有碰巧打中的可能,一旦被打中就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幸好,第二发也射偏了,而奥芬是不可能给他机会继续射击的。 “看我施放——” “果然是魔术士!” 随着麦克唐勾的叫喊,跟班全都一拥而上。奥芬不管这些,继续集聚魔力。 反正一开始,这些家伙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就开枪攻击。 (这种时候就算让一两个人受重伤也不关我的事——!) “光之——” 他明明打算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发动魔术——但咒文突然遭到了妨碍。 “呜——!?” 左肩一阵剧痛,不知何时那里插着一把刀子。要不是施放魔术的关系转了一个身,刀子就会插到喉咙里。 奥芬发出呻吟,他的视线正好对上了站在麦克唐勾身后放出刀子的人——就是那个佩剑及身穿军队夹克的男人。他坏笑着朝这里看。眼神就像在挑衅——仿佛在说: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至于吧? 磅!——枪声第三次响起,但是偏了。奥芬忍住刀子带来的疼痛和重量,低下肩膀,准备再次发动魔术—— 这时,突然从旁边有人袭击——一个凑近过来的跟班拿火把准备打他。虽然只要动动左手就能躲过,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火把闪着火苗,照头上就打了一下,发出一声撞击。 “混账——” 奥芬嘀咕一声,抬起坚硬的鞋后跟朝跟班的膝盖砸去,膝盖被撞裂,对方尖叫着倒地。接着又有跟班从眼前逼近过来。这次是奥芬先发制人,一个右击掌打在他胸口上。敌人发出“呜”的一声,紧接着,奥芬放出魔术。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刹那间,手掌与男人之间的气压猛烈膨胀。受空气挤压,男人的身体朝后飞了出去——直接打中麦克唐勾,发出呻吟。 被打飞的跟班压在下面,麦克唐勾一阵乱骂。奥芬心想这是你自找的,然后转身。 (得快点——把马吉克——救出来——) 这时—— (什…………!?) 奥芬一阵愕然,停下脚步。他一回头就发现深渊之龙站在他眼前。 “哦哦……!” 背后传来麦克唐勾的声音。在一种仿佛被热病缠身的绝望感中。 “我主圣明——!” 我主圣明。奥芬心里不断重复麦克唐勾说的话。 龙族……一直,一直注视着这里。 深渊之龙——传说里被称作沉默的龙族战士。存在于女神的住所〈芬里厄森林〉,将那些冲女神而来的愚蠢人类全部消灭,大陆最强的战士。如果把拥有大陆最强破坏力魔术的战之龙以及旷野之龙比作国王和王后的话,深渊之龙无疑就是战士。 向战士挑战是愚蠢的。根本没有胜算。 近距离观察这匹黑狼,感受到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安静美丽的绿色眼珠,直直地注视着这里。大概只需一瞥,就能把人类的躯体化作尘埃。暗夜里发出黑亮光泽的漆黑体毛,由于皮肤分泌出油脂而不随夜风摆动。嘴巴不张开,所以看不见红舌。 大陆最美丽的野兽。就在眼前,深渊之龙=芬里厄。 月光下,战士的视线朝这里射来。 “为什么……要看我……?” 奥芬情急之下,问出自己根本没思考过的问题。问过后,他才觉得,龙族根本没有理由会特意跑到他眼前来盯着他。还是说,这只龙族当真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想要将身为入侵者的自己解决掉吗—— 〈就是这个男人吗?想来夺取你们东西的人。〉 (…………?) 龙族和不知在哪里的什么人进行对话,奥芬对谈话内容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为了守护自己的所有之物,而想要借用我的力量吗?——〉 (不要啊——!) 奥芬咬紧所有的神经,准备与龙族的魔术抗衡—— 接着,如同被黑暗包围般的沉默降临了。 第三章 被抓住的奥芬 黑暗中,他孤身一人,漂浮着。 不知是站着还是坐着——身体没有感觉。指尖似乎能感觉到什么,背部也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更有一种强烈的寒意。 眼前突然亮起灯光——自己看不见自己但是出现在光亮中的人影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轻薄的绢布衣服在光中摇曳,这位少女看上简直还是孩子—— 她突然开口说话。 〈你就是奥芬,没错吧……?〉 ………… 无法回答。就算如此他也有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她继续说话。 〈对不起……我想向你道歉,所以在直接对你的心说话〉 她的表情变得卑微。看到这些,他虽然感觉有点不爽,但想不到应该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全都因为我,才让你受到袭击……〉 ……搞不懂。自己受到袭击了吗?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者说,无法去回忆任何事情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了。甚至根本不想去回忆任何事情。 关于这一点,她却没有任何说明。 〈我知道你想要带马吉克回去,所以就让龙族袭击了你……因为我,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 ………… 〈我不想让他被带走。或者应该说是嫉妒,因为他还能得到别人的救助。〉 她说的话都很明确,但是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没想到,龙族会把你变成废人……〉 龙族——这个词语留给自己的印象十分不好。这种感觉,就似乎只要听到就想赶紧逃离。 〈我会尽全力来治疗你。虽然要花一点时间。〉 说话时,周围的黑暗渐渐变得稀薄。 〈还有,不要去反抗麦克唐勾。不要杀他。正因为有他,这个村子才——〉 这之后的内容,消失在射入黑暗的光明里,什么都听不到了。 ◆ ◇ ◆ ◇ ◆ (……怎么回事?) 回过神,感觉脑子里的疑问就像倒豆子一样多——提出问题的是自己,寻问的对象也是自己。他想先冷静下来,按顺序来一一回答,但是疑问总是杂乱无章,毫无方向性可言。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疼痛处在哪里——? 正在呼吸的是身体的哪个部位——? (可恶……) 他转了一个身。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要使出吃奶的劲才能办到。他感到左肩有痛感。负伤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不。) 有些事情还记得。出现在黑暗中的少女—— 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卑微的眼神—— 他睁开双眼。昏暗——但是有光。昏沉的亮光似乎是从他的背后射来的。他的身子横着,对着墙躺卧。墙是土墙,他直接睡在地上。他甚至以为自己被埋在某个山洞里了。这时—— “你醒啦,魔术士。” 声音……在对他说话。在飘忽不定的记忆中,声音主人的那张脸变得鲜明。是那个冲自己开枪的名叫麦克唐勾的男人,被称作教主。 他又朝反方向翻了个身。 最开始进入视线的,是鞋子——名叫麦克唐勾的男人的鞋子出现在睡倒的自己面前。在这双污浊的登山靴不远处,还有另一组鞋子,看来还有同伴。再远一点,能看到铁栅栏——以及昏沉光影中,弯弯的楼梯。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已经很清楚了,看样子是被关在地下牢房里。铁栅栏的门微微打开,前方站着麦克唐勾和另一个人。向上一瞥,另一个就是那个向自己扔刀子的男人。依然佩着剑,那把刀子应该藏在身上了吧——刀子没有插在奥芬左肩的伤口上。要不是沾血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起到绷带的作用,他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能站起来吗?) 他在心中自问。应该能站起来,不过自己还保有体力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对方知道为好。 麦克唐勾冷淡的视线朝下看他,开口说: “先听听你的名字吧,魔术士。” “…………” 他没有任何回答——因为他根本无法回答。 (名字?) 想不起来——头脑中一片混乱,如在梦中—— 看他什么都不说,麦克唐勾叹了口气。 “保持沉默吗?” “他当然不会乖乖地回答我们的问话。” 佩剑的男人笑着说道。他和昨晚一样,军队夹克衫乱糟糟地套在身上。麦克唐勾问他: “你知道吗?萨鲁。” 穿军队夹克衫的人名叫——萨鲁。奥芬记住了。 叫萨鲁的人轻轻抬肩,说: “这男人身上有〈牙之塔〉的纹章。也就是黑魔术的精英。但却被我们简单抓住落得这种下场,他当然不会说了。” “哦……不过是个魔术士罢了。” 麦克唐勾鼻子里发出嗤笑。 (——〈牙之塔〉……) 这个单词奥芬十分熟悉——没错,他人生的大半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麦克唐勾继续说: “让他吃点苦头,我不信他会不说。” “要拷问吗?拷问魔术士?这些家伙都是经受过耐拷打训练的。” 萨鲁说着摇摇头。麦克唐纳慢慢地嗔视他。 “到底谁是这里的老大,你不会忘了吧?” “怎会呢。” 萨鲁嘿嘿地笑了两声。 “您正是这座村子的——心脏啊。” 听到这句话,麦克唐勾才满足了。点点头,看着奥芬。 “想问的不止是你的名字,魔术士——去迎接你的那几个村民,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杀了吗?” 杀?这个词真荒唐。他不自觉露出苦笑。 但这个举动似乎把麦克唐勾惹火了。麦克唐勾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有什么好笑的!” 同时,教主的鞋子踢中他的脸。 有各种方法可以反击——可以捉住他的脚踝,拧断韧带。教主倒地后用鞋子脚后跟的尖角踩碎他的眼窝,连同眼球和大脑一起捣烂。就算不那样做,只要喊一声就行了——使用魔术的话,不要说教主了,连同他身后站着的男人也能一起自世上消失。 只要使出他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招式,这些都不是难事,但—— 他趴在地面上,默默地看着麦克唐勾。 麦克唐勾将他的沉默看做是服从,慢慢的,双眼浮现出喜悦,他一脸满足地说: “我叫麦克唐勾——这里则是圣地〈伟大心脏〉,心脏即世界的真理,这里是探求真理者的居所。和你们这些冒牌货不同,我们身为战士,侍奉的是拥有真正魔术的强大龙族,这里正是我们的故乡。” “…………”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萨鲁在麦克唐勾身后耸耸肩膀。麦克唐勾继续他的演说。 “在这里把你处决很简单——但我不会这样做。我要从你这里搞清楚为什么〈牙之塔〉的魔术士会出现在里。你的徒弟也在我手上,只要有一个逃跑,剩下的那个就别想活命。” 徒弟?——记不得了。可能真的有吧。 “现在就休息吧——等你体力恢复了,我会让你感到彻底的后悔。你有过不加麻醉就拔牙的经历吗?” 麦克唐勾把这句话当作结束语,露出夸耀般的笑容,不再理他。 麦克唐勾和萨鲁走了。他们再没说什么,门锁咔锵一声锁上了。 他用魔术恢复肩上 的创伤,继续入眠。经过约一小时的时间,从睡眠中醒来的他,记忆恢复了。 ◆ ◇ ◆ ◇ ◆ “……为什么你会一个人住在这种房间里呢?” 这个问题让她觉得很为难——菲爱娜看着窗外,眉头微皱。这些动作全都转瞬即逝,却让人印象深刻。 (现在的她不是巫女。) 马吉克得出这个结论。 她转过身。她身上穿的是普通的室内便服,白麻制的套装。她有点害羞地说: “我,一般不在人前露面……会露马脚。” “露马脚?” 马吉克反问,菲爱娜自嘲地笑了。 “我,只是一个道具——只为了团结村里人而存在。只在举行重要的仪式时出现,说规定好的话,然后……奇迹就会发生。” “奇迹……就像把我的伤医好那样的?” 菲爱娜没有作答。她像寻找东西那样来回看看房间。 马吉克也跟着朝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建在村子中心的教团的塔的最上层,唯一的一间屋子。离地面不过十米,不是很宽敞。只要走几步就能从房间这头走到另一头。塔是木质建筑,房间的墙壁全是裸露的木板。屋子里有一个桌台,装有传声器,能够把声音传到集会场;一张小圆桌;一把椅子,和一张简朴的小床,马吉克躺在上面。 马吉克穿一件女用睡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睡衣下的身体绑满绷带。被麦克唐勾击中的伤口还未愈合,但已感觉不到疼痛。据她说,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了,但还是不要太勉强。 她要找的东西在桌子上——她走到木制圆桌旁边,拿起放在那里的水壶和杯子,边注水边说: “伤口不疼了吧?” “哎?嗯……不疼了。只在移动身体的时候,肌肉有一种抽筋的感觉。” “我想是因为皮肤还没有连接好吧。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魔术士的身体真是强健啊。” “是这样吗?不过,师父的确是乱强一把的……”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身为弟子的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无论是优点或是缺点。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把这种担心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过大的女式睡袍样的衣服。菲爱娜把嘴凑在杯口上,露出了难得的开心笑容。 “因为不把你弄成女孩的样子,我就没办法在我的屋里照料你啊。” “唔唔……嗯,这倒没错。” 小声说完,马吉克在心里嘀咕起来。 (这个模样要是给师父看到了,不知会成什么样儿……更何况,要是给克丽奥看见的话——) 想到这里,马吉克脸色变白。没再往下想了。 “说到底,这件睡衣是谁的?” 马吉克一问,菲爱娜的回答很干脆。 “食堂的拉乍阿姨的。” “……呃,总归这就是现实。” 马吉克像是想通了什么,念叨起来。 这时—— 吧哒! 门突然被打开。开门的是一脸严峻的麦克唐勾。跟班,以及那个叫萨鲁的保镖都不在,就他一个人。看见他,菲爱娜的身子一阵瑟缩。 麦克唐勾突然出现,说出的话也很突兀。他瞥了一眼马吉克,像是根本不把魔术士放在眼里。 “还没准备好吗,菲爱娜?” “你是说……什么?” 菲爱娜的神态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巫女”的样子——马吉克感觉到,这是她的防御姿势。 麦克唐勾烦躁地抬起脸。 “跟你说过的吧——很快就要动身了。” “……是的。” 菲爱娜低声说。麦克唐勾撑住耐性,呼了一口气,说: “昨天就跟你说过了。前天也是。” “我——……的。” 她的低语马吉克根本没有听清。麦克唐勾听清了——或是说,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他的眼中透出理解的神色。 尽管如此,麦克唐勾还是发问: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 菲爱娜低声重复,不过仍然听不清。马吉克神色不安地看着她的女巫神态渐渐崩溃。 麦克唐勾朝房里走了一步。 “半年前,你在森林里迷路时,保护了你的可是我啊。” “我……没有迷路。” 她低下头,朝后退了半步。麦克唐勾的一只眉毛快速地拧了起来。 “没有迷路?那你当时是在干嘛?” “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菲爱娜声音颤抖地说: “找……找你。” 听到这句话,麦克唐勾诧异地皱起眉毛——最后像是想通了,他说: “所以我才引导了你,不是吗?” “…………” 菲爱娜没有回答。麦克唐勾又向前一步。 “关于这个计划,你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说穿了……没有你的出现,就不可能建立如此伟大的宏图。我们感谢你。这份感谢——” 他耸耸肩。 “这份感谢,需要得到回应。不是吗?菲爱娜。你就拥有这份力量。” “力量……这种东西……” 菲爱娜欲言又止。麦克唐勾打断她继续说: “这的确是力量——没错吧?菲爱娜。因为你可以使用龙族的魔术啊。” (……什——?) 这句话太过突然,马吉克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麦克唐勾双手环抱,继续说: “用你的力量找到〈森林〉的心脏。这只有你才能做到,菲爱娜。” “我……——” 菲爱娜继续重复听不清的内容。麦克唐勾粗暴地抓起她握在胸前的手。 “不要再这么不懂事了。你每次的任性我都有满足不是吗——连这个脏兮兮的魔术小子我都给你了。” 麦克唐勾说着朝这里一指。马吉克感到一阵不爽,身子没动。 教祖继续发话: “你说想呼吸新鲜空气,我叫人开了窗户——你说想脚踩土地,我允许你三天一次可以去〈森林〉散步!但是你根本就不肯协助我!你这个不知图报的野猫——” “你说够了——” 马吉克说到这里,又重新吸了一口气,叫道: “没有!” 他把喊声当做咒文,释放魔力。瞬间,麦克唐勾的身体浮了起来,朝房间对面飞去。麦克唐勾飞离菲爱娜身边,撞在圆桌子上。马吉克从床上起身,负伤的部位还不太灵便,动作比较慢,他站到了菲爱娜和麦克唐勾之间的位置上。 “混蛋魔术士——” 麦克唐勾骂了一声。严峻的神情更加难看,脸色发黑。说实话,这种货色马吉克根本不想搭理,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退让。 “马吉克!?” 背后传来少女的喊声。马吉克小声说了句没事,又说: “我不会再被抢打中了。你拔抢射击的速度,比起我咏唱咒文要慢得多。” 还要看我的魔术是否能奏效,这是他在心里说的话。这个问题就深刻多了。 麦克唐勾笑了笑,把左手伸进自己怀里。 “哦——你知道我在使用这个吗?” “是师父教给我的。王室法律里已经明文禁止那东西的制造和持有了。为什么你们还会有?” “我— —” 麦克唐勾站起来。 “我想要的东西,都能拿到手。我应得的东西,全能到手——我终将会接受女神的迎接。” (女神……?) 马吉克感到诧异。 “如果是命运三女神的信仰,那应该是基姆拉克教会吧?” “我的女神可不是那样的东西——是赐予我力量的女神。别嚣张了,魔术士。” 麦克唐勾的手慢慢靠近怀里的手枪。 “我会得到凭你的魔术根本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就在〈森林〉的……心脏。” “……呃……” 马吉克意义不明地呻吟了一声。麦克唐勾的手渐渐深入到上衣里,右侧的枪套里就有手枪。 (如果这家伙真的拔枪的话——) 他冒出冷汗,做出觉悟。 (我就不得不杀了他。不然,死的就是我——) 这实在是脱离实际的想象。自己会杀人这种事,连做梦都没遇到过。事实上,他一直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师父的话,遇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麦克唐勾继续说话。他双目似在燃烧。 “必要的武器,都能到手——这把枪是,保镖也是,还有,这个菲爱娜更是!” “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马吉克反射性地喊叫,右手朝上一挥。同时,麦克唐勾比想象中更快的动作掏出手枪。 “看我施放——” 随着喊叫,马吉克愕然了。放出的魔力无法编织成形。 (失败了!) 麦克唐勾的枪口直直地指向他的眉宇。他似乎看见了黝黑枪口中的那枚铅弹。 (会被干掉——!) 咔—— 麦克唐勾的左手保持射击的姿势,一动不动了。他脸色冷峻地说: “是你干的吧……菲爱娜。” “……是的。” 在马吉克的背后,菲爱娜发出肯定的声音。麦克唐勾愤懑地说: “解开魔术……我胳膊动不了。” “只要你没有杀害马吉克的意思,就能活动。我下了这样的暗示。” (精神……支配?) 马吉克惊讶地回头看她。师父奥芬说过,能够支配心理的只有白魔术能够做到。但是就算这样,也没听到菲爱娜发出咒文的声音。 (这不是人类的魔术。) 就在他愕然的时候,嘶……的一下,麦克唐勾的手臂垂下来。他不快地吐出一口气,把枪收到枪套里。 “后天……就出发。在那之前给我做好准备。” 听到这句话,菲爱娜震惊了一下。马吉克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背上也游走出一阵寒意。 “等一下——” 她想喊住他。麦克唐勾像没听到那样走出屋子。啪嗒,房门的关闭声把一切都遮盖了。 屋内陷入沉默,马吉克把膝盖靠在床上。他体力用尽,全身是汗。他看着菲爱娜举起的手停在半空,问道: “究竟是什么计划?” “…………” 她没有回答。问不出就算了,他慢慢站起来。 “我的衣服在哪里……就是我来这里时穿的那套。” “你要出村子吗?” 菲爱娜的眼神变得不安。 “当然不会。” 马吉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他说: “至少现在不会。那个叫麦克唐勾的人很危险。我们必须先采取行动才行。” “行动?” 她露出不解的样子。马吉克顿时很无语地说: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从这里逃走。菲爱娜不是在受那个男人欺负吗?”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总之先从这个村子出去,逃到〈森林〉外面。师父肯定也在找我们,只要能和他会合,那个麦克唐勾会由师父来料理,只要我们说一声,把他绞成肉泥都可以。” “那个……” “啊啊,不好意思。刚才那个是开玩笑。不过这事儿交给师父肯定没问题——” “不是,那个,刚才我忘了说了。” “……嗯?” 菲爱娜用很抱歉的声音说: “那个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 ◇ ◆ ◇ ◆ “你究竟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不要叫了,吵得头疼。” 奥芬低声说。他躺在地牢的泥土地上,脑中像有成群的蜜蜂那样在嗡嗡作响。身体使不上力,就像宿醉一样,也根本不想动。左肩的刀伤已经没有了,不过如若没有适量的疼痛伴随他,可能就要昏倒。 疼痛伴随记忆的恢复一同袭来。简直就像连疼痛也忘记了,后来随着记忆的恢复,疼痛也被回忆起来一样,奥芬嘲弄地这样想。 刚才站在牢房门口的两个负责看守的村民,听了和马吉克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就离开了。马吉克简单说明了一下,她在这个村子里的身份是巫女。 同时,也是刚才梦中(?)出现的那个少女。 “人家是那么信任你,你倒好,这么简单就被抓了,而且身子还动不了!” 马吉克抓住牢房的铁栅栏叫着。徒弟衬衫的腹部,有一个食指粗细的小洞,周围还有用漂白剂清洗过的血的痕迹,奥芬暂且不管这些,说了其他的事。 “……我还活着就已经值得夸奖了。我中了深渊之龙的精神攻击。” 说出龙这个字时,他感觉菲爱娜的身体一阵震颤——不过也可能是幻觉。在这种状态下,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反而更高。马吉克继续说: “什么活着就值得夸奖,想得太简单了吧!做为人,果然还是要留下一些成果才算是——” “啊—,吵死了。那你又做了什么。第一个简简单单就被逮住的不就是你吗?所以我才来救你的。” “你偏要说这个话题吗?” 马吉克一改平日的样子,变得十分强盛,鼻子不停往外出气。 “听了可别吓着——在这二十四小时里,我遭遇了三回危机,全都利用魔术化解了。” “那个……” 马吉克身后,菲爱娜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马吉克朝后看了一眼,想了一下。 “呃……确实,关于第三次,让她稍微帮了一下忙,不过——” (……这小子,在女孩子面前就变得这么兴奋。) 奥芬心里恶狠狠地想——这三回危机中,若是有哪怕一只深渊之龙这样的怪物,我就夸夸你,可恶。 马吉克的嘴老是停不下来。 “这样的话,师父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到了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了。更何况,我这里一点伤都没留!” “那个……” “啊,呃,确实是稍微受了一点伤,不过没事儿。咦,师父,你还好吧?” “妈的,等我恢复了就要你好看……” 这声威胁让马吉克的表情出现了一点犹豫,但他还是决定先享受眼前的这份乐趣。他身子摇了摇,继续说: “这就没办法了……如何?已经能独当一面的我就来救一救师父吧。” “你再说一句类似的话试试,我有的是手段来展开报复。” “要怎么做?现在的师父的话,我也能打赢。” “我让克丽奥给你做按摩。” “……这就是所谓的报复手段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说到底,我现在身子根本动不了,你就这么趾高气扬,怎么 想都不公平。” “那倒是……不过师父,精神攻击,到底是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啦。” 奥芬看着泥土的天花板,苦闷地说。 “只被注视一眼就会人格丧失——我曾在〈塔〉里接受过严酷的精神控制训练,才不至于那样。要是普通的魔术士,像你,不只是会变成废人,搞不好连肉体都会被分解成尘埃。” “哦……但是精神攻击,为什么会令肉体分解呢?” “你为什么会认为肉体不会被分解呢?” 奥芬反问,马吉克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因为——只是精神不是吗?” “那,那个精神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 马吉克抱起胳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不知道。” “我就知道。总之,我们魔术士之间若是提到『精神』,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像精神控制那样,就是记忆和神经的情报;另一个——这个才是本义——是指物理上不存在的东西的总称。” “哦……” 马吉克呆呆地发出似懂非懂的声音。奥芬按住疼痛的头部,支起上半身。 “像灵魂、预言、心声、时间之类的——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包含在内。对人类而言,就是白魔术士的施术领域。和我们黑魔术士使用的『力量』——也就是能量、物质和意义情报这三种属于不同范畴。只不过,和通过力量进行威逼从而改变人心一样,深渊之龙也能在白魔术的范畴里引发物理现象。人类白魔术士做不到这点。精神攻击对生物而言有极强大的攻击力。所以我们对于擅长暗黑魔术的深渊之龙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深渊之龙……有这么危险吗?” “受不了——算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自己去判断吧……” 说完奥芬看了看马吉克身后的少女。区区这样的动作已经让痛楚深入脑髓。 “你叫……菲爱娜吧?我有事想问你。” “是、是。” 少女有点结巴——她不敢直视对方,只把视线投在斜下方。奥分知道她拥有能够直接对人心说话的能力——如果这真是凭她自己办到的,那就不是人类使用的魔术了。 “设有这个地下牢房的是那座塔吧,就是在村子正中的那个。这样的话,在塔的旁边有很大的建筑物,那到底是什么设施?” “那是……” 少女沉默不语。或许是被禁止乱说吧——不过看样子并不是不知道,但现在他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体力。 奥芬问了其他的事。 “那……关于龙族。昨天,深渊之龙在村子的正中出现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是说……?” 她低下眉问道。奥芬叹气说: “深渊之龙是〈森林〉的守护者——至少在传说中是的。眨眼间就能把进入〈森林〉的人类消灭。但在村子中央,那只龙没有攻击任何一个人——除我之外。该不会真的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吧?” “…………” “若不想回答,就算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村的教祖——叫麦克唐勾吗?——要绑架我们?只要是进入〈森林〉的旅行者,你们都会攻击?不是这样的吧。” “那是因为……你们是魔术士的关系。我们得到了情报……最近在村里出现迷路的地人,声称自己被魔术士追赶,并已经来到这附近了。这都让麦克唐勾知道了。麦克唐勾很讨厌魔术士。” “……那个两个笨狸子……真会给人添乱……好痛。” 这样的话,基本就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不过——关于最想知道的事情,菲爱娜总是守口如瓶。而且,说了这么多,头变得越来越痛。 (还是只能自己调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等到能够自由活动了为止……) 为什么在这样的〈森林〉里会有龙族信仰的村落存在—— 那只深渊之龙,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吉克的话里提到的,麦克唐勾使用的手枪、菲爱娜的魔术(?)、还有,计划—— 还有一个附带内容,博鲁坎那只傻狸子,到底要怎么血祭他呢—— 每个问题都能做一定程度的推测。 奥芬故意不点破,他轻轻说: “菲爱娜。” “什……么?” 她像吓了一跳一样抬起头。奥芬简短地说: “谢谢你给予的治疗。这样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这没什么……” “治疗是指,师父吗?” 旁边的马吉克问道。奥芬不想听菲爱娜慢慢给马吉克做说明,他不管不顾地继续说: “当时不怎么清楚,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的精神曾被彻底毁灭过——以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加以治疗的。这一点,你知道吧?” “……是的。” 菲爱娜做出肯定的答复。奥芬一边和睡魔抗战一边说: “但你却把我治好了。” “…………” 她没有回答。一双手弱弱地叠在胸前看着他。不——看的是他躺下的位置稍前一点的地面。她似乎不习惯直视别人。 “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不回答也行,但请看着我,我自己来做研判。” “师父,你这种逼供一样的行为——” 打断马吉克的抗议的,不是奥芬,是菲爱娜。她把视线对准奥芬,说: “我会回答。我……能够……回答的。” 声音越来越小,恐怕是能无法回答的内容占了绝大多数吧。奥芬问: “那请你回答。明明有这么强的力量,你还在怕什么呢?” “…………” 菲爱娜没有回答。从她那像巫女一样的神情中,也无法读取到任何内容。 第四章 菲爱娜的请求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黑暗中,塔的楼梯变得非常难爬——他不禁觉得,豆腐渣工程也比这好多了。不过——本来期望就没多高。在这种边境,又是这样的秘境深处的小村庄,在建设之初,像样的设计师只有一个人。麦克唐勾从阿伦塔姆找来的设计者——经过那个男人的设计,建起了村子所有的设施。包括这座教团的塔,还有旁边的工厂。 尽管如此,楼梯实在是很难爬。陡峭得就像梯子直接铺上木板一样。那个设计者的脑子里难道就没有螺旋楼梯的概念吗? (总之,和我的故乡大不相同。) 黑暗中,小腿撞在楼梯边缘,萨鲁微微一笑。淡淡胡须的下巴做出一个讽刺的表情。腰下的剑发出咔锵一声。 (说到底,正因为离开了故乡……才会有好玩有趣的事发生。) 登上楼梯,是这座塔仅有的一个房间。除教祖麦克唐勾以外的人都禁止进入的——巫女的房间。房间钥匙由麦克唐勾亲自携带,菲爱娜也是除非听见麦克唐勾的声音,否则绝不开门。 不过,此时萨鲁很自然地敲了敲门,放低声音说: “是我——萨鲁。”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身穿睡衣,又套了一件宽袍的菲爱娜。她喃喃地说: “都几点了……怎么了?” “抱歉,这次不是来找你聊天的——看,我没带酒瓶来。不过,这种时间你竟然还起得来。我还以为必须要撬门才行呢。你和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说着朝房间里看了看,萨鲁的话顿住了。他在这间简洁的房间里东看西看,说: “那个小鬼去哪儿了?干出在麦克唐勾尊贵的头颅上砸下蛇这种杰作的那个小鬼。” “马吉克他……去地下牢房了。他说既然麦克唐勾憎恨魔术士,就不能放无发自由活动的师父不管。” “哼……不过,这判断很正确。虽然我也想看麦克唐勾老大会怎么拷问他……地下牢房是吧?” 说完萨鲁迅速转身准备离开。这时——身后的菲爱娜说: “那个——” “……嗯?” 萨鲁回过头。看见菲爱娜闪动睫毛,怯怯地说: “之所以会在深更半夜还醒着,是有理由的。我睡不着……” “……你是指那个计划吗?” 萨鲁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使得菲爱娜惊慌地抬起头。 “!为什么……你会知道?麦克唐勾还没——” “还没说是吧。是我自己调查得知的。计划会在后天执行,麦克唐勾,还有他的跟班,都会离开村子——当然也包括你。留下来的只有女人、小孩这样的非战斗人员。很难碰到这种机会,必须多加利用才行。” “你到底……” 是什么人?她想问的这句话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这样我也没必要回答了——萨鲁露出一个苦笑。 “不管怎样,麦克唐勾——那位大人的『计划』不可能顺利成功——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 “……是的。” “那像现在这样和你聊天也就是最后一次了——无论是麦克唐勾还是你,到后天都会被杀光。” “…………是的。” 长久的沉默后,少女发出低沉的回应。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她的皮肤变得一片苍白——不知是害怕,还是绝望。萨鲁咂舌后说: “受不了——又是『是的』。从半年前迷路到这个村子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你就是一直这样,才老是会那位大人牵着鼻子走——我是看不下去,就找机会和你说说话,想不到你一点都没有改变。到那一天,我打算姑且先跟着那位大人,然后途中偷偷跑掉,顺便把你带出来也很简单。你就不会脸皮厚一点,说声自己不想死,请帮帮我这样的话吗?” “……我、不想死……好害怕……” 萨鲁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但他的口气急躁了一点,使菲爱娜感到胆怯——她用尽全力挤出颤抖的声音,然后闭上眼,开始抽泣。 唉—。萨鲁听到后只是叹气。 “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算了,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如果是处境危险,希望得到保护的话,我会二话不说保护你,不要任何回报。但如果你希望得到幸福,那就必须支付一定的代价——比如化妆或献媚,这样的话,一些轻浮的男人很容易就上钩了。像你这样一直哭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他不喜欢说教。 (可恶——我就是讨厌这样,这种在边境村庄卖乖的任务我已经快受不了。真不该去考劝说执照。) 就是因为有那种东西,才会常常不经意把话说多。 萨鲁抖抖肩,转过身走了。不知菲爱娜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依然在抽泣。 “拜拜,我会去救你的,到那一天可别再哭了。” 萨鲁头也不回地说完,走向狭窄的楼梯。 刚要下楼梯——这时—— 〈又来了是吧?〉 他感觉头顶上传来说话声,赶忙朝楼上看去。他看见菲爱娜已经止住哭泣,一副巫女的表情,面朝自己那间理应空无一人的屋子,回应说: “是的……” (…………?) 黑暗中的萨鲁表情变得很奇怪。他感觉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从菲爱娜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是错觉——吗?不——) 这件事还是不要去想了,他迅速地走下楼梯。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惨叫的萨鲁停下脚步。地点是教团之塔通往地下的楼梯入口处。 开始拷问那个魔术士了吗——萨鲁一瞬间这样想,不过,若是真的开始拷问的话,是不会发出如此精神饱满的叫声的。受到拷打力渐衰弱的人,是几乎发不出声音的。 “呜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又是惨叫。平常守在地牢入口的守卫今夜也看不见了——教祖的跟班全部为了商讨『计划』而聚集到麦克唐勾那里去了。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萨鲁自己找了理由,就说拉肚子在睡觉。 “那么……” 嘎卡一声,手握住剑柄。即使对方受伤了,也还是一个魔术士。一个搞不好,可会遭到对方的攻击,这点不能大意。 萨鲁走下楼梯。 塔的地下泥土裸露,手接触的地方用药物做了加固。所以楼道里充斥奇怪的臭味。他尽量屏住呼吸,慢慢朝下走,最后走下短短的楼梯。 走下楼梯就是铁栅栏。在牢房前面,萨鲁不由张大了嘴巴。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 又是惨叫。同时,嗖地一下——土墙上刺入一支铁棒。铁棒似乎是从铁栅栏上拆下来的,前端已经被磨尖。它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插入墙壁里——离铁棒刺中的地方几厘米处……有一个地人脑袋。 “哦哦!耳朵!擦到耳朵啦,混蛋!” 地人——博鲁坎边哭边叫。一根从铁栅栏上取下的铁棒被弯成锔子的形状,把他牢牢钉在土墙上。弟弟多进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哥哥脚边。从表情上看,是被吓晕的。 接着,在两个地人对面,奥芬因头痛而一脸憔悴地躺在墙根里,这位黑魔术士懒懒地说道: “嗯……看来我的准头在慢慢好转。” “准、准头!你难道是认真的吗!” 博鲁坎脸色苍白,发出悲鸣。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飞机?) 萨鲁抓抓头思考起来——好像就是依靠这个地人提供的情报才抓到那个黑魔术士的。那 他们应该是熟人才对。 躺在地上的黑魔术士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 “别开玩笑了,博鲁坎。我怎么可能认真呢——” 他口气不变地说了意思迥异的话。 “我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打中。” “哦哦哦!?” “回来。” 这句话是咒文——刚才还插在墙上的铁棒在没有手碰触的情况下,轻松被拔出。铁棒在空中直线飞来,停在魔术士上方。 看样子,他是在用魔术控制铁棒把地人当靶子玩,魔术士此时躺倒在地上,这对瞄准有阻碍作用。当然,也有可能会一个不巧,直接命中。 “那个—……师父。” 突然响起说话声。刚才被地人的惨叫拉走了全部注意力,没发现在牢房角落,那个魔术士见习——好像叫马吉克——安静地坐在那里。少年全身冷汗,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 马吉克说: “现在应该尽早恢复体力才是上策,这种纯浪费体力的事还是……” “正、正是如此!很会说话嘛少年!魔术士,给我休息!求你了——” “马吉克——” 黑魔术士显得十分冷静,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吵嚷的博鲁坎都咽下口水沉默下来。黑魔术士闭上双眼,混杂着叹息继续说: “再打到一次就照你说的办。” “…………” 马吉克抬起头呆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下次打中后就收手吧。” “喂喂喂喂!” 博鲁坎叫起来。 “不是说稍微教训教训就行了吗!不是说不打算打中的吗!” 博鲁坎眼泪狂流地哭喊,黑魔术士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 “……现在应该被眼泪泡涨了,这样就变得比较容易刺了。看着吧。” “师父还挺讲究科学的嘛。” “连半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吗你们!” 博鲁坎放弃装哭,吼起来。黑魔术士又把头抬了抬,怒声骂道: “什么叫慈悲,你这笨狸子!要不是你乱说话,老子怎么会在这种操蛋的地牢里痛痛快快地晕上整整两天!钱也不还,就尽会做些蛋疼的事,你不要以为这样老子的气就能消了!” “你这高利贷鬼扯什么!无论受多少伤只要想治就能治好的蟑螂体质,不要在这里神气活现地计较了!看我用染发剂染死你!” “闭嘴,傻缺笨狸子!” “看我从吓一跳宝箱里飞出来吓死你!” 看着两人无聊的对骂,萨鲁对于现在是什么状况大概了解了。不过……也是时候该注意到这边了吧。 “搞什么飞机啊,你们……” 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博鲁坎总算注意到了这里。他瞬间满眼含泪,哭喊道: “啊啊!大哥救救我!我什么错事都没做——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偷偷把这个高利贷的事出卖给那个疯癫的教祖,更何况看他现在身子动不了就想来偷袭他——其实我是因为担心才来看看他的,没想到,他们只为了解闷就想把我杀掉——” 黑魔术士一脸淡然地说: “……其实就是这样。” “不要只因解闷就杀掉我啊!” “你,好像是……” 把两个人的争吵置于脑后,名叫马吉克的少年看着这边,静静地开口。对方虽然是小孩,但他能够使用魔术,还是小心为妙。 牢房的钥匙打开了——为了让地人进去而把锁打开了吧。 (真是便利的能力。) 偶尔会有些羡慕——如果这种事让乡里的哥哥知道,肯定会吓一大跳。 萨鲁穿过大敞的牢门。 “我叫做萨鲁——你好像叫马吉克是吧……你呢?”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黑魔术士。在白天,麦克唐勾带着他来这里看过一次,现在则是显得更加衰弱。确实……被龙族瞪了一眼,当然会变成这样。 黑魔术士没好气地说: “我是奥芬。” “哦?” 萨鲁带着笑意,在黑魔术士——奥芬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把魔术士胸前的吊坠翻过来。 “一把剑,以及一只脚的龙形纹章——是〈牙之塔〉才有的东西。不错,确实写着奥芬。” 奥芬的表情动摇了一下——身为吊坠的主人,他当然知道。文章背面刻的是基利朗谢洛几个字。 萨鲁耸耸肩,把吊坠放回原位。他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之所以使用假名,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而已。不做揭发,顺其自然的话,还可以让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更何况——不能轻易让这件事宣扬出去,尤其是〈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这个名字。 (查尔德曼的“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 人类史上无所不能的最强黑魔术士查尔德曼——作为其继承人受到认可的查尔德曼教室第七号学员基利朗谢洛。再怎么说,都是大陆实力第一的黑魔术士。听闻他在五年强自〈塔〉内失踪,没想到会瘫倒在这种地方。 只要知道这些—— “嗯嗯……” 萨鲁紧接着从军队夹克的一个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型弹簧刀。啪的一下弹出刀刃,用手把玩起来。马吉克紧张地哼了一声。 “你,你想怎么样!” 只见他飞快地站起身,朝这里扑来—— (真是菜鸟。) 萨鲁心里说完,随手一挥就把魔术士的弟子打飞了出去。马吉克的脑袋撞在土墙上,眼含愤怒地望着他,动不了了。博鲁坎高声欢呼道—— “大哥,你终于肯帮我啦!” 萨鲁的刀身寒光闪烁,照准倒在地上的奥芬喉头部位猛插下去。如果对方真的一动都动不了的话,那基利朗谢洛的传说就到此为止了,这样也无所谓,萨鲁已经感觉刀子刺中了东西。 刀子刺在地面上。奥芬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的唇边浮现笑意,抬起脸——看到奥芬就站在他旁边。脸色虽然苍白,但目光锐利——几乎能把自己洞穿。 “你身子动弹不得……原来是演戏。” 听到萨鲁的话,奥芬若无其事地说: “蠢材。是真的——然后我整整歇了一天。” “真是顽强……” 萨鲁一笑,从地上拔出刀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举动——不,半个举动,已经朝着奥芬把刀子飞速甩了出去。黑魔术士轻松避开,飞刀就这样正中后方博鲁坎的额头。 “伊呀呀呀呀!” ——地人的惨叫声响起——这也成为了开始的信号。 不能让对方使出魔术——萨鲁将甩出右手,朝奥芬脸部打去。当然,这只是掩饰,真正的一击是瞄准腹部放出的左手攻击——才怪,是左腿从死角打出的扫堂腿。 但这些招数都被奥芬看破了——不理会右手的攻击,让它擦过太阳穴,用手肘制住腹部的一击。至于扫堂腿,则是朝脚踝处的致命部位狠狠一踩。如果鞋子里没有装钢针骨架的话,说不定会当场昏厥。 (果然——不愧是基利朗谢洛!没有错!) 萨鲁心中一阵欢呼——体内流走一股快感,几乎要冲破皮肤。 尽管只是掩饰,在右手擦过奥芬脸颊时出现一个机会,奥芬出于条件反射闭上了左眼。萨鲁的一只手迅速反转,从这个死角啪的一声押住了奥芬的左半边脸。确认对方无法逃脱后,左手握拳朝他脸上打去—— 就在手挥舞之时,奥芬身子动都没动,就把萨鲁击飞了——比起攻击策略繁杂的自己,奥芬只使用强烈的一击必杀 来应对。这虽然简单,但避过所有袭击并有效实施,能做到这点的,在这座大陆上还是寥寥无几——不待他思考结束,就朝后摔倒了。 咔—— “呵、嘿!” 萨鲁一下跳起来。吃了一招的下腹部还隐隐作痛,但没空理会这些。空手是打不赢的,萨鲁反射性地思考,他把手搭在腰部长剑的剑柄上。 (他若是整个大陆中战斗术的专家,那我就是整个大陆中使用这个的帝王!) 拔剑的话,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也说不定,但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他正要拔刀,就在这时—— 他的鼻尖感觉到一股压力,萨鲁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见奥芬站在他眼前举起了右手——右手稳稳地朝向他。 黑魔术士压低声音警告说: “拔剑的话就不是简单和你玩玩的程度了。” 他准备使用魔术。 “别干这么危险的事啊……” 萨鲁说着把手从剑上放下来。奥芬也放低右手。 “你还有脸说危险,想拔刀的到底是谁?” “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空手的话对我太不利了。” 萨鲁边说边看了看牢房——博鲁坎头上插着一把刀,已经满脸是血地晕倒了,多进也是一直没醒。马吉克也不知在何时因脑震荡失去了意识,可能正做着噩梦。 “……很好,大家还都睡着。” “几乎都是被你弄晕的——” 奥芬说着,把抬起的右胳膊放下来。萨鲁就势朝后一跳。笑容自脸上隐去,静静地——用冰冷如蛇一般的眼神看着奥芬。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和先前的口气没有太大不同,他玩笑一样地说: “你别太兴奋了——知道死亡教师吗?” 听到他的话,奥芬也学萨鲁那样,眯起眼。 他低声说: “基姆拉克教会饲养的一群直属暗杀者……凡是不遵从教会的人都会被迅速解决掉。因此,他们被称作死亡教师。” “死亡教师萨鲁·索琉德。明明是暗杀者,却用自家的姓氏索琉德,老哥说不定会把我宰掉。” 说完,萨鲁一下拔出了刀。清脆的声响划过,但出现在黑暗中的刀身,仿若无形—— “死亡教师的,玻璃之剑吗……” 奥芬缓缓地说。萨鲁所持的剑,刀柄之上没有剑身——不,不是没有,而是看不见。这是一把由几乎不会反光的特殊硬质玻璃制成的剑。当它静止时,只能勉强分辨出刀刃的轮廓,若是高速挥舞起来的话,想要用肉眼去捕捉是极其困难的。简单的砍杀就算了,一旦使用剑技的话,想要躲开根本是不可能的。作为基姆拉克教会暗杀者的象征再合适不过的一把剑—— 萨鲁耍逗似地说: “说起来,对手如果是"sessor of raze"——钢铁后继人的话,我倒想拿个更像样的武器……” “…………” 奥芬无言地弯下腰。他举起左腕——万一有什么事,就牺牲左腕放出魔术。如果没打中,就牺牲右腕。 黑魔术士受的伤只要没有伤到神经,再怎么严重都能自我医治。那反过来说,致命伤就绝对无法治好。这就是和深渊之龙的魔术之间的最根本不同。 萨鲁斜着把剑握住,朝右移了半步。 奥芬斜斜的眼光紧紧地盯住对方,说话了。 “为什么基姆拉克的死亡教师……会跑来这种地方?” “那〈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会出现在同一场所的理由又是为何呢?” 萨鲁说完,不还好意地笑了——对于这个问题,魔术士只要稍稍现出居心叵测的样子,那就必须除掉他不可。应该,办得到吧。 据他所闻——名叫基利朗谢洛的黑魔术士并不是暗杀者。这样的话,就算是再怎么优秀的魔术士……都不值得害怕。 沉默——直直地——对方就这样看着自己。紧张警戒中的黑魔术士,他的黑色双目突然歪了歪—— 然后就像泄气一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说你……就因为这种误会就想杀了我!?” “……啊?” 萨鲁手上的剑刃歪了一下。然后—— “到底是在干嘛啦!” 背后传来小孩子一样的怒吼声。紧接着,响起一个沉闷声音,后脑部受到冲击,萨鲁就势倒在了地上。 ◆ ◇ ◆ ◇ ◆ 呜啊…… 喉咙里发出叹息声,奥芬把手挡在额头上,俯视躺倒在脚边的暗杀者。萨鲁血流一地昏倒在地上,但发出惊叫的并不是他—— “伊呀呀呀!?” 尖细的叫声过后,当啷一声剑掉在地上。刀身上溅到了非常少量的血渍,剑的主人——金发垂腰的玲珑少女——高声说: “不好了,流血了!” 废话,奥芬心里嘟囔了一句,他说: “我·说·你·啊~!” 他伸手一指。 “你从哪儿钻进来的,从哪儿!” “什么哪儿……就是从那边的入口偷偷进来的。” 克丽奥指指背后的楼梯。 “偷偷的,我说你啊……” 看样子,是在和萨鲁对峙的时候进来的,所以没注意到她。 “什么啊。不是奥芬说要带士兵过来的吗,所以我就急急忙忙地带过来了。我让他在村外先等着。然后我想去助奥芬一臂之力,所以我就一个人潜进来了。” “普通不是应该你去等着,让士兵潜进来才对吗。说到底,我不记得有说过叫你把士兵带过来吧,我只叫你在警卫所乖乖等着而已吧?” “什么嘛。” 克丽奥不服气地说。 “唉……总之我也没指望你能照我说的话去做。” 奥芬说完,环视地牢。狭小的牢房里一下挤了六个人,显得拥挤起来。贴在墙上的博鲁坎,倒在下面的多进。再加上头撞在墙上翻着白眼的马吉克和头部冒血晕倒在地的萨鲁——克丽奥的表情像在教室门口撞见老师的迟到学生一样,双手抱在胸前。奥芬看了看她的耐磨夹克胸口上的家纹刺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受不了……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 听到这句,克丽奥的眉毛跳了一下。 “啊,啊—!果然没错,你就是想把我剔出去而已!” “这还用说吗!只要有你在,任何事情都只会越来越糟!!” “呜…………” 被说得如此直白,克丽奥无言以对。奥芬继续嘴不饶人地说: “就像刚才那样,谁会突然从背后砍人啊?一个搞不好就会当场死亡啊!” 说着朝倒地的萨鲁后脑部一指。克丽奥的表情像是要找什么借口似的,她说: “因,因为……在如此可疑的地牢里,大家都像死人一样倒在地上……奥芬又被剑给指着……我就觉得,这是千钧一发的危机啊……” “…………” 奥芬听完,再次看了看牢房。只见博鲁坎头插一把尖刀——可能很自然就会那样想吧。 (不过……她『就这样觉得』,就把死亡教师给放倒了吗……) “总之,先给这家伙疗伤吧。” 奥芬故作姿态地转移视线,在萨鲁的上方蹲下来。把手伸向后脑部的伤口。虽然是毫无防范的一击,但克丽奥本身没有多少腕力。出血看似很多,但没有骨折之类的致命伤。 “看我治愈——” 念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 奥芬停止念咒文,抬起头。克丽奥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去。在她的背后——楼梯上,立着一个人影。火把的亮光左右摇曳,人影无声地走下楼梯,是一个身穿薄绢巫女服的少女。 “菲爱娜……” 奥芬轻声说。这里虽然在地下,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同一栋楼最上层的她会听到声音也不足为奇,不过—— 奥芬觉得哪里不对劲。眼前少女的神情给人一种超脱俗世的感觉——这和白天马吉克在的时候看到的那张脸不同。 “是谁?” 克丽奥问道。奥芬愣愣地回答: “是巫女。这个村里的……” “喔……” 克丽奥语气天真地感叹,她看着菲爱娜。 “衣服真可爱(音符)可以摸摸吗?” 菲爱娜无视克丽奥的搭话。目无旁顾地走进牢房,走过克丽奥身边,她像要推开奥芬那样,把手伸向萨鲁的伤口。 没有念咒文——她只瞥了一眼,暗杀者的伤瞬间消失了。 菲爱娜继续呆在原地,朝马吉克看了一下。昏厥的马吉克,呼吸就像睡着般变得沉稳安定。她又朝其他地方看——稍显犹豫后,博鲁坎和多进的伤也被治好了。刀子从博鲁坎头上掉下来,掉在地板上发出潮湿的声音,刀尖进地。 伤治好后,谁都没有醒来——恐怕是伤被治愈的同时,也有一定的催眠效果吧。是为了让他们恢复疲劳而睡呢,还是说她想在这里讲一些不便旁听的话呢…… 依奥芬的直觉,应该是后者。他刚这样想时,菲爱娜就把脸转向他。同时用手抚摸萨鲁的后脑部。 “那个……” 她开口了,却又立刻停顿下来。突然发现,克丽奥就站在旁边,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含恨盯着她。 在这种无言的压力下,菲爱娜说: “啊……请便。可以摸。” “呀(音符)” 克丽奥欢呼起来,毫无顾忌地开始在菲爱娜的巫女服上摸来摸去。 奥芬叹气,他说: “到底是谁比较大,都分不清了……” “哼。” 克丽奥朝这里瞪眼。奥芬装不知道,把克丽奥扔下的剑捡起来,用手帕随意擦擦刀上的血——这手帕擦过就不要了。他把剑交到克丽奥手里。 “克丽奥,拜托你一件事——” “等——等一下,停。” 克丽奥慌忙用手制止。她边把剑插回剑鞘边说: “我先说好——你要是说『去安全的地方等着』或是『你先走』之类的,恕难从命。我才不会每次都上你的当,被你支走。” “那你就去保障退路吧。去和等在村外的士兵说一声。” “这也不行。奥芬你把我当傻瓜吗?你没忘吧,我可是奥芬的伙伴啊——” “是吗。那我去保障退路,之后就拜托了。” 说完就扶着菲爱娜的肩膀准备出去。克丽奥急忙说: “啊——那就,我也去保障退路。” “……两个人都去保障退路做什么。你看,你既然是伙伴,那就要好好分担职责。” 奥芬像讲道理一样晃晃手指。不过克丽奥不情愿地发出“呜~”的声音。 “奥芬,你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不是这种问题,只是觉得碍事罢了。” “奥——” 克丽奥面露恶相,正要吵闹的时候,菲爱娜挡在她的面前。脸凑得很近——几乎能碰到鼻尖,一瞬间,克丽奥的脑袋摇晃了一下。 (眼睛被窥视了) 奥芬如此觉得。当菲爱娜无声地把脸移开时,克丽奥的表情已经变了。表情虚无——机械般地开口说: “知道了……我会照你说的做。” 克丽奥说完就走出牢房,爬上楼梯离开了。听着她的球鞋踏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奥芬问菲爱娜: “是你的魔术吗?” “是的……没有多少时间了。请见谅……” 她怯弱的视线看着奥芬。奥芬搔搔头,说: “不,这样就好。省时省力……不过很快就会解除吧?刚才的那个暗示。” “嗯。到早上为止。” 说着,她握紧拳头,继续说: “那个……我是为了拜托一件事才来的。” “我就知道是这样。是什么?” 奥芬看向菲爱娜,他突然察觉到了——马吉克说过的,这个少女的“巫女脸”。 刚刚克丽奥那张虚无的表情跟这个很像…… 菲爱娜的请求十分简单。 “明天早上之前,请尽快逃出这个村子——带上萨鲁,和马吉克。” 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这里的警备连克丽奥都能简单进入——如果和死亡教师的暗杀者联手的话,逃走的同时顺便把这座村子毁灭都不在话下。顺便,再带上这个会使用深渊之龙的魔法的小姑娘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 像是看透一切了似的,菲爱娜摇摇头。 “我不走……我,会留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奥芬多少受到一点震惊。这和她说的内容没有关系。 “……你……能够解读我的心吗?” 若使用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是很容易的。不过面对这个问题,她再次摇摇头。 “不是的。刚才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不过……你要留在这里?这虽然是你的自由,但听马吉克说,麦克唐勾好像在利用你干一些奇怪的事情——” “的确是如此。但是……” 菲爱娜的声音渐小,听不到了。奥芬用手揉揉还有一点疼的脑袋,说: “看来有些内情的样子……不过,不管有什么事情,像这样隔三岔五使用暗黑魔术的话,整个大陆都不会有安宁之日了。” “是的……” 菲爱娜小声嘟囔着,慢慢跪坐在萨鲁身边。扶起暗杀者的肩膀,把他从趴着的状态恢复成仰躺。轻轻拂去萨鲁眉毛上的尘土,她突然开口说: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 奥芬无半点犹豫地说。 “基姆拉克的死亡教师——仅次而已就已经是大陆上实力超凡的暗杀者了。不——在所有暗杀者中,也是能排进前十名的人物。因为他带着大陆上仅有八把的玻璃剑。” 他看向地上那把看不见刀身的剑——菲爱娜也在看。 “我也是知道的。是他自己说的。因为是醉酒的时候说出的话,所以不像是谎话。原来是真的啊。” 说着,视线从剑移到暗杀者的脸上。奥芬观察她的目光——和克丽奥比较的话,他觉得这个少女的各种举动都和她的实际年龄不同,显得更加成熟,当然这也许是他太在意这这一点的缘故。奥芬顺便又在想另一件事。 (马吉克那家伙,这下要失恋了。) 这句话当然也被菲爱娜读到了。 “你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吗?” “不知道。不过这家伙,似乎误认为我会在这里是出于和他一样的目的。所以就来砍我了。” “我也……在知道有魔术士靠近这个村庄的事之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装作散步,先于麦克唐勾与马吉克接触了。虽然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他只是迷路了而已……” “这家伙的目的,是什么?” 奥芬问道。菲爱娜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失去意识的萨鲁身上,说: “暗杀麦克唐勾。直到几年前为止,麦 克唐勾也是基姆拉克教会的教师。” “基姆拉克……教会总部……” 在大陆北边——统治整个大陆教会的巨大圣都。是仅次于王都的巨大都市。 基姆拉克教会极端讨厌人类魔术士。其理由为何奥芬不得而知,总之,侍奉命运三女神的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连魔术士的存在都不予承认。 教会总部拥有独自的暗杀部队死亡教师的目的,不止是为了暗杀高强的魔术士。至少,不全是为了这种公开的秘密而已。 不过实际上,次数较多的工作只是消灭那些违背教会本部命令的异端教师而已——说起来,只要是稍有名气的魔术士,几乎不会受死亡教师的暗杀所威胁。奥芬亲眼见过自己的老师查尔德曼,坐在书房的椅子里,只用一击就干掉了伪装成客人潜入进来的暗杀者。几乎所有的魔术士都受到魔术师同盟的庇护,万不得已时,还能使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武器——即魔术。根本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暗杀。 (不过——像我这样毫无防备到处乱窜的家伙,就不好说了。) 他的叹气中夹杂不悦,问道: “麦克唐勾就是,基姆拉克的异端教师吗,那他怎么会成了龙族信仰的教祖呢?” “…………”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菲爱娜的表情僵硬了。 “基姆拉克,好像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 她用力叫嚷起来。奥芬惊讶地不发一语,她意识到这点,脸红了。 “不好意思……声音这么大……” “不……这没什么。” 奥芬咳了咳。 “不过,麦克唐勾若是异端教师的话……我——也就是魔术士,怎么会想到要来暗杀他呢?为什么我会被错认为是为了麦克唐勾而来的刺客呢?” “……因为……麦克唐勾的目的是……” 说到这,菲爱娜停顿了。她稍显犹豫之后,终于抬起脸继续说: “你不知道麦克唐勾的目的吧?这个村庄原本是龙族信仰者的隐居地。祖先代代都分散居住在〈森林〉里……士兵只要被龙族发现就会逃走。他在三年前来到这个村子——当时他还带来了基姆拉克的技术员。之后,包括这座塔,还有那些工厂都建起来了。也有生产手枪的工厂。” “……手枪的制造方法应该是王都的最高机密。只有王都的军队才被允许佩戴手枪。” “麦克唐勾从王都的骑士那里抢得手枪,进行了分解。火药也合成成功了——不过据萨鲁所言,这种东西早已被基姆拉克秘密研制出来了。总之,全因麦克唐勾为村里带来了手枪这一武器,就被奉为了英雄。他成了教祖,村子也被冠上了〈伟大心脏〉的名称。” “……然后呢?” 奥芬催促道。制造出手枪确实能算是大功一件,不过这不足以成为魔术士性命被盯上的理由——从王都中成功窃得机密这种事,不只有基姆拉克,〈牙之塔〉也在秘密从事手枪制造的研究。 “但是麦克唐勾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村子的主宰。事实上,在龙族崇拜方面,他原本就比这个村里的人要积极得多,他会成为干部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他实际上…” 菲爱娜闭上眼睛。 “他宣布说,手枪,是为了和魔术士们战斗的武器。此外还有更加强大的武器。麦克唐勾……为了得到那种武器,就必须进入〈森林〉的中心——即龙族的圣域,真正的〈伟大心脏〉,他就是这样和村人说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守护圣域的深渊之龙的存在吧?” 奥芬抱胸说道。在过去,深入〈森林〉的人类,无一例外遭到深渊之龙的残杀。 “他知道……所以他拼死命在寻找和深渊之龙抗衡的方法。这时……我来到了这个村子。” “他想利用你的……魔术,来和龙族抗衡吗?” “是的。” “太傻了。” 奥芬不由得这样说——菲爱娜确实能够使用龙种族的魔术。但就算如此,并不见得就比龙族使用得更熟练。就拿前天夜里出现在村里的深渊之龙——当时魔术构成来比较的话,菲爱娜使用的明显拙劣得多,她就好像是在努力驾驭从别处借来的力量一样。 若是和正牌的深渊之龙对抗的话,瞬间就会被抹杀。简单地说,龙种族使用的魔术是无法用人类的尺度来衡量的。 但她对这些事似乎都再清楚不过了。 她的眼中出现愁苦的神情—— “没错……这太傻了。不应该做这种事的——他们硬要我参加这个计划……” 菲爱娜就像喉咙里堵了东西那样呼吸急促,猛烈摇着头。 “在……挖坟墓。” “坟墓?” 但菲爱娜没有回答奥芬的疑问,继续说: “明天,村子就会被消灭,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请你逃走吧。带上马吉克,和萨鲁。” 奥芬直视着她那双眼含泪,一副决然的神情。奥芬觉得,这是被逼到尽头时展现的坚强。 她继续说: “萨鲁是这个村里唯一肯和我交朋友的人。虽然可能是因为身为非龙族信仰者的他,能够找到的谈话对象也只有我了吧。但我还是非常高兴——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孤独的感觉,奥芬也是了解的——〈牙之塔〉的魔术士几乎都是孤儿,而且还要进行激烈的竞争,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几乎是找不到的。不过,和“推心置腹”的感觉稍有不同,他有自己的伙伴。现在则是—— (离开了那些伙伴,我有了朋友。说不上哪一个更好些,但至少,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拒绝。” 奥芬发话了。菲爱娜的表情全是惊讶。 “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我不打算把你留在这个村里,特别是听到这个村子会毁灭之后。” “怎么这样……但是我……” 菲爱娜的眼神动摇,显得十分困惑。奥芬一下靠近她,用力抓住少女的手肘。 “疼……” 菲爱娜不由得发出小小的呻吟。奥芬不管不顾地说: “听好——我忠告你一句。求人办事的时候,需要有说服力才行。像你这样连自己的手被抓住都无法挣脱的孩子,怎么个可能会被单独留在危机四伏的村子里呢?” 说完后,他放开手。菲爱娜搓着变红的手肘,直直地看着他。奥芬忽然无法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孩竟然拥有比自己还要厉害好几倍的强大魔术,他只能叹气。 (为什么每次把我卷进麻烦里的都是女人啊!) 但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种问题了,天快亮了。 菲爱娜走后,最先醒来的是萨鲁。不知是极度疲劳的关系,还是菲爱娜的魔术士效果,他只是沉默地把玻璃剑收回刀鞘,抓着失去知觉的博鲁坎和多进,回到了麦克唐勾宅邸的佣人房间。 “先说好,我对麦克唐勾的性命一点兴趣也没有。” “说的也是……看到基利朗谢洛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何要攻击我?” “嘿——” 他自嘲似的笑笑,说: “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在我昏倒的时候发生的事,我想去问菲爱娜就会知道了吧,我会去找她。” ——只有这样的对话而已。等了一会后,马吉克才醒来,不过之后为了让他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了更长的时间。 总之,依我看你和菲爱娜之间不见得有戏,这句话奥芬还是暂且放在了肚子里。 第五章 麦克唐勾的秘密 天亮得很早。实际上,事过之后刚刚躺下睡着,就是早上了。 早上,奥芬在村子里散步。在他确认不再头痛之后,打开地牢的钥匙,踹倒两个看守,走到了塔外。虽然天刚亮,但这个村子的清晨开始得很早——大部分村人都睡醒走了出来。他们围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奥芬。 中年的女性、带在身边的孩童、健壮的男子,以及身材柔弱的小姑娘——不必一一叙述的村民们,不停地朝这里看过来。基本看不见年轻男子。据萨鲁所说,血气方刚的家伙们全都成了麦克唐勾的跟班。 龙族信仰者厌恶魔术士——诚如此,这个村里的村民向这里投来的视线并不友善。更何况,他身上佩戴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的纹章,最好小心一下,搞不好会有石头飞过来,还好,至少现在,还没有。 (在害怕,他们在怕我——) 奥芬边走边意识到这点。从村人的表情上看,确实能看到隐藏的惧意。 (为什么会害怕我,却对麦克唐勾感觉不到恐惧呢?) 对村人来说,这个问题不值一答,但奥芬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继续行走。目的地是距教团之塔稍南的地方——麦克唐勾的屋邸。 看到教祖的宅邸后,奥芬不知该用豪华还是简朴来形容它——确实比村里其他的房屋要大一些,但只要凭奥芬用尽全力的一击,照样能将它连根拔起。和其他的小屋一样没有庭院,只在玄关前面放置了一个小花坛。从屋子的形状和窗户的数量来看,只不过是普通的木造房屋。看来油漆属于贵重物品——几乎所有的墙壁都裸露着木料。 没有敲门——因为没有门环——他把手按在门把手上。由于天刚亮,门还锁着,看来教祖的清晨比较迟。 这样终于看出和普通村民的区别了,奥芬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趁势举起右手——想代替敲门直接用手打门时—— 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以及木材转动时的吱吱声,门开了。一个声音说: “哟。真早啊……一些有的没的我都听菲爱娜说过了。” 开门的是萨鲁。他的装束和昨晚相同,只是没有佩剑。他一点倦容都没有,继续说: “那位大人还在睡觉——昨晚开会搞到很迟。” “我来把他叫醒。” 奥芬说完,穿过萨鲁身边走进玄关。 擦身而过时,萨鲁放低音量说: “那个小鬼呢?” “明知故问——他有自己该去的地方。听菲爱娜说,今天会有令村子毁灭的大事发生,我已经让他先行行动了。”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你该不会想放跑麦克唐勾吧?让那家伙跑掉的话,我的人头就会搬家——这可不是打比喻。” “这我不管。我才不会帮暗杀者做事。就请你张大双眼吧。” 屋子里很杂乱——虽然设有玄关和走廊。奥芬在意地打开第一扇房门——这里似乎是接待室,十分脏污。地板上散落着酒瓶,对面角落里是一团待洗的衣物——看来这里是跟班们过夜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男子聚集所了。 进入房间后,萨鲁也跟进来。 “这屋子怎么搞的……”奥芬问道。萨鲁嘿嘿笑了两声,说: “所以说,是开过会后的样子。哇……这瓶可是大人的珍藏啊,是一等好酒啊。” “不管不管。” 奥芬边说边把萨鲁拾起的空瓶踢飞。关上门,他叹气地说: “麦克唐勾在哪里?” “当然是在卧室了……不过,你见到大人后要怎么办?” “当然想和他谈谈了。话说回来,那些跟班呢?” “应该回家了吧。不过会议商讨一直持续到天明,他们上午是起不来了。” “喔……” 奥芬说完,朝走廊深处走去。过了一会儿,萨鲁在后面发出慌张的声音。 “喂,喂,你要和那位大人说话!?你想干什么?” 奥芬没有回应,只是前行。看准了一道门,打开了。 地板上到处是散落的书本和纸片,看来不是读过后放在那的,而是单单从书架上抛出去的。从房间入口到里面的床为止,一件件的衣服像架桥一样在地板上延伸过去,看样子是边走边脱造成的,从最前面开始,依次为夏季短毛衣、衬衣、内裤、裙子、袜子。为什么内裤和裙子的顺序是反着的呢,这一点实在弄不明白。床的一脚折损了,朝一边歪斜。瓦斯灯倒在床上,这是十分危险的,不过奥芬觉得这和房内的氛围倒是很搭。床单皱成一团,和毛巾被裹在一起,一个年轻女子像死了一样睡在床上,打着呼噜。除了头发蓬乱的脸部,还有一只光脚从伸在被子外面。 奥芬不动声色地朝萨鲁一瞥。萨鲁抓抓头发,说: “别介意。我的房间。” 奥芬关上门,鼾声听不见了。 “你……真的是基姆拉克教会的教师么?” “呃,所以说,那是为了欺瞒别人而做的伪装啦。” “…………” “真的啦。我每天晚上都装作醉汉的样子,去牛棚牵牛出来,或是给小孩子讲幽灵故事,我还跟他们说,如果想要我教给你们如何退治故事里出现的橡胶脸男人的话,就要用糖来换之类的,为了隐藏我高贵的地位,可花了不少功夫。” “……随便你。” 奥芬不再深究,继续查看走廊。 “不过……那家伙的寝室究竟在哪?你早点告诉我不就行了,这样我也不用去看那些多余的东西了。” “明明是不法闯入,架子还这么大,你真是……” 萨鲁说着,指指自己房间对面的一扇门。 “是这里。寝室里没有带枪……曾经有一次走火让他学乖了。” “原来如此……” (这些情报的参考价值倒是很不错。) 奥芬边想边把门打开。 麦克唐勾的寝室,整洁得令人吃惊——或许应该说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能拿来乱放,这个模样,和一个教会教师的形象十分吻合——姑且不去想背后的真正面目其实是邪恶的暗杀集团。奥芬朝房里的床上看去,想起菲爱娜说过,他以前是教师。 麦克唐勾正准备起床。睡衣十分简朴,如果他有妻子的话,如此普通的衣装是绝不会出现的。麦克唐勾大概还是独身。 “真是清爽的早晨啊。” 奥芬做作地说了一句。麦克唐勾朝这里看了一眼,他歪起嘴角,好像听了一个蹩脚的笑话那样,用手搓搓嘴边的胡须,回应说: “当然如此了,因为是〈森林〉的早上。” “这里不下雨的吗?” “即使下雨,〈森林〉的清晨依然静谧。静谧……且神圣。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昨日的结束。” “原来如此。听你这样说,我认为你的确曾是基姆拉克的教师。” 瞬间,麦克唐勾的表情出现了动摇。准备拂去床单的手一下紧绷起来——同时,背后的萨鲁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一阵静寂过后,麦克唐勾终于正脸朝向他。 “你想干什么?魔术士。” “想干什么?” 萨鲁以极小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奥芬没有理他,说: “站在我背后的基姆拉克来的杀手说的话,请不用理会。” 萨鲁本能地发出“噗”的声音。奥芬继续说: “还有,我不管你是〈森林〉的心脏还是什么,你偏偏选择龙族的圣域胡乱出手,这都和我无关。” “喂,喂喂,你注意一点——哎呀已经迟了。 你究竟想干嘛啊,喂!” 萨鲁想用手抓他,奥芬回头看了一眼——看准时机,闪身一躲,朝对方的后背伸出手掌。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咒文过后,在触碰到的萨鲁身体内,被直接灌进了破坏性的振动波——暗杀者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身子在地板上反复弹了两三次,萨鲁发出绝望的喊声: “你这个——叛徒——” “我本来就不打算和暗杀者联手。” “你以为这样就算买了我一份人情?” 麦克唐勾说。他对倒在地上的萨鲁看也不看。奥芬耸耸肩。 “无所谓。这家伙只会阻挠交易。” “交易……?” 麦克唐勾皱起眉头。倒在地上的萨鲁已经说不出话,只发出恶狠狠的呻吟—— 奥芬继续说: “把菲爱娜放了。” “什么……!?” 麦克唐勾双眼大睁。奥芬盯着他,重复说: “仅此而已。我不会多说一句废话。我直接来找你提出请求——放了她。这样的话,你能避免一死。这个村子所有的人也是一样。” 虽然菲爱娜没有直接说明,但从她的语气来看可以推测到的是——麦克唐勾的计划会利用到她,这使得某种危险会降临,危险程度令人绝望到连十四岁的少女都乖乖做好了死的觉悟。为了阻止这件事,恐怕只有迫使麦克唐勾完成交易一途了。反过来说,如果成功的话,所有事情都能圆满收场。 之所以先制服暗杀者,是为了交易能有效进行下去——当做交易的时候有个暗杀者站在身后,等于是在拿生命做赌注,这是不行的。 麦克唐勾的表情快速恢复了平静。 “说什么蠢话……” 奥芬无言地向前走近。跨过倒在地上的萨鲁,走到麦克唐勾的床边。 原为教师的他继续说: “你不会明白……我也了解这个计划的危险性。我也知道制定出这样的计划,盯上我性命的不会只有死亡教师而已……但是,就算如此我也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 “我,在基姆拉克,看到了你没见过的东西。只要见识到那个,无论是谁,都会这样去想——现在的大陆已经完蛋了。必须……要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才行,要超越龙种族……” 听到这句话,奥芬的脑内闪过一阵电流。几星期前见到的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魔术士,也说过在基姆拉克看到了什么东西…… 奥芬开口说: “我之前遇到的一个家伙,也和你看到了一样的东西——不过他只是害怕,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还不至于如此吧?” “我……也同样在害怕。” “如果你愿意把情况都告诉我,我会依照情况对你加以协助。总之……麻烦你不要乱来。” 说着奥芬又朝麦克唐勾走近一步。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了,麦克唐勾低下眉,低低地说: “所有的原因,都在过去(兀儿德)……”〖注1、这里指的是命运三女神中的长女兀儿德,掌管过去。命运三女神取材自北欧神话中的诺论三女神〗 说着,麦克唐勾动了动身子。同时—— 咯咚——头盖骨响起微小的嘣裂声。眼前的景物微微震动,眼睛中央的小黑点摇了摇,消失了。接着——其实应该是同时听到的——响起瓷器碎裂的咔锵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纷纷自眼前坠落—— 奥芬如同被硬物击中那样,下巴磕在地上。随后一阵慌乱的脚步,麦克唐勾从床上跳起来,跑远了。奥芬意识到,他已经从房间奔出去了。看样子,自己一步步靠近他让他有机可乘,看准机会拿花瓶之类的东西进行殴打。 (可恶——) 因为太过突然无法躲避。奥芬骂了一句后站起来。额头上已经沾了血。四下里一看,屋子里已经没有麦克唐勾的影子了。只有地板上花瓶的碎片,和昏倒的萨鲁。 奥芬追着麦克唐勾跑到走廊上。他看到就在很近的地方——两扇门远处,门啪地关上了。 “等一下,麦克唐勾——” 奥芬声音虚弱地说。同时打开关着的门。 麦克唐勾慢慢自里面现身了。左手握着一把手枪。简单看去,这里是书房。看来是手枪的保管场所。 血渗进眼睛里。 枪口直直地指着他,麦克唐勾说话了。 “不要太狂妄,区区魔术士——竟然说依照情况协助我?” “真是顽固的老头。” “不是性格原因——无论如何,为了所有计划,不能让魔术士继续存在下去。两百年前,人类魔术士和旷野之龙的战争,你知道原因为何吗?” “天人面对行将灭亡的自己,对能够继续生存的人类魔术士产生了嫉妒……” 奥芬在出血的朦胧状态下,说了很早以前在阿伦塔姆的地下听到的事情。和麦克唐勾间的距离有五米远——绝不是一跳就能飞跃的距离。 麦克唐勾近乎哄笑地说: “哈哈!你真以为天人已经灭绝了吗!?那可是龙族中的女王啊!” 叫着,麦克唐勾的手指开始扣动扳机。奥芬抢先一步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 咔!——再一次的,钝痛—— 后脑部遭到坚硬的一击,奥芬差点栽倒,同时他朝后一看——萨鲁满头是汗地拿着花瓶碎片站着。他是拿手里的那块碎片打的—— “你这个,叛徒——” 一个声音慢慢地传来——在倒下的过程中,视线又掉了个个儿,麦克唐勾又出现了。麦克唐勾把枪口朝向自己这里,打算扣动扳机。手指已经在动了。有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刹那间—— 磅—— 走廊的右手边,很近的地方,门打开了。开合方向由近及远,打开的一瞬间,木门剧烈摇晃了一下——应该是被子弹打中了。 开门的是一个熟悉的矮胖身影。 “……咦?” 一脸茫然的博鲁坎身穿肥大的睡衣看过来。看样子这里是佣人的房间。多进也从哥哥身后探出脸来。 没时间说明了——奥芬神经绷紧,往下倒时就势朝后方的萨鲁扫了一脚。如果是平常很容易就能躲过,但他已被魔术打中过一次,体能有所损耗,结果只能无助地栽倒在走廊上。萨鲁手里的花瓶碎片掉在地上。奥芬捡起来,朝地上的萨鲁脑袋部位一记猛打。这次萨鲁是彻底晕倒了。 背后——响起关门声。回头一看,只见麦克唐勾硬把开门的博鲁坎他们推回房间。再一次把枪口瞄准他。奥芬打算先逃回麦克唐勾的寝室再说,背朝枪口拼命地一跳。但就在他跳到寝室入口的地方时,麦克唐勾的手指已经按下了扳机—— 眼前又有门被打开,挡住了子弹。 “喂,怎么啦—?” 这次开门的是在萨鲁的房里呼呼大睡的女人。胸口往下裹着毛巾,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照理说屋里的人会被吵醒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每次这种踩得刚刚好的时机总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搞得自己好像很可怜似的。奥芬烦躁地把女人踢回了房间里。 “闪开!” 边叫边把右手伸向盾牌一样开着的门。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放出的光热波轻而易举地将木门打穿,碎片四散,走廊开始燃烧——轰鸣声使得整个楼房都在摇晃。炸裂的光波消失后,走廊的地板天花板上伤痕无数,余波在墙上刻出钩状痕迹。走廊不远处的角落,麦克唐勾倒在那里。不知为何烧 成黑炭的博鲁坎和多进也昏倒在附近,唯有萨鲁消失了踪影。 博鲁坎和多进无需多加操心,奥芬走到麦克唐勾的身边。他虽然还活着,但身体各处都受到门的碎片击打而血流不止。看不到手枪,应该是掉在其他地方了。奥芬拍拍麦克唐勾的脸,让他醒来。 “喂,快起来。” “呜——呜呜……” 他呻吟着——慢慢地眨巴眼睛,恢复意识。 奥芬慢慢地对他说: “听好——你受的是致命伤。放着不管,你必死无疑。只有我能用魔术治好你。” “嗑……!” 麦克唐勾的呻吟是因为伤口疼痛吗,还是说对于将会被自己最讨厌的魔术所医治而产生的思想抗拒吗,这一点奥芬无法判断。 “若是珍惜性命的话,就说吧——你在基姆拉克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能让人类如此发狂?” “呜……呼……” 麦克唐勾呼吸急促,什么也不说。双目显出凄绝而又满足的表情—— (他竟然通过抗拒我的威胁感觉到快感。) 奥芬意识到这点后,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混蛋!这样逞强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说一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呼……呼……” “可恶……!” 奥芬说完,放开了麦克唐勾。他的身子失去支撑,后脑打在墙上,即使如此,麦克唐勾的笑意仍没有消失。 “这个笨蛋……” 奥芬闭上眼,再睁开,顿时感觉已经无所谓了,他快速地拔掉麦克唐勾身上的碎片。门的碎片都除干净后,手一伸,念道: “看我治愈,斜阳伤痕……” 凭借魔术,麦克唐勾的伤势被快速治愈——本来就全是擦伤而已,不过若不给他治的话,万一他真信了自己所说的,认为自己受了致命伤而死掉,只会搞得自己睡觉不踏实。 随着伤口消失,麦克唐勾的体力也渐渐恢复—— “呼——呼——呼呼呼——” 教祖发出怪异的声音。奥芬一惊,朝后退去——突然,麦克唐勾自身下抬起一只手来。只见手上握着手枪。奥芬一时搞不清麦克唐勾想要瞄准哪里——大概是他的意志处于混沌状态,麦克唐勾先瞄准天花板,然后慢慢向下——枪口触碰到了自己的太阳穴—— 磅!—— ——…… 爆发出的子弹就这样打穿了麦克唐勾的头盖骨。犹如头被拉扯的木偶,麦克唐勾的脑袋在子弹的冲击下猛地伸长。然后——知晓秘密的男人,就这样倒下了。 “什…………” 奥芬直直地站着,惊愕不语,这时响起了说话声。 “你的魔术直接击中了手枪——这使得汽缸受热。你看,握着手枪的手已经和枪柄熔在一起了。汽缸受到如此的高温,不走火才怪。” 是萨鲁。他逃进了附近的房间。带着自己的剑,身后是那个裹着毛毯的女人。 走廊依然到处火花飞舞,萨鲁走过来,耸耸肩。 “不过,这样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在村里杀掉这个男的太危险,老实说我都放弃了。但现在这种状况,我不会被当成犯人,受不到村里人的围攻。” 身后的女人把手按在嘴上,惊慌地说: “喂,喂,我问你。为什么人死掉了啊?” “因为今天早上太清爽了,是吧,基利朗谢洛?” 萨鲁向他眨眨眼睛。奥芬无动于衷。 “怎么了?反正人又不是你杀的,没必要这么愁眉苦脸吧?那我走了——按照约定,菲爱娜由我来带走。” “…………” “喂,喂,我说你,为什么人都死了,你还这么冷静啊?” “当然是每日修炼的缘故啊,这还用说吗?”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朝玄关走去。快出门时,萨鲁回过头说: “虽然不能说是皆大欢喜。不过我还是挺欣赏你这个叛徒的,拜拜。” “…………” 萨鲁就这样自顾自消失了——奥芬目送着他,茫然思索着。 (不是走火……麦克唐勾确实先瞄准了我,再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是他亲自扣的扳机。) 他怀着确信,回忆起最后那几秒。 (为什么?……他难道这么讨厌被魔术治疗吗?不——还是说不能够泄密……吗?) “不管怎么说,你的死法太蠢了,麦克唐勾。” 奥芬说完,用手背擦擦额头流下的血。 太蠢太蠢了,以至于他露出了笑意…… “嘿……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就只是这样而已。我真是有哪里不正常了——就当他是走火算了。若说有哪里不正常,那全都不正常算了。这早上——真想不到我会被那个笨狸子救了一命。” 他想到差点被麦克唐勾击中的那一瞬间,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紧张过后,又变得难过想哭。 “就算是只笨狸子,有时还是会有点用啊。这回就先说声谢谢吧——” 刚想到这里,屋外就想起一句熟悉的声音。 “大家快来!——” 房子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房子外想必肯定会聚集人群——这种气氛透过墙壁就能感觉得到。奥芬朝走廊四周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跑走的,两个地人都不见了—— 他回想起萨鲁的话。“这种状况下,我不会被当作犯人”——那,谁会被当作犯人呢? 关于这个问题,从外面传来的喊声——博鲁坎做出了回答。 “大家快来!不好啦!邪恶的魔术士,把我们敬爱的教祖害死了!” “果然如此,那个傻子……” 奥芬抱住头,他听到了屋外人潮的怒骂声。 ◆ ◇ ◆ ◇ ◆ “……真无聊啊。” 克丽奥躲在草丛里说。在她旁边,几个满脸怒意的男人依次应答。 “嗯。” “啊。” “唉。” “…………” 克丽奥抱着剑鞘,看了看那三个人——都是三十岁左右,身穿军用夹克衫的男人,他们都像有什么怨言一样发着牢骚。 在村子的外围,眼前有一排小屋,所以从村子里是看不见这里的。小屋全部是收纳仓库一类的建筑,入口全在另外一侧。克丽奥就藏在前天深夜,奥芬躲藏的那片树丛里。她遵照奥分所说,和三个叫来的士兵一起在村外待机。 “真是毫无霸气啊。” 一个士兵发完牢骚,叹口气。他虽没有克丽奥那样的强力武装,但也带了一支护身用的铁棒。长约五十厘米,能够截住刀刃攻击并反弹,这是士兵的标准装备之一。 “为什么不在昨天就营救出来呢?” “因为……没办法啊。奥芬说了到早上为止不要动。为什么会答应他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会有听从人质命令的救援队啊……” 听到士兵的这句话,克丽奥的太阳穴啪地跳动了一下。 “你们干嘛老是要这样打消别人的气势呢。出警卫所的时候,就说什么鞋带断了,喝了一半的茶杯自己碎裂,明明看不见但是听到了猫叫,看见飞过的乌鸦长了三只脚……” “出警卫所的时候,你想说是我们自愿出来的吗?不仅用刀子威胁我们,还捉了一个人做人质,我们是逼不得已啊——还有鞋带之类的事,这么多现象同时出现,会感到不安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你瞎扯什么啊!” 克丽奥在穿了深紫色耐磨夹克的胸口 上拍了一下。 “就说我吧,自从跟着奥芬离开家之后,每天鞋带都断,每天茶杯都裂,化妆镜没碰没嗑的,但总是会开裂——再怎样也习惯了。” “——那,你们的旅行平稳无事吗?” “呜……” 警卫的一句话让克丽奥出现一瞬的犹豫,她没理会这些,重新朝村子的方向看去。 “总之,得先拟好作战策略,哪里的警卫比较薄弱?” 她热血沸腾地说,但警卫没有被她唬住。 “我说……果然,有哪里不对劲吧?” “该不会碰上瘟神了吧?” “我母亲留有遗言……被满头金发的人骗倒可是会遭殃的——” “啊啊,烦死了!够了!是我不对好了吧!” 克丽奥小声发脾气,气得脸鼓起来。 这时—— “咦?” 克丽奥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她的脚边——她最喜欢的运动鞋脚尖碰触到地面上一团黑色毛茸茸的东西。毛团的大小是刚好可用手一握的程度,克丽奥一瞬间还以为那是黑狐狸的尾巴,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这里没有什么黑狐狸。毛团——黑色的尾巴在草丛里拖行。其长度——至少以草丛外向里看到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很长。大概是狗尾巴的长度。 “喂,这是什么?” 克丽奥戳戳身边一个士兵的肩膀,问道。士兵瞥了一眼,说: “谁知道……不就是狗尾巴吗?” 士兵想都不想就这样回答。克丽奥用手摸摸尾巴,边摸边说: “这不是狗啦……狗尾巴不会这么湿吧?” “湿的……?” 士兵的语气变得有些震惊。 “嗯。” 克丽奥一边做肯定,一边随手抓住尾巴。一瞬间,飒飒一声,草丛开始摇动—— 突然被抓住尾巴,好像是要做出确认那样,自草丛中出现的是一只全黑的小狗。小狗身子转了转,交错地去看抓住自己尾巴的克丽奥的手和脸。这个动作对于一只狗来说未免显得太过知性了,而且——和小狗对视之后,克丽奥不禁张开了嘴巴。小狗的眼睛是鲜艳的翠绿色。 “深——深渊之龙——” 三个士兵同时发出惨叫一样的声音—— “深渊之龙……?” 克丽奥呆呆地做出回应。正确来说,应该是龙族的小孩。 小深渊之龙默默地把鼻尖碰在克丽奥的手上。这并不是在撒娇,而是想把她的手给推开。看到这个动作,克丽奥不禁笑了——她想起奥芬说过,这个生物是个非常危险的暴君。 克丽奥突然吃惊地发现,她旁边的士兵正举起铁棒,瞄准的是——依然在为了推开她的手而徒劳用力的深渊之龙。 “你干什么!” 克丽奥不假思索地大声喊起来,她把身体张开想要护住深渊之龙。刚抱住体液湿润的黑色皮毛,后脑部就遭了金属的一击。鼻子轻哼了一声,接着脸部也受到钝重的冲击——因为整个脸磕在了地上。 “好痛……!” 克丽奥呻吟,深渊之龙在她的臂弯里乱动。士兵的声音则是十分惊讶。 “喂,喂喂——没事吗?” “怎——” 她突然就怒火中烧。 “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抱着小深渊之龙跳将起来,拿剑鞘打在对方脸上。 “你脑子想些什么啊!用那种东西一股脑打下去会死人的!” “你不是毫发无伤吗……” 以不可思议的语调说话的是另一个士兵。克丽奥啪的一下转向他,说: “我在说这孩子的事啦!” 她用下巴示意怀中的龙族小孩。龙族小孩已经没有在挣扎了,或许它觉得非常舒适也说不定,在她的怀里缩成了一团。 “不,不是,稍微等一下——” 被打后一屁股蹲在地面上的士兵,揉着疼痛的下巴说: “这可是深渊之龙啊——在〈森林〉里撞见它的话就没救了,是龙族啊,非常非常危险——” “还是个孩子不是吗!不要这么大声嚷嚷,会被村里人发现的。” 听到克丽奥的话,他瞬间收口了。这里是村子的外围,根本看不见人影,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不过……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另两个人靠近过来,用手戳深渊之龙的后背,被克丽奥用肩膀制止了。 龙族无表情地抬脸看她。 克丽奥把下巴轻轻抵在它的鼻尖上,说: “龙族当然也会有小孩啊。若是住在这个〈森林〉里的话,会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不是吗?” “不,龙族一般是不会靠近人类的聚齐地的……” “这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是迷路——” 克丽奥突然不说话了。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自背后感到一种压倒性的威慑力。她发现,自己对面的那些士兵不知何时也不看她了,而是直直地看着她的身后。 她害怕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非常巨大的黑色物体守在那里。 “呜啊——” 倒在地上的士兵只哼了一下就发不出声音了。无声无息——就如字面所说,真的是毫无声息,巨大的深渊之龙就站在那里。它似乎是藏在高大的树木之间的—— “为什么都没人注意到呀?” 克丽奥自言自语地问道。士兵颤抖的声音回答: “只要愿意,深渊之龙可以一直隐藏自己的身影……” “已经完了……” 其他两个人也说个不停。 “果然如此——我的家谱里的每一代祖先都被金发的人骗倒了……” 克丽奥静静地抬起头观察深渊之龙。 头有三、四米高,毛色黑亮的狼形龙种族。细长的鼻尖静静地指向这里。看不见丝毫动摇的,冷静的绿色双目,仿佛自己要被吸进去一样,克丽奥慌忙定定神。 (多美丽的野兽啊——) 克丽奥心里这样想。她终于觉得龙族信仰的存在也有其自身的理由。 一直注视这里的深渊之龙的眼神突然眯起来。巨大的龙族将鼻尖靠近过来,用嘴轻轻咬住克丽奥怀中的小龙族,就这样把它叼着举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旁边。小龙族着地之后,十分兴奋地翻了一个跟头。 大龙族并没怎么在意,它动动脖子,和克丽奥等人一起眺望村子的方向。 (看来那小家伙是这只龙族的孩子。不过,为什么龙族会在这里——) 这只龙族就好像村里有什么事,在这里等着一样。 “你们,在这村子里有什么事吗?” 这句提问并未经过多少深思熟虑。她只是觉得问了自然就能得到回答。 但龙族却没有回答。 “我说——” 克丽奥突然不说话了。眼前的这只龙族对面——又出现了另一个龙族。她慌忙地环视周围。 “呃…………” 克丽奥惊愕极了。在她的周围——无数的龙族像包围村子一样静静地站立着。虽不是每一只都带着小孩,但狼群中三三两两地夹杂小狼的身影。 克丽奥抱着剑呆站着。她看看全身僵硬颤抖的三个士兵——看看龙族细锐的鼻尖——又看看村子,无意义地摇了摇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包围村庄的龙族总数有数十头之多。奥分说过,仅仅一头龙族,就能轻易击败人类魔术士一个军团的数次攻击。虽然不知道这些龙族究竟抱有什么目的——根据情况不同,她,以及被抓到村里去的奥芬和 马吉克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就在她傻站着的时候——感到鞋子被轻轻戳了戳。往下一看,刚才在地面上独自玩耍的小龙族又滚到她身边来了。 抱起它,克丽奥叹了一口气——看来确保退路这件事,就是应该两个人去完成。 第六章 疾风的杀戮 第一个打破门冲进来的,是一个之前见过的麦克唐勾的跟班——一个肌肉结实的男人,手上提着劈刀。他震开玄关的门,叫嚷起来: “混蛋魔术士!” 其他的跟班也跟在男人身后涌进来。走廊很直——奥芬对准领头的男人伸出右手。 他深吸一口气,叫道: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魔术的疾风将争先恐后挤进来的男人一口气向后推走,他们嘴里一阵臭骂。奥芬斜眼看他们全被吹翻在一起后,迅速朝房子深处跑去,碰到走不通的墙壁,他毫不在意地喊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指尖放出的光热波击碎墙壁,木墙碎裂的声音如爆竹般炸响。奥芬冲进墙里,朝房子深处跑去。在滚滚烟尘里,奥芬一口气跑到了外面。幸好外面正对着的是一条细细的小路。 “逃到外面去了!” 被打翻的跟班们叫道。奥分听到后砸咂舌,回头朝房子看去。 “麦克唐勾——” 脑中回想起那个被粗制滥造的子弹打中,整个头被炸掉三分之二的男人尸体,奥芬说道: “埋葬你属于额外服务。” 说完,他举起双手在头顶交叉,毫不犹豫地以最大威力施放出魔术。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一瞬间——以房子为中心,空间中激荡起波纹,接着一阵巨响,产生了大爆炸。奥芬躲过飞散的房屋碎片,飞速奔跑。房屋的爆炸会阻碍追兵前进,也有可能——当他们见识到威力后——会放弃追击。虽然有些对不住那些被压在房子下的跟班,但他们总不至于死吧。可能会因受惊过度而影响听觉,至于这些就不管了。 在房屋坠落发出的噪声中,还混有周围村民的尖叫声。 想要令战局对自己有利,有许多种方法——其中的一种,就是引起混乱,然后保持自我镇定。 奥芬边跑边把右手随意朝旁边一伸,看也不看就放出魔术。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膨胀的光之奔流裹挟着空气,形成漩涡。爆炸的光波吞没了数栋小屋。滞留的热能发生爆炸,熊熊燃烧。 (能顺利地混淆试听就行……) 奥芬边这样想,边朝光热波放射的相反方向跑去。 只不过——走了还没几米,前方就看见了一个个人影。 “在那儿!” “在那儿!” 奥芬立刻大喊一声,魔术袭来。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几发冲击波炸裂,把村人全都撂倒。 “……唉?” 几人倒下后,只剩了一个年轻男人站着,他不禁发出呆呆的疑惑声。来回地看倒地的同胞—— 就在他看来看去的时候,奥芬靠近那个男人,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你、你这个——教祖大人的仇人——” 男人操起一块板砖就要砸上来,奥芬瞄准男人的下腹,用膝盖毫不留情地给了一脚。身子一对折,男人发出“呜”的呻吟,奥芬继续用手肘朝他的后脑部猛打了一下,彻底将他解决。男人发出一声苦闷的喊叫,栽倒在地上。 “真麻烦……数量太多了。” 奥芬边跑边说。就算用计骗过一半的敌人,被剩下一半的人追赶,其结果都是一样。 (而且——怎么说呢?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师父!” 奥芬朝喊声的方向回过头,只见马吉克在路边,只露出脸,在向这里招手。 奥芬一下就生气了。 “搞什么飞机啊?在这种地方!” “因、因为——” 马吉克慢慢地从路边走出来解释说: “我照师父所说的,去找她了,不过菲爱娜——不在塔的房间里。我在村子里找,就碰上这场骚动——” “干嘛不快点逃出去啊!我一个人的话还好说,要是再带上一个你,那还逃得掉吗!?” “不过师父你说,不快把菲爱娜带出村的话,她就会被麦克唐勾杀掉……” 虽然没说过这种话,但这个徒弟每次都能把理由说得很完美。 奥芬生气地抓住马吉克的衣领,把他拉进刚才的路边小道。 “找不到的话就和克丽奥会合,尽快逃走,我应该是这么说的才对啊。” 总之,菲爱娜的事已经托付给萨鲁了,他根本不指望马吉克能把菲爱娜带出来。 马吉克听完困惑地歪起头说: “全照师父说的话来行动总是会出差错。” “受不了——你每次都图你自己的方便来把我说的话选择性遗忘——” 奥芬训斥完,擦擦额头的汗。虽说还是早上,但气温已经开始上升。突然—— “呜哇—哈、哈、哈!” 村里响起的哄笑声,刺耳难听,使清晨的空气都变得难闻。 奥芬半睁着眼说: “你听好,马吉克。这个由我来收拾。” “……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马吉克说着也做出类似的表情。 哄笑继续。 “快啊村民们!将邪恶的杀人魔术士就地铲除!这绝不是因为被当作了飞镖靶这样的私人恩怨,而是为了大义名分!” 不用说这就是博鲁坎的声音。不知不觉村民已经开始受到煽动了。 “是这样的吗……” 同样,还有多进的疑问声。 发出声音的地方很近,奥芬朝四周观望起来。不过,他们隐藏在小路里使得周围的情况十分不明。 “这样的话……” 奥芬打好主意后深吸一口气,稍微蹲下一点,一挥胳膊,靠反作用力向上一跳,爬上了近旁的小房子。村里火舌肆虐,登上屋顶就能一览无余。 就在近处——实际上说是在正下方的路上,博鲁坎和多进领了十数个村民(基本都是小孩)慢慢地朝前走。 奥芬反射性地叫道: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刹那间,没有任何预兆,博鲁坎被火柱包围。 “喔啊啊啊啊!?” 博鲁坎身边的孩子们全都尖叫着四散逃跑。多进已经多少习惯了,只是不慌不忙地在远处避难。博鲁坎上蹿下跳,似乎跳起了快乐的舞蹈,好一会儿,火才消失。烧得外焦里嫩的地人依然元气十足地大叫: “你这混蛋!” 他朝这里一指,骂道: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烧成黑炭吗!看我用黎明的军歌展开奇袭杀了你!” “这句话我不太懂唉……” 多进说。奥芬不管他,叫道: “烦死人了!你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出卖了!” “你一个卑劣的杀人犯,当然是要给予制裁才行!” “这群私刑团伙那里算得上什么制裁啊,笨狸子!说到底我根本没有杀人!” “我管你啊你这个该死的大炮男!村民们呐!他是杀人犯啊!看我诵读寂寞的诗谣杀掉——” “杀得掉吗啊啊!” 奥芬大声骂道,这句话变成咒文把博鲁坎打飞。博鲁坎淹没在光热波的洪流中,终于收口了——正确来说,是昏厥了。 背后传来惊叫。 “呜、呜哇啊!” 马吉克喊叫着爬上屋顶。端正的容貌已经被恐惧所歪曲,看来他是被追赶的村人硬生生逼上屋顶的。风吹来,抚弄奥芬的发梢—— 奥芬立刻看看周围。所有村民全都集合在这里,把他和马吉克所处的小房屋包围 起来。其实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被逼到尽头了啊。” 奥芬自言自语。马吉克小心地跑过来,说: “师父,要怎么办?” 听完徒弟可怜的求助,奥芬叹气说: “就算你这样说……” 就算再怎么申明教祖不是自己杀的,也没有人会耐心来听了。这样的话…… 奥芬用力抓住马吉克的肩膀。 马吉克叫唤说: “呃——好、好痛啊,师父。” “你也抓紧我,松开了可是会死的。” “……唉?” “我用魔术把我们转移到村外去。至少是声音能传到的地方。” 奥分说完,马吉克安心地出了一口气。 “原来——可以做到这种事啊。” “可以是可以——只要出现万分之一的奇迹,我们就还可以活命。” “…………哈啊?” “转移魔术,即使是高手来尝试,成功率都是非常低的——至多只能跳十米远。距离再加一倍的话,只有百分之几而已。若是要移动到声音传达的极限,则是小数点以下。” “怎、怎么这样!” 马吉克发出悲鸣。奥芬不管他,只用视线看看周围——包围过来的村民全都手持武器,杀气腾腾。有几个人已经在尝试往上攀登。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如果失败,全身的细胞就会沸腾,彻底消失。转移过程中如果有墙壁之类的障碍物的话,冲撞死亡的可能性也很高。不说这个,和大气产生的摩擦会产生极高热量,身体如果无法承受,一瞬间就会衰弱致死。” 他又把视线投向数量成百的村民,继续说: “或者,和这些人战斗到力气用尽为止。你选哪一个?” “你的意思是无论选哪一个都是死吗?” 马吉克哭丧着脸,奥芬摇摇头说: “不,你错了。” “啊?” “我在说无论选哪一个都有活命的可能。可恶……如果菲爱娜在的话,就能把她当人质来用了。” “我可不会让你做那种事的。” 马吉克反驳道。奥芬没理他。继续没意义的争吵已经于事无补。已经有一个手持铁锹的男人爬上屋顶了。 “虽然至今为止什么状况都见过……但这次闹得也太大了。” 奥芬握紧拳头,面向这里。果然转移魔术还是风险太大——不过至于最后采取什么手段,也不是没想过。 “吃屎去吧。” 奥芬大叫一声,一拳把跳起的男人自屋顶上打飞。 ◆ ◇ ◆ ◇ ◆ “……哟。看来有乖乖地在等着啊。” 听到萨鲁的声音,身披淡茶色斗篷的菲爱娜抬起头。这半年来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斗篷下也不是巫女服,而是普通的衬衫。 这里是村中一个远离喧嚣的角落。远远能听到喧闹和魔术爆炸的声音。不过那些都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她先是看看他,接着便垂下眼睑。 “不带那个人走吗?” “?谁啊?” 萨鲁装作不解地问道。少女犹豫了一下,缩缩肩膀。 “就是……麦克唐勾的佣人。我知道的。你和那个人,是恋人。” “我和那个女的?” 根本不是那种关系。至少不是那种明知和兄长闹翻还会把她带回家乡的关系——不过,面对菲爱娜,萨鲁没有自信能把这些说得很明白。 (千万别把我想成那种可以单手抱着美人,荣光凯旋的英雄。我只是个卑微而可怜的暗杀者。) 萨鲁绑紧剑带,回答说: “她,因为这场混乱……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说到底她原本就是这个村里的人,对她来说,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正确来说,是因为没有自信能带着她摆脱这场骚动,才故意加快步伐和她分开的……而后半句更接近本意。 “走吧——趁那个魔术士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开的这时候。请吧。” 萨鲁又摆摆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承诺。 “你如果还在担心那个叫马吉克的小鬼,放心他不会死——啊啊,他不可能会死。” 他目光闪烁,面露喜悦地说: “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死的……特别是那家伙。” 菲爱娜还是放不下心的样子——不安地眺望村子的中心。她小声问道: “我……就这样逃走,这样好吗?” 萨鲁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移动。他干脆地说: “你现在若是被失去麦克唐勾的村民抓住的话,就不要再想会有逃跑的机会了,会被完全监禁起来。你将不再是巫女,而是教祖的身份。活命才是最要紧的——不懂得退却,只会勉强应付。这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虽然这没什么错。” “我……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基姆拉克。总之,你就成为我的养女,正确来说,是我哥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见见,你的哥哥。”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的。” 萨鲁微微叹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他稍微——真的只是稍微——瞥瞥身后的方向。能够远远听到奥芬喊叫魔术的声音。 “不可能会死……肯定会来的。来我这里。到那之前……嗯。” 他轻轻自言自语。菲爱娜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到那之前,只能无聊一阵子了。” 接着,萨鲁带上菲爱娜,去往〈森林〉深处。 ◆ ◇ ◆ ◇ ◆ 到第十五个人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加上多少受了一点伤。在屋顶上,奥芬和马吉克背靠背,深吸一口气,说: “……你,还能撑多久?” 马吉克没有回答,奥芬只感觉他摇了摇头。 (他也算是干得不错了。) 没有让他接受任何战斗训练,依然用魔术击退了几次攻击。但—— “到此为止了。” 又有五个男人爬到了屋顶上——全都很年轻,二十岁后半的样子。手上拿着手枪。 “是麦克唐勾亲卫队的残党吗?” 奥芬说着讽刺性地笑了笑。五个人身后还有其他男人手忙脚乱地往上爬,手上也全配有枪械。 刚才说话的男人继续说: “罪孽深重的魔术士——我们要代替我们的心脏,我们伟大的麦克唐勾大人报仇。” 奥芬随口回应: “随便你。我累了。” “师——师父!?” 奥芬无视了马吉克惊愕的喊叫。 “要瞄准一点啊,如果不能一次解决的话,我的性命就会被其他人抢走。” “……抢走?” 男人不解地问,奥芬笑着继续说: “怎么?不知道吗,像这样的小村子,能够成功为教祖报仇的人,就是下一任教祖——充其量也就是如此吧?” “呜…………” 惊讶过后,男人们互相看了看——虽然彼此都不说,但实际上应该是有这样的规则的。就算没有,刚才的这番话也暗示出有那种可能性。 (再补最后一刀。) 奥芬接着说: “喂,注意点——不要在这儿发呆,你后面的人正看准机会要抢功呢。” “什么!?” 男人一回头。后面的人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枪—— (就是现在。) 奥芬心中叫道。他转身将马吉克的双手反剪——接着使出浑身的力气,叫道: “看我舞动——” 转移魔术,除此之外没有他法—— “天之楼阁!” “伊呀呀呀呀!” 马吉克想起刚才的那番说明,不禁惊叫起来。实际上,按照刚才所说,若是进行长距离的转移,其成功率级低——几乎为零。不过奥芬跳跃的只是夹了一个过道的旁边小屋屋顶而已。唰的一下,睁开双眼后,脚已经踩在倾斜的屋顶上了,奥芬继续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光热波的漩涡刺穿刚刚奥芬他们站立的小屋墙壁。木制的墙壁顿时被穿透,聚集在屋子里的热能冲击波连同屋顶一起将小屋卷入大火中。男人们一个个尖叫着往下坠落。 “成功啦——” 马吉克欢呼雀跃,但事态结果并没有多少好转——只是被包围的房子换了一下而已。果然,村民立刻全都聚集到这边的小屋下面来了。 “这样的话——” 奥芬擦擦汗,叫道: “就陪你们玩到底吧!” 摆出架势。编织魔术构成——将力量灌注全身的时候——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传来—— 这感觉包裹全身,非常安静……轻柔。 过于平稳的感觉,使人察觉不出其中蕴藏的爆炸压力。 咻——! 耳中响起碳酸水喷涌的声音。同时,刺眼的光能将视野破坏,奥芬发出尖叫。鼓起的热风将汗水打湿的头发瞬间吹干。当一切都结束时—— 奥芬睁开双眼。周围没什么变化。不…… 他抖抖霍霍地转头看去。在马吉克跌坐在地的前方——村子的中心,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环形山。那里原本应该存在的教团的塔楼……以及工厂,都在一瞬间蒸发了。 “刚才的是……” 奥分自言自语。在空无一物的环形山中央……咝的一声,空中出现了漆黑的巨型物体。深渊之龙=芬里厄。 噢噢……村民们发出感叹声。 唰的一下,奥芬的后背感到一阵战栗之感,他望望周围。不知从何时起……村子的外围,龙族站得满满的,它们将这里包围了。 “奥芬!”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静寂。仔细一看,出现在村子中心的深渊之龙,它的背上站着克丽奥。不知为何在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龙族,在她背后,还有三个士兵装束的男人身体僵直,脸色发青地颤抖着。 奥芬和村民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克丽奥不管这些,继续说: “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说着用力摇摇剑鞘,怀里抱的小龙族也合着她的动作摇脖子。 “这只龙族——怎么说呢——非常非常地生气!” “……啊?” “它说,要把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杀光!” 就像是肯定她的话那样——深渊之龙睁大了双眼。 一瞬间,纯白的火焰像要把一切燃烧殆尽那样蔓延开来——光能过于巨大,连规模有多大都无从得知。还能听到物体的蒸发声——啾、啾的响声,想必是金属沸腾的声音吧。在刺目光芒中——奥芬把双臂挡在脸上。席卷的热风仿佛要把皮肤烫掉,带来剧烈的疼痛。 这次的光芒消失后——村子的一半已经没有了。 沉默——接着—— “伊呀呀呀!?” 克丽奥发出哭喊般的悲鸣。 (只是一瞥——就让村子消失了!?) 奥芬绝望地看着深渊之龙。人群中响起悲切的骚动——刚才的那一击,不止是村子,有相当数量的村民也被卷进了攻击中。 “暗黑魔术——吗?” 等级根本不在一个次元啊…… 奥芬喃喃自语。马吉克突然无力地将后背靠在他的膝盖上,用哭出来似的腔调说: “什、什、什……” 奥芬抓住马吉克颤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接着喊道: “克丽奥!你为什么会站在龙族的背上啊!” “因为——” 少女快要哭出来似的喊道,示意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小龙族。 “这孩子的家人,说打算毁灭村子,请我们退下——我拼命想阻止它,结果就一起被带到这里来——” “受不了——” 奥芬本想骂一骂,但放弃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硬挤进脑子里。 凭本能转移视线——很自然就和龙族对视了。深渊之龙的翠绿色瞳孔散发光辉。 〈你们,正在侵犯禁忌〉 对于这个声音——不是靠空气振动发出的——奥分有印象。一开始潜入村子时的那个夜晚,龙族对他发动的精神攻击,感觉上都是一样的。 在这名为伟大心脏的村落,继续响起深渊之龙的话语。 〈所以要予以处决。〉 群众之间,无法理解的沉默降临了——但,随着对龙族话语理解的加深与渗透,渐渐的……混乱的波纹,冲淡了沉默。 过于疾速的杀戮将要开始了。 (禁忌……?) 奥芬怀着不解,跳下房顶。龙族的视线一闪,热量第三次喷薄而出—— 光芒中,奥芬清楚地看到,十几个人影消失无踪。雪白的火柱直冲云霄,扩散在大气中。 “哦————” 奥芬落在地上,抓紧胸前的吊坠。一股无望的冲动——震颤肺腑。 “哦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扯掉吊坠的链子,像把它当作武器一样朝龙族高高举起。深渊之龙无视他,准备继续投射绿色的视线,奥芬大叫道: “看我舞动,天之楼阁!” 这是转移魔术——不过转移的不是自己,而是手中冰凉的银色吊坠。银质的龙形纹章一瞬间自他的手中消失,伴随一声锐利的声响出现在龙族对面的空间中——也就是说,穿过龙族的身体,出现在它的另一面。 虽然说是空间转移,但并不是如文字所说的进行了空间跳跃——只是用魔术忽略质量后,再施加强大的加速度。也就是说,即使肉眼看不见,遇到墙壁铁定会撞上,在这样的加速状态下受到冲击的话,其撞击力度是非常之大的。而且,因为不存在质量的关系,被转移的物体自身不会受到任何破坏,只有能量会破裂。 爆炸在龙族的喉咙部位发生了。或许该称为爆冲的冲击波使深渊之龙的身体横着歪倒——乘在背上的克丽奥和士兵一行人,高声喊叫着向下坠落。 哔咿咿咿咿——嘤——一瞬过后,跳至空中的吊坠发出尖锐的响声。之后,黑色的龙族慢慢地……抬起头。 (连这招也不行吗……) 奥芬惊愕之下,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刚才使用的算是一种杀手锏。一般是不会使用的——如果对手是人类,不使其做任何抵抗或防御,绝对会一招就置对方于死地。 说回来,深渊之龙对爆炸都用魔术进行了压制。 挺起身的漆黑色野兽和奥芬紧紧对视——不过这并不表示深渊之龙的魔术威胁停止了。包围村庄的数十头龙族都开始慢慢采取行动。间或有时,光芒搅动空气,地面剧烈震动……整个村子已经陷入混乱,没有人再来理会奥芬了。村民全都四散逃离,接着便消失在爆炸的光芒中。 奥芬身子一动不动地,紧紧地盯着龙族的双目。大陆最强的战士……守护〈森林〉的龙种族。 (只要被看上一眼——我就会自世上消失。) 奥芬害怕得几乎要失禁。不可 能会赢—— “奥芬!” 突然被喊到,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也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只见克丽奥自背后靠近过来。她依然抱着那只小龙族,马吉克也和她在一起。奥分没有回头,克丽奥跑到他旁边。 “我来帮忙啦!” 她干脆地说了一句,接着又困惑地询问: “……现在要怎么办啊?” 莫名奇妙的,奥芬只觉得想笑。真想什么都不管,拉倒算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冷静地下了决心…… (……还没完……!) 克丽奥和马吉克还相信着他能有所行动,奥芬看看他们,接着——又用强悍的眼神和龙族对视。 和基利朗谢洛的时候不同……若是在这里选择放弃,意义就太过重大了。 奥芬的视线没有半分移动,他说: “和如此数量的龙种族交手,是没有胜算的。无论什么样的奇袭妙策,或是虚张声势,都不会管用——它们能读取我们的心。” “那,那要……怎么办?” 克丽奥问道。奥芬叹了一口气。他突然用力,将少女手腕中一脸无知的小龙族的脖子一把抓住。 “这就是人质。” “奥——奥芬!” 克丽奥一声尖叫。马吉克也一脸惊讶地把脸转向这里。虽然没想到会把对方的孩子当作盾牌来使用,但依现在的状况来看也管不了那种事了。 “我是认真的,你懂吧,深渊之龙——” 奥芬干脆地说,他知道反正自己的心声会被读取。 “我不问你们突然来袭的理由——总之快从这个村里消失。” 深渊之龙将语言理解——正确来说是读取心声。眼前的这只深渊之龙,眼中出现了一抹犹豫的神色,这使得奥芬心中松了一口气。为了保护克丽奥和马吉克,就算是个孩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拧断这只龙族的脖子,但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恐怕会被克丽奥给大切八块。 当事人(?)的小龙族似乎并不理解现在的事态,即使脖子被抓住,心情好像还不错。 那只龙族——应该是女性?好像是这群深渊之龙的首领——她的动作一停止,其他龙族的攻击也都停下了。场面突然陷入了沉静,空气中充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觉。 “如果就这样离开的话,我就放过这个小孩。快点下决定吧……我是受过暗杀训练的魔术士,绝对说一不二。” 说着,奥芬的手朝小龙族柔弱的头部靠近过去。 没有回答……眼前的龙族,眯起双眼。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这样说: 〈随你的便吧。〉 “——什么?” 奥芬无法置信。龙族则平淡地说: 〈不要小看了我们的魔术……我们能让任何生命起死回生。我们是战士。能给予伤痛,也能治疗伤痛——〉 绿色的眼睛睁开了。 〈斯雷普尼尔支配虚无——即初始,诺尔尼掌管创造与配置。我们芬里厄则是有效地排除敌人。我们的种族并不是无意义地存在的——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只把自己变得无意义,无价值。〉 “竟然说……无价值?” 奥芬把牙咬得吱吱响。 奥芬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但这和盲目乐天的浅薄又是两回事。 “杀人的人,说出这种话是不被允许的。” 奥芬说,他想起了那些在光芒中消失的人影。他把手从小龙族的脖子上放开,然后向前伸,冲着巨大的深渊之龙摆好姿势。 “我来做你的对手。到我死之前,不准你对其他人动手。” “奥芬——” 他无视克丽奥的发言,虽然并不讨厌她这一点。 〈我对你表示赞赏,但是,你还没能明白。〉 龙族静静地说完,用更安静的声音说: 〈再见了。〉 下一瞬间,龙族闭上了双眼。 和深渊之龙对视之后依然能活下来的人,目前还没有。深渊之龙能够切实执行杀戮,凡是进入其施术范围,再怎么防御都无济于事。因为对方可是被当作神一样崇拜的种族。 但是深渊之龙刚才的一瞥并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奥芬立刻转过身,开始奔跑—— 喧嚣声—— 还没来得及逃跑的村民发出喧闹声。奥芬奔跑着冲进数量渐少的人群中,一个劲地朝目标奔去。 他并不是在逃跑。 这时如果背后遭到攻击就完了,他已经做好了觉悟——结果并没有任何攻击。没时间去想这种事了,奥芬冲入了着火的小屋。他们刚才在这里的屋顶上遭到村民堵截,然后他使出魔术连同几个人一起引发爆炸的那个小屋。 冲进去后,四处观望了一阵——在混乱的坏家具之中,找到了想找的东西。是房屋破坏时,屋顶上的村民掉落的,一把粗糙的铁质手枪。 奥芬一语不发地捡起它。打开枪筒,确认了子弹还装填在里面,没有受热引爆。弹仓为四连发,但是,连续射击的话会使枪筒过热而变形,发生爆炸。这样的东西,王都应该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淘汰不用了。 呼——奥芬吐出一口气。 “魔术不管用——这样的武器也不管用——也不是能徒手战斗的对手。” 也不是人类善用的小聪明小手段能对付的,奥芬心里这样说——因为深渊之龙能够读取人心。 咔恰,手中的枪械一抖,奥芬将枪筒塞进位置里。不用经常使用的左手,而是用右手紧紧握住枪柄。 〈准备好了吗?〉 ——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奥芬反射性地叫道: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同时,左腕向上举起。 仿佛是高举的手臂织出的,无数光环形成的大网,将他的身体包围。接着,视线中的一切都被光覆盖了—— 几乎能让眼球沸腾的热量冲击着他的身体。不过,这大概只是错觉——皮肤没有任何烧伤,手枪也没有爆炸。只不过,当光消失时,他所在的小屋已经蒸发得一滴灰尘都不剩了。 光环之网也随即消失。 呼……一阵风裹挟着沙粒吹来——奥芬和深渊之龙展开对峙。小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和他冲入小屋前别无二致的景色。目不斜视的深渊之龙——村子周围都被龙族包围,无路可逃的村民。在离村民不远的地方,全身僵直的克丽奥和马吉克——克丽奥依然把小龙族抱在胸前。还有不知何时跑来的那三个士兵。 奥芬无言地双手举起手枪,按下扳机。磅,不小的反作用力通过手臂击打在他的肩膀上。子弹瞄准的是龙族的左眼——接着——在枪口到目标的中间位置上,子弹啪的一下弹开,消失在虚空中。 看来是龙族用魔术将其击落的。 奥芬毫不在意地开口说: “我现在,将会使出全部力量和你交手——全部的武器、全部的能力、全部的经验——一切所有的东西。” 〈哦?〉 龙族只说了这一句,没有显示出丝毫动摇——按理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奥芬将本来就很斜的眼角又歪了歪。 “不要在我眼前杀人——我会生气。” 〈……不要动怒。这样是无法战胜我的。〉 “…………!?” 奥芬显示出惊讶,龙族继续说——声音中毫无感情。 〈勿憎恨我们……我们是战士种族。奉我主之命而战斗。〉 咯吱——牙齿被咬响。 “歼灭毫无抵抗力的人类,这就叫战 斗吗,你们!” 〈我们得到的命令,这个村子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回应这句话的不是奥芬。 “没有必要了——!?” 夹杂恐惧的悲鸣在村民中间沸腾。 “我们是如此崇拜你们啊——” 〈这个我知道。我有派使魔潜入这里。〉 “使魔……?” 是指运用强力的精神支配,与其共享五感的生物——通常情况下,施术者会使用在智能上比自己低下的生物—— 浮现在奥芬脑中的,是菲爱娜的脸庞。 〈是的。是那个巫女——〉 不知龙族怎么了,开始说一些没有问到的问题。 〈我们主人需要名叫麦克唐勾的男人的情报——为了让那个男人收留,就把她送入了这个村子。〉 “……情报……” 握住枪把的手很痛——他发现自己用了很大的力道将手紧紧握在这个铁块上。 (这些龙族——不,它们的主人——) 也希望得到和我一样的情报,奥芬意识到了这点。麦克唐勾,作为原教师的麦克唐勾,在基姆拉克看到了什么—— 〈虽然菲爱娜花了不少时间,但我觉得,那个男人已经失去了这些情报。他已经变得不正常了。最后,他只是受恐惧所驱使逃到了这里而已。〉 奥分觉得这个判断是错的,但他没有提出反驳。现在麦克唐勾已经死了,再说已无意义。 他问了其他的事情。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这当然是——〉 他感觉龙族的眼睛亮了一亮。 〈为了把你做成新的使魔。〉 “————!” 奥芬立刻朝后方跳去——他避开魔术攻击时有种习惯,总是边向后跳边放出防御魔术。不过这回,他意识到是没用的。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是无法凭人类的力量来防御的。 向后跳开后,应该是离龙族越来越远才对——但龙族的绿色双目突然变得大如磐石。这是精神支配的影响。 总之,他还是大叫道: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这样的东西无法抵御深渊之龙的魔术—— 但,就在光织成的网横隔在他和龙族之间的一瞬,龙族所带来的威压感一下就消散了。 (————!?) 奥芬一时间无法相信,他继续放出魔术。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光网正在消失的同时,纯白的光热波穿过残像直击龙族的面部。但在到达龙族眼前之前就被吹散了。 刹那间,奥芬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原来如此——这些家伙——) 〈终于察觉到了吗。〉 龙族的声音非常沉着。面对这种异常平静的语调,奥芬已经不再急躁了。 他在心中叫道: (都搞错了——这些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神明——只是魔术士而已!) 『魔术』不是万能的。拥有万能力量的,只有众神持有的『魔法』才可以。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深渊之龙和自己之间的能力差距有任何缩减,但奥芬已经觉得在无尽的迷宫中找到了出口。 就像自己的声音魔术,在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那样—— (它们的暗黑魔术,在视线所不及的地方也同样没有任何效果!) 用压倒性的热量将村子毁灭,这一招还无从应对,但至少精神支配这方面,只要阻挡视线的话就可以进行防御。 “马吉克!” 奥芬叫道,他又用手枪连射了两发。动态视力十分优秀的龙族,连子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进而破坏。只靠这样是没有什么效果的,这点他心知肚明。 “用那个!” “啊——要用那个吗?” 马吉克突然被叫到,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似的看了克丽奥一眼,然后开始咏唱咒文。 (嗯……?) 看着马吉克开始编织魔术构成,奥芬稍显讶异。顺着马吉克的视角看去——克丽奥在慢慢移动。 (准备干什么,那家伙——?) 这时,马吉克稍显高亢的声音响起。 “看我扰乱,光列之笼!” 和用途相比,这句咒文未免显得太煞有介事了,不过已经没时间去想这种事了。在他周围的光景,就如同金属板被弯曲折叠那样,严重扭曲了。这算是马吉克成功率最高的魔术——也就是说,是使用频率最高的魔术—— 〈你这家伙,把视线给——〉 龙族依然用冷静的语调说。但由于视线被遮挡的关系,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正是如此——” 奥芬说。 “让光产生了折射。这招本来只是为了查看死角而使用的!” “啊哇哇哇。” 马吉克发出慌张的声音。这些话会让克丽奥听到,但现在已无暇去管这些事了。 在这时,奥芬也在编织魔术构成。他将右手——空空的右手上举,高声叫道: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咻——压缩的物体膨胀开来,发出摩擦的声音—— 遮断的视线被染成不规则的深红色。如果没出差错,深渊之龙应该已经被火焰包围了。 〈只凭这样,是无法凌驾于我之上的——〉 “我知道!” 实际上,搅乱视线并不是为了阻碍对手的魔术攻击。 (拜托给我顺利一点啊——) 奥芬分出一点心思进行祈祷。和往常一样,祈祷的对象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者是被龙族盗走了魔法秘密的那些糊涂的众神也说不定。等到得出结果——虽然是不怎么样的结果——只需要一瞬间。 (不行吗——?) 他做好失败的觉悟,准备放出下一招魔术,就在这时—— 磅!一声微小的破裂音之后,响起了龙族的悲鸣。 缠绕着火焰的碎片,混合着地鸣声,深渊之龙=芬里厄倒在了地上。在它眼睛上方,能见到一片血污。村民——以及包围村子的龙族都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是手枪爆炸了。” 奥芬紧盯着龙族这样说。 “遮断视线,也是为了隐瞒小动作——朝你的头部投掷手枪,那里有利用魔术产生的火焰。发射了三发子弹,枪筒已经过热。只要再加一点热,剩下的子弹就会爆炸。这充其量不过是粗制滥造的模仿品,爆炸的话,就会粉身碎骨。至于碎片能不能顺利击中你,老实说,只是一个危险的赌注。” 〈遮挡住精神支配的话,这个手段也不至于被读取,是吗——〉 在近距离内被手枪爆炸直接击中,理应不是轻伤,但龙族的语调却丝毫不乱。 〈但是,依然是无法杀掉我。〉 “…………” 这是事实。龙族的余力还绰绰有余。就算不是这样,还有包围村子的数十头深渊之龙在这里。 依然没有胜算。见奥芬沉默不语,芬里厄继续说: 〈我们依然,能将你消灭。〉 “…………” 奥芬紧紧握拳。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语,却完全出乎奥芬的意料。 〈基利朗谢洛——我知道你的名字。〉 “……什么……!?” 奥芬像被人打了一拳那样动摇起来。龙种族是不可能知道单个人类的名字,就算有听说过,也不会特意去记住。 〈我 认识你的同伴——因为有约定,所以我不能杀你。你若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执意要赌下性命的话,我们在此退去也无妨。〉 “什…………” 奥芬看着深渊之龙,脑中已经接近混乱状态。和我的同伴——人类会和龙族——定下约定? 与神一样的种族订约。 能够做到这种事的—— 奥芬只能想到一个人。 (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拥有人类所能想象到的,最强能力的男人——查尔德曼老师……是你吗!?) 他在心中叫道,但龙族没有回答。 留下这个疑问,龙族慢慢起身。即使受伤,它的动作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这座村子必须要遭受毁灭。企图进入〈森林〉最高圣域的人,必须铲除。〉 说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所有的龙族都快速行动起来。包围村子的龙族都开始从巨大身躯的顶端放射视线—— 奥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在魔术的对象范围之内。所以他感觉不到绝望的威压,但是心中产生的绝望感却是无法比拟的巨大。他不禁闭上双眼。 (再次张开眼时——谁都不会存在了——全部会死!) 在紧闭的眼睑深处,能感觉到膨胀的光点。 (为什么我的力量,对你们一点用都不管——) 痉挛的内脏产生的悸动,使喊声震颤。 (看我杀了你——等我睁开眼,所有人都死掉的话,我会把你们全部杀光——!) 激烈的感情,消磨了体力。他一下跪倒在地上。无力地将拳砸在地面上,他叫嚷起来。 “我可是基利朗谢洛——没有我杀不死的东西!查尔德曼是这样和我约定的——不停下来的话,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抬起因焦热而干燥的脸——眼前的一切都结束了。 村子没有了。完全自地上消失。在乌黑的焦土上,大陆最正统的支配者们——龙种族整齐地排成一列。头上流血的龙族排在中央。 接着,小小的一群人,围成一团和它们对峙着,说是对峙,看上去却像被生气地老师撵到走廊上去罚站的学生一样。 克丽奥,马吉克,以及村民们——谁都没有死。也包括奥芬自己。 奥芬整个人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龙种族——在他的眼前,有一个娇小的少女正背对他站着。 (克丽奥……?) 奥芬做出推断。但不是的,这个身子显得更小些。菲爱娜——是那个巫女。她没有穿巫女服装,而是很普通的农村少女装扮。 〈为什么会回来?菲爱娜……〉 龙族的声音庄严地回响在焦土上。奥芬感觉少女回答的声音十分紧张与僵硬——但要传达的意思却清楚得令人惊讶。 “因为我知道……逃不掉的。你们,对于想要侵犯〈森林〉圣域的这些村人是不会放过的,这些我都知道。” 〈没错……我已经告诉你了。所以也给了你逃跑的机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杀手,已经逃走了吧?〉 “是的——萨鲁已经由我转移到〈森林〉的外部去了。他也带着一些你想知道的情报,他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把他交给你。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她朝马吉克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再把视线对准龙族,伸开双臂继续说: “由于我和你共享五感,你的魔术我也可以使用——你在深渊之龙的族群中,也是少数力量强大的存在。你知道吧?我虽然无法把你们全部逐出这里,但还是可以做到令你们全员的魔术失效。” 〈选择了你,看来是一个失误——〉 龙族说话的瞬间,菲爱娜的身体突然像触电了一样弹起来——恐怕是是做为使魔所受到的精神支配被解除的缘故。由于此次冲击,使得少女朝后倒去,奥芬快速上前扶住了。她颤抖着继续说—— “是的——的确是个失误。要是找一个更强的人就好了——若是强悍的人,就不会对你言听计从。麦克唐勾就会被说服,继而放弃这种忤逆龙族的愚蠢计划。我只会害怕,什么都做不了……” 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抽噎——因为支配解除,持续的紧张也断线了。奥芬感到她陷入了混乱状态,随即对马吉克使了个眼色。如果不是比较亲近的人的话,是无法令过于兴奋的人平静下来的。 马吉克跑过来,抱起哭泣的菲爱娜。奥芬立刻站起身—— “麦克唐勾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人再会想去侵犯你们的圣域了。况且,你们已经展示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我们并不是在讨论危险性的问题——而是在说罪行与惩罚。〉 淌下一滴粘汗,奥芬说: “已经破坏了这么多,足够了吧?” 〈正因为不知道侵犯圣域代表了什么意义,你才会这样说……〉 “那到底是什么意义——意义大到要把几百人在一瞬间全部杀光吗!” 〈正是,如此——〉 太过直白的回答,令奥芬说不出话来,这时,背后传来说话声。 “开玩笑吧!再说,这些家伙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 是克丽奥。奥芬慌忙转身。她像是要发动奇袭那样,从村人躲藏的阴影里跳将出来。她甩甩金发,将抱在胸口的深渊之龙高高举起—— “放手去干吧!” 她叫道。看样子,是在对小龙族下达命令。 刹那间,小龙族的小眼睛放射出巨大的光芒。光芒在一瞬间刺向巨型龙族群的脚边,接着,又乘以数千倍地膨胀开来。连空间都能挤压变形的,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将视线内的一切扫空。 地鸣声轰然作响——渐渐远去,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深渊之龙都消失了。只凭那一击不可能杀死它们。恐怕用转移逃走了。呼——虚空中刮过一阵风,只留下冷静的声音…… 〈正是这样,人类的魔术士……就像那个女孩那样,我们一旦受到支配,唯有服从……〉 “…………!?” 奥芬反射性地,朝克丽奥怀里的小龙族看去。只见小龙族不知何时已经像在对父母撒娇那样,把头埋在克丽奥的脖颈里蹭来蹭去。 〈我等战士的力量,就是在付出如此代价之后才得到的。就算是王和王后也是一样……人类的魔术士啊。你们在失去价值的同时,亦得到了自由……〉 “…………” 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份自由,得不到管理……那将是危险的。我们就会去消灭你们。我等种族,必须保护这片大陆……〉 “所以说……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种话?” 奥芬傻站在原地喃喃地说。龙族给予了回答——语气稍有些得胜。 〈我说过了吧。是为了把你做棋子使用——不管你受不受精神控制,这一下你就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命令。你——〉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突然大叫,虚无的高空中光热波猛烈燃烧——轰鸣中,龙族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听到,也根本不想听。 于是声音消失。奥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微风吹拂过焦土,〈森林〉的枝叶沙沙作响。 谁都没有说出任何具有实意的话。菲爱娜还在哭泣——她已经不是抽泣,而是转成强烈的呜咽。马吉克在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获救后得到安心感的村民也泣声连连。最后是将撒娇的龙族抱在胸前,一动不动望着这里的克丽奥。可以想象,在她那通透的蓝色双目中,肯定映照着自己小小的身影。 奥芬没有表情地环视一切,然后 把视线转移向上。早晨的天空,十分明显的色差变化正在一波波流动。 尾声 “……龙种族在以前,为了消灭人类魔术士,曾利用过人类。赐予人类用魔术制造的武器——其中甚至有将人类本身制作成战斗用的人偶……在这个村庄里聚集的全是这样的人,相当于一个养殖场所。村里的人都是当时那些人的子孙……所以,可以说是最纯粹的龙族信仰者。” 听着平复后的菲爱娜做出的说明,奥芬觉得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值得去思索的事情还有很多。 已经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依然没有做好出发的准备。 整个村子都化做了焦土,已经不存在任何需要带走的行李了——即使如此,村民们依然需要一些时间,需要时间来将至今为止的生息之地忘却。 没有任何人想留在这里重建家园。不仅仅是自身的龙族信仰遭到破坏——若仅仅是这样,还是会有人顽固地想留在这里。其实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全因菲爱娜的一席话。她讲述了有关外面的世界。 踏着焦黑的土地,村民们思绪万千地各自眺望家的方向。奥芬则眺望着那些村民,他问身边的菲爱娜: “不过,带着这么多人,之后你们要去哪儿?” “……我打算回我的村庄,就是索琳安。如果有人不喜欢的话,在这附近也有许多的小村落,可以带他们到那里去。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是缺人手的,我想在居住上应该没有问题。”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奥芬笑着问道。她把手挡在嘴上咯咯地笑了。 “是马吉克,他这样说的。所以不用太担心啦。” “……还在受到,龙族的支配吗?” “没有了。至少——不会太强烈。” 她的表情变得很安静。 “虽然失去了魔术的力量,不过……怎么说呢,我觉得已经不需要了。你不是在面对根本敌不过的龙族时,依然奋勇迎战吗……就是这样。” “我可没想这么多。” 奥芬耸耸肩装糊涂。他继续问: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你……知道龙种族的圣域在哪里吗?” 菲爱娜听完,摇摇头。 “不知道。关于〈伟大心脏〉——圣域的事情,龙种族什么都没和我说。说不定那孩子会知道些什么。” 她的手指向的,是跟在从村民那向这里走来的马吉克和克丽奥身后的——啪嗒啪嗒跑过来的,一只小小的深渊之龙。它还无法直线行走,摇摇晃晃地打着弯儿,或是翻个跟头停一停。但它的动作十分迅速,基本和克丽奥等人的行走速度保持一致。 “那个……” 虽然她理应不再有魔术的力量,但看着奥芬的视线落在克丽奥身上,却似乎读到了什么——,菲爱娜出声招呼,使他注意到自己。 “你在爆炸发生时喊出的那些话,我想没有任何人听到。所以——” 之后的话,菲爱娜没有说,她迎着克丽奥走开了。走过克丽奥身边,站在马吉克面前。马吉克也停下来,两人似乎开始了谈话。 只有克丽奥和龙族靠近这里。她看似疲累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嘴上说: “这个……找到了。还你。” 她朝这里扔过来的,是他的吊坠——缠在剑上的,一脚龙的纹章。奥芬接过它,把玩坏掉的锁链,然后看着她。 “那两个地人,我找过了,没有和村民在一起。发生了那样的骚动——说不定,就是……他们没能跑掉。” 说完时,她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奥芬哈哈笑了两声,做出否定。他边把纹章放回口袋边说: “别傻了——他们怎可能会死。一旦有什么事,就算挖洞也能活下来的。” “……这怎么可能。又不是鼹鼠。” 克丽奥保持疑问。不过奥芬没有理会这句话。他把手放在她金发覆盖的头上,说: “我累了……真的。之后拜托你给我按摩一下,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 楞了一会,克丽奥的眼睛眨巴了一下。 “真的?你不是说过不要吗?” “不……我想过了,如果不是那样根本没有效果。” “是吗?” 克丽奥显得很开心——这种感觉就和暴力犯殴打别人时露出的笑容一样——她同意之后,奥芬轻轻挥挥手,说: “啊,不过,在我之前,先给马吉克做吧,使出全力。” “是……是吗?” 然后轮到我的时候就逃吧,奥芬偷偷在心里想。克丽奥笑嘻嘻地继续说: “当然,要做就要卯足全力。父亲说过,只要拼死命去干,就死不了,说完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之后就一病不起了。不过我不太懂这些。” “…………” 奥芬什么也没有回答,就这样按住克丽奥的头直视远方。将四面八方都包围的〈森林〉——占据整个大陆五分之一的巨大原始森林。还有不知藏在何处的——龙种族的圣域——在那里藏有秘密。 〈你就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命令——〉 耳中又回荡起龙族的话语。 (但是,那对你们来说,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奥芬在心中自言自语。 (你们在我身上下了赌注。赌注这种东西,稍微变一变就会成福,或是成灾。) 那样的话—— 这时,克丽奥说: “奥芬……” “嗯?” “很痛。” 说着,她握住头顶上奥芬的手。好像是不自觉地用力过度了。 “啊啊——抱歉。” 奥芬移开手。这时,声音响起—— “大家听好!差不多要出发了!我们要在日落之前离开〈森林〉才行——有几位士兵为我们带路,请务必不要走散——” 是菲爱娜。马吉克站在旁边,也同样说着: “师父!我们走吧!” “啊啊。” 奥芬摆摆手作答。 所有的决心已定。身子很轻盈,手臂也是。 ◆ ◇ ◆ ◇ ◆ 接着谁都不在了—— 几分钟前奥芬站过的地面,忽然隆起。烧焦的沙土纷纷落下,地面上出现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 “呜咳!——呜呸——咳咳咳!” 嘴巴和鼻孔都喷出泥土,博鲁坎一边咳嗽一边抖动身体。他抹抹黑乎乎的脸,抱怨道: “呜呜——没想到呼吸困难的感觉是如此痛苦!” 一声回应从博鲁坎的下方传来。 “这种事早就应该知道才对啊……” “蠢货!我可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说完,他把剑鞘朝脚下一插,呜呀一声,下面的洞中传来惨叫。他骂骂咧咧地说: “混账——那个黑道魔术士,站在人家上面悠闲地说来说去!差点就把我们给整死了,那个杀人犯!看我数天花板上的污渍来数死他!” “……那也麻烦哥哥不要在我的头顶上唠唠叨叨了……” “别给我找茬!” 他又用剑鞘一插。这次不再是惨叫,只有一声叹息。 博鲁坎慢腾腾地从洞里爬出来。身上沾满泥污,不过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嗯——不过,那个高利贷魔术士真不是盖的。看我一路过来打倒了多少强敌,即使如此最后阻挡在我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恶霸。” “你明明谁都没有打倒……” 多进边说边从洞里爬出来——博鲁坎把脸一转,瞪了他一眼。多进无奈,又回到洞里去了。 博鲁坎自言自语地说: “很好!能赢到最后的肯定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你们这些愚蠢之徒,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反正就是,从远处望死你们,或是乘上云彩飘死你们,之类的吧……” “我会做这种事吗!” 博鲁坎大叫着回应洞穴中传来的低语。 “能做的只有一个!要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那要怎么做?” 多进在洞穴里问道。博鲁坎的手指胡乱一指,得意洋洋地继续说: “还用说吗!他犯下了严重的过失——就是杀人!总之先去〈牙之塔〉,控告他丑恶的罪行!” “……也就是还是要借他人之力是吧……杀了麦克唐勾的不是他,我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哈啊—哈、哈!像这种舆论,不足为惧!” 博鲁坎丝毫不受动摇地叫道。多进好不容易把脸露出来,用一副破罐破摔的语调说: “是啊是啊。不过要实行这个英明策略,总之先要找离开这个〈森林〉的路才行吧。怎么办?” “……呜——” 博鲁坎的哄笑僵住了。 〈芬里厄森林〉——战士们的故乡。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最后的——也是永远的——秘境。巨大的原始森林沉默无语,毫无应答,像是在考虑如何治愈这一片被烧焦的土地。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大家好……我是本卷担任书末主持的菲爱娜。我过于年轻,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赏光,一起陪同到——咦?怎么了?” “(作者)……呃,总觉得……这一次气氛不怎么高啊,有点大失所望。” “我的气氛不高是吗?” “嗯—……这种氛围我还不太习惯。” “…………” “…………” “……那就转变角色吧——” “嗨!页数也不多了,那就赶快开始吧!书末主持是由『仔细一想在至今为止所有的的书末角色中最像女主角的女角色非我莫属』的菲爱娜来担任!十四岁,山羊座a型血——” “(……这种模式啊)怎么说呢。我是身为作者的——” “身高一百五十一厘米,三围保·密?(实际上没量过)兴趣是划船和游泳?魅力之处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 “我说,那个——” “还有,这是我的脚型?接下来是附有我脚型的签名彩纸,作为回馈读者的礼物,有意向的话请寄信到——” “吵死人啦!看我使出宫户的后踢腿!”〖注2、宫户优光,原摔跤手〗 “伊呀呀呀呀呀呀!” “一开了闸门就不知道停吗,你这八婆!” “有、有什么不好。稍微让我有主见一点嘛……” “只登场一次的角色不需要什么个人资料啦!” “好、好过分(泣)” “受不了,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了这么多页数……” “总有一天我要复活……(絮絮叨叨)” “不可能不可能(笑)。那么言归正传,不经意间,已经是第四册了,就这样在书店里慢慢增殖的本系列。能得到各位读者大人的赏光,作者每天每夜都在感谢着你们(没骗人哟)”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不经意间』啊。” “实际上到本卷为止,正好是这个系列问世一周年。” “一年出四本……以系列作品来说,算是马马虎虎吧。还有连载。” “的确是很努力了。其实也想把节奏再提快一点。” “嗯,这个先不谈,我觉得比较不妙的是……” “什么?” “关于这一卷的内容,秘境里的秘密宗教结社、人质绑架、枪械的密造……好像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事吧。”〖注3、当时书籍出版前不久就发生了奥姆真理教、阪神淡路大地震等事件〗 “呜……现在还开不起玩笑——不过,还是说明一下,本故事的大纲早在去年十二月就制定完成了。而且从实际内容来看,也没有多少关联。” “唉,确实如此——不过说归说,如果下一卷的内容里出现某国军制造地震发生装置,引得神秘宗教结社前来控告这样的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哟。”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啦。” “啊、啊—!又谈这种事!” “说到底,在书末这里出现的角色不会有第二次出场,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所以在第一卷的书末,阿莎莉才没有出现。” “呜……竟然有设下这样的陷阱……!” “已经太迟啦。而且这一回的书末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啊说啊。” “性格竟然如此恶劣……不过身为女主角是不会输的!全国的粉丝?们——为我声援复活的明信片,编辑部会随时留意的?” “不会不会!谁会去管那种东西!看我使出——” “太慢啦!接招!栗栖正伸的椅子攻击!” “哦啊啊啊啊啊啊!”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第一章 时不时的受害者 传说中,塔夫雷姆市曾三度被毁灭。其中得到记录的“摧毁”有两件。一次是人类与旷野之龙的对立——还有一次是基姆拉克教会与魔术士间的摩擦,即所谓的沙之战争。 尽管在短短的两百年间遭受了两次毁灭,但街市依然在这里稳稳扎根。鳞次栉比的街道犹如果盘里的水果般亮丽地点缀在大地上。西边是山岳地带,东边有引自〈森林〉水源的人工湖,中心区则有市内最大的建筑物——白色的世界图塔。这里是〈牙之塔〉所在的都市。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唯一能使黑魔术士安心生活的场所。 ……他回到了这里。 ◆ ◇ ◆ ◇ ◆ “这里是历史悠久的城市。某种意义上说,比阿伦塔姆还要更胜一筹。” 多进一个人自言自语,并“嗯嗯”地自说自答。白桌子和白椅子——他坐在面向学生的舒适咖啡店里,捧着书自说自话。 “多亏黑魔术士在历史记录上十分热心,以致历史记载中经常出现的『空白的记载』几乎没有。说实话,从这方面讲,最糟糕的史书就是阿伦塔姆的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曾经的王都,很多事情都是被禁止记载的。现在看来,魔术士还真是诚实——不止对他人,对自己也是一样。” 戴着厚厚眼镜,身高一米三左右的『地人』——只生活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南端的少数民族。他们是三百年前人类在这个大陆殖民时就已经生活在此的原住民,直到现在,也拥有属于自己的自治领地。因为人类的关系,已经有不少的种族遭受灭绝,所以以某种讽刺的说法来看,这可以算是一种“破格待遇”了。 他身穿一件破烂的毛皮斗篷——这是地人最普遍的民族服装,在室内也照常穿着。多进扶扶眼镜,颇为得意地继续说: “这里在过去,曾经历过两次重建——这真不得了。两百年前,与天人产生对立时曾被彻底摧毁,半世纪前,又在与教会的战争中遭受洗礼。这都多亏在变故袭来时,能将所有人转移到〈牙之塔〉的保全系统的关系。但怎么想都觉得,比起城镇,一开始作为城寨设计而成的〈塔〉更能抵御外患——” “那个……” 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被多进完全无视。 “只是我不明白,街上的居民全都逃进〈塔〉里后,天人以及教会的军队干嘛还要去破坏无人的市区呢?这只能造成劳力的浪费——事实上,这也是基姆拉克教会最终失败的原因。在他们毁坏无人的塔夫雷姆市时,从侧面遭到了魔术士的全力攻击。尽管是奇袭,但两者之间的势力差距有近十倍之多,这样都能扭转战局,可见魔术士的战斗能力实在非比寻常——不过,事到如今也不用发这么大的感慨。我们已经亲眼见识过很多次了。” 说最后一句时,他好像回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比较嘶哑。多进使劲摇摇头,像是要摆脱什么讨厌的回忆,他继续说: “嗯,不管怎么说——” “这位客人……” 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再次被无视。 “现在已经没有军队会来塔夫雷姆市找麻烦了——天人已经自世上消失,教会的军队也被王都的贵族联盟给取缔了。至于贵族联盟……就有点微妙了,不过他们是没有闲工夫大老远跑到大陆这一头的城市来远征的。” “不好意思客人……” “也就是说,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这里。虽然没什么产业,但人流量十分庞大,足够繁荣——” “…………” 终于,身后的声音转为沉默。正好,多进也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书,身体僵硬了一般。一阵沉重的寂静开始在空气中扩散。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多进。他啪地合上书,回头一看——有一个和多进穿着相似的男性地人,被人拎小猫一样拽住脖颈,提在空中。把他抓在手里的是一个肌肉发达的服务生,三十岁左右,嘴上留了一圈胡子,腰部以下系着围裙。看来除了是服务生,可能还兼任店长。 服务生的脸上保持祥和的笑容,低头看他。体格壮硕,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他的笑容实在高深莫测。多进感觉这种笑就像是牧师在面对死刑犯时展露的表情。 多进开始思考,这大概是因为—— 把这家店搞得跟废墟一样的关系吧,多进无奈地分析。刚才还是亮丽整洁的咖啡店,现在桌子椅子全都破破烂烂地散在地上。当然,除了多进、服务生,还有被他抓在手上的地人以外,店里没有半个人影,其他人全都逃光了。不知服务生有没有注意到,在打碎的咖啡杯周围有一滩茶色水洼,他的脚尖已经完全浸泡在里面了。服务生注视着多进,并保持笑脸。 服务生的嘴唇开始朝上吊,慢慢说道: “这玩意儿是客人您的家眷吧?” 说着拿视线示意了一下手上提着的『这玩意儿』——多进也顺他的视线看去。在那里的就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这玩意儿』。实在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实在是实在是…… 服务生提在手里的地人也同样身裹毛皮斗篷。小小的身材和蓬乱的头发都和多进差不多,只不过没戴眼镜,取而代之的是从斗篷下可以看见的一把剑鞘,破旧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中古品。 多进很干脆地回答: “不是。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听到这句话,服务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表现出慌乱的只有那个垂在空中的地人。 “喂,臭小子!多进!” 他手一指,叫道: “原来你是这么薄情的人吗,你小子!?哥哥我真伤心啊!” 多进冷了兄长一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做说明。 “想着一年就奢侈这一回,并做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忍饥挨饿的觉悟后,点了翻糖蛋糕。然后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把两人份都吃光,还把桌上的砂糖壶舔了个干净,更闯到其他桌子上大闹,其结果是大半个店都毁于一旦,像这样的人,和我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 “什么『已经』!血肉的羁绊才不会是这样的!听好了弟弟,我们应该要苦乐与共。有了痛苦,就用分担来稀释;有了欢乐,就以相拥来倍增!” “那倍增之后的痛苦都推到我头上来也太……” “不要有这种丧气的想法!你作为我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的弟弟,不要这样装可怜!” 被服务生抓在手里的地人——博鲁坎就这样夸张地动来动去。他要是再离近一点,真想给他两三拳,无奈服务生就是攥着脖子不放手。服务生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干脆就石化在这里,让哥哥吊一辈子得了,多进不悦地说: “不要弟弟、弟弟的乱喊。我又不认识你。” “弟弟啊弟弟啊弟弟啊,哥哥觉得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话。” “所以跟你说不要乱喊!” “嗯,事到如今——” 服务生突然插话。博鲁坎和多进一下子全都不吭声了。只见服务生白色圆领衫的胸部,肌肉跳动了一下。 他依然保持一副笑脸,继续说: “我管你们认不认识,总之快给我帮忙收拾混蛋。” “是……” 多进垂头丧气地说。这时—— 咔啷…… 小小的一声钟鸣,门开了。只见白色木门被敞开,在乱得一塌糊涂的店内出现了一位少年。 “咦?” 少年骚骚黑头发,嘟囔了一句。长发一直披到后背上,咋一看像个女的——不止这样,脸型也像极了女性,多进之所以知道是个男孩,只是从他的穿着和极端消瘦的体格看出来的。 年龄大约十四、五岁。穿一身全黑,加上身体周围的一种气氛,让多进联想到某个人。 (黑魔术士……) 多进心中想。实际上,因为是这里的缘故,大街上有很多魔术士。不过,像这个少年这样黑魔术士特征如此明显的情况,反倒很少见。 少年看见服务生,语气惊讶地问: “出什么事了吗?福瑞普先生。” “啊,涕费斯吗……你这幅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福瑞普和涕费斯——多进把这两个名字记在脑里,并时不时地观察名叫涕费斯的少年。作为魔术士而言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体力,像这样瘦弱的身板没问题吗?还有,一般来说,特别是黑魔术士,留的都是短发。也说不定,这个叫涕费斯的少年,不过是个打扮成魔术士模样的普通学生也说不定。 (应该没这个可能吧。) 多进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反倒是单纯只是个营养不良的黑魔术士这个推论还比较靠谱。 这个推测在涕费斯的一句话之后就得到了证实。少年摸摸自己身穿的黑衣服,腼腆地说: “嗯。我去〈牙之塔〉有点事。所以穿了正装。这还是别人的衣服。” “什么事啊?” 福瑞普问。涕费斯摇摇肩膀回答: “没什么大事。只是代老师一天班。她说要去见过去的同伴,所以今天不在。” “老师……是蒂西吧。过去的——同伴?” 多进觉出他的话音中有某种异样的感觉,抬头一看——福瑞普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了。他诧异地皱起眉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只要别出什么祸端就好……” “唉?” 涕费斯疑惑了一下。福瑞普哈哈一笑,挥挥手。 “只是感觉上而已。因为她,算是个大人物吧?” “你说老师?我可不这样认为。这种时候,她还把以前的照片翻出来,唉声叹气的……” 说到这里,涕费斯突然住口。他像刚刚察觉到那样,环视店内,又看看福瑞普——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全是这些家伙搞的。” 福瑞普哀叹地说。 “不是『这些家伙』吧,我根本就什么都……” 多进惶恐地申辩,但那两人根本没反应。反倒是博鲁坎答应了几声,接着说: “正是,正是。有错的都是这个背叛兄长的无情弟弟。” 不知福瑞普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把博鲁坎朝附近的地板上一扔。啪叽一声,博鲁坎下巴着地。 “要快点收拾才行了。” 福瑞普说着把手在腰上擦擦。 “我来帮忙。” 涕费斯说。福瑞普笑了笑。 “可以吗?如果有你的魔术可帮了我大忙了。” “作为交换,今天老师不在所以午饭必须出去买,就请你帮我做吧。” “可以,这很划算。” 福瑞普答应了。看来事情正朝温和的态势发展,多进多少安心了点,他问: “啊,那么,我要怎么做呢?” 福瑞普笑着回答: “你们几个去给我把那个四百斤重的架子按原样放好傻x。” “是……” 再怎么搞都是一样,多进无奈从命。 ◆ ◇ ◆ ◇ ◆ 街市连绵不绝,从大陆最南端的地人领地一直到北边的教会总部—— 盛夏即将到来。森林的树木温柔地环抱街道,区区几米长的树干无法容纳自己旺盛的生命力,透过艳丽的枝叶反射出来。趋近中午,太阳变得愈发高远,放射出刺眼的白光。风从南面吹来,街区干燥的地面上,雾霭般的沙尘纷纷扬扬地起舞。接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远远传来——奥芬稍微侧耳听了听,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马车的缰绳坏了,他在修。 缰绳——不愧是艾瓦拉斯汀家的物品,使用的皮革非常高级。柔软的黑色皮革,用油加固之后和厚布组合在一起,光凭这一点,修起来就十分费事。 “帮帮忙啊。” 奥芬正在用麻绳将断成两截的缰绳拼接起来。马车停在路边,他坐在驾驶座,悠闲地把脚后跟靠在马屁股上。 “自从那家伙来了之后,麻烦事明显增加了不是吗。” 说完他把视线投向马的后脑勺,看它们什么反应。几匹母马都没什么动静,连摇头都没有。奥芬不在乎,继续他手上的活。 这是个年约二十岁,黑发黑眼,一副普通平民面相的男子。不友善的眼神里显示出些许困惑。穿着全黑,便于活动的服装。胸前有一个银色的吊坠——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沉没在衬衫的皱褶里。 远处再一次响起尖利的叫喊。 “呜呀啊啊啊!” 紧接着的是撼天动地的轰鸣——这次奥芬连头也没抬。他自言自语: “最初只是有点预感而已。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救命——咿呀呀!” 又是尖叫,和爆音——这次还混杂着类似哭腔的尖细喊声。 “奥芬————!” 唰,热浪般的爆风袭来,吹动奥芬的黑发。但他依然无动于衷。他快速地用手挡开随风而来的沙尘,继续刚才的话。 “然后,就是那一次。偷偷扔掉克丽奥做的早饭,倒霉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比如大石头从眼前砸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挖有陷阱之类的。扔早饭的时候应该没人看到才对啊。” 轰隆!爆音越来越近。大地随声音抖动,影响到了驾驶座上的奥芬。用来缝补皮革的一根五厘米长的针扎进了大拇指。 “好疼。” 奥芬抱怨一声。手上的血珠膨胀,像一枚红纽扣。他把左手大拇指整个含在嘴里,朝沿着街道伸展的森林看了一眼——这里距离大陆最后的秘境〈芬里厄森林〉很近,除了人类居住区和街道以外全是森林地带。若是延这里继续北上,很快森林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居住大陆的人都很熟悉的『干燥』土地。基姆拉克教会管辖区,即约定的土地——盖特·洛克。 不过照他来看,森林依然平静。虽然好像从树林深处能瞥见火焰一样的赤色闪光。 “总之——” 含着手指,他嘟嘟囔囔地说: “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哦,不,说到底,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十二万分的奇怪了。” 他放弃修缰绳——反正等会儿用魔术来修就行了——他朝驾驶台上的靠背上用力一靠,闭上眼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真麻烦——这明摆着就是那个嘛。某某人与某种武器这样那样什么的,这种古老传说——” 这时—— “师父啊~!” 一个金发少年哭喊着从森林里飞奔出来,奥芬眼睛一下睁得溜圆。 “混蛋!马吉克——” “请救救我吧!” 名叫马吉克的少年穿一身和他形象不搭的黑色斗篷,手忙脚乱地抓靠着驾驶台。他一副端正的脸庞上已经写满了恐惧。 “那只魔物——” “烦死了!你小子,我说过要逃的话不许逃到我这里来的吧!” “师父你也太无情啦——” 马吉克哭着想要往驾驶台上爬,奥芬一脚就把他踹下去。他自己也胆战心惊地朝马吉克飞奔来的森林方向看去。 “不要什么事都靠我!你若是我的学生,自己的事就自己包办!” “说得 这么轻松,像那种邪恶的野兽我能怎么办——” 马吉克拼死命赖在他脚边不撒手,奥芬拼死命想把他拉开——但马吉克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顽强抵抗。耗不起这个时间的奥芬又叫起来: “我管你啊!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去解决吧!方法有很多啊——朝右一闪和那个黑色恶魔对刺,或是干脆在这里切腹什么的!” “两种都是死路一条啊!” “我管你啊!总之不要把我卷进去!” 几匹马鼻子里呼噜噜地吹气,并开始用前脚的蹄子摩擦地面。是被驾驶台上两人的争吵吓到了吗,亦或者是—— 奥芬异常惊恐地思索起来。 (能使这几匹马如此恐惧的某个东西,已经来到非常近的地方了吗——) “总而言之师父!快救救我啊―!” “再哭也没用!我也不是不死之身!也会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咳咳——等、等一下师父,你的手怎么搞的?冷静一点——” 突然—— 啪飒。 草的晃动声,使争吵安静了下来。 “…………” 奥芬松开抓在马吉克脖子上的手指,慢慢说: “太迟了吗……?” 马吉克声音颤抖地说: “可能……我们要死在一起了,师父。” “死你个头啊!” 奥芬咚的一下把自己的学生推落到马车下面,然后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在那里的是—— 自森林中出现的,是一只黑色体毛的小狗。不,不是狗——至少形状上和狗有些不同。决定性的差异来自眼睛。这只(状似)小狗的双目是和背后的森林树木一样的鲜绿色。在这座大陆上,这种特征只有被称作龙种族的能操纵最强魔术的一族才会拥有,再加上漆黑的体毛,再怎么看都是传说中唯一的——“圣域”守护者深渊森狼。不过,现在的这只还只是个婴儿。 但就是这样的(状似)小狗,也是身为区区人类魔术士的奥芬无论怎样也敌不过的高强魔术使用者。这几天以来,令他烦恼的也正是这只『魔物』、『邪恶野兽』、『黑色恶魔』——反正怎么称呼都行。 奥芬正视这只小龙族,伸出手指一指。 “听好了!” 他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我,已经受够了!——不知什么原因,时不时就要和别处跑来的野兽来场搏斗,时不时就会被卷进无聊又棘手的麻烦里,时不时还要去听一个超级任性的小丫头的超级任性的要求!” 马车下的马吉克以若无其事的口气嘟囔了一句: “……看来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啊。” “吵死了!总之我,已经受够了!从笨狸子那里收回欠款后,我只想买个小房子过隐居生活算了!养养猫,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我家一步!” 小龙族没有回答。短小的手脚动来动去,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左右摆头。大概,是在等待下一个指示吧—— 可以发出指示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奥芬一个人像喝醉酒一样说: “总而言之我已经受够了——” “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啊……” “我说过你很吵了吧——” 奥芬说完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奇怪……?刚才是你在说话吗,马吉克?” 他寻找自己的学生,但马吉克已经不见了。大概是看到小龙族后又不知跑哪去了。 “那……刚才的,是谁?” 他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遍。除了小龙族,马车周围没有人。而且刚才的,好像是熟人的声音。 “蒂西……?” 在他自语的瞬间,草丛再次被分开了。声音比刚才大。这次的人麻烦更大一点。 “奥芬!” 一个金发及腰的十七岁少女哭喊着从森林里跑出来。衣服穿得很乱,以至于衬衫的纽扣全都系错位,难得穿了裙子,但在森林里来回跑动,搞得有点脏。她抱起地上的小龙族,哭诉起来: “简直难以置信!” “克、克丽奥。” 奥芬惊慌地念出少女的名字。少女——克丽奥一副泣不成声的样子,运动鞋往地上一跺。 “无法置信啊,那个笨蛋!你当是谁?是马吉克——” “唉,啊啊,嗯——没错。” 奥芬应付性地附和几句,朝驾驶台的手栏杆角落一躲,并做出防御态势。就像刚才所说——某某人已经手持某种武器了。 克丽奥根本没注意他的动作,语气不变地继续嚷嚷。随着她每一次摆头,围裙上下飘动,因为潮湿的关系颜色有些暗沉。鲜艳的蓝色瞳孔也因泪水的关系改变色泽。 “你知道那个小鬼,刚才都干了什么吗?不敢置信——简直不敢相信!” “啊……是么?” 奥芬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其他地方。克丽奥继续说: “我呢,在对面发现了一条很漂亮的河,我就叫他在我洗身子的时候帮忙看着点儿。结果那家伙,竟然从岩石后面偷窥我!你相信吗!?” “唉—……啊—……不敢相信啊,嗯。” 奥芬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打算赶快远离这里。还是不要和她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为好。他准备爬下驾驶台,到克丽奥不在的那一头去。 克丽奥突然抬高音调喊: “你也给我生点气啊!奥芬!” “哎?啊……岂有此理!那个混蛋!” 奥芬立刻正对前方,站在驾驶台上动作夸张地用拳头敲打底板。 “这是何等的罪行!侵犯了绝对禁止的领域,让我亲爱的朋友泪流成河!这份罪,难容天理,背弃人伦,决不能放过!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你要去哪啊,要去哪!” 克丽奥一下跑到马车这里来,轻快地跳上驾驶台。跑都跑不及,从背后一下抓住了他的皮带,边摇边说: “你的台词听起来也太假模假样了吧!?” “呃,那就——那个小混蛋,下次逮到他的话,就把他手指全部撇断,再把右手和左手的小拇指绑在一起。那我有事先走了——” “所以说你哪来这么多事儿啊!奥芬——” 克丽奥突然以冷静的口气说: “难不成你觉得我被偷看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当然不可能了。” 奥芬用非常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然后在心里添了一句。 (因为我总是会受到牵连。) 说着随手把眼前的少女和她抱在怀里正东张西望的小龙族挡远一点,说: “话说,刚才从森林那头听到了爆炸声——” “嗯。” 克丽奥很干脆地应答。她擦擦眼里的泪,说: “我不先穿上衣服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就先让雷奇去追他。” 说着她像要表示感谢一样摸摸怀中的小龙族的嘴巴。雷奇是她给小龙族取的名字,不过奥芬和马吉克都擅自称它为『黑色恶魔』或是『地狱魔兽』,搞得龙族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 先不管这些,奥芬开导似地说: “对对。像那样被追着到处跑,马吉克那家伙受到教训肯定会好好反省的。所以这样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你说什么!?” 克丽奥的声音又提高了。 “受到什么教训了?只不过是雷奇在不让对方受伤的程度下施放魔术,在森林里追 追他罢了!这能算什么啊!”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接近死亡的恐惧了……” “什么啊!我绝—对不饶他。那小鬼跑到这里来了是吧?他朝哪里跑了?” 实际上,搞不清楚。但这样说的话她绝对不会相信。 奥芬以半放弃的心态再次尝试说服教育。 “那~个,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希望有吵架发生……” 正确来说是不希望吵架牵连到自己,不过克丽奥可不会这样想。 “其实我也没说是吵架啊。” “哦。” 奥芬附和了一下。这时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冷冽,一脸认真地说: “是处刑。” “喂喂!?” 克丽奥没理会奥芬的叫喊。她在驾驶台上环视一圈,用十分通透的嗓音喊道: “快出来,马吉克!你反正就藏在这附近吧!偷窥我的是右眼,还是左眼!?——选一个你喜欢的方法我把它挖出来,快出来!” “……两只眼的话怎么办?两只眼都挖出来?” 奥芬不免好奇地问道。克丽奥表情不变,静静地回答: “那我就会在他左眼和右眼中间的位置上开洞。” “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还是个良家大小姐吧……” “现在也是啊!也就是说,偷窥这种行径作为一个人来说最差劲的!受到惩罚是必须的!” “不是啊……他只是稍微偷看了一下下而已吧?偷看的时候也没有把你的内裤套在头上,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套在头上了。” “谁套在头上了!” ——呃—— 不小心喊出声来,实在太失策了。马吉克意识到这点后,声音就像冻住了那样安静下来。奥芬和克丽奥静静地看过去——马吉克一时间不知要往哪里跑,想再回森林去,身子有一半已经进到草丛里。黑色斗篷和黑色服装,这位红颜少年怎么看怎么可疑。他可怜兮兮,表情十分恐惧。 迟了一拍,小龙族——雷奇的视线也慢慢转过来。 “马吉克。” 克丽奥的语调冷静到了极致,或者说实在太冷静了。 “咝……” 马吉克想说“是”,但是舌头已经不会打弯。他颤抖地看向克丽奥旁边,向奥芬投去求助的视线——奥芬无力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抚摸雷奇的头,克丽奥脸上出现笑容,她问: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 从奥芬的位置,能看到少年在胸口画着圣印。马吉克会这样做,表示他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马吉克抖抖地,开口说: “胸垫还是不要用了吧?” “死刑。” 克丽奥快速作答,同时将抱在胸前的小龙族伸向前。看来她的意志已经传达给了它,没有任何暗示,雷奇的眼神变得冷冽——那是身为龙种族证明的绿色眼睛。 深渊之龙使用视线放射魔术。不经意间,周遭的空间被绿色闪光所笼罩——是产生了错觉吗—— 下一瞬间发生的,连同马吉克在内将整片森林销毁殆尽的大爆炸,很显然不是错觉。 “就是这么回事。” 咚、咚、咚、咚…… 这吵耳的声音是笔敲打在桌面上发出的。 拿着笔的是一个大半张脸都被胡须覆盖的中年士兵。胡子里混有很多白胡子,应该更接近老年。穿着森林护卫兵的标准装备,口袋很多的焦茶色夹克。徽章上刻有熊的图案,还有他们的标语——『我们不施行侵犯』。 士兵不停地用笔的另一端敲打桌面,摆在桌上的文件从刚开始到现在依然空白。写好的只有今天的日期——进行记录的士兵名字和编号——还有对方的姓名——最后是分类。 日期没什么说的——就是今天的日期。士兵的名字也没什么说头。不过这个士兵的字太难看了,几乎都读不懂。对方的名字,不用看都知道。奥芬。就这样歪七扭八地记载在纸上。分类还是有点意义,也就是为何要做这样的记载。 纸上所有的字写得都很难看,不过奥芬多少有点眉目。肯定写了『破坏活动』几个字——除了这个其它没什么可写的。 唉——士兵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振动干燥的喉咙,尽量吐字清晰地说: “就是说,和你一起的小姑娘,被同样和你在一起的少年偷看了淋浴场面,为了报复而导致将近七百米左右的保护森林被连根烧毁。你是这样说的吧?” “嗯、啊啊……” 士兵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他刚才说的话,但奥芬听完总有一种受骗的感觉。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脑后。 “这种事很少发生的……” “很少啊……” 士兵语气中有一些为难。笔杆在桌上不停敲击。 “你的意思是,因为小姑娘被少年偷看了,所以她就把一大片森林烧成了平原?” “……大概,两方都有关系。” 对奥芬的回答,士兵一句话都没说。连头都没动。 他所在的地方是离事件发生地最近的一间士兵执勤室。在狭小,单调的房间里,除了桌子椅子,一个破旧的帽架和文件收纳柜,还有地板上的三只酒瓶——其中两只已经空了。 奥芬观察到,士兵在向剩下的最后一只酒瓶投去疑问的视线。这不怪他,任谁都会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在现在这样的和平时期,除非有意谋反国家,否则不会有人会在贵族联盟——即王室——和基姆拉克教会保护下的〈芬里厄森林〉里放火。当然,偷猎者总是屡禁不止,但这个和那种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从头说来,〈芬里厄森林〉的保护——或者应该说不可侵犯,是数百年前刚创立不久的基姆拉克教会提出的。自当时的教主拉蒙尼洛克发布的这项“女神命令”以来,就由贵族联盟和教会联手守护着。理由有二——其一,〈森林〉的土壤本身并没有多少开发价值。其二,即使不经由人类来保护,〈森林〉本来就有一群强力的守护者,也就是那些龙种族。 思考着这些事情,奥芬疲惫地闭上双眼。 (搞不好我是基姆拉克教会创设以来第一个对〈森林〉实施破坏活动的人类……) “关于受损状况,我的同事们正在确认……” 士兵说着挠挠自己的胡子。 “没有引发火灾——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所以估计被害程度不会再增加了。” 之所以没有火灾,是因为魔术火焰的关系。奥芬很清楚这一点。他不说话,看士兵会说什么。 士兵慢吞吞地说: “再怎么说,在贵族联盟管理的土地上烧了这么一大片——基姆拉克的掌权者会说什么先不提。不管会受到什么处罚,拘禁是免不了的。我们姑且也是受贵族联盟认可的办事人员——” 他朝奥芬的胸口看了一眼——奥芬感觉他看的是自己的龙形吊坠。 “虽是这样说,但直接的管辖是基姆拉克教会。所以按照规矩,我们要把你移交给教会才行。但是,你——” 奥芬点了点头。举起吊坠,答道: “是魔术士。” 龙形纹章——缠绕在剑上的一只脚的龙。这是在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学习过魔术的证明。 士兵也点头说道: “没错。若把魔术士交给交给教会——被玩弄致死已经算好的了。” “说的也是。基姆拉克教会对人类魔术士的存在恨之入骨——不清楚什么理由。” “为什么要干出这种蠢 事。” 士兵呼吸急促地说,有些烦躁。奥芬回想起以前小时候和野狗打架,缝了七针。医生很生气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把错都推给了别人。但这一次,似乎有了更好的借口可以说。奥芬此时心情复杂地说: “总觉得……人生走得一点都不顺利。” 咔嚓。 “要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呢……” 奥芬的目光从上锁的铁栅栏看向坐在旁边的克丽奥,眼睛半闭。等到士兵从走廊消失后,他用阴毒的语调说: “你啊……还有脸问这种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一下跳将起来。被她抱在怀里眯着眼的雷奇滚到了地板上。 “你意思是我的错吗!?” “那我想问到底是谁有错?” 面对奥芬生气的反问,克丽奥也无话可说了。奥芬往地板上一躺,环视了这间被关押牢房。这小妮子现在了都没搞懂现在的处境是何等糟糕…… “当时被碰巧在那巡逻的卫兵发现真是太倒霉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会以破坏〈森林〉罪被提交给基姆拉克教会——我和马吉克被处刑,你的话……或者接受宗教改造后作为下等市民被控制住,或者被人贩子卖掉,或者还有什么不清楚,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牢房里空空荡荡——角落里有一只盛了水的水壶和铁皮杯子,还有揉成一团的脏兮兮的毛毯。在毛毯旁边,躺着和毛毯差不多形状的,破烂不堪的马吉克——他被卷进雷奇的魔法,一度陷入非常危险的状态中,现在总算是有所恢复,能够颤抖着发出梦呓了。 现在,三个人被一起塞在如此狭小的地方,非常拥挤。 奥芬吐出一口气,拍拍沮丧的克丽奥的手,继续说: “刚才的那个士兵大叔说,他会尽可能推迟移送教会的时间,还会帮我们和〈牙之塔〉取得联络。多少还是点希望的。” “〈牙之塔〉……” 克丽奥重复他的话。梦呓中的马吉克,脸颊被雷奇用前爪戳了戳。 “就是奥芬长大的地方吗?” “是啊。” 奥芬静静地说。他从地板上抬起眼,看着克丽奥的脸。 “那个——就是,在多多坎达魔术士同盟的哈帝亚,你知道吧。他和我……都是在那里长大的。在老师那里。” 克丽奥的双眼闪了闪,是她在眨眼。 “老师?说起来,奥芬也有老师的吧?” “嗯,算是有啦。” “是什么样的人啊?” 听到这句话,奥芬不禁露出笑意——他慢慢抬起身子,坐在克丽奥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小龙族被声音吸引,朝他看去。雷奇一步一颠地走过来,被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 “是个叫查尔德曼的黑魔术士。” “……这个在和你刚见面时就听说啦。” “是吗?他是在这片大陆上,最高强的黑魔术士……别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这样。” “比奥芬还强吗?” 克丽奥稍微显出一点兴趣,身子往前靠了靠。奥芬摸摸雷奇的脑袋,轻声说: “根本就不能比——简单说就是这样。查尔德曼教室的所有学生都这样说……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比得上身为老师的他。查尔德曼拥有有史以来无人能敌的超人级力量。” “就他一个吗?为什么?” 面对克丽奥的问题,奥芬眨眨眼。 “你问得真奇怪。他拥有力量,天生就是如此。这不需要什么理由。” “是这样吗?” 她面带怀疑地朝上看去。 “和努力、训练这些没有关系吗?” “也不是完全无关。无论多有才能,没有相应的操纵能力,在释放力量时只会暴走。马吉克就是最好的例子。” 奥芬说着拿地板上的一粒小石子朝马吉克脸上抛去。 “就算如此,先天性的魔力强弱还是十分重要的。关于这个,对了——这和身高差不多。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越自己的天赋,虽然一定程度的提高能通过成长来获得。” “我从老早以前就很在意——” 她说着,从奥芬膝盖上把雷奇抱过来。 “〈牙之塔〉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很难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 “这没关系啦。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这都是谁害的?” 奥芬半睁着眼一问,克丽奥立刻转移了视线。雷奇也学她朝其它地方看去。 (不经常噎她几下,马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家伙。) 奥芬想到这,只能无力地叹气,他继续说: “〈牙之塔〉是个都市的名字。并不是像字面上说的那样是个塔。嗯,虽然确实是有座塔……”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克丽奥一脸费解的表情。奥芬只得有些困惑地重新开始说明。 “我的意思是,〈牙之塔〉这个称呼有很多意思在里面。其中一个,就是塔。两百年前,人类魔术士诞生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引发这件事当事者旷野之龙=诺尔尼,为魔术士建造了被称为世界图塔的建筑物。不过现在进去一看,也搞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建造的这座塔,况且世界图塔已经被禁止进入了。这座塔,怎么说呢……看上去就像弯曲的圆锥体一样,也就是牙的形状。从这一点上,世界图塔也被称作〈牙之塔〉。” “嗯嗯。” 克丽奥认真听着,奥芬继续说: “然后,其他的意思……就是都市的名字。以世界图塔为中心形成的大都市,也被称作了〈牙之塔〉。正式的名称是塔夫雷姆,算是个人口众多的一般城市。” “和多多坎达一样吗?” “……别拿多多坎达来比。规模从根本上就不同,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然后是最普遍,最一般的意思——距离塔夫雷姆街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培养黑魔术士的巨大设施,那就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正式名称……就是叫〈牙之塔〉。” “就是奥芬学习的地方吧?” “是啊。” 奥芬把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闭上眼,又说了一句。对于有多种意义的〈牙之塔〉这个名字—— “……不管是哪个〈牙之塔〉,都有一段回忆。” ◆ ◇ ◆ ◇ ◆ “……唉?” 他反问道。在装设单调的房间里,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床有两张,都是上下铺,他所在的是下铺。用铁管简单搭成的床铺平行排在房间两侧。房间正中形成通道,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有一个窗户,铁制的窗框布满红锈,形状也歪歪扭扭。 站在房间入口的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老人的黑色长袍外,还披着一件象征地位的灰色外衣。在〈塔〉中只有高段位魔术士才能身着黑色长袍。若再加一件灰色上衣,就是长老——也被称作长者,是处最高位上的人。 老人用静静的眼神看着他。长长的胡须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就是你。” “是说……我吗?” “是的,你要晋升。” 长老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踌躇——语调极其镇定、自然,老人继续说: “我们〈塔〉正处在微妙的位置上,这点你懂吧?” 懂——本来应该如此,但实际上他并不太懂。他只有十岁,即使对他说太多有关政治的话题,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塔〉里说再多理由 都是没有用的。至少这一点,他懂得很清楚。 所以他马上就点头了。 长老没有就他的回应给予评价,只是继续说他的话: “我们需要优秀的人才。不能去做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而是要成为为这座〈塔〉效力的人员。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你必须是。” “…………” “已经有六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得到晋升了。要去那个男人的教室。他们任何一人,都显示出了天才般的征兆。对……就像你一样,基利朗谢洛。” “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下去。他的脑中并没有什么明晰的想法,只是随口说出而已,没有实意。甚至可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长老似乎也知道这些,简单地无视了。 “你还年幼。但是对于开始接受正规式的教育,你的年龄刚刚好。” “…………” “交给你的事情只有一个。就只有一个而已。” 长老闭上双眼,说道: “超越你的老师。仅此而已。” ◆ ◇ ◆ ◇ ◆ ——啊……—— 奥芬如同受到惊讶般醒了。没有出汗——也没有心跳,仅此而已。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处于慌乱中。或者说是一种焦躁。 “啧……” 奥芬咂舌。抓抓脑袋,看了看周围——黑暗的牢房里,朦胧的月光穿过窗户,照在马吉克酣睡的脸上,反射出青白的微光。克丽奥不在——她通过拜托,得以在值班所的休息室里睡觉。 倾斜的月光透射进窗口,被奥芬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有任何思考,就这样盯着。 等到有人来迎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第二章 唐突的暗杀者 射入窗户的光芒,从月光转变为朝阳。将这个过程看在眼中的奥芬,不知不觉又陷入睡眠。不过这次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啪地睁开眼。 早上起床一直都很痛苦。但今天却完全不同,这让他有些担心。 (这种时候,总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奥芬心中念道,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该说是理所当然吗,马吉克还在牢房角落里睡的正香。奥芬慢慢起身,看了看周围。没有异常,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身体变得很兴奋……难道是产生了什么预感吗?) 他自我发问,然后一个人摇摇头。他对自己说,这样做没有意义——他很自然地舔舔嘴唇,感到口渴。虽然睡醒后都会这样,但今天早上感觉有些不同…… “马吉克!” 奥芬冷不丁叫起来,一脚踢在还在睡觉的徒弟肩膀上。哇嘎,马吉克惊叫一声,立马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叫道: “我——我根本没有偷看啊——” “吵死啦!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奥芬说话的同时,表情一下变得冷峻。不安在心中渐渐扩大。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他已经确信了一件事—— (在我睡着的那段时间,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没有将这些说出来,而是问马吉克: “你一直都在睡觉吗?” “啊?——嗯,是的……” 马吉克有些不知所措,他东看看西望望,说: “呃……这里,是牢房吗?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去问克丽奥。” 奥芬冷淡地说,他现在心情比较糟糕。马吉克还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不管这些,把手放在铁栅栏的出入口上,快速咏唱道: “看我踏入,禁入之门。” 魔术发挥效力,咔嚓一声,铁栅栏的锁被打开了。奥芬默默地把门打开,快速闪了出去。等马吉克也出来后,就朝通往执勤室的路走去。 “…………” 奥芬心中翻腾着无法名状的思绪,他察觉到马吉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在突然的情况下被踢醒,也难怪会如此,不过从他讶异的眼神中,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 奥芬有点在意地问道: “……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个……师父,吊坠怎么了吗?” “啊?” 奥芬反射性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若是平常,肯定会在那里摸到一个金属质的物体——就是一直戴在身上的龙形纹章,那可说是他唯一的身份证明。证明他是〈牙之塔〉的黑魔术士。但是—— 此时他的手感觉不到那个熟悉的银制物件了。什么都没有。 “咦……?” 奥芬慌忙在口袋里找来找去。平常睡觉时确实会把吊坠解下来,但昨晚没有解才对。不管解没解,口袋里没找到吊坠的影子。 “难不成掉了吗?” “掉哪了?” “不知道……这下麻烦了。” 虽然语气显得很为难,但实际上奥芬并不十分在意。 (〈牙之塔〉的纹章,没有了就没有了,不过如此而已——) 但从刚才开始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这种程度就了事的。 “啧……” 奥芬一边咂舌一边骚骚头发。 不等徒弟再说什么,他眼神严肃地继续向前走。本来执勤室就不大,只走几步就来到了通往大厅的门口。奥芬抓住门把手,确认门没有上锁,接着一下打开房门。 啪嗒…… 推开的房门撞在墙上。这里说不上是大厅,不过是连接玄关的小屋罢了,或者可以说是个宽敞的玄关。从房间布置来看是个搭乘马车的等待站,也是昨天奥芬接受笔录的地方。玄关旁边立着帽架,还有做工粗糙的桌子和地上的酒瓶,上了年纪的卫兵把整个身子沉在椅子里。 卫兵坐着的椅子对面有一扇门,那里是休息室,克丽奥就睡在那里。这时,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在胸口作痛。 奥芬叹气说: “看来我的担心是对的。” “……唉?” 奥芬没有回应马吉克,他朝房间里走去。大步流星,一直走到中央。 上年纪的卫兵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注意到奥芬。他双手放在肚子上,一声不吭。 (这老爷子说过,这间值班室有三个卫兵——除老爷子以外,其他人的家都在这附近,晚上会睡在这里的只有老爷子一个人。) “马吉克。” 奥芬喊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徒弟。 “是,怎么了。” 马吉克像是吓了一跳地回答。奥芬回头看着他,继续说: “克丽奥就睡在那个房间里。你能把她带到马车那里去吗?” 说着指指那间休息室。 马吉克脸色难看地回应了一声,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说: “让我去吗?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这条小命。这次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没事的。克丽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你已经挨了她一顿,她已经不计较了。” “是吗……” 马吉克一脸复杂。少年半信半疑走到休息室门口,奥芬则来到睡着的卫兵那里。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嘎嘎的噪音。 马吉克打开休息室的门。 (他不敢敲门啊。) 奥芬心里说着,手扶住老卫兵的身子。他一边摇一边说: “喂,醒一醒,老先生。” 虽然说出来很难以置信,但他有一种下腹被切开的的感觉,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天亮了。虽然有点早,快起来吧。” 忽然—— 哗啦一声响,大陶罐摔碎的声音震荡开来。是花瓶砸在墙上了吗——声音很刺耳。 “呜哇啊啊!” 马吉克的悲鸣。紧接着又是克丽奥咄咄逼人的声音。 “搞什么啊怎么是你!刚刚处罚完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你就站起来,我看你实在太狂妄了!” “怎、怎么这样!” “雷奇!上吧!” “师父你骗鬼啊!” 哭声连天的喊声刚说完,就轰鸣作响。马吉克被卷进爆风飞出了值班所。穿着睡衣的克丽奥又追出来,胸前抱着把爪子团成一团的深渊之龙。 “你给我等一下,我还是觉得不亲自打一拳就没法消气!” 刚睡醒,她的金发还乱糟糟的,并随着跑动在空中飞舞。她追着马吉克跑出值班所。看两人的影子消失后,奥芬放心地吹出一口气。 “呼……” 他放开手,不再摇晃卫兵了。刚才这么吵闹也没把老人唤醒,只见他安详地闭着眼,身子一动不动…… 奥芬朝椅子下面看去。长年支撑老人体重,已经微微变形的椅子下面,有一摊小小的水洼。此刻,正有一滴水珠从椅子滴落到水洼里。 那是一块小小的,血渍。 依照出血量来看,只有小刀切到手指那一点程度而已——血滴从老人腹部的伤口往外冒。从表面上看,是创伤——奥芬觉得是小刀刺中后留下的伤口。本来应该流更多的血才对,现在没有流那么多,表示在受伤之前心脏就停止跳动了。是在被杀之前因恐惧导致的休克死亡吗,还是说—— “用魔术在一开始就把内脏全部破坏了吗。” 奥芬静静地自言自语。若是这样的话,凶手是事先用魔术杀了卫兵,然后再拿刀刺尸体的。 看着这片血洼,他又呼出一口气。他推断,一开始的 担心,其原因就是这个。是血的气味让他睁眼的。马吉克和克丽奥都感觉不到的,极微量的血的味道。 “混蛋。” 奥芬骂道。毫无意义——他在心中反复默念,毫无意义。这个老卫兵的死,实在毫无意义。 (毫无疑问是他杀……究竟是谁干的这种事?) 老人的双手环抱在腹部伤口上。粗糙的手指上布满血迹,按压在已经动不了的身体上。 (先不管动机,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呢?同在一个值班所的我和马吉克都没有察觉,能在这种情况下杀掉一个人吗?) 若是这样——那这已经不是普通杀手能办到的了。 (这是暗杀者干的。而且,是个非常大胆的家伙。) “到底怎么回事?” 奥芬发出疑问,站起来。急躁地环视这个房间——他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在卫兵睡着的时候下手的吗,还是说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干掉了? 不管怎么说,奥芬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想找出这起杀人事件究竟有何意义。这里和昨天所见的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一间杂乱的卫兵值班室。那瓶还没喝完的酒,已经被喝光了。如果是为了窃取东西而来的话,那至少会把文件柜翻乱才对,但却没有这样的迹象。 “究竟出什么事了——混账,连人都被杀了,为何我却一点都没注意到?” 他急躁地吐出一句话。转身看向墙壁——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 有意义。至少在一瞬间,他觉得有。 之前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卫兵尸体上,所以一直都没注意到…… 老卫兵注视下的墙上,有一把染血的短剑——不会错,就是凶器——插在那里。刀刃上,他那条沾血的银吊坠被特意挂在上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片留在墙上。 奥芬一下紧张起来,缓缓说道: “警告,吗……?” 纸片上以流水般的字体写着:要小心〈牙之塔〉。 ◆ ◇ ◆ ◇ ◆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类魔术士和龙种族之间的差别——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意义上的不同。 在远古时期,龙种族直接从众神那里盗走了魔法的密仪,转变成『魔术』。一直到距今数百年前,龙种族的其中之一旷野之龙和人类之间产下了混血的子孙,这就身负异能的人类被称为魔术士—— 事件发生的具体经过,以及时期都不尽相同,但原因都一样,这也导致各自的意义和地位都无法等同。现在大陆上最繁盛的种族是人类,但按种族来计算,综合『力量』上人类远远不及龙种族。 也有一些头脑固执的魔术士不承认这些事实…… 马吉克发誓,如果哪天遇上这种人的话,一定要争辩个清楚。他现在是全身焦黑的状态。 (毫无疑问,那就是怪物……) 马吉克牢骚不停。他在卫兵值班室外面的路正中,窄窄的马车道一直通向街区。天还很早,周围灰蒙蒙的,森林的巨大树干将这里包围,泛起清幽的暗流。 趴在地上的马吉克把眼角向上抬了抬——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运动鞋的鞋尖。 金发少女身穿睡衣,胸前抱着一只小小的黑色野兽,她拿手戳戳它的鼻尖,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马吉克,我想问你个问题。” “呜啊……”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求老天开开眼吧—— 克丽奥继续说: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蠢事?” 这个问题未免难度太大了,马吉克想,刚才的祈祷一点用都没有。 “要问为什么的话……” “为·什·么!?” 克丽奥一点也不退让。 (不如说,从没见过她让步的样子。) 马吉克抬起身子,想着这些事。克丽奥啪嗒啪嗒地向他走过来。从值班室后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就是说。” 马吉克本能地做出防御动作。 “想捞点回报……之类的……” “回报?” 克丽奥眼珠动了动,盯住他。马吉克骚骚脸,说: “也就是……总是被你使唤来使唤去,有点不爽,就……” “……哦……” 克丽奥不停地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马吉克很是难堪——他感觉克丽奥现在的态度就是攻击前的预备动作——赶忙朝后退。 “哦。” 克丽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把小龙族放在左边肩膀上,背朝他转过身去了。小龙族趴压在她肩膀上,两对视线刚好平齐。 (奇怪……?) 双腿略弯准备随时逃跑的马吉克疑惑地定在原地。按照往常,克丽奥的正式攻击早就应该开始了。 克丽奥就像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样,理都不理他。只是朝卫兵值班室的方向望来望去。这样反而更加诡异,马吉克张嘴说: “喂,喂……” “…………” 克丽奥没有半句回应。连个动作都没有。 她反而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喊道: “奥芬——” “哎?” “奥芬。你在干嘛?” “…………” 马吉克一言不发,茫然地看着克丽奥的后脑勺。深渊之龙像猫那样在用爪子洗脸。马吉克想了想。 (她该不会是想,等到和师父会和之后再进行新一轮攻击吧——) 但看上去不像那样。他弱弱地开口说: “师父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的说不上来……他好像在隐瞒什么。” “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你没注意到吗?” 她气呼呼地说。怎么了怎么了,马吉克心里不耐烦地默念着。真受不了她的生气模式,马吉克又说: “我只是说『好像』。再说了,师父有什么必要对我们隐瞒呢?” “……啦……” 这句话几乎一点都没听清。她只有半张脸朝这里转了转,只看到她的嘴在动而已。 “什么?” 马吉克问了一句,她一下把眼神转向他——难道要大吼吗,但她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 “……我说我也不知道啦。” “干嘛生气啊?” “谁生气了。” 她一脸不爽的样子说道。马吉克有些退缩,低声说: “果然在生气。” “我问你谁生气了?” “所以你这就是在生气……” “我没有在生——” “你看,你耳垂下面这里,明显是生气的样子——” 老是纠结这个问题,使得克丽奥的眼皮下部跳动了一下—— “烦不烦啊,说个没完!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先是被偷看,又被说得我好像只会欺负人一样,再加上奥芬有什么事瞒着不说,搞得我很不爽,想现在回房换个衣服都不行!” “啊啊啊啊!又变回老样子了,这样我就安心了!” 马吉克下意识地说,他好不容易挣脱开克丽奥卡住自己脖子的双手。 突然—— 马吉克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脑部的血液瞬间通过脖子流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身体随之颤抖,他把视线转向有感觉的方向。 克丽奥还在说个不停。 “奥芬总是把我当个行李来看待!连零花钱也不给我!……你怎么了?” 克丽奥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哎?” 马吉克一边观望一边回应。说到刚才那种感觉的方向,只觉得是从背后传来的,具体方位并不明确。克丽奥的手依然抓在他脖子上,不明就里地说: “你怎么了,突然就呆了。” “不……总觉得……” 马吉克口中含含糊糊,又看向克丽奥。只见这位贵族容貌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爬到头上去的深渊之龙小孩子一样单纯天真(?)。她就像是受到惊扰了一样呆呆看着他,马吉克迷茫了——他无法作出说明。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感觉罢了…… (…………!) 瞬间,头脑中的那份『不确定』有了形状,在马吉克的意识中现出了真容。 ——是“危险”。 马吉克几乎是紧紧抓住克丽奥,把她抱起来。 “你——你要干嘛!” 克丽奥的叫喊吵得耳朵生疼。马吉克顾不上管这些,使出全力喊道: “看我编织——” 随着呼喊,他感觉到魔力在自己体内迅速升腾。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类魔术士,无一例外都被称作声音魔术士—— 声音,也就是需借助咒文这一媒介来使用魔术,由此得名。在咒文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其效力也不会永久持续,毕竟声音是无法保存的。 马吉克的咒文中,也充分包含了他自身的魔力——声音和魔力的融合非常困难,以马吉克自身来说成功率也不是很高。但若做不到这点,魔术士是无法施放魔术的。 不过这一次,算是成功发动了,马吉克心中不免喝彩。随着他的叫喊,无数的光轮形成墙壁覆盖在周围。在光的障壁里,马吉克拼命祈祷。 (神啊,拜托请让这次预感到的危险能靠我的魔术撑过去……!) 就在这瞬间—— 一道红莲闪光穿过光轮的空隙,向眼前打来。 (呜——!) 咔——! 暴风席卷而来,几乎要把光的障壁压扁。火焰爆炸。激烈而又狂乱的光芒在飞舞跳跃——但是,这场爆炸的中心不是他们。 是卫兵值班所。值班所突然爆炸了。 ——意识到这点后,马吉克用尽全力消除光的障壁。爆风的余波将他整个小身子压趴在地。他护着克丽奥和小龙族,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 值班所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形状。 “……怎…………” 克丽奥惊诧地睁大双眼。 马吉克也被眼前的惊人景象吓呆了。值班室就像装点在蛋糕上的零食小屋一样整体垮塌,被熊熊火焰所包围。 不知是不是触油引起的大火,浓浓黑烟顺天飘荡…… “师父他——” 马吉克还没说完,就被克丽奥推到一边去了。少女的金发在爆风中翻飞,她快速站起身。 “奥芬!” 克丽奥发出惊恐的叫喊,马吉克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如果师父还在那个小屋里的话……就没救了……) 值班室已经全毁,火焰从屋顶喷涌而出。连距离值班室尚有距离的马吉克,也好不容易用魔术护住身体——这要是在爆炸中心的话—— 克丽奥快速做出反应。 “要去救他!” 说完就朝烧着的小屋跑去——马吉克慌忙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克丽奥啪地回过头来,冲他喊道: “你在说什么蠢话!” 她的口气变得很严厉。 “你想把奥芬见死不救吗!?” “不,不是的……” 马吉克慌乱地回答,放开她的胳膊。 “那样的爆炸,根本救不了——那个,总之…” 克丽奥表情恐怖地盯着他,马吉克继续说: “就是说,这要靠师父自己来想办法——师父比我们更擅长自我保护不是吗?如果连师父也没辙的话,事到如今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克丽奥不同意他的话。 “我说你啊,奥芬也不是万能大侠吧!” 她抱起雷奇,看着值班室的方向,继续说: “他可能在那里面昏过去了……你都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了,我是说我们乱行动的话可能只会碍手碍脚,至今为止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清——” 听了马吉克的话,克丽奥正准备抗击,这时—— 突然传来说话声。 “——没错。我才想到,你们只会扯后腿。” “————!?” 马吉克和克丽奥同时转身看去——但是在声音传来的背后方向,空无一人—— “是谁!?” 克丽奥嗓音尖锐地叫喊。马吉克谨慎地环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如此—— 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刚才为止还什么都感觉不到,现在周围却充斥着那股声音带来的存在感,而且—— (这种感觉……好像曾在哪里遇到过……吗!?) 声音确实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就在惊讶之时,声音再度响起。 “……他,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一瞬间,马吉克察觉到了。 “在上面!” 他叫着抬头看去。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因为蒙面,看不清表情。但是……马吉克感觉,那家伙在笑。 他在马吉克头顶上方十几米的半空中浮着。简单抱着胳膊,保持标准的直立状态。排除从下往上看会产生的误差,这个人——他应该是男的——的身高并不是很高。中等身材,稍瘦。远远看去,身材纤长,体格均匀。全身都是黑色,头发也一样。连盖住脸的面罩都是黑的。 克丽奥叫道: “我在问你是谁!你是聋子吗!?” “……我的名字过于出名……” 他半笑着回答。 面罩的缝隙后,是一道锐利的目光。马吉克感觉他很年轻。搞不好和自己差不多。但像这样消无声息地让自身浮于空中的魔术,马吉克还做不到。 男人——或者应该说少年,小声说了一句咒文。与此同时,他一下降落地面。 咚,脚下一声轻响,他站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面上。马吉克反射性地叫道: “看我施放——” 但少年丝毫不为所动。透过面罩的缝隙,连眼都没眨,他轻轻地说: “魔术构成失败了。这样是不会奏效的。” “光之白刃!” 马吉克不管这些,将右手朝前伸出——但就像少年说的那样,魔术没有发动,连一阵微风都没有。看着自己的右手,马吉克失语了。稍迟一会,他决定只要多试几次直到发出来为止就行了,但就在这时,对方行动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黑衣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简直就像在对传声范围进行精密调节一样——说不定就是如此。刹那间——少年伸出的右手前端亮起微光—— 接下来,整个视线都被白光填满。连防御和逃跑的时间都没有,放射的光热波灼烧自己的皮肤—— (死了!?) 马吉克做好觉悟准备尖叫。但—— 啪叽,一阵细小的声音过后,光芒消失。刚才为止塞满整个空间的如此强烈的光热波已经消失了。自己……没有死。 “…………” 少年沉默地看着自己。不,不是马吉克 ,他的视线穿过马吉克,一直凝视着其他的东西。马吉克回头一看,只见身穿睡衣的克丽奥一脸严肃,她抱在胸前的小深渊之龙已经摆好架势。 “……记得跟烈基说谢谢啊。” 克丽奥一身冷汗地说道。马吉克顺从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是烈基救了我一命。) 马吉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烈基自己倒是没什么紧张感,把头趴在克丽奥的手臂上。 虽说烈基还处于婴儿期,但深渊之龙整个种族所使用的魔术和人类的简直无法相比。马吉克想到这,心里踏实了下来。 他听到少年在说着什么,连忙转头看去。 少年慢慢地说: “原来如此……有人类将深渊之龙带出〈森林〉这件事,看来是真的。虽然我也不认为阿斯拉莉艾尔说的是谎话,不过她也会有不正常的时候……” 从少年的口气中,感觉不到任何生气,或是焦虑的感觉。 不过,从少年的口中听到阿斯拉莉艾尔这个单词时,烈基的脑袋快速动了一下。就像是引起了什么反应一样,眼睛眨来眨去。 马吉克见此,一下想到了。 “阿斯拉莉艾尔,难道是那只深渊之龙吗?就是放我们逃走的……” “正是如此,少年。” 少年对马吉克说道,明明他们之间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虽说如此,我要是杀掉这孩子的话,肯定会招到她的怨恨……深渊之龙使用的复活魔术只在死亡后很短的时间内才会有效。而且尸体也不能遭受太严重的损伤……不过…” 面罩后的一双眼睛眯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之前我一直在担心是不是真的死掉了。” “开什么玩笑,死小鬼。” 又从上方传来了声音…… “奥芬!” 克丽奥兴奋地喊道。马吉克朝上一看,奥芬和刚才的少年差不多的姿态浮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只不过全身上下都是轻微的烧伤和擦伤,行动有些迟缓无力。 奥芬如断线般降落地面。高度足有几米,他照样轻巧地降落地面。他正好挡在马吉克和少年之间的位置上,奥芬狠狠嗔视着少年。 “师父,您没事啊!” 听到马吉克的询问,奥芬头也没回,只简单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会没命……还以为会是谁呢,没想到是这个小鬼使出的魔术。” “没错……就是这样的小鬼。” 少年颇有趣味地说道。从马吉克的位置看不到奥芬的表情,奥芬耸动肩膀表现出了些许惊讶。 少年迅速出手了,面罩后的双眼闪烁出光辉。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这句话语发生在一瞬间,其结果也发生在一瞬间。噗……少年的姿态突然变得模糊,下一瞬间,突然就移动到了奥芬的眼前。 “空间移动——怎么可能!” 奥芬吃惊地大喊。少年若无其事地说: “你要惊讶也可以,但是动摇的话就会让我有机可趁哟。” 说完,他迅速伸出食指,直指奥芬的额头。动作快速,准确。 “唔——!” 奥芬挣扎似的向后一跳。马吉克看到,面罩后的双眼光芒消失了。他不是闭上了双眼——马吉克感觉,硬要说的话,这是由『观察』的眼神,转变为『狙击』的眼神。 作为证据,少年身体没动,静静开口说: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空间中响起啪叽一声。 刹那间,不止是奥芬,连马吉克也飞向了高空。 “嗯啊!?” “啊呀啊啊啊啊呀啊啊啊!” 他们各自发出喊叫,身子被吹起数米后砸在地面上。克丽奥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 “…………” 蒙面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说: “果然,魔术对龙族无效啊……” 看来,他是准备连同克丽奥一起弹飞的——但是烈基将魔术阻止了。奥芬呻吟着,在马吉克后方站起来。 “混蛋……” 他骂了一句。 他走过马吉克身边,克丽奥跑过来,她盯着奥芬看了看说: “没,没事吧奥芬?让烈基给你疗伤比较好吧?” “不用……只是擦伤。先不管这个,不要让这个小东西的注意离开那个混账。” 奥芬静静地说着,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少年。马吉克也看着对方,问道: “怎么回事?” 奥芬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说: “现在在我们之中,力量最强大的,就是这团黑毛球。” 奥芬说着摸摸烈基的头,烈基也作出回应,向上戳动着鼻尖。 “……哦” “排第二的,就是他。” 说着奥芬伸手朝摆好架势的少年那里一指,克丽奥“啊?”了一声。 “你说啥啊,奥芬!?” “你管我说啥,你是不会明白的。马吉克,你应该清楚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鬼的魔术等级要比我……更高几段。” 只要是能够使用魔术的人,在看到别的魔术士施展魔术时,都能或多或少地看见释放在空间中的魔力构成——依据构成的精度,就能大致推测对方的能力强弱。 但事实上,以马吉克的眼光来看,奥芬的魔术构成和一直看着这里的蒙面少年的魔术构成,都和自己的程度相差太大,简直不在一个次元。所以他也没办法去比较两者的高低。 (不过……师父本人都这样说了,大概不会有错吧……) 看着师父和少年,马吉克这样想。但—— “这种说法,似乎不太适当吧……” 少年语气轻松地说。 “应该说,你比我更弱才对。可不要搞错顺序。” “…………?” 马吉克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皱起眉毛。奥芬也做出了一样的表情。 奥芬终于站直了,受火伤的地方恐怕还在让他感觉痛苦——他用手按住侧腹部,呼吸很不均匀。 “为什么你会用……空间转移魔术?” 奥芬缓缓地发问。少年没有回答,混沌的眼神和面罩盖住了他的表情。少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奥芬有些急躁地喊道: “那个的魔术构成是极为特殊的——是我的老师创造的,非常特殊的构成!没有对一般的魔术士公开过——就连〈十三使徒〉也没有人会使用!” “……对。是连宫廷魔术士都不知道的〈牙之塔〉的机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术太过危险的缘故,不过…” 少年说着耸耸肩。 “我会使用,用得比你更好。不……我说错了。是你比我弱。” “不要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嗯。这只是我个人的小习惯。我其实是有要事才来的。” 少年的手指指向这里。按顺序指了马吉克和……克丽奥。 “我刚刚觉得,虽然是按照早上的命令,对你发出了警告,但顺便还是告诉你另一件重要的事吧。” “警告……那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奥芬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一步跨出——马吉克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不知道奥芬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过对于少年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就不是光用「不知道」就能打发的了。 “对,没错。” 少年得意地承认,然后接着说: “还有,有必要让你变成一个人才行,就像我一样。所以,我会把那两个拖后腿的给stab。” stab——这个单词马吉克不懂,但是看奥芬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做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词表示的意思不是很好。 “你……有什么目的?” 奥芬额头渗出汗水,低声问道。他把腰沉了沉,这是马吉克见过很多次的战斗姿态。 (师父他……是认真的要战斗……) 马吉克害怕地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到了克丽奥的脚尖,被她从后面敲了一下。 这期间,少年回答了奥芬的问题。 “因为是‘她’的命令。她希望把你变成原来那个样子。不管怎样,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违抗她说的话,还是遵从为好。” 少年回答得很流畅。奥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保持对持状态。或许两人间的间隔在慢慢发生变化,但马吉克是看不出来的。马吉克受不了两者制造出的这种紧张氛围,他悄悄问身后的克丽奥: “喂,‘stab’是什么意思?” 克丽奥回答,她的口气不似平常,十分生硬。 “是背后捅刀子……就是暗杀的意思。” 马吉克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师父!?” 他发出一声哀叫。奥芬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简短地叫道: “不要离开烈基!让克丽奥抱紧它!” 接着他迅速朝少年跑去——速度十分惊人,奥芬跳着冲向暗杀者(可以这么称呼,他自己都这样说了),使出一个小动作,向对手的躯体正中发出牵制性的一击—— 暗杀者的动作比他的更小。看上去只是稍微动了动肩膀,就避开了奥芬的拳头,暗杀者移动的肩膀轻轻压在奥芬的胸口上。 用眼看的话是这样。 但就在这时,奥芬一个跟头跌落在地面上。就像遭受了超重力魔术的击打那样翻滚在地。奥芬像要吐血那样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在地上就势一滚,后退几步。 暗杀者对奥芬说: “真惊人。没想到力量会这么悬殊,看来要恢复正常真是有点难度。” “混蛋……!” 距暗杀者几步远的地方,奥芬站起来。这时,从马吉克背后响起克丽奥的声音。 “烈基!什么都好,快把那家伙解决掉!” 这道命令十分含糊,但烈基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执行了『解决掉』这个命令—— 嘭! 瞬间,暗杀者全身被白色的火柱包围。高度约有五、六米火焰只在半秒就遮盖了暗杀者的身体。 但是。 和烧掉值班所的火焰相匹敌的冲天大火中,响起清晰的说话声。 “真蠢啊。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吗,就算是龙种族——” 火焰中,能看到他的一只手臂——稳稳地瞄准他们。 “两种事不可能同时进行。现在的情况,指的就是攻击和防御。” “给我住手!” 叫喊的不是马吉克也不是克丽奥,是奥芬—— 但是暗杀者没有住手。 “看我施放——” 克丽奥的喊声传来: “烈基!快防住——” 但这项命令即使是马吉克也赶不上了,他本来是想到必须要构筑防御魔法,但是太突然以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怎会这样——) 马吉克心中充满绝望,看着火焰中的暗杀者,身子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看见奥芬伸出手去的背影—— (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真成了拖后腿而已吗!) 想要构筑的魔术只在脑海里空虚地飘荡。 有用的魔术一个都使不出,连守护自身都办不到。 (师父——) 没有意义的悲鸣。马吉克闭上双眼。 接着,暗杀者执行了stab。 “光之白刃。” 咔——! 因为闭上了双眼,光看不见了。只是皮肤能感受到火焰的炙烤,马吉克清楚这是暗杀者发出的魔术。是瞄准自己的,是要把自己stab的魔术。 ………… (…………?) 他再次慢慢睁开双眼…… 不知在何时,马吉克发现自己双膝跪地。双脚不停地颤抖,感觉是麻痹的。他想可能是因为太过恐惧使得双腿发软。他抬起头。 烈基放出的白色火柱已经消失了。大概是由于专注于防御的关系烈基自己解除的吧。前方,奥芬摆出和刚才一样的姿势)也就是类似现在的马吉克那样,趴在地上。看不到克丽奥的脸,只能听到她在身后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在他们的旁边,有一道被热光线烧出来的焦土状痕迹,呈直线状。之间只相隔了一米,这表明了暗杀者放出的光热波所通过的路线。 魔术打偏了。 “对,也就是说——” 就像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暗杀者说道—— “防御和攻击无法同时进行。” “…………!?” 因为烈基先前的魔术,使得暗杀者的蒙面烧化脱落了。露出黑发和一张执拗的少年脸庞。眼光冷漠,反倒显示出一种单纯的直率。衣服几乎完全烧毁,他全身赤裸地站在原地。见此情景,克丽奥发出一声惊呼。在他身上——无论头发,还是体毛——都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他防住了烈基的魔术吗…… (比起这个,他的魔术怎么会射偏呢……) 马吉克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注视着暗杀者。一般的魔术士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方是个比自己的师父都要强几倍的魔术士,实在不相信他会打偏目标。 仔细一看,暗杀者的右肩上插着一把刀子。之所以会打偏看来原因在这里。 (不过……到底是谁?) 马吉克惊讶地看看周围,但暗杀者比他更先找到对方。 暗杀者以一副冷静的目光看向马吉克的背后。 “你也不用一直追到这里来吧?” 他的口气有些责备的意思。 回答从暗杀者面朝的方向——也就是马吉克的背后传来。 “……我不是为了追你才来的,而是来接他的。” 马吉克迅速回头看去——克丽奥也惊诧地朝后看。只见视线的前方是一位身材颀长,面貌文静的女性。 长长的黑发——马吉克经常听到克丽奥对这种头发抒发羡慕之情——光泽亮丽的黑色秀发如瀑布般顺直,迎风起舞。年龄在二十四、五左右。虽然夏天快来了,穿着上却是长袖无花纹黑衬衫,和薄薄的奶白色西装裤,还有若隐若现的红色的袜子。似睡非睡的目光中藏着锐利,她紧紧注视着暗杀者。 “要对付两个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果然还是有些吃力……” 暗杀者说出了这样的话。 (查尔德曼教室?) 这是马吉克不知道的名词,不过对这位女性来说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她没做出任何该有的反应,大步向前走来。马吉克抬头一看,她已经走的很近,膝盖几乎能碰到自己鼻尖——她把一只手放在马吉克头上。这个动作其实并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时她开口说: “请消失吧。基利朗谢洛就先保管在我这里。” 说着,她有节奏地敲打马吉克的脑袋。马吉克朝上一看,在她的右手腕上有一块细细的金手表,这倒没什么特殊之处。 然后—— (啊!) 马吉克心里非常惊讶。只见她的手伸进衣服领子里, 动作连贯地取出一条银色锁链。银链是一条吊坠,在吊坠前端的是—— (龙形纹章——这个人,是〈牙之塔〉的魔术士!) 在她的吊坠前端,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形状的纹章。这和奥芬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一模一样。她把吊坠收回胸口,继续说: “我是〈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的蕾缇鑫·麦克雷迪。像这样平静的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吧。” “像这样飞刀子的会面哪来的『平静』可言呢。” 暗杀者说着自滴血的伤口上拔出短刀,快速咏唱了一句——创伤瞬间愈合了。 “还有,对于我的事,你应该清楚得很,从很早以前。” 他说完,摸摸自己裸露的胸口。不待对方回话,就转身走了。 “可别追上来啊。” 他静静地说。背朝着她,又加了一句。 “如果来了……你很清楚吧,会杀了你。” 克丽奥正准备唆使烈基继续出招,被刚才的女性——自称蕾缇鑫?——从背后制止了。她温柔地小声说: “去看看基利朗谢洛吧,这个比较要紧。” “……蒺藜琅邪罗?” 克丽奥不明所以地问道。蕾缇鑫诧异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 “奥芬——就是奥芬啊。” “!”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也像终于想到什么了一样。那个人从刚才为止就特别安静,以至于连马吉克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师父!” 马吉克呼喊着,和克丽奥一起跑到奥芬那里——他一直呆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昏死了。马吉克绕到他前面,问道: “没事吗?” 说实在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奥芬嘴巴大张,一脸愕然地凝视着虚空。两手贴在地上,像思绪飞走了一样,只盯着一点,却又什么都没在看。马吉克注意到,他的瞳孔——以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冷吗?奥芬。” 旁边的克丽奥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烈基用鼻尖不停戳着奥芬的太阳穴。 这时——对什么都没反应的奥芬,从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呻吟: “……不……可能……” “啊?” 他没有回应马吉克,只是用不停重复的口气,不断地自言自语…… “不可能……骗人,那家伙的脸——那是——” “……没错。那是你的脸,基利朗谢洛。” 做出回答的是不知何时来到奥芬背后的蕾缇鑫。听到她的话,奥芬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他快速地回头望着她。 (第一次见到……师父他,会这么害怕……) 马吉克对此暗暗吃惊。他又听到没有表情的蕾缇鑫静静的话语…… “回去吧,基利朗谢洛。虽然挑了个最糟糕的时候,不过依然欢迎你。” 她又朝暗杀者消失的方向看去,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三章 忧郁的归乡者 “……哇塞……” 克丽奥小声控制着发出感叹。她还是穿着睡衣,雷奇趴在她的金发上,宛如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她把脸整个贴在马车的窗户上说道: “真是个很大的城市啊,奥芬。” “是啊。” 奥芬抬起脸,露出微笑。 “王都梅陪连斯、商都多多坎达、古都阿伦塔姆、自治都市阿邦拉玛——这是这座大陆上的四大都市,如果是五大都市的话,第五个肯定非塔夫雷姆市莫属。这里可是〈牙之塔〉所在的塔夫雷姆啊。” 说着,他在摇晃的马车中直起腰,和克丽奥一起观察窗外景色——透过满是沙尘的有色玻璃,能看见高高的市壁,有一半已经掩埋在森林里,白色的墙壁左右延伸而去。 他们所在的,是大陆魔术士同盟的专用马车——六匹马,带屋顶,体积很庞大,内部装饰和普通的同乘式马车差不多。马车四周朝内围了一圈沙发。考虑到摇晃的关系,使用的是弹力轻缓的柔软座垫。天花板上有一个挂煤油灯的钩子,现在没挂东西。作为出入口的门被安置在面朝行进方向的右侧,除此以外全部是沙发。包围在座椅中央的是一张简易的餐桌,但此刻摇来摇去,连一杯咖啡都放不稳,成了个没用的摆设。 再看马吉克,他静静地坐在后面,似乎比较在意除他们以外的另一位乘客。就是选择一个人优雅地坐在远处的——蕾缇鑫。 (不,是蒂西。) 奥芬在心中纠正。他没有看任何人,把视线落在地板上,静静地坐着。黑衬衫,加上发白的奶白色西装裤,这些装扮很适合有着一副安静面容的她,奥芬有些在意的是,她没有穿〈塔〉的道袍。 她突然抬起视线,说: “在市内,其实真的有人这么认为。” “…………?” 奥芬迟疑了一下,他意识到她接的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耸耸肩说: “你说的是福瑞普吗?” 奥芬说着,看着克丽奥一脸无知地盯着自己和她看来看去。他尽量不和蕾缇鑫对视—— 他感觉她硬是笑了笑。 “现在回来了,你肯定也想去他那里看一看吧?基利朗谢洛。他的总汇三明治依然写在菜单里哟——” “蒂西。” 奥芬静静地发出警告——她用手指把玩披在肩上的黑发……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啊,抱歉,应该是奥芬吧。” “…………” 如掐断了一般,对话突然就终止了。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荡在车厢里—— “啊啊,够啦!” 最先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是克丽奥——她把头上的雷奇抱在胸前,顺便敲敲它的头,说道: “我快受够啦!就这样被那个恶心的杀手连同值班室把我们的马车都一起报销了,搞得所有的行李都没了,衣服也换不了,还被裸体的杀手看见奇怪的东西,奥芬还受了伤,最重要的是,我的剑!就因为这阵混乱不知被搞哪去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垂下眼睛,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 “……所以说,人家现在很消沉啦。” “…………” 结果,车内的气氛一下滑落谷底—— 过了一会儿,车里响起咔锵一声,大家惊讶一看,是蕾缇鑫敲打墙壁的声音。 她像投降那样高举双手,说道: “啊~啊,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啦。这种空气实在不健康。” 她闭上眼重整情绪,然后说: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基利朗谢洛——你真的是挑一个最坏的时机回来。” “最坏的?” 发出疑问的不是奥芬,是克丽奥。蕾缇鑫还是对着他说: “至少你能再迟一星期来就好了——到那时候,塔夫雷姆市的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 “……你说……问题?” 这次是马吉克发问。蕾缇鑫看了看他,没有回话,然后用严肃的语气说: “……基利朗谢洛,说来,你还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呢。当然,你也没有把他们介绍给我。” “我知道啦。” 奥芬吐出一口气,把手放在克丽奥头上。 “这是克丽奥,是在多多坎达照顾过我的人家的女儿。这边的是马吉克,算是我的学生。我想带他在〈牙之塔〉做个登录。” “……介绍马吉克用了两句话,到我怎么就剩一句啦!?” 被他用手按住的克丽奥用恶毒的口气说。奥芬不得再度叹气。 “咋咋呼呼,异常任性,天真无知,是个不带刀剑就不上床睡觉的猎奇假小子——你满意了?” “……你脑子里到底把我……” 克丽奥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奥芬毫无顾忌地继续说: “……最后,克丽奥抱着的是她收养的家畜型野兽。” “是·雷·奇。是我们的伙伴哟。” “嗯,就是类似这样的玩意儿。” “谁说是玩意儿!” “……啊,呃。” 克丽奥拽住奥芬的耳朵。奥芬接着面朝蕾缇鑫。 “她叫蒂西——不,蕾缇鑫。在〈牙之塔〉那时候相当于我的前辈。做为魔术士拥有远超同龄人的过人力量。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了——” “还没完呢。” 克丽奥突然打断蕾缇鑫的话。耳朵依然被她抓在手里,克丽奥不停地看他。 “……还没完?还有什么?” 面对蕾缇鑫的提问,克丽奥有点挑衅意味地说: “你也还没向我介绍呢——那个叫基利朗谢洛的人。”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马吉克尴尬地在沙发上挪动身子。克丽奥则不动如山——过了很长的一会儿,蕾缇鑫张开嘴唇。她斜着朝克丽奥的方向看去——奥芬意识到,这是她在对他人产生感服时会才露出的表情。 “我懂了。” “蒂西!” 奥芬喊道。但蕾缇鑫自顾自地说: “基利朗谢洛指的是比我们小一届的人中,具代表性的黑魔术士——” “蒂西!不要说了!” 被他的音量吓到的,反倒是克丽奥——结果,蕾缇鑫没有往下说。奥芬看着她说道: “我之后会自己和她说。” “早点说会比较好吧……” “哪点比较好我自己来决定。” 听到奥芬的回答,蕾缇鑫无所谓地耸耸肩。旁边的马吉克弱弱地问: “那个……刚才说的问题,是指什么?” “啊,对了对了。” 她明明没有忘记,却故意做出忘记了的样子——奥芬这样觉得。她直直地看着他说: “塔夫雷姆市这一阵,频繁发生魔术士被暗杀的事件。” (暗杀?) 奥芬心里问道,然后他说: “是魔术士吗?怎么——” “怎么可能呢,我也这样想。不如说〈塔〉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蕾缇鑫在自己面前叠起双手,目光十分真切。 “但是,尸体摆在眼前的话就不得不承认了。” “是谁被杀了?” 奥芬问完,蕾缇鑫马上就说: “是谁,这个不好说,被害者又不是一个人——刚才不是说了频繁吗?” “那……遭到杀害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塔〉里的长老。” “…… 啊?” 面对她的快速回答,奥芬呆然。旁边的突然传来克丽奥的声音。 “长老是什么?” 奥芬对她说: “你肯定在想些老年人会议之类的东西吧……先和你说好,不是那样的。长老,又称长者,是指的〈塔〉执行部的一个官职。不过实际上,确实是老头老太比较多。” “但是——” 这时插嘴的是马吉克。 “是〈塔〉里的人在塔夫雷姆市遭到杀害吗?为什么非要到街上去给人杀掉呢?连护卫都没有吗?” “虽说我是住在〈塔〉里。” 奥芬看了一眼蕾缇鑫,继续说: “在〈塔〉担负职权的人几乎都拥有塔夫雷姆市的居住权。虽然也不是强制性的权力,不过住在市内确实有很多便利之处。每一个长老都有在市区的房子,供自己居住。” 蕾缇鑫接着他的话说: “另外,在市区有房子,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我们的老师也有一幢,只不过不常回去……” “为什么奥芬没有呢?” 克丽奥不解地问道。奥芬只能深深地叹气。 “我说,我当年来到〈塔〉那时,只有十五岁啊。有资格领一套房子吗?” “〈塔〉内每一个黑魔术士,都在梦想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都在为加入教师,或是成为长老的一员尽最大努力。但是,现在拥有这种资格的长老,却惹上了杀身之祸。” 蕾缇鑫快速地说完,停了一会儿。期间——她按顺序看了看奥芬他们三人的脸,继续说: “上周三个人,这一周已经有两个人,都被非常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后,长者的人数就会减半。两个月后就会全灭。有人认为,这是基姆拉克教会的死亡教师终于展开行动,或是〈十三使徒〉干的好事。但是,福瑞迪·白金汉已经掌握情况了,他也告诉了我。他利用‘情报网’已经知道了暗杀者长什么样子。” “查尔德曼情报网吗……” 奥芬的语气中有敬畏的成分。福瑞迪从查尔德曼老师那里继承的,独立机密调查网——其实际形态除了查尔德曼和福瑞迪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蕾缇鑫面无表情地说: “没错。突然出现在塔夫雷姆市,毫无意义地进行残杀活动的某个暗杀者的名字,他已经知道了。他也说,能把他解决掉的,只有我。” “……为什么?你确实受过战斗训练,但对方是杀害魔术士的暗杀者,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你还——” “不需要什么专业训练。反正,没有人能敌得过那个暗杀者的。” 蕾缇鑫说完,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无论从外观还是言行,或是行动模式,以及技术程度,推测出的结果肯定不会错——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福瑞迪说出这么肯定的话了。他断定暗杀者是基利朗谢洛。正巧就在这个时候,从卫兵值班所那里接到一个报告,有一个自称奥芬的〈塔〉的黑魔术士被拘留了——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哈帝亚的报告书……” 她把头摇了摇。 “我啊,打算带着你逃到什么地方去,或者实在不行的话就杀了你。这就是准备去迎接你时,我所做的打算。” 咔铛—— 车轮压到石头,马车摇晃了一下。 在如宛如地狱般的沉默中,大陆魔术士同盟的大型马车,已经驶近塔夫雷姆市。 大陆上几乎所有城镇都禁止马车驶入市内,除非是身份地位高的人。 所以不得不徒步行走,如果是旅行者反而会比较高兴。克丽奥也属于这种类型,不过只限在一般状况下…… 裹着奥芬的斗篷,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穿睡衣再披上斗篷……简直像离家出走的途中被带回去一样……” 她不停地抱怨,跺脚。趴在她头上的雷奇同情似的朝下看她。 在她旁边的蕾缇鑫好像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她对克丽奥说: “别生气,回家之后借一件我的衣服给你穿。” 克丽奥斜眼看了看蕾缇鑫,她没穿高跟鞋就已经和奥芬一样高了。 “跟我不合身……” 她带有情绪地说。蕾缇鑫摆出服了的样子,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啦……买给你。” “? ” 本来应该提醒她,别这么轻易就中了这丫头的圈套啊。不过奥芬一句话也没说。他走在塔夫雷姆市街道上—— 一语不发地环视周围的风景。 无论在哪个城镇,靠近街道入口的地方总是建造得特别美观,在这座因历史原因经历了几次重建的塔夫雷姆市,这样的特点更为显著。接受了城市保全的查验后,走进城门,可以看到街道如放射线般延伸——房屋的排列就像透过扭曲的镜片看到的景象,基本上都是砖瓦建筑,高层建筑很少见。老百姓的居民区都是清一色的公寓,下水道工程很完备——路上的窨井盖随处可见。在市区入口,虽然没有像哈伦塔姆那样的喷水池或广场,但马路非常宽敞,就算有人群聚集也能畅行无阻。倒不如说,道路本身就是由广场改建而来的。 当然,在市区中央,有一座白色的塔直插云霄。塔稍稍向右倾斜,略为弯曲——这就是作为城市象征的世界图塔。 理所当然的,路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卖串烧蔬菜的小铺子,更有将台车改造成小型舞台上演单人歌剧的年轻人。当然也能看到作为黑魔术士后备军的学生模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打扫街道的志愿者,巡逻的警官,提着购物篮感情甚好的一对对男女,卖花的行路商,还有把婴儿车放在横椅边,给小婴儿念故事听的年轻女性——塔夫雷姆市没有结婚制度,所以基本上没有主妇,所以她可能是在做育婴妈妈的打工吧。 “……怀念吗?” 蕾缇鑫走到不说话的奥芬背后,问他。奥芬不回头的说: “那是当然了。” “我说我说—” 打断两人的交谈,克丽奥绕到前面来。她按住斗篷的衣襟,接着说道: “这里就是奥芬以前生活的地方吧?奥芬住在哪,哪个方向?” “刚才就说过了吧。我不住这儿。住的是〈牙之塔〉。” 克丽奥马上做了一个不服气的表情。 “什么啊,那不就没办法带我参观啦?” “要观光的话,我可以来给你做向导哦。” 少女身后的蕾缇鑫说道。克丽奥却一副大可不必的样子——她的表现就和以往到了一个新地方一样,到处看来看去。 “喂喂,这条街还真热闹啊——明明这么偏僻。啊,惹你不高兴了吗,蒂西?” 不知怎的,这句口头名字已经成了一个爱称。蕾缇鑫耸耸肩做出不介意的样子,少女马上又高兴起来,摸摸头上雷奇的脊背。 “与其说热闹,不如说人多。——那个背着水桶走路的人是什么啊?啊,有卖炸鱼薯条的,那个我很喜欢,待会儿记得买啊。那里有电影海报的看板,我去侦察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朝街的另一侧冲去。奥芬望着她的背影,只能不住地叹息。 “那家伙的体温肯定很高。” “可能是吧。” 蕾缇鑫做出同意。这时从背后传来奇妙的声音。 “呜唔~…………” 呻吟声,和拖着腿行走的声音——奥芬故意没回头,接着又传来了呻吟。 “师~父~啊~……” “你走的真慢啊。” 奥芬说了一句,还 是没回头。蕾缇鑫代替他,略显受惊地回头看了看。 她把手轻轻捏成拳状,放在下巴上,说: “我说,基利朗谢洛。抬四个人的行李果然还是太吃力了吧……” “不对吧,克丽奥的行李已经全都没了,蒂西你几乎也没带多少东西,所以只有两人份而已——” “之前我就觉得异常的重,结果是师父在他的包里放了块大石头!在门卫的地方接受检查时,对方问‘这是什么?’的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马吉克抱着行李,满头大汗地抱怨,奥芬终于回头看他了,他皱起眉头。 “吵什么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说着他指了指马吉克从行李里拿出来抱在胸前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说: “再说,不要认为只是个石头。这块石头可是很重要的。” “很重要……?” 马吉克疑惑。以他看来,这块石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奥芬指着石头的边缘说: “看这里,这个纹路,换个角度看的话,简直和以前养过的一只后来惨死的猫一模一样。” “不要把这么诡异的东西带在身上走来走去!” 马吉克咚的一声把石头扔在柏油路上,叫唤起来。他眼珠朝这里一转,然后靠近过来。 “在出气吗?是在出气吧?就是在找我出气吧!” “不要乱揣测,你真是肤浅啊。” “不要无凭无据地说我!” “听我说蒂西,这家伙偷看克丽奥洗澡,结果被打个半死——” “哎呀,呵呵。” “能不能不要到处讲啊!” 马吉克简直要哭出来了,奥芬伸出手说: “好了好了,冷静冷静。比起这种事,你看那边。” 说着他指指克丽奥——只见在马路对面,她正在和一群面相粗野的人激烈地争吵。我靠,马吉克一声抱怨。奥芬不慌不忙地说: “虽然我不认为和那些家伙卯上她会有什么危险,但如果没人过去帮帮忙的话,他的脾气只会越变越糟——” “我靠靠靠靠靠!” 马吉克惊恐地叫喊着,朝克丽奥跑去——比起她的安危,他更担心她心情不好的话又会找自己乱出气。 看着抱着头跑走的徒弟,奥芬微笑着挥挥手说: “顺便跟你说,在这里打架是被禁止的,所以别人打你,若是还手的话,你也会被抓走哦。” “师父你个混蛋啊啊啊啊!” 奥芬目送马吉克喊叫着跑远,旁边的蕾缇鑫苦笑着拿大拇指揉揉太阳穴,对他说: “你这个老师当的可真过分。” “还是没办法像查尔德曼那样,这点我懂。”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来说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老师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的话,学生会产生自卑情绪。如果这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也就罢了……但大多数情况,都会在逆境中越变越弱。” “…………” 蕾缇鑫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说,是故意的了?你的这些举止。” “不是。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好玩。” “……是么。” 她说完,见奥芬把脸朝向她。两人对视的时间不长。 最先转移视线的奥芬,最先开口的则是蕾缇鑫,她以安心的口气说: “不过我放心了。从刚才开始,一直都不像你。” “怎么样才像我?”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很低落的样子。” 听完这句,奥芬鼻子笑了一下。他看见路对面,马吉克正被一个全身打铆钉穿皮革的男人抓住胸口,然后说: “那你要你怎么做——傻乎乎地笑吗?我都差点被杀。” “关于那个暗杀者——『基利朗谢洛』,待会儿我会更详细和你说明。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以免在听到我的说明之前产生先入为主的思想。” “为什么?” “说不定……能够对他下正确判断的人,只有你才行。” 蕾缇鑫一脸认真地说——奥芬看着她,说: “我的猫,还好吗?” “……哎?” 她有点不知所措。奥芬继续说: “我有交给你吧?在我离开〈塔〉的时候。那时候它还很小,现在已经长大了吧?” “当然了,很有精神呢……别想我还给你,它已经和我很亲了。” “道理和这个一样。” “…………?” “我也有些东西不能还给你。不要再叫我基利朗谢洛了。” 奥芬静静地看她,她的眼光一时变得有些困惑——这个表情以前也有过,在他说了什么任性的话之后,她若是摆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他的任性成功了。 她的肺里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气可叹了,但她还是用剩下的力气叹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一只眼说: “……我知道啦。” 路对面,已经达到忍耐极限的马吉克正和一群地痞进行毫无胜算的恶斗。克丽奥一边大声欢呼,一边做着支援。 这些就等市区保安出来制止吧。奥芬打定主意,站在怀念的街道上抬起头,无所事事地望着一尘不变的天空。 『麦克雷迪教室』 当然这样的看板是没有的——由于这个原因,这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民宅。从外观上看,就像一幢经过改造的建筑,庭院十分宽敞。因为有高墙阻隔,站在街上看不见里面——从他们站的正门,无法窥探到院墙里面。进入正门,立刻就被一棵棵植树包围了。 房屋所在地是塔夫雷姆市内离繁华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附近有一座小山丘,种植着一片防风林。山丘对面是一块小小的阶梯式农田,那是有人凭兴趣栽培的家庭菜园。园子的主人是〈塔〉里的一位魔术士,不过名字蕾缇鑫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 奥芬做回忆状说道: “蒂西你也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能有自己的一栋房子,很早以前的时候。” 蕾缇鑫正拉着走累的克丽奥的手,听到这句话,她露出一个微笑。 “是啊。但正确来说不是有一栋房子,而是希望能有家人在身边。” “……呃,我可以问个失礼的问题吗?” 走在克丽奥身后的马吉克发出疑问。 “是什么?” “蕾缇鑫小姐,您没有亲人吗?” 面对少年的提问,蕾缇鑫简单地耸耸肩,回答: “你是说血肉之亲吧,没有啊。这也是身为〈塔〉里魔术士的宿命。” “宿命?” “〈牙之塔〉的魔术士有一大半都是孤儿。像我也没有亲人。” 经过刚才的一场乱斗,马吉克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他马上朝奥芬投去怀疑的视线。 “从各种意义来讲,师父你不能算数……”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别吵啦。” 蕾缇鑫打断他们说: “也就是说〈塔〉里的训练形式很特殊,学生的死亡率很高。正常的家长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那种地方吧?就是这么回事。” 听完,马吉克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师父,你有说过让我去〈塔〉里登录的话吧?” “只是登录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这又不是诅咒。” “依现在的状态来看,我觉得跟诅咒也差不太远了… …” 马吉克说着抱住头,就在这时—— 咚! 奥芬突然感觉视野振动了一下,眼前一下变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瞬间后,他意识到振动的不是视野,而是自己的头。一颗石头打中了他的后脑勺。 “什…………!?” 与其说惨叫不如说是惊愕,奥芬回头一看,蕾缇鑫和马吉克也惊讶地看向后方。奥芬按住因疼痛和冲击变恍惚的脑袋,皱起眉头—— 站在后面紧盯着自己的是一个手拿小石块儿的小女孩,十岁左右。干瘦的头发分成三束,绑成麻花状。她的眼神中没有憎恶感,而是一种熊熊燃烧的使命感,她突然大叫道: “瞄准目标物进行第二次攻击,呀—!” 同时,她把手里的石头朝这里一扔。这一击简简单单就被躲过了,也没办法认真和她过招,奥芬只能站在那看着这位少女。 少女好像有点慌张,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目标物体成功回避攻击!怎么办?” 一旁的蕾缇鑫喊道: “帕特!” “……你认识?” 奥芬歪着眼问道。她点点头。 “是我的一个学生。还是个见习。” “学生?这么小的孩子?” 克丽奥说道。其实按照魔术士见习生开始学习的岁数来说,这个少女的年龄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从克丽奥的角度来看已经足够使她震惊了。 这位名字似乎叫帕特的少女开始慢慢朝后退。 “通过分析目标物的资料,可得出必将遭到反击!帕特就此撤退。那么再见了——” “等一下!” 帕特已经转身,正欲逃跑,蕾缇鑫喊住她。 就像被大头针钉住的标本一样,少女的手脚动作变迟钝,紧接着完全不动地站在那里。 就在奥芬还在茫然时,蕾缇鑫抱起胳膊,努力控制住怒气——不过控制得不好——教训道: “帕特——朝我的客人扔石头,这样算是礼貌吗?” “不……那个……老师。也就是说帕特是……” 少女害怕地转过头,一脸恐惧。 “帕特是被利用了。” “利用?” 蕾缇鑫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奥芬还在揉着疼痛的后脑勺,马吉克来到他旁边。捡起脚边的某样东西给他看。 “就是这个砸到你的。” 马吉克拿在手里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石头。市内没有河滩这样的场所,看样子是花坛周围的小石头。奥芬苦笑着接过它。 “想要杀掉我的话,再选块稍微大点的就行了。” 此刻,另外两人的对话正在进行。 “利用是什么意思?” 蕾缇鑫大步走到帕特身边,很不可思议地问道。随着她一步步走近,帕特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就是,罗拉被抓走做人质了,所以……” “罗拉?那只猫怎么了?” “就在老师不在家的时候,哥哥带了个怪家伙过来!” 一再受到追问的少女索性大声地回答,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说谁是『怪家伙』啊!你若是不管人质死活再说这种话,看我拿脏毛巾缠死你!” “…………” 奥芬没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他抱住头。 “师父……” “顺便说一句,他在那儿。” 他勉勉强强地顺着马吉克和克丽奥手指的屋顶方向看去——在蕾缇鑫两层高的房子靠后侧的屋檐,窗子的外侧,有两个人影摆开架势站在斑驳的红色房檐上。 正确来说,有一个站得很有架势,还有一个紧紧抓住屋檐后侧房间的窗框,被过高的高度吓得浑身颤抖。摆开架势站在那里的,是个披毛皮斗篷,身上佩剑的地人少年——另一个也是地人,身上没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都是一头黑发,发型蓬乱,这些都是奥芬再熟悉不过的形象了。 (混·账·家·伙~……) 就在他一脸怨气地念叨时,大门突然打开了。 门里跑出一个瘦瘦的少年。 “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在那里!” 少年刚跑出屋子就朝房顶看去,叫道。少年的黑发留得很长,大约十四、五岁。几乎在同时,帕特也喊道: “哥哥!” “涕费斯!” 喊出名字的是蕾缇鑫。名叫涕费斯的少年转头朝那两人看去,他说: “啊,老师,欢迎回来——”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蕾缇鑫气急败坏似的发出质问。涕费斯为难地把身子缩了缩。 “那个,他们在福瑞普先生那里惹了麻烦,就是那两个地人。” “那为什么又开始在我家惹麻烦呢!” “这个不好回答啦。” “请你好好给我说明——” 涕费斯无法回答,蕾缇鑫朝他走近时,奥芬拉住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奥芬硬挤出声音对她说: “不,算了,蒂西。” “……你指什么?” “不管是你的家还是福瑞普的店,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只要是有那些家伙在的地方,不可能会有安宁存在……” 此时身后的马吉克和克丽奥分别说: “公平客观来看的话,如果有师父在,麻烦就会翻倍增长。” “或者说,奥芬是火种,那些人就是汽油。” “你们,把我说得好像他们的同类……” 奥芬发狠地说着,这时蕾缇鑫问道: “你——你们等一下。你,和那些东西是熟人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会认识他们从根本上说也不是我的错……” 奥芬厌烦地摆摆手,屋顶上拿剑的那个——博鲁坎叫道: “你这么不情愿的话,从此就当不认识我们也可以!” “啊,我也赞成。” 紧紧抓住窗框的多进也表示同意。奥芬深吸一口气,大吼道: “别想美事儿了,流浪笨狸子兄弟!动不动就会往高的地方爬,你们傻得还真够干脆!” “哼!作为王者就是要经常俯视众生啊。” “这是哪个狸子窝的风俗啊!” “胸有大志者在获得成功大放异彩之前,就经常在高处俯瞰下界的风景了,这你都不知道!” “什么叫大放异彩,笨狸子!你就给我在那里脚下一滑栽到地上来个大放血算了!” “等——等一下,奥芬。” 蕾缇鑫叫道。奥芬回头看她,说: “什么啊。还差一点就能骂赢他了,一会儿再说。” “就算骂赢了又能如何呢……比起这个,那些地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这样问让我很为难啊——他们是我在多多坎达做地下放贷人时的顾客,到现在还不肯还我钱。” 蕾缇鑫听完诧异地说: “贷款……你在做这种事吗?” “我以为是个好赚钱的生意,刚开始的时候。” “哈啊—哈、哈、哈!” 博鲁坎哄笑着。双手叉腰,好似有什么秘策,大声说: “你能摆出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也只有现在了,高利贷魔术士!现在我手里掌握着一个人质,和一个跟你有关的重大秘密!” 多进在旁边嘟囔: “我觉得这和每次的发展也差不了多少。” “能不 能不说这种丧气话!多进,亮出人质!” “给你。” 多进心不在焉地交给博鲁坎一只黑猫。他抓住猫脖子,猫的身子往下耷拉着。 博鲁坎把猫展示给众人,大笑起来。 “哈啊、哈、哈!尽管骂我是恶魔吧!现在若是反抗我,这只猫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好!” 猫似乎很无聊地在打哈欠。 “……看上去没啥大碍啊,罗拉。” 蕾缇鑫说。奥芬默默地点头。 看见猫后大吵大嚷的只有帕特。 “啊啊,敌人不仅利用俘虏将帕特作为傀儡来利用,还把她当做了战斗的牺牲品,真是过分!太过分了!” “嗯……说过分确实是很过分啊……” 安慰性地摸摸她的头,蕾缇鑫如是说。 “还有啊老师,他们还把老师的书房翻得一团乱。撬开门锁,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把我的书房翻乱了?——真是的~” 她抓抓头发,沮丧地说。奥芬回忆起以前在她房间里看到的景象,如果原本就那样乱的话,再被地人翻一翻,也不会再乱到哪去。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我说,奥芬……” 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上,走到他旁边。 “怎么了?” “说是人质,他们到底想把那只猫怎么样?反正又不会杀了它。” 奥芬若无其事地说: “不知道……大概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 “总感觉,真的和每次的发展都差不多。” 马吉克说。 可能听到了下面的谈话——博鲁坎突然不笑了。他像被冻住了一样看看手上提的这只猫,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说: “反,反抗的话,猫会怎么样呢,如果教会家养猫室外玩耍的乐趣,它就不会再回家了……或者,我现在逗逗这只猫,你们,就会很羡慕我吧,之类的……所以——” 说到此,他把猫还给多进。博鲁坎身子一转,又大声说: “接着是第二个作战!” “……现在为止,真的和每次都差不多……” 奥芬说,刚才的石头被他放在手里把玩。另一边则听到: “啊啊!总之俘虏的人权得到保障啦!谢谢上帝!” 帕特对着天大喊。 “……也就是说哥哥能骗的只有小孩子而已。” 多进摸着猫的脊背说道。 博鲁坎听到,用剑一下把他打翻了,他扯着嗓子喊: “第二个作战!多进,不要倒在这里,把那个给我!” “打我的明明是哥哥……” 多进说着又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他交给博鲁坎的,像是一本书。 (相册?) 奥芬眯起眼看去。之前说过他们翻乱了蕾缇鑫的书房,找到了她的什么东西—— 博鲁坎把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坏笑着说: “高利贷魔术士!我们发现的秘密,足以摧毁你的未来!” “喔……秘密……” 奥芬半睁眼说着,握紧手里的石头。 博鲁坎得意洋洋地,猛地打开相册,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说: “你小时候没有门牙吧!” 奥芬一句话不说,石头迅速出手。直线砸中还在趾高气昂的博鲁坎的脸部正中位置。 ——多进抱着猫,很实际地做出耸肩的动作。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无助地从屋顶落下—— 蕾缇鑫看到这,左手按住头发,同情似地转头望着奥芬,问道: “这就是……『无法归还的东西』?” “大概吧。” 奥芬叹气说道。 第四章 扰人的来访者 “啊,真的没牙唉。” 这时借了短袖上衣和喇叭裙的克丽奥,翻开那本相册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是房子里的备用客厅,最先看到的从没使用过的暖炉(因为没有烟囱),接着是做成人的形状的奇怪衣服架子,手形的装饰品,以及一大堆买来后就没再使用的家具。一张仿制虎皮铺在餐桌上,上面放着相册,克丽奥轻轻坐在沙发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来吵去。奥芬坐在旁边,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马吉克坐在桌对面的位置,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同一本相册。雷奇在克丽奥脚边,正和获得解放的黑猫玩耍。虽然身材比雷奇小了一圈,但罗拉已经成年了,它就像躲麻烦一样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奥芬斜眼看着克丽奥,真想跟她说这身衣服完全和你不搭,他控制住情绪说: “从日期上看,这是我七岁的时候。” “哇……那你开始换牙就是这时候的事喽?” 照片中的自己,被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人拉着手,做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镜头。照片是以自己为焦点拍摄的,黑衣男子嘴边向上的部位全都没有照到。奥芬望着那张照片,回忆着说: “谁知道呢,不过那颗牙是在战斗训练的时候被打掉的。” “战……!?” 克丽奥惊讶不语。惊讶地看他,说: “这么小就开始做那么没品的事了吗?” “是否没品就不知道了……不过作为战斗训练,还处在基础中的基础阶段。两只手朝后绑起来,然后被裹了布的棒子一个劲儿殴打。就算打中脸也不能闭眼。” “这,这就叫基础吗?” 她怀疑地问道。 “……不过,就像刚才那个叫帕特的孩子一样,黑魔术士都是从那么小开始就接受训练了吗?” 马吉克问道,表情有些认真。他想到的是自己只在两个月前才刚成为学生这件事。奥芬耸耸肩答道: “〈牙之塔〉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那里的教师确实喜欢在孩童时期就开始加以训练。况且在〈塔〉里出生的小孩也不在少数……” “?这是为什么?” 克丽奥问。 “也就是说,生小孩是一项工作——基本上都是雇佣女性。付给她们相应的报酬,让她们和〈塔〉里的魔术士生小孩。双亲中只要有一个是魔术士,那么通过遗传生下拥有魔术士潜质的小孩的概率并不是那么低。” “哪——哪有这样的?” 克丽奥抬高音调。奥芬哈哈笑了两声说: “不过,近十几年来都没在这样做了。只要是由于受到组织内外关于伦理方面的指责,再加上,这样做也不是很有效率。” “什么呀。” 克丽奥松了一口气似的。 但是奥芬偷笑了一下说: “——然后,就想出了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 “呜…………” 她表情糟糕地像是要说些什么,奥芬挥挥手示意她停下。 “不是你脑子里担心的那样,不过要问起伦理方面,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对于那些收容孤儿的设施——无论是公营,还是民营的孤儿院,通过关系,将查明出身的孩子打印成名单。主要是为了看双亲中是否有一方或是双方都有魔术的潜质——因为魔术潜质只是简单的遗传作用而已。然后将符合条件的孩子选拔出来。这项工作通过大陆魔术士同盟在整个大陆范围内进行,所以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孩子被送到〈塔〉里。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么说来,老师们好像也都没有亲人……” “嗯。还在我不记事的时候,我就被寄托给保育员,双亲在旅行途中发生事故双双死亡。在记录里有写着我的父母都是魔术士。” “哦……” 谈话停止了—— 打破安静,克丽奥翻着相册用愉悦的声调说: “不过,奥芬——我有点在意,为什么蒂西的相册里会有奥芬的照片呢?” 奥芬沉在沙发里,抓抓头说: “嗯?啊—……因为她相当于家人一样的存在。” “……就是说,是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关系?” “不,我加入查尔德曼教室时是十岁。而我被这个大叔——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带到〈塔〉里时只有——” 他指着照片上没露脸的男人,接着说: “六岁。不过我们三人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就是同一组了。” “…三人?” 面对克丽奥的提问,奥芬只是无言地翻动相册。书中的时间不断快进,照片里的人不停地成长——最后,奥芬翻到自己十四、五岁的照片的时候停下了手。 “就是这个。” 他指着一张照片。克丽奥和马吉克把头凑了过去。 照片中以一排树木做背景,能看见三个人——其中,站在中间的就是奥芬。看样子是第一次穿上黑长袍时的纪念照片吧。他表情紧张地看着镜头——因为受到注视,眼神很安静率真。另一个人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稍稍偏向左站着,她是蕾缇鑫。她也穿着黑色长袍,不过比照片里的奥芬穿得更习惯自然。头发从那时就很长了,很年轻——大概刚刚二十岁的样子,脚边躺着一只小猫。 “这就是你吧。” 克丽奥带着笑说道,那只黑猫被雷奇追着,跳上了沙发,正好被克丽奥捉住了。 最后一个人,站得稍微远一点——没有超出镜头,所以远不了多少——,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是一位着黑袍的黑发女性。棕色的瞳孔,放射出兴致盎然且具挑战性的光彩,她抱起的手臂放在肚子附近。有一定身高,和蕾缇鑫差不多。也和现在的奥芬差不多,只是在照片里不太明显。 奥芬望着照片的里的她,简单地说明: “蕾缇鑫和,阿莎莉——真不可思议,这缘分怎么也切不断。在孤儿院时,照顾年幼的我的,就是这两个人。两人似乎是远房亲戚之类的,所以都具有魔术潜质。我和她们并无血缘。然后三个人都被带到了〈塔〉里,都进了同一间教室——” 他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克丽奥和马吉克像是没在听他说话一样,都看着照片上的另外一点。在照片下面——小猫下面——一张标签上写着日期,下方还有说明。 『赤光帝四十二年春第三十七日。三人。我、阿莎莉,还有基利朗谢洛』 还是把相册拿过来关上比较好吧——他想了一下,放弃了。他没有显示出丝毫动摇——或者说,心里一点也没有动摇的迹象,奥芬习惯性地,慢慢地重复道: “对……真不可思议,怎么切也切不断的缘分。” 虽然房子很大,不过布局却非常简单——奥芬对这一点发着感慨走在走廊里。他在扔下克丽奥和马吉克在客厅,谎称自己有点事走出房间。其实没必要说谎的,但还是那样做了。 实际上是想和蕾缇鑫说说话,两人单独。 (想说的话要多少有多少……我的事,蒂西的事……) 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了,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做一个报告,这更像是一种义务。 (阿莎莉的事,查尔德曼的事,还有哈帝亚的事。这些都要和他说才行。关于〈塔〉也有一些想问的事情。也想知道她学生的事——她现在是老师了?以前单单为了训练猫上厕所就让她煞费苦心,以至于瘦了两公斤。) 奥芬嘴角笑着,回忆以前的事情。他抬头看天花板——只看到壁纸和挂在墙上的瓦斯灯。走廊角落能看见花盆里伸出青绿的叶子。花盆的边缘呈金色,整体是一个白色的陶器。走近一看,不知是不是每天都用抹布 擦拭叶子,干净得一尘不染。 (……和以前一样。她的洁癖。明明自己不怎么打扫,却连行为举止都必须做到十分规范,否则就会不高兴。连我也一样——以前若是我没有遵守门禁时间,直到第二天在门禁之前乖乖回来为止,都不会和我说话……) 奥芬苦笑。 (搞什么……想说的话,竟全是以前的事情……)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刚才那张照片。只过了五年。直到五年前,我还是基利朗谢洛—— 不是“孤儿(奥芬)”。有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两个最亲爱的姐姐。 现在的话—— (其中的一个,已经不在了……) 他自责自己不该想这件事。不要去想了——再也不要了。那已经结束了,就在两个月之前。 但同时也表示,事情只过去两个月而已…… “……蒂西她…” 他把手放在高高的盆栽头部位置,自言自语。 “会哭吗?不,可能会很发怒。更何况——” 他低下头,从自己精神上最强韧的部分借取力量,奥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老师查尔德曼教给他的,与战斗技术不相上下的,被彻底训练过精神控制法。 也就是,为了消除动摇,硬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最直观的严苛状况上来。 『……如果这样你还能保持从容,那么心境就会自然而切实地稳定下来。如果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无法保持从容,那就到此为止。至少不要去考虑下一步了。』 荒谬的理论——应该说,这根本就不是理论。不过—— 『精神指的是物理上不存在的事物的总称。你又不是白魔术士却要去控制那种东西,这已经不是理论可以说明的范围了。』 ——老师是这样说的。 (现在看来,我的从容还保留着……是我赢了,查尔德曼。) 他思考的同时,动摇并未完全消失。他像是要做确认一样,不禁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先找蒂西谈话吧……她好像掌握着一些关于那个暗杀者的情报。” 奥芬按自己的步伐,继续顺走廊前进。 走廊一直通到中庭。走出大屋后,能看到一条笔直的路通向另一栋小楼。中庭也尽收眼底,有人工水池和白色长椅——看到这些景色,奥芬心中吹起口哨。作为〈牙之塔〉精英中的精英,这已经算很正常了…… 蕾缇鑫——他的姐姐一直渴望得到的,她自己的家—— 奥芬心里发出默念。 (我……如果想要的话也能得到——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但是,这是需要条件的。” “————!?” 突然有人回答自己的自言自语,奥芬不禁回过头。对方的语气并不像是调侃,而是像回答咨询一样认真地说: “首先,你要回归〈牙之塔〉——身手必须和以前一样。长老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若是知道你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强悍的话,根本就会不要你。即使你还拥有以前的能力——” 奥芬终于在附近找到了声音的发出者——从他所在的走廊对面,静静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的装扮很平常,若是在街上擦身而过,只会把他当做一般的学生。一顶绣着一年一度举办的全明星赛徽章的红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若是想以此来挡住脸的话——虽然奥芬不这样认为——根本毫无意义。 对于这位少年的脸,奥芬很熟悉。 少年没管他,继续说: “就算你的能力没有退步,五年前你离开〈塔〉的事依然是事实。那会成为你的污点。不过……你若想讨好长老,以拿到这里的市民权,要花上几年的时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奥芬静静地问道。他眯起眼,腰下沉——左肩稍稍向前,右半身稍微向后,如做出防备。脚也跟着动作。一看就知道,这是战斗预备姿势。 少年很随意地把帽子取下来,无所谓似地直接把两手伸展开。 “为什么?因为我就在这里——在这条街上。我是这里的暗杀者,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 奥芬终于发怒了,他对着少年怒吼——少年的眼神,和刚才看到的相册里一样—— 五年前的自己——被称为基利朗谢洛,少年也这样称呼自己。他是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暗杀者。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吗!” “答对了。” 少年——基利朗谢洛毫不犹豫地回答。奥芬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真正的我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基利朗谢洛啊。你还当我是谁?” “这怎么可能!你想和我在这里扯皮吗——” “我也这样想。不过,你先看看我。” 基利朗谢洛优雅地自我示意。被五年前的自己这样冷冷地盯着看,奥芬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无论怎么看,少年的样子都和基利朗谢洛分毫不差——这一点不会错。奥芬不可思议地想,这个形象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像了,为何呢?是眼神变了吗,还是说体格改变了呢—— 名叫基利朗谢洛的少年,就是一位少年而已。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身在〈牙之塔〉,拥有成为天才魔术士的天份。他从大陆最强魔术士,同时也是暗杀者的查尔德曼身上,继承了所有的战斗技术和暗杀术,是唯一的学生。他是查尔德曼的最得意门生基利朗谢洛。关于他的评论一直传到大陆的彼端,王都梅陪连斯。以最年轻的身份被〈十三使徒〉看中。引得周围一片沸腾与喧嚣——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却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奥芬咬住嘴唇,不得不承认。 (如果在这里问谁是基利朗谢洛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他……) 我变了……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强了—— “没错。” 少年笑了。 “我是基利朗谢洛。你……说你自己叫奥芬是吧。可能是因为你离开了这里的关系,你已经不再是我了。” “你想说……你是我过去的亡灵吗?” 奥芬一时间忘记了战斗态势,身子斜了一下。他把背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并紧紧抓住。 “哦?”少年好像受到启发一样,抬起脸说: “是啊。算比较接近。不过这不怎么符合现实啊……” “你说现实?” 奥芬说完,不由得嗤笑了。 “你说现实!?这句话是从哪冒出来的?五年前的自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要杀掉我——不止如此,你已经杀掉毫无关系的人了。那个卫兵,有杀掉他的必要吗……” “他察觉到我的到来了。本来只是想做个单纯的警告而已,但是脸被看到了的话就不好了。” 基利朗谢洛若无其事地说: “你当时睡得很香啊——即使我站到你的枕边,从脖子上取走项链。当然,我已经把我的气息消除了。但是,那个老爷子却注意到我了。他在椅子上打着盹,却突然张开眼,看到了我——所以不得不杀他。嗯……蘸着血来写警告这一点不过是我的恶趣味罢了。” 说到这,他的眼神变得哀愁起来—— “你懂吗?你什么都没注意到。这就表示,在这件事上,你已经退化到比那个老卫兵还不如的地步了。” “…………!” 奥芬的喉咙里就像塞了东西,身子僵直。他弱弱地开口说: “……你不是基利朗谢洛。 五年前的我,根本做不到杀人这种事。” “你不要说得好像现在就能做到一样。误会了就不好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 奥芬咬牙切齿地说。基利朗谢洛叹气,他说: “你还不懂吗?算了。接着刚才的话说,你一直在强调的是,我不是五年前的你,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但我想说的是——我是基利朗谢洛。” “我在五年前为止,就是叫基利朗谢洛——” “你的那个,是个谁都不欢迎基利朗谢洛,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心脏就像受到撞击一样,身子僵硬了。包括哭号在内,他能想出几百种反驳的话——但是在身子僵硬的情况下,无论想什么都没用。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少年的脸。 少年似乎对他刚才说的话很满意,笑着说: “而我,是受她欢迎的存在。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她……?” 奥芬诧异地反问。基利朗谢洛的笑容就像突然冻住了一样,不清不楚地说: “她就是她啊。没有别人,你应该懂吧?” “…………” “拜拜……再在这里呆下去,会被蒂西发现——” “——!等一下!” 奥芬一下冲上前去——但伸出的右手快要碰触到对方时,基利朗谢洛的身体呼地消失了—— “空间移动!?” 奥芬咂舌。不过——基利朗谢洛消失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咒文。 “不是……声音魔术……” 奥芬紧锁眉头,盯着少年身体消失的地方。空间中有一缕如同发光的蝴蝶一样的,泛着白光的轨迹残留下来。形状很小——只有手指尖那么大。轨迹如同描绘着什么一样闪烁不定,嗞嗞……发出灯芯摇曳的声音,然后消失。 白光描绘的轨迹,有些眼熟。 (魔术文字……) 这是大陆的龙种族之一,旷野之龙=诺尔尼使用的魔术文字。当诺尔尼,也就是天人灭亡之时,这种魔术应该也随之消失了,但是龙种族的遗迹还是大大小小地分布在大陆上。想要得到这些遗产也不是很困难。 一般来说,对于诺尔尼遗迹,只要对刻在上面的魔术文字进行解读的话,人类也可以使用。只不过比起直接由诺尔尼来使用,效果会下降几个等级。 (原来是使用了这个……难道今天早上,在受到雷奇的魔术攻击时丝毫没受伤,也是用了别的魔术文字吗?毕竟以人类而言,是无法抵御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的……) 奥芬肩膀无力地吐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他抬起脸,自言自语。 “这和之前的对手相比,规格稍微有些不同啊……” ◆ ◇ ◆ ◇ ◆ 奥芬没有注意到——因为走廊有屋顶,所以这里就成了死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 心里想到一半,停下来。虽说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但没往脑子里记,全都忘得差不多了。 并非没有兴趣。甚至说自己都想站在上面加入谈话。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奥芬如果质问“你干嘛会在那种地方?”,不想回答『因为想和奥芬说话就跟来了』而已。 或者说,从窗户探出身子时,自己的金发随风摇摆,心情很舒服,就发了一会儿呆——理由可能就这样,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轻轻拍了拍坐在头上的雷奇的脊背。咕噜咕噜,还是婴儿的深渊之龙嗓子里发出响声。奥芬说过,深渊之龙绝对不会发出声音,更不要提吠叫了。不过雷奇在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时不时让喉咙响一响。 “…………”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轻轻把手指含在嘴唇上—— “……很好,就这样。”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慢慢地把窗户关上。 ◆ ◇ ◆ ◇ ◆ “我说你们,把老子关在这种地方,看我让悠闲的老妈发呆发死你!” 从独栋的小楼里传来骂声。 表情一变,他转了个方向,无奈地搔搔头——奥芬从站了好一会儿的走廊上,朝小楼走去。 小楼是一栋单独建筑,是蕾缇鑫在买下房子后才修建的,白色的墙壁非常干净。奥芬走上小楼的玄关,朝最近的窗户往里窥视。 从开着的窗户里,骂声不绝于耳。 “即使用这样的方法封住我的肉体,也封不住我的斗志!自从被称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那一天开始,我博鲁坎大人就从来没尝过一次败北的滋味——” “吵死人了!” ——喊的人并不是奥芬。 小楼是三个房间并排组成的,从奥芬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玄关和走廊,还有最前面的房间。房间的门都开着,便于往里看,只不过有一半的房间都处在死角位置。从能看到的东西来推断,这间屋子像是孩子的房间或是学习的房间。从书架上排列的书脊处的标题来研判,恐怕这是那个叫涕费斯的少年的房间吧。房间里有他本人,还有名叫帕特的少女——接着就是脖子以下全都被塞在大罐子里的博鲁坎和多进。 刚才喊叫的人是涕费斯。少年一边用手整理长长的黑发,一边生气地叫着: “我说啊,先不管你们是什么居心,你们这样为所欲为,我的立场就被搞得很糟糕,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 “哥哥说的对。” 涕费斯的背后,帕特舔着一大块糖糕说。罐子里的博鲁坎动弹不得,但他毫不知耻地说: “把失败推给别人,这样是成不了像我这样在历史中留名无数的大人物的。” “那是什么历史啊,哥哥……” 多进说。博鲁坎扭过头对他嚷道: “混蛋!你身为弟弟,难道就忘了家喻户晓,历史留名的哥哥我的威名了吗!?” “难道说是在连郭金先生家的后山岩壁上,雕刻出一个高五米的自己的脸那件事吗……?” “那也是其中之一!是一个伟大的功绩。” “只用了一个晚上,到底是怎么在岩壁上把自己的脸刻上去的,这一点让村人十分纳闷,结果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呀呀呀!” 涕费斯叫喊着,抱住头。 “你们根本就没在反省嘛!你们说自己无处可去,我就想着可以让你们借住才带你们来的!我也没想借此卖人情啦——” “虽然没想要卖人情,但你是希望借此机会和我们交个朋友对吧?” “完全没这回事!啊啊怎么办,老师生气起来很恐怖的。一会儿肯定会受到惩罚……” 涕费斯发着牢骚,忽然看向门口这边。 “咦?你是——” “啊啊。” 看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奥芬举手示意了一下。 “可以让我进来吗?” “啊……嗯,请进。” 涕费斯连忙跑到玄关这里来。 门并没有上锁——即使这样涕费斯还是特意把门打开,让奥芬进到里面来。 帕特嘴里含着糖,好奇地看着他。对面的罐子里伸出的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不厌其烦地说: “终于出现啦,高利贷魔术士……我们早晚要做一个了断。” “……我也觉得,是时候该做个最后的了断了,这也是为哥哥好……” 奥芬半睁眼地看了看博鲁坎和多进,吐出一声叹息。 “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很—好,你想打的话我奉——哎?” 博鲁坎呆呆地疑惑了。奥芬稍微想了一下说: “我会和蒂西那里说一下,让她消气。这样你们就自由了,作为回报,你们必须开始干活,听到了吗?” “…………” 实在有些意外,多进问道: “你说的商量,是指跟我们吗?” “对啊。” 奥芬看了看旁边的涕费斯,说: “没问题吧?” “没,没有……” 他说着,表情稍显紧张,并很快转开视线。奥芬又转向两个地人,双手叉腰继续说: “你们平常,晚上是怎么过的?” “啊?” “平常……睡在路边的话,在晚上找掉在地上的钱也挺麻烦的,很快就睡着了。” 听了多进的回答,奥芬又说: “晚上的时候,能拜托你们找人吗?” “找人……是吗?晚上找起来很困难啊。就算是大白天,查探都市也需要专业的知识才行。” “不,对方是个很显眼的人。也就是说——” 奥芬出了一口长气。 “希望你们找出暗杀者,把他的所处的位置告诉我。” 第五章 夜晚的散步者 “你让地人出去做查探吗?” “那些家伙对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敏感。还且还不用花钱。” 奥芬说完,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滚在脚边的一只水桶。这可能是为了打扫才拿出来,结果放在这里忘了。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水桶上积了一层灰。 奥芬抬起脸。 蕾缇鑫的书房,原本是很宽敞的,但是现在的房间里,到处是塞满杂乱书本的书架、桌子上的文件堆得满满当当、箱子里全是处理过的证券单据,还有一捆一捆随意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信纸——这里到处都被相当数量的书本纸张所占领,简直就像偏僻的小酒馆里一样狭窄,阴暗。在射入昏暗屋子的亮光中,能看到尘埃在空中打着漩涡。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虽然很大,但是窗户外是一排防风林,阳光基本照不到这里。她就站在窗户前面。 奥芬挥手清除眼前飘散的灰尘,问道: “为什么家里其他地方都打扫得那么干净,自己的书房却是这副样子呢?” “不能让清洁员到这里面来吧?这里有太多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了。” 她说着把视线移向窗外——夜空中漂浮着一轮明月。 “现在你脚下踩着的那张纸片,是长老的联络员送来的秘密文书哟。” “什!?” 奥芬慌忙移开脚。 “干嘛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在地板上啊?” “因为早就失效了。” 她不慌不忙地说完,望向他。长长的黑发衬托出一张文静的脸庞,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透出一丝倦意—— “那么,基利朗谢洛。回到正题吧。你把那两个地人派到大街上去——有什么目的?” “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我记得我有说过吧——不要去想那个暗杀者的事。” “不要想!?他可是一个想取我性命的暗杀者啊。而且还自称基利朗谢洛!” “所以我才那么说!” 啪,蕾缇鑫用手敲了自己下方的书架桌。堆在上面的文件一角散开,掉在地板上。 奥芬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个房间虽说东西很多碍手碍脚,但实际上是很宽敞的。呆在房里的两个人,离得不是很近。即便如此,奥芬还是透过灰尘的霉味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不知是她注意到了这点,还是从对方的表情上得知的——蕾缇鑫僵硬的脸部肌肉一下放松了。 “对,是有一点酒精味儿。只是在睡觉前喝了一点——” “你有时间睡觉吗?不是接到了暗杀者的追捕令吗?” “嗯……” 蕾缇鑫沉默了一会儿,前额的头发落了下来—— “我来说明一下。他——方便起见,就让我称他为『基利朗谢洛』吧——他至少是在两星期前出现在这里的。今天早上,他出现在卫兵值班所的你的面前,从这点来推断,他应该经常出入这座城市。他已经暗杀了五个黑魔术士,全都是在夜间。目标全是身为长老的〈塔〉内最高执行部机关成员。当然,长老们已经严加警戒了,身边都配备了护卫——即使如此,还是有五人遭到杀害。有疑问吗?” “……你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不是吗?” 奥芬说完,她的脸有些不自然。她只好故作没事地说: “那我就问了——问题有四个。这是自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我所整理出的疑点。我也不指望你能够回答——首先第一点,他,『基利朗谢洛』的动机为何?” 奥芬抱着胳膊,很自然地回答: “从目标锁定长老这一点来看,可以有多种结论。摧毁执行部,或是单纯制造混乱,使〈塔〉内大部分机能瘫痪。事实上,现在塔内有组织地进行『基利朗谢洛』抓捕工作的,只有查尔德曼教室而已吧?” 这虽然是他的臆测,但也不是瞎猜——在奥芬的注视下,蕾缇鑫苦涩地笑了。 “是的。正确来说,只有福瑞迪和我两个人而已——可米库隆在两个月前遭遇事故死亡,哈帝亚远在多多坎达,克鲁肯一直就搞不清在想什么……阿莎莉——” 她无言地甩甩头,一下伸开胳膊。 “更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老师!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老师!他已经失踪两个月以上了——就连福瑞迪也查不出他在哪。不过,我们终究……” 她又沮丧地说: “比不上老师,这一点我们很清楚。他要是真的想隐藏自己,不管是两个月,还是二十年,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他……” “…………” 奥芬一语不发地听着她的话。大概是表示同意吧——或者只是觉得无所谓——蕾缇鑫靠在书桌上,抬起脸。 “『基利朗谢洛』想要破坏〈塔〉的机能运作,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中枢部一遭到攻击,马上就整体萎缩,什么都干不了——无论看起来多么坚固。组织就是这样的东西。而且再怎么说〈牙之塔〉也算不上是有多强大的组织。” “……什么意思?” 奥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问道。蕾缇鑫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瓶子——瓶身的标签上写着蒸馏酒之类的字。不打开瓶塞,只是放在手里玩,然后说: “〈塔〉的支配者并不是那些长老,这一点就连不懂事的见习生都知道。掌管查尔德曼教室的最强魔术士,查尔德曼本人失踪后〈塔〉内的秩序已经在飞速衰退。福瑞迪已经脱下教室长的长袍,换上了教师的长袍,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他的教室——特别是年轻一代魔术士组成的教室,开始出现一些不稳定倾向。在福瑞迪的茶杯里发现过玻璃碎片——当然是涂了剧毒的。福瑞迪似乎知道犯人是谁,但他没有把这件事上报高层。他通过自己处理这件事,藉以获得主导权——简直就像老师!” 她语气不屑地说着。奥芬回忆起五年前,曾经怀疑她和福瑞迪之间关系不和。蕾缇鑫面色激昂地继续说: “开什么玩笑!不过是惩治一个冒犯的学生而已,有什么主导权啊!我很害怕——所以最近除了定期工作以外我从不会靠近〈塔〉半步。长袍也是能不穿就不穿——夸耀自己的力量已经形成一种危险了。在〈塔〉里,主导权之争则是比比皆是。” “……若是这样,可以推测出那家伙说不定有另外的动机。” “没错。查尔德曼失踪导致了〈塔〉内混乱,或者有人想要火上浇油,就策划了这出闹剧。” “所以,担心第二个查尔德曼抬头的长老们,纯粹地被视为碍事者,遭到暗杀者的全力清剿。若是这样,那这个计划可真够粗枝大叶的……不过这和选拔舞台主角不同,一旦在〈塔〉里掌握了力量,过去的经历和手段都能一笔勾销。就像曾是暗杀者的查尔德曼那样。”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我想要的,不过是能有个安静生活的地方罢了。所以把教室长的职位让给福瑞迪,作为回报,我获得了居住权和房子……” 蕾缇鑫没好气地说,语调不再激烈。她把酒瓶放在桌上,静静地说: “第二个。动机先放一边,手法又是如何?已经加以戒备,还有护卫跟随的长老,要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害呢?一到早上,就会在没有人烟的场所发现尸体——就连查尔德曼情报网,也只是在一个瞬间见过暗杀者的样子,根本无法捕捉案发现场。” “事件已经实际发生,就看做是事实吧——不过,能够躲过查尔德曼情报网的‘眼睛’进行人类暗杀的人,整个大陆都是寥寥无几。在西部,只有两人。” “是谁和谁?” “基利朗谢洛和查尔德 曼。” 蕾缇鑫做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我的弟弟,和我的老师——您认为犯人就在他们之中是吗,奥芬先生?” 奥芬也语带讽刺地说: “你的弟弟因为无法杀人已经不在〈塔〉里了。你认为他现在还会专程跑回塔夫雷姆市搞暗杀吗?” “……那,你是说老师喽?” “查尔德曼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他已经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和〈塔〉中了。” “……你回答得很有底气啊。你知道些什么吗?老师为什么会失踪——” “不知道。” 奥芬撒了个谎。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当然也察觉出这是谎话,但她没再追问什么。 (说不定蒂西已经或多或少地感觉到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这时,蕾缇鑫问道: “那么,西部的这两个就不算了……难道是东部的魔术士入侵这座城镇了?说到足以匹敌刚才那两个人的,只有〈十三使徒〉级别的了。” “那样的话,福瑞迪早就大动干戈了吧。他不是一直都在监视着王都么。哪怕是〈十三使徒〉的见习生迈出王都一步摘了一朵花,都会被福瑞迪的情报网发现。” “我说,基利朗谢洛……” 蕾缇鑫疲惫地做出一个微笑。 “我们可是正眼瞧见了那个暗杀者吧——受到深渊之龙的攻击,身上能隐藏的东西都没了。就算是变装,那也应该被烧化了才对。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基利朗谢洛』,不是吗?” “啊啊。” 奥芬做出承认。 蕾缇鑫艰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绝对……不是认真地在说,可以吗?我,在今天早上看到你被他袭击时,一瞬间想到的是——啊啊,基利朗谢洛在试图杀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那个就要被杀掉的,一头黑发的男人究竟是谁……” “可能……那家伙是个所有人都期望的『基利朗谢洛』吧。” “…………?” 她困惑地皱眉。奥芬不带感情地说: “和我不一样——他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理想中的『基利朗谢洛』……只要听到基利朗谢洛这个名字,大家的脑海中都有一个统一印象,都会去承认他,那个‘钢铁后继者’……” “基利朗谢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仿佛要踢到桌子那样绕开障碍物,向这里走来。奥芬伸手制止她,如同使用了魔术,蕾缇鑫的动作停止了。 奥芬静静地看她,说: “问第三个问题吧。” “……先不把他的身份认定为『基利朗谢洛』,只考虑他是个单纯的暗杀者。那样的话在他背后肯定有协助者。” “这样就和动机有牵连。若是使用自称『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对长老实施杀害的人……的话。” 奥芬叹气。 “最有嫌疑的就是福瑞迪。虽然不太想往这方面想。” “是啊……实在不希望是自己人。第四个问题。” “啊啊。” 奥芬做出反应后,蕾缇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忧伤。 “你讨厌我了吗?” “……?不懂你在说什么。” 奥芬眨眨眼,不明所以。她就像限制被解除一样,迅速靠近过来。 “我……只为了我一个人住,会选择买这么大的房子吗?我在这五年里,一直在等你啊。” 她先指指自己的胸口,然后是书房,最后是书房的窗外,继续说: “想到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我把大家的住所都安排好了……也准备了阿莎莉的房间。虽然那孩子可能不太喜欢这样……你若是有自己倾心的女孩,想要和她单独住的话,可以再建一个独栋小楼也可以。说实在的,听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以为我疯了,但是我——我觉得我接下这个任务也没什么不好。” “像这样讨好人,一点都不像蒂西——” “那要怎么才能做到『像』!” 咚!无人触碰的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蕾缇鑫自以前开始,只要一兴奋就会就会无意识地发动魔术。当然,威力并不强。刚才就是她在无意识间发出冲击波,撞击到了书房的墙壁。她有一个对外保密的名号——死之绝叫,正是来源于此。 她神情激昂,双目熊熊燃烧,抓起奥芬的胸口。 “你刚才说——所有人都期望的『基利朗谢洛』!?因为照顾到你,我没说什么,你倒越说越没边了!你在五年前是这样说的吧——坚信名字里存在意义!我也这样想,但是和你想的有点不同。名字对于被叫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意义存在于叫的那一方。不管你自称自己是谁,对我来说我的弟弟就是你,你始终都是基利朗谢洛!” 握力之大,以至于上衣都绞成了一团,她的音调稍稍回落。 “还有——克丽奥?在那孩子眼里,你就是表面上的你,你就是奥芬。” “…………” 奥芬惊讶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十五厘米不到的她的双眼。不由得声音颤抖地说: “简直就像说教啊,蒂西……” “当然,就是说教。” 她手指的力道加大。 “我在该说的时候就是要说——你可知,这几天来我都是什么心情!五年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两个月前,在哈帝亚带来的报告书上记载了阿莎莉的死亡。你呢,你差点就被判定为反叛同盟罪。你或许不知道!为了消除这个罪名,我花了多少功夫!?这以后,查尔德曼又行踪不明——〈塔〉里的气氛又怪异得不敢随便靠近。两星期前,又有一个自称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不停地杀掉长老!刚才讨论动机的时候我没说,我在当时,直接确信你是为了给阿莎莉报仇才回到这里来的!” 蕾缇鑫不管不顾地说话的同时—— 作为听者的奥芬脑子里,突然一闪。 但她没管这些,继续说: “福瑞迪对我发出『基利朗谢洛』的抓捕,亦或抹杀命令——我接受了,因为我相信就是你没错。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能阻止你行凶。如果不行,就杀了你,然后我也自杀算了。每晚每晚都做着这样的打算,难以入眠。就这样几乎达到疲劳界限的时候,昨天突然从郊外的卫兵值班所得到联络——说你被拘留了!?我虽然一头雾水,还是慌忙出门,结果看见和五年前别无二致的你,正在和长大成人的你战斗——救了你后,回家一看,一群莫名其妙的地人捉了一只猫做人质,刚整理好的围在花坛边的石子被帕特翻乱了,又在书房里被你奚落,还嫌我身上有酒臭!?就算是我也会喝酒啦——你现在又嫌我吵了是吧!?反了你了,老娘还没说够呐!” 她一边叫一边把脸凑近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奥芬感觉要咳嗽,他身子僵硬,只有眼神在对她的话做出听懂的反应。 她还在不停地说着。在她背后,嘭的一声,一座文件堆起的山翻了。 “还说什么『不像我』,你也没脸来说别人。被那个『基利朗谢洛』左右说了一通,就把你搞得纠结得要死!这还是五年前,连那个查尔德曼都敢违背,独自离开〈塔〉的你吗!” 听到这句,奥芬一下缓过劲来。 “你……你看到了?他到这里来找我——” “这是我家!有入侵者我会不知道!?” 听着她的叫喊,奥芬一下笑了。 “我直到看见他的样子为止,一直都没注意到他……” “所以你要说什么!你想成为玩躲迷藏的高手吗!?” 被这样一吼,奥芬 退缩着,不由得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灰尘如雪花般起舞,抓着他胸口的蕾缇鑫也被拖着,双膝跪在地板上。 奥芬弱弱地说: “不过,要在五年前,我肯定能注意到——” “哦,是吗!你不希望别人叫你五年前的名字,却希望得到当时那份羡煞旁人的力量,对吧!?” 听着她从刚才就一直持续的怒斥,奥芬总有些在意——这个口气,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仍然在说着。 “你没搞错吧!?你觉得相对于那个『基利朗谢洛』,自己处于劣势是吧!?那你觉得你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呢?是彼此厮杀方面不如他?还是没办法说话说得像他那样欠扁呢?” “我——”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说不定那确实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基利朗谢洛』。如果是他,也许三两下就能杀掉变成怪物的阿莎莉——但如果他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理想中的『基利朗谢洛』的话,你也是能够反抗老师的理想的你啊。” 渐渐的,蕾缇鑫的语调语速放慢了。她就像趴在奥芬身上那样,奥芬坐在原地,朝上看她。尘土中,她的黑发宛若白雾中一条漆黑的瀑布,闪着光芒,飞流直下。 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同——这么说,是因为喝了酒吗…… “这五年,你变了。你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因为时光的关系,作为交换,你的力量有些退步,但其余的都一点没变。这条街不会消失。我也会一直在这里。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我……我……” 奥芬如半梦半醒,呢喃着。无力组织语言——在强烈的注视下,他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蕾缇鑫的手离开了他的衣领,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向着你才会那么说……” 待他反应过来,她的脸已经近到无法再近的程度了—— (等一——) 他正想这样说的时候。 “师父啊啊!” 嘭磅! 从听到声音直到门被打开,大约历时四分之一秒。 不过就在这段时间里,奥芬从坐着的地方一下跳起两米高。一头栽进未整理的文件箱中,他拼命想要站起来。 “痛,痛痛,你小子——马吉克!” 他抬起上半身,对闯入书房的徒弟吼道: “你搞什么飞机——咋咋呼呼的!” “啊,不,就是……” 金发少年把手撑在门上,为难地说: “我忘了敲门也有错,不过师父,你也没必要这么脸通红地训斥我吧……” “烦,烦死了!谁脸红了!” “还问是谁……” “怎么了?马吉克同学。” ——一句冷静的提问响起。 只见蕾缇鑫优雅地坐在书桌上,笑着看他。 (这种情况下,反倒是女性这一边比较沉着啊……) 内心出着冷汗,奥芬这样想。 (嗯,也可能是已经习惯在别人面前装样子了。) 想到这,他看见马吉克惊慌地挥动胳膊,喋喋不休起来。 “所以说,现在很紧急。这个地方现在有那个杀手潜伏着,很危险是吧?特别是晚上。” “……是没错。” 奥芬抑制内心的悸动说。马吉克啊啊地叫了一声,说: “克丽奥不见了——看样子,好像是跑到外面去了。” ◆ ◇ ◆ ◇ ◆ “——所以说,我也来一起找。” “虽然我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总之,也可以。” 多进说着抬头看着把黑色的小龙族放在头上的克丽奥。她低头看着多进,竖起食指用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说: “什么情况不情况,奥芬现在总是很颓丧的样子。我作为一名强有力的伙伴当然要出一把力了。” 她如是说。身上穿的t恤好像是借来的,尺寸不和,下摆全露在牛仔裤外面。除此之外,还套了一件深紫色的耐磨夹克。没看到她平常拿的那把剑——算了,能不顾忌旁人眼光带剑走在大街上的人,整个大陆除了哥哥多进不想再看到第二个。 “连武器都不带就想参加搜索,真是没脑子。” 博鲁坎干脆地说。 克丽奥看了他一眼,反驳道: “因为弄掉了啦,那把剑。那在父亲的所有收藏品里我还蛮中意的呢。” “弄丢了?那可是战士的灵魂啊……你充其量也就这样了,这就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和一个调皮小丫头的区别。” “……你知道比用刀砍还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 “啊呜呜呜呜呜!” 克丽奥用拳头在博鲁坎的两鬓使劲挤压揉搓,多进这时说: “不过,说真的。没有一个保护自身的手段的话,很危险的。” “你们不也一样没有嘛。” “这么说,倒也是……不过,没有人会真的想杀掉像我们这样的人的。” “嗯……这样的话怎么说也不是坏事……” 克丽奥半睁着眼把博鲁坎随手一扔。她指指头上闭着眼,耷拉下两只前腿睡得正香的小龙族。 “有雷奇在呢。没问题啦。自从这孩子来了之后,奥芬再也不敢在出门前不通知我了。” “借别人威风——” 博鲁坎小声说了一句后,被克丽奥一脚踩扁。 多进一声叹息,环视四周。这里是夜晚的街道—— 夜空中洒下星星点点的亮光——于晕染的黑暗中泛起青白色的光。星星、月亮的光明被云层吸走,随风游走。塔夫雷姆市整齐划一的街区,依然有三两个行人在走动。 大概是从别的街道传来的,咚、咚的单调鼓音,以及随之而起的诵经的声音…… 克丽奥有些在意地抬起头,说: “这是什么声音?” 多进挠挠眼镜下方的脸,回答: “应该是阿乌达托雷斯·甸珀哩丝·阿库提。” “阿乌达托——啊?什么?” 克丽奥眨眨眼问道。她的脚仍然踩在博鲁坎的后背上。多进两手一摊,说: “就是龙族信仰。若用刚才的我们的语言来说,意思有点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很是吃惊。她警戒地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为什么这里会有龙族信仰!?偏偏是在这座城市。” 被称为龙族信仰者的人和魔术士是对立关系,这一点少女很清楚,她会紧张也并不奇怪,只不过,这座城市稍微特殊一些。 “这座城市,不是有天人——旷野之龙=诺尔尼的建筑物吗?” 多进简单地加以说明: “世界图塔——是被视作偶像来崇拜的。不管怎么说,那是大陆上留下来的唯一一座,诺尔尼为人类而建造的东西……除此之外,黑魔术士们实在是有气度,在城市法律中对信教的自由予以承认。不管你信仰的是龙族还是魔王瑞典波立,甚至是命运三女神,都无所谓。所以,这座城里也有基姆拉克教会。” “哦……” 她放心了。脚下的博鲁坎用夸耀的口气说: “哼……无知的小丫头的无知傻样,看了就想笑。” “反正你肯定也不知道吧!” “哇呀呀呀!不要这样揉搓啊!” 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的多进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时踩在哭丧着脸的博鲁坎身上的克丽奥突然神采奕奕起来。 她突然说: “喂,去看看吧?” “啊?” 多进不知所以然地说。 克丽奥不等对方同意,就扔下博鲁坎向前走去。 “所以说,那个叫阿乌达什么的,不是很有趣吗?” “呃,那个……” 多进说着快步跟上她。抓住她的耐磨夹克下摆。 “当、当然,只是去看看的话确实没什么危险,不过正在举行仪式的信仰者总会有点神经质……” “什么嘛。令人在意的东西不去看一看的话,过后会后悔的。” “如果是你的话——当然没针对你——搞不好会干出什么多余的事来,令你后悔……” “别管她,多进!” 咚的一声狠狠摔倒在路上的博鲁坎站起来。博鲁坎抖抖毛皮斗篷,做舞台状摆了一个华丽姿势,说: “这个注意力集中力都如此散漫的任性又难看的小丫头,没时间和她穷耗!虽然事先没想到,不过我们最大的天敌竟然信任我,还下跪委托本大爷,这个天真的高利贷魔术士。我们要向他透露虚假情报,引他到设陷阱的地方,然后一口气解决他,嘲笑他。我们身负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呃,你让我听到这些话是想闹哪样……” 克丽奥说了这一句。 一阵沉默。博鲁坎咬着手指做思考状,过了一会儿。 “啊。”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那样说: “这么说来这小丫头一直和我们一样在扯那家伙的后腿,所以不知不觉就忘记她是那边的人了。” “虽、虽然这个我没法反驳……” 克丽奥像是有点慌乱。 “不过,你们啊,为什又在搞这种没意义的计划?偶尔也不要绕弯子,好好帮个忙啊!” “哼。小丫头不知在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儿,多进——” “我是在跟你说话!” 克丽奥毛发倒竖地叫道。博鲁坎一点教训都没有地呵呵笑了两声。 “愚蠢的角母猴!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讨好那个高利贷魔术士的举动呢!” “…………角母猴……?” “也就是,我想说的是小母猴……” 两个人终于开始拳打脚踢,多进把手按在额头上,只剩叹息。 (这样搞下去,根本没办法进行搜索……说到底,从偌大的街市中去找一个人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可能嘛……) 这时。 咚、咚、咚——不经意间,太鼓的声音远远传来。多进注意到,在道路对面有一队类似葬列的人群正朝这里走来。 形成集团的人群走在街上是很让人不舒服的——特别是到了晚上。其余的行人也都避开他们走路。队列中的人全都把白头巾盖得很深。这是这座塔夫雷姆市的龙族信仰者特征,可以蒙上脸来参加。 走在队列前头的一个人不停地敲击太鼓。鼓槌是木制的,很普通,随便找一个玩具店就能买到。随着鼓音响起的,是呆板的祈祷,或是毫无意义的低语,大家都各念各的,以至于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有人认为这里面含有对声音魔术施加的诅咒的意思,但多进不这样认为——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只不过是杂七杂八的人杂乱集结在一起,自然就会变得杂乱无章。 受到弹压的信教,大抵就是这样——即使依法得以继续保存,但是一些无声的弹压(根据情况不同,也有非无声的)是不可能断绝的。龙族信仰的话,因为是和基姆拉克教会差不多,自古有之,所以情况还好,若是新兴的东西的话,受到的弹压则极尽毒辣。即使打着『监视』的名义被侵犯隐私权,也不能有怨言。 总之——弹压的存在并非完全消失,从这一点看,世上的事物都不能一概而论。 (奇怪……?) 当队列走近之后,多进感到些许异样。 (这里离世界图塔很远,这些人干嘛要走到这里来……) ——在他背后的那场架,差不过打完了。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克丽奥说着站起身。她指着破破烂烂躺在地上的博鲁坎说: “被一只狸子说成猴子,谁受得了!” “就为了这种事吗……?” 背后的多进说了一句。克丽奥转过身来。 “当然了。面对别人的中伤,必须予以反击。我以前被奥芬说改改这种暴躁性格的时候,真的有点动怒。” “无法戒烟的人组成小组,互相提醒香烟造成的伤害,这种戒烟疗法虽然也有……” “你想说什么?” “没说什么……” 多进目光转移,很自然地看向近旁行走的队列。裹着白头巾的队列依然念念有声地前进着。唱着献给大陆正统统治者,龙种族的祈祷。 (…………?) 多进眨眨眼。走在队伍前面敲鼓的人影,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的咏唱并未消失。只是太鼓的声音停止了,领头的那个人把太鼓交给了自己后面的人。 然后取下头巾。 “啊——!” 克丽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出现在头巾下的,是一个黑发黑目,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少年脸孔—— 少年说了什么。这从他嘴唇的动作可以得知。但至于说话的内容则混在队列的咏唱中听不清楚。 接着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哎……?) 反射性地朝背后一看——克丽奥的尖叫就在这时发生了。少女按住头,蹲在路上。克丽奥用尖细惊慌的嗓音叫道: “————雷奇它!” 她喊叫的内容多进不是很明白。雷奇——如果是那个小龙族的话,依然在克丽奥头上趴着。只是在克丽奥面前,刚才消失的少年静静地站立着…… 他从动弹不得的克丽奥头上,抓起雷奇。雷奇无力地垂下身子,在它的背上,插着一根针。这根针足有自行车的辐条那么长,看样子,针从小龙族的背后插入,一直贯穿到了肚子里。 少年抱起一动不动的龙族,重新戴上头巾。 “首先从最棘手的棋子下手——可不要怪我啊。” 说完,他返回队伍。 “啊…………” 克丽奥抱住自己颤抖的肩,摇晃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她咬咬嘴唇说: “等——等一下!你要把雷奇怎么样!?” 她朝几米远处的队列前方的少年奔去。少年没有回头,他离开队列,抱着小龙族迅速闪进最近的小路里。克丽奥追在后面,也消失在小路中。 “出——出什么事了?” 多进茫然地说。队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前进。夜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寒冷清澈,塔夫雷姆市的街道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是——有什么事即将开始了。 克丽奥已经去追了。总之,自己能做的事就是—— 多进迟迟地做出判断,转身跑起来——但被睡在路上的哥哥给绊了一跤。 “你——你还在干嘛啊,哥哥!” “没什么,只是被那小丫头的一记强力摔搞得身子动不了了而已……” “啊啊,真是的!” 多进受不了地叫道。他扛起哥哥的身子,然后全速奔跑起来。 “……不用啦多进,不用这么急着去找医生,哥哥我的身板吃得消。” “谁会去在意这种事!” 多进干脆地断言。他头上的博鲁坎有些不满地问道: “……那你这么急着要去哪?” “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在夜里巡逻的啊!不是看到了吗——刚才的那个是杀手啊,要向魔术士报告才行!” 在多进身后,由那个被交付太鼓的人所发出的单调鼓声,继续回响在暗夜的街道上。 第六章 求见的寻道者们 一直看着他。一直,从背后。 奥芬一语不发——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这里,只是故意做出无视的态度罢了。他借了蕾缇鑫一间房间,坐在床上检查皮靴。皮靴穿在脚上,他注视着鞋尖——不如说,视线凝视在前方几厘米的空间里。 “你要一个人去吗?” 在房间的入口,马吉克问奥芬。奥芬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斜眼朝他看了一眼说: “啊啊。” 他又说: “蒂西会守护这个房子的。至少要保障你们的安全啊。” 马吉克表情不变地思考着,说: “对手是那个杀手吧?” “是暗杀者。” 奥芬抬起脸纠正道。他慢慢地说: “暗杀者。在〈塔〉内经过训练的黑魔术士拥有了暗杀技能,就会被称为暗杀者。这和经常使用麻药的简单刺客不一样——是纯粹为暗杀而训练出的人才,也就是暗杀专家。” “……这种人,就凭师父一个能对付得了吗?” “忘了那些笨狸子说的话吗——克丽奥那个傻瓜,简简单单就中了敌人的圈套,能不管吗?” 马吉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安起来—— “我记得师父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在那个金克霍尔的幽灵屋里,以为克丽奥被杀掉了的时候!” 他屏住呼吸——奥芬无表情地看着他。 马吉克继续说: “师父认为……克丽奥这次肯定会没命,是吗?” “不。” 奥芬简单地摇摇头。 “我不这样认为。他的目标只有〈塔〉里的长老——我这样觉得。” “但、但是——那家伙今天早上,说要把我们st——呃呃——‘stab’……他确实这样说了吧……” “啊啊。有说过。” “那——” “马吉克。” 奥芬肯定地说道—— “克丽奥不会死。她虽然是个任性又傻乎乎的笨蛋,但不会这么简单就会死的。况且——” 说着,他从床上站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基利朗谢洛』还说了些什么吗?他说‘必须让我一个人’——就因为如此才要杀掉克丽奥和你。当然,他也不会认为我会配合他,所以这只是为了引我出来的一个便利道具,暗杀者不会因为是便利道具就杀人。” “师父……” 马吉克紧咬嘴唇,问道: “基利朗谢洛,到底是谁?——啊,不,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从前的师父就是被称作基利朗谢洛吧?那为什么事到如今——” 奥芬没有回答。至少,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马吉克。看来并不是无法回答——从师父的表情上,马吉克知道这点。 但是,依然是不会回答我吧。 他感觉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一样。这时奥芬朝自己走来。 他不是走向他,而是穿过他身边,走出房间。 安静的脚步声,有规律地回响在脚下的地板上,渐行渐远。 马吉克转过身,追赶几步,声音近乎喊叫: “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还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真的只是个碍手碍脚的存在吗!” 奥芬的脚步停下了。 但马吉克没看他,他把视线从师父的背影上移开,继续说: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值得信用吗!?” 说完,他沉默了。并不是把想说的都说完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他抬起脸,发现奥芬正看着他。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事到如今』那样,所有的事都是事到如今……” 他面无表情,正视前方的马吉克。平常总是讽刺性朝上吊起的眼梢,现在有些严肃的感觉。 “那家伙事到如今出现了。蒂西事到如今还在发牢骚。事到如今,我回来了。我事到如今,还在迷茫……” “……迷茫?” 马吉克不解地问。奥芬点点头说: “突然出现的他,还有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大概,他才是真正的『基利朗谢洛』吧。” “师父……?” “我只是假冒的,所以才叫奥芬吧。是个在多多坎达做地下钱庄,追着不还钱的笨狸子到处跑的落魄黑魔术士而已。” “…………” “没事的。” 奥芬说完,笑了——这是马吉克非常熟悉的表情。 奥芬保持笑容,继续说: “我会把克丽奥带回来。还有,要和你们所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奥芬从走廊上消失,走出屋子之后,马吉克仍然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从走廊的另外方向,再次出现一个人。 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是那个瘦瘦的黑发少年。他大概和自己同年——他好像是蕾缇鑫的弟子…… (好像叫做,涕费斯吧……) 马吉克好不容易回想起来。虽说自己以前有被错认为女生的经历,不过这名叫涕费斯的少年,脸长得比自己更像女生。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出现,用一种评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叫,马吉克?” 看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名字。马吉克承认道: “是的…” “你不一起去吗?和那个——基利朗谢洛先生。” 马吉克眉毛动了一下,惊讶地说: “你……知道师父的事情吗!?” 涕费斯好像猜测到马吉克会做出这种反应那样,轻轻呼出一口气。 “果然……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正常,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太奇怪了。整个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他的徒弟竟然对自己的老师一无所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吉克不由得提高音量——涕费斯却不为所动,表情依旧地说道: “关于他的传说,我来说过你听。听完后你自己下判断——这是为你好,当然也是为了公平。” 马吉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 ◇ ◆ ◇ ◆ (这样的监视管用吗……?) 蕾缇鑫烦闷地想。接着她又对如此烦闷的自己,感到更加烦闷—— (监视是需要的。即使对手是个能轻而易举从我背后发动攻击的强敌……) 这样一想,她四下望了望自家的走廊——被清洁员打扫过的走廊一尘不染。家居摆设都没花多少钱,但十分讲究。在走廊上放置不必要的家具的话,反倒很碍眼,所以基本什么都没放。几株盆栽也都放在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后者是发自兴趣,得不到阳光的背阴植物,总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就好像我一样。) 她的自言自语就像虫子叫那样,蕾缇鑫甩甩头重整心情。如果说背阴植物可怜的话,到了晚上岂不是所有植物都变得可怜了吗——向夜空伸展手脚的大树,确实让人感觉不舒服就是了—— (酒好像还剩了一点……我太容易醉了,就免了吧。) 她发出一声叹息,行走在走廊里。 这时—— 她注意到一间半开的房门,停下脚步。 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是涕费斯,和基利朗谢洛——应该说奥芬吧——算了怎么称呼都行,总之就是他的学生,那个叫马吉克的少年。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蕾缇鑫无所 谓地想着,继续向前走。但是—— 她突然驻足。 传进她耳朵里的,是涕费斯直白的一句说明: “五年前,基利朗谢洛杀了一个人。” “正确来说,是想动手杀人。对方是一个〈塔〉里的魔术士。” 从门缝里传出的徒弟的话,让蕾缇鑫如僵住了一般。好像在两、三年前,他问过关于相册里的事,她就对自己的学生一五一十地说了——但现在,她就像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一样。蕾缇鑫十分震惊。 “师父吗……?” 马吉克的回应很平淡。 “师父想要把谁揍个半死这种事,并不稀奇啊。” “…………” 对话一时中断。 过了一会儿,涕费斯咳嗽了一下,重新说: “看来要从头说才行了——基利朗谢洛是在我们前一个世代中最具代表性的黑魔术士。不仅仅在〈牙之塔〉排名第一,就连〈十三使徒〉也选中了他。” “我以前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太假了,我没相信。” “太假?是真的。如果真的当选〈十三使徒〉的话,他就会是史上最年轻的宫廷魔术士了。” (是的,没错——) 不过,蕾缇鑫在心里摇摇头。 (但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涕费斯照搬之前她说的话。顺着她心里的思路,涕费斯说: “按照〈牙之塔〉当时的实情,基利朗谢洛加入〈十三使徒〉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为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不过从〈牙之塔〉里有好几个人都成了宫廷魔术士吧?” 不是好几个人,绝对不是。 “不止好几个人——是几百人。” 涕费斯笑了一下。 “这就是比较讽刺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塔〉里有太多的魔术士去了宫廷。宫廷每年都招收大量优秀的魔术士,使得〈十三使徒〉实力大增——相反的,〈塔〉则是连年衰弱下去。最具决定性的事件,是很久以前发生的……〈十三使徒〉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普鲁托的怪物。他的事情你知道吧?就是宫廷魔术士的领袖,王都魔人普路托。” “我不是很清楚……” “……那就算了。总之那个人的出现令〈塔〉的长老们非常吃惊。” “那个普路托的出身也是〈塔〉吗?” 马吉克的提问,和以前涕费斯问一模一样——涕费斯想到这点,不免有些得意地笑笑。 “不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普路托是在宫廷长大的。是过去曾在〈塔〉里的那些成为〈十三使徒〉的人培育出来的黑魔术士。正巧本人也是天赋异禀,最后成为了一名非常强悍的黑魔术士。这使〈塔〉的长老十分惊慌——你懂吧?再这样下去〈塔〉将会丧失自身的存在意义。” 以前由她叙说这件事的时候,带有奚落长老的口气——这一点蕾缇鑫记得很清楚。不过现在,担心〈塔〉的权威将会消失的长老心里的那份恐惧感,她也能够理解了。好比自己的存在意义将会被抹杀—— 若换成这样,她就懂了。失去了阿莎莉和基利朗谢洛两个亲人的她,变成了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一个对谁都没有意义的存在。她是最近意识到这点的。 涕费斯完全没在意这些,他继续说着: “那么,长老们采取了什么对策呢——为了对抗日益强大的〈十三使徒〉,他们扶持了一位黑魔术士。不知他的来历如何……总之,他拥有和普路托对等,或是更加强大的能力。是一个名叫查尔德曼的暗杀者。他被招进〈塔〉里之后,就让他把〈塔〉中有才能的孩子认作弟子。如果可能,他们想大量培养和他同等级的魔术士——” “这么说,师父他……” “正是如此。那间教室,就叫做查尔德曼教室。只不过,长老们失算了,他们错看了查尔德曼这个人的力量。” 涕费斯说得很带劲,不停地往下说。蕾缇鑫静静地听着,握紧了拳头。 “你是说?” “查尔德曼教师实在太优秀了。任何一个学生都无法比得上老师。这样的话,就决定至少让每一个学生分别习得不同的技能,因为让一个人全部继承的话是不可能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人,也就是七种种类的技能。比如说最年长的福瑞迪·白金汉教室长,他继承了被称作查尔德曼情报网的特殊的情报管理能力。获得辅佐能力的,是个叫哈帝亚的人——还有可米库隆,虽然他已经死了,他学到的是专业的医疗技术。像这样,其他还有‘迷惑来访者’克鲁肯,和拥有全教室最强魔力,被称作天魔魔女的阿莎莉,还有我的老师蕾缇鑫·麦克雷迪,最后还有‘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 “后继者?” “没错……‘钢之后继者’基利朗谢洛——正如这两个名称所示,他从查尔德曼那里继承了所有的战斗技术和暗杀术。长老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交到〈十三使徒〉的手上吧?” “……嗯,确实如此……” 差不多该制止他们了——如果顾及到基利朗谢洛的话。虽然蕾缇鑫这样想,但身子却没动。 “接下来包含我的推测——具体的事实被长老隐瞒了。我觉得基利朗谢洛曾经想加入〈十三使徒〉,但是受到长老们的反对。基利朗谢洛为了接受〈十三使徒〉的查问去了王都,长老们为此派去了人手,但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这件事遭到曝光,查问就被取消了——基利朗谢洛就回到了〈塔〉里。” 蕾缇鑫耸耸肩膀。 “在这之后,基利朗谢洛因为某种理由在五年前离开了〈塔〉……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长老开始疏远他,虽然老师总是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虽说过了五年他回来了,但说真的,想要获得接受恐怕没这么容易。〈塔〉里的长老不仅权势逼人,还特别讲究个人经历——只要存在一个污点,那就绝对无法获得承认,这就是〈塔〉。” “…………” “这五年的空白,是抹不掉的。我觉得,你再继续做他的徒弟的话,前景恐怕不太妙——可能最终你能学会查尔德曼教师的战斗技术,说起来很好听,但除此之外你学不到任何有益的东西——” 突然响起椅子被踢倒的声音——大概是马吉克发出的。 “师父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没说他人品有什么问题。” 涕费斯连忙解释: “只是说,用魔术进行暗杀已经不是那么必要了。现在〈塔〉正在开发的力量更强大的——” ——到极限了—— “涕费斯!” 蕾缇鑫的声音之大,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同时,房间里响起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看来是涕费斯在慌乱中摔倒了…… 迟了一会儿,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神色紧张的马吉克。 “…………” 一瞬间——确实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和少年四目相对。绿色的瞳孔中射出的强烈视线,使蕾缇鑫沉默了。 马吉克也有些惊讶——口中快速地念叨着什么。因为实在听不清楚,她还以为那会不会是咒文,但明显不是的。 是一个提问。 “那两个地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但蕾缇鑫还是问他: “……问这个问题,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知道师父去哪了!这还用问吗!” 蕾缇鑫眯起眼睛。 “你去了,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去的话师父就安然无恙吗!?再者说那个暗杀者,师父打得赢吗?” 这样被马吉克盯着,她有些难受地说: “赢不了的……能打赢基利朗谢洛的,在这个大陆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查尔德曼教师……” “师父至今为止,和许多无法战胜的对手战斗过——比如深渊之龙,还有天人遗留下的杀戮人偶!但是…” 少年咬住嘴唇。 “他从来没有孤身战斗。” “…………” 她默默地看他。马吉克缓慢地,决然地说道: “我要去。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去找——” 他转过身,边走边说: “还有,不要再把师父说成像怪物一样了。你是师父的亲人,也就是自己人吧?” “他——” 她的话中断了。 (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禁自问。想说他确实是怪物吗?但现在不一样了?还是说……就算他希望,他也回不到从前了?过去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有一个传说……是有关三位女神的神话。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未互相见过……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也处在隔绝状态。只有现在知道过去,相信未来,但被关在牢笼里,什么也做不到——这是基姆拉克教徒的教义。完全的意义不明……) 但无论什么,都无所谓了。 蕾缇鑫抓抓头发,小声说: “我想,他去了查尔德曼的住处。” 听到这句,马吉克回头,低头表示了感谢,随即奔出屋子。 等到看不见少年的背影后,房间里走出担惊受怕的涕费斯。 “那,那个,老师……” 他为难地用前额的头发遮住脸。蕾缇鑫目送着马吉克,表情不变,用肯定语气说: “作为惩罚,一个月内交给〈塔〉的定期报告由你负责。” “呜…………” 把又无聊又费事的工作推给他,蕾缇鑫内心有一丝后悔——不过现在就别管这事了。 “对了……” 蕾缇鑫不由得微微做出苦笑,自言自语: “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重要的工作就交给孩子们,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也有损形象,尤其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死之绝叫’。” “……哈…………?” 倚靠着门,涕费斯奇怪地看着她—— 不过蕾缇鑫不管这些,她一脸满足地下了决心。 ◆ ◇ ◆ ◇ ◆ 这样想来,一个人走在塔夫雷姆市还是第一次。 这很自然——在〈塔〉里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一个人过。那时还是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 奥芬一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慢慢思索着。 (仅仅十五岁,就被冠以“最强”称号的暗杀者——他唯一的缺点,没有别的,就是无法杀人。) 仔细想想,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 这也是当然的——无论是谁,都会有缺点。 福瑞迪缺乏自制力。在处理由查尔德曼情报网提供的庞大情报时需要的的冷静,他没有。表面上装做很平常,但这和眼前出现蛋糕时忍不住的小孩子是一样的。 蕾缇鑫从查尔德曼那里学会了战斗术——这和基利朗谢洛修炼的不同,不是暗杀技术,而是作为士兵如何使自己存活下来的战斗术。不过,她到底有没有走向战场的勇气,这点就连查尔德曼也没有思考过——奥芬从以前就隐约感觉到这一点,而这也是事实。 和他同年,也是教室里最好的朋友的哈帝亚——他有爱出风头的癖好,不像会安心于“辅佐”—— 其余四人也是一样。虽说每个人都是各自的世代里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但正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的老师。 查尔德曼之所以为最强,其秘密,现在的奥芬多少有所理解。 他没有缺点。没有任何会牵制自己技能的弱项。他把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只不过。 (查尔德曼好像……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的缺点,然后故意教授我们与之相反的技能……) 欠缺冷静的司令官、胆小的士兵、不称职的辅佐、无法杀人的暗杀者—— 无法飞翔的小鸟。奥芬在心中这样说道——它们是被关在吊在〈塔〉顶端的名为查尔德曼教室的巨大鸟笼里的,无法飞翔的一群小鸟—— 『在和别人战斗的时候,不要去想着超越敌人——这样的话遇上比自己强的敌人时是不堪一击的。应该要学会发现敌人的弱点。』 查尔德曼说过的话,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找到弱点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毫不畏惧地执行。不管是什么,只要找到一项弱点,就会有无限的攻击方式——』 (我们——) 奥芬停下脚步,心情苦闷地望着夜空。 (可能永远无法超越你吧……如果我按照你所期望的那样成长的话,说不定就成为那个『基利朗谢洛』吧。要和没有缺点的我进行战斗——我所担心的事实就在这里……仿佛客观证明了我只是个瑕疵品一样……) 塔夫雷姆市是如此宁静。 夜空中繁星闪烁,甚是美丽。没有云彩,满天的星光流泻而下,宛若瀑布。月是下弦——清凉的风流过。这座曾三次遭到毁灭的都市静静地存在着。 这里有许多上级魔术士的房子,这一带被称作〈塔〉的别馆——查尔德曼的住处也在这里。据多进说,克丽奥消失踪影的小路,以及『基利朗谢洛』离开时走的小路,就在这里。 (蒂西说过,那个『基利朗谢洛』神出鬼没,无法判定他潜伏的场所。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基利朗谢洛』想要在这座城市隐蔽行踪的话,只有蒂西的屋子,和查尔德曼的屋子而已。虽然除我以外没有人会知道查尔德曼已经死了,但如果他知道的话——) 他肯定会把那里作为老巢。这里没有人会专门去搜查查尔德曼的屋子——就连蒂西也不曾靠近这里。 从远处,传来龙族信仰者的太鼓敲打声。 奥芬紧握拳头,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 “我或许是瑕疵品,但同时也是未完成品。这是对你的挑战啊——查尔德曼。” 他说完,继续朝前走。 查尔德曼已经多久没有回过家了呢—— 奥芬不太确定,但至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查尔德曼是在两个月前死的,而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在整个大陆范围内活动了—— 但这里看上去却没有那么落败,可能是因为庭院里连一个花坛都没有的关系。 奥芬站在大屋的正门口,透过铁条看向夜色下的庭院。院子只是被围墙围住,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连从大门到门廊的道路都没有。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大块满是沙尘的地面。这个院子本身挺大,但是什么都没有的话,这种空旷感只让人感觉到一阵空虚。 月光形成数条光线飘荡在庭院上空。奥芬把手按在铁栏杆门上,说道: “看我进入——” 他准备咏唱解锁的咒文,但说到一半就停了。他的嘴角略微弯曲,把按在门上的右手往回撤了撤,紧接着右臂用力一挥——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边喊边把手朝下一挥! 瞬间,门被劈裂开来,光热波炸裂 ,热冲击波将钢铁大门推倒。回荡在空气中的破裂音和地鸣,使周围一阵摇晃。 “既 然是难得的对决——” 突然的冲击声,令附近的住户产生骚动,不过他不管这些。奥芬跨过坏掉的铁门,进入大宅子里。 “那就要干个痛快。” 他走过庭院,距离门廊还有五十米。奥芬一点也不着急,在空旷的庭院里稳健地前行。 他边走边做打算。 (塔夫雷姆市的巡警确认发生爆炸的是这间屋子需要五分钟……接着和〈塔〉的执行部联络,取得针对上级魔术士财产的紧急搜查许可,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奥芬毫不松懈地紧盯着大屋玄关,继续思考。 (警察队赶到这里,需要五分钟……做好突击准备,待现场的队长下定进入屋子的决心,又需要五分钟——总共是三十分钟。只要在这三十分钟里保住性命就能避免一死了。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保险,但我可不想乖乖去送死。) “反正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住了——做些破坏也无所谓!” 奥芬在玄关前停下,再次挥动右臂。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光热波再次切开黑暗,击中房子的屋檐,一下子就打碎了。 再接着。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随着他的喊声,束缚自己的重力一瞬间被解除——奥芬猛地往地上一踩,一下飞上了屋顶。这招也可以长时间保持,使自己能够浮在半空,不过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平衡,一头跌在地上,所以一般不会使用。 总之,奥芬只一瞬间就跳到了刚才自己用光热波炸出的房顶缺口部位。 他一开始就不想从玄关入侵——那里可能设有陷阱。虽然也可能没有,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假设有比较好。 “那就——走吧。” 奥芬跳入昏暗的缺口里。 (没必要和那家伙正面冲突。只要制造混乱,找出克丽奥就行。要争取时间——) 他降落在地板上—— 等待他的,是一句说话声。 “……抱歉,我不打算在你身上花太多时间。” “…………!?” 他赶忙做出防备动作。 他抬起脸。这里是顶楼的储物室。空旷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少年身穿黑色长袍,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胸口是一条银色吊坠。是象征着无敌『力量』的龙形纹章—— 基利朗谢洛。黑发少年轻轻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看他。 (是偶然……?不对……) 奥芬心情复杂地站起身。 (我会来这里——会打破屋顶入侵这里这件事,被他……预料到了?) “没错。只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行了,转移到这里来也只需一瞬间。” “你,能读取我的心……!?” “嗯……差不多也该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奥芬——原装基利朗谢洛!” 基利朗谢洛说完,疾速地向空中一跳。 (不能战斗!) 奥芬在心中命令自己,他举起右臂。 (还没找到他的弱点——) 他的右手向自己脚下一挥,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膨胀的光热波击穿脚下的地板——随着轰鸣,奥芬向楼下落去。 和粉碎的地板碎片一起降落的奥芬,在到达楼下后,向后一跳。 基利朗谢洛的声音再次袭来。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轰的一声,奥芬一瞬间前所在的地方被威力强劲的振动波击中。一百年历史的地毯被击出一个大洞,灰烬漫天飞舞。 他来到的房间是个寝室——一件件昂贵的家具毫无装饰性地堆在房间里。有一张床,还有嵌在墙里的壁橱,一只水壶,最后是放了一本书的餐桌,其他就没有了。 奥芬望了望刚才落下的天花板上的大洞,伸出双臂喊道: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他以最大威力编织魔术,放射出去。 以天花板内侧为中心,空间歪斜,抖动,失衡——并伴随着力场的破裂。 大爆炸让耳朵内侧疼痛不止。 (按照现在的威力,屋顶应该有一半都被炸飞了——) 奥芬警惕地防住身子,查探周围。 调整呼吸,等了几秒后—— “……你好像很有干劲啊。她也会很高兴的。不过,还是太嫩了。” 少年说着,表情淡定地从天花板的洞里降落下来。站在地上,他抱起胳膊微笑着。 (毫无效果吗……!?) 奥芬慌张地朝后退了半步。 基利朗谢洛依然静静地笑着—— “不是瞄准屋顶内测,而是直接攻击我的身体的话,说不定就能赢了——不过,你根本做不到吧。” “…………” “想要打倒我,只有将我杀掉。你应该知道这点吧。” “我——” 奥芬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基利朗谢洛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为什么我必须要找你对决的理由——” “…………” 奥芬沉默地看着基利朗谢洛。对方身体放松,连架势都没摆。 基利朗谢洛的笑容消失了。 “是她希望的。据她所说,你是必须的。不是做为奥芬的你,而是被称作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她是想通过我和你的战斗,重新唤回那个以前的你。” “她……吗?” 奥芬艰涩地回应道。基利朗谢洛点点头说: “不过,我做为我自己,也有和你战斗的理由。” 少年如驱赶蚊虫般挥了一下右手——同时,他用刚才的话编成咒文,空手变出一把厚实的短剑。 他把剑随意挂在手上,说道: “我不能让你变回从前的你,因为你肯定会去伤害她。她也明知这一点,却用你打了一个赌——这种事我不允许。他有我在就够了。所以我要把你stab——!” 基利朗谢洛低声喊叫着,接着他握在手里的短剑飞来—— “看我催生——” 奥分把手伸进夹克里咏唱: “微小精灵!” 随着咒文一起,青白的鬼火弹跳在半空中。夜晚黑暗的寝室被鬼火照亮。 光芒中,基利朗谢洛的短剑一闪。接着—— 被奥芬的小刀弹开了。 缝在夹克内侧的刀鞘里的一把刀,被奥芬拔出来。刀尖指向基利朗谢洛。 他静静地问道: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克丽奥没事吗?” “她没事。不过你是救不走她的,还有那只深渊之龙也一样。” “你真有自信啊——我会没用到那个份上吗?” “正因为惧怕你,所以我才要把你stab!” 基利朗谢洛再一次扔出短剑。 奥芬朝后一跳,躲过攻击,同时刀子横向一挥。为了牵制基利朗谢洛的下一次攻击,他喊出咒文: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 唰——膨胀的魔术构成化成雾飘散了。奥芬对此熟视无睹,他这次整个身体扑向前方,想冲撞基利朗谢洛。压住他的肩膀,想把少年轻巧的身子撞飞—— 基利朗谢洛只向后移了几厘米,依然保持自己的姿势。他自己朝后跳开了。 (————!) 奥芬反射性地喊道: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转移 的魔术发动,视野歪斜,慢慢暗淡下去—— 一瞬间后,奥芬在自己后方一米左右的地方现身了,只不过—— “——什么!?” 基利朗谢洛完全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刻没有跟丢他,瞄准他现身的瞬间,短剑刀光一闪。 铛!—— 好不容易挡住的刀刃上,火花四溅。 (不要和他正面战斗!)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 (充其量不过是个暗杀者,没必要豁出命去战斗——) “真敢说啊!” 基利朗谢洛叫道。刀刃就像要追赶运动的光带那样一个旋回,朝他的太阳穴攻去——虽然是来自死角的攻击,但奥芬拼命躲过了。但是姿势失去平衡,躲不过下一招了—— 面对弯腰低头的奥芬,基利朗谢洛这次竖着向下挥刀——如果不横着跳是躲不开的,但没有时间了。 结果伴随着冲击和钝重的声音,基利朗谢洛的短剑吃进了奥芬的肩膀。奥芬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拼死命抓住了暗杀者的右手腕。 朝上一看,基利朗谢洛的脸上出现了和恐惧类似的神色。 奥芬毫不犹豫,用刀刃插进基利朗谢洛的右手肘。短剑自基利朗谢洛的手上滑落,伤口深度几乎达到胳膊的一半,鲜血源源不断喷洒出来—— “你这家伙!?” 基利朗谢洛惊慌地袭击奥芬,一脚踢在他太阳穴上,奥芬剧烈喘息,几乎吐出来。 “嘿——” 奥芬按住疼痛的肩膀,露出笑容。他被打倒在地板上,但迅速站起来,看着手肘鲜血淋漓的基利朗谢洛,说道: “活该,谁叫你大意的——虽说伤口能靠魔术治愈,但失掉的血液就补不回来了。一段时间内,你右手的握力是无法恢复的——” “确实如此……” 基利朗谢洛苦涩地说,咏唱了一句什么——手肘的伤消失了。 奥芬再次摆好姿势,右手拍了拍有些麻痹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扫去灰尘一样。 明明被刀子击中,却没有出血。基利朗谢洛苦笑着说: “衬衫下面有穿着什么吧?” “蒂西那里有很多武器,我就借来一用了。防刀刃纤维制成的内衣,没想到她还真有。” 防刀刃服和防剑服不同。防剑服内有铁锁之内的东西来提高防御力。防刀刃服是用防刃纤维制成的特殊布料制成的,能使刀子无效化——也就是说,是一种摩擦力很强的纤维,使刀子的滑力下降了。没有了滑力的刀刃,就不快了。它比防剑服要薄,要轻,很是便利,不过若被剑打中的话,产生的冲击力无法吸收,故比防剑服的防御力要弱。 基利朗谢洛有些感慨地说: “所谓的不正面战斗……就是这个意思吗?” “在你不停地耍臭屁,戏弄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将你一军。我想到了三个,刚才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次就不会管用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止想了一个,第二个是——” 说着奥芬把小刀对准基利朗谢洛,按下刀柄的按钮—— 啪锵!弹簧的声音响起,小刀的刀刃部分向着基利朗谢洛飞射出去。基利朗谢洛瞬间闪身躲过—— 奥芬快速向前奔跑。他扔掉手上的刀柄,捡起基利朗谢洛掉在地板上的短剑。然后用刀柄直接击打在失去平衡的基利朗谢洛的太阳穴上。 “做好脑震荡的准备吧!” 奥芬大叫。他瞄准身体倾斜的基利朗谢洛的头,再次用刀柄打去。少年的身子如昏倒一般向下跌落—— “结束了,基利朗谢洛——” 然而—— “不要太小看我……” 刹那间,眼前一阵白光—— 奥芬感觉自己的身子朝上跳起,紧接着意识消失不见了。 ◆ ◇ ◆ ◇ ◆ “……距离最初的报警迟了三十分钟啊——” 聚集在查尔德曼宅邸前的警队中,一名警官如是说。马吉克就在一旁。其余的群众都在远处围观,一般人是无法接近待机中的警察队的,多亏稍后赶来的蕾缇鑫进行说明,才得以让马吉克以她的助手身份接近现场。 ……仔细想想,要不是她从后面赶来,只凭马吉克自己也找不到这里来,想到这点他有些窘迫。 她站在远一点的位置上,和警队的队长在说话。 “但是,就算是你——” 队长为难地说。蕾缇鑫一再说明: “我不会说是从〈塔〉得到的特别权限,队长——你也有自己的立场。” 她身穿黑色长袍——有点活动不便的样子,不过马吉克注意到她下面穿了开叉裙,所以能够自由活动。胸前是龙形纹章,左手提着剑鞘。黑色长发虽然没有绑起来,不过已经完全武装起来了。 她继续说: “现在在宅邸内争斗的,是魔术士——说得直接一点,不是你们能够应付得了的对手。你也不希望有死伤事故吧,所以交由我全权处理可以吗?” “…………” 队长沉默了—— (说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马吉克想到这,身体一下绷紧。房子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已经严重损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动静—— (也许战斗已经结束了……) 若真是这样,赢的会是谁呢—— (或者,师父输了,已经被杀了,那样的话克丽奥也死了……烈基也是。)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那我要……报仇吗?) 几天前,马吉克也在烦恼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杀人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被情绪激动的男人用枪指着。在那种情况下,他对杀人还下不去手。 (我是个,胆小鬼吗……) 马吉克望着漆黑的夜空。 (什么都不懂,魔术也只会个皮毛……现在必须要去救大家才行,但内心却在害怕那个暗杀者。) 师父的话,总是掌握着脱离困境的技巧,在面对明显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也丝毫不胆怯—— 克丽奥呢,她明明什么也不会,但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总是冲在前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比奥芬还更要不得了。 (只有我,真的只是个累赘啊……大概。) 这时—— 他的肩膀突然从背后被拍了一下,马吉克一惊,回过头。蕾缇鑫站在他身后,为了让他安心,她温和地笑着。 “得到许可了……我们进去吧。” 听她说完,马吉克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最大的勇气了。 第七章 钢铁后继者 『你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如果我有一个后继者的话,看来非你莫属。』 这不是查尔德曼说的话,是她说的—— 奥芬在梦中这样喃喃自语——接着就醒了。 他独自躺倒在黑暗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是个很熟悉的人…… “和我见一面吧,基利朗谢洛。” 不是真正的声音,是直接回荡在脑子里的感觉。 “和我见一面吧——” 他慢慢地……想起了什么。他晃悠悠地站起身——身子使不上力,在发抖。没有觉得冷——这是夏夜。但是却有一种麻痹的寒意。 “仔细想想,答案很简单。” 奥芬自言自语。 “特地使用『基利朗谢洛』这样的名字,并拥有杀害长老的动机的人——你是个极右分子。是因为私仇不是吗?曾下达抹杀你的命令的,就是〈塔〉里的长老……” 没有回答。黑暗静静地包围着他。 奥芬把右手向旁边一挥,大叫道: “你答应过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的!阿莎莉!”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 但奥芬面对黑暗,语调快速地继续说道: “你一直在监视我——克丽奥那个傻瓜把〈森林〉烧掉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蒂西……原来是你。会使用白魔术的你,只要让精神体游离在外,就能很方便地进行监视。” 说到这,他转了一个方向继续说: “『基利朗谢洛』会对我做过的事情这么了解,也是这个原因——你在我们离开多多坎达的时候起,就一直在监视我!” “对她而言,你是个危险的存在,十分危险。就算你不觉得……你照样是真正的‘钢之后继’……” 突然,一阵光闪来。 白色的光芒就像爆炸一样膨胀,只不过没有爆炸的气压和热风——只是一阵强光。光线太过明亮,奥芬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渐渐习惯之后,周围的光景变得清晰。 “这个房间你还记得吧……?” “……啊啊。” 奥芬低声肯定。 查尔德曼家里的地下室——是个很宽敞的石壁房间。这个长方体的空间内,除了角落里的一把梯子以外,什么都没有。本来应该在天花板上吊着许多瓦斯灯——不过现在没有一盏灯是亮的。代替灯发挥作用的是中央一个大型白色光球。有双手环抱那么大,在光的中央有个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闪烁。不过那不是虫子—— (是魔术……文字,吗?) 在光球的正中部位,有一个文字。那是在过去,旷野之龙种族使用的魔术文字。 光球对面,基利朗谢洛站在那里。 “我想……她从查尔德曼教师那里继承的东西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语调很轻佻。奥芬声音很小地说: “古代的魔术士们——旷野之龙的沉默魔术的知识……以及查尔德曼从遗迹中发掘的,不知藏在何处的天人遗物的地点和使用方法……” “我如果说,在那些遗物之中还有一台天人制造的对人兵器的最高杰作——杀戮人偶留存下来的话,你会惊讶吗?” “…………!” 奥芬突然茅塞顿开——关于面前的这个『基利朗谢洛』到底为何,他懂了—— 对方继续说: “她一直在监视你。当然也包括阿伦塔姆市。然后她看到了那些熟悉的杀戮人偶启动的场景——虽然拥有查尔德曼教授的知识,但她启动不了那些人偶。她实际看过后,马上就理解了启动方法。她就把人偶启动了——” 基利朗谢洛向前跨了一步。 “接着就支配了它。和只懂得破坏的你不同。然后她从人偶的口中知道了龙种族拼命想要保守的秘密……以及它们的圣域所在,在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所处的状况……所有她都知道了。然后——” 对方又向前一步——奥芬紧跟着后退一步。人偶的步伐稍稍加快。 “根据人偶的指引,她去了一些还未被发现的遗迹。从中,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基利朗谢洛停下脚步,一挥胳膊。啪的一下,如火花一般的细长光之文字闪过,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剑。奥芬看着这把剑,感觉很眼熟。 “月之纹章的……剑!还有一把吗——” 这把剑确实和在阿伦塔姆丢失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一模一样。就是因为这把天人之剑,才使得阿莎莉和奥芬相继离开〈塔〉…… 就因为这件事,阿莎莉杀害了查尔德曼。 基利朗谢洛承认道: “没错。她就用这把剑,将杀戮人偶——也就是我,变成了她理想中的暗杀者……也正因于此,你的所有技术我都能使用,其熟练程度完全是几年前那个水平的你。也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时代的你。” 他手握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继续说: “我劝你不要再后退了……我给你十秒钟,好好看一下背后吧。” “…………!?” 奥芬反射性地回头。 只见克丽奥仰躺在地板上。肚子上趴着烈基。两者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过并没有死。慢慢地能看到有在呼吸。 再仔细看,在胸口的位置有一根针插在那里。这应该能构成致命伤。不过细细一看,那并不是针——是微小的发光文字纵向排列构成的,也就是魔术文字——有麻痹的效果。 “十秒已经过了。” 听基利朗谢洛一说,奥芬又把头转回来。 暗杀者把剑尖对准他背后的克丽奥,动了一下。 “你大概不会扔下这孩子不管自己跑掉吧……我说大概。我无意想要杀掉这孩子,不过如果被这把剑砍到的话会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吧?无论身体如何变化,这个女孩的内在精神都始终不变。等她睁开眼,看到自己变成了蛇或是青蛙什么的,会哭吗?会流泪吗?” 奥芬没有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接着稍稍把腰放低。 他只感觉到内心一阵冷飕飕的感觉。 他慢慢说道: “将你军的方法,还有一个……” “…………?” 在基利朗谢洛不解地皱眉的那一瞬间—— 奥芬向前冲去。 他握紧拳——朝对手的中段打去。看到基利朗谢洛想用剑挡开自己的手,奥芬迅速收回拳头。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一个空抡,离远了—— 在这时,奥芬几乎能碰到基利朗谢洛的脸。对手的眼中有一瞬间闪过踌躇的神色——如此接近的状态下,无法使用武器——就这样放任不管吗?正因为有了武器才会有这份踌躇。即使是擅长战斗的人也不例外。 奥芬把左拳伸到对方的侧腹部。没有用力击打——只是碰到一点。 基利朗谢洛迅速想要朝后跳开。然后—— 在对方想要朝后避开身子时,奥芬的脚下响起火药炸裂的声音。他将全身力气灌注在脚上,再加上躯体的伸展,他按在对方身上的拳头猛地发力——这使得向后跳起的基利朗谢洛的身子一下子被推到在地。 这是利用对方的后退,再加上自己的出力,使对手向后跌倒。如果在拳头碰到的瞬间,对方反向逼压过来的话,可以就势进行正确的正面出拳,用反击来使对手的肋骨骨折。 查尔德曼曾把这招作为接近战的杀手锏,此技术名为“寸打”。能实践成功的人在大陆上非常少。 面对倒地 的基利朗谢洛,奥芬毫不犹豫继续攻击。他快速向前,用脚狠踩敌人的下巴——咔嘣,下巴的骨头碎了,折断的骨头被脚后跟踩着,刺入喉咙—— 基利朗谢洛翻着白眼,从他大大张开的上颚流出浑浊的血液。 “这就是第三个将军手段——” 看着脚下的他那张如同尸体的脸,奥芬喘着气说。 “为了救那个疯丫头,我已经做好觉悟,实在不行就杀人……对手如果是个人偶的话,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基利朗谢洛想要说话,但他只能徒劳地让满是鲜血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奥芬靴子上鲜血淋漓,他后退一步说: “原来如此——你的手肘被砍到,流了那么多的血却还是很有精神,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个人偶啊。这么一说,你的说话方式和阿伦塔姆的那个混蛋人偶如出一辙。不仅变成我的样子,还会流血,那要害部位也应该和人类一样。” “没想到……最后的手段才是正统攻击……啊……” “————!?” 他的喉咙里竟然发出声音,奥芬一下做好防备。 基利朗谢洛……他碎掉的下巴开始正常运作。他苦涩地说完,上半身坐了起来,又说: “不过……这样一来……充其量只是……能和我对等地战斗而已……” “你是认真的吗?” 奥芬盯着他,稍稍后退。基利朗谢洛碎了一半的脸上勉强浮出笑容。 “当然了……最后,我将会获胜。一切都是为了她——” 奥芬吐了一口口水说: “为了她,为了她,真是为了她吗!” 奥芬戏弄似地不断重复。基利朗谢洛站起来—— “正是如此!我为了她而存在,我是她理想中的暗杀者!” “听你说这种话只让我火大!要来就来吧!”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基利朗谢洛高声咏唱。一道笔直的光热波穿透空间,奥芬往旁边一闪,叫道: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轰!基利朗谢洛的身体被火焰包围。基利朗谢洛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他在火中大笑。 “你这笨蛋!凭我人偶的身体,可是连深渊之龙的魔术都防御住了!” “!糟糕了——!” 奥芬咂舌,已经迟了——为了避过光热波奥芬跳到空中,此时身体正与地板平行。但愿基利朗谢洛发出魔术能有一瞬间的迟疑,好让他把身子摆正。 但很快的。火焰中响起咒文的声音。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现在无法避开放射出的破坏振动波。想要防御,只有一个手段—— 奥芬破罐破摔地叫道: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他周围所有的空间都开始歪斜,跳动——! 能量波毫无例外会被更强的波所抵消。空间爆炸导致冲击波无差别地横冲直撞,这应该能抵挡住敌人向自己发动的振动波。但问题是处在爆炸中心的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吗—— (只有赌一把了——!) 比起冲击带来的痛苦,更难受的是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在爆炸的漩涡中奥芬不停地挣扎。他像弹簧球一样被弹起——又像石头一样沉底——上下左右全都分辨不清,在混乱中,他大叫道: “怎么能输给你这种人,屎货!” 在翻腾的过程中,手碰到了地板(可能是,不确定),他便用力抓住,嘴里还不忘说: “你这个人偶变成的,五年前的我——我有一大堆话想教训教训你!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小鬼不要给我装!你说你是为了她而存在!?就为了这种虚情假意,你能做到放弃一切吗!” 在喊叫的过程中,空间的扭曲造成的爆炸接连不断,身体各处都被强烈地击打——但他的叫喊从未停止。 “其他需要你的人还有很多!看看蒂西!这五年来,她就像丢了魂一样!老师为了让阿莎莉复原,肯定最需要的你的帮助!那些不讨人喜的长老,由于你到处惹事而被打乱人生的何止一两个啊!” 在他脑袋旁横着飞过的冲击波,撕裂了他的头巾——同时身上到处是开裂的伤口,嘴里也在流血。 “只会躲在人背后对着腹部搞突然袭击的小鬼!你还了不起了!就算被〈十三使徒〉看中,那也是因为你是老师的学生才会这样的吧!” 在歪斜的空间中,视觉就不说了,听觉,触觉都无法正常运作。就好比喝醉酒的状态一样,奥芬扶着自己认为是地板的地方,站起来。 “只为了她而存在!?说谎吧——因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只有她才能依靠而已!” 最终——魔术的效力消失了,跳动的空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复原了。 安静的地下室里,只剩了奥芬一个人。他全身破破烂烂,单膝跪在地上—— 基利朗谢洛——不,那个人偶已经粉碎了。如果单看一个碎片,很难和人体的一部分对上号,完全粉碎了,全都在血红的海洋里沉浮着。 这验证了人偶自己说的话——防御和攻击无法同时进行。在发出魔术的瞬间,他被空间爆裂的冲击波正面击中了。 奥芬远远望着已经支离破碎的人偶,小声说: “真是可怜的……我。” 不知何时,眼里出现了少量的泪水,奥芬拿手背擦一擦,背过身去。倒在房间角落的克丽奥和烈基的身体上,发光文字构成的针正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唦…… 他突然听到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唦…… 脚步声焦急地回响在地下室里。奥芬的内脏产生痉挛一样的错觉,他努力控制不去管这些,抱起克丽奥。趴在少女肚子上的烈基滚落在地板上,她这时醒了。 “呜呜嗯……” 克丽奥嘟哝着,睁开蓝色的双眼。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着奥芬—— 然后她又朝后看了看那些人偶的残骸,然后立刻又晕倒了。 深渊之龙有些担心,开始变得吵闹,奥芬在它旁边把克丽奥放下,单膝蹲在地上,没有回头地说: “不要过来……阿莎莉。” “基利朗谢洛——” 这声呼唤震动奥芬的鼓膜—— (阿莎莉……) 奥芬双手微微颤抖,下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视线在变暗,有一种除了她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的感觉…… (快自制!) 奥芬心中喊道。在几年前从查尔德曼那里学到的精神控制……现在必须依靠这个来自我施加。他这时喊道: “不要这样!” 他转过身,继续叫着: “不要想着支配我!” “果然不起作用啊。算了,白魔术的精神支配,其魔术构成很不成熟……” 口气很随意。 在他的正前方,是她。 “阿莎莉——” 奥芬声音颤抖,表情僵硬。 站在那里的,是两个月前他最后看到的那个阿莎莉。 稍稍打卷的黑发,一双棕色的双眼。她戏弄似地歪着头,准备和他说话。 在〈牙之塔〉,总是一副戏弄的表情的她—— 战斗训练时,总是一刻不停盯着自己的她—— 从以前就很熟悉的她—— 她没有穿〈塔〉的长袍,穿的是重量很轻的战斗服。也没有戴纹章吊坠,不过那个东西早在五年前就在〈塔〉里弄丢了…… 奥芬感觉大脑一阵震荡,他用左手 轻轻按住。 “为什么……” 他低语。阿莎莉一下就笑了。 “你觉得我是突然出现的吗?在你背对着的时候我就从梯子那里下来了……” “这种事情无所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奥芬叫道,冲击波依然令他的意识有些朦胧。阿莎莉不动声色地说: “就像你说的那样,私怨。” “私怨……?” 视野中有红色的东西在游走。 “你想让杀了几名长老这种行为正当化吗!五年前的事,不是你自己酿成的后果吗!” “触发事件的是我……下达抹杀命令的是他们。” 她甩甩头发,继续说: “比起这种事,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这种事……!?” 她无视奥芬的反问,靠近人偶的残骸。她从血泊中捡起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把剑首插进残骸之中。 她好像说了一句类似咒文的话……具体是什么没听清。 刷的一下,人偶的残骸,以及大量的鲜血,全都溶进细碎的沙土之中了。 “我不想让你变成杀人犯。” 她抱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微笑着说道。 “不要装得好像自己人。你明明想要让这个人偶来杀掉我……” 奥芬说着伸开手护住倒在地上的克丽奥。肋骨可能断了,身子没办法弯曲。他偷偷地进行魔术编成——虽然知道凭魔术没办法打赢她—— 她开口了,声音从喉咙深处涌出。 即使一直保持微笑,但她的语调却透着一点哀伤。 “……你太可怕了。” “太……可怕?” 他不禁呆呆地反问。他注意到小龙族在克丽奥脚边,面对着阿莎莉,毛发倒竖。 对此她并不在意。 “说到我,有足够害怕你的理由……” “你……害怕我?” 查尔德曼教室中,拥有最大魔力的天魔魔女——她会害怕我? 奥芬心里咀嚼着这句话——接着笑出了声。 “嘿——” 他有些自嘲的感觉。 “那就杀了我吧——至今为止你都把碍事者杀了不是吗……” “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一脸认真地说: “我不能杀你。只有你,才是那个人的后继者……” 接着她悲伤地笑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奥芬心中喊道——不,是恳求。 她抬起左腕,好像要撑起照亮地下室的光球那样,问道: “基利朗谢洛,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去王都的时候吗?” “是〈十三使徒〉……吗?” 他有些警戒地说。她点点头。 “嗯。那些长老派去的使者,全都差点被你杀掉。所以我就在想这件事……” “那个是——” 奥芬的目光躲了躲。 “那些家伙为了留下我,说了一大堆无聊的话。” “他们……不是清楚地和你说明了你对〈塔〉是何等的重要吗……?” “…………” 他的心脏抽了一下。比起骨折的肋骨,其他的痛楚让他全身更难受。 “……不会吧,你不会当真吧?阿莎莉……就算是查尔德曼,也不会去考虑那种事……” “老师他对你进行了彻底的精神控制训练——对,就在这个地下室,只有你是特别的。” “…………” 她继续说,语气平淡。 “在〈塔〉的魔术士训练过程中,精神控制确实是被列入主课。但是没有任何人接受过像你这种程度的训练。为什么?因为你有一项特殊的使命。精神控制。也就是为了对抗白魔术的训练——” “不要说了!阿莎莉——” “查尔德曼是把你做为对抗白魔术士的杀手锏来培养的——这是为了牵制教室里唯一有可能凌驾他的我!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摇摇头,继续说: “你做的训练都是为了能杀掉我,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名能杀掉我的暗杀者。” “我不是叫你不要说了吗!” 奥芬近乎叫嚷地喊。 “老师他,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退一万步说,假设这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我根本不是暗杀者。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尊敬你。我是被你拉着手长大的!我——我是……” 他突然变得无力。奥芬一声叹息,看着地板说: “我希望,阿莎莉,你可以在某一个地方过上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 “姐姐!” 面对这句反射性冲口而出的话,最吃惊的是阿莎莉。她不自然地笑笑。 “你叫我姐姐,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蒂西也在等着阿莎莉回来啊,房间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是一个人。我求求你……” “没办法。我有我的计划。” “计划?” “查尔德曼老师——我想知道,那个人生前都在考虑什么问题……” 说话中,她一直用手轻抚自己的胸口。 “和我……一起走吧,基利朗谢洛。你既然是唯一能够杀掉我的暗杀者——我就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你,并且能全面协助你的伙伴。你明白吗?” “我……” 奥芬说到一半,沉默了。当然,不可能会说yes。 一样的,也不可能说no…… 沉默似乎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阿莎莉的表情变得很轻松,她笑了,和微笑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笑。 “下次见面之前,能准备好答案吗……?” “我记得有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奥芬声音颤抖。他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情了,几乎要哭出来。 她的笑容不减,只不过眼光变的有些冷峻。 “如果要和女性做约定的话……” 她的声音很温柔。 “首先要具有能让女性听从你的力量才行,基利朗谢洛……” “…………” 他咽一口口水,陷入沉默。在他不说话的时间里,她轻松地耸耸肩。 “那么——我要先告退了。蒂西和你的学生差不多要进到这个房子里来了。虽然想和蒂西见见面……不过我还是被当做死了比较好——就如哈帝亚的报告书上说的那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阿莎莉……” 但奥芬觉得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在他这样想时—— 她眨了眨长长睫毛的眼睛,回答道: “我会加害长老,实际上不是因为私怨——是想得到他们隐藏的情报。你知道吗?在查尔德曼还是个自由性暗杀者时,曾经想要暗杀基姆拉克教会的教师长。” “…………!?” “真是不可思议……所有的一切,都和基姆拉克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就是要去那里——” “等一——” 不等奥芬说完,阿莎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箱子——她念了一句什么,箱子的表面便浮现出魔术文字—— 就像白天基利朗谢洛的转移和消失那样,阿莎莉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只有空气中的一小段魔术文字散发着光芒。同时——因为施术者,也就是人偶已经被破坏,力量完全消失的关系,照亮地下室的光球终于在此时消失了。 黑暗再 次光临,站在原地的奥芬不知不觉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 只能听到烈基发出的慌乱足音,奥芬在梦中笑了。空气不再紧张,使奥芬悲伤地笑了。 ◆ ◇ ◆ ◇ ◆ 对于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这个名字,马吉克不认识。 这位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同时拥有史上最杰出的知识和行动力的伟大的〈塔〉的教师,马吉克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个培育了自己师父的人,而且是最近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刚刚才知道的。 走在蕾缇鑫制造的鬼火所照亮的屋子里,马吉克跟在蕾缇鑫的后面,他边走边想——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变成像师父那样的人呢……) 素行不良且性格恶劣。无生活能力,即使做地痞流氓一样的勾当,到头来还是身无分文。但是,却是个高强的黑魔术士。 他很强大,擅长保护自己。无需依赖别人。这些都让马吉克羡慕不已。 (我一直都在接受师父的保护。竟然到现在一直都没察觉……) 查尔德曼的家虽说很大,但构造很简单。走廊只有一条。只要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依次打开房门进行确认就行了。 找到的会是奥芬吗,还是『基利朗谢洛』呢—— 马吉克已经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屋子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类似战斗的声响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去确认结果,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和师父相比,我缺少什么呢……魔术的手腕?不,不是这个……我觉得不是。) 蕾缇鑫在走廊里前进,打开一扇扇门观察里面,看着这些,马吉克叹气。 (假设我拥有和师父一样高强的魔术力量……那眼前的这个人会来依靠我吗?不会的……还有别的什么——) 马吉克站住了。蕾缇鑫没注意到他,依然不停地向前走。她可能太着急奥芬的事了,根本没有察觉到马吉克在烦恼自己的价值问题。想到这一点,就更加泄气。 他随意地走进最近的一扇门—— 进去一看,这里就是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放置,什么都没有。所以蕾缇鑫才简单瞟一眼就走了…… 马吉克发现在房间的角落,有一本书掉在那里。黑色的皮革封面,没有任何标题。他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里面记载的都是难懂的风土记一样的内容。不止有许多不会的单词,更是有见都没见过的文字和记号参杂其中。马吉克只能只能看懂几部分而已。 “伟大心脏……龙族——虚假的。唯一的真实是……咦?” 从打开的书里掉出一张纸。可能是做为书签在使用,但已经不知道是从哪一页掉出来的了。 先不管这些,他捡起那张纸。看来这张纸片原来是作为记事本使用的,然后又偶然用做了书签。 纸上只记了一行内容。 『后继者是谁?』 “…………” 马吉克看着这张纸,自言自语。 “师父,还有那位蕾缇鑫小姐,都是在〈塔〉里成长起来的。” 他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当然,那里没有龙形的吊坠…… “马吉克!你在哪!?” 声音突然响起——是蕾缇鑫在喊他。 他抬头一看,她似乎在前方有了什么发现。 “这里有地下室的入口!我要下去,快来帮我忙——” “啊——是!” 马吉克大声回答着,跑出房间。他手里拿着书,那张意义不明的纸片则留在原地。 『后继者是谁?』 这句无人回答的问题,不断在这间空荡的屋子里重复。 尾声 风吹过塔夫雷姆市—— 在吹拂的风中,屋顶上,有两个矮小的人影俯视街道。 “唔……” 其中一个人影举起剑,摆好姿势。毛皮斗篷迎风飘舞。 “真是和平。” “是啊……” 回答的是另一个人影——他站在后面,像个猫一样团成一团。回答得很含糊,像要睡着了。 拿剑的那个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 “不错的地方。虽然刚来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小麻烦,但是不知不觉就解决了。” “是啊……” “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要完全治愈得花上整整两周,真是活该。” “是啊……” “那个干架小丫头要照顾他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更是和平。” “是啊……” “风也很舒服……当时一下子就被那个混账高利贷发现,差点被杀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 这时——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 手拿扫帚的蕾缇鑫望着屋顶,口气阴险地说: “为什么你们几个要一直住在我家里啊——!” “当时真不应该施舍他们……” 涕费斯说。他在院子里码放驱赶野猫野狗的水瓶。 “据帕特推断,若不采用一些决定性的手段,是无法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像是烧火印之类的。” 帕特说。她紧紧站在涕费斯后面,手抱小熊玩偶。 这些对话都没有影响那两位。屋顶上传来大笑声。 “哈—哈、哈、哈!天下尽收眼底!” “是啊……” 塔夫雷姆市的夏天,顶峰期即将过去。 ◆ ◇ ◆ ◇ ◆ “……根据我的想法,受伤的话,身体会进行自我治疗。” (我也这样想。) “所以保证营养是绝对必要的?” (嗯……这个我也同意。) “所以说,我制定了一份半强制性康复菜单?——” (这个我无法认同!) 他想叫,但发不出声音—— 在医院的病床上,奥芬抬起上半身,双手十分无力。在粗糙的睡衣里面,到处贴满了绷带和跌打药膏,动起来十分麻烦。最惹人不快的是脖子上打的石膏和脸上贴的湿布。 (更麻烦的是……可恶,因为一时的受惊导致声带不正常了。) 他烦躁地思考。不过,和人偶一起处在那个空间爆炸的正中,这点伤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说,没和那个人偶那样同样下场,已经是很幸运了。 无法发出声音也就意味着无法用魔术来治疗。只是皮外伤还好说,如此的重伤,想要让他人帮自己用魔术疗伤十分困难,奥芬无奈地只能接受无聊的疗养生活。 不过,根据环境不同,也并不是很难让人接受…… 病房并不差。可能是蕾缇鑫的安排,住到了一间单人房。克丽奥一直守在床边,拿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慰问品,乱七八糟地堆放在房间里。马吉克坐在在对面的椅子上,在随意地读一本书。是一本黑色封面,没有书名的老书。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很糟—— 克丽奥心情很好地转来转去,在床边的桌子上不停地摆放奇怪的食物,奥芬斜眼看她。早知道就坚持让蕾缇鑫来照顾自己了,奥芬后悔。 “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命名为一击必杀牛肉汤。” (连最基本的康复两字都不加吗……) 克丽奥似乎用视线感觉到了这句抱怨,慌忙挥挥手。她头上的雷奇也不知为何用同样的表情在挥手。 “不、不是啦,是说把讨厌的病给一击必杀的意思啦。” (我不是病人,是伤患啊……) “总之,我看罗拉好像没什么精神,就试着给它吃了一点,它一瞬间就精神百倍,跳起来狂奔了两百米呢,效果超群啊。” (我想,它是在逃跑……) “之后罗拉抓了一只老鼠拿到我这里来了,肯定是想谢谢我吧,一定是。” (我认为,那是投降的意思……) “……在你全吃完为止,我不会回去的。” (呜啊…………) 奥芬垂泪饮泣,看着那锅大红色的牛肉汤,里面还能看见贝壳。他拿勺子慢慢搅动。为什么这种时候,那个有点唠叨,总是会叮嘱别给病人吃其他东西的护士总是不在呢。 “看你都感动得哭了,我好高兴? 贝壳也要吃哟。”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只见克丽奥天真无邪地笑着。奥芬的心情就像正面挨了那个杀戮人偶的一记魔术一样,把有强烈刺鼻气味的牛肉汤送进嘴里。 “……真厉害啊。师父,看你绕着房间跑了二十个来回。” “什么叫……真厉害……啊……” 奥芬蜷缩在床上呻吟。看来,全靠牛肉汤压倒性的威力——只能这么表现——不知是好还是坏,总之让他能够发出声音了,虽然是很嘶哑的嗓音。 “克、克丽奥……跑到哪里去了?那小混蛋……” “这~个嘛。” 马吉克坐在刚才克丽奥坐过的床沿,困惑地抓抓头。 “就在师父趴在床下痉挛的时候,她说有点小事要去办,时间比较长。就青着一张脸出去了。” “可恶……那家伙平常的饭菜都还可以,为什么做给我吃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上一回好像还让你吃了肥皂。” “那次你不也吃了吗……” 奥芬边咳嗽边骂道。马吉克无表情地说: “明天好像叫百战百胜肉馅糕。” “谁会去吃啊!” 奥芬大吼。他在床上摆正姿势。自己把揉皱的床单恢复原状。接着他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 马吉克保持沉默,看着他——平常那双率直的眼睛,透彻得就像隐藏了什么感情一样,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呼——奥芬叹一口气。脸上贴的湿布在讲话时很碍事,他就把它撕下来,说: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问题。” “不……我只是想说件事。这不是什么请求,而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 “……什么事,说说看。” 奥芬说。马吉克会说什么,他大概已经感觉到了。马吉克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我想……在〈牙之塔〉入学,而不是做什么登记……” ◆ ◇ ◆ ◇ ◆ “奇怪了。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呢……” 克丽奥靠在医院屋顶的扶手上自语。抚摸着头上雷奇的脊背。 “是找猫做实验不太好吗?蒂西要是不养猫,养一只鳄鱼就好了。如果连鳄鱼都狂奔出去的话,那我也不会让奥芬去吃的。” 这也不好说吧……雷奇做出这样的表情,把眼神撇了撇。不过它呆在克丽奥头顶上,克丽奥看不见。 然后—— “到底是有哪里不好呢……” “…………?” 在离开她的一个位置上,也有一个女人趴在扶手上说着同样的话。好像是听了自己的话后的自言自语—— (刚才屋顶上有这个人在吗……) 克丽奥不可思议地观察这位女性。 (啊,这个人,好漂亮啊……) 对方身高不低——黑发垂在脖子的位置上,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眼神如猫一样带着挑衅 感,越过扶手眺望街市。跟谁有些相像—— 顾虑了一阵后,克丽奥慢慢靠近对方。 她害羞地问道: “你也,搞砸了什么事情吗?” “哎?” 那位女性惊讶地转过脸来——然后笑了,说: “是啊。虽说失败了,不过这本身就是很无聊的事。” “我也是,想给病人做东西吃,但是——总考虑营养方面,没办法顾及到味道方面。” “是吗……虽然我对料理不太在行,是啊——没办法顾忌,这是常有的事。” 她说着转一个圈,把后腰靠在扶手上,朝她的头伸出手。 雷奇伸出前爪回应她。 她故意在只差一点的地方让雷奇碰不到自己的手,玩了一会儿,她笑了。 “这是你的狗吗?你很会养啊。” “这孩子不是狗哟。” “是吗…………” “啊,我必须要走了——” 克丽奥身子在扶手上弹了一下,向对方行了个礼。 “谢谢你。我总是失败,还在想世上是不是只有我这个样子呢。看来大家经常遭遇失败啊。” “是啊。” 女性咯咯地笑了,她说: “事实上失败要更多。我老师说过,一个成功和一个失败,两者是相同的。重要的是之后该如何面对,根据这点,成功或许会变得毫无意义,失败或许会变成成功。我为了让失败变成成功,会不断努力……” “……我的父亲在生前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就再见了——那个,请加油吧。” “谢谢……” 克丽奥转过身子,跑向下楼的楼梯。如果她使一个小心思,在楼梯下一直等的话,会发现那位女性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会让她颇感惊讶—— 在塔夫雷姆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后记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开什么玩笑!再说些胡言乱语的话,看我用黄色的烟熏死你!” 这里是商都多多坎达的小食堂——这里太小,几乎是他们的包场——从食堂里传出骂声。 在桌子的对面,一个身披毛披斗篷,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少年探出身子。奥芬斜眼看了他一下,慢慢地说: “哦。你还挺了不起的嘛,博鲁坎。” 他是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整体着装以黑色为基调的黑魔术士。他目光锐利——或者说有些斜睨。他不看两手撑在桌子上的瞪着自己的博鲁坎,转向旁边一个戴厚眼镜,也同样是地人的少年。 “喂,不要管你这个鸟窝头大哥了,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多进——你·们·几·个,从我这里借的钱!早在很久以前就过了还款期限了!” “那个……你说『你们几个』,可借钱的只有哥哥才对啊……” 多进小心翼翼地说完,马上从旁边飞来一记拳头打在他的侧脸上。 “你太悲哀了!多进!你竟然想出卖血肉相连的亲哥哥!” 多进连椅子一起被打翻在地,低声辩解说: “不、不是啊——那个——可是受精卵能够自己制造血液,所以不止是兄弟,连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血都是分开的——” “说这些莫名奇妙的话,是骗不了你哥哥的!” “但这是有科学根据的——” 两兄弟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互相争吵起来。奥芬看烦了,他气得肩膀发抖,咚地一敲桌子。 “吵死人了!这种无聊的事管它干嘛!总之你们借的钱——” 在奥芬一把抓起博鲁坎的脑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那个……” 三人一正回头,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女生。她大概二十岁不到,紧张地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她剪短的黑发发梢在微微颤抖。 “请问你们是,佣兵吗?” “哈啊?” 奥芬反问,脸歪着。 “佣兵?现在怎么还会有做那种危险生意的人——” 不过她好像根本没听奥芬说话,突然把手一举,说: “拜托你!请听我说明吧!” 这时他狠狠地把博鲁坎向下一砸! “啊呀呀呀呀!” 桌子被砸成两半,博鲁坎连桌子一起被嵌进地板里,奥芬后退几步,逃走了。多进也跟着一起跑了,只有博鲁坎还被埋在地板下。女生一下趴在他上面,变得一动不动。跑远的奥芬有些不安地靠近一看,女生趴在那里抽抽搭搭地在哭。 “我,我说——” 奥芬向她搭话,她小声嘀咕: “我胳膊扭到了……” “呃,你跟我说这些也——” “太过分了吧!” 她像只蚂蚱一样跳起来,使足了力气照准奥芬的鼻子打出一个右钩拳! “呜咿咿咿咿!?” 他慌忙躲开了。在她的对面,多进像在处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样,在挖掘地板下的博鲁坎。 她紧接着放出的左刺拳也被避开了。她看着自己的拳头在空中划过,泪水不住地流淌。 “太过分了!连人家的话都不愿听!简直是魔鬼!” 她双手朝脸上一捂,就哭起来了—— “不,不是啊,有话要说的话,你能不动武,只用嘴来说吗?” 奥芬语无伦次。她的哭泣马上就停了,抬起头说: “那你是愿意听我说喽!” 呜………… 奥芬看着她,心里发出呻吟。她的双目清澈透明,闪烁着光辉,奥分感觉自己好像万箭穿心,动弹不得。 “你能愿意帮助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少女的表情光彩照人,奥芬则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 “我说,那个——我还没说一定会帮你——” “什么!?” 她的表情很惊讶。恢复精神的博鲁坎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 “你这娘们,刚才都对我干了什么——” 博鲁坎箭步向她冲去。她看也没看,一伸手就把他的头抓住了。 “但你刚才说过会照看我一辈子的——” 她一边抱怨,一边对准博鲁坎的脸部正中打出一记直拳。博鲁坎鼻血狂喷,向后栽倒。奥芬猛烈地摇头说道: “谁说那样的话了!” 但她完全无视,自顾自地说: “实际上我——” 说着,她弯腰把倒地的博鲁坎抬起来,她把已经翻白眼的博鲁坎的头抱在腋下,掰掰手指,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多进赶忙上前阻止。 “等、等一下啦——你啊,难道——不使用暴力就没法说话吗?” “不用暴力?” 她好像完全不理解这句话一样。 “你说什么意思?” 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博鲁坎的头被死死固定在她的手里。 “所以就是说,我的意思是……” “呜呀呀呀呀呀呀呀……” 这是博鲁坎的惨叫。他的头被扭向很不自然的方向,嘴里淌出白沫。 “我经常听人说,一直畏畏缩缩的只会吃亏。” 多进此时已经是放弃状态了。 “嗯……人有时实在注意不到自己的缺点呢。” “……问题在这儿吗?” 奥芬一脸踌躇地问。谁也没有回答。 “呜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博鲁坎又发出呻吟,紧接着身体一下松弛,双手无力地垂在地板上。 这时——她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一样。 “太过分了!” 她把不动了的博鲁坎抬起来,往地板上一砸,然后用脚狠命地去踩。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寻求帮助!你却在我讲话的时候睡着!” “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和多进一起从发飙的她身边离远,后退。多进抱住头呻吟: “我想要和平……” “你当我是谁啊!我可是查科尔·格雷家的下任领主!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都已经这样低头请求你了!” 她喊叫着,又把博鲁坎连同桌子一起抬起来,店里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店老板已经从后门逃走了,奥芬这时脑子里一闪。 “查科尔·格雷?——好像——” 突然—— “等一下!” 店门口突然传来尖锐的喊声。 从奥芬开始,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入口方向看去——在入口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男人。他们全部都穿着没有任何式样与光泽的黑色西装,戴深黑色墨镜。连袖口的纹样都是一样的,都有一个金色的菱形,中间绣着红色图案。 最先开口的是密西利姆。 “怎么回事,那身打扮。一股大叔的感觉。” “你认识他们吗?” 面对奥芬的问题,密西利姆摇摇头。 “不,我才不认识那些臭大叔样儿的人呢。” “不过精神年龄貌似挺低的。特别是那个墨镜。” 一旁的多进插嘴说。密西利姆表示同意。 “都是些老年顽童吧。” “要你管啊!” 男人之中——一个体格健壮的人不耐烦地说。 “越说越过分,还说什么臭大叔!这是职业性的——就是说——是制服啊,有什么 办法!” “这算是典型的反派打扮了。” 奥芬做出评价。 黑西装的男人哼了一声,用冷静的语调说: “随你怎么说……请问,是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小姐吧?” 说着他面向密西利姆。一瞬间的沉默,这时密西利姆脚边的博鲁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下子站起来。 “这,这个疯女人——” 在他说话的同时,密西利姆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并二话不说把桌子砸在博鲁坎头上。好像青蛙被马车碾到的声音一样,博鲁坎被埋在桌子底下看不见了。 密西利姆终于惊愕地喊道: “……这么说,果然是你们——你们就是之前一直跟在我后面的那群人!” “嗯……这么说也没错。” “为什么!我已经确实摆脱你们了,为什么还会知道我在这里!” “呃……这个嘛——” 男人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把这间乱糟糟的店看了一圈说道: “只要走在附近,一下就能找出你的位置……总是会听到噪声和惨叫——” “我知道了!这里面有间谍!” 她喊叫,无意识地踩在博鲁坎的头上。 “不,不是的……” “不要给我想蒙混过去!间谍是谁!” “呃,那个,我说——” “啊啊,烦死人啦!” 只见奥芬突然两手上举,朝天花板放出强烈的光热波。在爆音的震荡下,天花板上的石灰全都如粉尘一样飞舞飘散。再一看,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好不容易都安静了下来。奥芬继续说: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主要内容我基本上知道了。首先我要问,是谁想要我提供协助?” “啊?” “我在问是谁想要我帮忙。” “这个嘛……” 大家互相看了看,接着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一齐举起了手。奥芬看了满意地点点头,说: “给多少?” “啊?” 声音最大的当属密西利姆。 “在这种时候,基于人道主义,当然是应该帮助我这个柔弱的女生才对……” “这一点我还不敢苟同……” 奥芬冷冷地看她。 “出多少钱?身上没带的话用物品也可以,前提是要卖得出去才行。” “捶背券。” “家里最近几乎不会动弹的爷爷。” “卖得出去才有鬼!” 奥芬吼道。这时密西利姆脚下的博鲁坎抬起短小的一只手说: “总之先帮我把这个疯女人挪开,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我就会再多向你借点钱。” “滚蛋去吧!” 奥芬喊完后,气哼哼地说: “受不了,没一个像样的。我还指望能有个竞拍呢。多进,你呢?” 突然被问到的多进惊了一下,然后说: “呃,那就——拜托把被密西利姆小姐踩在脚下的哥哥……” “哦。” “放着不管也可以。” “臭小子!多进!” 博鲁坎使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脸——密西利姆照准他的脑袋又踹了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还想着收钱!简直是垃圾!” 她亢奋地踩踏博鲁坎,这位地人再次被嵌进木头地板里。 “哥哥不会死了吧?” 听多进说话的口气,根本不怎么担心。 “鬼知道。” 奥芬的口气也和他差不多。 “那么!闲话说到这里就打住吧!密西利姆小姐——” 西服男人全都向前一步。密西利姆不得不把脚从博鲁坎身上拿开,老老实实朝后退,脸上淌下一道冷汗。多进叹气之后,慢慢走上前回收自己的老哥。他径直走到西服男人和密西利姆之间,把破布一样的博鲁坎从地板下拉出来拖走了。 所有人只能沉默地……目送着这个过程,最后穿黑西服的队长假咳了一下,迅速把西装脱掉。 “请看……我被人称作草绳的肯克依。如果在这里被你跑掉,连我的主人都会很没面子。” “草绳?” 奥芬莫名其妙地问道。肯克依哼哼笑了两声,回答说: “也就是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纸捻子一般粗细的绳子,单手利落地缠在自己的两只胳膊上。 “哈!” 一使劲,隆起的肌肉一下把绳子撑断了,肯克依得意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事都想得出来,真像个老头子。” “要你管!” “而且,照这样看,应该叫麻绳的肯克依才对吧?” 奥芬纠正错误。但肯克依毫不在意地说: “哈、哈。你太无知了……这不是麻绳,而是我特别定制的稍微细一点的草绳。” “你还专门去做这种事……” “烦不烦啊。我家斜对面的威廉先生,他把一只小狗那么大的熊宝宝欺负来欺负去,就得了个杀熊的绰号。” “……呃,如果他觉得高兴,那也挺好。” 奥芬不想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他看看其他人。多进还在拍打不省人事的老哥,在他脸上掴掌。看这架势,分明是不想被扯进去,想把哥哥打醒后就赶快走人。密西利姆则变了个样子,她一脸阴沉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肯克依又向前靠了一步。 “那么,密西利姆小姐。在把你带到我主人那里之前,先稍微和我过过手如何?这也是主人的命令。” “什、你说什么?” 密西利姆的反应过于夸张,好似演技。 “你竟然要把一个柔弱无力的,只靠凛然的态度和少许的机智来明哲保身的纤嫩少女虐待至死!” “不,不是,不是什么虐待至死——” “魔鬼!恶魔!全人类的公敌!” “啊,呜哇!嘿!喂,喂喂,快停下!不要乱扔刀子和叉子!危险!啊,乔伊!不要扔下我先死!” 肯克依抱起头部被叉子叉中的一个同伴,手忙脚乱。奥芬注意到对面的博鲁坎已经醒了。那个地人的身子先是动了一下,然后发出像推动老木门一样的声音。 “可、可恶,那个疯女人……” “啊,哥哥,你醒啦。” 博鲁坎的脖子朝奇怪的方向弯曲着,但奥芬觉得这没什么不正常。 博鲁坎一下子坐起来,猛地朝多进的鼻子打出一拳。 “干,干什么呀,哥哥!” “你小子!不要以为我把刚才的事忘了!为什么挨揍的总是我!你怎么回事!我说话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看着我!” “呃,是哥哥的脖子歪掉了吧……” “不要强词夺理!” 博鲁坎又揍了多进一顿。他忽然注意到旁边,也不知咋搞的,黑西装男人和密西利姆在互相扔着盘子、椅子之类的东西。 “那帮家伙在搞什么飞机?” 多进倒在地上哼唧个不停,奥芬代替他回答说: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总之那群穿黑衣服的人,想把那个叫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的女人用草绳子绑起来,虐待到死。” “听你在胡说!” 肯克依听到奥芬的话后大声地否定。 此时博鲁坎的表情稍微起了变化。 “查科尔·格雷家族?那不是 多多坎达为数不多的名门望族吗!” 博鲁坎跳将起来,面朝那群黑衣人说道: “你们这群混蛋!竟然敢聚众欺辱一名柔弱的千金小姐,还想取她的性命!真是可耻!” “……你难道忘了刚刚还被那位千金小姐整了个半死吗?” 博鲁坎装听不到多进的话,他朝黑西服男人猛冲过去。 “喂喂,等一下——” 奥芬有点在意,想阻止他,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尝尝我正义的铁拳!如果是穷人就卖盐给他,是大款就卖人情给他!你们这群内心腐坏的鬣狗,就让我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寄现金挂号信寄死你——”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 博鲁坎和多进兄弟两个背靠背被草绳(不是麻绳)绑在一起,奥芬看着他俩,把手放在下巴上说: “一个单挑五个是不可能打赢的。” “烦死了!只要心中有信念和正义的话——” 背后的多进插嘴: “就因为这样才会失败。还有,为什么我也要被绑起来不可啊。” “你胡说什么!与哥哥同甘共苦,这样才能产生家族亲情啊——” “……我怎么觉得只有共苦没有同甘呢?” “怎么说好呢。” 奥芬开口。同时他看了看还在扔盘子的密西利姆。 “这一次要真能拿到钱就好了……” 他的口气中混和不安,不过首先还是要做点什么才行。奥芬叹气,接着举起双手,高声叫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唰—— 场内的空气顿时挤压膨胀。可以说是空气本身发生了爆炸,冲击波炸响在店中央。 “咿啊啊啊啊啊啊!” 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全部尖叫着四处逃窜——冲击波毫不留情地把破破烂烂的食堂摧毁得体无完肤,桌椅之类的东西全都遭了殃! 等到魔术的效力消失后,店内恢复平静,室内装潢已经是惨不忍睹的状态。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全都被埋在瓦砾之中动弹不得。奥芬大步走过去,简单地抓住密西利姆的脚把她拖出来。她的双眼还在冒金星,奥芬熟练地把她扛起来。 “很好。开路吧。” 博鲁坎对多进说。 多进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 “决,决定要帮她了吗?” 奥芬面有不快地说: “当然了。你们若想抵消欠款,就必须来帮忙。如果干得不错,就可以从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报酬里减免掉。” “——你说减免?那就是说从报酬里扣除吗?” 博鲁坎大呼小叫。他的脑袋瓜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提高转速。 “喂,魔术士!既然是一起做事,那就应该平分才对吧!” “你还敢跟我讲道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扔在这里!” “混蛋!谁要受你的照顾!我身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一个人就能脱困!” “随便你啦!” 奥芬说完,抬起昏倒的密西利姆准备从出口出去。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很大的钝器击打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多进手拿一只掉在地板上的啤酒杯,把他哥哥打晕了。 “那就快走吧。我已经让这个呱噪的哥哥闭嘴了,这样我的报酬可以多拿一成了吧?” “…………” 奥芬没有作答,他跑到大街上寻找空闲的马车去了。 “给我停下啊啊啊啊啊啊!” 多进、博鲁坎、密西利姆,再加上奥芬,四人乘坐的马车在多多坎达的街道上超速飞驰,但追兵比他们还要快。那个叫肯克依的西装男乘在一匹毛色黑亮的母马上紧追而来。 马车跑得如此之快,对坐在车上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危险。光是扶住昏倒的密西利姆不让她掉下马车就已经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了。 奥芬咂舌,他抓住手握缰绳的车夫肩膀。 “喂!不能再快一点吗?” 但是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看看下面,车轮正在嘎嘎作响。再提速的话车子恐怕就要散架了。 车夫只能把头摇一摇说: “哎、哎呀——不可能啊。” 车夫上了年纪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在街上以这种速度行驶若是被警备队看见的话,不是光吊销营业执照就能完事的。 “……呜呜嗯……” 狭窄的马车里,密西利姆发出呻吟,醒了。然后她啪地坐起来,向四周东张西望。 “啊啊!我终于还是被拐走了!” “你搞错了!” 奥分一把抓住正准备逃跑的密西利姆的脖领,摆出一张吓人的脸说: “听好了——不许胡闹。只要我们拿了报酬,就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家。” 看他说完,多进来回望了望他和密西利姆,小声说: “呃……我觉得你这种说法反而会引起误会。” “那、那就,这位小姐,恳请允许在下保护您的身体安危。” “……这种措辞一点活力的感觉都没有。” “你烦不烦。” 奥芬说到这,密西利姆算是理解了状况。但在她看到后方追来的肯克依后,又开始不安了。 “没有办法把那些人赶走吗?那些黑衣人,我看了就来火。” “嗯……也不是没有办法——多进,能过来一下么?” “?啊?” 多进把昏厥的博鲁坎一扔,靠近过来。奥芬让多进坐在自己后面的座位上,指指肯克依的方向,说: “你能看见那些人吗?” “嗯,能看见。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多心了。密西利姆,脸朝后看。” “啊?” 密西利姆刚一回头,奥芬就以一个明显故意的动作,从暗处一拳打在多进的后脑壳上。多进的身体顺势向下一滑,嘶——的一声滚下马车。 “——唉?” 多进刚讲完这句话就从马车上消失了,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他本人就已经滚在路上了——接着又和追赶而来的肯克依的马撞在一起。 “不过这样一来我能分得的又该加一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落马的肯克依和发出惨叫(也可能是欢呼)的多进,奥芬看看他们,转身朝密西利姆投去一个微笑。她感到一阵脱力感,不得不用双手撑住身子—— 她的嘴唇颤抖着说: “我觉得——虽说这是个偶然的、无意的、无法抗拒的、完全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单纯的事故——” “呃,是、是这样吗?” 奥芬歪着头问道。密西利姆只是自顾自地说: “虽说是个事故,但是出人命啦!” “嗯—……不过,地人是很顽强的,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死的……” 奥芬想安慰额安慰她,把手放在密西利姆的肩膀上。但她的眼里涌出大量的泪水,肩膀无力下垂——垂下的手指尖偶然碰到了躺在马车地板上的博鲁坎,于是—— “我竟然会害别人受伤!” 她一边哭喊,一边把博鲁坎的胳膊向后扭到极致。随着一声惨叫,博鲁坎终于醒了。 马车夫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骚动。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找不到机会减低马车速度,只得任它飞驰在街道上。 马车在抵达查科尔·格雷家的瞬间,终于到达极限,彻底散架。眼看自己挣钱的工具土崩瓦解,马车夫哭得甚是伤心。密西利姆只拿眼角瞟 了他一下,随即走进宅邸大门。 “……真是气派的房子啊。” 跟在后面的奥芬发出感叹。这时密西利姆像是吃了一惊一样回头看他。 “啊呀,你怎么跟着我过来了?” “这个……难道你不打算付报酬吗?” “啊呀,啊呀。” 密西利姆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回应。她边走边像小孩子抱玩具熊一样抱起博鲁坎——并使出高强度的关节技。 她一声不吭地穿过宽敞的庭院,在大房子前停住。抬头仰望,房子白得耀眼。奥芬连连感叹。 这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哦,原来你还活着。” 奥芬说。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多进郁闷。 站在屋子前的是头上缠满绷带的肯克依,还有贴满绷带和创可贴的多进。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至今从未见过的男人。 “密西利姆!” 这个男人推开肯克依和多进,伸开胳膊朝这里走来。他一头短短的金发,是个肌肉发达的小伙子。 “西鲁!” 与此同时,博鲁坎也大声嚷嚷起来: “为啥要扭我的脖子子子子子!” 密西利姆把动弹不得的地人扔在地上,神情兴奋地和那个叫西鲁的男子对视。 “怎么了……这到底咋回事?” 奥芬转过脑袋问多进。多进为了能正常说话,把缠在嘴上的绷带拿下来说: “……那个人,是安东贸易的少爷,名叫西鲁。听说是这边这位小姐的未婚夫。” “还有……我的雇主就是西鲁先生。” 听了肯克依的话,奥芬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等等……那,你有什么必要把她用粗绳绑起来虐待致死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没那个打算。” “总之……你们自己看就会明白了,我当时听完他的说明只感觉头好痛……” 多进一边说一边指指密西利姆和西鲁,奥芬按照他说的话,看那两个人。 最先开口的是密西利姆。 “西鲁……我好想你啊。为什么突然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我为了成为一个配的上你的男人,一直在修行啊。” 西鲁说着,挺了挺自己如沙发靠背一样厚实的胸膛。 “很好,决一胜负吧——密西利姆,来吧!” “西鲁!” 密西利姆哭喊着,朝西鲁的怀里冲去。 “西鲁!我好想你啊!” 咚咔!——她在喊叫的同时,朝对方腋下的要害部位使出一记强烈的肘击。西鲁后退了两三步,总算挺住了。 “我——我也一样啊!” “我无法想像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磅!这是一记牵制作用的掌击。接着—— “啊啊!不要再放开我了!” 铛!——她的一套精妙组合连环技捉住了西鲁的下巴磕! 西鲁的身子一斜,跪在地上。 “噢噢。刚才那一招奏效了。” 肯克依的口气很悠闲。奥芬也评论道: “嗯。那位少年根本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他已经跟不上比赛的节奏了,不妙啊。” “那个……现在不是做解说的时候吧……” 奥芬就像没听见一样。西鲁身体放低,密西利姆使出一招威力无比的飞踢正中他的面门。 奥芬抱起胳膊,完全以看客的身份说道: “嗯嗯——那个小姐素质不错啊。看见刚才的上勾拳了吗?” “虽然今天还没看到,s形拳法也是神一样的招式啊。再怎么说她也是继承了原王宫拳击士家族查科尔家,和气象观测家族格雷家两方遗传的杰作啊。” “气象观测?” “所以说眼力相当好。啊,出现了。吃了这即梦幻右拳,西鲁大人就危险了。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在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只使出了一次的那招大红炽烈击打之星辰飓风——” “……那是啥子招式哟?” 奥芬说着,朝死斗中的密西利姆和西鲁靠近几步。密西利姆锐利的眼神立刻注意到了他,马上转换攻击目标猛冲过来! “给你。” 奥芬冷静得出奇,他把躺在地上的博鲁坎扔给她。密西利姆就像拿到饲料的小狗一样扑向博鲁坎,用一连套复杂的关节技打过招呼后,朝后一抛,接着瞄准他的天灵盖一记大力扣杀。这恐怕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大红炽烈什么的招式了吧。 奥芬回过头,靠近倒在草坪上头昏眼花的西鲁。西鲁语调不清地说: “呜……密西利姆。我本以为部下会事先让你受点伤,这样打起来就不会太吃力——” “你说的修行,就是这个啊。算了。我问你西鲁,我如果让那个女人安静下来,你会出多少?” “哈?” 西鲁突然间愣了一下,然后他说—— “我会招待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谁会想参加这种恐怖的婚礼!我说的是钱,是现金!老子一直是钞票至上!” “在说啥啊……” 多进简短地吐槽。 “唔……那就——这么多。” 西鲁伸出颤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数字。这个金额,还算说得过去。 “成交。” 奥芬点点头站起来。他看见密西利姆正把博鲁坎吊在树枝上当沙包使用。 他慢慢举起手——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手中放射的光热波正中博鲁坎,爆风和热浪将密西利姆吹飞! 咚——咣咣咣咣咣……轰轰呼呼呼…… 巨大隆重的回音长久地回荡在查科尔·格雷的庭院里。眼前只剩下焦黑的博鲁坎和燃烧的树木,以及躺在地上全身皱巴巴的密西利姆…… 几天后。 “……啊。” “为什么要跑?” 奥芬在路上偶然碰到多进,立刻上前按住他,用恐吓的口气说道。 “我说,差不多做好还钱的打算了吧?” “这根本是明知故问。” 多进在他脚下不停动来动去。奥芬语气阴险地说: “我管你啊。那个叫西鲁·安东的骗子,我明明按照要求把事情解决了,他却不付我报酬,结果一分钱也没赚到。” “什么骗子……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啊……” “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想看嘛。那位密西利姆小姐,不是被送到医院去了吗?” “这有什么不好。也算是为民除害。” “虽然这点我不反对……” 多进表情复杂地说。 奥芬冷冷地朝下看着多进,说: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我已经通过邮局寄了一个自动喷火装置报复过了。那,博鲁坎那小子在哪里?” “呃……在桥底下睡了三天,差不多没事了。” “怎么搞的,还活着啊。” “这是你真心话吗……我哥哥现在挺兴奋的,他准备驯养一只流浪狗,让它去袭击小孩子来抢钱……” “……呃,随便吧。那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呢?” “考虑到本金和利息……按照我的计算,还要四十年左右吧。” “我等得了吗,白痴!” 奥芬气愤地一脚把多进踢到了马车道上。趁此机会,多进逃到了马路对面。望着他逃跑的背影,奥芬抬 头看天说: “怎么搞的……买卖又落空了。我难道有做慈善事业的潜质吗?” 他刚说完,就有一阵风吹来,轻抚他的发梢。跟随风而来的还有一团垃圾,被奥芬一脚踢飞。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咿呀啊啊啊,哦哦哦唉啊哦啊哇!” 奥芬发出超越人类语言范畴的惨叫,躲在古老的白色大理石遗迹的墙后面。咻、咻——几十几百发铅制子弹携带冲击波以超音速对遗迹展开蹂躏。 奥芬躲在墙后面双手抱头。他的耳朵里不间断地响起爆竹炸裂的声音。枪声接连不断。 “博鲁坎,多进,还活着吗?” 奥芬的大声呼喊几乎盖过了周围的噪音。但是根本听不到回应。该不会是逃跑了吧?奥芬在心里诅咒他的两个同伴。 “为什么我会受这种罪……” 奥芬说话时上下牙都合不拢。他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穿轻便的旅行装。黑发黑目,是个很普通的人类平民。他吊起的眼角现在写满了恐惧。在以黑色为基调的夹克衣领部位,能看见一个银质吊坠,吊坠形状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这是他身为黑魔术士的证明。 (妈妈呀——) 奥芬摆出祈祷的姿势,仰望苍天。除非是强到一定程度的魔术,否则根本打不过袭击自己的那只怪物。他只能拼了命祈祷—— “神也好恶魔也好,老爸也好老妈也好,猫也好狗也好绳子也好菜刀也好漂满蛐蛐的池塘也好,混蛋啊,只要能帮我什么都可以!拜托千万不要让我的好运在这里到头了!” 他呼啦呼啦扯了一大堆后,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双眼。 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的魔术士,无一例外都是用声音释放魔术——也就是说咒文的声音传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他往肺里吸了一大口空气后,以滚倒的姿势冲出自己的藏身之处。他向着枪声的源头伸出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膨胀的白色亮光化作洪流从他的双手间奔涌而出——灼烧视网膜的强烈闪光将近旁的砖瓦和墙壁通通粉碎,朝目标方向直线冲击而去。闪光接触到放射子弹的目标后,立刻爆破——大爆炸使整个遗迹都在震颤。 轰隆隆隆隆……等最后的地鸣声停止后,奥芬才松了一口气。 “哟西——” “去你妈的『哟西』啊啊啊!” 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个黑影,一脚就把奥芬踹飞了。他爬起来一看,只见身裹毛皮斗篷身高一百三的『地人』正愤怒地叉腰站在那里。 “混蛋博鲁坎!你想干嘛!” 奥芬起身骂道。这个叫博鲁坎的地人拔出背上的长剑,靠近他说: “先问问你想干嘛!你对我的商品干了什么好事——” “开什么玩笑!我差点就没命了!” “你的命才值几个钱!和那个的赏金比起来,就是一泡屎——” “那么,你从我这个屎一样的男人身上借了钱,还不了,天天干白工,连人都不是,这又怎么说!” “闭嘴你这个高利贷魔术士!看我用木桩夯死你!” “烦死了你这个笨狸子!看我把你塞进瓶子里扔进河!” 在他们没完没了吵个不停的时候,另一个戴厚眼镜的地人靠近过来——毛皮斗篷是地人的传统民族服装,他身上也是同样的打扮。 这位地人少年拉了拉还在唾沫星子乱飞的博鲁坎的斗篷,神经质地说道: “喂,哥哥——” 看来这两个地人是兄弟。 博鲁坎不耐烦地说: “干嘛啊多进。我正准备把这个瘦猴似的魔术士用橡胶轮胎绞死呢——”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奥芬气愤地说完,把视线转向博鲁坎的弟弟——多进。这位地人少年眼镜后的目光十分胆怯,指了指刚才还在不停发射子弹的物体。 魔术爆炸的地方依然烟尘滚滚。风一吹,白色烟雾迅速变得稀薄——这时能看见当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难道——” 奥芬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地人此时已经哑口无言,只会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的物体—— 烟雾中的物体,一下露出了脸。 “我的魔术完全不管用——” 龙族——并且是号称拥有陆地上最强破坏力的蒸汽龙族雾之龙。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个小孩子,体长还不足两米。但全身的皮肤已经非常坚硬,龙族动作缓慢地窥视着他们。 若用一句话来说明,它就像个背着一座塔的小型犀牛。从腰部到背上延伸而出的一座『塔』不停发出机械声,还有蒸汽喷出。在塔的根部长有数根角状的东西,利用这些东西当作枪筒,这只怪物能够做到铅弹的不间断连发。 “呜哇——” 奥芬一声哀叫,蹲坐在地上。博鲁坎和多进也是同样的姿势。奥芬一动不动,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但是龙族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它的短脚慢慢移动,在向这里靠近。它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后,咬住了博鲁坎斗篷的下摆。 “这家伙在干嘛……?” 博鲁坎手指着问道。龙族咬住斗篷的下摆,嘴巴不停地在动。多进回答说: “……可能在撒欢儿吧?” “那它刚才的那场发作又怎么解释?” 说着他指了指几乎全毁的遗迹。多进仔细想想说: “可能是一种爱情表现。” “真会麻烦人……” 奥芬说完看了看它。龙族把白肚皮朝天,仰躺在地上使劲蹭着博鲁坎的鞋尖。 借钱给那些地人到底是啥时候的事了呢? 这不是开玩笑,奥芬最近已经想不起来这件事了。做为地下放贷人,本来就是过着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自从遇上那两个家伙后,自己的人生就被种种的意外性淹没了。 他叹了一口气。身无分文的地人总是会搞来很多『生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没理由不去配合他们,但是至今为止一次成功的尝试都没有。说穿了,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找不到。 (这次竟然给我来个走私龙族!) 这实在让人崩溃。那只小龙族此时正裹在博鲁坎的斗篷里睡得正香。 雾之龙种族——在濒临灭绝之时受到保护,是大陆最强的生物之一。身为龙种族,与生俱来的魔术却没有多厉害,不过使人叹为观止的是它的生态系统。 这只怪物以石头或金属为食,经过体内的加工后,可以从背上的武器『角』里放射出去。整个大陆没有任何物质正面被它的密集射击打中还能够保持原形,当然也不是用魔术就能防得住的。 博鲁坎一边烤火一边对多进说话。奥芬无所谓地听着。 博鲁坎靠在睡着的龙族背上,大声说: “这买卖太好干了!是吧多进?” “…………” 多进脸色很困惑,什么都没回答。他一声不吭地啃着烤好的干肉。 “只要把那只宠物带去给多多坎达附近的兴趣玩家就大功告成了。嗯——真可谓本大爷的商业性胜利啊。” “…………” 奥芬半睁眼慢慢站起来。 博鲁坎毫无察觉,他的情绪更加高涨。 “哈,我实在太有才了!就凭你,还有那个势利眼的魔术士混球不可能做出这么大胆又实在的买卖!这也就说明了天赋的差别是多么的巨大你们就算是倒立也——” 博鲁坎高举双手。奥芬招呼也不打就朝他的后脑勺一脚踹去。当然——博鲁坎就保持刚才的姿势,整个人扑进火堆里。 “咿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在火里游了一会儿自由式,才黑乎乎地站起来。他把脸在地上蹭了又蹭,再把头发里的火星扑灭。待告一段落后,他喊 道: “你、你做事都不分轻重吗!这个高利贷魔术士!” “你烦死了!什么叫商业性胜利啊!” 奥芬怒喊,不忘再对博鲁坎的鼻子踹上一脚。博鲁坎倒地后,多进只是叹口气,博鲁坎撞在柴火上,木柴散了一地,多进把它们重新拾进火里。 奥芬掐住博鲁坎的脖子,把他拎在半空。已经这么吵了,龙族依然睡得安安稳稳。奥芬说: “短短两天里这只龙族发飙了多少次你知道吗?十二次!每一次我都以为要死定了——到目的地为止还要花多长时间你知不知道!” “知、知道——那个——还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吧……” “搞屁啊!我不玩了——你们负责把它拖到目的地去吧!不要忘了用得来的报酬还钱!” 奥芬气愤地说完,抓住博鲁坎的脑袋用力朝地面砸去。咚!恐怕是打中了露出地面的石头——博鲁坎和地面亲密接触后就一动不动了,晕了。奥芬二话不说掉转头,开始勤快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我说——” 多进跨过哥哥的身体,靠近过来。 “又是什么事啊?” “就是……那只生物,果然是十分危险的动物吗?” 奥分听到这句话,停了一下手。他表情阴暗地朝龙族看了看——回答说: “它还是个小孩吧。我说实话——就算是身手了得的黑魔术士组成一个小队,也不是那只雾之龙的对手。” “有、有这么强吗……?” 多进脸色一片苍白。 龙族打起呼噜,奥芬看着它说: “当然了。总而言之它的外皮非常坚硬,就算用镰刀猛砍也是无济于事。再加上它身上会分泌一种体液,使表层呈湿润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能阻挡来自外部的热能。至于智力虽然是动物的水平,但也不能小窥。面对它刚才的密集攻击我根本无法防御,它背上背的『塔』,称得上是一台蒸汽机关。那个如果快速旋转的话,好像还能发射无比强烈的电击。大陆上共有六支种类的龙族,最麻烦的恐怕就要算——” 他说着拿手一指。 “雾之龙了。” 这时,睡眠中的龙族背后的『塔』里正巧喷出了蒸汽。 这些蒸汽也正是雾之龙名称的由来,白色的水蒸气慢慢消融在空气中。 “它是这么恐怖的生物吗?” 多进纳闷了。他仿佛已经忘掉白天的那些倒霉事了。 “它不是很乖吗?你看你看。它在挠下巴,又在摇尾巴。” 奥芬一声长叹,他说: “我已经,不干了。干得下去才有鬼。这头怪物长大之后,能把一海里开外的洋面上漂浮的钢铁船击爆啊。我怎么可能每次都徒手来阻止它的每次发飙啊。” 这时—— 空气瞬间被劈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飞来。 嗖!—— 一阵声响在奥芬手边擦过。 “什…………?” 奥芬回过身,环视周围的夜色。从他手边掠过的——是一支箭。是什么人在朝他们这里放箭。 紧接着,第二、第三发箭一支接一支飞来。只听见嗖嗖的响声,和一阵阵微弱的风。 呜呀一声,博鲁坎惨叫着跳起来。在他昏倒的时候,有一支箭正中他的眉心。 “出——出神马情况了,怎么了!” 博鲁坎叫道,他血流如注。 “可恶——我怎么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被箭刺中了!” “你的感觉真是犀利——” 奥芬受不了地说: “换作普通人就死定了。” 多进点点头表示同意。地人的身体本来就顽强得有点过头。这样的伤大概算不了什么。 “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博鲁坎大言不惭地说。在这种环境下,龙族依然睡得着,博鲁坎右脚踩在它的后背上,在下雨一样的箭阵中竖起大拇指。 “老子在玛斯马图利亚被盛赞为不死之身的奇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三十克的箭靶子打伤!想要打倒我,至少要把月亮砸在我头上!” 突然间,在火把和星光的照射下,出现了人影。 咣的一声,落在博鲁坎脑壳上的不是月亮,而是巨型的汤锅。噗的一下,博鲁坎就被锅砸趴了。 看不见博鲁坎之后,龙族突然发出“噼——”的一声喊叫。不知何时它醒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奥芬和多进正看着锅纳闷的功夫,在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 几个背着弓箭上身赤裸的男人面露笑意。在他们后面,有一个不管怎么看都特别显眼的首领模样的女人。 是个左眼戴眼罩,右边脸上有十字伤疤的黑发女人,年龄看样子二十五岁出头。四肢肌肉健硕但很纤细。腰部佩剑,穿一件破破的大红色防刀剑夹克,是个十足的美人。 “是……强盗吗?” 奥芬问道,女人一笑,说道: “是来迎接的,我们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什么?” 奥芬反问。女人看了一眼龙族——它来回不停地在巨型汤锅周围噼噼地叫唤。 “正确来说是来接这只怪物的。” “……那不就是强盗嘛。” 奥芬没好气地说。雾之龙属于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至少王室是这样规定的。但这样反而使这种生物的价值直线飙升,一位住在多多坎达的收藏家就想要制作它的标本,挂在仓库里做为自己的收藏品,在外投放了大量的悬赏金。 如果能得到它——并能在保全性命的同时送交到收藏家手里的话,拿到的钱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数目。所以博鲁坎也就(单细胞地)想要进行雾之龙的运输生意…… 奥芬叹着气看看周围。眼前的所有人加上女首领一共有五人。如果对方没拿什么麻烦的武器的话,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 “我劝你们还是撤退的好。” 奥芬举起胸前的吊饰示意了一下。 “你们做好和魔术士较量的准备了吗?” “这……确实是没想到。” 戴眼罩的女人直白地回答。 “那个纹章是〈牙之塔〉的东西吧。真不知道身为〈塔〉的魔术士为什么会在做龙族的走私。” “不用你管。走私不是我的本职。” “当时正因为吃不上饭倒在街头。” 身后的多进说。奥芬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把鞋底摁在地人少年的脸上。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不还贷款的错啊!” “……算了算了。总之对我们来说,也不想招惹魔术士来自讨苦吃——不妨来做一笔交易吧。” “交易?” 奥芬朝眼罩女人的方向看去。她的四个部下的脸就像四胞胎一样非常相近。女人笑了一下说: “我想买下那只龙而已。十万——用所盖特纸币。” “所盖特……?” 奥芬脸色变得很难看。所盖特纸币——也就是盐兑换券,这和硬质货币不一样,会因为土地的不同使价值产生变化。虽然携带方便,但一般来说人们更乐意用硬质货币来进行交易。 “虽说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但你知道这头龙族的悬赏金是多少吗?” “但前提是你们必须要把这只龙平安无事地送交到委托人手上才行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路要走……但是前景不是很乐观。” 奥芬陷入思考。他看了看那只正在努力用鼻尖推开汤锅的雾之龙。有道理,这只 怪物的『爱情表现』还要再忍受一星期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况且十万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填补这些地人的贷款了。总体来考量的话,不多也不少——是一个很合适的金额。 “好。成交。十万。”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骂喊声—— “喂!开什么玩笑,你这个魔术士!谁叫你随便做决定的!” 声音是从汤锅底下传来的,看样子是博鲁坎。 奥芬装做想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啊。原来是灵异现象。” “不要随便以为别人已经死了!” “嗯,幽灵就不要管它了,钱在哪里?那个——” “我叫海维提卡。” “哦。那么,海维提卡。钱在哪里?” “在我们住的地方——不过,刚才说话的是你同伴吧?不救救他吗?” 女首领——海维提卡有些怯怯地问道。借这个台阶,博鲁坎大声说: “没错!不,呃——正是如此,魔术士!” “怎么好像变老实一点了。” 多进说完回头望望那支汤锅。锅的份量不轻,从刚才开始龙族就一直在推它,但就是纹丝不动。 奥芬抖抖肩说: “死人哪有什么同伴啊。” “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是个死人都会这么说。” “混蛋!你这个阴险高利贷!不快点来救我的话,看我对照账本对死你!” “吵死人了。喂多进,帮帮忙。在锅里放满石头,让他永远别出声。” “是—!” 奥芬开始往汤锅里扔石头,海维提卡和她的五个手下只能在一边傻傻地看着。 最后,博鲁坎还是被救出来了——理由首先是,多进突然有点害怕地说“还是算了吧”,还有就是把两米深的大锅填满石头实在是一项很累人的工程,最后是海维提卡说,那口锅我们还要用的,还是还给我吧。 “那干吗要用煮饭的锅当武器呢?” 在海维提卡领他们去基地的时候奥芬问道。他们沿着连绵的山路攀爬,女首领听完后立刻做出了回答。部下们正喊着号子推一架带车轮的投石机,她指了指说道: “因为找不到能放在投石机上扔出去的石头,如果去买的话你以为要花多少钱。” 原来如此,奥芬不再说什么了。 『武装强盗团威汀·泰克思』 “……干嘛还要挂个看板啊?” 说是基地,不过是个山里的废弃屋——在玄关挂着一张像道场一样的名牌,奥芬手指着问了刚才的问题。 海维提卡则很意外地“咦”了一下。 “一、一般不是都这样吗?” “何必如此呢?” 多进说,他像个拉马辔的车夫一样走在龙族的前面,博鲁坎坐在龙背上。多进继续说: “说到底,盗贼团需要取名字吗?而且这个基地又是怎么回事?在山顶上竖这么个大房子,这要是被森林守卫队包围,再点上火的话,就只能等着全灭了。” “这、这个嘛……” 其中一个部下语无伦次地说: “关于建造问题的话实在是……” “笨蛋!” 海维提卡骂了一句后,那个部下就像挨了一顿打似的不说了。这是奥芬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他说: “关于这个,就由我来做说明吧。你们几个,进门看看就知道了。” “啊?” “等一等,可以的话还是由你来——” 两个部下说着伸过手来,对此奥芬没有理会。 “去吧,快去。谁要去了的话我请吃饭。” “什么么么么!” 博鲁坎大喊一声,咚地一下从龙族背上跳下来。地人一直跑到奥芬身边,抓住他的腰带说: “你说真的吗?你没开玩笑吧!你说的饭,是指盛在盘子里的那种吧?你不会再把我带到河滩上,说『拣喜欢的虫子尽量吃吧』了吧?” “你,有做过这种事吗……?” 海维提卡问。奥芬避开她的视线,说: “不是啦,我是开玩笑的,但想不到这家伙真的开始死命区分哪些虫子能吃哪些不能吃,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就让他打住了……” 这段时间里,博鲁坎已经站在基地的入口前面了。 “很好!走吧多进!说不定好不容易又能吃到一次熟食了!” “可以是可以……” 多进神情疲惫地说。旁边的龙族似乎很担心地发出咕的一声。看样子—— (这家伙也发觉了。) 奥分心里想,不过嘴上什么也没说。 博鲁坎双眼炯炯有神,他回过头说: “那么鄙人去去就来。挚友奥芬大人。” “嗯嗯。” 奥芬偷偷吐吐舌头作出回应。博鲁坎拉着多进,背朝大门,往基地入口的方向后退着前进。 “小的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我知道啦。” 咕—!龙族发出喊叫,似乎想要挽留博鲁坎,不过博鲁坎对此置若罔闻。 “就算我点午饭套餐也没问题吗?” “嗯啊……可以啊。” “难不成,在饭上撒点盐吃也可以吗?” “随便你吧。” “还能再追加吗……?” “可以。只能再点两个。” “啊啊!太感谢了。那么我的知心朋友奥芬大人!我现在就去了。” 博鲁坎他们已经走到门口。奥芬笑着挥了挥手说: “啊啊。拜拜。” “拜拜……?” 博鲁坎和多进重复了一遍奥芬的话。他们打开大门直接走进房子里。 “哈——?” 时间在一瞬间停止了。两个地人顿时全身僵硬。奥芬在后面望了望,若无其事地说: “嗯……这样大规模的陷阱实在是不多见。这在构造问题上,确实只能建在山顶上啊。” 噼!龙族发出一声尖叫。 博鲁坎他们走进的门的另一侧,是一面近乎断崖绝壁的急坡。房子本身除了正面的一块墙壁以外什么也没有。毫无防备地走进玄关的话,只会变成一个倒栽葱冲下去。 “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啊啊啊!记得请我吃饭饭饭饭饭饭!” 奥芬目送兄弟两人滚下斜坡,使劲挥挥手说: “我会一个人好好活着的,不用担心啦—!” “可恶……” 回头一看,说这句话的是海维提卡。她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气得身子抖抖的。 “本来应该是你中招才对的……!”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进这种屋檐在随风摇摆的房子。既然你会这样招待我,看样子是不准备付钱了。” “不……当然会付钱的。” 海维提卡傲然地笑了笑,拔出剑。她周围的部下也迅速张弓搭箭。 “不过……所盖特纸币会因地区不同价值也发生变化——像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就跟废纸没有两样。”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是十万所盖特。” “没错。怎么样?交易成立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早就知道了,连装在投石机上的石头都没有只能用饭锅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十万所盖特。我要让你们知道敲诈魔术士的后果。像这种东西我一个人就能带到多多坎达——吔?” 在他手指的方向,龙族不见了踪影。奥芬朝四周来回张,边望边说: “怎么了?跑哪去了?我原本还在想:这群强盗出现得还真是时候,这下就能赶跑那几个臭地人,一个人独吞报酬啦?——” “真正的坏人竟然是你啊……” 第三个部下边说边打冷战。 “这话轮不到你这个正牌盗贼来说!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啊!而且我也很喜欢动物!” “喜欢动物的人会把保护动物拿去走私吗!” 海维提卡叫道。但奥芬毫不退让地说: “吵什么吵!照你这么说所有的动物爱好者都会去保护食人熊吗!他们会去抗议吃人植物的砍伐吗!虽说我很喜欢猫,但怪兽我就管不着了!去他娘的!” 他挥来挥去的手指一个偶然——指到了龙族。奥芬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脊背瞬间变得冰凉。 “哇——等下——糟了糟了!” “啊啊啊!” 包括海维提卡在内的五个盗贼全都喊了起来——他们正好看到在博鲁坎等人消失的房门入口处,龙族头朝下跌落悬崖。 “噼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就像追随着跳崖那样,龙族的喊声回荡在绝壁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族的身影消失后,海维提卡瘫坐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明明好不容易能拿到在所有贫穷盗贼团里首屈一指的必杀究极兵器了……” “怎么,你们不是为了换钱吗?” 奥芬语气平静地问道。海维提卡朝他瞪了一眼,紧接着双眼含泪地嚷道: “当然了!只要把它养熟了,就能和王都的军队相匹敌!” 奥芬不认为这五个盗贼会碰上和王都骑士团战斗的局面,他只做了做简单的附和。 “嗯,也不是说不可能……” “摆什么臭架子!那只龙族已经追随地人自杀啦!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呃……你真的这么想吗?” 奥芬把手按在下巴上说。他朝龙族消失的地方望望。 “哎……?” “我之所以会说『糟了』……是因为我没想到那只龙族会这么喜欢缠着那只叫博鲁坎的笨狸子。” “这、这又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也隐约感觉到了奥芬想要说的内容。她慢慢站起来,朝前看去。 奥芬头上淌下一滴冷汗,回答说: “也就是说,它身为龙族,就算跌到谷底也是死不掉的。它会滚啊滚,一直滚到博鲁坎那里去。然后……就会找到他。以龙族的视点来说,可谓是感动的再会。” “嗯,是的……”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多半,是激烈的『爱情表现』在等着他。” 他才刚说完——就听见“哧————……”的一声,是一阵尖利的高音。就像是蒸汽涡轮在旋转一样。 虽然不怎么清楚这个声音是什么,海维提卡全身还是感受到一阵恐惧,她问: “为什么……那只龙族为什么会和那个地人那么亲近?” “总之龙族觉得他的身子也蛮结实的,和自己挺像,可能就把他当成老爸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狗屁的理由啊啊!” 不止海维提卡,威汀·泰克思盗贼团全员一起发出呐喊。 不管这个理由有多么的狗屁,刚刚的那声尖利的声响发出的回声足以盖过所有人的说话声。回音越来越尖利,仿佛大气都产生了痉挛—— “是雾之龙传说中的『神之锤』。” 奥芬紧张地说。从谷底仿佛还听到了博鲁坎的悲鸣声。『爱情表现』开始了—— 咔——! 巨大的电光从谷底冲向高空!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直插云霄,一下就把普通的云变成了雷云。 “呜咿呀呀呀呀呀呀!” 其中一个盗贼发出尖叫。刚才的雷光把几米远的树木点着了。紧接着,连续不断的『枪声』自谷底传来——这时涡轮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快逃命呀呀呀啊啊啊!” 第二次超雷击将山的一角击得粉碎。同时,奥芬和强盗团的五个人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没命地冲下山道。 “总算结束了……吗……” 奥芬的双眼肿成了熊猫。早上的阳光照在山上——山被雷击削去了一大块,山顶的火灾到现在还没有减弱的势头。 “啊啊啊啊……什么都不剩了……连老家都没了……” 海维提卡和她的手下五人,表情和语调全都呆呆的。奥芬和多进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目送着—— 心情不错的雾之龙的背影,嘴里叼着破破烂烂,失去知觉的博鲁坎的衣襟,一步一步地——走进山林里去了。 多进的毛披斗篷上沾满了煤和泥,奥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听多进慢悠悠地说: “实在是不懂得含蓄的生物啊……” “啊啊。” “为什么那种怪兽会是保护动物呢?” “说的对啊。” 除了做简单的回应,奥芬已经没有力气说其他的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山道上的火依然没有减弱的势头。龙族——和一位老哥——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这时多进又用和刚才别无二致的语调说: “哥哥他,能活着回来吗?” 奥芬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 “没问题吧。那家伙是不会忘记午饭套餐外带一盘追加的约定的。” “……你不是说追加两盘吗?”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不,我啥都没说……” 最后剩下的只有白雾状的空气而已。奥芬身处清晨的冰冷雾霭之中,低低地——但十分坚定地发誓: “我绝对不会再和那家伙一起做事了……” 好好听人家说话! “早上好。” 说是这么说,但看不出哪里早了——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来看,早已临近中午。他脑子昏沉沉的,一双吊稍眼困顿地眨来眨去。睡醒起床时总是这样,近乎头痛。 “……早上好。” 对方发出回应。这是一位翘着腿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黑发女性,看上去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她身穿制服,好像在对他进行观察。她继续说: “平时一直都是睡到现在才起吗?奥芬先生。” 他点点头——这位名叫奥芬的二十岁左右的男性,掀起虽不算高级但是非常整洁的床单。穿起挂在床头的黑衬衫,他这时才想到问对方—— “你谁啊?” 女性笑了一下。她把纤细的手伸进怀里,取出某个东西说: “我是王立治安警察队所属,身为派遣警察官的——” “稍——稍微等一下!” 奥芬慌张起来。睡意全无。 (开什么玩笑——) 对于放地下高利贷的人来说,警察一般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穿上那件熟悉的黑革夹克,又急急忙忙地套上结实的靴子,最后戴上银质的吊坠——吊坠上的龙形纹章是出身于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他还不忘把头巾缠在脑袋上。 “很好——这样逃跑的准备都做齐了。请你继续吧。” “你没必要逃跑的。”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表明身份的徽章。 “我只是派遣警官——不管你在这条街上从事任何非法商业活动,我都没有兴趣。不过你要是杀人犯或绑架犯——又或是政治犯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你看上去不像。” “原来如此……” 奥芬仍然保持戒心观察她。他在脑中拼命回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派遣警察在大陆各地都设有支部,负责对付逃犯,或是地方性司法组织无法解决的大规模犯罪。其权利并非就比地方警察高,但组织能力和情报能力是绝对的优秀,也有注重人才的培养。 简单一句话,就是司法精英的集团。 想到这里,她又从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治安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更多的人都叫我柯姬。” 她笑着伸出左手。奥芬只碰碰她的指尖算是握手,然后自报家门: “虽然看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奥芬,没有姓氏。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我拜托这家旅店的老板拿到钥匙的。” “巴格阿普那个混蛋……” 奥芬暗自诅咒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位老板,不高兴地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我的睡相吧?” “对这一点我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说的梦话还真可爱。” “少来这套。” 奥芬歪着脸说。她——肯斯塔斯轻轻地抖了抖肩膀。 “我希望你能协助抓捕某个罪犯。” 外面是大晴天,实在是晴朗得不能再晴朗了。奥芬走出旅店悠然前行,君士坦斯就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她就适应了他的步行速度。奥芬走到水果店买了一个苹果,终于开口说了句—— “……这到底算咋回事儿。” 他没有无视人家的意思,只是在思考。 不过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一介平民的我必须要来协助你啊?” “取缔犯罪需要市民的协助——” 君士坦斯走上来说。奥芬啃了一口苹果,打断她说: “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市民,我根本没有做登记。” 君士坦斯无奈地叹气。 “怎么样都行啦。总之我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 “停!” “又怎么了?” 她的反问语带哭腔,被奥芬无视。他在路上行走的人群中找到了某样东西。 隐约能看见的是——毛皮斗篷的下摆。奥芬瞄准那个方向,用尽全力将手里吃到一半的苹果扔去。 “呜哇啊!” 果然——总之就是——苹果砸到了完全无关的过路人头上,奥芬不管这些。他冲到被苹果砸得翻白眼的路人身边,一通乱叫: “碍事!别站这儿!走开!” 一下遭到这种待遇,这位路人可能连回嘴的时间都没有——对方赶忙让开了路。奥芬抬手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迅速冲进了人群嘈杂的街道里。 “啊啊——畜生,我说过碍事了吧!” 结果他还是因为人太多而无法前进。君士坦斯从后面赶上来说: “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啊?” 她边说边留意周围人的视线。奥芬不苟言笑地说: “这是我的工作啦。” “……你是指把行人踹翻在地?” “不是啦。而且我根本没踹好不好。” 奥芬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又说: “我正要开始踹呢。” “…………啊?” 无视君士坦斯的诧异,奥芬举起手臂。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在他喊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飓风自他右手示意的方向刮起,其程度能将小型房屋轻松吹倒。路上的人群就像随风伏倒的稻穗那样朝同一方向倒去。响起一片叫喊和臭骂。 “我、我说!你在想些什么啊!” 君士坦斯近乎尖叫的喊声传来。 这些奥芬都没有理会,他只管往前冲。魔术刮起的风将人群完整地分成了两半。也有许多人倒在路上,奥芬统统视而不见,只朝着一个目标奋力冲刺。 他在奔跑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一点。 “你们几个,竟然就这样傻不拉叽地出现了!” 奥芬在距离目标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被摔倒的小孩绊到了),伸出手指。路边的行人都顺着手指的方向投去视线—— 在那里的是两个黑发凌乱,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地人』,惊讶地呆在原地。他们身上的毛披斗篷是传统的民族服装,其中一个腰上佩剑,另一个戴着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腰上佩剑的地人对着他嚷嚷起来: “你说啥!突然破坏天下和平,你搞天地异变啊!” “不要给我说有的没的,博鲁坎!我说得嘴上都要起茧了,你听了连块耳屎都不留!你小子从我这借的钱,早就过期三个月了!有这么长时间,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能扶墙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啊笨蛋!谁吃得下断奶食品啊!” “是个人都能吃得下吧……” 身后戴眼镜的那位幽幽地说道,马上就被那个叫博鲁坎的地人(带剑的那个)一把打倒。 奥芬不顾一切地喊: “这种事怎样都好!你这个笨狸子,还敢在人这么多的地方现身,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这混蛋!我走在路上哪里轮到你来指东指西!” “真会说啊笨狸子!能在这条路上走的都是不欠钱的正统人类!你的话就给我乖乖到桥下养青苔去!” “这次学会种族歧视啦高利贷魔术士!你这帝国混蛋,看我拿土豆蒸死你!” 对骂就这么持续。奥芬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异样。他转过肩一看,发现君士坦斯眼神发直地站在那里。 会有这种表情,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奥芬瞬间把路人吹倒。她就像走在森林里突然遇见了狗熊一样,大睁着眼注视前方。 (…………?) 奥芬不解地看她。突然她的肩膀向下一沉——不,不是下沉,而是快速地 把手伸进制服口袋,接着大声喊道: “流浪犯人,博鲁坎,还有多进!终于让我找到了!” “什——?” 奥芬满脸疑惑。但是她没做任何说明,只见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将抓在手里的某个东西朝地人扔过去。 “呜呀呀!” 紧接着,被份量不轻的黑色飞镖插中眉宇放声惨叫的,是在博鲁坎身后的,又一个普通过路人。 “啊啊——实、实在对不起!” 君士坦斯再次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接着她用手一指博鲁坎,说: “太狡诈了!——长得这么小不好瞄准!” “我管你啊啊!” 这是博鲁坎叫嚷声。君士坦斯继续说: “想来硬的吗!?这就没办法了——与其无止境地扩大受灾,小范围的牺牲我就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她一个人亢奋地燃烧时,奥芬连忙抓住肩膀把她控制下来。 “我说!你在这儿越扯越没边了!” 总之先把她稳住。不过—— 她把眼一瞪,说: “你说啥啊!『减少被害,快乐逮捕』!——这有什么不对的!?” “不,不对啊,一般是不能造成受害的不是吗?”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尽量控制不打到人了。这就是警察的伦理道德!教科书里也有写!” “既然是警察的伦理,那就不要在行人走动的大街上使用飞行器具!” “这轮不到你这个在人群里使出魔术的家伙来说!” 不知何时,吵架的中心转移了,路人们都把视线从地人身上移走。在路人——或者该说好事者——以及受害者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奥芬依然说个不停。 “说什么傻话!我做的事心里都是有数的!你的飞行器具根本就不行吧!你看,被打到的家伙血流满面的在痉挛啊!你肯定是涂毒了吧!” “这只是普通的麻痹药罢了!倒是你,什么叫有数啊!你没看到路那边的一对男女被你的魔术吹到河里面去了吗!” 既然看到了好歹来帮帮忙吧……人群里不时响起这样那样的说话声。更有许多被强风魔术吹倒的人嘴里不住发出呻吟,这些都被奥芬决然地无视了。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严肃地说: “在场的各位!” 他用手做出喇叭的样子,开始朝周围的行人喊话。 “这个女人身为警察官却射杀了平民百姓!” “你在说什么啊!他还没死呢!” “『还没死』……?” 这也是人群中发出的声音。 总而言之,等奥芬发现地人已经趁机逃之夭夭时,已经是君士坦斯为了证明被害人『还没死』,而使用警察专用方式——将被害者的中指朝反方向一直撇到手肘的时候了。 “那么——奥芬。” 他们先就近找了一家食堂——说是就近,如果太近的话有可能会被闻风而至的地区警察逮个正着,所以还是移动了一段距离。至于善后工作,受伤的人依然是无视,他们在围观者中找了一个医生,把那个中了飞镖的人强行推给对方,还不忘送上一束鲜花以表慰问。 “现在你明白了吧?” 君士坦斯坐在桌对面,一脸认真。奥芬点点头。 “啊啊。我彻底明白了。” 他边说边用叉子插起醋腌的香肠。 “警察官的素质都是千差万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士坦斯眯起眼睛。或许她明白深究这个问题对自己没好处,就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说,我在追捕的就是那些地人,是专职性的。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协助。” “专职……啊。” 奥芬把干瘪的香肠扔进嘴里。 “我倒不觉得那几个家伙会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你在说什么啊!” 君士坦斯咚地一敲桌子,站起来。她的双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手在桌面上抓来抓去,大声说: “说到那几个地人干的好事——光是想想我都浑身不舒服!光是我知道的,那些家伙曾经把某个人的人生都毁了!” 说着她露出凄绝的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大一点的黑色飞镖。 “虽说原则上要生擒——但是我绝对饶不了他们!这是连野马都能一击必杀,运气好的话就算能醒也无法直着走路的含笑半步颠等级的猛毒『菲露特·贝尔纳』……呜哈哈,两年前我通过地下渠道入手的高级货,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身为警察拿着不要紧吗……” 奥芬半闭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桌上放了一枚硬币后说: “不管你怎么说,要是想除掉他的话我可不同意。我还等着跟他们收租子呢。” “讨、讨厌啦。” 她一下回复了之前的表情,收起飞镖,摇摇手说: “我有准备解毒剂啦。只要在十二小时之内注射的话,基本什么伤害都没有了。” “……基本?” “虽说会有三天地狱般痛苦的日子……不、不过相对的,一开始的半天很轻松哟? 就像打了麻药一样。” “…………” 奥芬脑子里盘算了一下。 “呃,算了吧。那你加油。” “什么!?” 君士坦斯叫道: “不肯帮我吗?” “我说,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还让一个派遣警官把案件搜查的内情全说出来!” 君士坦斯一边抗议一边站起来。奥芬即刻反击: “全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 “那你也没有阻止我呀!很、很好!我明白了——你先装作亲切的样子,好让我疏于防范,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逃之夭夭,没错吧?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不要把人说得好像那种专骗老年人的骗子一样!” “你竟然说我是老年人!?”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说过啊!” “我先声明,我才二十一岁哟!是如花似玉,婀娜多姿的——”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奥芬抱住头嚎叫。 这件事给人的教训就是,别想着在吵架上能赢过女人。 奥芬就这样发着牢骚,走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是一条沿河的路,几乎没有多少人。君士坦斯走在离他半步远的后方,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挂满笑容。 “这真是善良市民的应尽之举啊?” “结果还是屈服于国家强权的淫威之下了……” 结果还是不得不协助她的调查。奥芬自己也搞不清楚几时答应她的,反正是不知不觉就把yes说出来了。 奥芬开口说: “不过,君士坦斯——” “叫我柯姬就行了。” “那,柯姬。警察和平民间的界限可要好好遵守啊。” “…………?”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你是头头,我最多只是个协助者。还有,不要在报告书上写我的名字啊。” “是、是吗?” 君士坦斯似乎很是失望。 “我还以为可以轻松一把了呢……” “真是堕落的官差。” 奥芬小声自言自语。幸好没有被她听到。 这时她表情认真地说: “说回来奥芬,你和那 些地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吧?快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比如习性啥的。好比说只在中午两点开始活动,或者说只吃生肉之类的。” “……我们又不是在抓山猫……” 奥芬嘟嘟囔囔地继续说: “他们在这座城市——多多坎达出现,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他的说明刚开始,君士坦斯就显得十分认真。她拿出一个兔子形状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画地记录。 “嗯嗯。” 她手上的笔的另一头还有一个雪人形状的装饰,奥芬姑且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他继续说: “我看他们好像在为钱的事发愁,就按最高利率把钱贷给他们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做的,我的话,会根据对象和金额调整利息的多寡。” “嗯嗯。” “但那几个家伙,明明过了还款期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所以我就老是缠着他们,让他们攒钱还债。也就是说我是个受害人——这一点给我在下面画上线,要格外强调。” “嗯嗯。” 看到她在指定位置画了一道下划线,奥芬心满意足。他们此刻沿着名为马思尔水道的市内河道的左手边向前走。就奥芬所了解的,这条水道是最容易找到那几个地人的地方——也就是说,地人们住在水道的桥下,每天会选择不同的桥。 在微风的吹拂下,奥芬继续说: “嗯……我所知的就这么多。据说他们是从玛斯马图利亚来的,具体住在地人领的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还说过被双亲断绝了关系。” “嗯嗯。” “性格最糟的是那个博鲁坎——他是哥哥。那个人结实得很,不管怎么往死里打都没有大碍,但相对的,他那种扭曲的个性已经没救了。” “嗯嗯。” “那个弟弟也一样让人没辙——总是会逮着空隙逃走,丝毫不能大意。那些可恶的笨狸子,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嗯嗯。” “…………” 看着她一边做笔记一边回答的样子,奥芬感到一点不安。他又继续说: “还有,我的老师很喜欢坐在窗户边上。” “嗯嗯。” 君士坦斯表情不变地继续做笔记。 “老师能用淋巴腺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精灵露西塔尼互相交流。” “嗯嗯。” “……喂,柯姬。” “嗯嗯。” “…………” 奥芬一语不发,他转了个身子,拿鞋后跟敲在她的头脑勺上。 “呀呀呀呀呀!?” 君士坦斯双手向前一伸,乖乖地栽倒在地上。她一脸惊讶,眼中含泪地喊: “干、干嘛啊,突然就!” “你还有脸喊!你根本什么都没听,然后随便画几个字就完了吧!” “你、你说什么啊,所谓的笔记,就是要等到事后再看的——咦!” 这时她注意到了笔记的最后部分。 “见别人没听,竟然就开始胡言乱语!简直够得上士官侮辱罪了!” “怎么会有这种罪!受不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这还用说!” “根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奥芬喊完这句,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她扔在原地,自顾自地朝前走。 “怎么说呢……派遣警察已经人才不足到这种地步了吗,警徽随地撒吗?” 君士坦斯站起来,追上他。她用手按住后脑,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 “真是超出我想象的暴徒。竟敢突然就用鞋后跟击打女性的后脑部。” “管你男的女的。记好了,只要是魔术士,都是性差别无视者。” 就算听奥芬这么说,她还是不高兴,任谁都会这样。 “再说了……说都不说一句,一下就踢上来。” “我懂了。下次我会先说一句我要踢了,然后再踹你,行了吧。” “…………” 君士坦斯像是累坏了一样,嘴里又说: “难道算不上伤害罪,暴行罪之类的吗……” 奥芬看着她说: “哼哼……只要不是重伤,就算不上重度犯罪的。你这菜鸟。” “呜呜——天国的父亲母亲,请赐我力量制裁那些逃离法网的邪恶之徒吧……” “真是乱七八糟的措辞啊。” 奥芬说。只见君士坦斯不停地抽泣。这时—— “这位小姐,您说的不错,邪恶就是应该铲除才行。” 一句熟悉的声音自某处响起。奥芬停下脚步,把右手插进头发里,闭上眼。 他保持这个姿势,语气阴险地说: “原来你在这里搞埋伏。” “当然了,你这个铜臭鬼。竟敢一直把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当成傻子!” 奥芬慢慢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无论马路还是马思尔水道都找不到地人的影子——何止如此,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藏哪儿了?笨狸子。” 奥芬正在发问,君士坦斯从后面碰碰他。只见她一脸困惑地说: “喂,我说,奥芬……” 她的话遭到无视,周围响起地人的哄笑声。 “哈啊、哈、哈、哈!在战场上隐藏行踪正是取胜的关键!这就是游击战!” “什么时候在城市里玩起游击了?你们这些没家的落魄鬼。” “听我说,奥芬——” 她死拽住奥芬的胳膊。奥芬不管她,继续说: “你这个无所作为的笨狸子!要比身子结实的话,蜡像都比你强,起码还能烧一烧!再不给我滚出来,小心我在卷心菜里塞个石头让你吃下去!” “哈、哈!继续唱继续唱!反正又不知道我藏在哪,你就是个只会唱歌的木偶!” “这个笨狸子——” 君士坦斯最终选择从后面拉他绑在头上的头带。奥芬的脑袋一下被扯得朝后一仰,嗓子都差点堵住,他呻吟了一下说: “你、你干嘛啊!” “我才要问你在干嘛。你从刚才就一直说看不见看不见什么的——” “啊,笨蛋!不要说!” 奥芬慌忙制止她。但她闹别扭似地,直接就说: “不远处的那个盖子被打开的窨井盖,很显然有问题不是吗,声音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从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水道入口的盖子确实是敞开的状态。 “啊啊……” 奥芬把手搭在脸上叹气。 “你干嘛要说出来呢——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在对方兴致最嗨的一瞬间,无情地给予致命的打击,这样才有快感嘛。” “……你还是快想想办法治治你这种阴险的性格吧。” 她半闭着眼说完,眼神突然转变得异常犀利。 “总之!流浪犯博鲁坎和多进!长达两年的流窜,也是时候该就地正法了!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将会来给你们善后,现在快给我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这口袋里好像放的是那支涂了神经毒的飞镖。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奥芬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博鲁坎他们藏在窨井里是毋庸置疑的——刚才的声音里夹杂了奇怪的回声,肯定是在地下无疑。不过,若是从那里露出脸来的话,毫无疑问君士坦斯的飞镖(奥芬感觉打得中打不中还是个问题)就会发射出去。 (胜负就在一瞬间——就算是柯姬, 手里也不可能有很多这种危险药品,扔完了就没第二次了吧。) 想不到的是——博鲁坎和多进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把脑袋从井里伸出来。君士坦斯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在这之前,博鲁坎先发话了: “谁啊?你是。” “…………” 君士坦斯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旁边的奥芬半睁着眼问: “难不成……长达两年的流窜,你一次都没有追上过他们吗?” “我——我不想说这个。” 她说着,脸上淌下一道汗。奥芬继续问: “这两个二百五,你、连、一、次、都没有追捕过他们吗?” “这——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吧。” 奥芬叹气,说了句: “无能警察。” 说到这……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还——还轮不到你来说这种话!” “那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真孩子气? 或是,真是胡闹的丫头? 之类的,有很多吧!” “到了像这种『孩子气小姐』在街头胡乱射杀市民的那一天,司法制度早就吃屎去了,你这笨蛋!” “我说很多遍了他们还没死呢!” “那又能怎么样!——啊,完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井盖的方向看去。 “又来了!又是一样的桥段,让笨狸子给跑了!” “你看看你,我看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奥芬无视她,快步跑到地人已经消失踪影的井口。看样子博鲁坎他们已经逃进下水道里去了。 “啊啊……” 君士坦斯绝望地说道: “我还以为这两年来终于可以做个清算了——做为派遣警官应尽的职责,终于能漂亮地将那几个地人埋葬了的说……” “我说,这像警察说的话吗,喂。” 奥芬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况且……根本还没有放他们跑掉啊。” “……啊?” 奥芬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静静等待。他竖起耳朵——能听到从井深处发出回音的流水声、脚步声、喊叫、臭骂——紧接着是踩着铁梯子往上爬的声音。 几秒后,博鲁坎湿漉漉的脸又从井口冒出来了。 “搞——搞什么啊,这下水道,真的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啊!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跟在哥哥后面露出头的是多进。 “这是利用了地下河道建造的下水道,所以和普通的不一样,水的流势很猛——”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 “因、因为,我正要说的时候哥哥从梯子上摔下来——仅仅是这样倒还好,但是又紧紧抓住了我的脚,搞得我也一起——” 多进被博鲁坎掐住脖子,嘴里不停地说着理由。看着这两个人,奥芬低声问君士坦斯: “你真的,一次都没抓住过这两个家伙吗?” “那、那也是到昨天为止!” 君士坦斯一挺胸,用手指着落汤鸡似的地人说: “不会再放你们跑掉了!不要小看当局的实力啊!” “…………” 奥芬用充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问博鲁坎: “我问你,如果我说这位大姐是派遣警察官,你会相信吗?” “怎么可能。” 博鲁坎瞬间回答。多进则是稍稍考虑了一下说: “别说笑了。” “为什么连罪犯都要这么说啊!我是君士坦斯·玛姬!堂堂正正的二等官!” “这件事就先别管了……我都忘了问了,这几个家伙犯的罪,到底是什么?会被派遣警察给盯上,应该不会很简单吧?” 奥芬这么一问,君士坦斯立马双眼放光。博鲁坎和多进则是很纳闷地互相看了看。 君士坦斯小声说了句: “吃霸王餐……” “……啊?” 这种问都不用问的轻罪,让奥芬费解地皱起眉头。她继续说: “破坏风纪……” 这说的应该是露宿街头的事,不过这也不值一提。接下来,君士坦斯说话的音调就越来越高了。 “在禁止区域的放火行为——无牌乘车——藏匿拾获物、废弃物的侦查行为、无视保险法!” 接下来都是诸如此类的,在公园烧火、公共马车的逃票、乱拣食物、捡垃圾、没有登录为市民,等等等等。 “不好意思……” 多进的提问被彻底无视,她一个劲儿地说: “破坏公物偷盗家畜闯空门恐吓小孩子、掉包、真是罄竹难书!住在南边柯乃亚的保护文物下面的时候,还把铜像的一只脚给撇断了!还到处进行地域性的活动!你好歹停留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工作就都是地方警察的了!我好不容易做为派遣警官被分配到这里来,却必须要追像你这样的人追整整两年,我的青春全都被你给毁了!你要怎么赔我!” “关我屁事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的喊叫冲破云霄。奥芬嘀咕了一句: “这就叫积土成山、吗……” 他空虚地想了想,又说: “话说回来……你之前说过他们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难不成说的就是你?” “对啊。” 君士坦斯面有愠色地说。她慢慢靠近那几个地人。 “赔偿我的青春吧,你们这些流浪犯——我昨晚一宿没睡,磨飞镖磨了一个晚上。乖乖让我扎一下吧。” 奥芬有些惧怕地往后缩了缩,他说: “……看你这个劲头,就算现在放过他们,还是有二十年左右的青春可以活吧……” “你干嘛还这么镇定。快救命啊。” 多进含泪说道。奥芬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多进……” “怎、怎么了?” “妨碍公务的执行,这份罪可不轻的啊。” “太无情啦啦啦!” 两个地人同时喊叫。此时,君士坦斯发出鬼上身一般的巨大哄笑,整个马思尔水道都为之振动。她就这样一手一支飞镖,抓在手上直接朝地人刺去—— 下一瞬间,地人的脖子上分别被插进一只飞镖,全部昏倒。她一边把小个子的地人从窨井里往外拽,一边欢喜地叫喊: “成功啦!终于!——终于完成任务啦!第一次!” “啊啊是啊是啊,真好啊。” 奥芬已经不会和她做什么争论了。他帮她把博鲁坎从井里拽出来。想想都有些可怜。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被左迁到这里的,一直。) 这结论下得有点早,不过大差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这下我就安心了。之前被你说了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用神经毒呢,结果只是普通的麻痹药啊。” 奥芬说。从博鲁坎的症状来看——他虽然翻着白眼,但呼吸还是正常的。 不过——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君士坦斯,表情骤变,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我刚才用的,确实就是『菲露特·贝尔纳』啊……” “——唉?” 奥芬一个反问。只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么说……看这个症状,只是普通的松弛剂吧——但是,我手上的飞镖都用完了——那么『菲露特』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 奥芬想起了什么,双手开始颤抖。 “该不会是是方才打 中过路人的那一支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刚才的人,在哪哪哪!?” “你这个低能!喂!” “什、什么?” “我要踢了!” 说时迟那时快,奥芬一个回旋踢踢中了她。 不管怎么说—— 和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的相遇,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他妈要闹哪样!? 多多坎达市的小巷子——人口密度算是高的,但一到夜里却异常昏暗。街灯比较少是原因之一,从建筑物的角度来说,窗户都不是很大。从裴桑到皮尔蒙的七条街道,以及无数的小路构成的道路网,这一带就被称作巷子街。 拦路抢劫的威胁自从二十几年前市警察队高调宣布成立道路管理部队以来,几乎已经没有了。尽管如此,市民依然不会在深夜出来散步,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以前的小巷街是何等惨状。 所以——当这天晚上奥芬独自走在这里时,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嗯……” 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发男人。黑色的双目嘲弄似的往上吊着,面相实在说不上温和——不过因为年轻的关系,不会给人留下凶恶的印象。全身黑色穿着,胸口的吊饰是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最高等级的黑魔术士证明。 巷子里,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吗?” “你是说你一直在跟踪我这件事吗?——早在之前我就凭视线感觉到了。” “我开始跟踪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 “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 “唔……” 人影边说边向他靠近。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是个高个子男人。奥芬谨慎地转过身来。 男人走到了能够识别脸部的范围内,对方是一个眼神细小锐利的三十岁左右男人。半长的灰黑色头发全部向后梳,强健的身躯外穿着一件长外套。男人以试探的口吻,歪着脖子问道: “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吗?” “不。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不知道你是上钩了……还是装作上钩。” “不要谦虚嘛。我的确是上钩了。关于我,我想先看看情况再自报家门。你就是奥芬吧?” 面对男人的判断,奥芬沉默着点点头。男人也跟他一样点了一下头,然后说: “我叫戴安·本库特——身份是这个。” 他说着从外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奥芬对这个东西非常眼熟。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不祥的阴影,无奈地说: “呃——也就是说,又是那家伙!?” 不过男人——戴安却一脸平静地说: “关于你的事,我是从她的报告书里读到的。” 说着示意自己的身后。在他所指向的黑暗中,想起一个和周围气氛不搭调的声音。 “嗨呀。是我啦。过得还好吗?”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个手拿和戴安一样的派遣警察官身份证件,傲气十足的年轻少女——也就是君士坦斯·玛姬。 第二天——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报告书里写我的名字的吗!” 先是奥芬小声的抱怨。但君士坦斯却很轻松地说: “我没写啊——写的是『不知名的市民a』。后来是上司自己调查出来的。” “……派遣警察管会闲到去一一查证部下报告书的真实情况吗?” “这虽然不至于……怎么说呢,就是,不是就有这样的人吗?死脑筋外加石头脸的男上司。” “石头脸?” 奥芬疑惑,不过君士坦斯没有理会。 “说什么‘我不信你在仅仅得到一位市民的协助的情况下就能完成任务’,真是冥顽不化,结果就从信用社雇人进行调查。” “那你在这段期间都干了什么?” “呃……刚才那番话好像也多少带了一点说服力,所以我就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 “你干嘛要承认啊!” 奥芬双手颤抖地叫道。这时从旁边传来一句十分冷静的声音。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 奥芬保持趴在廉价食堂桌子下面的姿势,偷偷地指了指戴安。 “他就是你说的『石头脸』?” “怎么会呢。” 君士坦斯笑着一只手盖住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晃动——她也和奥芬一样,四脚贴地趴在桌子下面。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吧——这个人私下里被称作『沉默欺诈师』。『石头脸』指的是另一个叫的警察部长啦?” “我看哪个都一样……” 奥芬说完从桌子下爬出来。斜眼看着戴安说: “如果要拘捕我的话,先调查一下这边这位无能警察朝无辜平民投掷涂了神经毒的飞镖的事比较好吧?” “谁是无能警察啊。” 君士坦斯问。 “除了你还有谁?” 奥芬话中带刺,看了看她——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制服穿得很整齐,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女子。 “别慌,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戴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奥芬叹了一口气。 “吃了还了得。总之,只要有这家伙在,肯定没好事。” 他指指君士坦斯——被人用手指,还被称作『这家伙』,让她有点生气,不过戴安先于她开口说: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总之,能先坐下来吗?” 他在戴安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后,戴安跟走过来的服务员点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继续说: “上周在你的协助下,使得她完成了任务。” “嗯,我的生意就被搞砸了——欠我钱的笨狸子现在被抓到拘留所里去了。” 面对奥芬的讽刺,戴安笑都不带笑的。 “对于你的协助,我表示感谢。老实说,就算是这种狗屎任务,对她来说都棘手得很。逮捕再晚上一星期的话,除非卖身给署长,否则肯定脑袋搬家。” “哦,我本人就在这里你还说得这么过分吗?” 君士坦斯说着脸部在抽筋。戴安表情不变地说: “你希望我们在你听不到的地方说吗?” “那样会被说得更过分,算了……” 君士坦斯无精打采地说。 奥芬心里说了句活该,同时说: “那些傻缺笨狸子要关到什么时候啊?他们现在是被扣在多多坎达的警察局里吧?” “下周一应该就能出来了吧。说实在的,拘留其实大可不必。之所以追捕他们,纯粹是为了我们派遣警察官的面子问题。” 奥芬心说就为了一张面子有必要实施逮捕吗?不过他没说出来。 “然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 戴安小声说道——事实上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为了能让奥芬听清楚,他隔着桌子把身子靠近过来。再一看,君士坦斯也把脸贴过来。 “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看管她一下。” 三张脸凑在一起后,戴安开门见山地说。 “……啊?” 奥芬反问。戴安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看·管·她——麻烦好好看着这个比笨蛋还笨的家伙,不要让她给旁人添麻烦。” “比笨蛋还笨……” 君士坦斯嘟囔。 “我——我说啊。” 奥芬脸部扭曲,一脸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平民的我,非要给这个逆喷射式麻烦制造机兼无能警察做保姆啊?” “嗯嗯,你还真会说话啊。” “不好意思……” 君士坦斯额上流下一滴汗,试图加入两个男人的谈话,遭到无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至少在上周,通过你的协助,她完成了任务。至今为 止,她和很多经验丰富的警官合作过,但是除了大声呵斥少年偷窃以外什么活也干不了,真是个工资盗贼。” “但是还是可以干其他的活吧——不要让她去追犯人了,把她全身涂上蜡,站在路边,就是个很好的警察人偶……” “站上二十分钟的话就会引发贫血——这个只会给上司的履历抹黑的零体力无能竹签女。” “真是派不上用场啊——那就让她去扫厕所得了,这个脑子里的常识全变成火药的炸药桶警察。” “噢噢,炸药桶警察……这么说的话——超级无敌无能者,这个怎么样?” “原来如此……那么『别靠近!吸了血的话无能可是会传染啊!』,这个梗也不错。” “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彼此彼此,总觉得和你相见恨晚啊。” “哈、哈……咦?” 戴安开心地笑笑,突然语气一变。他发现椅子上的君士坦斯不见了。 戴安以熟练的动作看了看桌子下面。 “……你在干嘛啊?” 奥芬也朝桌子下看去,只见君士坦斯抱紧膝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不停念叨着什么。 “所以说,在那个笨狸子关在拘留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先陪陪你吧。” 听奥芬这样一说,君士坦斯挂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说: “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和我一起了呢?” “唉?啊——我感觉和戴安老兄意气很投嘛。” 奥芬笑得干巴巴的。 实际上后来,戴安提出付给他一笔礼金,搞得奥芬不知所措,他说“不如炒了这家伙,让我来做派遣警察吧”,戴安听到这句话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所幸这段时间里,君士坦斯一直处在忘我的境界里不能自拔,没听到。 戴安已经先回去了,奥芬和她正走在小巷子道路的其中一条,裴桑街道上。奥芬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试图转移话题。 “你看——我从戴安老兄那里拿到的新任务。” “你读啊……” 她的肩膀一下耷拉下来。奥芬感觉有点欺负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打开信封。 ——然后当场把信灌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啊~!” “怎、怎、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你自己读!” 奥芬把信封从地上拾起来,扔给君士坦斯。她战战兢兢地打开指令书。 “嗯……抓捕目标——连续杀人犯编号十七。通称『头骨收集者』……作为嫌疑犯锁定人数为零。逮捕令已发送至多多坎达市警局。自行领取。” “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平民去做啊啊!” 奥芬声嘶力竭地喊叫。君士坦斯也吃惊不小,她说: “啊,等一下——里面还有一张。我看看……这张写着『开膛手波将金』……” “开膛手……波将金?” “嗯。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吧。比如说能将人瞬间化作尘埃的火焰犬,或者欺负小猫的话就会有死神来找你的麻烦,类似这样的传言。所谓开膛手波将金,指的是在多多坎达每六年就会杀一次人的传说中的杀手,他跑起来比风还快……”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这种骗小孩的巷尾杂谈里登场的杀手的抓捕命令,会出现在派遣警察的指令书里啊……” “这可不是骗小孩的哟,应该称之为都市传说。” “不都一样吗!受不了,派遣警察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啊!” “被你一说还真是个谜……我从来都是在派遣地收到命令而已,从来没见过本部。” “不妙……我真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头……” 奥芬扶住额头,自言自语: “该不会……看我是个黑魔术士,就想充分利用,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全派到我头上来了吧……” 这虽然是推测,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事实。 “不要啊啊啊!绝!绝!绝对!不要呀啊啊!” “吵死啦。” 奥芬抬脚一踢,让抱着头惨叫的君士坦斯闭嘴。这里是巷子街的裴桑街道——就是那个连续杀人犯,亦或是杀手传闻中出没的地方。正确来说,应该是从裴桑街往里数的其中几条小道才对。 被踹了个马趴的君士坦斯眼里浮满泪花,爬起来说: “不要开玩笑——谁要去做诱饵啊!?” “我说啊——” 奥芬用手揉揉太阳穴,以开导的口吻说: “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根据资料描述『头骨收集者』的目标只有女性!而且是独自行走在夜晚的年轻女人。” 现实的情况是,关于这位多多坎达引以为傲(?)的杀手,头盖骨收藏家的情报只有这么多。好像是男性——貌似在条路附近出没——只以女性为目标——会把尸体的头盖骨挖出来带走。 除非真的出现了被害者,否则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去在意。 “为了把这种超危险人物引出来,打算要我来做诱饵吗!?魔鬼!简直不是人!” 面对吵个没完的君士坦斯,奥芬“哼……”地笑了一下。 “我说,柯姬。” 虽然他用爱称称呼自己,但也说明不了什么。她停了一下,紧张地说道: “干——干什么,你这个暴力分子。我不会再让你踢了。你难道现在又想说什么性差别无视吗?在那之后我找了五十个女性朋友做了一次调查问卷——结果都投票赞成应该好好呵护女人——” 只见奥芬面无表情地说: “肉脚警察。” 这下—— 君士坦斯的脑袋摇了一下。 奥芬继续说: “脑子被草履虫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女——猪突猛进大暴走!绣花枕头!” 等他说完的时候,君士坦斯已经全身雪白,燃烧殆尽了一样,颓丧地缩在柏油路上。奥芬又轻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 “要打击别人,起码得这样。” “你·这·人……啊……” 君士坦斯抖抖地站起来。 “看别人受伤了自己很乐呵吗!?” “当然了——不过我想说,这样你就忧郁的话,只能说明你对自己没信心。” “被你说到这个程度任谁都会……” “够了吧。是我的话无论被别人说成什么样都不会自乱阵脚,这就是自信。” “真的吗?” 君士坦斯一脸的怀疑。奥芬胸一挺,头一点。 “当然真的。” “但那不就是单纯的傲慢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根本不在意。” “……你的厉害之处我总算是懂一点了……” 君士坦斯精疲力尽地说。奥芬姑且把这句话当作是对自己的褒义。 “呜呜呜……不过那个传言也有可能不是很靠谱啦……” 君士坦斯边说话边走在午夜时分的裴桑街上。 她的制服口袋里常备有飞镖套。飞镖的尖端都涂有即效性松弛剂,这也是派遣警官的标准装备。 “但是但是,对手是个无差别攻击女性,然后拔掉头盖骨的家伙,说真的,很担心啊……”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话太多了,安静点走!』 “…………” 君士坦斯嫌烦了,把手伸进脑后的头发里。她边走边把藏在头发里的一个小型圆筒状的东西拿到耳边。仔细看的话,是两个圆筒被绑在一起,刚才的 声音是从其中一只圆筒里传出的。 “我说你啊,好歹也关心关心我这个身为诱饵,尽职尽责,可爱迷人的可怜女警一下吧?” 『在这之前,请你也好歹关心关心我这个莫名其妙就落得必须要帮别人抓无差别杀人狂的一般市民一下吧。』 听完这句,君士坦斯把眼角往上拧,盯着街道旁高楼的屋顶。 “什么一般市民啊。不就是个地下高利贷嘛,死厚脸皮——” 『有本事你从我这儿借钱试试看——作为押金我先把你卖到马戏团去再说。』 “哼哼? 有本事你就追吧。我利用司法特权乘上大陆铁道,你再怎么追也没用。” 『你这臭丫头……』 留下这句咒骂,黑魔术士的声音消失了。君士坦斯再次朝建筑物的屋顶看去。在屋顶上有一个人影——人影冲她做了一个诅咒的手势,转到死角去看不见了。 从人影所在的地方一直到她的头发之间,有两根线——一根连在受信的筒上,一根连在发信的筒上。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电话。线的一头在房上的人影——也就是奥芬的手里。这样不但可以互相联络,更可以对身为诱饵的她进行追踪。 三十分钟前,线被一扇外凸式窗户钩住了,费了老半天劲才取下来。如果没有这个缺点,还是十分便利的。 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 “喂,奥芬……” 她小声地说话。埋在头发里的圆筒里传来回应。 『干嘛啦?』 “我突然想到……如果收集者出现了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当然是抓犯人了。』 ………… 君士坦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我吗!?” 『这样是最省事的做法。』 “但——但是,如果出现的是收集者倒还好,万一是最糟糕的敌人:开膛手波将金的话呢——” 『…………』 奥芬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当然了……难不成,你想站在波将金那一边吗?” 『不是这个问题!一个派遣警察官怎么能把这种传言信以为真呢!』 “不是传言!是传说!听好了,波将金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他在杀人时总会大喊一声波将金——” 『鬼知道这种事情啊!总之,我们的目标只有收集者而已——』 “太随便了吧!你就是根本不知道波将金的可怕之处才敢说这种话!他只用两秒就能完成百米跑哟!” 『…………』 “还有,他很喜欢站在窨井盖上。喜欢吃的东西是加香料的葡萄酒和饼干——”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不管是收集者还是波将金,万一出现的话全由我来收拾,求求你别再说话了。可恶……倒霉的总是男人。』 “好好地享受这次倒霉吧?” 『可恶…………!』 奥芬只剩下恼怒的份。君士坦斯终于压了他一头,显得志得意满。 “话说回来……这个头盖骨收集者到底是什么人啊——收集头盖骨很有意思吗?” 她边看资料边说。 『至今为止被发现的受害者共七人。都是女性。尸体上没有遭受暴行的痕迹,只有头部受创。』 “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受到侵犯了。即使这样我也一点都不开心。” 『受害者之间查不出任何关联性。如果不是躲在路边进行伏击的话,就是计划性的,但根本不像是这样。再加上找不到任何线索,这种情况最让人头疼了。』 “说的没错……真讨厌啊。” 『的确。啊,喂——』 “什么?听不到——” 啪—— 一个小小的声响将对话打断。君士坦斯背上升起一阵恶寒,她回过头。 随风摇荡的衬衫,给人一种独来独往的感觉。一个四十来岁左右男人穿着它站在前方。他脸上没有表情,前额的头发长长地垂下。右手提着一件自制的凶器——长约三十厘米的铁棒上,缠着一个钩子。 君士坦斯意识到,切断电话线的就是这个钩子。被切掉的线随风飘走,已不知去向。 “啊——” 她站在原地,吓得说不出话。男人举起铁钩。在月光的照耀下,钩子反射出凶残的光芒——接着是她的悲鸣。 “不要啊——” 霎那间——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白色闪光切开静谧的夜晚,在君士坦斯和男人的地面中间位置燃烧。热浪如纯白的火柱腾空而起,轰鸣震撼大地。 在爆炸中,君士坦斯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前面的地上。一开始以为是一只鸟。随后那东西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这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黑魔术士的后背。看来他直接从屋顶上跳下来了——还一脸的若无其事。 “奥芬——” 奥芬没有回应她的话,他面朝前方的男人说: “你就是——头盖骨收集者吧?” 到刚才为止——连脚下吃了一记光热波都无动于衷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奥芬没有停,君士坦斯听到他继续说: “我以杀人嫌疑罪——以及刚才的杀人未遂现行犯行为,逮捕你。” 唰——这个男人——头盖骨收集者瞬间冲上前来。但是收集者的钩子攻击被奥芬用一只右手就化解了,同时奥芬把左掌插进敌人的腋下,叫道: “看我射击,光灵魔弹!” 只见奥芬的手掌中出现一个光球——光球被塞进收集者的身体中后,这位杀手一下就朝后被打飞了。收集者发出苦闷的呻吟。 “啊……啊……” 君士坦斯当场跌坐在地上,正准备冲上前的奥芬收住脚,回头对她说: “你在干嘛啊。快去抓他啊。” “但、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糟了!” 奥分叫道。他朝那头一看,路对面的头盖骨收集者站了起来。他就像没受到任何伤害一样,跑进了小路。 “看来下手太轻了。柯姬,快走!” “唉——唉哎。” 君士坦斯抖抖霍霍地总算站起来了。她和黑魔术士一起追赶收集者。她问道: “你……看见杀手都不害怕吗?” “比他还可怕的人简直多如牛毛。” 奥芬语气苦涩,又说: “〈牙之塔〉就是个杀手的老巢。” “你……你也是?” 她语气不安地问。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或许吧。” 听到这个回答,君士坦斯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虽说她不觉得眼前的这个高利贷真的杀过人,只感觉听了不该听的内容。 在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受了伤害的感觉——她这么觉得。 君士坦斯有点尴尬地说: “那个……刚才谢谢你的帮助。” “要感谢我也可以,不过你好歹是个警察,稍微羞愧一下吧。” 听到他这么说,君士坦斯一下停住了脚步。黑魔术士也跟着她停下来。 “反正我——和你比起来,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她的语气中有些不满。不过—— “…………” 奥芬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朝前方跑去。君士坦斯在后面跟着。 (搞什么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说。 (居然连个屁都不 放,无视我——一般来说听到这句话,都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或是安慰人家一句才对吧——) 想着想着,总觉得有些空虚,但她的脑子并没有停。 (反正魔术士都是靠着一个本事无忧无虑过活的人——肯定都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就算稍微装出一点受到伤害的样子,也是极尽讽刺之能事——况且还是个冷血动物,暴力狂,张嘴没好话,臭摆谱——) 她看看前面——脚步一下停住。 “咦……?” 奥芬不见了。 她东张西望——黑魔术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路边的那位头盖骨收集者。看来他跑到这里总算是体力耗尽了。 “奥——奥芬……?” 她茫然地喊道。没有回应。黑魔术士彻底从这里消失了。 (难道丢下我不管了……) 虽然没有保证,但这个假设没有多少真实感——那个黑魔术士确实是狂妄自大,暴躁易怒,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就算她稍微耍点小脾气,他也不会一下就抽手不管了。 (……!难道——) 君士坦斯猛然醒悟了。难不成,奥芬突然消失踪影的理由是—— (想把功劳让给我——想以此来帮我增加自信?) 若是这样的话—— 她转过身。 “对不起!奥芬,我必须跟你道歉——” “烦死人啦!你这个低能海龟女女女女!” 话还没完,黑魔术士结实的靴子就从暗处飞过来。 “呢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脸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个鞋底,君士坦斯喊叫。她一个屁股贴地,揉着撞疼的腰喊道: “你搞什么啊!” “搞你娘娘个蛋!就因为你在这儿傻楞着,收集者那个混蛋早就跑了!” “唉唉!?” 君士坦斯朝刚才头骨收集者倒地的地方一看。路上确实已经没人了。 她一脸认真地说: “大意失荆州,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你给我去死吧!” 她还坐在原地,而奥芬已经朝头骨收集者逃走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一定要追到他!在这里放跑他的话,再增加新的牺牲者的话,我觉都睡不踏实。” “……你觉得摔到屁股的女孩子有这么快就能站起来的吗?” “我·说·你·啊~!” 奥芬的忍耐看样子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 黑魔术士往旁边一跳。 或者,在君士坦斯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奥芬的身子飞行了数米撞在巷子的墙壁上,然后就再也不动了。这是一直确信眼前的黑魔术士不可能被打倒的她所没有想到的。 (唉——?)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满脑子问号。奥芬头部大出血,虽然还有一点意识,但因为脑震荡的关系身子动不了。在他身后把他打晕的——头骨收集者静静地隐在暗处。收集者在君士坦斯的面前,举起沾血的铁钩。 “奥芬……” 她嘴里嘟囔着说。收集者慢慢地走近她——对黑魔术士看都不看一眼。君士坦斯想起来了,收集者的目标是清一色的女性。 “快————” 奥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深夜的道路上。 “快逃——” 君士坦斯听出,奥芬是叫自己快点逃走。确实,这是最佳的办法。但是—— 君士坦斯的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两根飞镖,举起后说道: “收集者,来做一个交易吧——你不想把我放跑吧?虽然我也没办法做到放弃任何抵抗。但可以保证不会逃跑。相对的,就算杀了我,也不许你对他出手。好吗?” “你这——笨蛋——” 说话的不是收集者,是奥芬。收集者什么都没回答——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慢慢靠近。铁钩慢慢地摇晃。 (并不是说我特别想做烈士——) 君士坦斯把右手的两根飞镖平行举起,自言自语说。 (我也不想把自己卖给那个脂肪青蛙。) 脂肪青蛙指的是署长。 她和收集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按道理来说,必须在对方进入铁钩的射程范围之前,用飞镖决出胜负才对,但是距离太远的话,打中要害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可以的话,最好等到相距两米的时候再行动,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被钩子打到。 她捏住飞镖的手开始发力。就在这时—— 一声怪叫划破夜的寂静。 『波将金金金金!』 “……啊?” 君士坦斯糊涂了。 头盖骨收集者好像没听到,也没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巷子里响起一阵尖利的高音。咻!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冲到收集者的背后—— 咣! 头骨收集者的身子在一瞬间痉挛了一下,然后…… “呜哼哼哼哼哼哼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君士坦斯差点把飞镖掉地上。 不知何时,收集者的身后出现一位绅士——头戴高礼帽身着夜礼服,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一手主拐杖,另一只手抬起痉挛后再也不动的收集者——虽然天色暗看不清楚,收集者就像遭受了强压一般,眼窝和鼻孔滴淌着体液,已经一命呜呼。 “再见了。下次或许就是七年之后。” 绅士高声说完,两脚一并一转身,以无法相信的速度——真是比风还快——消失在巷子的彼方,手上还抱着收集者的尸体。 君士坦斯哑口无言,只说了句: “开膛手……波将金……?” “这怎么……可能……” 奥芬按住额头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君士坦斯愣愣地说: “都市传说……还真是深奥啊。啊。奥芬,不好意思。看样子波将金是每隔七年杀一次人。”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奥芬碎碎念。她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没事没事? 只要大喊三声蒜泥面包,对方就会逃走。” “……怎么样都好啦……这下杀手的尸体被拿跑了,那我的报酬要怎么说?” 奥芬的语气冷冰冰的。君士坦斯惊讶地说: “难道说……是任务失败吗——” “报酬……呢?” 奥芬不厌其烦地重复。君士坦斯无视这些,对着月亮摆出一个胜利姿势。 “这下没办法了——那就逮捕那个开膛手波将金吧!他好像专拣男人做目标,那这次的诱饵就是——” “鬼才理你啊啊啊啊!” 奥芬的怒喊,根本没往君士坦斯的耳朵里进。她只想着要怎么利用波将金逮捕计划,好好地回敬奥芬一回。 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想来我也年轻过 “这绝对是阴谋。” (……嗯,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嘴里小声说着,叹了口气,同时闭上眼睛,摇摇头——边上的同伴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动作。 他没有搭理发牢骚的同伴,只是朝前望了望。空旷的街道笔直地延伸下去。时值黄昏,金黄色的杂草被渲染得更加鲜艳。 这是一名黑头发黑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征的少年——大约十五岁左右。他身穿〈牙之塔〉统一配发的军大衣,衣服下摆还能看见质地柔软的黑皮革裤子。衣襟部位有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形状的银质徽章,被别在领子上。 他的同伴也是一样的打扮,只不过头发是红色的,脸型较为纤细——有少许雀斑残留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十分不耐烦。表面看两人年龄几乎差不多,其实同伴比他大几个月。 那位同伴继续说: “说到底,这种事让阿莎莉来做就行了——就像平常那样,单独和老师一起。” “哈帝亚。” 他不自觉地出声阻止他。虽然知道这是同伴的习惯性发言,但总是会出自本能地反驳。 果然,他的同伴——哈帝亚脸上浮现出笑意。 “该怎么说呢,你这样,很不妙啊。” “……什么意思?” 他不悦地反问。哈帝亚面朝天空,大声说: “一说到你姐姐的事,总是这副德行。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可不是单纯的传言。” “你烦不烦。” 他厌烦地甩甩胳膊,说: “这种事情到底是听谁说的?她自己不是已经声明过了吗,就是老师和助手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如果是问她本人,她当然会这样说啊。” 哈帝亚语气微妙地说: “这种事连小孩子都懂。你这一年可是得了第一名啊,即使这样还是没能从你姐姐身边独立。” “那你这个第二名,还在被这种小道新闻牵着鼻子走不是吗。” 他说完就把头转了个方向,表示他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他面朝太阳说: “距离最近的落脚点还有三公里。一定要想办法在天黑前抵达。” “明明就抵达不了,还说这种话,简直就像老师一样嘛,是吧?基利朗谢洛。” 面对哈帝亚的玩笑,他——基利朗谢洛没有理会,只是沉默地向前走。 “咿啊啊啊啊啊!” 咚—— 打开门的瞬间,一下从里面冲出一名女性,和基利朗谢洛撞个正着。虽然没有摔倒,但是撞过来的女生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 接着,从门里传来了笑声。 在天黑以后才抵达的这间旅店,是建在沿街的一间破败的小屋。如果是大白天的话,说不定会当作是一间废弃屋子而无视它的存在——因为只有在夜间才会从窗里透出亮光。 总之,基利朗谢洛的视线落在倒地的女子身上。 “没事吧?” 哈帝亚伸出手。女性把脸一抬,眼神十分锐利。 红头发——与其说像火一样,不如说像是浑浊的蜂蜜那样的颜色。她的这一头红发有些脏乱。全身上下也沾满了旅途的尘埃,如同进行了长时间的徒步跋涉一般。她的年龄不会比自己小,但是说大也大不上几岁。 基利朗谢洛眼尖地发现,在她穿的裤子裤缝里,好像能看见类似刀柄的东西。 旅店里的笑声还在此起彼伏。 “这不是很好吗老板——这可是做生意的大好机会啊。” 好几个男人符合这句话,开始起哄。 她一脸愤怒地盯着店里的人。大声嚷道: “混账!说了好几遍我不是把自己拿来卖的女人!” “哦~哦。” 说着,入口处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他把手搭在下巴上,俯看那名女性。 “那就是说可以不用买卖关系来和我做一回喽?” “人渣!我——” “这——这位客人!请不要这样……” 里面跑出一名貌似店老板的老人。男人一把推开他。 “没关系——要是动了妓女的话,背后的老板肯定不会默不做声……至少,我不会赖账的。老子的钱包可是很热乎的——” “那就抱着你滚烫的钱包自己一个人睡觉去吧。” “……说什么!?” 男人冲声音发出的方向转移视线。 回瞪他的——是哈帝亚。 哈帝亚抓抓头发,慢悠悠地说: “一般被说成人渣的话,就要有自知之明才对。”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气。看到这些,基利朗谢洛只得叹气。 两人开始对视。奥芬把手搭在女性的肩膀上,让她退后。 “这里可不是小屁孩乱出风头的地方啊。” 从旅店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应该是刚才男人的同伴,彼此长得也很类似。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但对基利朗谢洛来说根本没有区分的必要。 哈帝亚——他就和每次参与骚动时的表情一样——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吗?要我来说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在你钱包还热乎着的时候放你一马。” “那可不行。” 基利朗谢洛插嘴。 一听这句,周围的人都把好奇的视线集中到这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说: “有必要把他的钱包上缴。哈帝亚,就是他——三天前袭击魔术师同盟的运输马车的人。” 在这一瞬间,发现那名女性的表情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基利朗谢洛—— 比起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基利朗谢洛朝坐在地上的店老板说: “老大爷,按照大陆魔术士同盟的超法律权限,暂时征收这间旅馆。在这期间内造成的损害,事后可以向同盟提出赔偿申请。特此通知。” “可以趁机虚报一点,造个更好一点的旅店了,老大爷。” 哈帝亚说。他已经在解上衣的扣子了。 基利朗谢洛也同样开始脱去上衣。 他们用冰冷的视线看着目瞪口呆的男人们,说道: “针对武装掠夺行为,我们大陆魔术士同盟将开始实施私刑。” “混蛋!——” 没等他们的上衣脱完,两个男人立即转身朝旅店里逃去——面向他们的后背,基利朗谢洛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闪电般的白光将两个男人砍倒在地。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倒在地。基利朗谢洛跨过他们,冲进旅店里。 (根据报告——袭击马车的有六个人,全部都有武装——) 一般来说,在旅店里不会有多少武装。保险起见,基利朗谢洛一进入店内就左右扫视,确定在场人数。 一楼的酒吧,左右放眼望去约有五米。两张桌子。厨房被门完全隔开。 (右边一个,左边两个——) 确认了这些后,基利朗谢洛向左斜过身子,面向被突发事件搞得一脸茫然的两个人,迅速靠近。 “你竟敢把克瑞给——” 其中一个人叫喊着挥舞胳膊。他说的可能是昏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不过这些根本就无所谓。 基利朗谢洛暂且无视那个挥拳的人——他从男人旁边侧身而过,借势将另一个男人击倒。基利朗谢洛简单轻快挥出的拳头,就像瞄准猎物的蛇一样刺进对方的心窝。要害部 吃了一记重拳,男子嘴吐唾沫,视线模糊了。 基利朗谢洛在放倒对方的同时一个转身。那个一开始挥拳的男人,这次举起一把椅子。他满脸通红地砸过来。 (如果避开的话身体就会失去平衡——) 这不是通过冷静判断得来的,而是身体某处的本能反应。基利朗谢洛眯起眼,低下腰,接住了飞来的椅子。 “什么……!?” 可能没想过会被空手接住——男人又举起一张椅子。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那个人手里握着餐刀向这里逼近。 (没必要冒险用空手去接住……) 基利朗谢洛简单地做出判断后,将椅子置于地板上。接着他把手按在外套上。从几个男人的视角看去,可能会认为他是想脱掉外套。诚然,他们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两个人迅速接近过来。 但是他手碰到的并不是衣服上的纽扣,而是抽出藏在衣服面料里的一根铁丝棒,举在手上。 举起椅子的男人嘴里发出怪叫。他半个身子一侧躲过攻击后,用脚后跟狠踩对方膝盖内侧——男人嘴里的怪叫变成了惨叫。其实,〈塔〉里配给的战斗服,在靴子的鞋后跟位置内置了金属护边,若运用得当,将人类的跟腱踩断也不是难事。现在是隔着裤子踩的,不至于形成重伤。 解决了这一个之后,基利朗谢洛把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另一个拿刀的人身上。那个人已经来到了相当近的距离内。餐刀的表面闪着油光。 基利朗谢洛重新握了握手里的铁丝棒。 下一个瞬间——刀子滑过半空,掉在地板上。 男人发出惨叫。刚才还握着刀子的手上,已经有一把铁丝完全贯穿了手心手背。 “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 男人按住手蹲在地板上,身后的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 “如果不拿凶器的话,就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了。” 说着他瞄准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一拳挥下——男人一声不吭地昏厥了。 “……我说,你……” 基利朗谢洛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回头看到哈帝亚站在那里。他把刚才的两个男人五花大绑后,和刚才的红头发女人一起看着自己。 哈帝亚不解地说: “有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都表现得这样了,在〈塔〉里还是打不过阿莎莉呢?” “你不是也从没赢过阿莎莉吗?” “我都是把这种野蛮的群殴行为交给你解决的。” 哈帝亚说着走进旅馆里。数了数倒在地上的人数。 “一、二……还少一个。” “多半是在楼上。” 基利朗谢洛说着脱下外套。外套下穿的是防刃纤维和黑皮革制成的战斗服。还有,和戴在衣领上的东西差不多,挂在胸前的一枚一脚龙纹章也露了出来—— “〈牙之塔〉!” 那个女人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一样喊起来。 基利朗谢洛一愣,只见她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和哈帝亚,然后说: “〈牙之塔〉的,黑魔术士……” 哈帝亚得意地笑了笑。 “正是如此。嗯,报仇的事就交给我吧。” “报仇?” 基利朗谢洛问道。哈帝亚抖抖肩说: “受到袭击的马车的车夫——就是她的爸爸。” “所以才……” 基利朗谢洛小声说了一句,开始观察她——和刚刚被从旅店里踢出来的印象不同,她显得十分瘦弱。 体重应该很轻,不如说,只是纯粹的,弱小。 她的表情十分冷峻——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了报仇这个词,或者说如果没看到她在脚的位置藏了一把刀子的话,只会觉得她楚楚可怜。 她口气执拗地说: “被你们看到我被仇人戏弄的场面,真是失策——” 哈帝亚把手绕在她的肩膀上,用卖弄人情的口吻说: “正巧被我们碰上已经算幸运了。若是父女二人全都栽在仇人手里,只会成为笑柄。” (笨蛋——) 基利朗谢洛把手挡在脸上,在心里骂了同伴一句。果然,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粗暴地甩开哈帝亚搭在肩上的手,怒吼: “开什么玩笑!你们要干嘛——谁让你们来帮我了!” “呃,但是——” 哈帝亚说。他被甩开的手在空中摇来摇去。突然,她一巴掌呼在哈帝亚的脸上。 啪得一声脆响,哈帝亚的脸被她的手掌打了个招呼。 “什么叫『但是』!我也不是那种倔强到自己的仇一定要亲手来报的人!可为什么你们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这里来!要是被他们跑了该怎么办!” 她没有上前扯住哈帝亚的领子,而是将拳头砥在他的胸口。 “还自称自己是魔术士,摆什么臭架子啊!什么实施私刑啊!当然我不是说那几个家伙值得同情——” “无论如何都要花时间的。” 基利朗谢洛缓缓地说。 “想要获得超越法律的权限,必须要向王都汇报才行。当然了,如果预测到会使用这种权限的话,会在汇报前就做好准备——” 她的视线不客气地看向他。基利朗谢洛察觉到一时失言。 她走到他眼前说: “我懂了。你们在我们这样的人面前神气活现的,到了王权面前还是一样怕得要命是吗?” 她鼻子里嗤笑一声,继续说: “太丢脸了吧——我的父亲为你们这些讨人厌的魔术士驾了三十多年的马车。现在他被杀了,你们还要和国王见上一面才肯出动吗?” 事实上现在的贵族联盟中以盟主为首的被称作『王家』,并没有所谓的国王这种绝对君主的存在——但基利朗谢洛想说明不是这件事,他摇摇头说: “……我们并不是为了报仇才出动的,而是为了行李中的——” “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摸摸鼓起的腮帮,发出警告。 基利朗谢洛眼珠一转,改口说: “太具体的事情就不说了。” “你们让我爸爸运送的东西连说都不能说吗?” “不是的,是这些说都不能说的东西被人给运走了。” 哈帝亚觉得干脆说出来得了。虽然基利朗谢洛向他使了使眼色,但他装没看见。 “你说什么?” 她反问,得到的是气愤的回答: “你的父亲——利克·桑,我们怀疑他把原本不在运送品名簿上的东西运走了。这已经触犯了同盟反叛罪。看来你除了你爸的死亡消息以外什么都不知道。走吧,基利朗谢洛——剩下的一个在楼上是吧?如果货物没被处理掉的话,一定也在那里。” “骗人!爸爸他——怎么可能……” 她叫道。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哈帝亚说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不过这都是早晚都会被知道的事。 “呃……你叫基妮·桑……是吧?其实也接到了关于你的抓捕命令。当然,盲目地搜捕有关系的人本身就是不合法的,我们本不打算找你的。” 她——基妮不悦地看着他。基利朗谢洛不为所动,继续说: “这也就说明了,被搬走的东西是何等的重要。同盟反叛罪……这种罪名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那就来抓我呀!” 基妮一挥胳膊。 “尽管来调查我呀!我来证明父亲的清白——” “我说过我们本来不打算找 你的吧?” 基利朗谢洛无表情地说完,推开她朝楼梯走去。他不想再和她耗下去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楼上的家伙—— “不会已经被他逃掉了吧?” 面对哈帝亚的疑问,基利朗谢洛摇摇头。 “我不认为他会背着抢来的那些东西,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如果只带那一件的话,是不占多大地方的。” 哈帝亚不安地说。基利朗谢洛没有回答,开始上楼。 伴随着湿气的古老楼梯,脚一踩就吱吱作响。也许是多心,感觉墙壁在摇动。 (在这种地方没办法战斗啊……) 基利朗谢洛的担心是多余的。平安无事地走上楼梯后,看到的是唯一的一条走廊。走廊上有两扇门,尽头处堆满垃圾袋。 不管敌人藏身在哪个房间里,都不可能没注意到楼下的骚动。虽说是最后剩下的一个人,但是埋伏的可能性很高。 总之先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给了哈帝亚一个手势。他的同伴退到楼梯口,做好待机准备。一切就绪后,基利朗谢洛打开门。 吱……伴随轻微的声响,门开了。一拍过后,基利朗谢洛朝房里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 同时——另一扇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他慌忙转身,但是没见有人出来。 “…………?” 基利朗谢洛诧异地拧紧眉毛。很快的,他发现门把上系着一根类似钢琴线的东西。 (还想骗我……) 他心里一边想,一边观察钢琴线的走向。线从门把手上直直得伸出来,一直延伸到堆积如山的垃圾袋里。 “出来吧。” 基利朗谢洛静静地说。瞬间,垃圾山动了一下—— 这时他飞快喊道: “看我编织,光轮铠甲!” 同时他飞快地伸出双手,无数光轮组成的障壁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有别的声音敲击在障壁上。 “闪电啊!” 伴随着喊声,垃圾山如爆炸般飞散开来,从里面射出一道白热光线打中障壁——轰鸣声和冲击波让这间简陋的屋子摇来摇去,但基利朗谢洛制造的障壁承受住了这句咒文的冲击。 基利朗谢洛估算出对手魔力失效的时机,适时地消去障壁。待光轮自空中消失后,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年轻男性。在他的胸口,有一根银色的吊坠。 “〈牙之塔〉的纹章……!?” 基利朗谢洛本能地开口。听到这句话,男性嘴边出现一抹笑容。 接着—— 咔哒! 响过之后,被钢琴线拉开的房门里,冲出一名脸上有伤的高大男人。很显然,他就是最后一个袭击犯…… “混蛋!” 基利朗谢洛骂道。他单手控制住男人挥舞而来的手臂,立刻冲进死角,使出浑身的力气,瞄准腋下的要害打去。 但是这个动作给对手创造了一个机会。哈帝亚急忙从楼梯口飞奔过来,他看到之前的男性正准备张嘴。于是—— 哈帝亚喊出的魔术,和穿黑袍的男人放出的魔术发生正面冲突。 “————!” 听不清他们两人喊的到底是什么魔术。总之基利朗谢洛将双臂挡在脸上,在两人之间——也就是在基利朗谢洛眼前爆炸的冲击波中痛苦地呻吟。带电的大气四处飞散,走廊的墙壁被打碎,漫天飞舞。就在被振动搞得快要眼花的时候,两人的魔术效果停止了。 基利朗谢洛把昏倒的男人放在地上,面朝那个穿黑袍的人站的方向。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堆积的垃圾袋全都破的破烂的烂,垃圾散得到处都是,当中也有被冲击波煮熟了的食物垃圾。破坏的余波势如破竹,将走廊另一头严重破坏。墙上破了一个大洞,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也就是说,哈帝亚的魔术威力更大是吧……) 哈帝亚的魔术盖过了对方的魔术。 从热量来看,足以把一个大活人烧成黑炭—— 基利朗谢洛向气喘吁吁的哈帝亚问道: “解决了吗?” 他的同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不行——被他逃了。不是我的力量压过了他。而是对方在中途就消失了,才造成了这种结果。” 说着他指指对侧墙上的大洞。 “从这个洞逃走了。虽然我想继续追,不过已经没力气了。” 说完就坐在地上。 “啊啊。” 基利朗谢洛说着朝昏倒在地的壮男看去。 “先把这家伙带走再说吧。” 从墙洞里灌进的风吹打着脸颊,他继续说: “但是这样一来,就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了。” “……是啊。” 哈帝亚低声表示同意。他们忽然发现,在楼梯的暗处,基妮正在朝这里张望…… 啪唧—— 基利朗谢洛一脸平静地避开爆裂的木屑,无聊地把玩手里的破瓶子。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回荡着虫鸣。他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被森林中的夜风包裹。 哈帝亚戳戳火焰中插在棒上的肉,说: “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基利朗谢洛用空虚的眼神看着他说: “嗯,这里人烟稀少还真是帮了大忙。” “算是吧……走运的话,可能会体力不支倒在哪里也说不定……” 哈帝亚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是在为自己放跑目标而耿耿于怀…… 基利朗谢洛一边听他说,一边把手里的破瓶子对着火看了看。瓶子的大小可以一手盈握,瓶身是破裂状态。标签上记满了细密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话写得特别大——『危险。严禁带出』 基利朗谢洛的视线转向篝火的照亮范围之外的昏暗处,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故意避开亮光,基妮选择了坐在树阴里。 “……至少到亮的地方来吧,你这样可能会被野狗袭击。” 这句话今天晚上基利朗谢洛已经警告过无数次了,不过基妮丝毫不为所动。 哈帝亚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可以的话,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已经把那个袭击团交给森林护卫队了,你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 “……全都结束了的话,为什么你们不回〈塔〉去呢?” 基妮低声问道。基利朗谢洛默默地把手里的瓶子放在地上。 等了一会儿,他答非所问地说: “至少吃点东西吧。我带的食料还有一点剩——” “不许转移话题!” 基妮抬起脸怒吼。她在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他旁边。火焰自下而上照着她的脸。 在火光的摇曳中,基妮用手把肩上的红头发甩到身后,继续说: “不要把我当个局外人看待好不好?按你们的说法,搞得好像我老爸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样,害的我也要被怀疑,我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呢。” 基利朗谢洛抬头看看她——随后转头看了看哈帝亚。哈帝亚将无视的态度贯彻到底,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堆里的烤肉。在基妮的眼中,火光摇曳。基利朗谢洛看得有些出神,他说: “……我们已经得到证言了。” “啊?” “你的父亲每半月在〈塔〉和多多坎达市的魔术士同盟之间往返一次,定期对一部分研究资金和研究材料进行搬运。关于资财的输出,虽然有专门的黑魔术士进行检查……但是新上任的那个人打算进行夺取。” “那样的话,真正坏的就是那个魔术士才对。” 基妮得出的这个简单结论,立刻被基利朗谢洛否决了。 “〈塔〉的检查系统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也就是说,单独犯案是不可行的,会有两到三次的确认——但是这些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不过剩下的检查就是由其他人来做了。也就是——像你父亲这样的第三者。当然,收货方也会进行确认工作,但只要在货物送达之前,提前卸货即可。” “简单来说,就是被收买了。” 哈帝亚突然开口。 “那个任职的黑魔术士——叫提坦,是个令人不爽的家伙。我们费工夫把这个人抓到了,结果他供出,为了蒙混过关,就把你的爸爸收买了,目的是为了将一部分资材据为私有。” “骗人的!” 但哈帝亚嘴不停地说: “好死不死的,提坦带走的偏偏是禁止带出名单上排名第一的东西!他应该是想拿到手之后以此来威胁〈塔〉的执行部吧。但是这个图谋又因为马车被袭击而化作了泡影。被抢走的物品想必大部分都被处理了,事实上,关于被抢走的研究资金,〈塔〉一点也不看重——反正是送给多多坎达的东西罢了。” “但是唯有一样东西,不能就这样算了。” 基利朗谢洛静静地接过哈帝亚的话茬。他又把脚边的瓶子拿起来,慢慢地读标签上的文字。 “『编号一四八二三。采掘日期赤光帝三十一年春第十二日。负责人马可尼汾·福伦。解读者同上。名称·食人破坏装置d型号。危险。严禁带出』” 基利朗谢洛把瓶子扔在基妮脚边,继续说: “非常抱歉,无法归还你父亲的遗体。” “……为什么?” “因为根本没找到。” 她把瓶子捡起来查看。他继续说: “这个瓶子里装的……从外形上看,是像石头做的虫子一样的东西。在古代,这种虫子是与人类敌对的异种族魔术士制造的,专门对付人类的攻击性武器。当时在遗迹里被发现时,已经处于活动状态——据说造成了大量的牺牲者。根据当时的记载,虫子会吃人。” “吃人?” “对。在吃完后,体积会等质量地增长,并且会直接利用吃下的物质进行拟态行为,也就是变为人形。” “怎么会……” 基妮一脸惊愕。基利朗谢洛用同情的眼神看她。 “在变成人之后,还能够对自己的遗传基因进行操纵,从而变得能够使用魔术。也就是说,古代的魔术士对我们人类使用的魔术原理了如指掌。关于这点,还有人提出过有名的研究报告……” 他说着厌烦地哼了一声。 “面对那些虫子,谁都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攻击方法或防御方法。吃掉的食物会渐渐消化殆尽,所以拟态会由大人逐渐变成小孩。如果把它关起来的话,就会再次退化成虫子的状态,只要没有牺牲者增加的话,虫子就会变得无力化——”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基妮叫道。她把瓶子扔在地上。 “你的意思是——那些虫子把我父亲吃掉了吗?” “可能,马车在遭到袭击时瓶子被打碎了。” 基利朗谢洛做出推测。 “然后——就——利用你的父亲进行拟态,变成了魔术士,还穿上了备用的长袍。接着装作投降的样子跟着那六个人,想慢慢地把那些人都吃下肚。如果不进行一定的消化,是没办法再吃第二个人的。那些虫子这点智能还是有的。” “甚至还藏在垃圾袋里,准备对我们展开奇袭呢。” 哈帝亚说。基妮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基利朗谢洛看着她,补充道: “只要不使用激烈的力量,拟态是可以长时间维持的。但是——通过和我们的接触,它使用了非常强力的魔术……差不多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不多,开始想要寻求下一个猎物了。” “如果那时候解决掉它就好了!可恶!” 哈帝亚朝地上砸拳。基利朗谢洛的心情想必也是一样,但他还是冷静地说: “没用的。是对方更胜一筹。说不定,它的魔术从外观上来看只是将人类的声音魔术进行了『拟态』,而实际上则加入了强大的古代魔术也说不定——只要有这个可能性,从正面和它作战就太危险了。但是,又不能拿一个大活人来做人体试验,关于那种虫子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 “为什么会保管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基妮情绪激动,大声怒斥: “不要用瓶塞封起来,干脆杀掉它们不就行了——” “关于这点,我说不出任何理由。” 基利朗谢洛说着从行李中取出罐头,开盖后放在火边。 “不过,只要看到危险的东西就二话不说销毁的话……所谓的文明,就无法得到留存。” 夜晚,并不是十分讨厌。 ——只不过,曾记得以前对黑夜非常恐惧。 并不是害怕黑暗。夜晚中,总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所以非常讨厌。 (不论多么的身怀绝技,一到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感觉无依无靠……) 没有钟表,但是此时已经是凌晨了吧。在没有月光的森林中,基利朗谢洛隐藏身体,思考着这点。 一边小心不让火灭掉,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他看了看裹着毛毯的哈帝亚踏实的睡相,叹了口气。 啪飒——背后传来踩草的声音。他慢慢地回过头。 “……别这样吓我啊。” 基妮静静地说。之后,她避开篝火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样子,不停地翻身,被基利朗谢洛察觉了。 他突然问道: “怎么了吗?” “你不是在监视吗?明明我发出了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啊。” “啊啊……那是因为我受过训练。” 听到这句话,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惊讶。 “训练?” “老师只说……训练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与黑夜融为一体。” 基利朗谢洛说着耸耸肩。 “简单来说,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都保持夜晚的感觉。没有光,没有声音的感觉。人类一旦身处黑夜中,五感就会变得异常敏锐对吧?被逼到一定境界,连心都会敏锐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冷静处之。水面会摇晃,但冰面绝不会摇晃……” “虽然听不大懂——但你说的,好像杀手一样。” 看着基妮稍显震惊的脸色,基利朗谢洛笑了一声。 “嗯……” “你,还是个小孩子吧?” 基妮说完,确认哈帝亚已经睡着了之后,快速朝火靠近过来。 “〈塔〉的魔术士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我被分在一个特殊的类别里。不过,关于这些事我不想详细说明。” “……哦。” 她嘟囔了一声。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在他的旁边坐下。 见基利朗谢洛一直盯着自己看。基妮显出一副烦躁的样子,讪讪地说: “你是个挺粗线条的人,却又不是十分冷漠。我之前一直以为魔术士都是高傲自大的顽固分子——就像那边的他一样。” 说着她指指哈帝亚。基利朗谢洛哈哈笑了两声后说: “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爸爸的事,所以才会觉得哈帝亚很无聊吧。” “……啊?” “〈塔〉的魔术士,一半以上都是孤儿……我和哈帝亚都是这样的。” “…………”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 我不会为此道歉——因为我不知道这事。而且,现在我也没有亲人了。生活上也没有多大担忧……” “你在工作吗?” 基利朗谢洛问。基妮笑了。 “我看起来不像学生吧?” 她用手理理衣服,继续说: “你说我满脑子都是父亲的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几年前,我和他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就因为一点很无聊的理由——然后就在阿伦塔姆不停地找工作,又不停地辞职……这时就在想,是时候应该和好了吧。三天前,正准备和阔别两年的父亲见面——好巧不巧,就在那一天出了这种事。” 基利朗谢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在火焰的照耀下,她脸上浮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基妮又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 “——我问你,刚刚说的那种虫子,有自信捉到它吗?” “……你对这有兴趣?” “算是吧。不管怎么说,杀掉父亲的真凶就是那个虫子吧?” 听到她的回答,基利朗谢洛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 “事实上,有关古代魔术士的遗产,并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啊?” “我有一个叫阿莎莉的前辈,她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她现在不在〈塔〉里,所以就把我们派出来了。” 面对基利朗谢洛轻描淡写的叙述,基妮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 “那、那么,胜算有多少?没有吗?” “要捕捉是不可能的,破坏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啊——是么……” 基妮似乎松了一口气—— 基利朗谢洛又加了一句: “反正报告书都交给阿莎莉就行了。那么——” 他站起身说道,眼睛看着她。 “到了换班时间了,我要睡了。我把哈帝亚叫醒,你选择可以和他聊。不过我想要到明天才能捉到虫子,你今天还是睡吧——如果你明天还打算跟着我们的话。” “明天……?为什么你会这么确信?” 基妮问。基利朗谢洛打了一个哈欠说: “我们可不打算在这种方圆几百里的空旷场所靠走路去找一只虫子。在这附近,存在发现那种虫子的遗迹。既然虫子拥有智能——” 他双目放光地说: “它就会思考,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类能给它提供饵料。但是要想战胜我们,只靠一具处于消化模式的肉体是不行的。它绝对会,去自己的出生地遗迹进行武装。” 在森林中穿梭时,突然出现一条大道,往前一看,是一片大规模的洼地。 宽度约有一百米——深度有三米。往下跳的话需要一定的胆量。遗迹建在洼地中,下半部陷入地底。 “……这是什么……” 基妮望了望洼地和建筑物之间的空隙说道。空隙可刚好容得下一人潜入。 遗迹几乎没有任何损伤。没有窗户,到处都看不到入口,不知是否埋入了地下。 “据史书来看——” 基利朗谢洛走上前说: “古代的魔术士们在放弃这座如今已变成遗迹的城寨时,为了不让贵重的宝物流落到外人手中,就把整个建筑埋进了地底。” “……但是,只埋了一半啊。” 基妮手指遗迹问道。不等基利朗谢洛开口,另一个人说: “千万不要小看了人类的贪欲啊。” 是哈帝亚——他现在才从森林里现出身来,语气非常不屑。 基妮一愣,基利朗谢洛微微苦笑着说: “它是被挖出来的——就是我们魔术士挖掘队干的。” “如果看记录的话,这里是一座山丘。因为遗迹的位置被严格保密的关系,所以在地图上,这里是一座山丘。” 哈帝亚一边说明一边卸下行李。基妮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看周围,问道: “入口呢?” “有的。就在对面。不过——” 基利朗谢洛轻轻捡起脚边的小石子。 “差不多应该有人来迎接了。” “啊…………?” 基妮不明所以——瞬间,哈帝亚大声说: “上面!” 与此同时,高空中有个白色的发光体飞速下降—— “是闪光球啊。” 基利朗谢洛低声说。被慌忙躲进旁边树丛的基妮听到了,她问: “闪光球是什么——?” 基利朗谢洛没有回答,朝发光体扔出石子。石子在头上三米左右的位置被吞进光中,接着——直直地贯穿发光体垂直飞去。 一瞬间后,发光体向石子飞走的方向振动了一下,朝上移动。 基利朗谢洛朝天伸出胳膊,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向正上方放出的光热波,就像吹灭蜡烛一样将发光体打穿,打散—— “…………” 基妮的嘴无声地张了两下,她的脑袋有一半沉在灌木丛里。她又问了一遍: “闪光球,是什么……?” 基利朗谢洛避开刚刚扔出去后落下的石头,回答道: “这玩意儿会自动检测距离最近的活动物体,然后猛冲——外表和本质没什么区别。这是古代魔术士爱用的飞行道具,也可以用作远距离射击。若是命中目标会放出球形闪电,如果是人类瞬间就玩儿完。我说,哈帝亚。” 他往基妮旁边看了看。 “……不管如何,你采取的行动简直和平民一模一样,也太丢脸了吧。” “要你管。先说好,不要把我当成军人或是警察。” 哈帝亚和基妮保持相同动作躲在灌木丛里。基利朗谢洛对他说: “话是不错——总之你现在保持这样就可以了,和她一起呆在这里吧。” “你打算一个人潜入吗?” “对手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说不上是潜入。” 基利朗谢洛耸肩。他脱掉外套,从外套的内袋里取出刀子,又在腋下的钩子上挂一个刀鞘。刀鞘比刀子要大得多,这也起到保护身体要害的作用。 在他做准备的当儿,哈帝亚从草丛里站起来说: “喂,基利朗谢洛——不是说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要一个人对付拟态虫实在是……” “如果是捕捉的话,会有点人手不足,不过破环的话,我一个人来反而能尽情爆发火力。” 看他答得如此轻松,哈帝亚愣了愣说: “要放弃捕捉吗?” “反正会挨长老骂的是阿莎莉,不管我事。” “可是阿莎莉会冲我们生气啊。” “送朵花给她吧。” 看着基利朗谢洛从刀鞘里拔出刀子做检查,哈帝亚可怜兮兮地说: “上次不小心把蜡泼到她晾在外面的衣服上那会儿,就是用的这个方法,结果手腕的骨头差点被她折断!” “还不是因为你平时惹阿莎莉生气太多了。谁叫你去散布那些谣言的。” 基利朗谢洛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把刀子插进刀鞘,转身面向基妮。 她看他的表情很复杂。 “……在为我担心吗?” “嗯?——嗯嗯。” 她被突然的问题吓住了,抚抚胸口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 “打不赢的话,我会逃跑的。” 基利朗谢洛轻描淡写地说完,走了。他朝后挥挥手。 “我去去就来。” “嗯……” 她担心地回应了一句。基利朗谢洛头也不回地朝遗迹走去。 所谓的入口,不过是开在外壁上的一个巨大的洞——这是在发掘时因事故造成的,这也是挖了一半就停止的原因。他一边小心不被青苔滑倒,一边朝黑暗的遗迹中前进,四周的泥土使空气异常潮湿。洞穴朝斜下方延伸开去,一直到达遗迹中一间屋子形状的地方。他在混沌的黑暗中,轻声咏唱——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话音刚落,他的手中浮现出如鬼火一样的东西,白色飘渺的灯光在屋子中摇曳。 这里像是一间置物室——或许,当魔术士从这座遗迹中往外搬东西的时候,曾在这里进行过清点整理,导致与原样有些出入。此刻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变成茶色的碎纸被潮气浸湿,胡乱地散落一地。 不,还有其它的东西—— 仔细一看,在屋子的角落,有个钢丝捆扎而成的筒状物。 “是旧式的闪光球筒……单发的。” 基利朗谢洛只看了一下便做出判断。 “看来确实是从这里瞄准我们的。” 说着他挠挠头发,就在这时—— “倒下吧!” 一个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一阵激痛传来,犹如电流灌入脑髓。基利朗谢洛死命撑住,没让膝盖跪在地上。 (是埋伏——竟然这么快!) 他抱怨的同时,用一瞬间编出魔术构成。 基利朗谢洛面朝房间中向暗处延伸的通道出口大声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光和冲击切开黑暗,在通道里炸响。 在爆音中,有一个声音—— “火焰啊!” 通道里热浪蒸腾,火焰以海岸线的形式膨胀。就在排山倒海翻涌而来的火焰将视野填充时,防御咒文已经咏唱完毕。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光环的墙壁将房间隔成两半,防住扩散的火焰。他高举双手,维持住光墙,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在瞬间升温的屋子里,基利朗谢洛等待着火焰的退却。 (那家伙的魔术变弱了——) 他冷静地思考。 (那样的话,再来两三次就是极限了吧?) 或者还能再撑几次,但不会有大差。就在这时,火焰消失了。 基利朗谢洛解除了魔术墙壁,朝通道深处凝视。在深邃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在往更深处逃去。 尖刀出鞘,他一步步朝通道里走去。 青黑色的暗流飘向远方。 脚尖将厚厚的青苔踩碎,在潮湿的空气中激起一股水花。在浮空的鬼火照耀下,一步一步朝里走。 基利朗谢洛面无表情——脑中没有丝毫杂念。他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触觉变得异常敏锐。水滴从尖锐的刀口上滑落。在气流不畅的地下遗迹中,连一口呼吸都不能浪费—— 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整个遗迹已经绕了个遍。遗迹的出口有哈帝亚把守,所以目标没办法避开他逃走——说到底,对方的目的并不是逃走,而是赶在彻底退化成『虫子』之前快点找到新的饵料。对方已经在这附近游荡了一天以上,肯定知道这里的人类只有基利朗谢洛他们三个人而已。 总而言之,在消化结束为止能够到达的范围之内,不可能有人烟。那位旅馆主人也已经去避难了。 (除了拿我们当食物以外别无他法……) 他突然停下脚步。膝盖一弯,迅速朝后一跳。 他跳了几步后,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轻巧地落地之后,那东西眨巴着一双眼睛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是一个小个子的儿童,没有错,就是拟态化的虫子。它一直趴在天花板上等待着。 本来应该是跳到他背后才对的,但是被事先看穿,向后躲开的关系,使得它落在了前面。这让它产生了混乱。看来,虫子的所谓“智慧”终究是人造的产物——只要计划出了一点闪失,就无所适从了。 “看我引导——” 在基利朗谢洛开始咏唱的瞬间,小孩的眼睛发出光芒—— (坏了——) 他有点后悔。魔术攻击对『虫子』来说,对付起来非常容易。小孩眼中的迷茫神色消失了。它连咒文都不用,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死亡椋鸟!” 基利朗谢洛不管这么多,还是放出了魔术。他伸出双手,破坏震动波冲向目标。但打中的只有小孩刚刚站立的地方生长的青苔和积水。那个小孩已经在瞬间消失了身影。 (空间移动——真正意义上的空间移动。这已经超过人类魔术的范畴了。) 基利朗谢洛摆好架势。 (逃了吗?——不,他已经做不到这么悠闲了。刚才的魔术,又使它的极限被拉近了……) 推断——快推断他的行动。他像咏唱咒文一样反复在嘴里念诵。 (对方手上握有比我更强的必杀技。要想赢过它,不靠缜密的思维是不行的……) 要想赢,很简单。只要等对方精疲力尽就行了。 问题在于,想要让对手精疲力尽,就必须迫使它使用自身的力量——若是使用的话,目标肯定就是自己,就必须想办法防御。 (它的思考模式很单纯。) 基利朗谢洛用力握紧刀柄。 (刚刚他想从我背后偷袭,结果失败了——所以它不会再用第二次了。要想从后背以外的方位……进行有效打击的话……) 他叫道: “这次是头顶正上方的攻击!” 与此同时—— 就像是接到了他的命令一样,通道的天花板上出现巨大的龟裂。 “崩落吧!” 转移到天花板上的『虫子』继续进行无意义的拟态。它和放出的冲击波一起打碎了地板——也就是楼下的天花板。 在如倾盆大雨浇注下来的沙土瓦砾中,基利朗谢洛高声叫喊起来—— ◆ ◇ ◆ ◇ ◆ “太慢了吧!” 在遗迹的入口,基妮敲打墙壁发出抱怨——她说这句话没有面朝任何人,不过哈帝亚却感觉是说给他听的。 “……就算你这样说也没用啦。” 他不耐烦地说。基妮用眼瞪他,好像把怒气都转嫁了过来。一头和自己相似的红发来回地转。她走近过来,双肩在起伏。 “刚才那个孩子——他叫基利朗谢洛是吧?——顺着这条通道一下就走不见了。现在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已经过很久了!” “才过十五分钟而已吧。你看看太阳,根本动都没动。” 哈帝亚盘腿坐在草地上,显得十分镇定。 基妮的眼神变得愈加险恶。 “……我说你,这样还算是伙伴吗?” “是吗?” “你不担心吗?你难道没想过进去看看情况吗!?” 她看起来很认真的在生气,不过哈帝亚根本不在意,他说: “我要是离开了这里,整个事情就会乱套。我如果不在这里监视的话,拟态虫——啊,这是那种虫的名字——说不定就会使用最后的手段,逃到另外的地方。若是在这附近正巧有旅人经过的话,那至今为止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就是这个!就是你这种说话方式!” 她用手指指着他,气愤地说: “自己只管悠闲地坐着乘凉!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做做样子你都不会啊!” “那个人可能会担心一下我。” 哈帝亚说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拍了拍基利朗谢洛留下的外套。 “轮到我来担心他,还早了十年——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啊……?” 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抓了抓凌乱的红头发,继续说: “决战能力——啊,这是〈塔〉里的用语,总之在这方面,那家伙是百里挑一的顶尖水平。在战斗技术上,能赢过他的人类在〈塔〉里只有几个人——绝不会有很多。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解决目标,是那家伙的独门技术。” “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 基妮皱起眉问道。哈帝亚闭上眼,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从正面单挑的话,他的能力在一流偏下的位置,而要是在混战中直取敌人的心脏的话,他的能力就在一流以上。只要他说出破坏这个词,就没我出场的份了——” 这句话在这里中断了。因为他睁眼一看,基妮已经不见了。 “…………” 他盯着半空发了一会儿呆。按照刚才的言行来推断,基妮大概是跑进遗迹了才对—— “我不会做任何阻止的。” 哈帝亚自言自语。 “现在这座遗迹到底有多危险,她不是不知道。她是知道这一点才进去的,是凭自己的意识。她在酒吧被奇怪的男人欺辱的时候,我已经帮了她了,现在这个是她自由选择的,和我无关。” 他嘴不停地说: “可别说我冷淡啊——我的意思是,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别在半夜三更时出现在我枕头旁边啊。以上都是身为〈牙之塔〉魔术士的常识性判断。” (如果是基利朗谢洛的话,就不好说了。) 那家伙是不能按照常识来判断的—— 说完这句,哈帝亚静静地监视着入口。 ◆ ◇ ◆ ◇ ◆ “……哈帝亚说过——你,和创造你的主人一样,小看了人类的贪欲。” 基利朗谢洛站在足以将通道掩埋的瓦砾中说道,高举右臂。 “当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很吃惊?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唯一的旧式的道具幸运地留在这里。在这里的东西,就连一个花瓶,现在都被移到了〈塔〉的仓库里。” 在他所站的地方没有瓦砾——就好像瓦砾故意避开他了一样。他的周围被磷光一样的物质包围。在他举起的右手上方位置—— “就算你想进行武装也是于事无补。没办法,这和你以前生活过的时代不同了……” 说到这里,基利朗谢洛才开始往上看——他轻轻踢走掉在脚边的小刀。他举起的右手上放射出一把光剑,被他的手指握住。光剑高高地耸立,在剑顶部位,拟态虫像一块肉一样被整个穿刺。 虫子已经连小孩的身态都无法保持,退化成了婴幼儿的样子,短小的手脚不停地动来动去。它没有表情——大概是已经没有余力进行这种细微的拟态了吧。 (为什么人们都会觉得这种姿态十分可怜呢——) 一边想着这种事情,基利朗谢洛说: “就算你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这把超力场的剑。这把剑不是靠我的腕力举起来的,所以再举多久都不是问题。这是我自创的魔术构成,就连老师也不知道。” 他喘口气,接着说: “要想从这把剑上逃脱,除非使用魔术——” 他刚说到这,拟态虫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变得透明。紧接着,拟态虫迅速缩小。最后—— 虫子消失了。 基利朗谢洛目光沉着,消去手中的光剑。他用左手抓住右手腕,摆好架势。 瞬间后,虫子出现在他正前方的位置。这根本算不上奇袭,只是没有余力再去选择转移地点了而已——拟态虫已经变得和人偶一般大小了。虫子准备使出最后的力量。 但是—— (太迟了……) 基利朗谢洛将右手腕朝斜上方挥出,左手放开,紧随右手上举。他叫道: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感觉。手掌中发出的超强磁场,使周围的空气开始细微地振动。 接着,他的手中出现了和刚才一样的光剑。不同的是,长度是先前的数倍—— 将长度足有五米的闪光刀刃握在手里,基利朗谢洛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前方的拟态虫砍去。超出长度的部分将通道墙壁打穿,冲击波将虫子整体扭曲变形。 放电的火花击打在散布一地的瓦砾上—— 虫子从它小小的手掌中发出力场,将刀刃阻挡住。虽然指甲劈了,手指断了,但拟态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它仍在拼命支撑。 只不过一直维持这个力场,使得拟态不断地缩小…… 基利朗谢洛拼命控制住魔术,并提高威力。剑放出的电更加强烈。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 突然,虫子放射的力场消失了。剑发出巨大的轰鸣,刺进拟态的肉体中。 接着的是——大爆炸。等剑消失后看到的是—— 失去力量的拟态虫本体,残留在石地板上。 “完事了。” 基利朗谢洛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瓶子。瓶子完好,瓶身的标签也是白纸。拟态虫被他扔进瓶里,把瓶盖盖上后,他盯着瓶里的虫子看。 虫子身披甲壳,样子像个蛆虫,动作缓慢。在这样的状态下,它寄生的对象只能是睡着的人或是尸体。一旦完成拟态,剩下的就只有跟随食欲的膨胀,永远的维持在拟态的状态——也就是捕食人类。 瓶里的虫子并没有死,只会慢慢地蠕动,这个样子根本无法打碎玻璃瓶。基利朗谢洛观察了一会儿,又突然环视四周,抓抓头说: “算了,就这样吧……” 他看了看墙上的剑痕说: “余力太大了。剑在放电这一点,就说明还不到位——” 他抬起脸朝后看去。 “这样大肆破坏,让望风的人也很困扰吗?” “…………” 不知何时,基妮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她嘴半张,一脸茫然。 基利朗谢洛无所谓地笑了。 “哈帝亚没有阻止你是吧?” 她没理他这句话,而是问了其他的事——也就是他拿在手里的瓶子。她用手指着说: “……你不是说……捕捉很困难的吗?”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冒被阿莎莉记恨的险啦。” 基利朗谢洛简单地说完,晃了晃瓶子。虫子没有反应地沉默着。 她用奇怪的表情,嘴巴一动一动地说: “但——但是,刚才……” “对——你如论如何都要跟过来看看。你担心这只虫子会被我破坏掉。” 基利朗谢洛把瓶子放在自己脚边,随即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己的那把刀子。 他面朝她,说: “也就是说,你想得到这只虫子。” “你撒的谎太不高明了。不是吗——你嚷着给你父亲报仇之类的话,却对父亲的死因毫不知情,就像第一次听说一样。如果收到了讣告,不可能会不问死因的。你想装成被害者,钻我们的空子。” 呜哇…… 她低吟一声,什么也没说。基利朗谢洛继续说: “这只是我的推测——你的父亲大概根本没有被收买。不止从性格上考虑,更重要的,他担心〈塔〉会采取报复行动。毕竟他在〈塔〉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 说到这,他把刀子收进刀鞘。 “想在瞒着父亲的情况下将〈塔〉 里的物品据为己有,这种事可能吗——答案是当然是no。但如果换成这样的话又如何呢。那个叫提坦的男人,对那位老父亲提了一个请求。提坦这个魔术士我也很讨厌。我不是很了解他……最近才从阿伦塔姆的魔术士同盟调动到这里来。你也曾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吧?” 她没有回答。在鬼火的照明中,她盯着他仿佛在摇晃的手指。 同盟反叛罪——这项罪名的刑罚最常见的就是死刑。这一点她可能不清楚,但应该隐约感觉得到…… “再把话说回来,提坦对你父亲这样说——『我在阿伦塔姆认识了一名女性,想送东西给她,能帮个忙吗?』——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是被禁止的。〈塔〉里的魔术士都用公费投递邮件,所以也没必要做这种事。但是送信地址‘恰巧’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那里的话,你父亲就不得不问了。‘那是谁,有什么特征?’——” “不要说了!” 基妮第一次做出了反应。涨红的脸发着抖,愤怒又快速地说—— “你说的都是对的!就是如此!我本来就是要从父亲那里取走『送的东西』的——也就是那些虫子!” 她叫着,身子站直,从裤子下摆拔出一把小刀。 “拿到之后,提坦就会用些手段把虫子换成钱,我也能分到一份。托那些山贼袭击马车的福,让计划全乱套了——提坦被抓了是吧?我的父亲也死了!既然这样,我不拿到那些虫子,简直难以交代!” “这种的,就叫任性。” “你烦死了!” 她的喊叫气愤至极。基利朗谢洛摇摇手打住她,然后说: “也就是说,你想把被盗贼抢走的拟态虫夺回来,但是却不清楚虫子的具体情况。你从我们这里得知情况后,意识到凭自己一个人是拿不回来的。于是就想利用我们把虫子抢回来,但没想到我会说把虫子破坏,结果就一个人跑来了这种地方。该说你这个马脚露得太早还是太晚呢……”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了吧?” “…………” 基利朗谢洛想了一会儿,笑了。 “我有个性格恶劣的姐姐。所以女人说的话我都不怎么相信。” “你要把我,怎么样……?” 她举起刀子问道。她的姿势很像模像样,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基利朗谢洛捡起瓶子,耸耸肩。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基妮重复他的话。基利朗谢洛大踏步朝她走来——因为她站的地方是出口。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一开始并没打算杀了你父亲吧?” “那——那当然了。” 她斜看着他点点头。他已经走很近了。 她不像是在说谎。 “那就是个事故。和我没有关系。回阿伦塔姆吧。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说着,基利朗谢洛走过她身边。 “…………” 她双手持刀,保持沉默。 走了三步远,基利朗谢洛停下了。 “——嗯,如果是拥有〈塔〉里常识的魔术士,大概就会像刚才那样说吧。” 他转过头。她也有些不解地看他。 “用哈帝亚的话来说,我不怎么能用常识来判断,所以——” 说着基利朗谢洛叹了口气。 “我会这样说——你,会驾驶马车吗?” “啊?嗯——小的时候,父亲有教过我……” “那样的话,现在〈塔〉少了一个搬运工,正在发愁呢。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顶替你父亲的职位。你可能不知道,酬劳很高的。” 她被这句突然的提议怔住了。她可能认为是他在逗自己——所以不高兴地说: “我——我可是抢夺犯的帮凶啊!?怎么能——” “放心吧,新任的管理者是我的老师。他会想出更好的方法防止这种事的。” “我——” 她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把视线移开,继续说: “我会考虑的……” “那我就拜托老师把你推荐一下吧。你跟我走,顺便去〈塔〉里给老师介绍一下你——” 基利朗谢洛一边说一边迈开大步走在通道里。基妮慌慌忙忙地追上他说: “等——等一下啦!我说的是考虑一下而已!不要擅自决定啊——” “这样一来,说不定就算是拯救了一名女性的人生什么的。” 他一个人发着感慨。后面的她追上来,走在他旁边,表情很是无奈。 “我看出来了……” 她嘀咕道: “你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很狂妄。” “是吗?” 基利朗谢洛反问,把手背在头后。心里呵呵地笑着,看看她的脸。 等到外界的光代替鬼火照在她脸上时—— 他们走向了〈牙之塔〉的归途。 后记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1,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第一章 自黑夜开始 ——忽然—— 在睡梦中被拍了肩膀,他醒了。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东西浮在半空。 若在平常肯定会以为看到了幽灵——等到视野中的雾霭慢慢消失后,奥芬起身。 掀开被单,他环视房间。屋子很宽敞,家具也都价值不菲。至于整体品位如何——他对此并不关心。他只听说,这间屋子是这里的主人特意为他准备的。 在绸缎垫子整齐排列的沙发上,放着一个用旧的小旅行包。这是他的所有物——里面是几件替换衣服,总是瘪瘪的钱包,还有身边的一些零碎物。除此以外的东西,全部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姐姐为他准备的。她特地为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他准备了这个房间。她并非他的亲姐姐——也不是户籍上的姐姐。只是从儿时起就把她当姐姐来看待。 桌上的钟表是以前过生日时她买给他的东西。是她特意从〈塔〉里拿到这里来的吧。时钟的指针指在凌晨两点左右的位置上,奥芬把扔在东部产毛毯上的衬衫捡起来。他把这件满是擦痕的衬衫穿在身上。 他抬起脸,在对面的镜子里照出他的样子。眼睛朝上吊,很有种痞味,加上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这些都并非刻意为之。黑发黑瞳,这是在大陆上是很寻常的平民装扮。就他的出身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在他出生后的二十年时间里——这段期间,有无数坎坷的事件发生在他身上。 他感觉就是这样。 皮革上衣挂在床头。他取过一旁的头巾,和上衣口袋里的银制吊坠,叹了口气。吊坠的锁链上是一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纹章。 奥芬迅速穿戴上身,用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把脚穿进床边的靴子里。 “受不了……” 他嘴里自言自语。 他烦躁地晃晃脑袋,从床上站起来。 脚步缓慢,走到房门前。 “克丽奥——又是你吗?自觉一点,不要每天晚上都……” 没有人回答。奥芬把门打开。 看了看漆黑的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无边扩散的黑暗。 “?是我搞错了吗……” 就在他嘀咕的瞬间—— 铮!—— 一声锐利的声响打破黑暗,奥芬朝后跳开。数厘米远的距离,贴着鼻尖擦过一道黑影。他迅速察觉到,这是一记手刀。 对方大概是把身子贴在天花板上,从打开的房门上方,一个瘦削的人影跳进屋子里——刚才的手刀,是在跳落下来时顺道放出的。 奥芬快速后退摆开姿势,冷静地观察。人影看上去像个小孩,头戴面具。全身上下一袭黑装,没拿武器。无论是人影的面具还是打扮,奥芬都有印象——这全都是〈牙之塔〉的配给品。 (是〈塔〉的魔术士?——不——) 他从入侵者的一举一动做出推断。 (是暗杀者!) 他心里说着,用手掌打偏对方第二次的拳头攻击—— 接着他靠近对方—— 他把肩膀紧紧贴合住敌人的侧身,并在此基础上又向前跨了一步! 身子被这样紧密贴合,使得敌人一个蹬空。 (这样施以追击……就能打赢) 想到此,奥芬却有意停下脚步。如果是普通的对手,就地将其制服倒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暗杀者的话,太急于取胜最后失算的反而可能是自己。奥芬面对重新站起来的对手,静静地发出寻问: “到底想干嘛?……不知道这里是〈塔〉的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的私人领地吗?” “还有,你就是基利朗谢洛,对吧?” 对手回答得也十分冷静。奥芬吞了口口水,眯起眼,保持锐利的视线和他对持。 敌人继续说话。从体格看他还是个少年,但是声音很低沉——就算他这个声调是装出来的,也能肯定他一定是成年人。 “被发现就没办法了。我只问一件事。白朗宁家的——” 就在这个男人说话的瞬间—— 啪铛噹噹噹噹噹! 背后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从开着的窗户外又有黑色人影跳进来。 (又来一个!?) 奥芬心里暗叫不好,他迅速向后转身,还不忘向后伸出手——也就是朝先来的那个对手喊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刹那间,像空气撕裂一般,冲击波炸裂。 没工夫去确认第一个入侵者有没有中招了。只能就这样把注意力转向窗边的那个人。 跳窗而入的人影面朝奥芬,举起便携式警棒一类的东西打来。和先前那个人一样全身漆黑,戴相同的面具。对手的身材也是非常瘦小,简直就像个小孩。 他向旁边一跳,躲过入侵者的攻击。 人影的反应十分迅速,立刻又瞄准奥芬的腰部踢去。奥芬使了一个敏锐的小动作,向后移动了身体。从外人看来,动作之小,就如同稍微晃了晃头一样。对手穿了运动鞋的那只脚,只是凌空擦过。 他轻轻抓住对手的脚,像拔菜一样朝另外的方向扔去—— “呀!” 入侵者发出尖利的叫声,栽了跟头。 “…………” 奥芬看着对方,发出一声叹息,开口说: “我说……” “还没完呢!” 入侵者趴在地上叫着,把手里的警棒扔过来——奥芬脖子一扭就避开了,接着手心朝上,念道: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啵的一声,手心里出现了发出白光的鬼火。无机质的白光照亮了房间,看清了了入侵者的模样。 他把手按在头上,无力地说: “给我差不多一点吧,克丽奥……” “唔……!” 后来的入侵者发出声音,有些语塞。接着摇摇头说: “你认、认错人了,奥芬——我是『把可爱的小克丽也带到〈塔〉里去吧假面』啦!” “呃……” 奥芬半睁着眼,颇无奈。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糟了!” 他回过头。只见一开始的那个入侵者果然躲过了刚才的魔术,看准机会迅速地跳出了窗外——窗户一直没关。 “看我施放——” 他抬起右手喊到一半就停了——入侵者没等他说完就跳到窗外去了。奥芬急忙跑到窗边,一边提防突然袭击一边朝外看—— 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被他跑掉了……” 奥芬咂舌。他突然注意到,第二个入侵者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抱着胳膊。 只见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连我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个把可爱的小克丽奥以下略假面2号的存在……” “像你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存在啊!” 奥芬叫嚷着,双手气得发抖,一把扯下入侵者的蒙面。大号的面罩下出现一张金发少女的脸—— 奥芬紧紧关上窗户,面朝少女用肯定语气说: “不管你再来上多少回,我都不会改变之前说的话——我不会把你带去〈塔〉里的!” “哼。” 那位少女——克丽奥用手摸摸除去面罩的脸颊,嘀咕了一声。 “这身战斗服,是蒂西的吧?” 奥芬问她。她点点头说: “是借来的。这是她以前的东西。不过尺码还是有点大 。” 克丽奥轻快地说完,转了一个圈——这和刚才的入侵者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当然了,这属于〈塔〉的标准战斗服。质地柔软,使用高强度的黑兽皮和防刀纤维组合而成。外观上看不出来,关节的部位有三重皮革组成,得以自由地行动。整体看上去像连体装,行动却很自由,其原因就在这里。 本来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带有很多金属扣,用来配备各种武器以及可拆卸式的装甲。现在克丽奥穿的这件,金属扣减少了很多,这是经过蒂西——也就是蕾缇鑫改造而成的。 奥芬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开着的房门走去。 “头发,塞到衣服里面去了吗?” “就是啊。所以没办法转头。” 克丽奥说着从背面的衣服里将长长的金发拖出来——如果说黑发是平民的特征,那么金发就是大陆贵族最普遍的特征。不过说到眼前的这位少女,她只是体内混有几代之前贵族祖先的血统而已,并不是什么贵族。 奥芬一边望着她,一边把门关上——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打开门,观察走廊的动静。没有发现任何脚印。 他嘴里叹着气,再次关上门。 “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这么不长记性?” “我觉得如果想表达什么的话,果然还是要配合上行动才行。” 克丽奥兴奋地插着胳膊,脸上笑嘻嘻。 “再说了,把我这样可靠的人丢下不管,一旦在〈塔〉里受了欺负怎么办。没有我可不行啊。” 奥芬表情无语地说: “刚才不就是因为你的关系,眼睁睁地把入侵者放跑了不是吗……雷奇去哪了?它不会藏起来了吧?” “雷奇?啊啊,睡着了。把它叫醒有点太可怜,我就一个人行动了。看它平时什么东西都不吃,却从来少不了睡觉,真奇怪。” 接着—— 对话忽然停止了。奥芬有点在意地朝她看了看。克丽奥睁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从外表上看,她和蕾缇鑫并不是非常相像,但是现在穿上自己姐姐以前的衣服——其实就是战斗服——的她,让奥芬产生了一些想法。 (这个家伙——) 奥芬的头脑开始思索,在心里自言自语。 (到底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她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她难得地显出柔顺的样子,把手按在嘴上,低了低视线,声音不清楚地说: “那个……我知道得很清楚,奥芬的确非常关心我。” 奥芬立刻提出异议: “……其实对于去〈塔〉里这件事,我对你本身并不是很担心。” 克丽奥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 “最近我注意到了。奥芬会把我扔下不管,总是出现在即将要去危险地方的时候。” “你要是在〈牙之塔〉惹出什么乱子,我可没办法给你善后罢了。” “但是我已经有所成长了——已经和三个月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说到底根本就不允许一般人进去——” “我们是伙伴啊。请你先信任我。” “搞不好还会给蒂西和福瑞迪添一堆麻烦。” “我说——” “这算是最妥当的处理了。” “奥芬……” 她生气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是很讨厌我吧!?” “呃,我基本上没有这个意思——” 奥芬像找借口似的,闭上眼,竖起一根手指。 克丽奥把脸凑近,态度咄咄逼人,反问: “你说「基本上」!?” 奥芬在头脑里筛选词汇,面带困扰地说: “或者说——就是因为你老是惹出一些麻烦事,所以我才怕危险没办法把你带来带去——” “「或者说」!?” “还有就是,总是逮机会拿走我的钱包,买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 “「还有就是」!?” “然后嘛,又任性又暴躁总是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吃稍微提提意见就拿出那个黑色恶魔使用压倒性的火力来进行武力镇压明明很会处理家务活可每次轮到你做饭时总是做些诡异的东西让我吃——” “「然后嘛」!?” “……呃嗯……” “终于不说了?” 她问完,奥芬点点头说: “啊啊。嗯……就是这么多吧。” 他睁开眼,只见她两手插腰,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说: “不就这么点儿而已嘛!” “这还叫一点儿啊啊啊!” 奥芬本能地嘶叫,上去就要抓她。这时—— 磅! 门被大力推开,气势如虹。 “…………” 他回头和克丽奥一起看去,只见一位脸上写满怒意的女性站在那里—— 黑色的长发,惺忪的双眼,以及紧绷的嘴唇……让人屏息般的美女。她在睡衣外边套了一件长袍,细瘦的肩膀剧烈地起伏。 她缓慢,大力地吐出一口叹息,慢慢地开口说: “给我放老实点……我现在时隔三十八小时,好不容易能睡着……” “遵命……” 奥芬和克丽奥同时向她低下头…… 很清楚是自己惹的祸——因为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所有的善后事宜都只能交给她解决。在自己躺在医院的这两星期里,不清楚她的休息时间到底有多少。只有一点很清楚,从她脸上看到的全是疲劳的印记。 蕾缇鑫·麦克雷迪用她疲惫的神情看着自己。 “总之,福瑞迪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他应该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真对不起。” 奥芬低下头,顺便看了看她这间依然散乱如山的书斋。在这间犹如文件书籍的原始森林的房间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在那之后,蕾缇鑫只睡了几小时,又出门了,到现在才回来。 (这样的超负荷劳动也有它的好处。) 奥芬心里这样想。她继续说: “这两星期不知去了多少次〈塔〉,就我了解到的信息,没见长老有什么动作。看来是福瑞迪没有通知他们。他就是那种不必要的话一句都不说的人——说实话我很看不顺眼,但这种时候还算值得信赖。” “我倒没有多讨厌他。” 奥芬看着她说。去〈塔〉的话要穿正装——也就是作为上级魔术士制服的黑色长袍。当她回来时马上就被换掉,现在已经是普通的装扮。她身穿之前见过的黑衬衫加驼色休闲女裤,不过感觉上稍有些不同。或者她有好几套同样款式的衣服。 说到他的话,一直就是一身黑的打扮。 (即使不穿长袍,还是会选择黑色,这或许就是黑魔术士的特性吧。) 奥芬随意地思考着这些事情,蕾缇鑫皱皱眉毛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对福瑞迪放松警惕比较好。他好像说过对你很失望之类的话。” “想也是。” 说着奥芬耸耸肩膀。 他看见蕾缇鑫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端正姿势——她慢慢地开口说: “不是这个问题——这次他大概会对你产生怀疑。这样的话,可能会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 “毕竟有太多证据值得去怀疑了。” 奥芬苦笑,开始用手指细数。 “两周前连续发生的长老暗杀事件,福瑞迪锁定的犯人是基利朗谢洛 ——也就是我。真正的犯人已经由我……就那样解决了,但没有留下尸体或任何的足印。查尔德曼的宅邸遭破坏的时候,是蒂西将晕倒在地下室的我抬出来的,这一点在场的街道警察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把我这个暗杀长老的犯人控制住,并藏匿在自己家里——这样看来会得出上面的结论甚至还比较自然。” 她目光尖锐起来。 “……你别忘了,就连我也还没从你嘴里听到真相。” “我说过了吧。那个基利朗谢洛是一种魔法装置,一直被保管在〈塔〉里,却不知被谁给启动了。于是就模仿成我的样子暗杀长老。知道我样貌的人在〈塔〉里要多少有多少——” “你太不会撒谎,这一点我很讨厌。” 蕾缇鑫根本不理睬他的话,挥挥手,不再深究。她拿手梳梳头发,叹气说: “算了吧。我也不想听——总之先看看这个。” 她无表情地说完,递过一张纸。他拿过来慢慢地用眼扫了扫——蕾缇鑫用和奥芬一样的阅读速度念道: “基利朗谢洛——二十岁。查尔德曼教室no.07,从师于查尔德曼。十五岁零两个月取得上级魔术士资格。自五年前开始执行机密〈塔〉外任务。投靠人是同教室的蕾缇鑫·麦克雷迪。” 念到这里,蕾缇鑫换口气,继续说明: “以上就是〈塔〉里关于你的最新情报。是我在十天前更新的。虽说你还有幸保有〈塔〉内的上级魔术士资格,但就算剥夺掉你也说不出一句怨言。即使反叛同盟罪没有生效,你也要记住你离这项罪名只差了一步这个事实。听好,你懂了吧?如果再在这座城市被〈塔〉给盯上,就真的会演变成和〈塔〉的暗杀者拼杀不可的局面。” “……好像已经演变成这种局面了的样子。” 奥芬一脸平静地说。蕾缇鑫听完表情变得极端僵硬。 “你说什么——你,你又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 奥芬两手一摊,耸耸肩膀。 “昨天晚上不是有骚动吗?在克丽奥的惯例『袭击』之前,还有个另外的访客。”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不过确实是〈牙之塔〉的装备,从动作上来看,可以确定就是〈塔〉的暗杀者。” “又是……『基利朗谢洛』?” 面对蕾缇鑫诧异的提问,奥芬摇摇头说: “不是。比那个要低几个档次……这样说,是否有点自我夸赞的感觉呢。” “谁管你啊。” 蕾缇鑫语气不悦。她烦闷地叹了口气说: “真是够阴险的……如果是那个假的『基利朗谢洛』的话,使尽全力把他打倒就完事了,不过若是〈塔〉的暗杀者出动的话,就是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你的反叛同盟罪还是生效了……” “但是,有点奇怪。” “啊?” 蕾缇鑫抬起脸。奥芬靠近她,一边回忆一边说: “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似乎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才偷偷潜进来的。好像是叫白朗宁什么什么的……如果是潜进来找东西的话,我还以为蒂西你会有什么头绪呢。” “这里放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不会让〈塔〉里那些大人物产生什么兴趣。就算是有的话,也没必要派暗杀者到我这里来吧?只要长老说一声,马上我就给了。” 看来蕾缇鑫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她也靠近他,又说: “不管如何只要别管就行了。和〈塔〉里的长老相处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反抗,不接近,不去注意——仅此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的。” 奥芬说着朝后退了退。蕾缇鑫伸伸下巴,低声说: “真的吗?” 她的语气有些怀疑。 “真是这样的话,怎么还会说想去〈塔〉里这样的话呢?” “我说过了吧。我想去给马吉克做个登录。这样的话助学金——” “学生登录的话找我也没有关系吧,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适可而止吧。” 她往自己的膝盖上敲打了一下。 “就连我的学生也不会使用这么蹩脚的谎话。” 奥芬在她的逼视下尴尬地转过脸。她现在真的是在生气—— 但他摇摇头说: “我没有撒谎。” (虽然还是会被识破……) 他自嘲地想。 ……不管怎样,无论什么谎言都没有一次不被她看穿过。 听到他的话——蕾缇鑫的双眼瞬间变得冷冽。 “我懂了。意思是连我都不能告诉是吧。为了你的事,我可是最近几天都没合眼。” 说着说着,她已经是满脸不悦了。奥芬像是安抚她一样说: “你可别记恨我啊。” 她没理他,只管说自己的。 “等你回来一直等了五年,为此帮你解决了多少麻烦,还什么都不和我说。只把善后处理全丢给我,让我跑这跑那,最后还对我撒谎,甚至还不许我记恨你,你是这个意思?” “就说了我没有撒谎。” 奥芬说完,蕾缇鑫视线中的温度再次骤降——她回转身,扔下一句话: “这种态度对我会让你尝到报复的。” “呜……” 她这句话,让奥芬的心底产生了深度的不祥之感。 ◆◇◆◇◆ 『巨人大陆的崩坏』—— 没有任何封面,用黑皮革装订而成的书。翻开它的第一页,出现了这样的标题。 马吉克盯着这句话,心里不停地默读。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巨人大陆……指的是众神之国吧?” 也可能不是——如果去问问他的师父奥芬,或是蕾缇鑫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得更详细一点,但是马吉克还没把这本书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两周基本上没什么事做,只好读读书。实际上这本书是从别人家里擅自拿过来的。 马吉克叹气——这是个还不到十五岁的金发少年。身穿类似睡衣的普通装束,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之前经常穿的那套黑魔术士装扮,最近都没怎么穿——因为这里是黑魔术的城市,多少会有一点顾虑,这是表面上的理由(说是这样说,一般也不会受到别人盘问)。其实还有真正的理由,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模仿师父的资格。 如果亲自去问师父的话,只会觉得很别扭——他心里这样想。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他晃晃脑袋,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书上。 (话说回来……这本书是怎么回事。不论文字还是内容,都很奇怪……) 并不是脱字漏字,或是使用了修辞这么简单,而是满满的几页都是没见过的文字,还有许多不明其意的文法。一开始以为是某种暗号,读了两星期之后,觉得并非如此——感觉上,好像是某种比较接近的异族语言。 几页里,能读懂的只有几行,按照这样的程度读下来,内容似乎是某个地方的风土记,或者是战记。 (嗯,战记——是的。应该是战记。) 除了地域介绍的文字以外,简单来看比较突出的字眼就是『转移』『异变』之类的词。被认为使用最多的词则是——『变化』。 当然,读不懂的部分占了大多数,有太多的单词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他能阅读的范围就是这么多。 (作者对在那片土地上——大概就是『巨人大陆约顿海姆』——发生的某场大异变或是大灾难,进行了长篇的描述… …) 马吉克快速地翻动纸页,心里思考着。 (写的是有关战争的内容。龙种族……还有,人类。也有众神吗——?) 『踏上旅途的龙种族们。 我抬头望见的是遮天蔽日的那群罪恶滔天者—— 这到底是谁的罪过?能够讨论这个问题的已并非神明。 我和连三姐妹都不是的那些人,进行了简短的对话。 然则她们的存在自身,就已经在诉说着整个系统发生的戏剧性变化。 我过去所发现的系统,都因为这个变化而崩解。 最简单的加法运算使得所有的一切都确实地歪曲了。 这个世界将会不断地变化,结局不得而知。 变化会不断加剧。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最最糟糕的,是永远持续的加剧吧……』 “…………” 总之能够读懂的最长的部分,就是这些。这和大陆上随处可见的末日预言——魔王从天而降之类的——的措辞十分相近,决定性的不同在于,这些都不是预言。 作者应该是在毁灭的当中写下这些的。 这样看来,这既不是想要悔改而敲下的警钟,更不是希望阻止毁灭而发出的训诫。毁灭已经发生了,已经记录在历史中。 又或者是—— 『永远持续的加剧——』 马吉克又读了一遍,啪地把书合上。 (这位作者,可能现在还依然存在于毁灭之中……) 在书本所有的记录最后,有作者的署名。用潦草难懂的笔迹写着:斯维登堡著。 “马吉克,你在干嘛啊?” 阳台下突然想起叫喊声,马吉克抬起脸。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朝下看,在中庭里看到了熟悉的金发少女的身影。 已经在这里借宿了两周,到现在还是没办法适应如此广大的宅邸——奥芬说,只要是〈牙之塔〉的精英都毫无疑问能获得这样的房子。一般的话,如果想要在多多坎达拥有如此规模的房产,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打劫中央银行的金库。四十三个房间,外加两栋小屋——一个是为两个学生盖的,另一个是置物室。院子不是很大,相对的,中庭非常宽阔——有一个学校操场那么大,此外还有个一半大小的后院。 中庭有一个人工水池,少女就站在池子的边缘。 她身穿运动衫,仰着头看他。在她头上趴着一只黑色小狗,那是一只不知为何和她很亲密的深渊之龙幼崽,被她取名雷奇。它的龙族父母可能给它起过一个真正的名字,这就无从得知了。 在她身边是一名黑色长发的少年——看上去倒很像少女——他也身穿运动服,体格非常清瘦。 (……为什么会和那家伙在一块儿啊?) 他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喊她—— “克丽奥—” 马吉克刚说完,她就回应道: “快下来吧。涕费斯说去外面跑跑步,顺便给我们做城市向导。” 涕费斯——也就是站在旁边的少年,举手示意了一下。马吉克假装没看见,不理他。 马吉克把书放在躺椅上,兴致不高地说: “我就算了吧。接下来和师父还有事——” “哦……是么。” 克丽奥有些惊讶——可能是没想过会被回绝吧。马吉克略带歉意地看着她。克丽奥继续说: “那我出去一小会儿,午饭之前回来。” “嗯……” 小声地回答之后,马吉克离开扶手边。他望着那两人走出大门。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他在风中笔直地站着,身子一动不动—— 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见克丽奥的身影了。 ◆◇◆◇◆ “师父!” 听到身后的喊声,奥芬回过头,看见马吉克正从走廊的那头匆忙跑来。手里抱着一本小小的黑色书本——最近经常看见这东西,不过他没有特别去关心。少年跑近后,停下脚步。 他发出一声“咦”,问道: “这身装扮,是要到哪里去吗……” 他这句话所指的并不是奥芬——奥芬的穿着还是平常的老样子。马吉克感到在意的是站在他旁边的蕾缇鑫。 “这个吗?” 蕾缇鑫轻轻地抚弄身上的衣服。 “这是〈塔〉的正装。我们马上要去〈塔〉里,正想找你呢。你也想一起去吧?” 她身上穿的是〈牙之塔〉上级魔术士的证明——黑色长袍。这不是战斗用的,是完完全全的仪式服装,使用的素材价格都非常高昂。材质摸上去像是毛毡,却不失光泽,也与蕾缇鑫的发色相同。在衣襟处别着一枚徽章,和奥芬挂在脖子上的龙形吊坠是一个形状,当然,同样的龙形纹章吊坠也挂在她脖子里。 “哦……” 抬头望着身材高挑的她,马吉克怔了一下,然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快速说道: “对,对了——师父。克丽奥,跑到外面去了。” “唔,一个人吗?” 马吉克的目光转向蕾缇鑫,回答说: “不是……还有涕费斯。” 看马吉克的眼神,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不过奥芬根本没有在意。说实在的,与其放那个小丫头一个人出去,有个人盯着还比较好些。然而—— “啊—!那小子!涕费斯那家伙!” 突然间,蕾缇鑫喊起来——她打一个响指,万分懊恼地说: “今天必须要向〈塔〉递交报告书才行的!我就怕他会把全部事情都推给我,才想自己先走掉的!” “你这不也是在推卸责任吗……?” 奥芬半睁着眼说。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说: “因为报告书是关于三年前在〈塔〉内丢失的废旧品最终裁决文件啊!” “……最终裁决?” 他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以前某个笨蛋研究员弄出事故,搞坏了一大堆东西。长老们总是不愿承认这件事,因为那是贵族联盟的管理物品。现在三年过去,那些都正式成为了〈塔〉的所有品,就为了这个要去找人承认才行。” “嗯……无所谓啊。” “那些玩意儿根本就没什么价值,却还要获得最高执行部十二人份的签字才行。到底要去哪里提交我也搞不清楚——肯定要在一大堆部门之间跑上二十多个来回。你意思是都要让我来做吗!?” “呃啊!这算这样也不要勒我脖子!” 奥芬喊着,想挣脱蕾缇鑫的手。 “反正我会陪你去〈塔〉里的——再说如果这么麻烦的话,就不要再干这份闲职了!” 他不顾一切地叫着—— 突然——蕾缇鑫的动作停了下来。 迟了一拍,她才把脸望向他。 “你说得真轻松啊……” 她青着一张脸,逼近他。 “别忘了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还有肆意无度吃得到处都是饭菜食物,都是靠这份『闲职』赚到的钱买来的。” “哦哦。许久没有拜见您的尊颜,彼此分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姐姐大人竟然已经变成掉进钱眼里的人了啊。” 奥芬双眼朝上,瞪视着逼近的她,互不相让。哼、哼、哼……蕾缇鑫不怀好意地笑了。奥芬清楚地看到在她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生气的标志。 “真会说话啊,以前的时候,还曾被别人欺负,鼻子里被塞了切下了壁虎尾巴而哭着回来呢。” “就因为姐姐在欺负我的那个人过生日的时候,泼了他一身青蛙卵,搞得我一直是 他怨恨的目标呢。” “被那种变态混蛋怨恨又不是我的责任。真没想到会被你这样责备。你这种乖僻性格,是你对我教育的回报吗?我真要晕倒了。” “要晕倒的话麻烦您用后脑勺着地吧——如果是用脸贴地的话地板会被砸坏的,就凭您那副脸皮的话。” “呵、哼、哼、哼、哼……” “嘿、嘿、嘿、嘿、嘿……” “那个……” 一边的马吉克面无血色,额头上一道汗,出声说: “我觉得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 奥芬稍微把脸离远了点,重新看向蕾缇鑫。两人回到刚才的样子,对望了一会儿—— 呼……表情都同时放松下来。 “对啊……找你抱怨也没什么用处。” “也对。我也很感谢受到蒂西的这番照顾。” 就在马吉克放下心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面带笑容,和颜悦色地说: “那么,作为仲裁人承担的义务,就由你来负责提交文件吧,马吉克。” “谢谢你喽,马吉克同学。” “……你们果然是一对姐弟啊……” 马吉克只能做出投降。 ◆◇◆◇◆ “哼、哼、哼……” 在阴暗处目送三人走出房子后,一阵笑声响起——只见对方摆动肩膀,神气地说: “真是愚蠢啊。竟敢忘记本大爷的存在,将空城池拱手让出。” 在柱子的阴影里,能看到始终藏不住的毛皮斗篷——蓬乱的黑发——破旧的剑鞘——只见他把手按在下巴上,晃晃脑袋。 “真想快点看到你们回来时惊讶的脸孔。届时,你们会为没能在安逸中觉察出灾难而懊悔。轮回就如旋转的纺车……” “哥哥……最近都没什么人理你,所以实际上觉得很寂寞吧?” “…………” 他不打算回答背后传来的问话。只是一味地笑着。 背后的人用一股提不起劲的语调继续说: “把蜘蛛扔进黑魔术士的房间,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 “到低谷期了吧。是时候歇一阵了,可能的话越长越好。” “不论胜败,归还俘虏是停战后的义务!快把罗拉还来。” 博鲁坎没有回答那个女孩,他顽固地想要保持自己那副神气的面容——但最终,还是悄悄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迎接朝阳 塔夫雷姆市在整个大陆都算是具有规模的大都市——但是很多的人意识不到这点,因为这里是魔术士的聚集地。 “这样说或许有些极端。” 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的涕费斯如是说。 “中央不肯给予这座城市正当的评价,这是事实。贵族联盟不会对公众承认黑魔术士拥有的实力,这关乎到他们的对外威信。不如说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哦……” 克丽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望四周。这座城市的一大特征就是公园很多,但是人口密度却不是很高。土地有很多都空着——当然其中的一个理由,是过去发生的两次战争使得都市被摧毁殆尽的关系。十几年前的砂之战争,虽然当时直接被卷进战火的平民有限,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离开这里。 如今的街道已经完全复兴。无论是这座公园,还是刚刚为止跑过的所有道路,都找不到任何遭破坏的痕迹。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栽行道树的地方,看泥土也找不到任何烧灼过的痕迹。公园的樱花树已经长出翠绿的新叶。毫无规律排列的长椅上,能见到星星点点的人影。 抱在胸前的雷奇仰望天空,不停动来动去。克丽奥重新把这只黑黑的龙族小崽放到头上。 涕费斯理理运动服的衣领,继续说: “实际上大陆东部的人看西部都怀有一种贬低的态度。更有甚者,还以为这附近都是荒野,这里的人过的都是帐篷式的生活呢。对于王都的人来说,可能会感觉王都以外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吧。” “可能的确如此吧。” 克丽奥平淡地回应。她把视线移动到街市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物上,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那高高耸立在市区之上的,白色高塔。 “那就是,世界图塔?” 象牙色的塔身稍稍倾斜,一动不动。在风与云的流动中,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是的。” 涕费斯自长椅上站起来。 “这座城市最大的建筑物——若按质量来算,则是建在塔旁边的大图书馆更大。这是从观光导游手册上得来的信息。传说在很久以前,孕育出黑魔术士的旷野之龙专门为此建造了这座塔……现实到底为何就不得而知了。过去,基姆拉克教会颁布〈芬里厄森林〉保护令时,这座世界图塔也在划定范围内。结果,塔内禁止任何人进入——就在四十年前,当时的〈牙之塔〉最高执行部冒犯禁令,进入世界图塔内部展开调查,从而导致了那场砂之战争的爆发。” 他快步走向前,长发随风摇摆。他指指塔的方向说: “从外观上来看,世界图塔是用一整块岩石雕制而成的——并非用石头砌起来。入口只有一个,没有窗户,连通风换气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就连那唯一的出入口也被封锁起来,随时有〈塔〉的黑魔术士监视。” “世界图塔,好奇怪的名字啊。有什么由来吗?” 克丽奥面向他问道。涕费斯想了一会儿说: “啊,好像,是建造塔的旷野之龙——也就是天人有这么说过,『对世界抱有疑问的话就去窥探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好像……是个名叫伊丝塔席巴的女性说的。” “你是怎么看的呢?” “……啊?” 涕费斯不解地问。克丽奥继续说: “就是说,造了塔的那个龙族的人的意思是,想看的话就去看吧,没错吧?是专门为了魔术士建造的。” “啊——是啊……” “但是教会的人不准有人进入世界图塔调查,所以没有任何人见过里面的样子吧?这也太不合理了吧。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吗?” 涕费斯有些为难地歪了歪脸,说: “但是,就连那些诺尔尼,在建好了塔之后也迅速发动了歼灭魔术士的战争。就因为这个原因前前塔夫雷姆市被彻底焚毁了啊。” “前前塔夫雷姆市?” “啊,这已经是历史了。最开始建造起来的塔夫雷姆市被称为前前塔夫雷姆市。之后,遭到诺尔尼全面破坏之后重新建造的被称作前塔夫雷姆市。经历了砂之战争后,一直到现在,这之间的才是现在的塔夫雷姆市。” “……怎样都好啦。照这么说诺尔尼那些人也够随便的。” 克丽奥说着把头上的雷奇放下来,抱在胸前。雷奇像往常那样扶住她的肩膀保持平衡,它晃晃尾巴,搓搓鼻子。克丽奥随后朝涕费斯的方向看去。 她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最高执行部,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涕费斯明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双眼睁大,不敢相信她竟然不知道。他正摆出架势准备雄辩一番,但看到克丽奥一脸冷淡的表情后,他收敛了一下,慢慢地做出说明: “负责在〈塔〉内……下达重要的决定,也就是长老组成的组织……说到组织,也包含最末端的庶务部和事务之类的。不过,可以向各个教室下达命令的,只能是最高执行部。还有,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可以对教室下达处罚命令的也只有最高执行部。教室之间的私斗或决斗,都无条件算做同盟反叛罪。若不这样规定,各教室成员之间的争斗就会变成家常便饭。” “教室……” 克丽奥抬起头说。 “奥芬当时在的教室,是怎么样的呢?” “查尔德曼教室。我的老师也是。” “最高执行部所属的,教室,还要往下……” 她嘟嘟囔囔地说。 “看样子,奥芬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别开玩笑了!查尔德曼教室是很特殊的!” 涕费斯情绪激动地喊道。克丽奥吃了一惊,后退几步。他朝她逼近几步说: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他可是超越教师的权限,在最高执行部都握有影响力的人——他现在有三个月消失了踪影,就因这点,〈塔〉内的秩序变得十分危险。反过来想,他的力量是何其之大,可以一直抑制住〈塔〉内野心家们啊。” “……我不是很懂。” “认真听好了。” 涕费斯耐着性子,摆出严肃的表情——对着克丽奥竖起一根手指。 “我来说明一下有关〈塔〉的组织形态。说到底,〈塔〉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学府——更像是一个实力集团。它拥有独立的机关、独立的情报网、独立的财源、独立的盈利体制……即是说,这是完全由黑魔术士建造的社会。这就是〈牙之塔〉。” “…………” 克丽奥默默地点一下头。涕费斯把头低了低。 “掌管组织所有行动——或者说有权下达许可令的,是最高执行部,由最高位的黑魔术士组成。不过说到他们,只是一些头脑派,并不负责实际行动。负责接下来任务的,就是各个教室。” 他把手指收回来,也把脸离远了些,闭上眼继续说: “教室由教师和学生组成——这个不用多说。若是平时,其运作模式和教室一样。教师负责教,学生负责学。不过,和一般的教室不同的是,他们有义务必须完成执行部下达的命令。” “义务?” “正是。相对的,得以在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进行学习。比如我,若是接到什么命令的话,也会去执行的。” “……有叫你做过什么吗?” “比如扫枯树叶或是修理鞋柜……” 涕费斯的回答变得有气无力。但随后他迅速握紧拳头说: “但是!有朝一日一定要变成查尔德曼教师那样的人,这是我的梦想。” “会实现 吗?” “……呃……怎么说呢,只是梦想而已……”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克丽奥不禁笑出声来。 “不过,要是变成了那么厉害的魔术士,你准备干嘛呢?” “嗯……” 涕费斯有些害羞地脸红起来,回答说: “当然是加入〈十三使徒〉了。那可是宫廷魔术士。是谁都向往的终极目标啊。” “是吗?……就那么想当吗?” 克丽奥把手指轻轻按在嘴唇上,发出疑问。涕费斯已经放弃对她说的话表示惊讶了,他说: “是谁都想往高处走不是吗?以前的基利朗——呃嗯——奥芬先生也是不顾长老的命令,一心要当啊。而且,刚才也说过,说到底这片大陆的中心还是在东部的王都啊。” “……要成为宫廷魔术士的话,就要去王都吗?那样的话也会把帕特带上吗?” 克丽奥有意这样说,想让他难堪。涕费斯听了之后伸伸背,把胸抬了抬。他歪起脸,故做严肃地说: “她只是妹妹,身为魔术士必须不依靠他人,自力更生才行。” “就算是自力更生,也没必要分隔得那么远吧。唉,算了。” 她耸耸肩膀,身体转了一个方向。再次把视线投在那座白色巨塔上—— “那,接下来就去世界图塔那儿去看看吧。从以前就很想靠近看一看了。奥芬和蒂西都那么忙,根本不管我。” “那好吧……” 听完这句答复,克丽奥在原地轻跳一下,边跑边跳地离开了公园。 魔术士脑子里想的事,总是不太喜欢。 ——要说理由,总是一点都不爽快干脆。 (总觉得,说的话都太装腔作势了) 克丽奥边走边想着。运动衫被汗水打潮,黏在身上。她有规律地踢打着地面,默默地独自思索。 (不只是涕费斯——奥芬和马吉克也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好像不管任何事只要自己一个人做不来就属于无能的表现一样。根本不是这样啦。学会依靠他人也是一种明智的判断吧,大概) 不过说实在的,克丽奥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会变得这样想发发牢骚,还有另外的原因—— 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这几天和奥芬说话的次数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 (好奇怪……总觉得最近一直都在有意躲着我) 她向雷奇投去一个眼神,好像在问“是吧?”。雷奇的尾巴上下扇动,似乎心情不错。她走在排列整齐的林阴道上。雷奇不带任何意义地伸长前爪,摸摸她的鼻头。 克丽奥继续她的思考。 (马吉克的样子也很不寻常……之前我和蒂西一起做的晚饭,他吃得很开心,很美味的样子。那只不过是我倒了一堆过剩的油就不管了的东西。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分别之前尽可能态度放好,以便不留下祸根的感觉一样。) 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涕费斯一下没刹住,冲到了前面。他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怎么了?世界图塔还没到呢。” 涕费斯问是不是扭到脚了。克丽奥就像没听到一样,握紧拳头说—— “该不会——” 她面朝高空大声说: “那两个家伙想就这样把我丢给蒂西,然后两个人跑路吧!” 自己的直觉总是超级敏锐,但是实际分析的时候总是会搞错。关于这点,她本人还未曾注意到。 ◆◇◆◇◆ 在塔夫雷姆市西部,有一片延伸至山岳地带的平缓坡地。从市区步行前往需要几个小时——乘马车的话只要两个小时。在森林和沙丘的包围中,有一座土黄色砖瓦建造而成的城寨。 由于隔了一座山,从市区是望不见这里的。就算走到附近,能看到的也只有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高约三米的城墙。入口只有一个——就是被称之为正门的很普通钢铁大门。只有拥有二等以上市民权的人才可有权进入——也就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进行过一定数额之上的捐赠活动,也就是知名人士才可以。 如果是魔术士的话,只要到门卫的值班室打声招呼就可以了。若是上级魔术士,恐怕早在塔夫雷姆市准备马车的时候,就会发出传令通知了—— “总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确实从来没在门口等过呢。” 蕾缇鑫说着笑了笑,奥芬坐在旁边。他和蕾缇鑫,还有马吉克,三人坐在魔术士同盟的马车里,颠簸在山路上。 坐在六头马拉的大型马车里还是很舒适的,但依然会感到摇晃。这和把他们带到塔夫雷姆市时坐的马车不一样,没有屋顶,可以看到手持缰绳的白发车夫。周围还有微风吹拂的树木,以及澄澈如洗的碧空。 马车的目的地,乃是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 “我想问……” 马吉克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的黑色的书合上,犹豫地说。 “怎么了?” 奥芬说。马吉克的几根金发随风飘动着,他问道: “所谓的上级魔术士,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资格?” “简单来说,就是在〈塔〉里从事教师以上职务的人。” 奥芬想了一会儿,抱住胳膊继续说: “其他的,只要年龄十五岁以上,取得本年首席位置就可以获得上级魔术士的称号。另外一种情况很少见,对于〈塔〉外部的魔术士,只要成就了很高的业绩,也会破格给予承认。” “这是一种名誉称号。” 蕾缇鑫接着说。她休闲地坐在马车最后的位子上。 “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拿到首席获得承认。基利朗——” 她说了一半,打住了,耸耸肩改口说: “奥芬很早啊。是十五岁的时候吧。” “真的吗?” 马吉克问。奥芬坏笑着说: “你小子,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事,你根本就没有相信吧?” “可是……那听起来也太假了吧。在〈牙之塔〉拿到第一名什么的。” “我所在的查尔德曼教室里的学生,总共有七个人——其中五人拥有上级魔术士的资格。这使得最近的几年,首席位置一直被我们教室的人所独占。和我同年的哈帝亚,以及年长一岁的可米库隆一直都是第二名,还没成为上级魔术士。不过,这就像一年举办一次的竞技会一样的东西,所以除了实力,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哈帝亚是被你,可米库隆是被克鲁肯,都把对方视为死对头。” 蕾缇鑫开玩笑地说。奥芬表情一变,不甘示弱一样,指着蕾缇鑫说: “要这么说的话,蒂西你不也是一直强压福瑞迪一头吗?说实话,你那也太无情了吧,任谁都这么想。” “说什么呀。我也是一直在第二名徘徊啊——说到底我们这一世代出了一个真正的天才嘛。” “请问……” 在两人说话间,马吉克插嘴问道。一看,只见他一脸混乱的表情,眨眨眼说: “……都是谁和谁啊?” 看样子,是人名出现得太多,把他搞混乱了——奥芬意识到这一点,重新开始说明: “啊,是这样。刚才的那些,都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比我年长的徒弟。” “教室里所有人之中就数他年纪最小。” 蕾缇鑫说着拍了拍奥芬的脑袋。奥芬闭上眼说: “和我同世代——也就是和我同年的哈帝亚现在在多多坎达的魔术士同盟任职。要论魔术能力本 身,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更强,但他的成绩总是比我坏。也不知道是没掌握到方法还是怯场。然后,可米库隆和克鲁肯都比我年长一岁,分列首席和次席。” “这两个人,已经不在〈塔〉里了。他们都曾是非常强悍的魔术士……” 蕾缇鑫有些意味深长,欲言又止。马吉克待要发问,奥芬先于他说道: “年长组里再加上蒂西,一共三人。教室长福瑞迪·白金汉——他虽然没取得首席,但却是最早成为老师助手的人。因此可以被认定为上级魔术士。还有蕾缇鑫,如果她改掉歇斯底里的毛病的话,说不定当上教师长的就是她,这是坊间的传闻。” “传播这种谣言的就是你们吧……” 奥芬无视蕾缇鑫在背后发出的逼问,继续说: “最后,在她们这一世代保留了最高成绩的就是——” “那个人已经死了。阿莎莉——我的妹妹。” “…………” 蕾缇鑫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奥芬不由得僵住了——如同被冰冷的手指刺进身体般。他摇摇头。 奥芬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悸动,继续说: “对,就是阿莎莉。她被称作天魔魔女,她的魔术是教室所有人中最强的。相对于正式的教室长福瑞迪而言——” 他吞了一下口水。 “阿莎莉就像是老师的幕后代理人一样。无论是行动力,还是知识面,都远远领先于其他人。不仅如此,她最卓越的方面还是魔术。她也是个白魔术士。” “白魔术?” 马吉克有些吃惊。奥芬点点头说: “能同时使用黑魔术和白魔术的人,在历史上也仅有几人——同样,这也适用于逃过贵族联盟管理的白魔术士。现在,大陆上所有的白魔术士都被幽禁在贵族联盟管辖的〈雾之瀑〉里。阿莎莉通过黑魔术士这一身份,成功隐藏了自己,避开了贵族联盟的的情报网。” “……但是,白魔术士不就是……” 马吉克吞吞吐吐。奥芬继续说: “对。相对于使用力量和物质的黑魔术士而言,能够操纵时间和精神的白魔术士占有绝对性的地位。不过比起黑魔术士,数量上十分稀少罢了。贵族联盟通过拥有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中的那些白魔术士,在大陆享有最大的权威。换个正确的说法,不是身为黑魔术士的她同时也能使用白魔术,而是身为白魔术士的她,也同时能使用黑魔术。” “那老师会使用吗?” “我吗?我怎么可能会白魔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吉克轻抚膝盖上黑色封皮书的封面,说: “我不是说师父,而是师父的老师。之前我听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 奥芬像突然卡壳了一样不说话了——这个问题他还没考虑过。 然后他开口说—— “就算老师再怎么无敌,也无法使用白魔术吧。要打比方的话……嗯。好比说黑魔术是朝远处投掷石头的话,白魔术就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制造宝石一样。这是完全不同的次元。” “那难道说………那个叫查尔德曼的人,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马吉克拱起眉毛说道。奥芬把手按在太阳穴上叹出一口气,他感觉到身后的蕾缇鑫也变得无话可说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魔术的素养完全是通过遗传得来的。不能按照做得到和做不到来评判能力。不是说能够使用白魔术——或者说只要能使用魔术就算厉害,而是要看如何活用这个力量。” “嗯……是没错。” “但确实照这样说来,在这方面,她是唯一一个可能凌驾于老师之上的学生。” 蕾缇鑫带着叹息说道。 “但是……这份超凡的才能,却因为一件无趣的事情而丧失了。” “确实如此……” 奥芬同意。这时他眺望马车的前方——只见在树梢遮挡的前方,耸立着一座威严的巨型建筑物…… (没错……她失去了这一切。) 奥芬心情阴郁地低喃。 不过所指的意思和蕾缇鑫说的不一样,并且是比她所想像的无趣还要更加无聊的事情—— 奥芬带着满腔思绪,望向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 这时—— “…………?” 奥芬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停下动作。 马车依然咯哒咯哒地前进着。 “蒂西……” 她愣愣地回应: “怎么了?” “你有招什么人怨恨过的经历吗?” 她平静地说: “我又不是你,我的为人处事可是一直都很端正。” “那现在遭到埋伏,是因为我吗?” “大概吧。” ………… 对话一时中断。 隔了几秒——蕾缇鑫和马吉克同时说话: “埋伏!?” 大约就在这个瞬间—— 无数的投石从四面八方瞄准马车飞来。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高空中同时出现几个黑点,全部呈放射线状朝着马车雨点般打来。 “看我编织,光轮之铠!” 奥芬高举双手,喊出咒文。光束编织的锁链交叉成网状,形成墙壁。如果只是普通的投石,不可能突破这层防御—— 他心里是这样打算的。 撞击在光网上的石头不出所料地四散弹开。但是,在乱石当中有一个引人注意的黑影。 奥芬在视角的一端捕捉到它后,甚为惊讶。 (瓶子……?) 瓶子在撞击到障壁的瞬间,发出钝重的声音碎裂。同时,从碎掉的瓶中飞溅出液体—— 无色的液体虽然没有直接落到他们这里,却在光网的上空大范围地扩散开来。光障壁具有排斥性力场,所以连巨石都能弹飞。受到热能与质量的影响,不知名的药液发出激烈的声音。 犹如烤肉时听到的脂肪沸腾的声音响起,接着,四周产生了淡黑色的烟雾! “呜哇啊啊啊啊啊!” 马吉克尖声惊叫起来。刺激性的臭味令鼻腔十分难受。奥芬左手捂住口鼻,用剩下的一口气叫道: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他边喊边挥动右手。随着这阵动作,一道强力的气流在瞬间压制了扩散的毒雾。同时,光网消失。 “怎么了怎么了啊!?” 白发的车夫惊慌异常,慌乱地跳下驾驶台。糟了,奥芬暗叫不好,他喊道: “喂!不要停下马车——” “基利朗谢洛,等等!” 慌乱中,蕾缇鑫喊出了奥芬以前的名字。她捉住他的手,阻止他跳下车去拦那个车夫,然后神情慌张地说: “我们被包围了——” “你说什么……?” 在查尔德曼教室,专门进行过名为战斗术训练的人有两人——也就是他,以及她。学习暗杀术,以“进攻”战术为主的是他,奥芬。学习以防御性的“承受”战术为主的则是蕾缇鑫。单论魔术的话,她在防御上相当擅长。 其结果就是——不知可否这样一概而论——就像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可以『推断』出敌人的数量,以及彼此的位置关系。也就是像气息或杀气一样的东西。这是奥芬有所耳闻的。她大概是凭借经验和感觉来感知人数和状况的吧。虽然自己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不知真假,但她现在已经能断言出遭到包围,只能相信了。 接着……就像证明她所说的话一样,穿过道路逃往树林的马车夫的身子,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栽倒在地上。 嚓…… 几个用白头巾把脸蒙住的男人跨过倒地的车夫,自树林中现身。 “龙族——信奉者……?” 奥芬不明就里,诧异地问道。 白头巾男人没有回答。他提起手中的铁棒——刚才车夫就是被这个打倒的——一步步朝这里靠近。四周都传来脚步声,左右一看,从环绕在马车周围的树丛里都出现了许多包白头巾的男人。 除了白头巾,都是很常见的装束。他们手上拿的东西也各式各样。有铁棒,有菜刀,也有铁锹或镰刀。这种白头巾是塔夫雷姆市龙族信奉者的标志。他们信奉和魔术士敌对的信仰,通过用白头巾蒙面,得以在城市里生活下去。 “师……师父……?” 马吉克惊慌害怕,表情疑惑。 马车上,奥芬和蕾缇鑫采取背靠背的姿势,把马吉克夹在中间。已经现身的龙族信奉者,人数大概在二十个左右——若只是这样的话,足以能够保护着马吉克加以应付。 只不过,这是如果不在意用魔术把他们都杀光的话的情况。 (可恶——) 奥芬烦躁地紧紧盯着最先出现的那个男人。 (被包围——并且我们全都在马车上。这是最糟的情况。敌人全部手持武器。从使用了毒药这一点来看,是想把我们无条件赶尽杀绝。) 若是赤手搏斗的话,能够同时对付四、五人——奥芬思索着,同时小声地对身后的蕾缇鑫说: “你能同时对付几个人?” 蕾缇鑫直白地说: “空手的话……最多两个人。” “没有武器吗?” “只有驾驶台上有一把防身用的剑……” “我知道了。” 奥芬说完,将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 “我冲出去——蒂西来打掩护。” “师父……我呢?” 马吉克问道。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都别做。” 马吉克有点不高兴地沉默了。奥芬没空再理他。包围圈时刻都在缩小。 (再这样包围下去会被一瞬间解决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奥芬一下从马车跳到驾驶台上。龙族信奉者们发出了一些骚动。 跳上驾驶台后,他的眼角瞥到了剑柄,想也没想就拔了出来。有点重——刀子本身并不是非常实用。奥芬将剑单手抓在手里,刀鞘留在地板上。他迅速跳下驾驶台,刚着地,眼前的一个年轻男子就对他举起一把单刃锯子。 “…………!” 会有这样的迎头一击早就预料到了。奥芬轻轻吐了一口气,挥舞手上的剑,挡下劈来的锯子。钪的一声,锯子被弹开,同时自己手上的剑也掉落在地。一瞬间,面前的视野——或者说眼珠本身,受到震动产生摇晃…… 接下来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大概是眼睛闭上了——虽然这很难想象。只觉得肺里呼出去的空气和吸进来的空气撞在了一起,产生一阵痛楚。就好像自己的呼吸被另一种不同节奏的呼吸给打乱了,身子不听使唤。 啪铛! 声音使他一惊——但这只是他的后脚跟敲打地面上的声响罢了——奥芬回过神,低头一看,拿锯子的青年不知怎的,已经抱住骨折的膝盖哭叫起来。他的头巾歪了,张大的嘴里发出悲鸣,还有口水的白沫—— (……怎么了……?) 奥芬诧异地用双眼环视左右。刚才攻打的是包围网的一边,那么接下来的攻击肯定会从左右同时袭来。关于这一点——也和刚才一样——既知道,也有预料。 面对这次的攻击,他的头脑非常清醒。 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思考也停止了。 右边是工业用的长柄锤,左边是镰刀,同时挥了下来。奥芬想朝后来个大跳——但是身体就像拒绝他一样根本动不了,只往后跳了一个头的距离就不动了。锤子的顶部擦过他的鼻尖,掠过空气劈在地上。镰刀可能因为目视产生误差,根本没砍到他。 奥芬不打算再等他把锤子举起来。他屏住气——朝拿锤子的人那里跨出半步——再呼出嘴里的气。 ——同时,打出一拳。 拳头打到男人的胸口,对方的身子弯了过来,栽倒在地晕了过去。接着回头对付拿镰刀的男子。先是一回身给出一个暗拳,擦过他的鼻头。趁着敌人露出胆怯,奥芬一个强劲的大跨步,几乎要越过对方——同时甩出一记肘击。 啪嚓……一声轻响之后,男子倒地。 周围恢复安静—— (怎么了……?) 奥芬不敢置信一般低头看看自己。不过——产生变化的不是身体…… 有数秒钟时间,内心都维持一股强烈的悸动——接着迅速平复。平静之后,感觉连体温都下降下来。 (意识——以及感觉……都变得异常敏锐……) 他抬起头,朝马车看去。马匹因为遭遇袭击的关系还很亢奋,不过没有车夫,还不至于跑走——袭击他们的人群,还有做掩护准备的蕾缇鑫,都像忘记做事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 马吉克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这大概只是他还没搞懂眼前的状况而已。 要是平时,他大概会笑几声——但是这次奥芬只是默默地拾起了脚下的剑。 然后一个人把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打趴了。 “……真是乱七八糟。” 蕾缇鑫小声地自言自语。奥芬走近第一个袭击者——也就是最先亮相的那个拿铁棒的男人。周围有二十三个(数过了)包白头巾的男人倒在地上。呻吟与哭号声此起彼伏。驾驶台上,马吉克负责照看昏厥的车夫。 因为手边没有绳子,袭击者都没有被捆住——不过奥芬敢肯定,这些人没有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蕾缇鑫继续说道: “看来根本不需要掩护。你一个人就能对付这么多人的话,一开始就别装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我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样—— 他正想这样说的时候,看到拿铁棒的人睁开了眼,就不说了,转而开始注意面前的男人。 “啊……呜……” 受到击打的胸口依然疼痛,他痛苦地呻吟。奥芬一把抓起男人的肩膀。 “很好……开始审问。” “你这个——好痛……” 他举起手,像是要反抗,但是身子一下像触电了一样僵直了。奥芬叹一口气对男子说: “大概,是因为受到打击使内脏感到疼痛——最好就这样别动。还有,也不要用力呼吸。” “你——没资格对我提什么……忠告!魔术士!” 虽然戴着头巾看不清表情——不过从对方的眼神里已经明显表示出激动的怒气。奥芬无奈地朝蕾缇鑫看了一眼,她耸了耸肩膀。奥芬只得重新审视这个男子。 在现实面前,男人也只得一反初衷地听从于奥芬的劝告——一动不动。就算想大口呼吸,剧烈的疼痛也在阻止他这种行为。结果,仿佛连眼珠子上都渗出了汗珠,就这样凝视着他。 见男子没有说话的意思,奥芬开口说: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被这样一问,男人的眼色变了—— 或许就是在等着这句问话,男子语带欢喜地直言: “为了为同伴……报仇!” “报仇?” 奥芬歪歪脸。 “如果是说遭到龙族信奉 者怨恨的事——呃,也不能说没有……” 男人立刻回击道: “你们的存在——绝对不能被允许!” “如果是无差别的恐怖行为…” 说话的是蕾缇鑫。她从后面走过来,继续说: “就没办法把你们放任自由了。麻烦小心点再说话。” “混蛋魔女!” 男人大声叫道——并令人难以置信地挺起了上半身。他颤抖地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并口沫横飞地骂道: “竟敢做出这等事情——你这混蛋!屠杀我们的同志——” 突然—— “普努克的魔剑!” “————!?” 突然间想起的声音。奥芬凭借直觉回过头——声音似乎是从马车那传来的——但,就在他转头的同时—— 觥! ……一阵声响从眼前滑过。顺着看去,什么都没有了——完完全全的没有,风从空中吹过,只剩虚无。本来这里应该是有白头巾的。现在何止头巾,连里面的头都没有了。 在刚刚的声响中——那恐怕是热光线——龙族信奉者的头颅被整个削掉了。男人的怒火就这样被浇灭,身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奥芬这时才大声叫道:“是谁!?” 蕾缇鑫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声响的方向,抬头望去。发出这声音的,不在地上。 “师父……” 马吉克抬起头叫起来。金发少年手指着附近树林的树上。奥芬没有说话,在他抬头的瞬间,身子顿住了—— “你是……” 奥芬没说完,树上的人回应道: “基利朗谢洛吗——彼此彼此,其实我也不想和你碰面。不过还是来接你了。有没有觉得很怀念啊?” 说话的男子露出嘲讽的笑容俯视他,继续说: “是我,‘消火栓’。还记得吗?” 男子报上名号,笑得更深。 “当然记得。” 奥芬说完又朝无头尸体的方向看了看。马吉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接着就听到他迟来的惊叫…… “哦——哦哦哦,师父啊!” 这小子每次一叫总是会从我先开始喊——奥芬边这样想着边看他。马吉克手指着他脚下的东西喊: “那个,呃呃——就是——没有头啦!?已经死了不是吗!?” “……你没见过尸体吗?” 奥芬阴沉地问。马吉克的手指突然一动不动,说道: “哈?呃——是的。还没有。” “你有见过人的死亡吧?” “嗯?——嗯嗯……” 马吉克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小。奥芬吐了一口气说: “人只要死了就会有这种东西留下来。就算被杀也是——” 说着他很自然地将注意力从马吉克转移到树上的“消火栓”上。他举起胳膊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一瞬间,从他挥动的手臂前方放射出巨大的白光——如同斩击一般,放电的光热波将消火栓站立的树,连同天空和地面一起纳入爆裂范围。威力有史以来最大,说不定已经超出了预期。强大的热线波一把将周围蒸干。膨胀的大气瞬间高升,连同飞扬的沙尘一起又被冰冷的空气压回大地上—— 光热波将森林的一角彻底烧毁后,消散了。地鸣声响彻四周。 “…………” 奥芬沉默地抱着收回右手臂。右腕全体有轻微的烫伤。鼻子能闻到手毛烧焦的气味—— “……不用这样毫无控制地用魔术攻击我吧?” 消火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慢慢回过头。 背后的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和奥芬差不多大。面相英俊到使人惊讶的程度,不过这说的只是他的右半边脸。但如果用丑来形容左半边的话,恐怕就要产生误会。不如说,左半部分,没有脸。 一道巨大的伤痕,将眼睑、颧骨,全部削掉了——包括左耳——左侧头部连头发也没有。伤痕从太阳穴上方开始一直延伸到下巴尖,左眼陷于其中,几乎看不见。 他穿的是和蕾缇鑫相同的〈塔〉的长袍。左手拿着遮脸的面具,他一边往脸上戴一边说: “真是惊人的热量。差一点就被你杀掉了不是吗。” 语带讥讽,说着看向蕾缇鑫。 “对吧?蒂西。好不容易靠半张脸存活下来,怎么说也要把剩下的给保护好吧,是我的话。” “最高执行部直属的消火栓同学亲自来迎接?难道我这么受人欢迎吗?” 蕾缇鑫斜站着摆正姿势。在做出讽刺表情的同时,多少也有些戒备—— 消火栓立刻表示了同意。他站在倒地呻吟的二十几个龙族信奉者当中。 “当然。〈塔〉很欢迎你们的到来。” 这句话——也就是那句所谓的『欢迎』——一说出口,就立刻乘着风,朝耸立的〈塔〉飘去了。 奥芬默默地,并非出于有意地,抬头望着〈牙之塔〉。〈塔〉很欢迎你们的到来。 第三章 午休还没到吗 〈牙之塔〉,实际上并不是塔。 从设施的整体形状来看的话,更像是“城寨”。建筑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基准——最外围是一圈高大的城墙,正门只有一个(城墙上也开有小门)。窗户很小,且都开在较高的楼层。这座共九层的高大建筑——全部是用坚硬的巨型压缩砖瓦造成。 外壁的内侧广场四角,分别建有眺望塔。开阔的广场足以容纳一个军团。再往里,就是那座城寨般的建筑。 从外部看的话,整座〈塔〉显得如此坚固和无趣,走进内部的话,见到的也只是杂乱的走廊罢了。每一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一层大致有十几个房间。一楼是〈塔〉执行部的末端组织——也就是负责接待等事务的房间。如果想在〈塔〉处理简单的事务手续,只在一楼就可以解决了。事实上——〈塔〉内真正的执行部在最高的一层,所以经常有联络疏忽的情况发生,这已经成为一个问题。 二楼主要是置物室和保管室——有了这一层做缓冲,可以缓和三楼运动室之类的地方发生的震动和噪音。剩下的楼层全部是教室或者实验、实习室。学生们的宿舍做为别馆建在其他地方,若是要去那里,需通过小门——那也是通向公共墓地的出口。 此时是正午时分——故事的主角们都聚集在四楼的某个房间里。 “这里就是休息室。” 蕾缇鑫支起手肘说道。在每层楼的正面楼梯最近的位置,都设有这样的休息室。同时也作为等候室来使用。 奥芬对着她笑了一下,说: “是蒂西最讨厌的,是吧?” “嗯。这房间,我最讨厌。” 面对她的不悦,站在旁边的马吉克一脸不解地问: “为什么呢?” 她没好气地说: “你觉得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好好休息吗?” 说完随手示意了一下这间屋子。 木制的长椅——斑斑点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咖啡机,若是手边有热水的话倒是可以使用。挂在墙上的钟咯咯嗒嗒地走着,令人急不可耐,而且这里连个窗子都没有。 (不过,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奥芬无奈地顺着她的手势看了看整个房间。 “但是师父怎么好像很惬意的样子啊,你看。” 马吉克看着奥芬—— 见蕾缇鑫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奥芬愣了愣说: “我……看上去很乐在其中吗?” “是啊。” 马吉克直白地说。蕾缇鑫一言不发地趴在桌上,只把脸抬起来看他。 “…………” 奥芬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木材裸露在外的屋顶,道道纹路好像某种诅咒一般吸引着自己。其实没有必要去看它——但是视线却被牢牢吸附了一样,深邃如星空。 奥芬瞬间陷入沉默,连自己下一秒是怎么动起来的都没有感觉了。这时—— 咔嚓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一齐看向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年轻男人。 他的出现令室内陷入沉默——这个男人本身并没有多特别,只是个魔术士见习而已,连黑色长袍都没穿。但他全身还是以黑色为基调,只有衬衫下穿的高领内衣(?)是白的。右手戴着戒指——那或许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恶趣味,一枚简单的骷髅戒指,不过和此人意外地相衬。 年龄大约与奥芬相仿——在那件白色高领内衣的领口处,别着一枚襟章。那不是〈塔〉的纹章,是秘书的印。 他静静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缓缓说道: “福瑞迪师補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只不过…”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笑容,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面朝蕾缇鑫和马吉克说: “只不过,蕾缇鑫女士和这位少年,还请再稍等片刻。” 简单来说,福瑞迪·白金汉是个唐突的男人。 奥芬就是这么想的。做任何事都很唐突。说任何话也很唐突—— 就比如说这个唐突的男人,对已经五年没见的他说: “刚才的男人——是间谍。” 想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需要一点时间——在这之间,他开始观察对方的脸。长长的黑发绑成一束,随意地垂在脑后。这种做法包括蕾缇鑫在内都是违反〈塔〉内头发规定的行为。沉着的黑色双眸毫无光泽。上下嘴唇很少分开,几乎不怎么说话。他身着教师代理的长袍,这表明他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教室长。 这间教师专用的准备室——在几年前还是查尔德曼教室,还留有一些印象。不过——自从福瑞迪把这里作为自己的房间使用后,房内的布置进行了不少改换。 也说不定是自己记不清了而已——这一点无法自己判断。 “…………” 一段时间后,奥芬才若有所思地说: “刚才的男人……你是指刚刚的秘书吗?” “正是。” 福瑞迪点点头,坐回椅子里。他抬起头继续说: “文比·斯托克阿尔——大概是假名吧,肯定是的。他没有〈塔〉的在籍记录,所以便雇佣了他。通过调查,发现他在七年前曾在多多坎达的教室因行为不端被开除。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在他无所事事的时期,曾和华尔·凯伦有过接触。” “你说华尔·凯伦……” 奥芬欲言又止。福瑞迪轻笑了一下。 “就是华尔教室的华尔·凯伦。你不会忘了他吧?” (怎么可能忘记呢……) 奥芬半着睁眼自言自语。之所以会问他,是因为福瑞迪忘了加上对方的教师称号,直呼其名。 (看样子蒂西说的不假。福瑞迪这家伙,真的打算攀上〈塔〉的教师职位……) 福瑞迪继续刚才的内容: “会受到华尔教师的注意,想必是个力量不俗的魔术士吧,应该受过暗杀训练……” 说着朝他对视了一眼——奥芬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小声地说: “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 福瑞迪眉毛动了动,表示不解。奥芬深呼一口气,抬起头说: “你说华尔教室在背后送来了暗杀人员!?没错,华尔教室我根本不可能忘记——那是〈塔〉唯一的暗杀者教室!忘记这点的该不会是你吧——在我十岁之前,一直都待在那所教室里!” 福瑞迪依然是一副轻松的表情。奥芬靠近他说道: “无论在这座塔里做什么,都不能干涉到华尔·凯伦教师——难道不是这样吗!” “正因为如此,他也是个必须在一开始就给予击溃的角色。” 福瑞迪不带任何停顿地说。奥芬不由得呆了一下,只听他继续说: “见到‘消火栓’了吧?” “…………!” 奥芬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受到这一提醒,他想到了什么—— 他咬紧牙关,慢慢地说: “这么说,那家伙好像也是在配属到〈塔〉执行部之前,一直都在华尔教室里的人。我还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会跑来迎接我们……” 福瑞迪点了点头。奥芬半睁眼看着他,语气不变地说: “昨天晚上,有个〈塔〉内的暗杀者侵入了蒂西的房子。若身份属实,只可能是华尔教室派来的。” 福瑞迪再次点头。他面无表情地说: “早就有几个华尔教室的工作人员在暗地展开行动了。” “是为了摧毁你啊,福瑞迪。” 他语带讽刺地说。但—— “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福瑞迪晃动肩膀,伸了个懒腰——他就势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气呼出。 他把两手撑在桌上,自言自语似的说: “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有一些可疑的举动——似乎是和龙族信仰者有关。” “龙族信仰者……?” “早在上周——在塔夫雷姆市郊外的住宅有数十人遭到残忍杀害。” “这种事司空见惯了。” 奥芬说。福瑞迪笑了一下。 “也是。不过这和之前的‘基利朗谢洛’骚动不同。是打破住宅的正面玄关闯入的,各式家具器物都被毁坏,尸体也遭到严重损伤——即是说并非一击毙命。不是刺杀也不是毒杀,死因是殴打致死或惊吓过度……” “真是不一般啊。” 奥芬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场景,感到厌烦。 “那时我正在住院——这么说来记得克丽奥那家伙好像很亢奋地说过一些传闻。” “对外看来也就是这样。你有注意到什么动静吗?” “注意到一些,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奥芬突然生硬地来了这么一句。福瑞迪惊讶地问: “为什么?” “你肯定会偷偷打分的。要是搞错什么被你给扣了分,我会很不爽。” “……真像你的风格。” 福瑞迪说着苦笑。 “算了。说到奇怪之处还不止这些——比如说那间屋子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废弃了,却被人秘密加以改造,真不知道被害者们聚集在那里干什么。最让人觉得纳闷的,是这个事件本身。十九名被害者全被殴打致死这一点。要想把人打死的话,至少需要同等人数的实施者才做得到——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被这么多人找上,并且破门而入,最后所有人都惨遭杀害的话,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个人都没抓到,这可能吗?” “你是想说,这是一名伪装成常人的暗杀者犯下的事件吗?” “这样才比较自然吧。我总觉得——说实话,这只是我的直觉——华尔教室非常可疑。于是我开始调查,我早就拜托总务帮忙物色一位秘书,结果很快就来了。就是那个文比·斯托克阿尔。” 文比——奥芬在脑中思索着这个不常见的人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 “……你刚才说华尔教室的人在找龙族信仰者的麻烦是吧。” “这起事件的受害者——也就是聚集在废弃房子里的十九个人。从他们的所有品以及集会的内容来看,可以判断全都是龙族的信奉者。” “难道……是因为这个?” “你指什么?” 福瑞迪反问。他的表情带着笑意,看来已经知道对方想要说的话了。是一种满足的笑容。 奥芬看着他说: “我们在来〈塔〉的途中,遭到龙族信仰者的袭击。说同伴遭到魔术士杀害,从这点来看,你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然后,消火栓那个混蛋掐好时机现身了,肯定一开始就在附近监视——” 说到这里,奥芬停了下来。他发现福瑞迪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用同情的视线看着自己…… “福瑞迪?” 奥芬问道。福瑞迪轻轻叹气,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张纸。 “实际上,我之所以没把蒂西一起叫来,是觉得这个只给你一个人看比较好——” 福瑞迪说着将纸递到他手上。说是纸——倒不如说是一份文件,墨水还没有干透。奥芬往下看着—— 他的手指一松,纸落到了地上。 福瑞迪表情深刻地说: “他们没有刻意阻止我拿到这张纸,这样看来华尔教室是没打算让我活得太久。不过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 奥芬根本没有听他在说话——他的耳朵深处开始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纸,一动不动地站着。 制作文件的,是消火栓。这点毫无疑问。 “……如果让蒂西看到,按她的尿性,肯定马上就会去那些人的教室找茬——” 磅! 奥芬朝地上踹了一脚,一口气奔出房间。已经无所谓了——就算敌人是暗杀者军团,也不关我事! 待奥芬冲出房间,福瑞迪才慢慢地说了一句—— “……但如果是你,结果也差不多。” 奥芬没理他,离开屋子,一边在走廊上跑着,一边回忆华尔教室的位置。 文件上签有消火栓的署名——是他的本名,米兰·托拉姆。 内容很简单——是一则报告书。 关于刚才发生的小骚动的详情—— 在〈塔〉附近的街道发生的袭击事件—— 受害者为,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及其同伴—— 袭击者为,二十三名覆面龙族信仰者—— 存在消火栓的证言。我能作证,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及其同伴的行动当属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报告书上写着,袭击者们在战斗结束后,全员死亡。 磅!门被就势踢开—— 奥芬冲进教室。脚踏在地上,摆好架势。门在他身后关上。 教室里空无一人。 “可恶……” 仔细想想,只要不是上课,很少会用到教室。 (这个时间的话,体术室吗?) 也就是进行技能对应训练的场所。奥芬想到这里,转身正准备离开,这时—— 他面对着门,突然停下脚步。 “…………!?” 奥芬惊恐地回过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感到背上一阵恶寒。 无人的教室,明明还是上午,却掩盖在一片昏暗中。脏脏的桌子。凌乱放置的椅子。弯了一支脚的留言板歪斜着,上面布满图钉的痕迹,却什么都没贴。窗边积满灰尘。 在窗户旁边,站着一个老人。 (什么时候……?) 他脑中颤栗。明明在一瞬间之前,那里还什么人都没有。 他的表情写在了脸上——老人笑了一声说: “我只是站在你的死角里而已。” 声音低沉,冷静。虽说是老人,个头却比奥芬还高——当然体重还是奥芬较重。老人装束干练,身着绣了银线的漆黑长袍。奥芬认得眼前的老人。 “华尔·凯伦教师……” “你还记得我啊,基利朗谢洛同学。” 老人说着往窗口瞥了一眼—— “我听说你回来了。你会主动来打招呼我很高兴,不过还是说完你会这样突然冲进来的理由再走吧。” “我在找消火栓。” 奥芬简短地回答,同时紧盯着老人——华尔教师的眼睛。当然对方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动摇。 华尔笑着说: “米兰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你闯进这里来也没用。” “……你是〈塔〉里最强的暗杀者。” 奥芬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来——他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了。他语速加快: “这间华尔教室培育着许多危险的暗杀者。消火栓那家伙,恐怕是你最出色的门生吧。” 听到这句话,华尔讽刺般地撇起嘴角——像开裂的柏油路一样,薄薄胡须下的皮肤显露出来。 “的确就像〈塔〉里最强的暗杀者查尔德曼教育出来的,的确就像身为他的最出色门生的你一样。” “别说这些假话。我想说的是你有必要负责!” 奥芬挥舞着手臂叫嚷起来。 “你这里, 应该有提交到执行部的所有文件的备份吧?” “我只看到昨天为止提交的文件。” “那我现在就和你说!刚才——” “不用了。你为何会这么生气——以至于会冲着我大喊大叫的原因。嗯,我都知道。” 华尔轻描淡写地继续说: “你说的是龙族信仰者的袭击事件吧。” “报告书上说信仰者全员死亡——” 奥芬控制住自己想冲向前去的冲动。 “我一个人都没杀——是消火栓那个混蛋趁我们不在了之后,将无法行动的那些人杀掉的!” “确实——回收尸首的工作是我们教室完成的。他已经被征召进执行部,和我没关系了。现在却还要帮他处理善后,真让我意外。” 老人说到这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不见。 “米兰会受到相应处罚的——大概是减薪吧。不过,我觉得也不能一味地责怪他。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双亲就被疯狂的信教集团虐杀了。” “……这种事,我还第一次听说。” 奥芬怀疑地看着华尔——对方却不当一回事似的,表情平淡。 奥芬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开,环视教室。他这样做只是下意识。既然华尔教师唐突地出现在这里,那会不会还有其他暗杀者身份的人藏在这里,只是自己没注意到呢? 在他到处看的时候,只听见华尔说道: “再说了,不用这样生气吧,基利朗谢洛同学。受到那些龙族信奉者袭击的受害者,不正是你们吗……” “……他们说有同伴被魔术士杀掉了——就在消火栓杀掉他们之前。” 他再次看着华尔说: “上周,龙族信仰者的集会所被袭击,所有人都被殴打致死,我听福瑞迪说了。他怀疑是你们干的。” “……你不事先知会他就把这件事说给我听,这样好吗?” “福瑞迪早就知道你们在留意他了。别小看他,不然几天之内就能看到福瑞迪的新秘书惨死在这间教室门口——这种事他做得出来。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爱搞什么争斗或内乱都随你们便。” 奥芬义愤填膺地继续说: “我也不管你们对龙族信仰者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在意的事只有一个。” 他竖起手指指向对方——这次没能控制得住自己。 “有人偷偷潜进了蒂西的家里——毫无疑问是暗杀者。〈塔〉里所有的暗杀者几乎都受你控制。今后要是再敢碰蒂西还有我的同伴一根手指试试看。到时我会让你尝尝被暗杀者盯上的滋味。你别忘了我是谁!” 他说完这些,调头就走。 只听见身后的华尔语气轻松地说: “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再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但如今,足以暴露出你还没有把握住事态。” 走到门口的奥芬没有对这句话表示任何回应。华尔自顾自地继续说: “还有,关于谁是最强的问题——我没有说假话的意思。确实消火栓还不及你。当时,我心里就想——不该把你让给查尔德曼的。” 奥芬打开门。走廊上没有人影。连左右延伸的油毡地板上,人走动时产生的震颤脚步声都听不到。 华尔最后说的话,是一句警告: “但是,奉劝你还是不要把我当敌人的为好。再怎么说,查尔德曼现在不在这个〈塔〉里——” 门关上了。 走廊上,奥芬感到一阵脱力感——他用右手盖住脸颊,阴郁地叹出一口气…… 已经晚了,华尔教室已经变成敌人了。 ◆◇◆◇◆ 她沿着一条缓缓的坡道,慢慢地跑着—— 这附近的街道上,建筑物变少,空地和灌木丛占了主体。远处有一栋在建的房屋,看上去占地非常之大。克丽奥想起奥芬说过,能在这里盖房子的都是上级魔术士。听到这句话后,她脑子里始终在盘旋着一个疑问。 在她脚下,雷奇一颠一颠地跑着。克丽奥一边注意不踩到它,一边做慢跑。 跑在坡道上,能望见只露出屋顶的蕾缇鑫家——好像比我家都大吧?——她想着,跑着…… 涕费斯慢慢地跟在后面。在跑步中途,他有些落后的样子,不过还是跟随克丽奥的脚步,不紧不慢。 涕费斯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就和她齐头并进了,以至于差点踩到雷奇,慌忙移开脚。然后他开口说: “那个——” “?” 克丽奥用视线作答。边跑边说话这种事,换谁都不太擅长。当然,魔术士的话,做过边运动边说话的训练。 只见涕费斯丝毫不费力地说: “我有点在意。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啊……” (这么说我……已经在这住了两星期,除了奥芬和蒂西以外都没怎么和其他人好好说过话……) 她想。这时涕费斯故意用刘海遮住视线,有些害羞地说: “克丽奥,不是魔术士吧?” “呃——嗯。” 她觉得这还用问吗,看就知道了吧。涕费斯做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问这个做什么?” 克丽奥反问他。他就像等着这句话一样,立刻张口准备说话。克丽奥倒是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涕费斯说的话和她猜的一点儿不差。 “那,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和奥芬、马吉克他们在一起呢?” (真是受不了——) 克丽奥不由叹了口气——呼吸被打乱,速度也降下来。涕费斯也慢了下来,只有雷奇没注意到,往前跑了一段才左右张望起来。它一扭脖子,身子没平衡好,当场滚了个跟头。 “那个……?” 涕费斯一脸不解。 克丽奥没等他说下去就立刻答道: “奥芬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也许口气有点愤恨——这让涕费斯吃了一惊。 其实克丽奥也没有生多大气——这点他知道。只是有点惊诧。 口气缓和下来,她继续说: “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我问你,这整个一片全都是魔术士的房子吧?” “是的……这里是从前由大陆魔术士同盟买断的场地——很久以前曾是〈塔〉的建设预定地。” “关于这些我不太清楚……不过按常理来想的话就很奇怪了。在有魔术士的地方,大家都是魔术士,而且每个人都视其为理所当然。就像你刚才问的问题一样。” “是……” “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克丽奥停下来,紧紧盯着他——涕费斯在她的注视下,好不容易讨好似的挤出一丝笑容。 她慢慢斟酌词语。并不是在说教,相反她自己也是边考虑边说: “在我长大的城市多多坎达,那里的魔术士同盟也是只有魔术士才准许进入。哪怕你朝里面张望张望,都会有看门的人跑出来。〈塔〉也一样,奥芬唯独不带我去——像刚才的世界图塔,有魔术士在把守。这就形成了一种既定事实,说明这里是魔术士的专属领域。也就是说,一旦禁止入内的禁令解除,能进去调查的只能是魔术士,对吧?” “呃嗯……的确如此……” 他吞吞吐吐的语气,像是在争辩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克丽奥可不管这些。 “结果,有魔术士的地方,大家都是魔术士,除此以外没有别人。比如蒂西的家里——不是魔术士的,就只有我。” 她耸耸肩又说: “搞得好像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似的。有我不是挺好吗。” “话,话是这么说……” 听着涕费斯语无伦次的话,克丽奥停了下来。她“呼——”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揉揉膝盖。 “边跑边说,搞得我好累。” “啊——对不起。” 涕费斯连声抱歉。克丽奥摆摆手。 “没事没事。只是慢跑而已。其实走路也可以——” “那个……” 涕费斯看着前方语气困惑地说道。雷奇没注意到两人停下来,还在往前跑。 “我想问的不是这种事……而是像你这样,和一个讨租金的人一起旅行这件事本身就比较奇怪——我只是好奇……” “哈?” 这回轮到克丽奥一脸不解了。她把手挡在嘴上说: “这事儿有这么稀奇吗?” “普通来说是没有的吧……” “…………” 前方,总算注意到他们停下来的雷奇,又跌了一跤。 “呃——也就是说,奥芬也没觉得有多麻烦,马吉克也说要做奥芬的徒弟,似乎蛮有趣的。妈妈和姐姐也没有阻止……还有就是——” 她断断续续地说。此时他们回到了房屋前的街道上—— 克丽奥不停晃动跑着雷奇的手,努力做着说明。 “我上的是普通的民间学校,所以请长期休假也没问题。毕业考核也通过了,啊,这也不是可去可不去的意思——” 她突然不说了。因为走在前面的涕费斯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问。涕费斯一脸茫然地指指大门。 “这是……” 他呆呆地嘟囔。克丽奥往他指的地方看了看。那是蕾缇鑫家的铁栅栏门,还很新,十分坚固——不过现在,却被锁链五花大绑。不仅如此,锁链还被几道木板牢牢地扣住。木板的另一头是旧桌子——还有非常笨重的沙发,全都紧紧地靠在一起—— “这是……路障吧?” 整个看完,克丽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怀里的雷奇正惊奇地看着屋顶——克丽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也朝那里看去。只见屋檐上出现了人影。 人影就像回应她的注意一样发出哄笑。 “呜哇—哈、哈、哈啊!” “啊。是博鲁坎啊。” “正是!” 一头蓬乱的黑发,一身破旧的毛皮斗篷——还是一样装束不变的地人,挺起胸大声回答。 他竖起粗短的手指,指向天空。 “这声呐喊谁都无法忘记!我的喊声将贯穿人民大众——” 他的手指慢慢降低,继续说道: “只有愚昧的井底之蛙还一无所知!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将遵从天命,把这些愚民用色拉油炒死!” 待他说完,博鲁坎的手指前方展现的景象是—— 克丽奥正在除去门口的路障。 “啊,涕费斯。你去帮我撑住板子的那一头。” “这还挺好拆的啊。” “喂喂喂喂喂!” 博鲁坎大叫起来。 “等一下,可恶!怎么能随便拆卸别人辛苦建造的要塞——啊啊!那架沙发好不容易才立起来的说!” “吵死了!有怨言吗!” 克丽奥让雷奇趴在头上,也竖起指头指着他说: “虽然搞不清你想干嘛,我这边一直跑步已经很累了!” “哼!——就是不肯老老实实认输啊,小姑娘!” 博鲁坎抖抖斗篷,像演戏一样叫喊起来: “身体的管理是战士的守则!在这战场上,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就来挑战,可见你的不成熟——” 克丽奥没理他那一套,直接说: “搞不懂你了,玩耍也不要给别人制造麻烦啊!” “谁在玩耍了啊啊!” 屋顶上的博鲁坎双手颤抖起来。 “我说,听好了——给我认真听好了,喂喂——” “不听。涕费斯,这锁链能解开吗?” “嗯。只不过是绕起来的罢了……” “啊啊,混蛋!那个那个——啊,对了。听着!那个……路障,如果强行拆除的话,内藏的机关就会启动哦!嗯!这个好!” “受不了那些家伙,真会制造麻烦。尽干些没大脑的事……啊,抬抬桌子试试。” “这还挺重的。” “那个——那个就是就是——嗯,人质的性命我们可不保证哦!等年老了还是很担心,对肠胃也不好!所以说不要再搬桌子了——不要搬啦!” “真的有够烦人!” 克丽奥把桌子推到角落里——这样路障就基本上清楚干净了——她终于喊道: “再不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把这栋房子蒸发掉!” “那个……这件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身后的涕费斯局促地说。屋顶上的博鲁坎也有点吓到了的样子说: “哈啊-哈、哈、哈啊!正是这样!可以的话请不要这样做!” “……真搞不懂你这是逞强还是卖乖……” 克丽奥说着穿过大门。蕾缇鑫的家院,和中庭、后庭比较起来,前庭非常狭小——这样做似乎是为了防止别人窥伺宅邸内部。房屋窗户面向前庭的那一部分也只装设了花纹玻璃而已,形成正面朝北的奇特格局。 走入前庭,克丽奥就把雷奇放到地上。 房顶上,博鲁坎还在不厌其烦地叫着: “啊啊!最终还是恬不知耻地进到老子的要塞里来了!” “到底是谁在恬不知耻啊!” 克丽奥双拳按在膝盖上,半蹲下身子叫道: “还有,什么叫你的要塞啊!” “还搞不清状况!就在刚才这栋屋子已经被我占领了!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你在乱扯什么鬼东西!” “没在乱扯!我说占领就是占领!你们再往前非法入侵的话,我的特别四号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特别……?” 说话的是涕费斯。他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么已经能猜到了,开始不安地左顾右盼…… 克丽奥随意拾起掉落在脚边的锁链头,低下脑袋等着。 然后—— “目标确认……” 这声细小的声音没能逃过克丽奥的耳朵。她抬起脸,移动视线——在稍远处的花坛阴影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把身子缩了缩,低低地说着什么。她一头黑色麻花,大约十岁左右。 咔啦——克丽奥手中生锈的铁链响了一下。 少女继续说: “目标确认——捕捉任务完成。帕特将开启下一封命令书。” 说着把手里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展开。 “命令确认。复述一遍。呃……环保回收材料家具大减价……不对啊。命令写在反面。呃,『大胆的奇袭作战!需屏息隐蔽不气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背后解决敌人,务必成功执行。另,战死者无人收尸』……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复述完毕。下面处理命令书。” 少女将命令书埋进花坛的土里后,一脸安心的样子。 “处理完毕。下面帕特将开始作战行动。吃点心时间还没到啊……” 少女——帕特一边嘟囔,一边抬起头…… 只见克丽奥双手举起锁链,站在帕特身边低头看她。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 经过数秒之后,帕特的脸上出现笑容,说: “帕特致野战司令部——我,执行奇袭失败……那么再见。” 说完立刻躺倒在地。 “……我说啊……” 克丽奥半睁着眼说。帕特急忙摇头说: “不要和死人说话。” “那好吧……” 她抬起脸看涕费斯。涕费斯苦笑着挠挠头。 “那孩子十分钟后就会腻了,自己会起来的,别在意。” “我知道了。” 克丽奥无奈地离开帕特。拖着沉重的铁链,重新注意别的方向。 “反正下一个肯定是……” 这时从头顶上传开窗子打开的声音。 抬头一看——一名戴眼镜的地人从开着的窗户里伸出头。和他很亲近的那只黑猫罗拉也吊在他的肩膀上。 多进一脸没干劲的样子。此时从他上方传来喊声: “去吧多进!” 波鲁坎大声宣告。他手挥一把古旧的剑,指向高空。 “经过刚才的奇袭,敌人已经折损了大半!” “我可不这样认为……” 多进小声说。但波鲁坎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 “只要在这里实行我们究极的破坏作战,就可以把他们带进梦之王国,轻易地干掉他们!”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这么确信凿凿地断言啊……” “快!前进吧多进!母亲就是为了这一天才生出的你啊!” “…………” 多进话都懒得说了。他叹一口气,从脚下抬起一只水桶—— 自抬头仰望的涕费斯头顶上,一盆透明液体临空而降。 “哦呀呀啊啊啊啊啊!?” 被浇了一头的涕费斯,惊叫着滚倒在地上。看着他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克丽奥不由得后退几步说: “热水!?” “哼!——金色小型暴力娘终于也注意到了吗!” 分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在那趾高气扬的波鲁坎。克丽奥叫道: “谁是小型暴力娘啊!” 波鲁坎无视她说: “你那如同耐用消耗品一般的生命力,不用别的,就用这热水一口气消灭掉!我会挖个深坑埋掉你的,尽情享受煮鸡蛋的感觉吧!” “呜呜呜呜……” 涕费斯哭丧着脸站起来。看来水的温度还真不小,脸已经全红了。 “没事吗?” 克丽奥问道,同时朝雷奇的方向看了一眼——龙族幼子已经退到多进再怎么泼都不可能泼到的位置上。克丽奥放心了。 屋顶上,波鲁坎继续嚷嚷着: “哈啊—哈、哈、哈啊!老子的深谋大略没有死角!作为千古一遇的智谋家和无敌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征服世界的日子就要来了!胆敢在我主导的时代潮流中反抗的家伙,一律用除蚤梳子梳到死!快,多进,不要停下,继续攻击!” “哥哥……” 多进理所当然似地说: “热水已经没了。” “……哎?” 波鲁坎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多进继续说: “只有一个小水壶。等烧开还需要很长时间,等一等。” “…………” 一阵风吹过,涕费斯湿漉漉的头发无法在风中荡漾,只有克丽奥用脸感觉得到。 风静静地吹过……多进关上窗子。想必他是去厨房烧热水了吧。装死的帕特没有动静,克丽奥表情不变,手里的锁链响了响…… “波鲁坎?” 克丽奥高兴地笑着,跟波鲁坎打招呼。 波鲁坎就像被冻结了一般。只听她继续说: “下一个攻击是什么呀?” “…………” “没有的话,我想到一点事情,想去距离你一米远的地方?” “…………” “这根锁链有三米,用两米就可以把你绑个结实呀?” “…………” “我想奥芬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必须在锁链的一头拴一个铁哑铃,放到水流湍急的很深的河谷里去找他一下,不然就糟糕啦?” “我说……你们这到底算是什么性格呢……” 涕费斯说着,脸色有点青。 “不要用『们』,搞得好像是同类一样。” 说着克丽奥手提铁链正要进房屋,突然—— 啪飒一声,背后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她惊诧地回过头——只见从房顶上栽下来的波鲁坎,整个头都埋进了地面里。 “哎呀。不用这样放弃抵抗选择自杀啦,我会好好把你沉到河里去的……你要做也随便啦。” “不——我看……不是这样。” 说话的是涕费斯。这次他的脸色变得相当紧张,抬头望向屋顶。 “唉……?” 克丽奥有些不解。她顺着涕费斯的视线看向波鲁坎刚才站的地方—— 在那里立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克丽奥感觉好奇怪。 (为什么把可爱的小克丽以下省略假面2号会站在那里……) 当然,她不会知道那全黑的打扮就是〈塔〉的暗杀者标准装备。 第四章 疾驰而过的午后 “结果还是没在我眼前出现啊——胆子不小嘛,福瑞迪那家伙。” 蕾缇鑫把手绕在后脑勺上说。 已经能看见她的屋子了。一行人悠闲地走在斜坡的街道上。 “毕竟他也很忙嘛。” 奥芬用劝解的口气说。蕾缇鑫远望街道。到一天的这个时候,这一片基本没什么人经过,十分宁静。 她的手在后脖颈上挠了挠,说道: “也很忙,吗……不过算了。文件的审批也比想象中的快。啊——说到审批,马吉克那件事。” 她边说边看看走在一旁的马吉克。 “有关你要在〈塔〉入学的事——已经提交申请了。” “……哦哦” 走在后面的奥芬简单地应了一声,马吉克自己也做什么表态。 “说真的,我其实不推荐这样……” 蕾缇鑫说着朝自家的红色屋顶望了望。她视力不是很好,所以需要眯起眼。她觉得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 瞬间,那个物体消失了。 (从屋顶上……跳下去了!?) 同时,从房屋的方向传来克丽奥的惊叫声。 蕾缇鑫一下摆正了姿势。奥芬也惊觉事态有变,看着她。 “家里出什么事了——赶快!” 她喊道,并迅速奔跑起来。 穿着〈塔〉的长袍并不是很好行动——不过即便如此蕾缇鑫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家里。在前庭,聚齐着所有应该在家的人——也有不应该在家的。涕费斯(不知为何是落汤鸡形态)、帕特(不知为何是脸贴地形态),还有波鲁坎(不知为何是倒栽葱形态),多进不在这里——最后,是克丽奥。 不知为何,金发上染满鲜血。 “克丽奥!” 奥芬大喊,他和马吉克飞奔到她身边。克丽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抬起朦胧的双眼。 “奥……芬?” 她呢喃着,慢慢抬起按住伤口的手。她好像不相信自己流血了似的摇摇头——头的晃动令她感受到了疼痛。她又紧紧地闭上眼,趴在地上。 雷奇用一副不安的表情在她周围来回走动。 “喂——喂!” 奥芬一边呼唤一边将少女抱起。蕾缇鑫慢慢地靠近她——从奥芬背后观察,在克丽奥脸上的一道血痕中,混杂泪水淌过的印迹。伤口在太阳穴的位置,只是普通的擦伤。应该可以不留痕迹地愈合。 但是,伤口十分奇怪——首先肯定不是刃器,也不是钝器在一击之下能够造成的。因为如果是这其中一种的话,克丽奥十有八九会当场毙命。伤口呈一条直线状——就像是钩住哪里之后产生的一样,没有刀刃的锋利感,就好像是被尖顶的棍棒戳到的一样。 蕾缇鑫顺势看向涕费斯。只见他心惊胆战地回答说: “我也搞不清楚——发生得太突然了。” 他继续说明道: “就是……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个暗杀者模样的人。她问了一句『是谁』之后,对方就跳下来……用手指,点了一下,对她。” “手指?” 蕾缇鑫不禁反问。若是这样,本身就不带杀伤目的——再说,如果那个不明底细的暗杀者一开始就想取走这个少女的性命的话,就不可能只留下这样的伤口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怎么会知道啊。他戴着面具把脸也挡起来。不过,从他的穿着来看,像是〈塔〉的配给品战斗服。” “〈牙之塔〉的……暗杀者……” 蕾缇鑫慢慢地自言自语。 “那家伙跑掉了?” “嗯。朝市中心街道的方向——” “给我等下!” 蕾缇鑫用余光看着涕费斯伸手指出的方向,大声喊道——涕费斯吃了一惊,后退几步。就连出什么事都不会有反应的帕特,也抬起头想看个究竟。 蕾缇鑫发怒的对象不是以上提到的任何人——而是站起身来的奥芬。 他回过头目光严肃地看她。 “等不了。我要追——” “我说叫你不要去追!” 蕾缇鑫叫着,挡在奥芬前面。他抱着克丽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也紧盯着他——好像稍微放松一点就会被他跑掉似的。蕾缇鑫说: “看你好像有什么头绪——我之前说过了,你如果再在这条街上引发什么问题的话,长老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哪管得了这么多。我——”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蕾缇鑫的怒斥让奥芬一时沉默——趁此机会她继续说道: “听好……那个暗杀者我来追。你就好好看着克丽奥,明白了?” “但是,敌人可是〈塔〉的暗杀者。就算是蒂西也——” “别小看我了。一个在光天化日下打了女孩子就跑的三流暗杀者,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说着,蕾缇鑫将宽大的黑长袍脱下来——本来在长袍里面应该穿专用的内衣,不过因为从外面看不到的关系,更多时候图省事就直接穿外套。像今天就是如此,可谓万幸。 蕾缇鑫以一身最常见的黑衬衫加驼色细腰裤的装扮,前往大门方向。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 (受不了。基利朗谢洛这人,一有什么事就会失去自制……) 她将碍事的长发束起,走过大门。不清楚这里为何堆了这么多沙发桌子一类的东西。 (如果是我受了那样的伤,他绝对不会这么激动。真是讨厌。还说这么‘就算是我’之类的。) 自言自语的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奥芬为了擦掉克丽奥的血,正让马吉克去打湿手巾。 (再者说,要追踪时间也过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怎么可能还追得上那个暗杀者——) 这时,她猛然停下动作。 她感觉到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只见刚刚穿过的大门旁边,围墙下—— 一个小个子黑衣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无声地注视着自己。视线隐藏在面具里,连表情都看不到。男子身上的穿着全都是〈塔〉的配给品——毫无疑问是暗杀者。 “…………!” 蕾缇鑫无声地摆好姿势。男子一瞬间行动了。他将瘦小的身形收了收,朝她跑来,接着—— 与她擦身而去。 她连一句等等都来不及说。蕾缇鑫回头看向暗杀者,发现他走进了无人的小道里…… (是要让我跟他走的意思!?) 若不是这样,根本没有理由特意在门口等我——也不用在我面前亮出身份再逃跑。 (虽然不应该一个人去追——) 蕾缇鑫行动了。朝小个子的暗杀者追去。 昨天晚上潜入房子里的暗杀者男子—— 毫无疑问,现在跑在前方的就是那个暗杀者。 在大白天看见暗杀者,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已经超脱常识,匪夷所思了。当然,就算是夜晚,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到底是想干什么——偷偷进到我家里来,找寻什么东西。这次又打伤克丽奥逃走……) 这不可能毫无意义——但是,这确实看不出什么意义。 (若是〈塔〉的暗杀者的话,下达命令的只能是长老们——但是长老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绕圈子似的行为呢,直接对我传达命令不就好了吗?我从来没有故意违背过长老的命令啊。) 她一边前进一边思考。 (如果不是长老的命令……难道是暗杀者他 们自发的行动吗?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什么把我家当作目标呢?看现在的情况,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基利朗谢洛……) 蕾缇鑫拼命地回忆奥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暗杀者,似乎在寻找某样东西…… (好像……叫白朗宁家的什么……) 完全没听说过这样的词。 在思考的当儿,暗杀者一直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奔走在前方,指引道路。 推理毫无进展。 (我的家里不存在我不知道的东西……如果那真的是〈塔〉的暗杀者,就是华尔教室的人?) 在〈牙之塔〉中,拥有众多暗杀者的华尔·凯伦的教室。这在某种意义上,比起那些长老更能带给蕾缇鑫真实的恐惧感。 (但是——) 她停止无意义的思考,把注意力全转移到脚的动作上。 (没关系。那座房子是我的家。只有那里才有我所有的安宁。这一切……我必须全力守护) 真相还不明了。她继续奔跑着。 突然,跑在前方的暗杀者消失了身影。 蕾缇鑫停下来。一直跑动的关系,她的呼吸稍显剧烈——她抚平汗水打湿的头发,仔细观察…… 当然,暗杀者不可能凭空消失。 在整洁的塔夫雷姆市街道,存在着一些避人耳目的死角,看样子对方应该是跑进这种地方去了。蕾缇鑫在脑海中展开地图,回忆刚刚走过的路和街角。记得这附近好像被称作—— “迷宫街路……是的。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在重建市区的时候,这里被划定为建造者的临时住宅地。在塔夫雷姆市的建设计划上,这里是与街道分离的一片小巷。但是,当户籍受理即将终了时,发现希望在市区居住的人口比预想的要多。结果,在当时没有被划进都市建造计划的这片区域周围,也被连片的建筑物填满了。在这样的密集形态下,巷子还是想办法建造完成了,但由于土地面积的不合理利用,使得这里的小巷路线十分复杂。 ——想到这里,蕾缇鑫朝手掌中打了一拳。她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呼吸,仔细观察幽暗的巷口。 那个暗杀者知道我跟在后面。这么说,跟上去的话也会有陷阱。 (他消失了,意思是说他已经没必要再带路了吗?) 她慢慢踏进眼前的小路。这里很干燥,不要说人了,连生命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左右的四层楼建筑里一丁点响动都没有。这一带的建筑已经都被废弃了。 左边房子的二楼窗户上,有一个空空的花盆,这里原来应该是公寓。 (就算求救……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这很明显是一种引诱。也很明显是一个陷阱。) 她停了一下——做好打算后,继续向前走。 (老是被弟弟辈的人看扁,也不行啊。)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思考—— (即使对方是暗杀者,只有一个的话还是没事的。感觉不到埋伏——不用担心被包围。) 她呼出嘴里的气,做好了盘算。 小巷七扭八拐,并不笔直。楼与楼之间非常狭窄,到处都有岔路,不过以一个成年人都是无法通过的。考虑到暗杀者身材较小,他有可能藏身在这样的场所,但要想通过那里逃到别的巷子里是不可能的。 “至少……带点武器来就好了。” 空手战斗还是有些勉强。 她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不安。 “说起来,还是基利朗谢洛比较拿手——还有老师也是。用那么怪异的拳法,竟然还打得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拐过墙角—— 她又站住了。 路没有了,巷子到头了。展现在眼前的是废弃楼房的入口,毫无防备地对外洞开着。 采光良好的建筑内,没有任何警告标识,就这样敞开着,空气在向里流动。 里面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但刚刚的那个暗杀者,无疑是走进了这里。 蕾缇鑫默默地走进楼房里。 进去一看,这与其说是方便进出的入口,不如说是一个紧急逃生口。一扇可以从内部打开的带锁的铁门大大敞开,时不时从铰链处传来金属摩擦的慵懒声响。入口直接通向走廊,尽头是正门入口。不过,正门被封了个结实——木质把手被锁链牢牢缠在一起。 在正面入口旁边,有一扇管理室的窗户——当然没有人。那里有一条向左转的道路,如果不在那里转弯的话,就能到达蕾缇鑫现在所处的逃生口。就现在能看见的范围内没有通向房间的门,除了走左边那条路别无可去。楼梯似乎也在那个方向。 走廊就像经历过大扫除一样,被收拾过。在眼见的范围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能够掌握到对手的动向的话,就能发动奇袭了……) 蕾缇鑫摩擦着衣领,皱起眉头。她现在只能朝前走。 只一次,她用后脚跟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一下,咂咂嘴。她深呼一口气——接下来慎重地迈出步子,不再发出脚步声了。 向左的那条拐弯,她先看了一下,再走进去。楼房中光线充足,因为这条走道上有窗户。在窗户对面的墙上,有几扇门。在走道尽头看见了楼梯。 她一边注意着门,一边慢慢前进。这时—— 嘎啦! “————!” 传来玻璃破掉的声音——不是这里,是楼上一层。 “毕竟约会场所还是要按照对方的指示啊……” 蕾缇鑫说着,用拇指指甲碰碰嘴唇。接着跑了起来——一口气冲上二楼。 正当来到二楼的瞬间,声音再次响起。 ——哗啦! 这次又是楼上。 (哼,服务还挺周到……) 她继续上楼。上到三楼,又从楼上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 (在顶楼……) 蕾缇鑫想到这,已经冲上楼梯。到顶后,就在冲入的那一刻—— 突然从背后有了感觉。 “…………!” 她连叫喊都来不及,只顾朝前扑去——差点摔倒似的猛踩地板,后退中改变身体方向。一阵疾驰的风穿过她刚才站的地方。 风中裹挟着一把银色刀刃。是一支细瘦的长剑,伴随着尖锐的鸣响。 持剑的便是那位暗杀者——小个子的黑衣人。脸就不用说了,就连眼睛都看不清在哪,也不知道那把剑是藏在哪里的。暗杀者重新摆好姿势,面具后传来冷静,低沉的声音: “一个人追来的么……真是悲哀。” “……你说什么?” 蕾缇鑫说着摆好架势。她不打算空手和刀剑进行周旋,开始做魔术的准备——就单从魔术规模来说的话,即使在查尔德曼教室里也无人能敌。不考虑她那位已经不在世的妹妹——阿莎莉的话,和克鲁肯差不多等级。 “我是说你一个人追来这件事就意味了不幸。” “——唉!?” 蕾缇鑫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惊愕万分——这句话不是眼前的暗杀者说的,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在视线不离开眼前男人的同时——自然也不能无视身后的情况。她退到没有窗户墙边。背靠墙,查看通路左右的情况。 左边,是黑色的暗杀者—— 而右边是…… “消——消火栓!?” 〈牙之塔〉最高执行部年轻的干部候补——他站在那里。脸上的面具不是〈塔〉的配给品,这是为了藏住脸上过于大片的伤痕而一直戴着的东西。身上穿的是黑色长袍。他的装束和平时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紧张: “本来是计划把基利朗谢洛引出来的——然后把他抓起来,和你做交易。算了,角色互换也无所谓。” “米兰。” 黑衣人直接叫消火栓的本名。 “不要乱说话。” “反正都是要审问的吧。” “…………” 蕾缇鑫无视他们的对话,低声说: “怎么会……明明任何异常都没感觉到……” “太依赖自己的能力会遭殃的。隐藏气息谁都能做到。” 消火栓得意地哼鼻子。 “到底有……什么目的?” 蕾缇鑫神色冷峻地问道。从消火栓面具的缝隙里,能窥见他嘴边划过一抹暧昧的笑。 他很轻松似地说: “勃朗宁家的……『世界』。” “世界……?” 蕾缇鑫皱眉。她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消火栓晃晃肩膀,无所谓地说: “即使你不知道……你们中的谁也肯定会知道。” “我们?——你是指查尔德曼教室吗?” “嗯……没错。” 说着消火栓稍稍靠近了点。 蕾缇鑫摆正姿势说道: “别想我会乖乖就范。” “我们没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说话的是黑衣人。可能是一直在注意消火栓的关系,她突然觉得黑衣人的气场陡然变大—— 这是,杀气。 (会死!?) 蕾缇鑫预感到了什么。她快速缩起身子,朝对面墙——就是窗户的方向跳去。没有提炼魔术的时间,为了保护要害,她用胳膊护住身体跳开。 但杀气——还是追赶了过来。 ——! 没有声响。 也就是说没有像刚才那种挥空的声音。 挥剑的黑衣人——他手中的剑上,沾到了血。 刀刃确实划开了肉体。 身体的某处,传来激烈的痛感——到底是在哪个确切的位置还不能很快知道。立刻,几乎使人昏厥般的剧痛侵入大脑。 “呼啊……呜!” 蕾缇鑫在疼痛中呻吟,背靠墙壁跪下。痛感的源头在哪——就如同依据雷声判断闪电的位置一样,她开始努力寻找。 伤口在左手。刚才的一击肯定是冲着左手护住的腹部来的——左手的小指和中指受伤严重,差点断掉。看来至少也是骨折,两根手指上的皮肉也摇摇欲坠。看着这些,她意识到——必须立即用魔术治疗,否则只有一死。伤口流出的血就像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一般。 (死——死了的话,你会哭吗?基利朗谢洛——还是说会愤怒?会像阿莎莉的葬礼那样吗——) 在她提炼治疗伤口的魔术的同时——视线中再次映出银色的白刃。 (不躲开的话脑袋就没了!) 因为跪在地上的关系,她无法做出很大的动作。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侧翻躲开了。还在提炼中的魔术顿时化为乌有。她的血顺着她逃开的轨迹泼洒在地板上。 “呜……!” 剧痛再次袭来,她的身子缩成一团——按住左手的伤口,蕾缇鑫抬起头。她已经满身鲜血。消火栓踮起脚尖站着——不知何时,他的手上也出现了一把剑。看来第二次袭击不是黑衣人所为,是他干的。 “很好的判断。” 他笑了笑。弯下身从血泊中捡起一样东西。 “但是手指断掉了。就因为你乱动。” 蕾缇鑫看见他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根血淋林的细长物体,惊恐异常——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手指,在她的视线里,消火栓的身影开始暗淡。 (快要丧失知觉了……) 她抱住因失血已经使不上力的左手,咬紧下唇。必须尽量延长意识的清醒——但是体力和气数都已经见底了,连紧咬嘴唇都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让她死掉就没有意义了。” 她听见黑衣人在和消火栓说话。就连声音她听起来也很吃力了。 消火栓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老……师……” 蕾缇鑫艰难地靠在地上,接着脸朝地板直直地落下。 在朦胧之中,有某个巨大的压倒性的东西直逼而来—— 仿佛记忆的断片中传来一些声音,又或者只是自己的梦呓。 “只是断了一根手指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 “但是放任不管的话必死。交易——” “哼。只为了一本书就——” “这是对老师说的话吗?你这个——” “老师的事情又怎么了——我受的伤害可是比——” “要报私仇就去找本人。” “是你不去找那家伙而是把这女的给找来的吧——” “只是断了一根手指——” “——只为了一本书——” “私仇的话——” 记忆消退,时间也开始混乱。蕾缇鑫在黑暗中啜泣,环绕周围的只是一些只言片语。 “我受的伤害可是——” “不可以把她交出去。” “不去找那家伙——” (…………!?) 蕾缇鑫不由得惊诧了——话语里混进了一个女声。 “你——是!?” 不知是消火栓还是他的同伴发出了惊愕之声—— “本来的话即使交出去也没什么用——只不过在这种待遇下……” 听着这个声音,蕾缇鑫的意志在一瞬间短暂恢复了——不过她还是倒在地上,无力起身。 (怎么……会……!?) 蕾缇鑫发出无声的叫喊。 (真对不起——我当时——没去参加你的葬礼——) 恍惚中迎来了黄昏。 黑色的霞光淹没了半个房间。 昏红的光芒射进窗子。一轮红果般的夕阳正在渐渐远去。她注视着窗外——仿佛要被这一切吸走—— 终于,她感觉自己已经恢复意识了。 她枕在硬梆梆的枕头上,头左右摇了摇。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消毒用肥皂,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花。没有花纹的花瓶。无人的床。清洁的床单。墙顶的挂帘滑轨。水壶,以及—— 站在窗边,一直看着外面的男人。 一瞬间,她分辨不出那是谁。 (老师……?) 不,不是的。他没有查尔德曼教师那么高,也不是长发。身材和那位大陆最强黑魔术士相比小了一圈。不胖不瘦。眼神不是很友善——或者说,整体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这个男子—— (呀……这不是基利朗谢洛吗。) 蕾缇鑫发出感叹。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她也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像平常那样自然地开口: “谢谢。” 她说完,他猛地回过头,急忙走过来。 “蒂西——”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蕾缇鑫想坐起来——但没有这个力气。她只好枕在枕头上说话: “谢谢。救了我的,是你吧,基利朗谢洛。” “唉?啊——嗯……” 他结结巴巴,点点头。 蕾缇鑫轻轻笑了—— “我真笨啊。竟然把你的声音和阿莎莉的搞混了。” 想到这——她话题一转: “克丽奥她没事吗?” “嗯,只是擦伤罢了。还有 脑震荡。那家伙表现得太夸张而已。她已经完全好了,本想……一起来这儿的,不过还是我一个人来了。” 他很快地说完这些,忽然摆正了姿势看着她。 语调也阴沉下来,说: “那个……蒂西。有关……蒂西的伤……” “我清楚。” 她平静地说。从毛毯下伸出被绷带整齐包住的左手。 他悄悄转开了视线。虽然做得很自然,蕾缇鑫还是注意到了。 “手指没事。已经做了应急处理——呃,我想,应该没有化脓的危险。不过……” 接下来比较难说,他咳了一下,继续说: “神经被完全切断了,这个就算是魔术也治不好——只能做到将手指接上去而已。神经的复原,只能……依靠自身治愈了。伤痕无法消掉,时间经过太久了。” “是吗……” 她听完叹出一口气,看着他的脸说: “这次犯蠢的是我。没办法。这就叫自作自受。” 蕾缇鑫说到这,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基利朗谢洛。” 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看她——和刚才看向窗外是一样的表情。 他语带颤音,马上回答道: “把他们全杀光。” “不要这样!” 蕾缇鑫叫着——就这样坐了起来。沾血的外套已经换成了医院的病服。她在床上尽可能地朝奥芬靠近。 “不要这样——别去想那些傻事。” “这事哪里傻了?” 他静静地反问——语带怒气。蕾缇鑫摇摇头说: “简直傻到家了——不许你那样做。” “那些人已经对蒂西你出手了啊!” “即便如此,拿我的两根手指和和你的人生做交换,这也太奢侈了吧!” 蕾缇鑫像发脾气似的说了一通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把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就算你那样做,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那……你要我怎么做?” “和福瑞迪联络。” 蕾缇鑫用右手感受着奥芬的心跳,慢慢地说。 “虽然不清楚华尔教室的目的为何,但他们把我绑架,继而失败这点是事实。只凭这一点就足以摧毁他们了。福瑞迪会和长老们联络,将消火栓开除,华尔教室也会遭到相应的处置。该高兴才对啊——现在是难得的机会,可以一举歼灭华尔教室。” 她又耸耸肩膀。 “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要是可米库隆还活着的话,马上就能治好——没办法啊。因为他死了的关系,克鲁肯受了很大打击,离开了〈塔〉。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蕾缇鑫停了停,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大家都不在〈塔〉里了。大家……” 说着说着,她的手开始颤抖。 “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拜托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胡来了。不要一个人和暗杀者决斗,不要离开〈塔〉……” “…………” 他没有回答。她脸上的笑慢慢平缓下来。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座城里……” 蕾缇鑫喃喃地说着,将额头靠在扶在他胸前的右手上。 就这样靠着奥芬,她哭了一小会儿——虽然找不到哭的理由。 第五章 日落后的足音 天空被藏青色渲染,慢慢降落大地。 草木慢慢转暗,夜晚如期降临。回到屋子时已经现在了。 奥芬推开栅栏门,走进前庭。 “这么晚回来啊。” 门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不过奥芬根本没被吓到,他转头看了看。 早就猜到了——或者说本来就知道。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她站在那里。 他默默地关好门,面向她。 “阿莎莉……” 在黑暗中,她慢慢地朝这里靠近。奥芬突然有一种想冲上前的冲动,最后自己克制住了。 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想法,停住了。 “有好好睡觉吗?看你很疲惫啊——肩膀都耷拉着。” 奥芬无视她的关心,问道: “你来这里干嘛?” “不用这么见外啊——你不是说过的嘛,这里也有为我准备的房间不是吗?” “阿莎莉。” 他用低沉的声音发出警告。但她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始终保持着一种警惕的笑容。她哼了哼鼻子说: “对我太不友好的话,是赢不过华尔·凯伦的哟。” “……唉?” 奥芬惊讶不已。大屋的方向几乎看不到灯光——毕竟这么大的房屋只住了几个人,没有一个佣人。亮灯的房间只有一两间,使得这里在晚上看去就像是一座荒屋。 阿莎莉棕色的瞳孔中映照着玄关前偶尔开一次的小瓦斯灯的光芒。她伫立在影子里。 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她继续道: “去中庭走走吧。” 蕾缇鑫家的中庭位于两栋房屋的中间,有前庭的数倍大小。可用作运动场,人工池边还设有长椅和餐桌,是个休憩的好场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整个房屋的中心。 “放光吧。” 伴随阿莎莉的咏唱,白色磷光般的鬼火浮现在人工池的上空——光球一闪一闪地放射光芒,光的粒子辉洒在水面上。奥芬静静地看着,光一点点地隐没在黑暗中。 走在前面的阿莎莉转过身子。她常穿的黑色战斗服使得她比想象中更加小巧。 (或者,是因为我比以前长高了的关系吧……) 奥芬想。阿莎莉面对面地看着他,说道: “也许我反复说同一件事会让人觉得是在嫉妒——你怎么会这么晚?”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稍微绕了点路。” “……向〈塔〉报告了?” “…………” 奥芬默默地抬起头,没有直接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一团黑暗。 阿莎莉似乎没有要求他给出肯定的答复。 “是蒂西这样指示的吧。嗯——确实像她的作风。” 她说着耸耸肩。 “估计传信使已经抵达〈塔〉了吧。只要途中不出什么意外事故的话。” “————什么?” 奥芬惊愕。不用她说明,也知道话里包含的意思—— “华尔教室那帮人连传信马车都敢袭击吗?”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 “……什么意思?” “还用说吗?” 阿莎莉一边说,一边挥挥手指。指了指房子以及奥芬。 “他们会使出最后手段的。” “最后……手段。” 奥芬不解地重复着。暗杀者们的最后手段——这么说,答案只有一个。 阿莎莉的回答十分轻松: “对。暗杀。目标是所有的敌人。” “说什么傻话!” 奥芬激动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失态。 “塔夫雷姆市也是有司法组织的——〈塔〉的最高执行部也并非无能到这种地步。就光是袭击蒂西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赌——” “福瑞迪、蒂西、你——啊,对了对了。还有被消火栓看到脸的我。他们今天晚上就会准备除掉这一切。如果要说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睹的话——” 她把手指放在唇上继续说: “现在,才正要开始。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到了明天,执行部出动的话,再不愿意也无法掩盖袭击上级魔术士蒂西这个事实了。凭这一点华尔教室面临的只有解散或拘禁两条路了。在变成这样之前,他们必须完成这次行动才行。” “这毫无意义可言。” 奥芬判断道。 “就算杀了我们,也只是加重他们的罪行而已。就算华尔教室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敌得过〈塔〉的全部战力吧。” “不过逃跑还是做得到的。” “……什么?” 奥芬问道。他直勾勾地盯着阿莎莉。她用手指抓抓太阳穴,想了一会儿,说: “该怎么说明呢——我告诉你,他们的暗杀目标不是身为事件当事人的你们。他们的目标……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全部。” “这就更加无意义了。” 听到这,阿莎莉的表情变得严肃。她退到光与暗的交界,说道: “无论是谁,都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们的目标,是白朗宁家的世界书。” “世界……书?” 奥芬疑惑地问道。听阿莎莉的口气非常理所当然,但是他自己却听都没听说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第一次听说吧?我也是两星期之前才从长老的口中问出来的。” “是把长老……都杀了吧。” 面对奥芬煞有介事的纠正,阿莎莉只是微微摇了摇肩膀,没有理会。她慢慢地说道: “世·界·书——这个话题就说来话长了。外形只不过是一本书。就为了几张纸,却能搞出人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开端,必须回到两百年以前。” 阿莎莉说着坐在长椅上。 “散乱在大陆各处的诺尔尼遗迹,基本上都归给贵族联盟所有,这知道吧?” “……嗯。” 奥芬犹豫了一下,表示同意。阿莎莉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 “当然了,也有一些是被魔术士同盟隐瞒的遗迹——也有经过交涉,正式成为魔术士同盟名下的遗迹。但是,人类肉眼能见的最大遗迹,现在还是归贵族联盟所有。你知道是哪里的遗迹吧?” “是世界图……塔?” 说着他朝世界图塔的方向看去。虽然从这里连塔的顶端都看不见。 “嗯,就是这样。教会总部通过贵族联盟,禁止我们进入世界图塔展开调查。其实,基姆拉克那群人早在两百年前,就知晓建造这座塔的目的。” “目的?” “对。说到诺尔尼为何要建造世界图塔——” 阿莎莉说着竖起手指。 “毫无疑问正是为了人类魔术士。她们对我们的祖先说过——『对世界抱有疑问的话就去窥探吧』这句话。实际上塔是一台强力魔术发生装置。她们在两百年前,发动了一场强大的魔术,正是利用这座塔。耗费了庞大的财力和代价,甚至使用了活祭品,她们做这些事情——” 阿莎莉将竖起的手指指向奥芬。 “只是为了召唤一本书。” “…………” 奥芬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手指。她注意到这点,像营造气氛似的故意转动指尖。继续说: “那本书,就是世界书。” “那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世界的秘密。” 她的指尖停住了。 “诺尔尼希望我们通过自身察觉到 的东西,一切的一切。那本书,是在众神的世界里记录的历史书。” “你是想说那都是神写下的东西吗?” 奥芬嗤笑。但当他看见阿莎莉以一种不用质疑的认真表情点头时,背后升起一股恶寒。 “正是如此。书的名字叫:斯维登堡。听说过吗?” “魔王斯维登堡……在奇耶萨尔西玛史前时期,与众神战斗过——那不是单纯的神话而已吗?” “基姆拉克的人相信在那个时代众神的存在——即是说他们也相信魔王的存在。” 她说着从长椅上起身。 “驾驭天使和恶魔,身为万物霸主的魔法使思维登堡。呼吸着时间,撕咬着夜空,忍耐着饥渴。就是这样的他写下的,众神世界之书。” 她忽然逼近他眼前,悄声说: “世界书。它被召唤到世界图塔中,是两百年前。基姆拉克比魔术士更早察觉到书的存在——为何会这样还不清楚。自然,基姆拉克的秘密也就在此……” 奥芬像是要逃开一样后退几步。用类似辩论般的口气说: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如果那本书在世界图塔里的话,华尔他们根本无法拿到。而这和蒂西与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也对——如果现在确实还保存在世界图塔里的话。” 阿莎莉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 奥芬的表情一下僵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简单。十四年前的砂之战争——被称作基姆拉克教会与魔术士之间的关系破裂。其实基姆拉克教会的目标就是世界图塔里的那本书。所以破坏城市,夺走那本书后,就撤退了。” “……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想法和刚才一样是吧——若是在基姆拉克的话,华尔就不可能云云以下省略。确实在那场战争后,世界书就做为教会的圣宝。一直保管在基姆拉克教师长的最高名门,白朗宁家。直到十年前。” 她流畅地说着,摊开双手。 “结果,秘宝被盗走了。从白朗宁家偷出圣宝的只是个钻了钱眼的毛贼。他根本不知道手上的书的真正价值——可能就这样卖给了旧书店。世界书就这样在地下屡次转手……已经好几年不知所踪了。” “现在他们找到了书在哪里,所以开始付诸行动了?” 整个事情奥芬已经大致明白了。阿莎莉把头向前一伸说: “这件事直到上周才在地下情报网里传开。书在六年前就被交到这里的龙族信仰者手里。他们——和那些毛贼不一样——懂得一点古代语,所以察觉到了这本书的真正重要性。” “……所以,情报被泄露的那一周,华尔教室的那帮人就袭击了龙族信仰者的集会吗?” “唔……结果是劳而无获。” 她笑着说,“其实在他们到达集会所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我搞得一团乱了——踢坏大门,把屋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人,就是我。不这样做,他们根本不会开口。” 她突然收起笑容,继续说: “我走了之后,他们才来。见到这样的状况,就明白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们下一步采取的行动,就是防止情报的再次泄露……也就是,杀人封口。听说他们把在场的所有龙族信仰者都赶尽杀绝了。同时,他们也得到了我刚打听出的情报。” “就是说——” 奥芬慢慢开口。阿莎莉也迎合着他继续说下去。 两人在同时,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世界书,最后被交到了查尔德曼的手里……” “据说在五年前,他和龙族信仰者定下了某个协议。到底是使用了什么说服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阿莎莉继续说: “既然查尔德曼已经‘失踪’——那么还有可能知道世界书下落的,就只有身为学生的我们。再怎么说,就算是华尔·凯伦也不敢冒险直接去找查尔德曼抢夺世界书。” “世界书到底在哪里,阿莎莉!” 奥芬走近她,近乎逼问。他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胸口,尽管她没有避让,他还是中途停了下来。 阿莎莉斜眼看着他伸出的手,说: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不会把这些情报说给我听——万一被我捷足先登就糟了。还有,关于那本什么世界书里写了什么东西,你应该也知道。你读过了吧,书的内容!” 奥芬把心里猜想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干净。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肯定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她是想利用我……) 事到如此,阿莎莉依然轻轻地笑着。不过……她的双眸如同融入四周的黑暗般暗淡。 “这样的推理我不太喜欢,扣一分——不过基本是满分。” 说着她理了理胸口。 “世界书就在这栋屋子里。我也看准时机偷偷看了几眼。但是就算你知道了书在哪里,又想怎么样呢?” “这还用说!那种东西,华尔想要就让他拿去好了!” “不行。” 她立即说。 阿莎莉深邃的瞳孔,仿佛要把一切吸尽。她看着他说: “我告诉你我寻找书的理由吧——书必须被销毁才行。书里的一些内容,不能让毫无价值的人类知道……” “那就这样做啊。把这事告诉华尔不就行了。就说书已经被烧掉了。” “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阿莎莉轻轻一笑说。 “…………” 他沉默下来,思索着——她说的确实有理。华尔是不会相信的。事实上,只要是〈塔〉里其他教室的任何魔术士说的话,他都不会相信。 (虚张声势是行不通的……毕竟就算说真话都不会被相信。) 奥芬苦苦思索。 阿莎莉大概知道他在苦恼什么,走近说道: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到明天早上,〈塔〉的执行部就会开始行动——但是他们不会乖乖等待那些气定神闲的长老的。华尔他们今晚就会展开行动。你懂吗?你和福瑞迪或许能够自保——我也是。但是蒂西呢?她现在受伤在医院,等于是毫无防备。要保护她非常困难。我先说好,假设他们午夜开始行动……现在赶去他们所在的〈塔〉,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无法相信。” 奥芬突然说道。 “唉?” 阿莎莉不解地反问。奥芬苦笑着,用手遮住下巴——大大吐出一口气。 “你竟然会担心蒂西的安危。” 瞬间,阿莎莉动怒了一般,瞪圆双眼—— “基利朗谢洛……” 她满含怒气。奥芬摇摇头说: “抱歉——就当我开玩笑。” “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她挺直身子。一动不动地看他——他逃避似的把脸转开,即使这样也躲不过她那具有穿透力的视线。 她继续说:“你会去吧?你做得到。把华尔·凯伦……stab。” 暗杀—— 奥芬心中咀嚼着这个单词。一旦开始思考,这个发音就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怎么可能做到!) 奥芬简直要怒吼,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他的喉咙在震颤。他看了她一会儿——不置可否地说: “……你说的话和蒂西完全相反。” “我是唯一能理解你的人。”她冷静地回答。 奥芬握紧拳头。 “是啊……所以我不管怎样都值得 你利用。”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我所料……你通过直面过去的自己,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作为那个人的后继者不可或缺的力量……” (没人让你这么做!) 奥芬心中呐喊。他见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黑匣子。这是她得到的诺尔尼遗产,可以自由进行空间转移。 阿莎莉用手指在匣子的表面比划着复杂的文字。她说道: “世界书就在你徒弟的手上。是他从查尔德曼的家里拿走的——这可以在和华尔的较量中发挥重要作用——” 匣子上浮现出无数的发光文字。 犹如舞蹈,或是歌曲一般,文字来回旋转,改变形状,发出更强烈的光。光芒笼罩住阿莎莉全身—— 紧接着,她不见了。 “太——胡来了!” 她的身影消失后,奥芬才大喊了一声。 “你怎么可能会理解我——一个理解别人的女人,怎么会去杀人!” 说完,他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瑟缩—— 并不是因为恐惧。这一点原因他十分清楚。 面对自己被利用的事实,自己却束手无策,此刻奥芬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 (……声音那么大,还以为我没听见吗……) 克丽奥躲在走廊出口悄悄自言自语。雷奇在她脚下无聊地抓耳朵。 (刚才的女人……因为太暗了没怎么看清楚……)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现在还想不起来。 看着奥芬一个人呆立在池塘边,克丽奥轻轻叹了口气。 “听奥芬刚才的声音,他似乎被逼得挺难受啊……” 她冲着脚下的雷奇说。 于是突然传来回应。 “嗯。绝对有什么隐情。” “简直像想要复婚之前的吵架一样。” “————!?” 她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走廊的柱子上,两个绑起来的地人装得见多识广似的在小声对话。 “为——为什么你们几个会在这里!?” 克丽奥小声叫着走到两人身边。波鲁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答道: “这个嘛。那个叫帕特的小鬼,说什么暴动失败沦为阶下囚的人必须自取其辱,就一不说二不休地把我们绑了起来。” “这种羞耻的事你倒是承认得快……” “那孩子直接就扔石头过来了啊。明明和我无关的。” 多进慢吞吞地说。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破烂程度比波鲁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波鲁坎一下抬起头来。两人背靠背绑在一起,无法做到面对面,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冲着身后嚷道: “怎么可能没关系!?彼此留着同样的血的这份兄弟之情,即使是在殉教之时也是彼此相通的!” “我真的搞不懂你了……” 克丽奥半闭着眼挠挠头说,“你准备殉哪个教啊?” “哼——” 波鲁坎露出得意的笑容,“只要是像我这样抱有雄心大志的强大战士,即使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多进说。 克丽奥听不下去了,她叹口气。雷奇想挠后脑勺,正在努力扭着身子。她把它抱起来,朝奥芬在的方向看去。 “啊。奥芬好像进屋了。我也回去了——拜拜。” “哎哎!?不帮我们松绑吗?” 多进像要哭出来似的说道。克丽奥正准备回去,她转过身子说: “为什么我要去做那么麻烦的事?” “还问为什么……这是人道……” “唉?——我受了伤有点贫血,身体不舒服。你不要说些难懂的话啦。” “这……很难懂吗?……我说的是人道……” 多进脸都绿了。克丽奥眯起眼,手指向他们绑的柱子。 “那根柱子。” “呃……嗯。”多进回应。 克丽奥随意地指指柱子的顶端和底部说:“已经很老旧了。努力一下就能解开了吧。” “解开个毛啊啊!” 波鲁坎使劲晃动双脚喊道。 “比大象腿都要粗的柱子啊混蛋!如果能把这东西摆平,那我还在这里干嘛!看我用茶色香蕉喂死你!” “加油吧?” 克丽奥简单地挥挥手,走了。 回到客厅,奥芬和马吉克都在。他们谈论的事情好像和马吉克一直带在身边的黑色书本有关。 (又来了,又刻意避开我……) 克丽奥心中鸣不平。 她装作不知情地靠近过去。听到脚步,奥芬一下回过头来。 马吉克脸色发青。这些她看来都无所谓。 “啊,你回来啦,奥芬——蒂西的情况怎么样?” 她一边抚摸头上的雷奇一边问。奥芬只是简单地打哈哈,表情不清不楚。 “她没事啦。那个……” 他有点犯愁似的说。 克丽奥心里开始不高兴,她大概能猜出奥芬要说的话。 (受不了,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马上我,要出门一下……” 奥芬欲言又止,脸上挂着假笑。 (啊啊。就是这样。他会说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回来,等不了多久之类的。) 克丽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踪,脸上则不漏声色地笑着答应: “哦是吗?” 语气太假了——注意到这点的大概只有马吉克。 奥芬没注意到什么,继续说: “我要去找让蒂西受苦的家伙们算账——目标是〈牙之塔〉。” (真是的,总是这样不说自己到底要去哪儿,我每次偷偷跟在你后面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但是,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就算偶尔也不愿接受别人帮忙,真是不够可爱。) 奥芬停了一下,郑重地看着她说: “我需要你的协助。” (结果这次又是想把我一个人撇下来——) ………… 克丽奥突然停止思考。 她慢慢地——收起装出来的笑容,愣了。 “……哈?” 面对奥芬认真严肃的表情。克丽奥呆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六章 在深夜中燃烧 深夜零点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潜伏在黑夜的树林里,即使手里没有表,仍然能够感觉得出来——天空中薄雾般的云彩飘忽不定,无法通过月亮的位置来判断。也听不见通报时间的钟响。当然,更没有在离开屋子时就一刻不停地计算时间。只有深夜凌晨这一刻——能够感觉得出来。 要想进入〈牙之塔〉,必须通过警卫部的检查。当然不能那么简单地在那里露面,奥芬一行人选择躲在正门外的树丛里。眼前能看到的是高耸的墙壁。 三个人就这样仰望了一会儿——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 “……嗯,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克丽奥抱着雷奇说。奥芬瞥了她一眼,说: “你真的知道了吗……” “当然。” 金发少女表情认真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因为马吉克偷书的关系,我被打破头,蒂西被送进医院——为了避免更严厉的追责,我们决定出击,誓与元凶做一个了断,就是这样。简直完美。” “…………” 对于她说的这番话,奥芬花了一点时间在脑子里回味了几遍——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给她解释的时候也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内容,所以不指望她能完全地理解。但是…… “你真!的!懂了吗?” 奥芬目光尖锐地追问。克丽奥摆出一副不想听他唠叨的架势,不耐烦地说: “只要大体上知道了不就行了嘛。” “那个……” 克丽奥对面的马吉克说话了。奥芬保持一脸严肃问道: “干嘛?你这偷书贼。” “拜—托—啦,师父!” 他像要哭出来似的,手舞足蹈地解释: “那个要怎么说,当时很慌乱——我没有偷的意思——” 看着努力辩解的马吉克,克丽奥来了一句: “也就是趁火打劫。” 接着奥芬手扶额头,夸张地叹息道: “啊—啊,我竟然成了小偷的老师。” “啊呜呜呜呜呜呜……” 马吉克哭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又问道: “但是——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干坏事,干嘛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进去呢?” “……如果把我和华尔·凯伦分别摆在天枰的两端让警卫部来抉择,我不觉得我会被选中。” 奥芬大口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蕾缇鑫被袭击的报告到底有没有确实被送到〈塔〉里。若是在这里和警卫部的人纠缠,让华尔教室的人跑掉的话就完蛋了。” “……就算如此——” 克丽奥突然变得语气认真。 配合她的视线,奥芬朝某个方向看去——两人仰望着〈塔〉的外壁,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说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奥芬先于她答道: “……要怎么越过这道墙。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是啊……我跳不了这么高哟。” “我也跳不了啊,这么高。” “雷奇的话或许能跳上去。” “……你是只想把这只黑狗放进去,然后我们只要在这里和蚊子战斗就行了吗?” “那要怎么办?” 听她一说,奥芬呼出一口气,耸耸肩,从胸口出拿出银质吊坠。 “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不用只靠力气,魔术士凭借的是魔术。” 听完这句话,克丽奥兴奋起来。她竖起一根手指,至少从脸上看不出恶意地说: “也就是说,力气不够的话升级成暴力便行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们认真地算算账。” 奥芬抱怨着,推开克丽奥竖起的手指,走出树丛。克丽奥和马吉克也跟出来。过了深夜零点,警卫部巡逻时间的间隔就会被无限拉大。只要是在〈塔〉里上过学的魔术士都知道这一点——即是说,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偷溜出去。 跟着走了一会儿,脸上依然挂着沮丧的马吉克问道: “那个,师父……” “干嘛啊?见习小偷。” 呃……马吉克差点要倒退几步,好歹忍住了。他不安地问道: “用魔术穿越墙壁……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失败的话,身体会一瞬间蒸发,或者是撞击致死。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奥芬用受不了的语气回头说道: “有你们两人在,我怎么可能会玩那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他指指墙壁上方,“再说了,即使空间移动也是无法穿越墙壁的。这里墙顶是可以翻越的,从那里跳过去就行了。只要把重力稍稍中和一下,这样就能跳得很高了。” “也就是之前看到的浮空对吧?” 克丽奥把想到的说出来。 奥芬表示同意: “就是这样。和空间移动比起来,中和重力也比较好控制。” 他使劲抓住马吉克的身子,继续说: “即使失败了,也就是内脏爆裂而已。” 安全抵达〈牙之塔〉的领地后,奥芬环顾四周。之后他们三人藏在广场一处堆积物资的阴影里。 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工广场,没有虫兽的气息和响动——与刚刚藏身在灌木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只有以人血为生的花纹子依然存在。 克丽奥把雷奇顶在头上,站在奥芬旁边。 奥芬小声问她: “可以用雷奇的魔术一口气移动到〈塔〉的内部吗?” 克丽奥在脑中想了一会儿——她往上抬抬视线,陷入思考。看上去像是在和雷奇说话。 结果她摇摇头说: “恐怕不行。它还是个婴儿啊,太难的话也听不懂。” “嗯……也没报多少期待就是了。” 奥芬又看向马吉克。 “那本书呢?” “啊……我拿着呢。” 说着马吉克自衣服下露出黑色皮革封面给他看了看。 “唔……” 奥芬嘀咕一句,眺望竖立在黑暗中〈塔〉巨大的身躯。华尔教室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塔〉——其中有几个理由。 首先,如果是十几人的暗杀要员全副武装后夜间出动的话,不可能不会引起警卫部的怀疑。从根本上说,大量人数的魔术士一同进行某项「作业」是违反与贵族联盟协约的行为。虽然违反协约的事经常发生,但华尔毕竟只是一介教师,没有强行执行的权力。 魔术士的进出都会被记录下来,想要一个一个出来,再在某处合流的办法也是不行的。 蕾缇鑫被袭击是在午后——假定在那之后就召集同伴做好准备,不考虑制定袭击计划的时间,在日落之前就离开〈塔〉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福瑞迪盯上了。哪怕稍微在〈塔〉里搞出一点动静,都会被福瑞迪的“情报网”不费吹灰之力逮住…… (若是这样……他们也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手法。就像我潜进来时一样——趁警卫部巡逻松懈的深夜零点之后离开〈塔〉……)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们准备出〈塔〉的时刻。 (正是现在,吗……) 奥芬咽下苦涩的口水,自言自语: “那些家伙,应该猜到我会来迎击吧——” “不是「我」。” 克丽奥强调说,“应该是「我们」。” 奥芬听完笑了一下。 “不,他们能预测到的是我的迎击。绝对没想过你们的事。” “啊,所以 才带我们来的吗?” 马吉克恍然大悟般说。奥芬听完眨眨眼,才慌忙肯定道: “啊——是啊。就是这样。” 紧接着他摆出严肃的视线,面向〈牙之塔〉—— “上吧。” 说完,奥芬踏入夜的暗谧中。 夜晚的〈塔〉异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学生宿舍离这里很远,虽然还有亮灯,但就算〈塔〉里搞出什么声响也听不到。问题就在警卫部—— 奥芬不发出脚步声,安静地边走边思考。跟在身后的马吉克和克丽奥也比想像中更安静。 〈牙之塔〉执行部属下的警卫部分为两类。俗称宠物犬和看门狗,意思是负责〈塔〉内设施警卫的部门和门卫。虽然感觉上,前者的职位更高,而之所以造成这一现象是门卫人手充足,而内部警卫说得好听是由少数精锐组成——实际上则是慢性的人手不足。 (若能确实和福瑞迪取得联络就好了——这样警卫部就不是敌人了……) 这样盘算着,他们顺着阴影穿过广场。 (还是不要思考那些不可能的事为好吧。) 道具室,以及建材的阴影部分,只要利用这些地方隐藏自己,还是比较容易。克丽奥和马吉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突然,他脑子里回荡起马吉克说的话。 ——所以才带我们来的吗—— (应该……不是的) 奥芬心中自答。 虽然看不到月亮,不过仔细巡视的话还是看得到四周。着要归功于远处学生宿舍的亮光。奥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克丽奥以一副毫无紧张的表情跑在后面。身上不是经常穿的耐磨夹克,取而代之的是昨晚向蕾缇鑫借来的战斗服。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头发收在后背的衣服里——可能是因为那次脱下来时发现了大量脱发的关系。这次头发露在外面,也无法遮脸。 仔细想想,真的从没见过这名少女有害怕的时候。包括现在——恐怕〈塔〉这个词对她造不成任何畏惧。想到这,奥芬不禁露出一丝微微的苦笑。面对这种接二连三的麻烦,这个金发少女每次都能毫无怨言地参与,肯定是有某种理由—— 马吉克跑在后面,一脸的悲壮。 他身上是最近已经不怎么穿的一袭黑衣。他把披风的下摆压住,显然是在紧张。 当告诉他要入侵〈牙之塔〉的时候,这名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当听说由于自己擅自拿走那本书,导致蕾缇鑫入院时,他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就把所有事说给这两人听吧。) 奥芬静静地下决心。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关于我到底是谁;查尔德曼又是谁;我旅行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讨债而已之类——) 然后—— 奥芬停下脚步。 “呀!” 克丽奥撞在他背上,叫了一声。马吉克慢慢地走过她身边,站住了。 克丽奥捂着鼻子。奥芬在她头上连雷奇一起轻轻拍打了一下,示意她把视线指向三人站立的前方——〈牙之塔〉悠然耸立在那里。 作为要塞设计的〈牙之塔〉,只要突破外围的城壁,进入其领地后就能直接到达主体的〈塔〉。最后需要通过的只有〈塔〉的入口大门。 从外部看,〈塔〉的一楼没有入口——也没有窗户,放眼望去只有坚固的墙壁。中央设有五米宽的一段石台阶,入口在走上台阶的二楼。但这只是从外部看到的样子,实际上设置了入口的那一层才被称为一楼,在那以下则为地下仓库——也就是废品弃置场。 当然,台阶上的入口旁边就是警卫室值班所。不管你上楼时怎么隐藏,从那个角度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想从台阶下面窥视值班所的窗户也是办不到的。值班所的窗户外面有一盏灯——这是〈塔〉唯一的一盏彻夜照亮的瓦斯灯。值班所内部基本没有什么照明。由于光反射的关系,值班所的窗户正好形成了一面魔术镜。 (这种简单的构造还真是很麻烦,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奥芬心里盘算着。虽然可以用魔术转移亮光,制造出死角,但这样一来就必须让咒文的声音传到值班所那里不可。 在秘密行动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是所有声音魔术的通病。 “……怎么办呢?” 克丽奥小声问道。头上的雷奇也在不住点头。 “要进出〈塔〉的话必须要经过这里才行。” “没有紧急出口之类的吗?” 马吉克小声地问。奥芬回答说: “一旦有什么情况,大家都可以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你觉得这样还用得上紧急出口吗?” “这,确实如此……” 马吉克眨眨眼,又问: “那,华尔教室的那些人也会直接从窗户逃走吗?” “要中和重力的话,咒文的声音就必须一直传到地面上。一旦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跳下来,肯定会被警卫部发现。” “但只要从低一点的楼层的话……” “一楼是事务·杂务室,二楼是保管室。每一层都被重锁重重包裹。包括警报装置,都采用的是非常复杂的结构,不可能用魔术无效化。” “但是……对方是杀手吧?对他们来说,区区钥匙的话……” 克丽奥说。奥芬耸耸肩答道: “别把暗杀者想的和金库大盗一样。而且要暗杀的话基本会选择户外——如果潜进对方的家里,不可能简单逃脱的。” “…………” 闻言,马吉克和克丽奥双双沉默了一会儿—— 克丽奥忽然开口说: “我说,奥芬——难不成那些杀手今晚不可能从这座〈塔〉里出来了?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嘛。” 奥芬听她说完,暂时没说什么。 她会这样说也是情有可原——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塔〉内部的警备员一般只有四人值守……他们会彻底地守住出入口,要想出去不可能不被他们发现。” 说着他指指广场对面,〈塔〉城壁方向的正门。 “那里的门卫,有百名以上的队员分成四个队伍进行八小时轮班看守,在正门和城壁外进行巡逻。要想躲过他们的监视,人数少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一旦警报响起,十数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集合起来,被发现的话,哪怕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也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然是突破内部警卫员的方法。如果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话,那直接闯出去遍行了——只有四个人的话,凭华尔教室来说绰绰有余。” “……!你是说杀掉他们闯出去吗?” “对方可是暗杀者。” 奥芬冷静地断言。 “对方有十几人。我离开〈塔〉之后的人数变动虽不清楚,至少不可能低于十人。凭我一个人的话……是敌不过的。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到掩护你们。” “不能叫查尔德曼教室的同伴来协助吗?” 马吉克抱着些许期待说。 奥芬立刻回答: “可以的话早就做了。” 虽然蕾缇鑫的伤已经治好了,但毕竟曾大量失血,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来说现在都无法退院。 和福瑞迪根本无法取得联络——至少他不在塔夫雷姆市的家里。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已经遭到华尔教室的毒手。 克鲁肯、哈帝亚,他们都不在这个城市。 可米库隆和查尔德曼教师根本连这世上都不存 在了…… 阿莎莉—— 一旦考虑起她的事来,奥芬无法控制地陷入忧郁。 阿莎莉考虑到万一他此次行动失败——或者只是为了防止敌人趁虚而入——悄悄地待在蕾缇鑫的医院保护她。在那之前她是不可能出现在〈塔〉这里的。 涕费斯和帕特,还有波鲁坎和多进都不在考虑范围。 “那,该怎么办呢……” 奥芬说完,一边的克丽奥突然表示有话要说。雷奇替她举起一只前爪。 “我有一个好方法。” “哦?” 奥芬看她。她笑了一下说: “我想啊,在这儿让雷奇把整座〈塔〉连敌人一起摧毁就行?……唉?奥芬你为什么掐我脖子?” “蕾缇鑫那里也很危险,这样想的话,在医院里等着比较好吧?万一和敌人错过就糟了……” 面对自顾自发问的马吉克,奥芬叹口气说: “要想阻止暗杀者,一味等待是不行的——他们也会制定袭击计划。面对那些人计划性的袭击,防御是不可行的。只有我们主动进攻才行,要比敌人更快。而且——” “……而且?” 克丽奥问道。她拼命想分开轻轻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为此正准备实行最终手段——咬人。 奥芬轻声笑了笑说: “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力量能不能赢过他们。我是否——” 说着他抬起脸,仰视着〈塔〉。 “我是否,真的是‘seeder of raze’……” 克丽奥咬下去了。 奥芬松开手——看着眼前的两人。回归正题,他小声地开口: “总之,在这种地方瞎担心也没有办法。先到值班所那里去吧。就把事情做个简单的说明,然后见机行事。” “呃,好。” 得到克丽奥答复,奥芬冲到台阶下方——其余两人跟在后面。 一旦从黑暗中进入值班所瓦斯灯的光亮里,就不能再退回黑暗中,也不能撤退了。 奥芬面向入口奔跑在台阶上,心里想: (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段台阶在几百年时间里,被魔术士的靴子磨得光秃秃。奥芬几乎是跳着在飞奔。 (seeder of raze,“钢铁后继者”——) 恐怕对她来说是需要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伟大魔术士,需要一个后继者。 (只有这样,才能切实阻止她!) 他心中呐喊着登上台阶,直接冲进值班所敞开着的门里。 “都不要出声!” 他对着昏暗的室内说道。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他将双手举起。 “我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基利朗谢洛,出于紧急情况潜入〈塔〉里——嗯?”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值班所里有两张桌子,几个柜子——仅此而已。桌上的文件纸张散乱成一团。脏得离谱的咖啡机似乎还在使用中,底部还留有一些黑色液体。不过最重要的是—— “……一个人都没有。” 他听见马吉克的声音。 回头一看,马吉克就站在后面。克丽奥大概是不想进入这乱糟糟的房间,站在门口。 “是啊。” 奥芬抓抓脑袋说。 值班所里没有半个人。根据贴在墙上的值班表来看,是三班倒制度,今晚应该有四个人执勤才对。 既然没人——能得出的理由只有一个。 “华尔教室……已经开始行动了……?” 奥芬惊讶地说。就在这时—— “不,行动正要开始呢。” “————!” 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在正要向上看的当口—— “亚斯兰之棺!” 觥!—— 值班所的墙壁开始震动,发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声。沙子从天花板上漏下来,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窗外,瓦斯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灯光消失,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整个值班所——正在被压缩!?) “奥芬!” 克丽奥的声音。奥芬反射性地大喊: “不要进来!” 他朝着入口挥挥手,紧接着瞄准天花板启动魔术。由刚才的声音来判断,大致知道具体的方位。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热能的漩涡伴随闪光击穿了天花板。四周在冲击波的爆炸声中震颤。 但是没有打中的感觉。 (打偏了!) 奥芬咂舌。他从被光热波击穿的洞下跳开—— “普努克的魔剑!” 声音追着他响起。从刚才洞里放射出反击的热冲击波。 值班所大爆炸。 记不清是从哪里逃出去的——似乎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奥芬逃脱后,身后随即产生了凶猛的火焰爆炸。那间小小的值班所已经被火焰包围。 “马吉克!克丽奥!” 滚落在地的奥芬大声疾呼两人的名字——但是看了一圈,在火焰照出的范围里没有他们的身影。 “混蛋——” 他准备发动灭掉火焰的魔术——这时—— 他站起来面向屋子时,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站在着火的屋子上方,垂下双手俯视着他…… “消火栓!” 奥芬朝他大喊。消火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他笑了。他没有带面具,身穿标准战斗服,右手提着一把长剑。 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他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半边脸那么大的伤痕,故意拖长音调说: “让我们轰轰烈烈地打一场吧,基利朗谢洛。” “我是无所谓……” 奥芬摆好架势,讽刺地说: “你点这么大的一把火,不怕警卫部看到?” “或许吧。” 消火栓笑笑,像是无所谓一样晃晃肩膀。在被爆炎包围的情况下,说话声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此刻说的每一句话却非常清晰: “不过有麻烦的只有华尔·凯伦教师而已,不是隶属最高执行部的我。而且,我可以辩称自己是在对华尔教室和查尔德曼教室的私斗进行调停工作,占取一定优势。我在以前是华尔的学生,以为就凭这点关系就应该协助他,华尔那家伙也太乐观了点。剩下的只要杀了你就行了。” 奥芬怒不可遏,喊道: “就是你伤害蒂西的吗?” “那你又能好到哪去!” 消火栓瞬间跳下屋顶——叫道:“隐藏天魔魔女还活着的事,究竟有什么企图!” 着地的同时,消火栓挥下长剑。奥芬向后跳开,就势伸出左手,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泰曼卡玛之镜!” 在两人之间膨胀炸裂的热冲击波,被消火栓制造的魔术障壁包裹,抵消—— 奥芬沿着〈塔〉的外壁向后跳,离入口远了一点。 (没时间和这家伙纠缠——) 他冷静地判断,向上望了望〈塔〉。 (内部警卫员不见了。假设已经被华尔教室的人杀掉了的话,他们的行动比我们预计的要快得多……)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喊出咒文: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唰——,他的右手宛若握住了一把剑一般。接着他又迅速念出: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重力受到中和,身 体瞬间变轻。 铛! 奥芬抓住时机,用尽全力跺了一脚——气流飞快地卷过耳边,发出奇妙的声响。他飞上了半空——仅仅半秒钟——就已经飞到〈塔〉的三楼。 “去吧啊啊!” 随着喊声,手里的力场之剑砍中窗户。 玻璃碎了。魔术作用解除,手上的剑消失了。他用两只胳膊护住脸,跳进打破的窗户里。 进入〈塔〉的内部,他迅速起身,离开散落了一地碎片的窗边,朝房间的中央部走去,他低声念道: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刚一念完,在他的肩膀附近出现发着白光的鬼火。魔术的亮光照亮房间。 “……这里,吗……” 奥芬低着头自言自语。 他所在的是三楼的体技室——是锻炼体术之类的训练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从背后传来人声—— “想在这里决胜负吗?” 奥芬无言地回过头。 消火栓靠在他进来时打破的窗户上。他已经进到房间里,剑扛在肩上,表情很轻松。 体技室非常宽敞,只有几张椅子,什么器材都没有。包括练习用的木剑在内的武器,全都收在仓库里。地板是木制——墙壁也是木制,和铺了油毡的走廊不同。地面不是普通的木地板,是较为柔软的合成板。 消火栓从窗沿上站起身,说: “很怀念吧?基利朗谢洛。” “是啊” 奥芬承认。他把鬼火上升到天花板的高度,亮度也增强了——这样一来鬼火的寿命会大大缩短,但考虑到房间的大小,这点光还是略有不足。 消火栓无视奥芬紧逼而来的视线,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到距离十米。这还不到有效战斗距离。使用魔术的话,从这个距离可以轻松在观察对手魔术编成的同时展开防御魔术。 消火栓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失掉的左半张脸。 “你,有注意到我这里的伤吗?” “……没有吧。” 奥芬的回答中带有一丝不快。消火栓的表情在刹那间出现怒意,但马上又归于平静了。 “五年里,我每天都感受着这个伤痕带来的烦恼。” “那真的难为你了。” 说着奥芬把手伸进夹克内侧。从缝在衣服上的刀鞘里拔出短剑。 光芒中,冰冷的刀刃看不到一丝反光。 他直视刀尖,低声说: “……这都要怪你说了些无趣的话。” 消火栓继续自己的话: “我对于华尔·凯伦要找的那本书根本没兴趣。我只想找你复仇。除此以外什么都无所谓!在王都时被你留下的这道伤,必须要清算。” “这种有借必还的精神。真想让某些人也学会啊。” 奥芬一声叹息。他握住刀子的右手向下一甩,说道: “我就告诉你一件你高兴的事吧。” 奥芬眼神变得险恶——对面的消火栓已经朝自己冲过来了—— “和你的伤口一样——你说的每一句话,也让我很不好受!” 咔锵! 尖锐的高音。金属和金属之间迸出火花—— 面对直直向下劈来的剑,奥芬双手持刀硬是顶了回去,并大喊道: “蒂西被砍掉的手指,我也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 “奥芬!马吉克!!” 克丽奥叫道。她在入口处被冲击波和热风逼退了好几步距离——小屋瞬间被火焰裹挟,那两人顿时就看不见了。魔术的火焰是从小屋的屋顶灌入的。 她想尝试进去——但被热气顶住,无法前进。克丽奥再一次喊道: “奥—芬!” 没有回应。火焰的轰鸣以及膨胀的热气顺着小屋的间隙不断涌出——能听到的只有物体破灭的声音;倒地的声音;碎裂的声音。 她努力在大火中集中视线—— 克丽奥总算在飞舞跳跃的热浪中捕捉到类似人影的东西。 “雷奇!” 她近乎祈求地叫着,从头上抱下小小的深渊之龙。她把它抱在怀里说: “求求你——怎么都好!快救救他们两个!” ————! 没有什么声音—— 克丽奥的直觉告诉她,雷奇是一定做了什么。看上去这只龙族幼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鼻子贴在她脖子上而已。克丽奥察觉到它的视线往小屋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再看时,已经看不到刚刚的人影了。 “好极了!” 她欣喜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龙族幼子的鼻头。当然,人影不见了也可能是被火焰吞噬也说不定。再说那到底是不是人影也不好说,只不过克里奥相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时—— “消失吧……” 在这句话后,忽的一下,小屋的火焰全部消失了。紧接着,烫人的热气和照亮夜空红光也消失了,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雷奇做的,吧……” 在一片黑暗中,克里奥诺诺地说,冷汗直冒——空气中全是烤焦的味道。她退后几步,眼睛渐渐习惯后,看见黑暗中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轮廓微微动了一下。 “照亮吧。” 人影说了一句。接着——在他的旁边出现一个光球。在白光的照射下,已经能很清晰地看见他了。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屋里,用冰冷的视线淡淡地注视着她。 说是年轻,和克丽奥相比还是算年长——克丽奥觉得他应该和奥芬一个岁数。男人默默地举起右手,只见手指上戴着一枚骷髅戒指。 黑发——黑色上装里是白色的高领衬衣。身材高,面相十分俊美。他诧异地自言自语: “米兰·托拉姆那家伙……竟然搞得这么夸张……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抬起脸。冷冽的视线中增加了一种享受的味道。 “你觉得呢,这位小姐?” “是——是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适当地寻找对应的词句,一边慢慢后退——不过他也以同样的速度朝她走近。 “你……是谁?” 面对默默靠近她的男人,克里奥问道。然后—— 〈文比·斯托克阿尔。这就是现在我的名字。本名已经在两年前接受拷问的时候忘掉了〉 (欸……?) 这句话非常突然地回荡在她的脑中——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也不像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 不过她意识到,这句话确实出自这个男人的脑海。 她不自觉地低头一看—— (是这孩子……在转送吗?) 雷奇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锁定了这个男子,克里奥一下就懂了。 接着脑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杀掉基利朗谢洛,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应该有三个人……?基利朗谢洛在追米兰那个小鬼。小屋里还有一个叫马吉克的小孩〉 〈我和塞因从屋顶的洞潜进去——马上就大爆炸了。这肯定是米兰搞得鬼——我听到他念咒文了。警卫部应该已经发现这里了。我一个人的话,趁乱逃走不是什么难事……〉 〈奇怪了。应该有三个人才对。叫马吉克的那个跑哪里去了?塞因也不见了。可恶,只剩这种货色的话根本没什么玩头——〉 “谁是『这种货色』啊!” 克里奥不禁喊出声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 该说的。这名叫文比的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警觉。 下一句话想起在脑中,很短促干脆。 〈怎么回事?——杀!〉 搞不清的东西就铲除掉。 (这人思考模式太简单了吧——!) 克里奥心里发出抗议的尖叫。男人高举右手,作为防御,克里奥用左手护住脸——但就算她也知道这样没有丝毫实际作用。文比发出叫喊—— “溶解吧!” (我不要啊!) 在她连死的心里准备都没做好的一瞬—— 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就像爆炸时砰的一声一样。同时,有什么东西穿过克里奥的左手,打在她的脸上。 然后是尖叫。 “呜——咿啊啊啊啊啊!” 文比按住右手倒在地上。按住手腕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看来是他在使用某种魔术时,遭到了雷奇的反击—— 克里奥有不好的预感。她定睛一看,文比的右手整个都不见了。 (……不见了的话。) 想到这里,她记得刚才有什么东西撞到脸上…… 那东西现在依然贴在她眉毛上。好像是涂了什么黏胶似的。 她脸色铁青地拿下来一看—— 一眼看到的是,血染的骷髅。 “啊呀呀呀呀呀呀!?” 定睛看了一会儿,她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尖叫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卧倒在地的文比说: “干——干什么啊你!竟把手指扔过来!” 他没说什么,当然也说不出来。 “混……蛋……” 他发出震怒的嗓音——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治疗吧……!” 说完,他右手的出血止住了——断裂的部分重新长出肉来,伤口不见了。他唰地站起来,看着她说: “竟然……是深渊之龙。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什——什么叫结束了?” 克里奥腿软着站不起来,屁股蹭在地上一步一步后退。她又说: “你再做些奇怪的事情试试看——这次就不光是一只手的问题了。” “是么?” 文比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的问题?” “还用问——?” 克里奥说着想把雷奇举起来给他看。这下她的脸色整个都绿了,手也僵了。 “……欸?” 她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雷奇?它在哪?” “我也不知道。”文比回答。 克里奥战战兢兢地回忆刚才的动作。她尖叫着,想扔掉那根手指,然后用力挥舞双手—— “难道我连雷奇也一起扔掉了!?” 她惊慌地看看四周,到处都找不到那只龙族幼崽。 “下地狱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 文比念出咒文后,吓软的脚突然又活了—— 她拼命跑了出去,身后的爆炸发出冲天大火。 (开什么玩笑啊!) 克里奥在黑暗中一阵乱跑——还好没掉进深沟里。不过这导致她现在完全迷路了。在幽暗的深夜里,能看见的只有〈牙之塔〉又大又黑的轮廓。受这座巨大建筑的影响,使自己完全丧失了距离感。 她猜测,自己可能顺着黑影跑回了一开始来的地方。她躲在堆积物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奥芬明明说有什么骚动的话警卫人员就会迅速赶到现场——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对方来人的话,她可能会被当作非法入侵遭到逮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样还比较安全。 (那个叫文比的人,看上去似乎真的想把我杀掉。) 她一边抱怨,一边检查口袋,看看有什么值得作为武器使用——能找到雷奇是再好不过,但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刚才的地方去了。 (真是的,把这么弱小的我放在这种地方不管——) 结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她快速地把鞋子脱下来。 (奥芬也是马吉克也是,到关键时候没一个能派上用场!) ◆◇◆◇◆ “呜哇啊啊啊啊啊!?” 整个视线被染成一片通红,发出一阵尖叫。 突然置身于火焰包围中是什么感觉—— 很痛。这不说谁都懂。在这样的环境中,以前听过的各种描绘都成了扯破牛皮的大谎话——虽然现在说这些太不合时宜,马吉克还是不自觉会想到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的救赎。我看见天国了。那里有美丽的花园……身子变重了,好想睡。一点都不痛苦哦,快来吧…… (去你娘的,谁要来啊!) 他心里骂道。手忙脚乱地把斗篷上的火扑灭。 (真见鬼——又热又疼,又搞不清周围什么是什么,还喘不上气,站不开来,睁不动眼……) 马吉克被卷入值班所突发的大火中,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拼命挣扎,但实际上可能身子想动都动不了—— (毫无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的身体!) 他心里抱怨着,希望咽下口水好缓解喉咙的疼痛,但嘴里舌干唇燥什么都做不了。 (糟了——真的要死了……妈妈说过要在我生日那天来玩的,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就要死在这里了……) ………… 不知不觉,在身体依然疼痛的同时,温度下降了,甚至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吹过身体。 (啊——不过,就算想去妈妈那里玩,我也算是〈塔〉的入门生……这里是几年制啊?有暑假吗?说到底,为什么我会想在〈塔〉入门啊……) 膝盖重得要命,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伏在地上,连站的力量都没有。一片黑暗——之前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的熊熊火焰,现在透过微张的眼睑已经看不到了。 好像自己孤零零坐在黑暗中一样—— (…………咦?) 马吉克抬起头,睁开眼,一脸茫然。 不是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这里……是哪?” 望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打定了主意。他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世界的原理,静静地编构咒文: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嗖—— 空气聚集在一起的声音响起。在他捧起的手心处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鬼火。放射出纯洁白光的火球慢慢地升上天花板。 光亮笼罩了四周。 “……办公楼吗?” 马吉克来回看了看周围后,发出疑问。 这里的确给人这种感觉——整齐排列的单人写字桌。桌子上或整齐或散乱地堆满了山一样的文件。一些白色柱子上贴着类似出勤表的东西,白板上写着员工名,名字后面分别画上了钩或者叉,不明何意。房间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一台防火保险柜放在旁边。柜子里塞的纸多到溢出来。角落里还有一个洗脸池,孤零零地放了个空花瓶。 马吉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最终他想通了,打了个响指说: “啊,没错。一定是见我快被火烧死了,所以雷奇将我移动到其他地方来了。移动……” 他继续说:“不对。应该说得更炫酷一点儿。移转。搬离。不对不对,应该叫——” “传送。” “啊。没错没错。是师父的拿手绝活。师父说过龙种族懂得空间传送 ,而他能做到类似空间传送……” 说到这—— 马吉克脸变青了。 “是……谁啊……?” 他边问边回头。鬼火已经把整间屋子照得很亮了。 他回过头,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小个子的黑衣人—— 马吉克记得自己看过这身装扮。他露出僵硬的笑容,颤声说: “可爱的小克丽假面2号……” “看来我也一起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黑衣暗杀者发出低沉的声音。马吉克像要哭出来似的: “怎么会这样。” “我正是在小屋爆炸的时候来的——那时你师父已经早早跳窗逃走了。恐怕是把我错认成基利朗谢洛了吧。” “啊啊啊,那只蠢狼。” 他抱头哀号。可惜得不到敌人的半点同情。 暗杀者慢慢靠近他,伸出手指说: “算了。基利朗谢洛就让给米兰吧——剑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咒文。马吉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放出偷偷准备好的魔术——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形状稍稍歪曲的一道光壁,阻挡了暗杀者施放的光热波。在受到摩擦仿佛燃烧般的空气中,马吉克掉转头开始寻找房间出口。 (必须——和师父会和才行!) 身后爆炸的巨响消失了——马吉克能强烈地感觉到暗杀者的存在,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劲地寻找出口。 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马吉克已经做好觉悟。但是他听到的却是沉稳的说话声: “你要怎么逃根本无所谓——不过这样好吗?” “…………?” 马吉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暗杀者手上拿着一个黑黑的方块状物体,用悠闲自得的语气说: “这是你掉在值班所的东西,被我拿走可以吗?” “那是……!” 马吉克吃惊不小,他急忙在衣服里翻找。原本放在衣服里的书——世界书——不见了。 “你……!” 他和暗杀者正面相对,话语里充斥了怒气。暗杀者却未表现出要和他过招的意思,把书夹在腋下说道: “担心会有被掉包的风险,所以随身携带吗……真是适得其反。想不到书不在基利朗谢洛那里,而是在你这里。” “师父他——正因为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拿着的!” “我的老师——也是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来夺还的。” 说着,暗杀者再一次举起手,说: “你不该停下来的。反正书你是拿不回来了,还是说你想和我打?” “看我施放——” 马吉克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放出最大威力的魔力——无需耍什么小聪明,耍了也没用。只有做好觉悟,全力迎击—— “光之白刃!” 就在他叫喊的一瞬间—— (……怎么了!?) 他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压力——但他马上意识到是错觉。这股压力并非来自背后,并非来自体外——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 想到这些,他一股劲将手伸出去。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犹豫。 咔!—— 从未有过的强烈光热波从他的手中朝着暗杀者笔直地发射出去,犹如跨着大步的进击巨人。冲击波彻底击毁了整齐排列的桌椅。马吉克几乎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万一魔术编成搞错一点点,导致哪怕百分之一的反作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就小命不保了——他拼命集中力量,将攻击对象锁定在敌人身体上。 光热波即将击中目标时,如漩涡般旋转,收缩。这是为了将破坏力集中到一起,只瞄准一点攻击。 (消失吧——滚蛋吧——就算把书烧掉也无所谓——只求不辜负师父的信赖——!) 马吉克诅咒般念叨着,贯彻自己的攻击。 (师父他——最后肯定要去基姆拉克——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碍手碍脚——而把我留在〈塔〉里不带我去——我不要!) 马吉克感觉自己施放的力量正一步步增强,他变得更激动了。 (对了……) 马吉克想起了什么。 师父曾经说过……能够使用魔术并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使用方式—— 嘶—— 呼出一口气,他解除了魔术。马吉克疲惫地坐到地上,全身都是汗味,房间内的桌椅器具已经全部报废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没有……烧伤。控制成功了。” “只可惜没有打中。” “…………!” 他惊跳起来,往旁边一看—— 暗杀者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胳膊下夹着书,和刚才看到的模样别无二致。 在马吉克呆立的当口,暗杀者悠然举起手来,咏唱: “剑啊。” 闪光一瞬间袭来——然后爆裂。 “……早知道就不和你闲谈了。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就解决你。不过,没想到你能威力还不小……辛好我在你发动之前就避开了。” 说着看了看被马吉克的光热波破坏的地方——桌子呈漩涡状被压垮,溶解。 “无所谓了。一旦死掉,无论有什么样的才能都如过眼云烟。” “可惜没有打中哟。” “什么!?” 现在暗杀者看着我的表情应该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吧。虽然因为面具的关系看不到脸,不过语气中还是难掩惊愕的成分。马吉克获得了些许满足感。 几秒前跌坐在地的马吉克,此时出现在两三米远的桌子堆里——从桌子的间隙中能看到他的脸。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竟然是,空间移动!?” 暗杀者明显表现出慌张,后退几步。 “这可是查尔德曼教师的极限奥义啊!你这小屁孩竟然可以——” 说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摇摇头,继续说: “原来如此……记得基利朗谢洛也会使用。所以才……真不敢相信。” “他,他可没有教这个给我……” 马吉克说着想站起来——慌了,身子动不了。 可能是由于连续使用大型魔术的关系,消耗巨大——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 “咦——咦咦……?” 马吉克声调呆滞——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暗杀者再次摆好进攻姿势。 “看来没法用第二次啊。” 暗杀者声音非常冷静。 “剑啊——” “光啊。” 后一句声音仿佛幻听一般,突然从旁边传来。 轰—— 一阵类似木头击打在岩石上的短音响起——闪烁的光茫打中暗杀者的侧脸。 “欸……!?” 在马吉克眼前,细小的光芒再次膨胀,这次击中了暗杀者的腹部——紧接着最后一发,打中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 暗杀者捂住燃烧的面具发出惨叫,当场倒地。 (刚才的……不是,师父……?) 马吉克知道,暗杀者遭受的是威力巨大的光热波攻击。从魔术构成来看——构成本身包含了施术人的个性——虽然和奥芬的很像,但却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力量非常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这么繁杂的魔术只靠一声就放射出三发,这一点恐怕连奥芬也办不到吧。 马吉克 惊恐地看看四周——发现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接着从男人的身边陆陆续续走进四个魔术士。 一眼看去,站在门口的男人正在给其余四人下命令。男人身子很高,表情威严且冷静。头发很长,用绳子简单地绑在一起,这个装扮其实并不太适合他。他身上穿着很有分量的斗篷,肌肉发达,体格很好。至少从外表来看,比马吉克的师父要高出几个档次。 回归正题—— “呜——噢噢噢噢!” 马吉克的思考被地板上暗杀者突然的尖叫打断了。他回过头来——看到暗杀者破掉的面具下伤痕累累的脸,腹部的伤势也似乎非常严重。他站起来,躲过赶来的四个魔术士,迅速朝别的出口放出魔术,打破后逃了出去。 “等——!” 马吉克起身想去追赶,无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四个魔术士非常机敏地朝暗杀者逃走的出口赶去,正要出去时—— “不要追了!” 门口的高大男人出声喝止。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男人静静地说: “那人是华尔教室的塞因——毫无计划地追击只会产生没必要的牺牲。你们也没有殉职的道理吧。后面的就交给基利朗谢洛吧。” 说完面向马吉克—— “总之先把无关人员带走吧。” 听闻此话,马吉克慌忙说: “啊……请先等一下。我,不是什么无关人员。最近提出了〈塔〉的入门申请——”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 男人说完,依然命令四个魔术士执行刚才的指令。接着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因为你会成为我的学生。” ◆◇◆◇◆ 五年前,王都梅陪连斯—— 基利朗谢洛惊诧地抬起头。现在的他是一名受到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应招,大老远从西部地区赶来的考生。王宫不会给这样的人准备房间,他只能在王都的偏僻处租一个小屋子——从教室里给的援助中扣除路费,这就是极限了。 “你说什么?” 关上粗呢旅行包的开口,基利朗谢洛问道。 房间入口立着一位少年——和基利朗谢洛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和他一样披黑斗篷,挂着龙纹章的吊饰。这两人看似一样,性质却有决定性的不同。一个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暗杀技能者基利朗谢洛;另一个是已经决定分配到〈牙之塔〉最高执行部的米兰·托拉姆——“消火栓”。 这个外号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得到的——理由很简单。消火栓到处都能看到。米兰·托拉姆也一样,简直无处不在。甚至连违背最高执行部的旨意,大老远跑到王都来接受面试的基利朗谢洛面前也是。 消火栓神色冷静地说: “我说过了,长老们说你走掉的话是不行的。” “为什么理由……是我呢?” 奥芬反问。消火栓深深叹一口气说: “你是要我仔细解释给你听吗?也好。” 他挠了挠头,继续说: “你必须随时在才行——〈塔〉里必须要有一个随时都能铲除那个天魔魔女的人在才行。” 他说的这番话一时间无法理解—— 基利朗谢洛在理解这句话之前,脑里的一根弦就绷断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伴随这句叫喊——体技室的木制地板,从他脚下的位置一直到消火栓站的地方一直线烧焦开去。同时整个空间被白色光芒撕裂。 啪得一声,听上去就像湿毛巾打在墙上的声音,空气震动——爆音不断响起,并伴随着烧焦的地板碎裂后飞舞在空中的粉屑。 消火栓张开磁场障壁挡住热冲击波,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他轻轻向左跳去。离开光热波的范围后,他立刻举起手中的剑。 “普努克的魔剑!” 眼前一道闪光穿过——消火栓放出的光热波和奥芬的一样,擦着地板席卷而来。理论上来说,大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感知并判断了,亏了奥芬在魔术启动之前,就移动到自己刚刚发出的光热波——现在依然在放电——的阴影里去了。 消火栓为了追击放出的魔术,被奥芬光热波的余波影响改变了轨道。 奥芬立刻大叫: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被魔术击中的消火栓整个身子都被抛到空中——飞向远处的墙壁。咚咔!——他身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见此——奥芬快速跑了几步,叉开两腿站好,正面朝向消火栓举起右手,左手放在右臂,使出全身的力量叫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白色的光带,犹如包裹了巨石的洪流般刺向目标。但是—— 那道光突然变得异常耀眼,直刺双目。 (——在逆流吗!?) 下一瞬间,奥芬被卷进爆炸中。 “…………!” 来不及叫喊,奥芬急忙从火焰中脱身——热波还没到能燃烧衣服的程度,只停留在一定的空间里。奥芬摇摇晃晃地离开后,看到消火栓已经像等了好久似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举着右手,和自己发出魔术时的动作一样。 奥芬慢慢站起来,说道: “……撞在墙上之后,竟然马上就用光热波还击了。” “你忘了?单论魔术来说,我比你要强。” 他笑了笑,又说:“查尔德曼教室不是最强的。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说得不错。” 奥芬同意他的说法,同时快速扔出手里的小刀。 “————!?” 消火栓急忙躲闪。看准时机,奥芬一口气逼近过来——瞬间出现在对方眼前,同时打出一拳。 “太天真了!” 面对奥芬大张旗鼓的攻击,消火栓骂了一句后——找准空隙躲过拳头,绕到他背后。 但这一切都是圈套。 (上当了!) 奥芬窃喜,同时低声念出咒文: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什么!?” 身后消火栓吃惊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奥芬停留在原地,进行了只改变身体朝向的空间转移。他身体反转——和消火栓面对面。 消火栓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奥芬一拳抵在他的腹部,说道: “近战的话,魔术的强弱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好比一根爆竹在耳边炸响,就足以让人昏厥。” “混蛋……!” 消火栓怒不可遏——但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什么都做不了。 奥芬的拳停在敌人的腹部,同时他的头与对方胸口平齐。摆好这个姿势后,奥芬说: “能马上停下动作,说明你还不错——不过既然看出是‘寸打’,还是立刻反击比较好吧。” 说着他用头轻轻抵住并推动消火栓的身体—— 消火栓也反射性地做出反推的动作。 奥芬没放过这个机会,他将自身的肌肉极度伸缩,一拳击出。在极近距离内看准对手的动作打出猛烈的一击。这就是寸打——查尔德曼的得意技术之一。 哒! 这是奥芬猛踢地板的声音——消火栓向后栽倒。奥芬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用脚跟猛击倒在地上的对手,但这一招被躲过了。消火栓身子一转,就势站了起来,马上叫道: “普努克的魔——” “太慢啦!” 唰—— 在消火栓就要放出魔术的瞬间,奥芬用右手打出一记贯手——距离之近,连对方呼出的气都能感觉到。奥芬的手指—— 正中消火栓的脸。 “呜啊咕!?” 消火栓发出惨叫—— 当然,只靠手指无法刺穿人的头盖骨。奥芬刺中的是一些打开的要害——拇指从口腔一直伸进咽喉——食指戳进右眼的眼睑…… “啊啊啊啊啊啊!?” 消火栓的惨叫混杂了恐惧和痛苦,奥芬平静地说道: “和那时候一样了。是吧?” 他眼神冷峻地继续说: “就像那时候一样,再给你上一课。简单来说——致命伤分为两种。” 说着他微微动了动食指,消火栓的身体触电了一样动了几下。手指插进两个关节那么深,血泪流了他一脸。 “一个是足以在瞬间停止生命活动的大损伤。另一个是缝合不了的伤口。对于瞬间就可以用魔术治愈伤口的魔术士来说,第二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你这混蛋——” 因为有手指插在嘴里听不太清楚,消火栓依然语带愤懑。奥芬继续自己的话题,他情绪激动地喊道: “当时打残了你半边脸,这次轮到右边脸了!” “不……不要……” “这句话去说给被你残杀的龙族信奉者,以及蒂西听吧!” 奥芬情绪激昂,正打算把他眼睑撕裂时—— 一时间,为了不让他发出魔术而插在喉咙里的拇指感觉到某种温热的触感。 “什——!?” 奥芬连忙抽出拇指——接着是食指。他把右手拿到胸前看了看。 能闻到一股酸臭。 (是胃液!) 奥芬只得喊出咒文将酸中和——胃液属于强盐酸,碰到的话短时间内并不会怎么样,但也不是说可以放任不管。 瞬间—— 咚!——如受到钝器击打般,奥芬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脸部打在地板上,奥芬一阵反胃。他想站起来,但可能是引起了脑震荡,身子不听使唤。 (被剑……打到了……?) 可能就是在自己中和手上的酸时被偷袭的。他感觉脑子如漩涡般开始绞痛。被打的是头部——流出的血顺着脸一直进到嘴里,一股的血腥味。 视线慢慢地灰暗下去,远处能看见星星——却怎么也够不到…… “瞬间的判断力……还是蕾缇鑫·麦克雷迪比较强……吧……” 他听到不停在喘气的消火栓的声音: “这么心疼自己手指的话,最后会没命的……” (混……蛋!) 奥芬心里对自己嚷了一句,总算把身子转了转。他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感觉指尖碰到了某个硬物。他出于本能抓住它,睁大双眼。在仰卧的视线中——他看见消火栓就在他的正上方挥舞着剑,正准备砍下来—— 这是一张伤横累累只有半张脸的人,剩下的半张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消火栓大喊: “这次是我赢了——基利朗谢洛!” 同时他干脆利落地挥下了剑—— (最后的——胜负!) 奥芬心中做好觉悟,将刚才握在手中的硬物朝上方刺去——那是他扔出去的刀子。刀刃没有接触剑,直接滑过空气,奥芬本来就没打算用短刀抵挡剑。在那一瞬间,奥芬的拇指触动了剑柄上的机关。啪!在弹簧的作用下,刀刃从剑柄里飞了出去—— 擦! ——铛!…… 两个声音连续响过后,场面陷入沉寂。 消火栓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空空的,剑去哪了——那把剑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掉在远处的地板上。 “胜负……已分。” 奥芬下了结论,慢慢站起来——他扔掉空空的刀柄,朝消火栓看去。 刀刃刺进消火栓的右手腕。宛如噩梦的景像般,大量的血从伤口喷薄而出。整个手已经失去活力,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 消火栓一语不发地抬起脸—— 奥芬和他对视,说: “还想留住这只手的话,就快把伤治好。” “希——希努克之,泉……” 消火栓低声念出咒文,伤口消失了,刀刃滑落到地上。消火栓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脸来—— 咚! 奥芬猝不及防地挥出拳头,猛得击中他的太阳穴——消火栓就这样昏了过去。 ◆◇◆◇◆ 手很痛…… 文比按住用魔术治疗过伤口的手腕,慎重地前进——广场上到处散乱着物品,形成很多隐蔽处。这些资财有不需要的,也有需要的,有些物品就是纯粹地堆放在这里。事实上,只要有一小片树丛,就足够身材娇小的少女藏身了。 其实那名少女完全可以无视——应该和消火栓以及塞因他们会合,杀掉传说中的钢铁继承者才是上策。那样的话,也会给雇主华尔·凯伦留下好印象。 但他跟本不打算让那个少女活下去。 (胸口很痛……) 没想到自己会被那种简单的对手留下这么严重的伤。 (没想到……到这种鬼地方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算了,我认识的人里有优秀的义手工匠) 他紧皱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寻找猎物。 (我要把那女人的手砍下来,装在我的手上。嗯?——) 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眉毛动了动。只见近处的树丛边,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鞋子……?” 他自言自语地说。 (陷阱……吗?真幼稚……) 如果走上前拾起鞋子,就会遭到突然袭击吧——是我的话,根本没有靠近的必要。 (用魔术炸飞它就行了。) 不过发出太大响声的话,会把警卫队的人引来—— (嗯?这么说来……) 他回过神来想想,觉得挺奇怪。 (警卫部的人到底怎么了?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却连一声警报都没响……)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去想其他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鞋子后面的树丛里。他抬起完好的左手,自大地说道: “这和小孩之间的吵架可不一样,我可是魔术士啊——” “不出所料,果然只想依靠魔术。” “什么——!?” 嚓嚓! 背后有什么东西跳到地上—— 文比慌忙转身,看了一眼头上——因为夜晚的关系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棵大树有一根枝干一直伸到头顶的位置。对方应该就是在那根枝干上埋伏着,然后跳下来的吧。 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那名少女。她高举着某样东西,快速朝他挥去—— 咔! 脑部吃了一击,文比差点栽倒——不过总算站住了。他盯住眼前的少女,把视线转移到她的手上。 “……在袜子里……填了沙子啊!你还真有胆量找我打啊。” 她把袜子提在右手上,露出坏笑。文比恼了,又说: “总之凭你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小姐!”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女说着把左手拿出来,手上有什么东西。 “另外一只袜子,我塞了石头。” “…………欸……?” 在他愣神的功夫,少女已经抡起左手—— “拜托别把脑浆飞 得到处都是啊!” 咔叽—— 光一闪,他就丧失意识了——顺带一提——在那之后,文比·斯托克阿尔再次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 第七章 赶不及日出 自己的脚步很沉重—— 衣服散发出刺鼻的烧焦味道。额头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愈合了。脑震荡的影响还残留着,腰部以上总有一种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还好这对行走造不成太大伤害。 他的脸看上去像是要发烧。走在走廊上,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加重——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窗外,依然是黑夜—— 简直就像“黑夜”的范本,窗外除了黝黑的夜空外什么也没有。高空被云层覆盖,连星光都没有,不过整个视野中还是透着微光,如荡漾的水波,使夜色不那么浑浊。他整个人就陷在这片水中,拼命游弋…… 突然,双腿失去力量,他差点摔倒。他停了下来,立住不动——膝盖颤抖不已。 (真混账——) 奥芬独自咒骂。 (什么基利朗谢洛。连路都走不好……) 他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华尔教室在〈塔〉的五楼——也是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宽敞的楼道里,他步伐沉重地前进着。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伏兵。 这种没有任何埋伏的情况,奥芬其实早就有想过。 (他们……一定是在那里等着我……) 他自言自语。华尔教室的大门就在前方。 (华尔·凯伦……把我……带进〈塔〉的人……) 头痛加剧,过去的片段忽隐忽现。 (发现我有魔术士才能的人,以及最终把我培育起来的人,都是暗杀者……真是讽刺。这样的我,根本成不了合格的暗杀者……) 可能也有真的努力想成为暗杀者的时期。 可能也有心中没有一丝迷茫的时期。 (阿莎莉——) 如果我不是一名为了杀掉你而存在的暗杀者的话—— 至少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或者,我……) 咚磅!——奥芬敲打大门……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华尔教室的门口。 门没有锁——也没有关严,敲了一下后,门就徐徐开启了。奥芬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门悄无声息地敞开了。 在奥芬眼前,华尔教室的屏障打开了。这里和自己以前呆过的查尔德曼教室相比基本差不多。在十八小时之前,自己曾一度闯入过这间暗杀者的房间—— “……真慢啊。” 昏暗的室内,魔术制造的灯在地板上放射着微光。迎接奥芬的除了这句话,还有守护在华尔·凯伦周围的几名暗杀者。 奥芬走进房间,冷静地说道: “你以为——暗杀者会那么遵守时间吗?” “只可惜,是你输了——就在刚才,我拿到了这个。” 华尔·凯伦背靠窗户说道。他身着战斗服——不过没有戴面具。他晃悠悠地举起手,手上拿的是一本书。 没有任何标题,封皮是漆黑的皮革纸。 “是塞因从你徒弟那里夺来的。只不过——塞因已经……” 他看向教室的角落。 奥芬也朝那里看去——只见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有一团一动不动的黑色物体。塞因已经成了一具脏臭的残骸。 (是那个……最初潜进蒂西房子里的家伙……吗?) 奥芬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奥芬不露表情地绷起脸,直视华尔。守护在华尔教师周围的全是训练有素的暗杀者,也是他的学生。华尔也在看着奥芬。 华尔歪起头,表现出些许兴致地说: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徒弟会这么能干。说到底,我也没想到你找我来挑战竟然还带了同伴。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 奥芬没有说话。他先冷静地用后背探测墙壁的位置,待到背靠在墙上后,他才咬牙切齿地说: “……这种……时候,我才觉察到。” “?” 华尔面露不解。奥芬笑了下说: “我还真是急性子。” “……怎么说?” 奥芬深吸一口气,说道: “比如明明借了钱还一脸轻松的笨狸子,或者是任性到发指的小丫头,见到他们那种德行我都会忍不住放两三发魔术来解气……但结果,见到像你这样为非作歹无所不为的人时,不知为何——已经愤怒不起来了。” 他吐了一口唾沫,继续说: “你手上的那本书——是叫世界书吧。现在就这样拿到了。就为了区区这样的一本破书,你就伤害蒂西,还夺走了好几条人命。” “你也太低估它了吧。” 华尔笑了笑——他姿态优雅地翻动书页。 “这本书里记载的是世界的秘密啊。如果有神存在的世界,那神的力量也是实际存在的。那就是——魔法。” 他拍打了一下书的封面。 “记载在世界书中的古语,是一切的关键。巨人大陆——那是支配一切的无限力量,魔法!” 之后华尔再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盯着奥芬——其他的暗杀者也是。九个人——合计共十八只视线。处在这十八只视线焦点的奥芬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只是有点累了。 他终于开口说—— “古语么……” 奥芬笑了,他挺起背,把头巾摘下来。 “确实,有些字写得是挺难看。” “……什么?” 听到奥芬的话,华尔感觉有些异常。他终于开始检查书里的内容。 “这——”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你是想这么说吧?” 看到华尔的窘态,奥芬得意地笑了——他把手上的头巾对折后握在手里。头巾已经被血弄得皱皱脏脏,不过应该还可以再挡一剑。 奥芬自顾自地说: “克丽奥的日记大小差不多一样——只不过把封面换成黑皮革罢了。有人肯买的话,还能换点零花钱,这买卖不错吧?” “你个混蛋……!” 华尔把书摔在地上,怒气冲天——同时周围的暗杀者快速散开队形。 (敌人有九个——看来没有胜算——) 奥芬做好姿势,睁大眼说: “华尔·凯伦!我要宰了你。” “说得好!” 华尔回应——接着其中一名暗杀者动身了。他们全员穿一样的服装,脸也隐藏起来,即使身材有些许差异,照样很难分辨。华尔教室的人员中有几名女性,但奥芬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奥芬现在背靠墙壁,对于受过团体战斗的暗杀者来说,最多也只能两人同时攻击。不过要想毫发无伤地躲过两人一组的四次攻击,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手全员身着战斗服,而自己的身体各处包含面部全都裸露在外——从这个方面讲也是极为不利。奥芬挡住第一个人挥出的拳头——避过第二个人的肘击——第三人手上拿有武器。面对逼近的刀刃,奥芬迅速伸出左手。 (让刀刺进左手跟腱,把刀夺过来——行得通吗!?) 若是这样,可能会受致命伤—— 奥芬做好觉悟,决定冒一次险。在感到疼痛的瞬间,敌人为了抽出刀子,会稍稍转动刀刃好送入空气,自己要在那之前转动手腕,用骨头卡住刀子使其拔不出来。 成败就在一瞬间。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奥芬的左腕开始朝敌人瞄准的地方移动—— 咔!——…… 没有感觉到痛楚,时间静止了。 (…………!?) 瞬间,眼前的暗杀者不见了 。他来回看了看,发现刚刚的暗杀者往左边飞去——眼窝里插着一根步兵长枪。 “什——!” 奥芬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把长枪通过他的眼前。长枪从开着的门外射进来,一鼓作气刺穿了暗杀者的头盖骨,必死无疑。暗杀者连痉挛都没有,以双手环抱的姿势当场毙命…… “福瑞迪!” 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后,奥芬叫道。室内的暗杀者顿时引发出一阵骚动。 福瑞迪·白金汉登场了。 他在战斗服之外还穿戴了中量级防护铠甲——两根武装腰带,挂着不同型号的两把长剑。护手部位装配了带刀刃的锁链,铠甲外身披的斗篷里应该也装备了防御锁链。 已经不是战斗用——而是战争用装备。像福瑞迪这样身材高大的魔术士如此全副武装,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威慑力。奥芬呆呆地看着他。 “福瑞迪——?为什么你……” 福瑞迪没有搭腔。他直接面朝华尔,口气平静地说道: “告华尔·凯伦教师,及其名下学生。” 他拔出剑,接着说: “关于查尔德曼教室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被袭事件,以及龙族信奉者集团暴力死伤事件的侦讯必要,在此将你们带回问话——若有不服,则强制执行。以上为最高执行部的命令。不过——” 说着他环视室内——奥芬感觉福瑞迪在看到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继续宣告: “在这之前,你们还违反了禁止私自决斗的条例。现在立刻停止战斗,如若不然,就让我来给你们做个结束。” “福瑞迪·白金汉……!” 华尔惊恐的声音响起。他一脸吃惊,仿佛像见到鬼一样,他叫喊道: “最高执行部的命令!?你少胡说八道了!执行部这个时间还在上班吗!?” “……不过,现在这时间不是有一名执行部人员还在精力充沛地执行公务不是吗——您老人家是知道的吧?” “什么……?” 华尔眨了眨眼,脑子混乱了。两人对望了一会儿——这时奥芬想起来了。 “是说消火栓吧?” “正是。” 福瑞迪有条不紊地开始说明: “接到基利朗谢洛的传信时,执行部确实已经下班了——就不用去管那群超过时间就不肯签字的长老了。我独自将警卫队集合起来待命,就等基利朗谢洛解决掉消火栓。”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命令书,展开来,说: “这是米兰·托拉姆的代理签名,所以文件是有效的,条件是放消火栓一马。看他现在的状态,估计会老实一阵子。” 华尔张口结舌地看着福瑞迪收好命令书。福瑞迪指指身后说: “现在,集结起来的警卫队已经在建筑物内的关键位置分部妥当,室外也有不少人看守。我猜你可能打算乱闹一阵好趁乱逃走——不过现在再怎么样都逃不掉了。先说好——” 他用警惕的视线看向一个从墙壁死角悄悄靠近自己的暗杀者,说道: “我不像基利朗谢洛那样友善。我经验不足,还做不到在战斗中向对手留情。” “现在是八对二啊,福瑞迪·白金汉教师辅……” 华尔警告道,他此刻有一种被逼到尽头的悲壮。但另一个声音传来—— “我难道不算吗?” 场内又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处—— “阿莎莉!?” 华尔身后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个人影翘着腿坐在窗台上。看清那是谁后,奥芬惊讶地喊出声来。她没有像福瑞迪那样全副武装,全身穿着简易战斗服,歪着脸露出笑容。 刚才紧盯着华尔时,那里还没有人——连窗子都没开。可能是利用魔术装置移动到那儿的…… “阿莎莉——!为什么!” “只有你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 她笑着说。而奥芬此刻慌张的要死,他说: “怎么这样!你怎能现身——福瑞迪在这里啊——” 说着他朝门口的福瑞迪看去。其他的暗杀者们即使戴了面具都藏不住脸上惊愕的表情,相对于此,福瑞迪·白金汉却非常平静…… 这和奥芬预想的不一样,他说道: “福瑞迪——原来你,知道阿莎莉还活着……” “两星期之前。” 福瑞迪语气平静地说着: “前不久那场『基利朗谢洛』骚动时,我的‘情报网’只在一瞬间捕捉到了那名暗杀者的脸。据此,我反而充分认定了那就是基利朗谢洛。因为在他身边,有她在。” “我本以为我藏得够好了。” 阿莎莉吐吐舌头。福瑞迪用手揉了揉发际线,继续说: “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想要取得联系就很简单。” “华尔·凯伦。你能想到的只有基利朗谢洛的袭击而已吧。” 阿莎莉就那样坐在窗台上,朝老暗杀者投去危险的视线。 “我们本来就打算从你的背后下手。华尔,你太轻敌了——和查尔德曼教室作对,却只注意基利朗谢洛一个人。” “天……魔魔女……原来米兰和塞因没有看错。” 华尔因愤怒而全身颤抖——他回过头来,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爬满了皱纹,如一道道伤痕。 他摇摇晃晃地唸道: “再加上福瑞迪·白金汉教师辅——还有seeder of raze……原来如此,我的确太大意了……我的教室,就要到此结束了——” 华尔一下握紧拳头,稳稳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他迷茫的神色消失了—— “这种事谁能忍受得了啊啊!” 华尔喊叫着朝奥芬冲去——大概是从现场情况来推断,他是疲劳度最高的吧。即使上了年纪身体却依然坚韧——在查尔德曼死去的现在,华尔·凯伦可说是名正言顺的〈塔〉内最强暗杀者。奥芬冷静地接下了华尔的攻击,快得不能再快。他从正面审视了老暗杀者锐利的攻击…… 在这种状况下进行思考,可能不合时宜。 (seeder of raze,即“钢铁后继者”……) 刹那——时间仿佛在奥芬的意志作用下暂停了。在这连一瞬间都称不上的极短时间里,奥芬的意识消失了。 如同置身于冰冷的寒气中——视线逐渐暗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对于周围的状况奥芬却非常了解,华尔的动作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过去”!过去的感觉——回来了!) 由于情绪混乱,华尔的攻击几乎和外行人一样笨拙。他伸出手企图抓住奥芬。奥芬的拳点在他中指和无名指的位置上,轻易地撇开了,接着他一下冲进华尔张开的胳膊下方。 瞄准他侧腹部的要害,奥芬打入一记肘击,他心中叫道—— (我从查尔德曼那里继承来的唯一的一招——!) 瞬间,华尔的身子被打飞了。 被击中要害——老暗杀者摔了一个跟头,几近晕眩。奥芬一个箭步冲上前。华尔已经丧失了自我判断力,陷入剧痛和呼吸困难之中。他弯起身子,努力地让肺部收缩膨胀好维持呼吸。自己的各处要害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外。只需要一击,只要再打一拳,所有事情就结束了—— 奥芬剧烈喘息着,一动不动地低头看他。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决定的人只有自己——此刻这位老人的命运,完全被掌握在自己手中。 “…………” 奥芬慢慢地松开了拳头,安静 地出奇,仿佛这个举动和他本人无关。 (同样……那也是为了简单地杀人,简单地做一个暗杀者所使用的招数……) 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了…… 他忽然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转过身一看,是阿莎莉。 她笑了一下说: “让开吧,基利朗谢洛——你没办法下手不是么。让我来把有关我的记忆从他和他学生的脑中消除吧。” 奥芬注意到房间另一处——全部的暗杀者已经全部把手背在头后,解除武装,投降了。 阿莎莉对暗杀者们说: “大家要听话,别乱动哟。万一不老实被整成了一具废人,我也不管哦。” 接着她开始吟唱一段较长的诗歌一样的咒文。 声音非常动听—— 听着她的吟唱,奥芬走到站在房间入口的福瑞迪旁边,低声说道: “你们两个……利用了我。” “没错。” 福瑞迪直白地承认,也不做多解释。 “很感谢你。华尔教室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击垮的。” “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塔〉的一切吗?……就像老师那样。” 听到奥芬的话,福瑞迪干笑了一下。他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说道: “真没想到……老师已经死了。” “…………” 他没有再说别的话。气氛变得沉重,犹如无声的斥责。 另一个声音说: “……我就没法感谢你了。” 是阿莎莉。教室里其余的人全都像中了催眠术一般倒在地上。她手上拿着一本书走过来。 她用手指弹了弹封皮,问道: “你也想摆我一道吗?真的书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奥芬蒙混地回答,又用手按住疼痛的头。 “……算了无所谓。” 她说。然后把书塞到他手上。 “记得还给那孩子啊。你没有偷看里面的内容吧?” “当然没有。” 她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似乎比起寻找世界书而言,这件事更加重要。她做出开玩笑似的笑容后,认真地说: “……谢谢了,两位。” “嗯。” 回应的只有福瑞迪。奥芬只是一句不发地看着她。 阿莎莉一点也不在意,她温和地看着奥芬说: “若真想和我之间有一个了结的话——就来基姆拉克。” “教会总部——基姆拉克……” 奥芬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个城市的名称。这时啪的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白光。 阿莎莉拿出移动用的黑盒,正在用手指比划魔术文字。 啪——啪——发光的文字如磷光般逐渐消失,这时她说…… “这事情早晚要还的,基利朗谢洛。” 她指的是今晚利用了自己的事吗,还是世界书被藏起来的事呢?奥芬搞不清楚。 在她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是: “随时欢迎你……我会一直为你提供帮助的。” ◆◇◆◇◆ 早起的鸟儿用尖细的嗓音传达出毫无意义的天真和无邪,飞向高空。清晨都是天真烂漫的,谁都不会过多地思考。 靠在露水打湿的地砖上,多进说了一句: “真是愚者的一念之间……” 在他的脚下,那根绑了他们一整晚的细绳凌乱地散在地上。 “不,你错了多进!” 正在握拳高叫的人,不用说正是博鲁坎。他留了一脸热泪,双拳紧握,感触颇深地说: “这正是战士的宿命!如今我们从束缚中解放,等待我们的是点燃新的革命火种!虽然束缚是强大的,但是相比之下我们的使命感更加强盛!” “……应该说,绳结就在手能够到的地方,却一直都没注意到,这才是致命伤……” 多进半睁着眼嘀咕着,扶了扶眼镜。他朝屋子望了望——很安静,估计还没人起床——不过他们还是有该做的事情。 姑且还是先问一下: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哥哥。” “嗯!” 博鲁坎应了一声,开始说:“虽然说就差一步失败了,但是我们点燃的革命灯火已经照亮了这片土地!现在我们,需要朝着新天地继续旅行,那里的人民需要我们!” “也就是要逃跑。” “这不是逃跑!!” 多进被一剑放倒,一头滚到走廊里,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博鲁坎举起剑说道: “在我用十二色的素描来描死那个邪恶的魔术士之前!我们的旅程永不结束!总之现在——”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朝阳光射来的方向一指—— “往北进发!” “早上的太阳是东边。”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多进又被撸倒了,这次他很快就爬起来,叹了一口气,开始整装出发——其实没多少行李。 “快走吧。不快的话那个黑魔术士就回来了。” “……我感觉最近打你都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博鲁坎有些寂寥地嘟囔。 多进想起了什么事,抬起头说: “对了哥哥,昨天晚上黑魔术士出门的时候好像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什么?” “那个啊。” 博鲁坎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一本无聊的书……你猜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说什么…” 书的封面为黑皮革——装订得很完善,看上去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不过没有任何书名。博鲁坎把书当扇子扇来扇去,挺起胸说: “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就说卖掉这本书的话也许能得几个钱,就上交给我了!那个脑浆里爬满虱子的家伙,终于认清主仆关系了!” “……他的意思是叫你把卖书多多少少得的钱拿来还债吧?” 博鲁坎小声“……嗯。”了一句。多进又问道: “那你准备还吗?” 博鲁坎如同听到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一样,惊诧地说: “你说啥?” “……算了,当我没说……” 之后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中——两人离开了这里。 尾声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后记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扶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琥铂色的液体如冻住了一样没有一丝波纹。这里是多多坎达市有名的市井小巷里的一家旅馆。奥芬经常在这里投宿,已经和这里的店主混熟,店名叫巴格阿普兹旅馆。 先不说这些,他继续在叹气。这是个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子。穿一身黑衣服,胸前挂着黑魔术士的身份证明:一件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吊饰。 “咦,你怎么了?” 在他身后,一个浓妆艳抹,三十岁左右的女招待上前搭话。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很闲。 奥芬眯起一只眼看看她,慢悠悠地说: “我在思考堕落的原因。” 无人的酒吧中,瓦斯灯发出朦胧的光,照射出虚晃的人影。 “堕落了?” 女招待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晃动自己修长的双腿。奥芬嗯了一声,说道: “人会堕落。不过理由是什么呢?若是懒惰,那么除开我以外的所有人,到底又有多勤奋呢?” “……说的也是。” 女招待简单应和了一句,朝柜台看去。一个磐石一般体格的男人正在默默地擦杯子。他是这里的老板——巴格阿普。 “老是想着回报是幼稚的表现。” “但人做事都是需要报酬的吧?” 巴格阿普对奥芬的话摇摇头。 “也有劳动后没有报酬的情况。” “那就是所谓的不平等。” “或许是这样,但这就是现实。你一个放非法高利贷的,还妄想驱除世上所有的不公吗?” “……我偶尔,也有想这么做的时候。” 奥芬说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旁边的女招待一脸不解地问: “我说……结果你到底想说什么?” 巴格阿普叹一口气,把杯子放进水池后说: “这个笨蛋付完这杯水钱后,就已经真正的,完全的,一点儿不掺假的,货真价实的一分钱不剩啦。” “呜呜……” 奥芬喝干杯里的水,淌下一滴眼泪。 “真是好天气啊。在这种好天气里,好男人就必须工作。” “是吗……” “就是这样啊。” 这时奥芬停下脚步,他正走在无人的小巷子里。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转过身来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面目直率的少年——他是巴格阿普的独生子马吉克。说真的,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还有一个身穿制服的黑发女性。她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对马吉克说: “是呀,孩子,你不用上学吗?” “今天是学校创立纪念日,我去帮忙打工。” “哦。真了不起,亏你还是个小孩。” “我已经十四岁了……” “喂,我刚才的话不是对他说的。” 奥芬拍拍女性的肩膀。 “柯姬……你在这种地方偷懒没问题吗?” 只拍了一下垫肩就被弄歪了,名叫柯姬的女性把它扶正之后说: “今天我不值班。派遣警官也有休假的好不好。” “不值班……那更应该找个地方去玩玩不是吗?” “你说话真薄情。” 她说着眉毛皱到了一起,“我在这里几乎没有熟人。难道不能来找你吗?” “所谓的熟人,指的不是没事干聚在一起的人,而是要自己主动去结交。给你这个宣传单,去试试看吧。” 奥芬递给她一张花里胡俏的广告。柯姬——她本名叫君士坦斯——简单看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闭上眼说: “这个『水果共和国』是个什么玩儿……” “你的话就到这个女性专用窗口去——” “啊啊啊!我不是问这个啦!奥芬——” 她一边叫着一边把传单揉成一个球扔在地上,忽然换做一副冷静表情,拽住他的胳膊说: “现在认定你犯下了猥亵物品陈列罪——” “这他妈就能认定啊!” 奥芬叫着甩掉她的手,不耐烦地说:“连玩笑都开不了,受不了。” “谁叫你有这种恶趣味。” 君士坦斯拉住身边发呆的马吉克,冲他问了句“是吧”。 “是,是啊……” 马吉克绿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有些无措。君士坦斯完全像对待小孩一样来回摸着马吉克的金发问道: “我说奥芬啊……你好像总想把我赶走似的,难不成有什么理由?” “要说理由……你总是害我拿不到工钱,一分钱都没有。我只好去做我的本职工作。” “本职工作?” “就是……高利贷。” 一阵短暂的沉默。 先开口的是君士坦斯,她非常意外地说: “哦!你好像确实干过这个。” 奥芬脑袋上爆出一道青筋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确实干过』?”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正儿八经地从事过金融业啊。” “一点儿也不正儿八经,还是违法的……” 马吉克小声地说。奥芬暗地里挥挥手打断他,然后咳嗽一下说: “那才是我的本职工作。陪你玩警察游戏只能算打零工啦。” “警——警察游戏?” 君士坦斯明显不高兴了。奥芬不管她,继续说: “综上所述,地下高利贷行业里不需要警察。爱上哪上哪。滚蛋吧。” “……你说话能不能再委婉一点,这样能拓宽你的演出风格哦。” “不需要。快走快走。” 奥芬使劲冲她摆摆手,然后带着马吉克继续往前走。不用说,君士坦斯依然跟在后面。 马吉克一边在意身后的女人,一边翻开薄薄的账簿问道: “先从谁开始征收呢?” 奥芬做思考状,说道: “那就,先来个……准备运动吧。”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咻磅!—— 一阵尖锐的,如同手磨擦在橡胶上一样的声音。紧接着白色的闪光放射出一道火柱——在市内河流的水面上剧烈扭动,喷发出不同寻常的蒸汽。在蒸汽包围中,奥芬继续举着右手大声喊道: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就如字面所示,耸立而起的巨大火焰宛若高塔一般将河流笼罩。红莲的火焰向街道下游一直延伸出将近十米,遮天蔽日。简直就像在水流的上方又增加了一条火流。马吉克和君士坦斯呆站在旁边,冷汗如注。奥芬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上的活: “看我粉碎,原始——” 就在这时,在河上一座桥的桥墩位置一一现如今已经成了烈火地狱的地方,响起说话声: “等——等一下下啊啊啊啊!” 奥芬根本充耳不闻。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话音未落,河面上方发生了猛烈的大爆炸。整个街道都随之震颤的音波伴随着冲击肆虐而来。道路附近的铁塔被弯成奇妙的形状;塔上的瓦斯灯发出清脆的声音整个裂开。石桥的桥面出现无数细长的裂纹,一部分发生崩裂落进水里。 这条河的名字叫马斯尔河道。此刻终于安静下来。 “刚才——” 马吉克和君士坦斯全都栽倒在路旁,他们两人的耳膜估计遭受了一次毁灭性打击 。奥芬一脸平静地竖起手指,冲他们说道: “刚才是我能想到最具破坏力的震动空气的方法——” 他话还没说完—— “混蛋混蛋混蛋!” 桥下摇摇晃晃地出现了某个东西。它一出现,坚固的石桥终于完全崩坏,碎成瓦砾沉进河里。 “搞什么啊。” 话被打断,让奥芬很不爽。桥下出现的人影是个蓬头垢面,身披破破烂烂毛皮斗篷的地人。他挥舞手中的中古剑,哭丧着脸喊道: “这种状况亏你还能说‘搞什么啊’这种话!你这死高利贷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用咒文破坏我睡觉的地方!小心我用豆腐渣工程杀价杀死你!” “你误会了,波鲁坎。” 奥芬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反正你们根本不打算还钱,那就直接省去那些无意义的对话,一开始就用魔术来解决。这样不是更省事么。” “你白痴啊啊啊啊!” 地人——波鲁坎发出哀嚎:“也许,说不定今天就能把钱都还上也说不定吧!” ——一阵沉默—— 奥芬手撑下巴陷入思考。他抬头望望天——接着又看看波鲁坎。在地人的背后,有个同样装束的地人被埋在瓦砾之中——那是波鲁坎的弟弟多进。他下半身完全埋在瓦砾之中,已经没了意识。 冬天的多多坎达市,晴空万里。这天下午,由于马斯尔河道上突发的这场灾难,使得附近的居民全都逃走,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马吉克和君士坦斯小声哼唧着,互相搀扶着总算站了起来。 一阵风轻轻吹动奥芬的头发。 “别说傻话了。” 奥芬用手抚弄着黑发,露出爽朗的笑容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你怎么还认同了……” 君士坦斯歪着眼看他。马吉克也差不多是这种表情。 奥芬完全不在意这些,掉头就走。他背朝地人挥挥手说道: “拜拜啦。如果不想再碰上这种事的话,下次就乖乖把钱准备好。” “鬼才会还你钱,你个神经病!!” 波鲁坎声嘶力竭地喊。奥芬不管他,只管走自己的。马吉克步伐轻快地追上他,翻翻账簿问道: “下一个找谁?” “哦。离这儿最近的是哪个?” “唔,是个叫斯里皮的人。” “那就是他了。” “你——你这人实在是……” 君士坦斯追上去,一副受不了的语气说: “再继续这样破坏街道的话,就算今天我不用执勤也必须逮捕你了。” “是啊是啊。” 奥芬随便应付道:“所以这里不需要碍事的警察。” “……你这话说得真是比放屁都简单……” “我说什么你管得着么,反正是他们不还钱有错在先。 “你这么吊儿郎当的,还指望别的客户会还你钱吗?” “小事一桩。我可是专业级别的,全额返还分分钟的事儿。今天就全部搞定,不然我吃什么。” 说完奥芬做保证似的眨了眨眼。 “哟,斯里皮,好久不见哈。” 奥芬笑着打招呼。这是一间位于巷子里的杂物室一样的小屋。屋内只有一条破破烂烂,满是霉斑的睡袋和一张木箱改造而成的桌子。照明器具只有桌上放置的一架弯曲变形的烛台,不过最重要的蜡烛却没有插。 小屋里响起一声嘶喊: “咿呀呀啊啊啊啊!” 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缩在屋角落,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对方。奥芬依旧温和的样子,对面前的斯里皮说道: “喂喂,太夸张了吧。不用这么紧张啦,放轻松。” “呜咿咿咿咿咿!” 男子把脸靠在墙上,用手指甲在墙上抓来抓去。 奥芬的表情稍稍扭曲了点,继续说: “不用这么害怕嘛……你忘了?我是你的哥们儿啊” “哥……哥们儿?” 听到这句话,斯里皮安静了下来。他抬起满是泪水鼻涕的脸,目光颤抖地望着奥芬。 只见奥芬笑着说: “没错没错。咱是哥们儿。” “哦……哦哦……” 斯里皮指尖轻颤着,擦着墙慢慢靠近过来。奥芬握住他的手指,说了句: “所以,还钱吧。” “呷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斯里皮双手抱头,当场窜跳起来,嘴里依然嘶喊连连。 奥芬看着他在房间角落里滚来滚去的样子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下。马吉克和君士坦斯两人木然地站在门口,看到他俩的表情,奥芬慌忙挥挥手解释道: “等——等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两人只是默不作声,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我没有做任何让他害怕的事哦!借钱给他之前,这个人就有极端的人类恐惧症——” 奥芬手指着哀叫连连的斯里皮,拼命解释。可惜两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君士坦斯说了句: “最终……我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马吉克接着说: “大人……真是肮脏啊……” “等等等等,听我说!” 奥芬再怎么喊叫也无济于事。她用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笑着说: “别再撒这种蹩脚的谎言……从你平常的行动上已经不打自招了。等待你的只有赎罪了。” “奥芬先生……请把至今为止欠的住宿费还上吧。” “这是误会啊啊!” 奥芬徒然地呐喊。君士坦斯和马吉克一人架着他一只胳膊,把他从斯里皮的屋里拖出去了。 “受不了,误会也要有个限度。” 奥芬气呼呼地抱怨。君士坦斯在他身后说: “那要怪你总是做出令人误会的行动……” 这场闹剧直到她和马吉克的头上都挨了一拳才收场。奥芬恶狠狠地瞪着她说: “令人误会的行动是啥啊——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成了什么人了?” 面对这个问题,君士坦斯和马吉克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答道: “搞破坏流氓。” “暴力大炮弹。” “呜……!” 奥芬发出就像被挨了一拳般的声音,一语不发地掉过身继续往前走。背后传来两人的窃窃私语。 “……他怎么了……” “我猜……他本来想反驳,但在一瞬间连自己也觉得这说得太对了,难道不对吗?” “烦不烦啊!” 奥芬大吼,这实际上已经不打自招了。 “下个是谁!?下一个!” “啊?嗯——下个是——” 马吉克从口袋里取出账簿,手忙脚乱地翻开了。 “是米歇尔·阿莲。” “呜哇噢噢噢噢啊啊!” 宽敞的庭园里,奥芬被十几头漆黑的看门犬追得抱头鼠窜。君士坦斯悠闲地坐在围墙顶上观望着。 “……为什么奥芬会偷偷潜进这么豪华的大宅庭院里?” 她向和她一起坐在围墙上的马吉克问道。少年耸耸肩膀说: “这栋宅子的千金小姐就叫米歇尔。关于这个人我也略知一二,好像是因为她有特殊的癖好,对奥芬一见钟情。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便借了一笔钱,不过——” “然后呢?” “紧接着,她又对在葬礼上偶然遇 见的表哥一见钟情了。” “嗯嗯。” “这之后每次上门讨债,得到的答复都是『对不起,我们的爱已经结束了』,根本连见一面都难。” “这样啊。” “啊。被咬了。” “还没认输呢。他咬回去了。” “听说那些看门狗一头就价值十几枚金币,所以不能用魔术对付它们,赔不起啊。” “真辛苦啊。” “就是呢。” 这两人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然后话题便转到了这个季度的赛狗大会上去了。 “下……下一个呢?” 全身都是狗毛和齿痕,满身疮痍的奥芬问道。马吉克照旧翻开账簿答道: “扑扑莉·凯利库。住在诺顿大道。” “很好。” 奥芬双目中呈现一种凄绝与悲壮混合的神色,他手拿一根长度适中的树枝做拐杖,拄着它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米歇尔·阿莲的宅邸。 『本人出门旅行。请多包含』 寂寥的玄关里贴着这张字条。透过门往里一看,家里的家具全都搬走了,毫无半点人气。 一阵冷风吹过,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啪唧——奥芬面无表情地折断了拐杖。马吉克和君士坦斯紧张地双双退后一步,奥芬神色不变,问道: “下一个呢?” “呃,只剩最后一个了——” “喂,等等,奥芬……” 君士坦斯说着推开马吉克。奥芬瞪了她一眼。她像被吓得不轻。 她说:“那,那个,你这样盯着我我也没办法……我觉得,你,好像是故意选择那些压根不会还钱的人借他们钱一样……” 话说到后半截,君士坦斯的声音小得可怜,只在嘴里嘟哝。奥芬瞪着她说: “地下高利贷还要挑选之后再借钱给人,你觉得可能吗?” “话说得没错,不过总该会有限度……” “那你现在来借借看如何?” 奥芬势气凌人地逼近她。君士坦斯用眼光向马吉克求助。 她表情认真地说:“确实被我这么一说,你就会选我来放贷……” 话锋一转,她又用疑问语气说:“不过,你还有钱借我吗?……啊啊,对不起!别哭啦!好好,不哭不哭。总会,总会好起来的。” “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呀。” 马吉克一脸无所谓地做出评论。听到这话,奥芬嚯地站起来,推开君士坦斯抚摸在自己头上的手。 “妈的!到这个地步,干脆不择手段!直接用魔术把人家房子轰飞——” “这招刚刚对付地人已经用过了。” 马吉克提醒他。奥芬顿了一下,又说: “那就从后院入侵——” “你刚才这样做了之后,不是和看门狗格斗了三十分钟吗?” 君士坦斯说完,奥芬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继续说:“与其这样,干脆直接交给警察处理吧。拖欠钱款当然是犯罪了。” “我干的也不是合法,怎么可能找警察。” 奥芬不厌其烦地说。君士坦斯深深地点点头。 “这么说,也是啦……总之来说——” 她竖起食指,摆了一个造型说道: “这种时候要构造性地思考才能解决问题啊。” “构造性?” 奥芬疑惑地问。她不在意旁人的视线,得意地扬扬鼻子。 “对。就是依照现状总结出问题点,然后逐条分析原因。即使无法全部找出答案,但只要得出哪怕一个结论,就算是前进了一步,就是有意义的。” “……你从哪看来的?” 奥芬问道。君士坦斯小声地回答: “《从零开始学数学》。” “啊。我也有那本书。”马吉克插嘴。 奥芬无奈地闭上眼说道: “行啊……那我就把问题点列出来:没钱。生活费为零,今天之内必须拿到点钱——所以改日再说这种办法是行不通的。借钱的那些人全都一点还钱的意思都没有。没办法诉诸法律。那我请问……柯姬先生的办法是什么?” 君士坦斯得意的表情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慢慢放下竖起的手指,说话了: “还是我借钱给你吧,一点点的话。” “……那不是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吗?” 听了马吉克的话,君士坦斯只得抱起胳膊,困扰起来。 “嗯~……那就捧一个募捐箱站在这里吧,多少能拿点路人的惠赠。” 听了这句话,奥芬无法掩饰脸上的厌恶表情。 “每天都要做这种事吗?” “不用,我上班的时候还要等你来打下手呢……” 她大言不惭地说。奥芬半闭着眼愤愤地说: “你这任性丫头……说到底,只要你的上司愿意付我工作费的话,就没这么多破事儿了。” “你竟然敢找戴安警察部长的麻烦!?” 她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叫起来,奥芬不由得后退几步。君士坦斯双手握拳紧贴胸口,一脸紧张地说: “你真是不要命了。就我所知,敢反抗那个人的还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若是有犯人袭击他,会以正当防卫为名把对方整个半死。运气好没受伤的嫌疑人,哪怕在调查室吐一口口水,都会以住所搜查的名义被抄家,给你个片瓦不留……” “呃,这种警察实际存在的可能性——” “当然有了,我敢保证。还有呢,他觉得部下的脚步声是在嘲笑自己,就把他发配去了体检管理室;觉得茶泡得凉了点,大件垃圾的日子一到就把烧水壶扔了。” “他该不会是神经衰弱吧?” 奥芬表现质疑。君士坦斯夸张地挥舞胳膊说道: “怎么可能,他做的事都很合情合理啊。有上司令他很不满意,他就尽找那个上司的儿子挑刺,说他写的文件都是干巴巴的空壳,没有重点。不停地骂了半年,硬是把人逼走了。啊啊……真是个理想中的管理层领导啊,不觉得吗?” 看她一脸憧憬的样子和动作,奥芬冷冷地说: “哪里觉得啊。” 她憧憬的姿态丝毫不为所动。 “还用说吗……这种权利充分释放的感觉,实在是完美……” “唉,这种上司剩得下的也就只有这种无能的部下了……那现在问题点又多了一个。应该付我报酬的人一点付钱的意思都没有。看这样子反抗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 奥芬看向说话的马吉克。金发少年像是有什么好主意似的说: “那个叫戴安的人的司法权力,和奥芬的单纯暴力,到底哪一方会赢得优胜。很令人好奇不是吗?” “只会搅成一滩烂泥而已。” 奥芬无奈地说完,又指了指还在摆姿势的君士坦斯说道: “不管怎样,不要管那个无能警察,去下一家吧。最后一个了,是谁?” “我看看……” 马吉克的手指在账簿上游走。 “是诺斯泰大街——不错的地方呢——的麦克·多诺托先生——这…啊啊!” 马吉克惊叫一声,差点把帐簿掉在地上。 “怎么了?” 奥芬问道。马吉克有点丧气地读了读具体地址,说: “这个多诺托是我班上同学的爸爸。上次在舞会上我和他女儿西娜·多诺托一起跳过舞,还说好了下次去约会呢——” 马吉克说这些话的意图 是明显的。他在可怜巴巴地表示:别对我朋友太粗暴。 奥芬做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坏笑着说:“是么。我懂了……你给了我很不错的情报。” “……呜……” 等马吉克发现自己说漏嘴时,已经太迟了。 黄昏中的多多坎达。 中央广场周围的人渐渐稀少起来,远离广场的住宅区里漂出晚餐的香味。路边的小商贩都在收摊。夕阳中,舒适的晚风吹起马路上用来包裹薯条炸鱼的报纸,这是个宁静的时刻。 不过今天却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鬼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在广场中央名为『希望』的雕刻(一座三米高的执杖老人,实在搞不清为什么会叫“希望”)上,被绳子一圈圈绑住的马吉克正在奋力叫喊。雕刻四周已经远远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奥芬站在雕刻的脚下说道: “你喊谁是鬼啊?” “除了鬼还能是什么!竟然把我当人质来引出西娜!” “我怎么会是鬼呢,这和你在约定的时间等那个小孩来约会有什么不同?” “太不同了吧!” “吵死啦。若是真正的鬼的话,就会不容分说闯进家里杀光所有人,搜罗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再放火烧掉屋子。和那比起来我做的事根本就——” “不要偷换概念啊!普通人的话根本不会使用人质的!” “你想多啦,马吉克。你根本不是人质啊。” “……啊?” 一瞬间,马吉克止住眼泪疑惑起来。奥芬慢慢解释道: “对麦克·多诺托而言真正的人质只能是那位西娜小姐。你只是为了引出那个人鱼饵罢了。” “所以说你脑子撞墙啦!奥芬,不能因为钱就失了本性!请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 “……我一直都很冷静……” 我做的事有这么过分吗?奥芬这样想着,看了看周围。人群中也有一些警察,不过奥芬已经抢占先机给他们出示了派遣警官的身份证件,所以还没有人出来进行阻止。那个证件当然是从君士坦斯那儿拿来的,不过里面没贴照片,不至于露馅。 “我不管!就算是为了讨回欠款,我也不会让她遇上任何危险!我会战斗到最后!” 就在马吉克大喊的时候—— 人群中分出一条路,君士坦斯走了进来。奥芬冲她挥了挥手。 “我在这……咦,就你一个人?” “嗯。” 她干脆地答道。 “干得好!果然是警官大姐,我相信你不会插手这种恶行的!” 马吉克欢呼。不过君士坦斯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看马吉克,然后转向奥芬说: “总之我先按你说的,把你写的威胁信……” “说威胁信太难听了吧。那叫招待函,我只不过在纸上涂鸦似的写了句『那小子的命在我手里。不准报警快过来』而已。” “…………” 君士坦斯本来想做出纠正,但立刻就放弃了。她继续说: “我把你写的招待函给那个叫西娜的孩子看了……” “然后呢?”奥芬问。 她又朝马吉克望了一眼,说道: “她说,这人我在学校根本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想怎么样就请便啪镗。” “……啪镗是什么?” “关门的声音。” 说完,君士坦斯朝马吉克望去,奥芬也抬起头看向他。马吉克像石化了一样傻掉了。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开口说: “奥芬先生。现在正是你化身厉鬼的时刻,把她全家都宰了吧。” “别这样一脸认真……怪可怕的。” 奥芬像被吓着了。紧接着马吉克就爆发了: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带这样的!!死女人我杀了你——!” “喂喂,不能因为女人就失了本性,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 “给我闭嘴!” 马吉克喊着,又哇哇地哭号起来。君士坦斯叹口气说: “我看还是就这样绑着他为好。” “……我看也是。” 奥芬也叹了气,盘腿坐在地上。 君士坦斯小声对他说:“能听一句我的意见吗?” “……有话就说吧。” 奥芬一脸不悦。她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你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 “这句话轮不到你来说。” 奥芬说完把胳膊支在腿上撑住脑袋。广场上,马吉克的哭喊声经久不息。 周围的人群久久不散,大家都在饶有兴趣地观看马吉克的嚎啕。 结果—— 举着募捐箱一直站到大半夜,总算凑够三天的口粮,奥芬想哭的心都有了……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先说好,这是自言自语。” “…………”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的声音回荡在湿气中,一丝风也没有。哗哗的流水声不觉入耳。 他们在洞窟里——正确来说,是一处地下水脉。地表的流水刚好没过脚踝。水量不多,但毫不间断。 奥芬用魔术制造鬼火照亮四周。他半闭着眼说: “本来今天应该舒舒服服在旅店睡一天的。应该没有性格恶劣拖欠工资的无能警官和欠钱不还的无能笨狸子来打搅才对。这是我自言自语。” “喂喂……” 奥芬无视身后的声音。他年龄二十岁左右,一身黑衣——胸前挂着一枚龙形纹章,这是大陆一线级黑魔术士的证明,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银质吊坠。 洞里的湿气已经把他的黑发完全打湿。奥芬抓抓头发继续发牢骚: “确实,如果不在这洞窟里找到点宝贝的话,明天的生活费就成问题了。不过也不至于,真的要来这种洞里寻宝吧。这算我自言自语。” “我说……” 奥芬完全不管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一股劲地说道: “说到底!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全是那家伙给害的!混蛋,等着瞧!我觉对会过上好日子!绝对的!为了过好日子死了也值!我在自言自语!” “…………” 身边的人似乎放弃交谈,转而发出一阵叹息。接着对另一位同伴说: “这家伙,终于疯掉了。” 咯噔——奥芬脸上抽搐了一下,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吵架欲望,不过身旁同伴的嘴可没闲着。 “……我觉得,只是懒得理罢了。他已经不想和哥哥多说一句话了。” “我看那个高利贷魔术士什么都懒得管。” “那倒是不错……” “你听那家伙刚才说的话,好像坏的都是我们一样,也不想想最开始是谁听了我的发财机会后就摇着尾巴死缠上来的。” “这倒是的。不过我觉得那个人之所以在生气是因为哥哥把洞穴的地图弄丢了的缘故吧。” “那已经是四个小时前的事了啊。” 那人很无语地又嘟囔了一句:“整个一怨妇。” 听到这句话,奥芬表情变了。他冲刚才说话的人大吼起来: “你有脸说这话吗,你这吹牛笨狸子!” “哦哦,这也是你的自言自语吧!?那干嘛要揪住我的衣领!小心我面朝夕阳奔跑来跑死你!” 喊叫的是一个身穿破毛皮斗篷身高130米的『地人』。腰佩一把中古的长剑。 “听好了,博鲁坎——” 奥芬阴沉地盯着地人博鲁坎,一手将他提起来,掐住他脖子说: “从你被水蝙蝠吓倒弄丢地图开始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了,害得我们一直在这倒霉的洞里绕来绕去。万一永远找不到出口该咋办啊!就算找到了你说的那啥啥啥财宝——” “那叫库拉霍兹卡的遗产。” 说话的人并非博鲁坎——博鲁坎被掐住脖子,嘴里都吐泡了。在对面还有一个相同打扮的地人。他没有佩剑,而是戴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那个眼镜地人伸出食指开始说明: “传说中的盗贼——人称‘狂虎’的库拉霍兹卡·何伦藏下的财宝。” “什么‘狂虎’……” 奥芬怀疑地说道。他把鞋跟从水里提起来,又放下去——靴子里嵌有铁板,也经过防水处理,不用担心脚湿,不过脚长时间泡在水里让人心情难受。 “不用怀疑。” 眼镜地人继续说道:“除了狂虎,他还被称作黑咒术师,是个绝世难见的盗贼。由这两个异名来看,说不定他还是个魔术士。想要找到这种人藏的财宝自然不简单。” “或许确实如此,多进。” 奥芬勉强表示同意。眼镜地人多进又说: “库拉霍兹卡死后已经过了二十年,世人一直没有发现他那些从贵族手里盗走的财宝,这并非虚假,比如这个洞窟。” 他示意周围——晃动的鬼火照亮四周潮湿的岩壁。 “在天然成型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形成复杂的迷宫。越是接近宝藏陷阱越是危险,数量亦在增多。毕竟说到库拉霍兹卡,他的小心谨慎是出了名的,连其他的同行都要甘拜下风。” “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出得去都要打个问号了……也就是,简单来说,这里的地图——” 奥芬说着慢慢将视线从多进移到博鲁坎身上。博鲁坎因呼吸困难已经昏了,脸色铁青,翻着白眼。 “被这猪头搞丢了!这个猪头!这个大猪头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奥芬把博鲁坎砸在地上,不停拿脚踹他。博鲁坎的悲鸣响彻洞窟。在这库拉霍兹卡的墓中,到处都是他的回声。 数分钟后。 “……话说回来。” 奥芬慢慢地在洞窟里走着,用手摸着下巴。他就像是在跟自己吧唧吧唧的脚步声在说话。 “就算有地图,也不可能把整间墓穴都标示得明明白白。那样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那干嘛还要把人踹得爬都爬不起来呢……” “你说什么,多进?” “我啥都没说……” 奥芬回头看他,多进赶快转移了视线。多进拉着晕厥的博鲁坎的鞋带,拖着他走。他看了看哥哥说: “但是我看哥哥脸上都七窍流血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没事。我以前把这只狸子头头用铁杭子殴打了四十八下,照样复活了。那次是最高纪录。” “你还专门拿小本子来记录?” “不是。只是当时我也觉得一不小心做得太过火了,就把他送到医生哪里去了。记下的是当时花的医药费,这些都好好地算在欠债里了。” “…………” “不过呢——” 奥芬突然停下来。身后的多进也站下了。 “怎么了吗?” 奥芬没有回答多进。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数米开外的前方扔去。 呯的一声,石子在空中弹到了什么,方向发生改变,落到流过地面的水中。奥芬点点头,靠近石子被弹开的地方,仔细凝视。 “果然如此……是钢丝线。因为湿气的关系能看到凝结在上面的水珠在发光。” “是陷阱,吧?” 多进凑上来问。奥芬表示肯定。 “如果毫无察觉地朝前走,最起码会被割破脸。身上一旦沾上血的味道,再往前走的话——” 奥芬说着把多进身后的博鲁坎举起来。博鲁坎已被踢得浑身是血,奥芬毫不在意地把失去意识的地人朝钢线扔去。 突然地——在博鲁坎的身体还没有落到地面时,水流中跳起无数的黑影。每个黑影只有拖鞋大小,形状也差不多,不过数量达到了上百条。博鲁坎的身体迅速淹没在黑影中。 “咪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的悲鸣回荡在周围,直到渐渐消失。 “是水蝙蝠的巢穴。它们是一群嗜血的洞窟杀手。要让它们吃饱,估计得等一阵子。” 奥芬说完坐在一处露出水面的岩石上。 “…………” 多进用仿佛看到了魔鬼一样的眼神朝他看了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结果只说了句: “……说得也是。” 然后他也找了块岩石坐下了。 事件的开端就如往常 一样,该发生什么事还是发生什么事。地人两兄弟又得到了奇怪的消息。 这回他们偶然拿到了一张地图。墓地的地图。 库拉霍兹卡·何伦的墓地—— 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那位大盗贼的遗体被埋葬在了将他抓捕到案的王都的无名墓地里。 但是一说到他的墓地,世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王都,而是相隔万里的这个洞窟。这里沉睡的不是遗体,而是财宝—— 多多坎达市以西十公里左右有被称作阿伊丹山脉的高地。面积很小,脚步健硕的人花上半日就能穿越,不过一部分地区海拔较高,仍然算作山脉。 在山脉当中,如同有意躲避众人眼光一般,岩壁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缝。从裂缝中流泻出汩汩清水,不加注意者大概就错过了。但是这道裂缝正是一个入口——通向足够买下一座都市的财宝藏匿处。 “那就……” 奥芬算了算时间,站起来说:“走吧。” “走你奶奶个熊!” 一声叫嚷。只见浑身破破烂烂的博鲁坎怒发冲冠地从地上爬起来。 奥芬语气平静地说: “你又干嘛,刚才不是挺安静的嘛。” “废话当然安静了!把人扔进水蝙蝠的老窝!还在说『走吧』!——我都被吸成人干了走得起来么!” “……竟然还活着,真心觉得你实在太了不起了。” 听了奥芬打心底发出的感叹,博鲁坎一点也不领情。 “你这算是夸人的话吗!小心我拿弯掉的铁钉钉死你!” “这货干嘛会这么生气?” 奥芬无视博鲁坎的叫嚷,问多进。刚才一副苦行僧表情照顾破布一样的哥哥的多进,只是疲惫地说: “你该不会是认真地发问吧?” “当然是认真的……我只是把这货扔给水蝙蝠,然而看水蝙蝠吸了好长时间似乎怎么也吃不饱的样子,就用魔术把它们连同这货一起轰飞了而已。” 说到这里,奥芬才恍然大悟般做了个击掌,说: “我懂了。是因为我把他扔给水蝙蝠所以他不高兴了?” 博鲁坎骨碌一声跳将起来,几乎哭喊道: “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啊,你这个无情的暴力狂!” “唉,和傻瓜就玩到这儿吧,差不多真要走了。休息够了。” “我可是一边休息一边去地狱走了一遭啊。” 博鲁坎发着牢骚,拽着多进的手站起来。多进注意到奥芬的举动,问道: “……呃,你在记什么东西吗?” “这个吗?” 奥芬放下笔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嘛……『冬天第六十八日。扔进饥饿的水蝙蝠巢穴,再加热冲击波轰击。未死。』” “……果然是有记录……” “我有时在想,究竟有没有哪条法律可以把他捉起来……” 听见博鲁坎的小声嘀咕,他姑且装作没听到,不过却把这话记在了本子角落。 就在这时,洞窟岩壁上响起回声,像是远处发出的声响。 哦喔……哦喔…… 低沉。仿佛陷入恐惧般的呻吟。奥芬合上笔记本,抬起脸来。 “……有听到什么吗?” “没……” “神经过敏吧。” 博鲁坎和多进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奥芬见此纳闷地挑起一支眉毛。又过了一会儿—— 哦喔喔……喔噢…… 又听到了。奥芬低下头盯着博鲁坎和多进。两个人各怀鬼胎似的,都把视线绕来绕去,总之就是不看他。 “又听到喽。” “…………” “…………” 两人都不答话。又过了一会—— 哦喔喔……哦喔喔…… “又来了。” “这一定是——” “风在洞窟里回荡造成的特殊的——” “请你们搞清楚,” 奥芬两手分别抓住博鲁坎和多进的脑袋瓜。 “我可是声音魔术士——还不至于会把人的声音和风的声音搞错。” “这个我没意见……” “请不要这样一脸笑容地试图捏碎人的脑壳……” 奥芬无视这些发言继续说: “刚才的我敢肯定,是人的声音。” “是么……” 多进语气颤抖。 “因为是回声的关系,无法判断距离,但想必不会太远。也就是说,在不远的某处,有人类。” “…………” “到底怎么回事?从听到响声开始你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要怎么说呢……” “我们就是那种听到动静态度就会变的体质。” 两兄弟说着话,面色铁青,视线不跟他对焦。奥芬见此坏笑了一下,一使劲,手背上鼓起粗青筋。地人兄弟的脑壳里开始回荡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坦白说吧,我曾经单手捏爆过苹果。” “啊啊啊啊!” “我说!我什么都说!” “很好。” 奥芬放开他们,搓了搓手。 “看来我的说服技巧也提高啦——用暴力解决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博鲁坎抱着脑袋,喃喃自语: “呜呜……耳朵好痛什么都听不见,刚刚我好像说了什么任性的话……” “不过,你真的曾经单手捏爆过苹果?” 多进晕头转向地问他。奥芬摇摇头说: “没有。从没试过。” “混、混账!你竟然骗我!” 博鲁坎拔剑怒吼。 “你这烂橘子皮混蛋!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 “我实际捏爆的是西瓜。” “我现在就用额头擦地板请放我一马。” 博鲁坎突然伏跪在地上说。奥芬不鸟他,对多进说: “说吧,你们玩的什么把戏。” “不不不,也没有多复杂……” 多进扶扶眼镜说: “这个墓地有一个传说。” “哦。” 奥芬表示出兴趣。多进像是要增加悬念感似的摇摇手指。 “这里的地图已经烂大街了,所以至今为止有很多人为得到财宝来这里探险。” “这倒是。” 奥芬点头。多进继续说: “那些人众口一词地都说,这间坟墓里有一个可怕的诅咒……!” “哦哦!” 奥芬不由得探出身子回应。多进说书味儿十足地捏紧拳头说: “有的人半死半活地得以逃生,有的人成了疯子,可怕的诅咒力量!将所有人驱赶出这里的库拉霍兹卡魔咒!没有人能侥幸逃脱!” “哦哦!” “听说这些后,我们拿到地图时想到的就是,找一个替死鬼把他引进这里,我们找个适当的时机把替死鬼甩掉先拔头筹,噢噢!这样简直就是完全犯罪!还能拿到宝物实在是划算!” “原来如此,替死鬼指的就是我喽!” “答对了!” “……我还曾经捏碎过菠萝你信不信?” “所以请你不要一脸笑容地掐住人脖子……” ——哦喔喔……哦喔喔喔…… 声音又远远地传来,奥芬表情一变。松掉掐住多进脖子的手,多进啪嚓一声落进水里。 “那声音……就是诅咒?” “这我怎么知道 。” 博鲁坎说着,挺起胸正色道: “因为地图也搞丢了,连退路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用不着这样显摆吧……” 多进从水里爬起来说。这时—— ——哦喔喔——哦喔喔——! 刚刚的声音变大了,在洞中反复回荡。刚才只觉得不是很远—— (……现在看来应该离这儿很近不是吗!?) 奥芬一阵战栗,连忙摆好架势。声音一边回荡,一边不断靠近这里——同时,能听见水花四溅的脚步声。奥芬面朝黑暗睁大双眼——然后——他看见的是…… “……我说…………” 奥芬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无力感。 “那就是诅咒?” “哦喔喔哦喔喔哦喔喔喔喔!” 声音已然变成雄壮的呐喊。嚎叫着狂奔而来的是—— “像是个……看门的……” 多进疑惑地做出推断。 那位看门人(推测)——两手各抓着一条巨大的金枪鱼,穿着背带裤的大汉——已经跑到距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唉?这么说奥芬不在家?” “是的。好像被那几个地人叫走了。” 巴格阿普一边在吧台里品尝新做的鸡尾酒,一边简单回应。问话的女子是他这间旅店屈指可数的常客之一,她和奥芬是熟人,最近经常出现在这里。听奥芬说是个派遣警察官,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么回事。看她脸像个小孩,一身警服也乱糟糟的,穿着看起来就像跟着家长参加婚礼的小孩。 差不多就二十岁左右,以巴格阿普来看,基本上和小孩子没差别。 名叫君士坦斯的女子皱起眉头,一脸困难。 “那就没法联络到他了……是吧?” “毕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 巴格阿普把杯中的液体对着光线照了照,颜色没说的……只是没有理想的光泽感。 “那马吉克在吗?” “那家伙也出门了,和几个同学,像有什么事。” “这样啊……” 听到君士坦斯的叹息声,巴格阿普把一边的眉毛挑了挑。虽然他的脸看上去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海贼,不过并不影响做这样的细微动作。 “有什么事吗,柯姬?” “……这个嘛……”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了很多下的纸片。她一边展开纸片,一边遗憾地说: “好不容易到手了一张宝藏地图……没办法,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唔啊啊啊啊!” 奥芬大叫着往旁边跳去。洞窟内很狭窄,没有多少给你避让的空间。所幸“看门人”的行动非常简单,只知道直线前进。只要往旁边一跳就躲开了。 “哔呀!” 没能成功躲开的博鲁坎一阵惨叫。那看门人的体重估计有两百斤——再加上两条大得不像样的金枪鱼,总重该有四百斤左右。看门人无表情地踏过博鲁坎的后背径直跑过去。速度飞快一一跟马差不多一一洞内水花四射,背向众人跑出去五十多米。 这时他突然停住了。 “不会吧……” 奥芬内心大叫:不要啊!只见那看门人……慢慢地转过身来。 “唔……” 博鲁坎呻吟着,用手隔着披风揉揉踩痛的后背,握拳道: “果然不愧是库拉啥的墓穴——竟然有这样强劲的守护者!” “只是个诡异大叔而已吧……” 不晓得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那个看门人突然爆发出雄浑的呐喊。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紧接着又开始朝这里猪突猛进。 “只会一招只能是傻瓜行为。” 奥芬冷静地举起右手,不瞬地盯着直线冲过来的看门人,念诵咒语: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右手放射出的光带劈开洞中的黑暗,闪光在石壁上来回冲撞着袭向目标。威力已经尽量控制,不过若被光热波直接命中的话,一招就能结束。 不过—— “哦喔喔喔!” 看门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他把手中的金枪鱼举起,并来回交叉。仿佛是要将光热波打回去一一 “这人疯啦!?” 奥芬叫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天真啦!” 看门人大吼,嗓音很浑浊。 最后的一声“咚————”的巨响。 爆炸和冲击发出刺目的闪光,奥芬脚下一阵摇晃——估计受到地盘的晃动,使整个地下水脉也处在不安定的动荡中。爆裂的火焰消退了一一洞窟中又重新回到了黑暗状态,鬼火摇曳…… 什么都没留下。 一片寂静。刚才看门人站立的地方还残留着丝丝热浪的余波,但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对方消失了。 “啊…………” 奥芬跟哑巴了一样,这时突然在他的背后响起一阵喧哗! 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地人在跳舞。 “呀喉——” “杀人啦,杀人啦?” “胡说!” 就算奥芬抓起他的胸襟怒吼,博鲁坎也充耳不闻。 “太好了,我就在等这一天!杀了人的话,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喽。省省心好好在警察局等候拷问吧。” “那,杀人罪的话至少得关上几年吧,这期间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吧。是吧是吧。” 奥芬半睁眼看着两个乐翻天的地人。 “你们几个……” “哇哈哈哈!” 博鲁坎突然放声大笑。 “再狡辩就太难看了,你这粉褶蕈属菌!” “什么粉褶蕈……?” “好像是一种毒蘑菇。不管这个了,反正就算你强调是正当防卫也是没用的,放贷魔术士!对方拿金枪鱼当凶器,这种说法也别想能吓唬到陪审团!” “确实是,如此……” 奥芬的眼眯起来了。 “我也可以把目击者给除掉。” “…………” “…………” 两人脸上颜色的突变就算在昏暗的洞窟中也十分明显。博鲁坎开始对多进说: “哎呀,说到底那究竟是不是人类也不好说……” “是,是呀。我们一定是看到了少年时代的幻影。” “哈、哈……” “这和平像梦一样,真是短暂啊……” 多进说着都要流泪了。奥芬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啊——这些就算了。说到底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哈?” “来这看看。很有意思。” 奥芬放开博鲁坎,踩着水走到方才爆炸中看门人消失的位置。鬼火和博鲁坎、多进也一同移动过去。 奥芬的手伸进岩壁的阴影部。 “看……这里。我在爆炸时稍微注意到的。” 他的手摸索到隐藏在岩缝里的推杆,拉了一下后,突然间,伴随着吱吱声,近旁的墙壁打开了。 一扇顶多只有手指粗细的石门出现在眼前。这是种很常见的机关,但要想在黑暗中察觉到就不容易了。打开门后,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的走道。 “原来有暗门……”多进说。 奥芬点点头说: “那家伙用手里的金枪鱼挡住热冲击波,趁机跑进了这里。” “也就是说——” “没错。” 奥芬坏笑着说:“现在还不清 楚这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暗道暗门,不过既然有这么多的机关存在,看来所谓库拉霍兹卡的遗产……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财宝……” 博鲁坎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多进的表情也是异常雀跃。 “就是这样。那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追上刚才的家伙,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奥芬说完准备进入暗道的时候—— “等一下!” 一个尖细且通透的女声嗓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数米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小个子女人。从外表看,奥芬觉得她要比自己大上很多,可能三十来岁。虽然个子矮小,但并不瘦弱,若她是男人的话,估计要用『身强体壮』来形容。她一头短发,圆眼,形状姣好的嘴唇涂抹得异常红艳。 她到底是何时出现的,奥芬一点也不知道。脚踩在水里是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看来这暗道真的是到处都有。 女子身穿厚实的白色战斗服。她手上没有拿任何的照明装置,恐怕即使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在奥芬的鬼火照耀中,她的双手像抱着树桩似的抱在胸前的是—— “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奥芬满脸尴尬地问道: “为什么是鱼啊?而且还是海鱼。” “呵……” 女子笑了。她的目光中充满嘲弄和媚态。 “那我问你,你拿着河里的淡水鱼能进行战斗吗?像是鲫鱼或是鳟鱼这种。” “不,不能……” 奥芬下意识回答。答完后莫名其妙地问: “战斗!?” “当然了!” 女子边叫着边威风凛凛地举起手上抱着的旗鱼——鱼的鼻尖就像铁鱼钩一般铮亮,反射出微微的光芒。 “我们是"狂虎"库拉霍兹卡旗下的维新战士团ssw!刚才击退了"鱼鳞战车"马克罗德那一招确实是漂亮,不过面对我"流星特攻少女"伊安娜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 面对这个独自一人耍起热闹的似乎名叫伊安娜的女人,奥芬一时间啥都说不出来…… 加上博鲁坎、多进,三个人彼此看了看,掩藏不住脸上的疑窦,问道: “特攻……少女……?” “杀啊啊了你们!” 看来伊安娜真的怒了。 (待续)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下) 星与月的亮光隐隐地沉淀在藏青色的黑暗中,夜晚——远处的风沙沙作响,枝干的影子微微晃动。 在深山中一处不起眼的洞窟入口,站着一个女人。 洞窟是水流的出口。活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形成一条小溪。穿着登山服的君士坦斯手里拿着地图,和洞口做比对。 “就是这里。” 在手提式瓦斯灯的灯光中,她那颇有意志的眼神闪出微光。 这时从她的背后突然响起说话声: “……来这里,有何贵干啊?” 君士坦斯慌忙回头。只见她眼前站着一位老人。老人腰部微驼,身形瘦削,下巴尖留着白胡子,用一种别有深意的样子盯着她。 “这种无趣的深山老林,不是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来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君士坦斯才缓过神来,说: “啊——不是,我……是这样的,我得到一张地图——” 边说边把地图指给他看,又说: “啊,不好意思。——呃,晚上好。我叫君士坦斯·玛姬。这里是你的私人土地吗?”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气。老人微微一笑说: “不是。硬要说这是谁的地盘的话,还真的很难回答啊,小姐。” “……这话什么意思啊?” “你既然能拿到这张地图,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关于这洞窟里的东西……” “啊,这倒是,” 君士坦斯点点头。老人稍稍朝她靠近了一点。 “这张地图,是一个向我问路的人给的谢礼……说是库拉霍兹卡·何伦的财宝地图。” “嗯,这么说的话便错不了了。” “……哎?” 面对她的疑问,老人的笑容依旧神秘,只听他说: “传说是会将真相遮蔽的,要注意啊。就算带上这种东西……” 老人不知不觉已接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了。 “不知小姐属于哪里的组织呢?” “……哈?” “哟……不会是自由职业吧?那真是辛苦——” “啊,不。我是王立治安警察队的派遣警官。今天到这来是私人事项……” “哦哦。嗯……警官的话,格斗技巧之高明略有耳闻啊。” “?是么……” “不过,单论体力的话还是经常运动的人会比较有利——试着参加一下就知道了。” “……?……” 君士坦斯不知道老人到底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只能不停地眨巴眼睛。 奥芬想起多进说过,这个洞窟被下了恐怖的诅咒。他躲着往边上跳开,但是一声有力的吼叫仍紧追不舍。 “去死吧吧吧吧吧吧吧!” 吼声在洞窟内震荡,回声震得人头皮发麻——伴随着吼声,一条大鱼挥舞而下,奥芬避让开,伸出右手: “看我施放,光之——” 没等他说完,抱着鱼的伊安娜抢先嚷道: “太天真啦!” 与此同时,已经与脚下水面平齐的旗鱼再度被挥舞起来,持续进行攻击——当然以平常人的腕力根本做不出这种动作。 “靠——” 奥芬不得不中断魔术,很是郁闷。 (连发出魔术的时间也没有吗!) 即使躲过朝上挥舞的鱼,紧接着迎接而来的又是速度更快的向下挥舞。漫过脚踝的水流多少会对移动造成影响,只能勉强闪避。 (既然这样——老子跟你玩肉搏) 他顾不上喘口气,抬起靴后跟狠狠踢在伊安娜的膝盖上。这一踢加入了整个体重,又是惯用脚,伊安娜惊叫一声,身子整个歪倒过来。趁这个机会,奥芬举起右手: “看招——” “我说过你太天真啦!” 伊安娜叫道。单手抓住奥芬举起的右手,很自然地像拔萝卜一样一使劲—— 奥芬飞到天上去了。 “不会吧啊啊!” 即使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这样。奥芬在空中飞了数米远,一头栽在水面上。他马上站起来,发现博鲁坎他们就站在旁边。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看着这一切。奥芬没空管这些,赶紧面向伊安娜,只见她把旗鱼扛在肩上,大拇指朝下比着: “哼哼哼?” “混蛋……!” 奥芬血压狂飙。两个地人在背后嘀咕: “太不像样了,魔术士……” “看来只有腕力才是唯一啊。” “吵死人了,外野手!” 奥芬唰地转身,一个后肘把两个人侧着扫倒在地。博鲁坎两兄弟以重叠的状态飞了出去。 “混蛋——太大意了。臭婆娘,扛着条鱼简直像个重症的傻帽,想着同情她,简直蹬鼻子上脸了……” “重症的傻帽……真是不得了。” 被博鲁坎压在地上的多进嘀咕了一句。博鲁坎接着说: “大意个屁!明显就是实力的碾压好不好,刚才那个……” “少废话,给我认真看好了!” 伊安娜不知何时又冲奥芬竖起了另一根手指。奥芬指着她继续说道: “屎一样粗的脖子!岩石似的肩膀!巨蟹一般的大手!比我整整粗一倍的胸肌!脸上的皮卸下来都能当人造皮革来卖!这就叫男人中的男人!这种生物至少不能把它算进人类!” “嗯……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博鲁坎表示同意,奥芬继续口若悬河: “就是说嘛!输给这种东西,我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你们这群……” 伊安娜气势受阻,作出如幽灵一样的表情,奥芬故意视而不见。 “再要打比方的话,那种好像田螺排队上学一样的手指——” “再——” 她的表情开始不停颤抖: “再说一句试试!” 可能是触及到了某些过去,伊安娜抱着旗鱼一路狂奔而来——奥芬正面注视着她,突然笑了一下。 “——什么!?” 伊安娜不觉惊讶了一声,难道有诈?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这时奥芬叫道: “面临危险时的第一层保险!” “——唉?” 博鲁坎的脑袋突然被人用手抓起来,朝伊安娜扔出去——奥芬做完这一套动作,慢慢躲到一边。 伊安娜使用旗鱼给了博鲁坎一击后,站住了。 “呃,我说……” 伊安娜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脚边顺水流淌的博鲁坎,终于有了一点女人样子。 “没有……陷阱吗?难道不是先把我激怒,再攻其不备这种套路吗……” 奥芬简单地摇摇头说: “你想多了。反倒觉得把想说的全部说完后,结果把你挑怒没多大意义。” “……我说你啊……” “呃不好意思……” 只听多进在背后害怕地说: “『第一层』是哥哥的话,难道『第二层』是……” “你想知道吗?” “完全不想……” 多进说完立马把嘴闭上。 奥芬正面面向伊安娜,抱起胳膊,脱口说道: “闲话少说……看样子,你的身子确实练得挺不错的。不过只是这样还无法打赢魔术士呢。” “刚才那个嚷着『不会吧』飞到天上去的是谁啊……” 多进小声说了一句,奥芬对此并没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说: “面临危险时的 第二层保险——” “我懂了,我不说了……容我先把『第一层』回收过来。” 多进连忙自言自语,顺便把顺水漂来的哥哥扶正。博鲁坎全身还在止不住地痉挛,并发出低低吼声: “可、可、可恶——高利贷魔术士——” 奥芬咂咂舌说: “哼——见鬼……真是小看地人的顽强程度了。” “呃……这已经算是计划性犯罪了……” 多进说着头上淌下一滴汗水。博鲁坎啪地跳起来,大叫道: “什么叫『哼——见鬼』啊你这个破坏性冲动杀人狂!乱找人背锅!小心把你吊在桥上吊死你!” “算了算了。再叫也没用。我保证下次扔准一点。” “不会吧……” 多进又是一条汗。奥芬没理他,面朝向伊安娜,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已经没招了吧,伊安娜。” 伊安娜脸上抽动了一下。奥芬继续说: “你也看明白了吧——如果刚才不扔那只笨狸子,我的魔术早就使出来了——无论如何,只要我一认真,你根本没有胜算。” “…………” 伊安娜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她明白眼前的对手不是在虚张声势。于是…… “说的也是。” 她微微地笑了。但接着又说: “不过如果是二打一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吧?” “——你说啥!?” “你支起耳朵好好听听……好好听听。” 正如她所说,仔细一听—— 从洞窟深处,微微传来笛子的声响。因为水流的关系,听得不是很清楚。 “……什么情况……?” 奥芬嘟囔。只听笛声渐渐变大——忽高忽低,带有一丝悲戚感,并伴随岩壁的回声略有变调。犹如傍晚的凉风……或是夜晚的抽泣。 这时,博鲁坎拔剑狂笑道: “哈——哈、哈、哈!” 他笑完了就说: “你说得那么吓人,还以为是背着金枪鱼的一支大部队打过来了呢,结果只是笛子在响而已!依我看,这一定是为了削弱老子的战意的策略,这种东西屁都不顶!听好了,这把钢铁的神器,就是我之所以被称作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理由——” “……吵死人了……” 奥芬发出的不满完全不起作用,博鲁坎继续挥舞着剑口若悬河: “要想吓着老子,起码要把能在公园里一天到晚和鸽子说话的人带过来,那种人说实在的确实有点恐怖——” 突然,博鲁坎不说话了。现场的照明只有奥芬制造的鬼火,在没有光亮的黑暗之中,响起微弱的水声。 那是伴随着笛声的——静静的踏水声…… 终于,一个人影进入了鬼火的照明之中。这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披散的黑发和一脸邋遢的胡须,还有非健康的黑皮肤,高得离谱的颧骨—— 笛声没有断过。但是这个男人放在嘴边的并非笛子,而是一条鱼。 他在吹青花鱼。 “真恐怖……”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男人没鸟他们,放下了那条鱼,同时笛声也中断了,或许应该说是鱼声。看来他并没设什么机关,只是单纯地在吹鱼而已,也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从哪发出来的。 “这是在搞什么……” 除了这句话奥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男的用熟练的动作把青花鱼在手里转来转去,然后收进腰间的枪套(?)里。 男子细细地开口说道: “……法律不靠谱——规矩没人情——命运本无情,看来……又不得不取人性命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根——奥芬一开始以为是鞭子,后来觉得那大约是一条蛇,应该是一条海蛇,如果根据到现在为止的尿性的话。 “你们,是不是对海产品有特殊的感情啊……?” “像你这样的人,终究理解不了我们维新战士团体ssw的理想!” 伊安娜叫道。奥芬半睁着眼说: “我说……那个ssw啥的,到底是瞎么玩意?” “综合实战格斗武术……活用此技巧的就是ssw……这是组织的总称,亦是个人的头衔。” 吹鱼的男人如是说。 “你说啥?” 奥芬反问一句。多进也插了一句: “综合实战格斗武术·维新战士团体……到底是怎么简略成ssw的?” “用死鱼玩摔角的意思。”【※注:原文中“死、鱼、摔角”三个词首字母为ssw】 “那好吧……” “这属于我无法理解的理想……”奥芬说。 伊安娜生气了: “不用你管!” “——但还真的要管管啊。” 奥芬看了她一眼,眯起眼继续说: “你们这些ssw什么的,到底和库拉霍兹卡的宝藏有什么关系,我很对此很感兴趣。” 即使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伊安娜还是哼地笑了一下。 “你自以为有能力能让我们招供吗?被称为‘流星特攻少女’伊安娜的我,以及ssw响当当的‘雨天飞弹’乔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啪地一下,这位名叫乔的吹鱼男只转了转手腕就使海蛇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虚张声势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只会在这里咋咋呼呼虚张声势的男人。” “至于到底是不是虚张声势——”奥芬半弯下腰继续说: “看过『面临危险时的第一层保险』和『第二层』后再下判断也不迟。” “说啥——” “那个……” 无视两个地人的抗议声,战斗即将开始。只在呼吸的瞬间——稍有动作的话—— 但突然间…… “给我等一下啊啊!” 一声大喝响遍洞窟。 “…………!?” 奥芬立刻东张西望。刚才的大吼不是伊安娜和乔发出的,他们两个也慌里慌张地到处看,一会儿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影。 “到此为止吧,伊安娜,乔。” “…………!” 两个人语焉不详地喊了一声,面向新出现的人影方向摆好姿势。 对方只是一个老人——身形羸弱,但是眼神看去却很不一般。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柯姬!” “哈、哈喽。” 她挥了挥手。奥芬一把指着她叫道: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里可是个秘密的地方啊——” “……我拿了一张地图嘛。” 她哗哗地踢着水花走近过来。 “地图——!?给我看看!” 奥芬像抢一样从她手里夺过地图一看,不会错——这和博鲁坎拿来的那张是同一张地图。 “为、为什么连你也……” 这时旁边的老人开口说: “这种东西我也有啊。住在街上的人,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有这玩意。” “——哈?” “看样子,你们是外地人啊。所以才被宰了。” “被宰……!?” 奥芬稀里糊涂地说。老人笑了笑: “这只是这些人的——武功练习场啊。” “什么!” 博鲁坎不禁脱口而出:“还有这么无聊的武功练习场!?” “这你管不着!” 伊安 娜叫道。她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认真。 “没想到……你亲自出马了,事到如今……” “呵……这算是去年的雪耻。帮弟子收拾残局,是老年人的专长嘛。”老人目光炯亮。 伊安娜一步步靠近他说: “不过……只要能打倒你——” “不要打!” 乔突然叫道,他早已把海蛇收起来了。紧接着他急忙跑过来抓住伊安娜的肩膀,把她拉回去,说: “这不是你能打赢的对手……!” “……呃……咋样都无所谓啦……”奥芬一脸无趣地开口说,“能不能,别这样把我们晾在旁边呢……” “哦哦,真不好意思。” 老人露出抱歉的神色。接着他微笑着面向伊安娜他们,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么,就请你们带个路吧,去你们社长那里……” “看来你们很在意库拉霍兹卡·何伦这个人啊。” 趁伊安娜他们在洞窟里带路时,老人说道。奥芬对此耸耸肩说: “与其说人……不如说是他的遗产。” “……准确来说不能叫遗产吧。” 君士坦斯一脸认真地说,“这只是他藏匿的盗窃品而已,况且人都已经死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来收缴赃物的吗?” 听了奥芬的话,她马上挺起胸脯,来了一句:那还用说? 她说:“像你这样的人,最有可能自肥腰包了。先给你说好,偷窃赃物可是比盗窃还要罪加一等哦。” “……你们感情真不错啊……” “——啊。抱歉,打断你的话了。” 君士坦斯连忙冲老人道歉。老人笑了三声说: “没关系,我要说的和你刚才的话一样。这里的财宝,还不能称之为遗产。” “看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君士坦斯得意起来。老人继续说: “不过,盗取赃物并不算罪加一等,只能算普通的偷盗。” “……咦,是吗?” “你这无能警官。” 奥芬说完,君士坦斯叽叽咕咕像是想要反驳。奥芬不看她,问向老人: “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不能称之为遗产——感觉你这里的意思和柯姬刚才说的意思有点不一样。” “没错。库拉霍兹卡·何伦的遗产,理论上还无法存在。”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用悠然的口气轻轻地说: “因为,他还活着。” “哎……?” 君士坦斯惊讶了。奥芬正要继续追问时,却因为其他事发出一声疑惑: “嗯……?”他动动鼻子说:“潮水的味道?” 伊安娜和乔也回过头来。不知何时,洞窟变得非常宽敞,像一片操场一样开阔起来。配合而来的,是渐渐变大的流水声—— 嘎吱……某处传来木质的挤压声。 同时,伊安娜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了。” “没错——” 几乎同时,一个新的声音响起: “欢迎各位贵客光临在下理想的庭院。我就是‘狂虎’库拉霍兹卡·何伦。” 嘎吱…… 又传来木质的挤压声。同时出现的是一只木船。木船的甲板上点着几支灯火,以及一个抱着肩膀巍然矗立的巨大身影—— 等看清之后,君士坦斯一脸无助的表情喃喃道: “老年肌肉狂……” ——她的形容基本没错。 年龄大概有六十到七十之间。年老的脸上交错遍布着深深的皱纹和斑白的胡须。肌肉隆隆的身躯想是该有上百公斤吧。不管如何,十米长甲板的船就因为这一个乘客的重量,不停地被压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社长!” 伊安娜和乔欢呼似的叫道。这位库拉霍兹卡社长哈、哈、哈地笑着挥手回应。他低头看着他们说: “竟然打退了我ssw的两大精英——看来外头还有这等的厉害家伙,世界真是大啊……” “这该怎么说呢……” “社长……” 两人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另一个人说道: “是我啊,库拉霍兹卡。” 说话的是那位老人。木船驶近后,他轻轻跳到了甲板上,奥芬一行也顺势上船。 库拉霍兹卡略有些惊讶: “是你……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有整整一年了吧,弗连德……” “正是。寒暄就免了吧,真的是很久了,库拉霍兹卡……” 名叫弗连德的老人同样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他往库拉霍兹卡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在这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突然从甲板下方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跳上甲板后一边挥舞着巨大的金枪鱼一边发出“噢噢噢噢噢!”的叫声朝弗连德猛冲而去。 “玛格罗伊德!” 乔发以警告的口气匆忙喊道,回声瞬间激荡在洞窟中—— 只一瞬间,弗连德从怀里扔出了什么东西。 刹那间,玛格罗伊德的巨大身躯偏离了轨道,从甲板上跌落,并伴随男人的怪叫,和甲板的剧烈震荡。 弗连德扔出的东西,即使是在船只的灯火和鬼火的微光中,奥芬也看得很清楚——那是…… “虽然老了,但至少不能比你的徒弟差,库拉霍兹卡。我再怎么说也是秋刀鱼手里剑的好手,人称新ssw的‘刹戮季节风’弗连德。” 弗连德气定神闲地说完,库拉霍兹卡的脸色变了一下。 “新ssw……?” 君士坦斯疑惑地问道。弗连德没回头,背朝她解释说: “我实在看不惯他们这些只会用死鱼的家伙,于是创设了新的维新战士团体……就是使用新鲜的鱼玩摔跤的意思。” “一群傻瓜……” 突然博鲁坎来了这么一句。 “连哥哥都这么觉得,那证明确实很严重了……”多进跟着说道。 听到这些,弗连德像是很不悦地说: “怎么这么说呢!好好看看那个!” 说着指了指水面。只见一只死掉的金枪鱼静静地漂在水面上,与此相对的,在它的旁边,一条小小的影子快速滑过。似乎就是刚才扔出去的秋刀鱼…… 弗连德自我欣赏地点点头说: “很有美感吧?” “哼……”库拉霍兹卡咬着牙说: “所以说婴儿脸就是这么幼稚……真正的格斗,美不美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放弃这种追求极限的觉悟,还敢自称格斗家,简直愚蠢至极!” “你还是没变啊。库拉霍兹卡。” “我可以插一句吗——” 多进发言说:“刚才就在说库拉霍兹卡——但是他已经死了啊!记载上是这样写的——” “只是记载上是这样。”弗连德说,“但是,记载这东西不管怎么编造都行,所以我才说,传说会将真相遮蔽。” “……听不懂。你到底在说啥?” 博鲁坎带点抗议似的说道。弗连德脸上顿了一下,改口就说: “我骗你们耶——” “……这样我就懂了。” “骗人的?”君士坦斯问,“不是说大盗贼库拉霍兹卡·何伦在王都被捕时,因一时失误而死亡——” “对。记载上是这样。” 弗连德又从口袋里拿出秋刀鱼——确实是活的——用满是骨节的手轻抚背鳍,说道: “但事实却 不是这样。这个人拿出从贵族那里偷来的财宝的一半买来了自由。并伪造自己已经死亡的记录,然后拿着剩下的一半赃品销声匿迹了。” 说到一半老人笑了一声。 “我在当时,还是这家伙部下里的一员……但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窃取他的财宝,不光是我,其他的很多伙伴都是这么盘算的。” “……那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奥芬问。 老人笑笑,并不是在自嘲,好像别有趣味的样子说: “这个嘛,为什么没这样做的理由,就请他本人来说明吧……” 库拉霍兹卡用鼻子哼了一下说: “只是藏宝的地点选错了而已。” “……哎?” 在奥芬的不断追问下,库拉霍兹卡指了指自己的背后。 “财宝就在对面的水下。” “……搞了半天,原来真的有啊。” 博鲁坎说着已经从甲板上跳了下去,准备游泳—— “只不过,那里是鲨鱼的老窝。” 博鲁坎噗地喷出一口气,连忙回到甲板来。 库拉霍兹卡苦着脸说:“我住进这条地下水脉后不久,发生了大地震——这使得地下深处的水脉和大海连接上了。有水蝙蝠这样绝妙的诱饵,使得鲨鱼成群结队而来,这里迅速成了海中无法之徒的聚集地。我本来藏在水下浅滩地带的财宝也因为地震的缘故滑进了几十米深的海沟里。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避过鲨鱼的鼻子从那里把财宝找上来了。” “好不容易把洞窟加了改造,还建了很多秘密地道,这一下全泡汤了。” “哈、哈、哈……”库拉霍兹卡看似开心地笑了起来。 “搞什么嘛……”博鲁坎懊丧地说,“花那么大功夫,结果只听到一个无聊结局的传说……” “一个人的人生……你就这样评价啊。” 君士坦斯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地图,向库拉霍兹卡发问: “那……把这地图撒得满大街都是,为的是吸引武功的练习台?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乔回答说: “这个是一年举行一次,为了磨炼技艺而准备的擂台……” “哎?” 伊安娜接着说: “你想想嘛,如果扛着死鱼,伪装成一条鱼的话,说不定就能避开鲨鱼不是吗,都是为了练习才——” “那为什么又会发展成综合实战格斗武术呢?” 君士坦斯身后的奥芬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伊安娜回答: “不知不觉地……持续每天的练习后,大家反而都对宝物变得无所谓啦?” “算了,要怎么搞是你们高兴……” 奥芬觉得格斗技的发祥大概就是这么个回事吧。 博鲁坎在甲板的角落来了一句—— “什么维新战士团体,说到底只是想走非主流罢了不是吗?” “哦。哥哥,真是一针见血的意见啊。” 奥芬不理他们,对君士坦斯说: “算了……我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走吧,柯姬,正好你也把地图带来了。” “嗯……但是宝物不是在水底吗,难道不能用你的魔术想想办法吗?” “开玩笑。我是声音魔术士啊——声音是无法传到水下的,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又不是小孩,也不喜欢拼命,对那种宝物没那么执着。走吧。” “给我等一下。” 正当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奥芬回头一看,见库拉霍兹卡不知何时手拿一条翻车鱼瞪着他们。 “还有什么事啊?”奥芬问。 库拉霍兹卡狡黠一笑道: “都拿了当做招待券的地图来了,结果就这样回去吗?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那你想干嘛?” “机会难得,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们的产业吗,很有趣哦。”库拉霍兹卡笑着说。 奥芬一脸无趣地说:“不想看。无非就是造假武功嘛。”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一下子僵硬了。 “什么……!” 库拉霍兹卡,以及乔、伊安娜以不敢置信的口气一齐大叫道: “你说什么都可以,唯独就这一句绝对不能说!” “简直胡言乱语!” “杀了他!快杀了这家伙!” “慢着!我先来——!” 不知何时弗连德已经加入了对方阵容,让奥芬有些惊诧: “烦·死·人。跑来这种鬼地方,宝物又是空欢喜一场,就算是一直温厚老实的我也会生气。你们这四个——加上那个玛格罗伊德算你们五个吧。一起上就是了,看我一口气把你们打到鲨鱼鼻子下面去。” “……五个人?” 库拉霍兹卡说着,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接着这位老年肌肉狂哈哈大笑起来。 “五个人——你当真?” “怎……怎么啦?”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弗连德说,“我之前说过——窥伺库拉霍兹卡财宝的不只是我一个,还有其他的很多部下。” “……难道说……” “灯光·亮起!”库拉霍兹卡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唰地一下,四周的黑暗瞬间被光亮充斥。无数的照明,无数的木船——一齐出现在广阔的地下水脉上。每一艘木船上都站着数人到数十人的『维新战士』——总数达数百人之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鱼。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威武雄壮的齐声唱和震撼洞府! “我的妈呀呀呀呀!?”奥芬抱头惨叫。 “哈啊、哈、哈、哈啊!”库拉霍兹卡高举翻车鱼狂笑。 “让我来给你介绍!从这边上起,是元祖ssw,也就是我的弟子们!接下来是新ssw——” “就是我的弟子呀。”老人说。 “再接着是新新ssw的成员,再旁边是真ssw的成员!究极ssw的成员” “天啊啊啊啊啊!?” “ssw终极版!西北ssw!过激ssw!摇滚ssw——” “有完没完啊啊!” 没有人注意到奥芬的呐喊。 库拉霍兹卡介绍了数个ssw之后,手指向木船中特别大的一艘——位于船阵中央,容纳了一座超巨大拳击擂台的木船。 “比赛项目是有刺铁丝爆破硫酸火山弹&杀人鬼裁判死斗一回合胜负!所有的参赛组合全部比完的预定时长是:十九小时三十分钟!” “我们会一直!”伊安娜竖起一根手指说,“奉陪到最后的!” “全是白痴……我说真的。”博鲁坎慢吞吞地说。他躲在多进后面,不知在害怕什么。多进回头对他说: “被哥哥骂白痴是很伤人的,别这样说了……” “这话什么意思!?” “算了当我没说……”多进赶紧把目光躲开。 君士坦斯用眼角撇了撇这两人,然后望了望组成大阵仗的ssw的木船,慢慢说道: “看来……对抗的手段,只剩一个了……” “嗯……” “我也这么觉得……” “…………?” 奥芬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三个人。只见他们三人全都竖起手朝奥芬一指,喊道: “我们这里的选手是来自其他团体的刺客‘穷光蛋高利贷主’奥芬!” “搞毛啊啊啊啊!” 奥芬发出惨叫一般的呐喊,淹没在这一片白色垫子擂台的海洋中…… 总之,远远不到十九小时三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强敌ssw狂人全部揍扁在垫子里,几天后,特地从渔夫那里打听赶跑鲨鱼的方法,还偷偷地进行几十米深的潜水练习,这些事情—— 就是只属于奥芬个人的小秘密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奥芬正在着急赶路。时间是多多坎达市上午,地点是行人较多的街道,奥芬正在飞奔。黑发黑目,穿着也是黑色,就是这样一位黑色调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胸前吊着一个银制的龙形吊坠。 (糟糕了……) 他一边暗暗地抱怨,一边抬头查看太阳的位置好确认时间。 (很可能赶不上了……) 道路并没有非常曲折——即便如此也是不能做半步的停留。 这里是多多坎达有名的『城区街道』——以学生宿舍以及居民为主要客源的商店鳞次栉比,既不高端也不混杂的地区,当然也有别于纯粹的商业街或居住区。 这时—— “请收我为徒吧!” 这突然的喊声,使街道上的人一时间都停下了脚步。 说话的人是一个半边头发染成蓝色的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神情很活泼,个头也不小。 在一栋大型建筑的入口,他正和一位大块头的男人不停地说着什么。 “…………” 奥芬有些在意,不由停下脚步。他比较在意的并不是那位少年,而是少年想进入的那栋建筑—— 然而少年再怎么拼命想要进去,无奈对手是个大壮汉。年龄大约三十左右,剃着光头,光看外表就比较吓人。他的胸口戴着一枚徽章,上面写了『接待』两个字。 “老师目前不在家。” 壮汉带着笑容,但是在他的太阳穴上已经能看见突冒的青筋。 少年并不为所动:“请不要说谎骗人!” 少年右手猛烈地击打门柱说:“我看见了!之前我就一直在道路的阴影里看着这栋建筑!刚刚有个大叔拉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可疑女人偷偷从后门口进去了!那肯定是马格米登·米勒老师!” “他们搞不好就要分手啦,所以在他们把话谈完之前就当他不在家吧,蠢货!” 少年迎头遭到气势汹汹地一顿痛骂,被赶了出去。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呃啊啊啊啊!” 少年被一脚踹到了大街上,他爬起来,看向这栋建筑。负责接待的魔术士威严地挡在门口,一块招牌挂在玄关墙上——『魔术士米勒教室』。这里是希望成为魔术士的人进行住宿学习的道场一类的地方。 “别让我再看到你,蠢货!” 剃发的壮汉凶狠地喊道——他似乎是这里魔术士的弟子——随后走进教室。倒在路上的少年冲着他的背影喊叫: “我不会认输的!” 奥芬没有太在意,只管往前走。像这样想做魔术士弟子却被拒绝的情况并不稀奇(当然也不常见)——不过这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别管这些了——快点走吧) 奥芬一边嘟囔一边很快地从倒在地上的少年身边穿过。这时—— 他当场跌了个狗吃屎。 奥芬把和地面进行了亲密接触的脸慢慢抬起来。顾不上摸摸撞疼的鼻子,扭过头往后一看,只见刚才的少年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脚脖子。 “…………” 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后,蓝发少年像看到熟人了一样,用一脸真挚的表情看着自己。他腰都不抬,直接以坐在马路上的姿势说: “听我说几句吧,过路的黑衣人!” “…………” 奥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几个女学生模样的过路人看见这情况,止不住偷偷地笑。 少年咚咚地敲打着地面说:“你看到刚才的了吗?我只想好好地谈话,对方却使用暴力。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我说你这小子——” 奥芬强压怒火正准备说什么。 少年根本不听他的,自顾自地继续说: “暴力!悲剧就如同是冲突中迸出的火花!有时即使是小小的一簇火花,亦会造成大火,酿成严重的伤痛!” “你听我说——” “啊啊,人类追求的是爱,为何得到的总是暴力!面对这矛盾,我——” “你再不放开手小心我——” 就在奥芬说话的当口,街道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会吧……!?” 奥芬慌忙朝对面望去。欢呼是从另一个相邻的街区传来的,在一家较大的商店前人头攒动,挤满了学生、主妇一类的人。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商店店员振臂高呼道: “大家好!又到了每月一次的大甩卖时间了!大家耳熟能详的肉肉鸡商店的超低价罐头大甩卖!” “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双手颤抖着惨叫起来。这声惨叫当然对面是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也于事无补。 店员的兴奋劲儿达到高潮: “虽然数量有限,但今天这场低价的庆典,就让我们在‘名留青史的低价’的宗旨下,来一场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说完就发出了惨叫,店员已经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挤进店铺里去了。 看着这一切,奥芬双手筛子一样抖个不停,痛苦地说: “还是……没有……赶上……” 说着他的拳头无力地敲打在地面上。 他背后的少年依然处在忘我的状态中: “但我是不会屈服的!直到将世上所有的不公正铲除殆尽的那一天为止!所以——” “…………” 奥芬的目光回到少年身上。 “……先警告你,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还手。” 金田一把手中剩下的牌全部扔在桌上。 “…………哈?” 少年疑惑了一声。奥芬握紧拳头叫喊: “就是不要继续惹我生气的意思!” 伴随商店店员的惨叫,被奥芬一脚踹飞到大街那头儿的少年的惨叫也是不遑多让—— “……我叫斯烈。” “哦” 奥芬回应了一句。大甩卖去迟了,他好不容易也才只抢到一个桃子罐头。 地点换成了奥芬常去的一间民宿的一楼食堂。柜台里,一位白胡须的男人正在擦着杯子。奥芬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里。 不知从哪飞进来的一只大蛾子在空中飞着。 “那你干嘛要妨碍我的『月度食材抢夺大作战』?” “呃,那个……我刚才的话你有在听吗?” 斯烈的疑问没得到任何回应。奥芬将桃子罐头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为了执行这项周密的作战,我可是要花三天做准备。” “你明明一开始就快赶不及了不是吗?” 不是斯烈在说,说话的另有其人—— 桌子边还坐着另一个衣冠整齐的黑发女生。她身穿套服,看上去清洁干练。奥芬斜着眼对她说: “柯姬,还不都是因为你在出发时捣乱……” “不能这样说吧?”柯姬发出抗议声,她的本名叫君士坦斯。边说边伸长手想去够桌上的桃子罐头,“你不是答应了要来帮我干活的吗,结果就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蹩脚的理由!?”奥芬反问道,顺势将桃子罐头转移到她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了这场甩卖下了多少赌注——” “哼哼!平常说我无能说得那么凶,你自己还不是连出去买个东西都买不成。我就跟你说说上次的我有多么勇猛善战吧!在关店大甩卖前,欧巴桑堆得跟山一样高,我抓住一个扔一个,抓住一个扔一个——” 眼看两个人要开始掐架,这时桌子被磅得一声敲响,斯烈大叫道:“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 “…………?” 正被掐住脖子的奥芬茫然地转头看着少年。斯烈摇着蓝色的头发说: “不管怎样暴力都是不对的!在这世上暴力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不,这个嘛……” “这不能叫暴力吧……”奥芬对斯烈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用再狡辩了!”斯烈握紧拳头说,“世上的邪恶,归根究底都是暴力!我要——” “……喂。”君士坦斯不悦地插嘴,“你小子,干嘛那么卖力啊?” “我……有那么卖力吗?” “超卖力。” “感觉像要生小孩了一样。” 听完两人的话,斯烈情绪低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重新坐进椅子里,松开拳头,咳嗽一声说:“呃……也就是说,坏事本身没有错,本质上人是不会干坏事的——” “你稍微使点劲……没事的。” “没有人是骨子里崇尚暴力的!听好了,诚实地面对自己,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内心,就不会去做伤害他人的事了!” “是这样没错……” “结果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听了奥芬的话,斯烈像是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一样,双目放光—— “也就是说!”少年左手一挥,毫无意义地摆了一个造型,干脆地说:“为了修正世上的错误,必须要得到力量,所以我才想要当魔术士!” 奥芬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说道:“道理是不错……不过你这完全就是恐怖分子才会讲的话啊。” “你说什么!”斯烈的样子变得非常可怕,“我不会滥用暴力的——也就是说,我要成为一个范本。我要做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但是丝毫不以利己目的而使用的人!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就能改变社会!” “你耳朵不疼吗?”君士坦斯指着奥芬问。 “吵死人了。”奥芬说,他又对少年说道:“也就是说,你想做一个有深度的、内敛的、漂泊于世的正义使者,是吧?” “这、这样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那么老师,从今天开始有劳了。” “…………” “…………” 奥芬和君士坦斯同时沉默了下来……他们看着在天花板附近慢慢摇晃的飞蛾,思索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 “刚才这个,简直是神展开不是吗?” “我觉得是挺不自然的。” “不要再说啦。快,快开始今天的课程吧老师——” “够了没有啊啊啊!”奥芬一脚把椅子踹飞,双手支在桌上说,“为什么我非要收你做徒弟不可!” “还说为什么!经过这场命运的相遇的师徒,彼此吸引又彼此相斥,最终萌生出热血的友情共同对抗邪恶,多么美好呀——” “哪里的邪恶,哪里的!” “邪恶哪里都找得到啊!况且!”斯烈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他手指着奥芬的胸口处说,“这个吊坠的纹章,是〈牙之塔〉的吧?如果你是〈塔〉里出身的魔术士的话,根本就不用找那种外面的三流魔术士。直接找你拜师更省事嘛。” “更省事是什么意思,你这小屁孩……” 奥芬没说完,君士坦斯站起来,把手放在自己胸前,静静地对斯烈说:“你小看他了。” “呜…………” 斯烈像是被她的样子吓到,收回了举起的手指。君士坦斯的神情产生了不错的效果。 酒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飞蛾振翅的声音…… “正是如此,”奥芬说,“把我养大的〈牙之塔〉确实称得上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但是那里的训练都伴随着死亡风险——” 但是君士坦斯话锋一转,说的却是: “无论你的理想多么伟大,和这种猪屎一搅马上就臭掉了哦。” “你给我等一下!” 奥芬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打算制止,她却死命抵抗着说: “不要有‘自己不会有事的’这种侥幸心理!越是这么想,下场越是悲惨哦!能活下去的人都是处事谨慎的人——千万不能和这盆猪屎瞎掺和哟!” “……说不定你,有做教育型妈妈的潜质……”奥芬话里透着半分无奈。 “是这样吗……”斯烈像是搞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也就是说,无法确定我是否有潜质,对吗?” “没人这样说吧——不过也有这层原因。”奥芬挠挠头说,“魔术的潜质是无法通过后天进行养成的,是纯粹的血统遗传,所以不行的人一辈子都不行。” “关于这一点,尽管放心。”少年敬了一个非常做作的礼,说,“我做过潜质检查。虽然我现在是孑然一身,不过父母都是魔术士。” “那……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啊,当然我会付学费的。” “……你刚才说你是孑然一身吧,那谁给你付学费啊?我先说好,魔术士的训练费可不便宜——” “不用担心!”斯烈拍着胸脯说,“好在我长得俊俏,很多女人都会给我钱的!” “…………” “……………………” 奥芬歪歪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刚才好像……” “我似乎也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君士坦斯也撇了撇头。 “怎么了吗?”斯烈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保持一脸笑容。 “…………” 奥芬抱起胳膊观察他。斯烈一脸活泼地笑着看着自己——加上天真无邪的眼神,不过总感觉得那里不对劲。 “总之,先做一点测试吧——我可是很忙的,没有闲功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魔术士也不是我的全部。” “这些我都明白!那接下来做什么?” 奥芬被他的积极劲儿鼓弄着,不由地随口说: “那……那么先来做体力测试,到外面去。” “是!啊啊,看来我即将为了诚实的人生迈出第一步啦!” 斯烈忘我地大喊着,左手一挥将一只近处的蛾子拍落在地,接着又踩了一脚。蛾子啪得一下被踩得稀烂,死在地板上。 “那么,快点开始吧!” 斯烈飞快地奔了出去。 “…………” 奥芬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蛾子,慢慢地说:“好像,我又看见奇怪的东西了……?” “我也有点感觉不自然……” 不过当时的他们并没有特别在意,紧跟在斯烈后面就出去了。 “好。看我从那里跑——回……” 一声大喊后,声音渐渐变小——斯烈已经跑远,紧接着瞬间就跑了回来。 斯烈跑过好几米后一个急刹车,回过身来。街道的石板路上留下了少年鞋子的摩擦痕迹。 “怎么样!?” “呃……你快得简直不现实。” 听奥芬说完,斯烈摆了一个胜利造型说: “当然了!我没有一次放跑过猎物!” “……唉?” 君士坦斯愣了一下。她拿出一条毛巾样的东西递给正在喘气的少年。斯烈接过毛巾,自顾自地说: “啊,跑步从以前就是我的强项。我对体力总是很有自信——优秀的人必须要有优秀的身体。这是去世的父亲的口头禅。” “……令尊的死因是?” “心脏不全。” “优秀的身体是吗……”奥芬自言自语,“总之,对体力的自信看来是真的。” “接下来做什么!?” 斯烈一边擦汗一边问。奥芬稍微想了一下说: “先回旅店。” “……现在要做什么料理?” 借了旅店老板的厨房,斯烈拿着菜刀问道。奥芬说: “随便。” “…………” “因为如果按照普通的做法进行考试,很有可能你事先就准好了答案。所以要做的就是出其不意,做一些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以此来看结果如何。” “……但为什么是做饭?” “没啥特别原因,只是觉得肚子饿了而已。并不是因为没赶上罐头大甩卖在怄气哦。” “真别扭……”君士坦斯说。 “那好吧。” 斯烈将鱼从冷柜里拿出来,整个放在料理台上。 保存在地下室的冷冻鱼不至于硬如磐石,不过表面还是附着一层霜,相当的冰冷——斯烈竖起菜刀,在鱼鳃的位置用力一切。 卡擦一下,菜刀的刀刃一歪,从鱼的侧边滑落,只贴着表面切下一片鱼鳞。 “挺困难的啊。”斯烈说。 他不放弃地继续拿起菜刀,这次打算像锯子一样用刀刃斩断鱼头。 身后的奥芬建议说:“虽然我也太在行,不过你那样有点危险啊。” “用刨刀比较好吧?”君士坦斯说。 “不、不用了,这样子应该没问题……我觉得很燃。” “…………?”奥芬挑起眉稍,“不要一味凭感觉啊。你把手指切下来我是不会吃的。” “那个很好吃的啊……” “……哈?” “不,没什么。不过,很难搞啊……真奇怪——怪了!可恶!” 斯烈的语气突然加重,“搞什么鬼!这样切个屁啊!我明明很会用菜刀的嘛!可恶,都是冷冻不好,生的才好——而且要刚死的那种!” “咿呀呀呀呀!” “我知道了!——总之你先把菜刀放好,不要乱挥!” 斯烈已经不管那条鱼了,只顾拿着菜刀拼命挥舞乱叫。奥芬正面一个嘴巴子上去——少年顺势栽倒在地,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斯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说:“奇怪?我刚才说了什么话么?” “这是我想问的……” “我还以为死定了。” “不,不好意思!因为有点触及到了我的尊严问题……” “你又不是厨师,哪里来的尊严问题……”奥芬问,他伸手把君士坦斯从地上拉起来。 独自站起来的斯烈捂着被打痛的鼻子,小声地说: “因为……砍东西失败这种事,除了那个跑得很快的玛丽格尔,这还是第一次……” “等一下,有点不对劲了!”奥芬打断斯烈的话,“从刚才开始你就净说一些不和谐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说什么?”斯烈不明所以。 奥芬把君士坦斯挡在身后,警惕地靠近他,说:“我改变主意了——也测验一下一般常识吧。” “嗯,不管是什么测试尽管来。” “回答我的问题!你之前有被人说过『你很危险』之类的吗!?” “是……有时会有。不过那都属于语言暴力,这种对本人的片面理解造成的中伤行为简直——” “够了别说了!下一个,说说你比较尊敬的人!” “之前不幸被抓住的头骨收集者……我还把相关的新闻做成了剪报。” “能……能说一下你的兴趣吗!?” “把毛线球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感觉很不错。因为没有惨叫,不会影响到周围的居民……” “天啊啊啊啊啊!” 奥芬抱住脑袋哀号起来:“在和猪屎扯上关系以前,就已经是猪屎了!” “……应该说人上有人,还是人下有人呢。”君士坦斯把手堵在嘴上,感触良多地说。 斯烈慌忙说:“等一下!这搞得好像我是不健全社会人士一样——” “不是你还有谁是啊!” “说的真过分!确实,个人在阐述理想时,可能会得不到听者的认同!但是,只要学会倾听,那么就会实现真正的进步——” “不要在自我宣传上装成大好青年!” “就是为了实现它,才拜你为师的不是吗!” “我现在严正拒绝,混蛋!” 奥芬一记飞腿踢在斯烈脸上。 这时—— “给-我-来-人!” 伴随怒吼的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奥芬不由得和君士坦斯对看了一眼。斯烈也站起来,说: “刚才的那个是……” “是从店里传来的!” 三人慌忙跑出了厨房。 “把那小子给我交出来!” 一个长发、瘦削的中年男子高叫着踢翻脚边的椅子。他身后一名剃发的壮汉也叫道: “我知道那小子就在这里!” “——你们是谁啊!?” 奥芬从厨房飞奔出来,一见那两个人,不由得愣了。长发的那个姑且不论,后面的那个壮汉之前见过——就是今天早上在那个马格米登魔术士教室前,把斯烈赶走的接待。 “……你们认识?” 柜台里的旅店主人悠闲地擦着杯子,随意地问了一句。奥芬摇摇头说: “不认识。不过真抱歉,他们好像是来找我的——” “不是来找你,我们是来找那个小鬼的!” 长发男歪着头狠狠地放话: “那小鬼是跟着你跑走的,所以就推测可能会来这里!你可是很有名啊!高利贷魔术士!” “岂、岂有此理——”斯烈双手握拳,直直地站着,“邪恶终于出现了!老师,幸好我们之间已经结成了炽热的友情!让我们齐心合力说服他们吧!” “给我等一下!刚才那句吓到我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成友情了,什么时候!?” “我们刚才不是因为意见不合大动干戈了吗!按套路来看,我们应该已经缔结了真正的友谊,作为挚友互相理解了才对……” “我们确实意见对立,也动了干戈,但我不记得和你结成了友情!” “真无情啊,老师!” “别叫我老师!” “都吵个屁啊啊啊啊啊!”长发男大声喊叫,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不准无视我们!” “……那些家伙,别看他们长成那样,但一个个都是寂寞党也说不定呢,老师。” “都说了不要叫我……” 就在这时——酒吧内突然响起一句清亮的嗓音: “到此为止了!” 大家一看,说话的是君士坦斯。难得看见她举起派遣警察官的证明,面向正在逞凶的两个人发命: “我是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你们作为非法闯入的现行犯!依情况还会加上恐吓的罪名!如果愿意老实一点,那么酌情量刑的余地也不是没有!” “……我说,柯姬……”奥芬说 她回了一句:“干什么?我现在很忙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藏在吧台后面说话……?”奥芬斜着眼问。 君士坦斯只把一只胳膊举过吧台,剩下的整个身子都缩在台子下面。 在一段窒息般的沉默之后,君士坦斯回答: “因为那些人,看起来好恐怖嘛。” “……总之先别管她了吧。” 奥芬冲着长发男和壮汉说。他们似乎也达成了共识,没有过多吐槽什么。 但是斯烈开始叫了: “就是这样!老师的背后就由我来保护!” “如果你来保护的话,我反倒要回过头来警惕着你才行。” “又说这种话……” “说多少遍了不准无视我们!”长发男再次叫道。 奥芬烦躁起来,瞪着他们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吵死人了。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出现得太莫名其妙。” “我是来找这个小鬼算账的!”长发男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斯烈说,“估计这小子是想发泄早上的怨气,往后院扔了一个麻袋!发出阵阵恶臭,打开一看,袋子里被这小子放进一只死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奥芬半闭着眼盯着斯烈:“你做了这种事?手脚挺快的嘛。” “确实是我做的……但这是误会!”斯烈挥了一下右手,“装在袋子里的并不是死狗!只是绒毛玩具!” “搞……搞什么,只是玩具啊。” 长发男长叹道——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 斯烈接着说: “另外,说到那个绒毛玩具里都塞了什么东西嘛……”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 奥芬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长发男和壮汉也感觉气氛有些异常,腰都捋不直了。 “总——总而言之!就因为这个害得我们被老师狠狠熊了一顿!这顿账必须要有个说法!找魔术士干架算你小子倒霉!” “哼!只会用暴力来解决事情的愚蠢之徒!看我用语言来说服你们,让你们回心转意!”斯烈说了这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往前一步,挥手说,“比如说曾经少年时的回忆!” “哦……嗯。”长发男迫于他的气势,不由得应了一声。 斯烈用清亮的嗓音说道:“回想起来吧!那个曾经拥有清澈直率的目光的自己!只要用发自内心的目光看待世界,会发现无数的美!一旦内心存在胆怯,才会使用带刺的、伤人的语言来保护自己,不是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曾几何时,我们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 “比如什么时候呢?”壮汉插了一句。 斯烈语气不变地说:“比如往青蛙的屁眼里插吸管——” “给我住嘴啊啊啊!” 奥芬一脚从后面踹翻他。斯烈跳起来说: “这——这是干嘛!?” “你讲的内容简直是一塌糊涂!” “没有的事!我想说的是少年拥有一颗直率的心灵,他们会自然地流露出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矛盾心理!玩青蛙属于基本中的基本!” “啊啊啊啊!这家伙,已经彻底没治了!太可怕了!” “喂,你们!”长发男似乎已经忍受不住了,“从刚才就说了,不准无视我们——” 说到一半,长发男突然不动了。 接着啪嗒一声,他伏倒在地上,脖子的位置插着一根黑色的飞镖。 扔飞镖的是站在酒吧入口的君士坦斯—— “怎么搞的!?” 壮汉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急忙朝柜台的方向看去。柜台上方依然可以看见举着身份证明的胳膊,只不过不知何时那胳膊变得很粗,关节也很粗大。 出现的是拿着身份证明的旅店店主。 “看来我的手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店主笑了笑,拿起杯子,接着擦起来。 “谢谢大叔帮我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君士坦斯说着,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新飞镖,“抱歉晚了一点。从后门绕出去之后差点迷路。” “不迷路的话那就不是你了。”奥芬抬起手说。 壮汉急了,头皮上鼓起一道粗粗的青筋。 “混蛋!是障眼法!”说着他举起右手——“一个警察少在那得意了。” 他把这句话用做了发动咒文,举起的手前方光线膨胀开来——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奥芬大叫。 壮汉发动的魔术在一瞬间烟消雾散。君士坦斯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轻轻摆好姿势投出飞镖,正中壮汉的腋下。 “那我就把这些人押走了。” 背靠背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在松弛剂的作用下处于麻痹状态。君士坦斯拖着这两人走到外面街道上,准备喊最近的警备所的警察来帮忙一起押送。 奥芬看着他们走出酒吧门口后,对斯烈说: “看,就算是那种无能警察官,只要达成一定的信赖,也可以达成这样的配合。” “……但是只凭你一个人解决那两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为什么非要她来协助……” 奥芬耸耸肩说: “按道理,必须是她来逮捕这些人——我来制服这些人,只能算是普通的干架。不经过她的拘押,不能算是逮捕。” “原来要这样……” “依具体情况而定,有时也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余地……” 奥芬回过头,看着在柜台里擦杯子的旅店老板,“总之,这次真是累死我了。” “奥芬先生……”斯烈跑到奥芬跟前说,“我太感动了!” “……啥?” “我因为厌恶暴力,导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杜绝它……” “你都完全,没有自觉的吗……” 对奥芬这句别有意味的话,斯烈没有在意。 “我觉得你从根本上懂得如何去控制力量!竟然在没伤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制服了那群人!” “是……是啊,你这么说确实没错。” “请再次收我为徒吧!” “这你就别想了。” 虽然奥芬矢口否决,但是少年视而不见,他握住双手置于胸前,闪着大大的星星眼:“谢谢老师!那么,作为友情的证明——” 斯烈快活地摆动双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来一场剁鸡头大会如何!?” “谁会去做这种事啊啊啊!” 奥芬充满怒火——或者说充满恐怕的一记肘击正中斯烈的脑壳—— 多多坎达市的午后——又回到了往日的和平中。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奥芬?早呀。” 早上——她满脸笑容地出现了。 一位穿着正装制服的女性凑近了过来,还是那家旅店,还是那张桌子。 奥芬看到她,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全身黑色格调,眼角朝上吊起,只不过因为刚起床的原因有些目光涣散。 “柯姬……” 他抓了抓不算长的黑发。桌上的吐司被咬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已经变冷变硬。 这位名叫君士坦斯的女性坐在他对面。奥芬看了看她,说: “你来干嘛……?” 君士坦斯满脸笑眯眯,没有回答奥芬的问话。她把手抵在下巴上,手肘支在桌上。 “一大早醒来,突然无理由地觉得心情特别好~” 看她眼珠子乱晃,奥芬马上警觉起来。 “难道说你……” “这是全新的开始啊。是幸福的一天的开始?你懂吗?早上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美好时刻呀。” “你该不会又想把你的活硬甩给我吧……?” “但是呢奥芬——这样淳朴恬静的街道,很可能会被一点小麻烦给破坏。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我作为一名保护民众的派遣警察官,是不能有半刻清闲的……” “我可不干。” “…………” 奥芬回答得如此干脆,使她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 “奥芬芬芬芬!”她大喊一声,整个人站了起来,“实际上,最近总是搞砸,快要被扣工资了啦!” “关我屁事啊啊啊!”奥芬敲着桌子站起来,“受不了,你这个无能警察!明明什么好处都给不了,就不要乱使唤人!” “呜呜呜……听我说嘛听我说嘛,他们都太坏了。上周的连续宝石盗窃团都没准时按照他们发出的犯罪预告信来犯案,前天的走私团在装货时做伪装,老是耍我。” “……那还用说吗……” 奥芬刚说完,君士坦斯就跳起来反驳说: “狗屁!自己做了错事还想隐瞒,他妈妈知道了肯定会伤心落泪的!” “呃,就算他妈会哭吧……”奥芬打手势让她冷静,“不过,你至少抓到过一些人吧?” “抓到是抓到过。”君士坦斯坐回椅子里,双手的食指缠绕在一起,嘟囔着说,“昨天——昨天夜里,抓到了大陆通缉在逃的纵火犯。” “这不是大功一件嘛。” “嗯……多谢夸奖。不过,当时是看到他拿着一只油瓶子蹲在路边,觉得很可疑就喊人把他围殴一顿带走了……” “哦。” “结果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人只是喜欢喝油,喝多了头晕坐在路边而已。” “这种人……还是逮起来吧……” “没办法逮啊。后来就是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要让他『做好深深的觉悟』。” 奥芬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和动作,摸了摸自己胸口——一旦有不好的预感时,他总要伸手去摸摸吊坠来平静一下心情,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吊坠是在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黑魔术士的证明——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纹章。 奥芬慎重地问:“……那,你找我来干嘛?” “嗯?希望你能来协助调查。” 奥芬叹一口气,把手按在太阳穴上:“柯姬……” “啥么事?”她一脸笑容地问。 奥芬睁大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都没有自尊的吗……我可是个普通平民啊。” “自尊啥的,没意思。”君士坦斯看着奥芬,以非常真挚的姿态,握住他的手说:“重要的是,小镇的和平啊……区区自尊心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啊。” “……真心话呢?” 奥芬半闭着眼一问,她便坦白说:“……如果被扣工资,那新品防晒油的贷款就还不上了。” “那你就全身涂上防晒油饿死算了。我可管不了。” 奥芬说完就站起来要走。君士坦斯绕过来抓住他不放:“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啊!” 接着她像祈祷一样双手相握继续说: “说到具体的帮忙,只是很简单的工作而已,至少先听我说,听我说嘛?” “先听你说吗……那到底是怎么个简单法?”奥芬半睁着眼问。 她的脸上立刻放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茶色边角的信封说:“就是把这份重要文件——” 突然—— 磅!门被炸开,同时一个声音响起: “到此为止!” 一群男人踢开门闯入店内,他们服装各异,从相貌上来看,像是一般的小混混。 他们之中一个看起来最年少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把拇指放在嘴边擦了擦说: “这位大姐……那个信封,我们要定了。” “唉唉!?”君士坦斯将信封抱在胸前,无比惊愕。 少年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被我塔纳大人看见算你倒霉。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不良儿童哦。那边的男的也是,不准乱动。” 接着—— “…………” 奥芬只是用一副冰冷的视线看着对方。一旁的君士坦斯也对奥芬的态度有些疑惑,满脸问号。最后奥芬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搞——搞什么,你什么态度!”自称塔纳的少年愤怒了,“你看不起我还是怎么!在这一带老子的别名叫雷电塔纳!你这家伙,臭着一张脸干什么,有种说几句——” “……不要演戏了。” “是吗,若是这样的话……咦?” 塔纳一行人听了奥芬的话一时间都愣神了。 君士坦斯也一脸讶异地盯着奥芬。 “演戏……?”君士坦斯问道。 奥芬对她说:“太做作了,选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找了一群差不多的群众演员。柯姬,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唉?等一下,奥芬,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不要装蒜。你们就算拼八辈子老命都想把我拽到这趟浑水里,所以才演了这出戏不是吗?我说柯姬,你还觉得你这样胡闹,装可爱跟你的年龄是般配的吗?” “呃,奥芬,你好像有什么误会——”说到一半,君士坦斯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一脸奇怪地说,“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非常失礼的话!?” “你想多了吧。” 奥芬说完大步走到店的入口位置——也就是朝塔纳他们走去。 纳塔看着走过来的奥芬,很愤怒地指着他说: “喂——你要去哪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如果误会我们是条子的走狗,要走出这道门可就不好玩了。” 其余的同伴发出一阵赞同。这群包含了二十到三十岁年龄层各个阶段的六个人从相貌上看都不是善类。 奥芬的步伐没有丝毫减慢,经过少年眼前时,冷冷地扔下一句: “懂了。你们是警察养的猴子。” 塔纳他们的脸色刷地变得十分难看。奥芬不屑一顾地说: “好了好了,滚开吧。我和你们这些被司法机关豢养的小毛头不一样,要自己挣钱才活得下去啊。” “……你去哪里?” 君士坦斯追上来问道。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最近找了个不错的活儿。找一些穿着打扮不凡的人,跟在他们后面不停地说『请让我来擦鞋子吧』,十有八九能拿到一些零钱。” “……我怎么觉得这不能算是很好的活儿啊……”君士坦斯说。 奥芬回过头说:“瞎说什么!前天那个人差点要带我 去乐器店买小号给我!” “前天……难道你干这种事已经好几天了?” “快趁现在!!” 塔纳突然大叫,动作飞快地从凑近过来的君士坦斯手上夺下信封! “————!” 场面瞬间暂停—— “……长时间不干活的话,想出头很难吧……”奥芬一脸认真地对君士坦斯说。 “求你了……别视而不见呀……” 塔纳手拿信封摆着造型,不停地嬉笑。 “老、老大,加油别输!”剩下的伙伴喊道。 趁一不留神,君士坦斯从少年手里夺过信封。 “糟了!” 塔纳叫道。但他面向君士坦斯的表情却是一本满足的得意模样,可能是因为刚才顺利摆出了帅气造型的缘故。 她将信封收进怀里,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飞镖。 “绝对不能把这个交给你——为了卡尼迪安·肯的春季新品防晒油,这项任务绝不容许失败!” “……这么烂的情景剧,我可不会陪你们玩儿。” 奥芬冷眼看着互相对视的君士坦斯和塔纳。君士坦斯使劲晃着身子叫道: “这根本不是演戏!” “最近我已经学会不会再受骗了。” 奥芬说完推开塔纳的一帮伙伴走出店门。君士坦斯跟在他后面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别扭!是不是碰到什么烦心事啦!?” 奥芬把手插进口袋,装作根本不想跟她纠缠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他说:“……当然有,老是被莫名其妙的派遣警察官缠上,每天都被强制提供无偿劳动。” “这种事不都是家常便饭了嘛!” “就是想给这样的生活画上句号,所以我变聪明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只见塔纳和他的一群同伴从店里出来,绕到前面分散开挡住两人的去路。塔纳使劲挥着手说: “你、你们才是,别想在这演戏来蒙混过关,趁机逃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天真!” “插什么嘴,真烦人!” “事到如今还在演戏,你们真是一群固执的看门狗啊。” “不是的……不是的啊……” 塔纳蹲坐下来,抽着鼻子哭起来。一旁的同伴都围成一圈安慰他。 “别哭啊,老大。” “你不是曾说过不能失去尊严与骄傲吗。” “老大!你再哭下去的话连我们都要哭了,那样要怎么办啊!” “…………” 奥芬无视这群人,向君士坦斯问道: “你拿这样一枚信封出来,到底是想叫我干吗?” “听好,”君士坦斯把飞镖收进口袋,竖起指头凑近过来,“这份文件是能将企图称霸这一片地区的肯撮捏一家一网打尽的一张王牌,必须要在今天内送交给司法当局。” “这样的话,只要把这个交给警察值班所不就完了嘛,你的谎话全是漏洞。” “这怎么行!你怎么知道街上的警察里有没有他们一家的间谍?必须要我亲手交给执法官才行。” 塔纳神情一变,站起来说: “对,就是那个肯撮捏一家雇我们来的——” “只不过是城里的一伙毛贼,怎么可能把间谍送进警察机关,又不是奥斯特瓦尔德一家。” “并非不可能。他们并不是新来的暴力团,是从阿邦拉玛的特警手里逃出来的,他们在那里又是一家老店,资金和人脉都是有的。” “……呜呜……讨厌,这群家伙真讨厌……” “老、老大,要冷静啊。” “再怎么咬指甲都是没用的啊!” 完全被无视的塔纳终于哭了出来,奥芬瞟了他们一眼,吐着舌头对君士坦斯说: “哼。这又说不通了,如果是那么厉害的家伙,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给这几个毛孩子来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塔纳做出了反应—— 少年(似乎偷偷做了一个擦眼泪的动作)猛地站起来,又摆了一个动作说:“我说过不要太小看我们的——” 唰——唰——少年摆了好几个无意义的动作,高声喊叫:“街道的魔王!魔术塔纳指的就是本大爷!老子十四岁时就统一了街上的混混集团,如此强悍的力量瞬间就能解决你们!看招!” 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魔王自长夜中伸出手指!” 随着少年的喊声,大地鸣动,近旁的一只垃圾桶浮了起来,没有一丝声响,垃圾桶猛地朝前冲了出去。 “————!” 奥芬不由得僵住了,只听见塔纳的大笑声: “后悔也晚了——谁叫你们胆敢嘲弄我!” “太牛了,老大——” 然后,啪地一下…… 奥芬像是理所当然地那样简单接住了飞来的垃圾桶。从垃圾桶里掉落的垃圾撒了满大街。 “…………” 沉默了一会儿,奥芬看了看君士坦斯。 “所以我说,不要总是喊我来,偶尔也该提高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吧,我比你大啊!” “可恶啊啊!你们!!”塔纳大叫,好像还有些害羞脸红。他挥舞着胳膊说:“人家可是把必杀技都使出来了!好歹来个感想好不好!” “这是……必杀技……”奥芬把垃圾桶换到另一只手,“看样子你也是魔术士啊……根本没受过训练,精神一点也不集中。所以——” “——唉?” 少年还没搞明白,奥芬将垃圾桶一举,顺势就朝他们扔去—— “哦啊啊啊啊!” 塔纳被砸个正中,连桶翻倒在路上。 奥芬叹了一口气说:“就算能移动那些不能动的东西,但是根本就无法对移动的目标造成任何威胁。根本毫无威力可言。警察里没有魔术士这点我理解,不过好歹也找一些像样的临时工来吧,柯姬?” “都说了不是啦……”君士坦斯无力地说。 “妈的,真可恶!”塔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伴站起来,表情非常拼命。他又摆了个姿势说,“看样子,你还算有那么点本事!” 他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胳膊,继续说:“但是,我根本无惧于你!能和与自身匹敌的强手相遇,是作为一名优秀战士的莫大喜悦!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他闭上双眼,面朝高空高举双手。满腹的杀气使他周围的大气发出低鸣,黑发也慢慢地飘舞起来。 “你本事不错嘛,那这招看你要怎么办!?究极奥义!层峦彩虹昂首阔步——!” 只见从他高举的手掌里发出咻的一声,空气以螺旋形状凝缩,静电反应渐渐增强——同时,迸射出的火花敲打在地面上。 啪叽啪叽……火花如同烟火一般来回穿梭在四周,击中几米外的吃剩的苹果把子(这是从垃圾箱里掉出来的),砰地发生爆炸。 “怎么样,威力惊人吧!状态好的时候,能把画图用纸击穿一个洞哦!……咦?” 塔纳摆着帅气的姿势,对着四周左看右看。 “……那个人哪去了?” “老大……” 其中一个同伴带了哭腔—— 此时的奥芬一行人早就转过街角不见人影了。 “喂,喂,大叔——让我来擦个鞋吧。”藐视的神情,冷冽的目光,奥芬完全是一副痞子模样。 一名弱弱的中年男子被逼到街角, 发出细细的呻吟。 奥芬继续往前逼了几步,坏笑着说:“喂,大叔。我呢,正为钱的问题发愁呢。想找个活干,正好看到大叔的鞋子不是太干净嘛。” “咿呀呀……警察快来……” “警察是不会给你擦鞋子的,这连小孩都知道啊。我说大叔,你的智商连小孩都不如么?” “啊啊啊啊,托马斯,如果看到爸爸这么丢脸的样子,千万别觉得爸爸没用呀……” “喂,大叔,再这样哭下去鞋子也干净不起来哟,嗯?”奥芬斜过脑袋,继续走近他。 被逼到头的男子的脸上写满了无以复加的恐惧。这时—— “给我住手。” 哐咚—— “呜哦哦哦!?” 一根铁棒从后面打中脑袋,奥芬当场倒地。在奥芬抱着脑袋滚在地上时,男子哇哇地大声哭喊着逃走了。 “你这人简直了……” 君士坦斯双手握着铁棒,以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低头看着他。 “还说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原来背着我已经在干这种事情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也怪我没好好做到监督责任。” 说着说着,她丢下铁棒开始左右摇头,甚至掏出手绢擦拭眼角:“没关系。在你弥补罪过的期间,我会每月带上东西去探监的。就算被监狱头子欺负也不要哭哟——” “……你等一等。”奥芬满头是血,半睁着眼站起来,“你是不是搞错了……刚才我没有任何实施恐吓或抢劫的念头,只是单纯地,想给他擦擦鞋,收收简单的劳务费罢了。” “我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回事……”她表示怀疑。 奥芬直言:“我只是不怎么擅长表达亲切感而已!”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这时—— “哼、哼、哼……看来你们承受不了被老子追杀的压力,开始起内讧了……”某处传来这样一句话…… 但是奥芬就跟没听见一样:“因为我从前就被人说成是『先亲切,后仇恨』的人啊。” “呃……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可能真的没错……” “呵。到底是我赢……”奥芬笑着用手绢擦擦脸上的血,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目光朝上一看,“那家伙搞什么鬼……?” 只见塔纳和他的同伴正在屋顶上哭成一团。 “算了,无所谓……”奥芬说着打算走人,君士坦斯也跟着准备撤离。 “你们给我站住!!” 塔纳突然发出一声大吼。两个人惊了一下,停下来。 少年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我懂了!我也不要求你们和我打了!行了吧,能不能把那份文件放下!我们付钱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胡扯什么——奥芬,不能听他们的!这是明显的收买警官行为!是重罪啊!” “…………”奥芬看了看这两人,“……你们两个,还想演这种一眼就穿帮的假戏演到什么时候……” “都说了不是了啦!”塔纳和君士坦斯同时喊。 奥芬背向他们说:“……之前也发生过的吧。使这种戏码陷害我,把我当成罪犯,捏住这个把柄后就要求我无偿给你干活……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为什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啊啊!”塔纳掐住一名同伴的脖子,带着哭腔喊,“我们是被肯撮捏雇来的本地的黑道,准备把那个大姐手里的文件抢过来,运气好的话把人也掳过来卖掉,就能赚两翻了不是嘛啊啊!” “哼。哪有像这样在大街上吼叫的罪犯,你们就是群跟在警察屁股后面的投机客。” “谁叫你一直不信,我也没办法啊啊!” 君士坦斯抬头看着少年说:“我怎么……觉得那孩子好可怜啊……” “同情个屁啊啊!”塔纳真的怒了,和同伴一起跳下屋顶。他竖起一根指头说,“最后来比一场!怎么样!” “最后?……至今为止我们有做过什么像样的比试吗?” “不要说这个!太伤心啦!总之现在来个了断!你们听好!”他转过身面对同伴,“我现在将踏进修罗场!这和以前的我不一样!如果即使这样也希望跟随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 “老、老大!” “太见外了!不是说好患难同当的吗,之前还签了结义书呢!” 奥芬静静地看着那帮人,若有所感:“那些家伙还挺幸福的。” 君士坦斯脸色一黄,说:“这……你该不会是把他们当成一群傻子吧……” “你们的心意我都懂了!”场面接近尾声,塔纳哭着和他的伙伴们抱成一团,“可以这么说!现在的我们绝不会输给任何人!让我们来打倒他们吧——” 当他们转身准备开战时——突然全都停了下来。 “…………” 他们中的一个人——一个矮胖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抖抖豁豁地回过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马尔基……?” 这似乎是男子的名字,塔纳喊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时—— “老大!” 其他的人上前拽住他的手说: “请等一下好吗!马尔基他……他,他家里还有等着他回去的妻子和女儿啊!” “对——对呀,确实是这样……”塔纳哼地笑了一下……“我都忘了。是啊,我也不强求。说起来马尔基竟然背着我们搞了个女人啊。” “你们的友情这么原始吗……” 远处的奥芬的一声吐槽,他们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是装没听见。 塔纳摆起一副严肃面孔,背朝着马尔基说:“我知道——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中,也有获得平凡的幸福的家伙存在,也不赖啊……” “老大……你真不愧是老大啊!” 他们不知从哪儿拿出大量的人造雪花和宴会响筒,边撒边营造气氛。 看来马尔基已经强忍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涕泪横流,脸上一塌糊涂。 “老大!”他走进伙伴中间哭叫。 “马尔基!”全员一齐高喊他的名字。 “我是个大笨蛋!但是老大,你也是大笨蛋!”马尔基火炬般的目光看着他,“你刚才的说法,简直就像是去送死一样!只要赢了不就没事了吗!只要赢了一样可以得到幸福!” “啊啊!马尔基!” “老大!” 莫名的感动画面差不多已经到了最高潮。在飞舞的纸屑和同伴们手持鲜花跳舞的背景下,马尔基和塔纳紧紧拥抱在一起。 君士坦斯眺望着这一切,慢慢说道:“……被无视的心情,我开始能够理解了……” “我也是……”奥芬看看自己的手,“如果现在从这里发一招魔术一口气打飞他们,好像不太合适。” “一旦做了的话就好像是干了坏事一样……这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还有——”奥芬说,“他们想搞到什么时候……” 马尔基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 “呜呜!咳咳……” “科奈利!你怎么,吐血了……!?” “哈——没事没事,这情况如果让死掉的那个人知道的话,反而会被笑话……” “啊啊,你这家伙真是——” 不知不觉又发展出新篇章了。 “这次又是什么……”君士坦斯无力地问。 奥芬说:“应该是为了害怕手术的小孩,和他约定肯定会在拳击比赛中获胜吧。” “我还期待着他们里面说不定会出现和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这种神展开呢……”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 听见奥芬他们的谈话,塔纳还在自顾自地说…… “呵。真是奇妙。我一见到比自己强大的家伙,感觉到的不是恐怖,而是喜悦……” “我懂的,多尼……” 奥芬他们一边想着今晚该吃什么,一边傻站着呆呆望着他们…… “——所以,来决斗吧!” ——哦……! 奥芬一惊,急忙抬起头来。他正在君士坦斯进行你进我退的攻防战,听到这句话后急忙站起来,用脚尖把画在地上的五子棋盘擦掉。 “哦、对对,对啊!我记得确实答应要和你来一场决斗的!” 说完奥芬摆好姿势。君士坦斯也急急地站起来,把信封护在胸前。 在他正对面站着塔纳一行共7人。其中一个人在『夕阳下的叛乱篇』(奥芬自己取的名字)中被打,脸上青了一块。 奥芬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不赖嘛……最开始时装作和柯姬是一伙的,想以此来骗我,戏演得不错嘛。” “你自己老往那里想怪谁。” 奥芬无视君士坦斯的吐槽,继续说:“不过……我们怎么比试呢?你好像会点魔术的样子,该不会以为靠那点本事就能打赢我吧?” “哼……你也就只剩现在能吹吹牛逼了。”塔纳毫无惧色,指指自己背后,“看这个。” “…………?” 奥芬不解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的那个叫马尔基的男人继续背朝大家抽泣着。 塔纳手腕朝上一举,哈哈大笑着说:“如果不想再看一遍刚才的程序的话,就赶快把信封交出来!” “你们够了没有!!” 奥芬全力放出的魔术将塔纳一伙人连同路上的所有东西一正打飞了。 最后—— 信封算是保住了,成功送到了司法官手上。结果肯撮捏一家不得已从多多坎达市撤退,搬到了来钱更多的戈内亚(区区一封信能做到的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至于君士坦斯——总算是避免了减薪的危机,不过因为道路破坏的问题,写了一大堆检讨书,被大大训斥了一顿(也是理所当然)。 奥芬看着这样一位言不由衷,傲娇体质的姑娘,心里想—— 这座城市之所以被评为大陆治安最好的地方,可能也是有一定的理由存在的。 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 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 这里是最强魔术士的培训机关自不待言。在某个设施内用于训练体术的体技室中—— “————!” 基利朗谢洛无声地向后飞去——没有任何冲击或是爆压,就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拽住后背一阵拉扯似的,他对这一切也有相当的自觉。 重要的是,他无法抵抗。 他死命停住——就在一瞬间,他从原来的地方向后飞了三米的距离——他定定神,面向前方的男子。 对面的男人大概二十来岁,以他现在的地位来看,算是非常年轻了。个子较高,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体重,不过体格十分的结实。和年龄不相称的锐利目光——冷静的瞳孔——不带感情的嘴唇——以及无色的脸庞,长长的黑发在脖颈位置用绳子扎起。他没有做任何姿势,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接着他转移了视线。 “呀啊啊啊啊——!” 他面向与基利朗谢洛不同的方向——从那里有另一名学生冲过来。这个人一头红发,是基利朗谢洛的学友。他瞄准面前的男子,雀斑脸上的表情非常拼命。他身穿〈塔〉配发的训练服,举起木剑攻过来—— 他面对学生向下挥舞的木剑,没有丝毫动摇,径直向前方走去。只用了半步就移动到了木剑的轨迹内侧——这使得武器失去了本身的意义。木剑挥了个空,他用右手轻轻接触学生的胸部,在那一瞬间,他的全身产生了轻微的摇动。 紧接着,红发少年整个人飞向了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刚刚的呐喊声变成了惊叫,背朝下倒在地板上——下一秒,木剑也跌落在地上。 他面对这一切表现得极为平常,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静静地看着那些学生。 “好痛好痛……”少年呻吟着。 老师慢慢地对他说:“基利朗谢洛可没有倒地啊,哈帝亚。” “我以后……会注意……” 红发少年哈帝亚的背部受到很猛烈的冲击,坐在地板上站不起来。 “拜托,基利朗谢洛……我们的命运全关系在你手里……” “受不了……到底是谁想出连带责任这种事的。” 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翻翻运动服的袖子,面朝高个男子站好。 男子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他身上穿的是和学生类似的运动服,只不过没有袖子。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胳膊上坚实无比的肌肉。 (如果被那只肩膀打到,大概半天都没发动弹) 基利朗谢洛想到这,低下腰做好姿势,这时对面的男子开口说: “基利朗谢洛。你知道多少在历史上认可的,被称作超一流的魔术士?” “……哈?” 基利朗谢洛有些疑惑。不过看男子的表情没有任何挑衅的感觉在里面。语气也没有变化,和平常一样猜不到他的用意。 他试着报出自己能想到的名字: “王都魔人普鲁托、流浪鸽奇拿·坎那、休吉艾拉王子、阿邦拉马初代自治长官卡尔布拉克丝、奥尔托罗克·萨尔斯、利泰拉罗家的耶尔和耶娜两兄妹、柯西翁·血魔……” “……就这些吗?” “还能报出十个人。” “只要三个人就行。” “那就说一下前三名。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死之绝叫蕾缇鑫,还有……阿莎莉——天魔魔女!” 听到这里,男子像是做出了认可——他伸出手掌说: “在这些人里面,我可以让你排进前五名,要有自信——但是你不要畏手畏脚,要使出全力。” 被这样一说,基利朗谢洛有些动摇。 确实是这样,自己在和老师对峙时总是离得比较远——不过自己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但是离得太远就容易产生空隙,和强大的对手作战时,还是越接近对方越好,贴得越紧越好。 不过每次并不是离得很远,所以没想到在这点上会受到批评。 倒在地板上的哈帝亚看到奥芬慌乱的神情,不由得发出抱怨: “啊~啊。怎么样都逃不过地狱啊。” “你吵死了。” 基利朗谢洛说完继续摆好姿势,集中精神面对眼前的男子。他是自己的老师,是〈牙之塔〉名副其实排在顶尖地位的黑魔术士——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 “——所以,就这样输了?” “…………” 和哈帝亚一起瘫倒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的基利朗谢洛露出愤然的神情,转过身不理她。但她转着圈子绕到他面前继续追问: “两个人一起上也不行?你们进了体技室还没过十分钟吧?” “没错啊!还有,哈迪亚连武器也用上了!”基利朗谢洛不管不顾地说,“吃了老师的寸击,怎么可能还能坚持得下去!那太不正常了!太奇怪了!肯定有鬼!” “还是实力相差太远了啊……” 听到哈帝亚无力地感叹,基利朗谢洛不说话了。她也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他才能是我们的老师啊……” “蒂西真好啊,不用像我们一样。” 基利朗谢洛坐在长凳上望着她——蕾缇鑫。蕾缇鑫听到他的牢骚,就看着他说: “我可是要在别的领域里登场啊。阿莎莉也一样。福瑞迪、可米库隆和克鲁肯都在野外作研修所以不在,这样一来这里不就只剩你们了吗。” 这位名叫蕾缇鑫的女性,可说是无可挑剔的美女——基利朗谢洛如此认为。他也和哈帝亚提起过这点,结果哈帝亚也对此十分赞同。教室里最年长的福瑞迪也持同样看法。就连查尔德曼在这点上也未作出否定。至于阿莎莉,他有点害怕,没敢问。 她双目细长,色深,眼神时而呈现涣散。手上的体温较低,双手总是有些冰凉。长长的黑发一直垂至腰部,这一点明显与〈塔〉里的发型规定不符,但是这件事谁也没有提出来过,据猜测,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形象过于适合她的缘故(事实上,因为在战斗训练时实际会感到麻烦的只会是她本人,所以没有人会主动向她说,只会在心里默默地给一点负面评价而已)。 她今年二十岁,是同一间教室的阿莎莉的远亲,她们从小时候就一直在一起,实际上的关系就像亲姐妹一样。 不用说,若是同时惹了这对姐妹的麻烦,倒霉的只能是自己,听说就连查尔德曼也是想尽办法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 对基利朗谢洛来说,也是他最喜爱的姐姐中的一位。 “别开玩笑了……”哈帝亚十分烦闷,他把肚子趴在椅子上,用手梳理自己的一头红发,“现在举行公开比试的话,就我们的水平,和公开处刑也差不多了。” “不要抱怨了,有人来看就已经很不错了。”蕾缇鑫笑了笑,把漂亮到可以拿来当范本的胸部挺了挺。 基利朗谢洛自下方不高兴地看着她说:“幸灾乐祸——蒂西老是这个样子。” “……你想说啥?”蕾缇鑫问。 基利朗谢洛闭上眼摇摇头:“看来,你还不知道啊,蒂西。”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对面的哈帝亚也用奇怪的表情说:“说得对——有人来看就已经很不错了嘛。”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瞒着我?” 面对追问的蕾缇鑫,基利朗谢洛慢慢地说: “这个嘛,”他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蒂西不在公开比试的名单中的话,到底会负责 什么呢?” ◆ ◇ ◆ ◇ ◆ “这不就是公开处刑吗!我可不干!” 磅!——她不停地用拳头敲打桌面,桌子猛烈地摇晃起来,可能弹了一厘米高也说不定。空茶杯哗啦一声倒了下来。 在茶杯滚落到地之前,蕾缇鑫赶紧用手接住——接着她大声抗议: “什么〈牙之塔〉小姐选美赛!?到底是谁想出这种恶趣味的玩意儿的!有没有搞错,这可是对〈塔〉的根基思想性别差废止主义的严重背叛!” 她口水乱喷地逼问对在桌子里的男人——但是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退缩,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反驳色彩,只用简单的陈述语气说: “只不过就是颜值竞赛罢了。”他表情丝毫不变,“如果是涉及内在品德之类的竞争,那抱怨几句还可以理解。” “这都是大道理而已。作为个人在情绪上实在无法接受。” “……报名条件上并没有性别的限制,男女都可参加。小姐选美赛只是名义上的称呼而已。我不觉得并没有和性别差议题相抵触。” “可评委都是一堆男的!” “我们也和主要的女性上级魔术士提出了邀请,但她们都以和你同样的理由拒绝参加。” “那还用说!” 咔嚓!——这是她把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的声音—— “这次的大会连王都的宫廷魔术士也会来参观吧!这丢脸可丢大方了——” “我已经和宫廷方面打过照面了。” 这种说法就好像是和女子学校约定联谊大会一样。他继续不痛不痒地说:“和盛装打扮的那些人站在一起也不算什么丢脸吧。”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老师你有充分理解现在的情况吗——” 蕾缇鑫一脸怒容地看着他。年轻的查尔德曼教师支起胳膊肘看她——然后慢慢将视线移向下方,固定在刚刚被她愤怒放回的茶杯上。 这只刻着『生日纪念——b.b.』的白色茶杯已经化作了两半。这个杯子在他来〈牙之塔〉做教师之前就一直在使用,谁也不清楚它的由来。 蕾缇鑫深吸一口气说:“〈牙之塔〉还在做这种与时代脱节的事情,这种事传出去没问题吗?” “没关系吧。”查尔德曼的表情巍然不动,“他们心里很清楚——历史本身就是在不停重复错误的过程。” “那作为我们没必要重演过去的错误吧?”蕾缇鑫话里带刺。 查尔德曼摆摆手,像是要挥走那些刺似的:“没必要把自己当成贤明的先驱者一样。” 接着他将手伸向裂掉的茶杯,咏出简短的咒文——茶杯一瞬间便完好如初了。 他波澜不惊地,慢慢抬起脸…… “蕾缇鑫,你是想让我这么说吗?——这已经决定了,抗议无效。” “…………!” 蕾缇鑫一瞬间因激愤失去自控——自己身后不断响起空气的爆炸声。这是失去自制的她在魔术的作用下产生的冲击波撞击在墙上的声音——没有集中精力,也没有增幅,故而不会有什么实质性损害,在平常她都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这个坏毛病。 一直面无表情的教师突然握紧拳头,面露怒相。见此,她只得转身返回。 “打扰了!” 说完她用脚狠狠地敲打着地面离开了查尔德曼教师的办公室—— 她反手用力把门撞上,跑入走廊。查尔德曼露出了富含深意的苦笑。 (开什么玩笑!) 蕾缇鑫踏出的每一步都几乎要把油毡地板踩坏。她气得肩膀一上一下,偶尔经过的年轻魔术士少年见了都惊慌地躲避。 (没错。基利朗谢洛的公开比试,这没问题。其他也有外部学生的体验演说、历史研究发表会之类的各种项目——但是选美比赛这算什么,根本毫无意义!) 关于这场集会—— 主要的目的是,作为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需要将日常各种训练的成果向世人展示,以此确立自身的权威。通过与外部沟通,研究生活的苦闷也得到舒缓,基本情况就是如此。 正式名称是〈牙之塔〉对外公开日,简单来说只是显摆用的学园祭一类的东西。 对学生们来说,算是得以转换心情的一大盛事。不过,在这一天王都的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成员也会来观摩,那么为了吸引他们垂青的目光有些学员也会拼上老命。对于他们来说,可算得上是实现自我彰显的一个重要机会。 对于蕾缇鑫来说,以上内容都不是她的目的。无论何时都一本正经,毫不懈怠的她,对于宫廷魔术士一点兴趣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找最高执行部去直接谈判——) 当她正要向〈塔〉最高层的最高执行部迈步时…… “蒂西!” 她的正面突然出现一张脸孔。 “咦?——呀!?” 她惊叫一声,急忙停住。如果没注意一直往前走的话,就要和对方撞上了。 但对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只是好奇似的看着她的脸说: “蒂西……你怎么这么生气的样子啊?” “阿莎莉。”蕾缇鑫不由得叫出对方的名字。 她的双眸微斜,棕色的瞳仁闪烁出细细的光辉。一头个性的黑发,长度到肩膀位置,时不时有听说她想把头发留长(比如像蕾缇鑫那样)。身高和蕾缇鑫差不多,能称得上是身材高挑。比起蕾缇鑫的纤细感,更给人一种骨骼强韧,筋肉匀称的感觉。 站在她眼前的就是阿莎莉——天魔魔女。拥有查尔德曼教室首屈一指的最强魔力,几乎和自己同龄的妹妹。 两人都穿着上级魔术士的黑袍。蕾缇鑫留意了一眼阿莎莉抱在身边的一只皮革文件夹,吐了一口气说: “……我看上去有那么生气吗?”她用手摸摸脸,担心表情还留在脸上。 阿莎莉抖着肩膀笑了笑:“就连上次被基利朗谢洛偷看换衣服时都没这么生气呢。” “那是哈帝亚太不像话了。总是教给基利朗谢洛奇怪的事情——” 蕾缇鑫注意到话题跑偏了,轻轻摇了一下头说:“不谈这个,事情严重了。” “……什么事情?” 看着妹妹的脸,蕾缇鑫想到了一点办法。 (……说起来,这孩子是老师最中意的学生) 听起来上或许有点奇怪,但她心里明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实际上,在〈塔〉里唯一能够和查尔德曼唱反调的,并不是最高执行部,而是天魔魔女阿莎莉——除了她没有别人。 见她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蕾缇鑫拍拍手,一脸笑容地说:“对对。很麻烦,很严重。所以呢,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我不知道怎么个『所以』法……我现在要把这些资料送到老师那里才行。”说着示意了下抱在腋下文件夹。 蕾缇鑫闭上眼,扭了扭身子。她摆出双手握成拳贴在胸前的姿势,撒娇似的说:“不嘛,真是的——小阿莎莉你真坏。” “如果你答应以后不这样叫我,那我马上就回来找你……”阿莎莉无奈地看着她。 “谢谢啦阿莎莉!”蕾缇鑫握紧阿莎莉的双手,“太好了。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真是一筹莫展啊。那我在食堂等你哟?” “好吧好吧。”阿莎莉像是已经累了。 和阿莎莉告别后,蕾缇鑫脚步轻快地朝一楼食堂跑去。 ……实在是和平的光景,至少到现在为止。 ◆ ◇ ◆ ◇ ◆ 食堂聚集了很多闲暇的学生,非常热闹。 黑魔术的最高峰,非常彻底地实行英才教育的〈牙之塔〉,这从一般的眼光来看或许有些滑稽,不过一旦融入内部的话,其氛围也和普通的学校差不多——当然,如果太过深入内部的话就不一样了。 基利朗谢洛一边摸着疼痛的后背,一边搅着盛在木盘子里的土豆牛肉汤,慢悠悠地说:“受不了……结果要和你一组参加公开比试。真不该随便下赌注。” 听到这话,坐在桌对面的哈帝亚不耐烦地说: “你不也一样,一次都没打中老师,不要老是说我。”说着叹一口气,“再说,老师一直以来的论调其实谁都知道——『如果拥有能打中我一次的本事,那也就没必要参加这种大会了』。” 他模仿着查尔德曼教师样子,说到一半,口气突然变弱:“那——所以说,这种大会还是快点认输算了。比试是以淘汰赛形式进行的,比第一轮的时候做做样子故意输掉的话——” 此时距离中午已经过了好大一会儿——但仍然有来迟的学生在活动。基利朗谢洛也是恢复了很长时间后,才来吃午饭。哈帝亚似乎因为背部的打击过重,到现在也没有食欲,红发少年的眼前没有任何餐具。 基利朗谢洛看着哈帝亚说:“……你知道第一战的对手是谁吗?” “不知道。”哈帝亚不明情况,瞪着两只圆眼。 基利朗谢洛神情阴暗地说出两个名字: “沙林咚和布鲁涅……” “科尔耐利亚教室的粉碎组合!?” 哈帝亚近乎惨叫一样大喊——因为食堂里本身就很嘈杂,并没有人去留意,即使如此这位红发少年说完立刻捂住嘴巴,沉默地坐在椅子里。 停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他们去年的公开比试是不是也出场了?” “出场了。就是把可米库隆的胳膊打断的那帮人,还记得吧——” 基利朗谢洛用勺子舀起肉汤,盯着看了好长时间——结果也没放进嘴里,而是继续说:“去年的可米库隆和克鲁肯,也说了一样的话:适当地做做样子,假装认输就行了。但是对手沙林咚和布鲁涅那两人脑子坏掉了一样,根本不管你这些。根本不听裁判阻止,嚷着『我们要凌驾于查尔德曼教室』,一股脑地打。这是去年,今年肯定也跑不了。” “尽给人找麻烦……”哈帝亚说完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改口,“那,第一场就交给你,把那两个家伙揍扁,然后第二场的时候——” “第二场对手没出差错的话,是玛西和斯泰拉……利普顿教室的拷问姐妹。” “呜……那没办法。那两个抖s女人就辛苦你一下,到第三场就完全放水——” “我看你完全没看对战表吧。对面的分组里可是有普鲁奈利·奥利斯和马西斯啊。” 听到这句,哈帝亚噗地喷出一口气。用比刚才更大的音量嚎叫起来: “有没有搞错——普鲁奈利教师和他的第一弟子吗!?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老师早就把我们今年要出场的事情向周围传了个遍!” 基利朗谢洛像是要和哈帝亚的叫喊一争高下似的,站起来踹翻椅子,猛敲桌面:“这就是阴谋!每个教室里都有人声称要把我们整个半死而后快。无论我们在哪一场比赛弃权,都会遭到同样的下场——已经有生命危险了!想要存活下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在淘汰赛开始之前就逃得远远的!” “哇!我们已经朝不保夕了!” 哈帝亚说着意义不明的话,用力握住他的手—— 几秒钟后,哈帝亚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一闪一闪地说: “……不过,那些叫嚣的家伙,不是想着打倒我来出名——他们的目标是你吧?” 一瞬间——基利朗谢洛身子抖了一下。只剩哈帝亚自言自语:“也就是说,其实我是被你卷进来的受害者……” “喂,哈帝亚?——” “这算是你欠我的。” 是错觉吗,基利朗谢洛觉得哈帝亚坏笑的表情突然变大了一圈。 “呃,等,等一下——” 不等基利朗谢洛辩解,哈帝亚低声对他说: “这下你欠我的可不少哦。足够你悄悄地潜进蒂西的房间偷一件她的私人物品给我了。” “……我说你再不停止干这种事情,小心被干掉啊……” 基利朗谢洛的好心警告,哈帝亚全当耳旁风。 “这次你去偷,关我什么事。” “偷你个鬼!”说完把哈帝亚的手甩开,“就算你拿到蒂西的私人物品又能怎么样!” “当然是可以高价出手啊,你这都不知道?” “我跟你说——” 基利朗谢洛竖起手指正要说下去,突然全身僵住了。 刚才都没注意到,从哈帝亚的肩膀向前看过去,发现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光泽亮丽的黑发一直铺展到腰际的一位年轻女性。如此违反发型规定的画面,在整个〈塔〉里找不出第二个。 她坐的位置距离两个人只有两个桌子的距离,认真听的话估计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只见那个背影抬起双手在桌上一敲,唰地站起来—— “岂有此理!?” 一声大喝,食堂的时间瞬间冻结。 那个背影当然就是蕾缇鑫,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女性,也是个熟人。不,已经不是熟人的程度了,那是基利朗谢洛另一位姐姐,查尔德曼教室的天魔魔女,阿莎莉…… 两位〈牙之塔〉数一数二的高强魔术士姐妹坐在一张桌子里谈话。刚刚一直很平静,直到基利朗谢洛发现她们时,蕾缇鑫愤怒地站起来一脚踢翻椅子,对面的阿莎莉则是用手撑着下巴,表情平静地看着她的姐姐。 蕾缇鑫这一声大喊,使得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们那张桌子集中过来——包括哈帝亚。蕾缇鑫大约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全都看着这边,继续大声说: “你说——你也要出场!?” “没错。”阿莎莉轻轻地回答。她以兴致满满的表情继续说,“研究发表会不符合我的性子。公开比试若要认真的话也有些迟了——万一弄出受伤就太蠢了。其他也没有模拟开店和幽灵鬼屋啥的,剩下的就只有选美赛了——” “问题不在这里!” 蕾缇鑫的高喊有些控制不住。在她叫喊的同时,后面一个长着大嘴巴的学生感到额头被某种强烈的冲击波打中,直接躺倒在了地上——不用说,这又是蕾缇鑫的『坏毛病』。 (哇……) 远远地看着倒地的那个人,基利朗谢洛咬着手指全身发抖。 “基利朗谢洛……”哈帝亚害怕得不得了。 基利朗谢洛嗯了两声:“我知道。这威力……和她平常的发怒不能比。” 周围的学生也马上认清了状况——一边注意着蕾缇鑫与阿莎莉的对峙,一边慢慢地退场,后来她们周围五米之内已经没有人了。 离她们最近的是一直没有移动的基利朗谢洛和哈帝亚,但他们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刚才那个倒地不起的学生被晾在那里,没人管。 两人的对峙首先被阿莎莉的话打破: “从一开始不就是老师的指示吗——” “应该坚持反对啊,这都不知道吗?”蕾缇鑫语气缓了一点,但是声音中的怒气依旧未消。 到这里,基利朗谢洛终于听出她们两人到底在吵什么了。 (是选美赛的事啊……) 若是为这个,蕾缇鑫会发那么大的火是当然的,阿莎莉会如此地欣喜地表示参加,从某种角度来说也不难理解,但是这两姐妹会为这事 如此大动干戈,是基利朗谢洛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阿莎莉说。很明显她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想逗逗对方。 嘎吱—声,仔细一看,是蕾缇鑫用力握住了木桌的一角,用力之大,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周围人都把心提了上来。她说道:“……作为〈塔〉内成员,也是黑魔术组织的核心部分之一,性别差异废止主义——” 她说都是理性词语,但由于怒气声调是颤抖的。但阿莎莉没有丝毫让步,也没有站起来,笑着说: “在〈塔〉里还有结婚主义者呢。” “那种荒废的思想——” 基利朗谢洛害怕这两人再这样吵下去,如果发展成赌命决战的话,整个〈塔〉的结构都会因此受到损坏。 阿莎莉打断了蕾缇鑫颤抖的抗议:“主义的强制思想已经被废除了。” “关于这个!那是要在每个黑魔术士选择了正确道路的前提下——” 蕾缇鑫整个身体往前探出,拼死力争。但是阿莎莉突然站起来用力打断了她。 磅地一声,阿莎莉一个后踢将椅子踹飞(顺带一提,踢飞的椅子正面击中一名吃瓜群众)说: “烦死人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到现在都是个处女!” “什……!”蕾缇鑫一时语塞。 趁这机会,阿莎莉展开语言攻势,她竖起指头指着蕾缇鑫:“适可而止好吧——这只是一个活动罢了!干嘛要为了家门口的事情吵个没完!” “什么叫家门口的事情!连大陆那一头的宫廷魔术士都来了!你想丢人丢到王都去才高兴!?” ……场面安静了下来。这对姐妹隔着桌子,以冷冽的眼神对峙着—— 在屏息凝气的观众注视下,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阿莎莉。 她用鼻子哼了两声说:“你就别装样子了,蒂西……你觉得可以赢过我吗?” 只见蕾缇鑫的膀子痉挛了一下。 与此同时,周围的吃瓜魔术士开始议论纷纷——就像风吹过树林一样砸砸作响。本来作为魔术士,必须是即使亲友在眼前死去也必须面不改色地行动才行,他们明明每天都在接受这样的训练。 (这实在是非比寻常了……) 就在基利朗谢洛抖抖豁豁时,蕾缇鑫轻轻退了一步,当然这并不是表示她认输了—— “阿莎莉……你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蕾缇鑫说着把敲打在桌上的手抬起来,缓慢而优雅地,抚弄自己的黑色长发。接着用安稳的语调说:“你还是别把我逼急了为好吧?——万一我被你挑衅成功,不得不参加选美赛的话……哎呀哎呀,现实总是很残酷啊,阿莎莉。”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蒂西……”阿莎莉说着,背后升起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类似)小宇宙的东西。 蕾缇鑫以同样的姿态回应:“那我马上就让你明白,阿莎莉。” “哎呀,这就是说,你也决定要出场喽?您这位优秀的性别差异废止主义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堕落吗?” “虽然没啥用,也好歹努把力吧,阿莎莉——您这位结婚主义者应该配个相衬的服装,穿个围裙配条内裤怎么样,评委们会很高兴哟。”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两姐妹的笑声在各种意义上让周围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之中。 围观群众全部面色苍白地大眼瞪小眼,其中还有人做着除恶灵的动作,还有人在角落里安慰着哭泣的女生。 “这里已经是魔界了,快逃吧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小声嘀咕了一句,基利朗谢洛无言地点点头,准备撤离,就在这时—— 咔锵! 他的脚尖不小心踢中了掉在地上的餐具,在已经回归静寂的食堂中,这响声非常刺耳,恐怕死人都会被吵醒。基利朗谢洛发出无声的惨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傻瓜!”哈帝亚骂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基利朗谢洛用表情拼命辩解着,这个错误犯得真是太致命了。什么都可以错,唯独这个是绝对不能错的…… 基利朗谢洛怀着祈祷的心态,惊恐地,慢慢地转过脸朝蕾缇鑫的方向看去。 周围人的无情视线,也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中也包含着表情空虚,面部含笑的蕾缇鑫和阿莎莉两人。 “啊……啊啊……” 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只剩下死亡的觉悟的基利朗谢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能做的就只有乞求大发慈悲而已。 也不知道是谁的慈悲,总之只要是慈悲就行。 也不知是谁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也不知是谁开启红唇发问。总之对他来说,这两位都是拥有无边的魔力,自己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两位姐妹。 “那……你们两个,会支持哪一个呢?” 这怎么回答得出来。基利朗谢洛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们。 “你,又欠了我一回……” 哈帝亚一屁股坐在地上,自暴自弃。基利朗谢洛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无力地瘫在地上。 破旧的皮旅包里塞了少量的私人物品。里面有几件换洗衣服、地图、刚买来还没吃的巧克力……都是半新不旧…… 基利朗谢洛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面色苍白地整理物品。这里是〈塔〉后部的学生宿舍属于他的房间。他姑且算得上是上级魔术士,所以是一间单人房,但是房间本身并没有多高级。为了挡住墙上的裂缝,立了一块组合版,地板上也没有铺任何毯子。床是将上下铺用锯子锯断后,将上铺整个搬过来的,四个角都立着碍事的柱子。因为他说换了床没办法睡着,所以就去原来的四人间里把床搬了过来。 日常用品,以及武器装备都是由〈塔〉直接供给,所以纯粹的私人物品很少。他并不是研究员,所以没有定期的工资收入,他拿到的只有完成上层偶尔委派的任务后发给的酬金,这些都是以现金的形式交到他手上。 因此,他没有多少钱。 他把瘪瘪的钱包塞进裤子口袋里——这是前不久他从旧衣店淘来的牛仔裤。〈塔〉的支给品是不给带出去的,所以黑袍就不能用了。外面有点冷,只穿一件现在的运动服恐怕不行…… (去街上买点上衣吧,借钱也行啊。总之要尽快以方便行动的服装,能跑多远跑多远……) 基利朗谢洛小声念叨着,站起来背起包,朝门口走去—— 这时,门被敲响了。 “呜哇哇呜哇呜呜呜啊啊啊啊!?” 基利朗谢洛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当场把背包一扔,直退到床铺上。他满脸大汗,脸色酱紫,大口喘息,活脱脱像个肺病患者。 呼、呼…… 他一脸恐惧地看着门口,颤抖的手抓了抓脸颊。 “请——”他咽咽口水,做了个深呼吸说,“请问是哪……位?”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从门外听像是在呻吟。 门对面传来清晰的回应:“是我,福瑞迪。” “福瑞迪!” 基利朗谢洛的的脸上突然洒满了光辉,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他表情振奋,像是在朝着希望的光辉奔跑一样——怎么形容都不过分——他跑到门边,转动把手,同时说道: “有救了!能收拾这个局面的就只有你了——听我说,阿莎莉和蒂西——” 他咔嚓咔嚓地转着门把,但由于慌张总是打不开,基利朗谢洛契而不舍地和门把战斗着。 门,终于开了—— “真 的是福瑞迪吗?不说你出去了吗——” “骗?你?的?” 打开门看到的,是阿莎莉。 “呜噶叽呀咚啊啦咕嘎伊呀呀呀!” 基利朗谢洛再次发出意义不明的惨叫,撤退到房间里,跳到床上拿枕头遮住脸。阿莎莉对此完全没有诧异,一直微笑着,进到屋子里…… 她竖起食指,表情不变地说:“我只借用了一下他的声音,如何,很有白魔术士的感觉吧?” 她很愉悦地做着说明,但基利朗谢洛已经无法正常听她说话了。阿莎莉的黑魔术水平堪称全班第一,不止这样,连白魔术都会用。 她就是个怪物。 她这时注意到了他的装束,和房间地上的皮包,于是弯起指头,把头一歪,问道:“你要出门?” “啊……唔——没什么。” 基利朗谢洛口齿不清地说着,从枕头下露出脸来。似乎从阿莎莉身上感觉不到什么邪气——虽说平时也没啥邪气。她就跟往常一样看着自己。 在他不知说什么好的情况下,阿莎莉笑着说:“我看了淘汰赛的名单——真是不得了。” “嗯……”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其实我没打算要出场。 “不过,是你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到阿莎莉棕色的眼珠中闪烁的点点亮光,基利朗谢洛算是稍微缓过来一点了。 “是——是这样么。” 阿莎莉大概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大步走过房间,往床沿上一坐。 她那别致的头发靠得很近,几乎要碰到自己,基利朗谢洛的内心多少有一点紧张,他问: “怎么了,阿莎莉?” “其实,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就在这一瞬间——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屋里唯一的一扇窗户突然破了,无数的玻璃碎片散乱在房间里。与此同时,有一个人影踩着坏掉的窗框闯进屋子里—— 唰地一下,优雅降落在房间中央的是拥有一席黑发,姿态秀丽的倩影——是谁自不待言。蕾缇鑫看向床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手里还扯着绳子一样的东西,绳子一直延伸到窗户外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由于极度的震惊,从床上滚落下来,坐在地板上不停地哼哼。 旁边的阿莎莉无声地站起来。 “竟然破窗而入,真没教养啊,蒂西……” “你还有脸说我!”蕾缇鑫抱着绳子怒斥,“把人家用绳子吊在房檐上,然后趁机想拉拢基利朗谢洛,实在太没品了吧!?” 这间屋子是三楼,之所以会从窗子进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但阿莎莉听完没有任何反应,把手伸进头发说:“你吃了我给的放了安眠药的蛋糕后,又打呼噜睡相又难看,干脆就把你吊起来了。” “怪不得我一开始就觉得可疑!” 那你还吃。基利朗谢洛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已经吃了再说也没用。 这些暂且不提,蕾缇鑫手指着阿莎莉抗议:“我睡着的这段时间你到底笼络了多少人!这还叫公平吗!” “什么笼络,你说话太难听了。”阿莎莉摇了摇头,“没教养的人就是会有这么低劣的想象,蒂西。” “你说什么!?”蒂西表情恐怖地扯着绳子,“你呢,你小时候不是挖了鼻屎后还放口袋里收藏吗!” 啪唧!——两姐妹之间的空气中响起挤压声,这不是什么修辞手法,真的能听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利朗谢洛头晕脑胀,只想快点逃离这里。他趴在地板上,避开玻璃碎片朝门口移动,总之越快越好—— 但是—— 突然他身子动不了了。 他胆战心惊地抬头一看——蕾缇鑫笑容满面地抓着他的衣领,阿莎莉一脸和谐地拽住他的左脚。 “啊……呜……唉……” 他呜咽着被两位姐妹轻轻地抬起来,拖至房间中央。两个人夹在基利朗谢洛两边,迫使他坐下后,笑容就从她们脸上消失了。 笑容消失后,两人以非常犀利的眼神相互睨视——隔着基利朗谢洛,在他脑袋上方迸发出火花。 “最终的胜负……”蕾缇鑫轻轻地说。 阿莎莉接着她的话说:“就以当天的群众投票来决定……” 话说完了,蕾缇鑫和阿莎莉彼此移开视线,大步走出房间。 接着,在她们即将离开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到底是谁发出的,又或者是不是她们两人同时发出的,都不得而知—— “当然,基利朗谢洛肯定会投我一票是吧?” “……啊……啊……” 基利朗谢洛像抽筋了一样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最后全身都开始抖起来。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空虚的怪笑,傻站在满地玻璃碎片的房子里,忍住泪水仰望着天花板。 到公开日当天为止,都是风平浪静,就这样平静地迎来了举办的日子。 烟花的响声、飞上高空的气球。聚集在场地入口处的摊子和店铺。公开日实质上就类似一场庙会。有从城里来的大人小孩,特意赶来的旅行者,为了赚钱而来的杂耍艺人等等——只要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黑魔术士们不会对其强加干涉。这也不是商业集会,所有人都可以自得其乐。 “怎么办啊,基利朗谢洛……” 这里是准备室——其实就是设在公开比试大赛会场后部的一间帐篷。出场选手都在换衣服之类的。在帐篷的角落也有几个养精蓄锐的静坐者。 当然,这是男性专用的帐篷,目光所及都是男人。 在帐篷的角落,哈帝亚手拿着赛程表,不停地重复抱怨。基利朗谢洛只在嘴里不停重复着一些无意义的话,对哈帝亚的话充耳不闻。 哈帝亚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只是自顾自地说: “就算从这个公开比试逃走,喂,蒂西和阿莎莉……如果她们知道我们逃跑没有投票的话,不知会变成什么后果——” 说着说着,对于那些『后果』哈帝亚似乎有所想象,身子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他们两个——和其他的大多数参赛者一样——身穿〈塔〉的标准战斗服。比赛规则上禁止使用魔术,所以并不会看到实打实的战斗。并不是说有王都的魔术士来观战,为了不显得老土,所以不穿训练服而使用战斗服。在王都看来,整个西部地区都不会入他们的法眼。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战斗服,基利朗谢洛用一副空虚的目光继续在自言自语。哈帝亚拼命止住了颤抖,说:“怎么办啊?与那两个人为敌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等等,要是打起来有胜算吗?——啊,抱歉,这种愚蠢的想法就算了吧。可以用怀柔策略……嗯,用硼酸药片之类的,如果运气好站在上风侧,可以利用风力飘散催眠药的药粉……然后,你就拼了老命上去猛击一顿——喂,怎么样啊,基利朗谢洛——” 说到这里,哈帝亚突然停了下来。 “……基利朗谢洛?” 看见伙伴的眼神回复了正常,让哈帝亚有些意外——原本都以为他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看来基利朗谢洛还没有完全放弃抵抗…… 他突然将哈帝亚手里的赛程表拿过来。表上有这次公开日所有的日程说明。只见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喂……”哈帝亚有些疑惑。 基利朗谢洛突然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红发少年。 “果然是这样……” 听到基利朗谢洛似是而非的话,使得哈帝亚不明所以。基利朗谢洛啪地握住哈帝亚的肩膀。 接着很突然地宣告道:“我们要获得优胜,哈帝亚!” “……哈啊?” 哈帝亚完全不知所云。没等他回话,基利朗谢洛有些激动地说: “你看看这个赛程表——”他举起手里的赛程表,用手指了指公开比试的淘汰赛与问题最大的选美比赛,“看好了哈帝亚。公开比试是十一点开始——选美赛是中午开始。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哈帝亚的表情出现了明察秋毫的闪光。 “淘汰赛的预计结束时间……是两个半小时以后……” “实际上更花时间。考虑到收容伤者,入场的各项工作,这样一来,” “各种事项加在一起,等到决战结束——” “已经是两点以后了,选美比赛——” “早就已经结束了……是吧……” 到这里,两个人沉默下来。 在沉默中,两人都盯着同一张纸,一动不动。 这时—— “哟哟,这不是查尔德曼教室的两位大员嘛。” 在他们身后有人很嘚瑟地说着走过来,是个大块的肌肉男。 但是基利朗谢洛他们连脸都没抬,不仅如此,连个像样的反应都没有。 大概肌肉男觉得他们这是在害怕,或是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那个男人面朝另一个一起走过来的同样大块头的男人笑笑说: “什么呀。连个招呼都不打。还以为你们要为去年雪耻而斗志满满呢,是吧?沙林咚。” “是啊,你难道不想为扭断胳膊的前辈报仇吗?基利朗谢洛小宝贝?” 粉碎组合的其中一人从背后伸出手,搭在基利朗谢洛的肩膀上。就在这时—— 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只不过是基利朗谢洛回过头而已。 但就是这一瞬间,那两人看了对方的脸后,像是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科尔耐利亚教室的两名壮汉突然间脸色煞白,急忙后退。 “啊……啊啊,我是说……我们,” “就好好地比试比试吧,就这样,拜拜……哈哈……” 两人言不及义地说完,马上走开了。 基利朗谢洛对这两人的态度并没做什么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沙林咚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一旁的哈帝亚也和他一样眼神凄厉而决绝。他小声对哈帝亚说: “……一旦出现伤员,淘汰赛的行程就会出现十分钟的拖延……” 基利朗谢洛没有再说下去,哈帝亚已经清楚到时候该怎么做了。 哈帝亚平常都会将实力隐藏,一旦动真格的,能和自己斗个不相上下,这一点基利朗谢洛很清楚。 “真没办法……”哈帝亚气粗如牛,表情丰富地说,“淘汰赛太花时间了,没办法赶上选美比赛了啊……” “这真是,优秀的——” “借口啊,是吧……” 哼哼哼哼哼哼…… 两个人以诡异的笑声做背景音,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 ◇ ◆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是〈塔〉内校舍的一间更衣室。 房间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牙之塔〉小姐选拔赛(暂定名)出场者准备室』。平常作为更衣室使用的这间屋子,一排排的衣柜紧挨着。在每个金属柜子前,都各有一名出场选手在等候。 因为没有年龄限制,选手的外貌差距都不小。自荐或推荐都可,使得某些人持无所谓态度。有一只手抓着口红做沉思状的十二岁少女,也有以男装丽人姿态登场的苗条女性,她们各有各的盘算。甚至有推着婴儿车,对着衣柜里的镜子猛擦粉底霜的人,这种连作为大前提的“小姐”【原文:miss】都算不上。不过至少没有男的。 “至少准备个化妆台嘛,评委会也真是的。” 也有人和一旁的朋友发着牢骚。 大会的奖品并不诱人——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参与奖是柠檬香皂,区区这种东西就有这样多的参赛者,也说明了大家平常都很无聊。 挂着屏障的入口大门无声地打开,一个人影快速地走进来。一头特征明显的黑发,高挑的女人。 她一进来,就用最大力抓住门把手,使劲一关把门撞上,发出巨大的磅地一声。 这名女性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喘口气的功夫,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门外站着另一名黑发披肩的高个女性,正用手抚摸着被撞痛的鼻尖。 这两人正是〈塔〉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黑魔术士。 更衣室中的其他参赛者响起一阵喧哗与不安。第一场比赛是自由着装,大家的打扮都各不相同。一名搞错方向戴了兔耳的女性看到那两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近,急忙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移动到其他列的衣柜去了。 黑长直的女人走快两步,跟上了前面的女人—— 接着突然从背后甩腿一踢。 觥磅! 一声脆响,前面女人的脸和衣柜来了个正面接触。黑长直的女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走开了。 被踢中的女人慢慢地站起来,继续走路。 这两人在周围不安的目光注视下,偏偏选了两个相邻的衣柜。 几乎同时,两人将塞了服装等物品的包包咚地放在地上。 两人分别从行李中开始取出物品—— 黑长直的女人取出香水瓶刚拧开盖子,马上抄起它糊在旁边的女人的脸上;相反的,对面的女人也抄起口红在对方的半边脸上鬼画胡一通。这两个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香气刺鼻,被洒了满脸香水滴个不停的女人—— 和仿佛被打伤了一般脸上遍布紫色的描线的女人—— 两人无表情地对视了一下。 紧接着两者以高分贝叫起来。 “蒂西西西西西!” “阿莎莉莉莉!” 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可能导致整个〈塔〉破灭的两大魔人的决斗要开始了——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两人又重回面无表情的状态,彼此无视。阿莎莉用毛巾使劲擦着脸上的香水;蕾缇鑫用卸妆水默默地卸掉口红印。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背后其他的参赛者全都打包好行李,一个接着一个地逃出了这个房间。 “女士们,先生们!让各位久等了!!” 观众一片沸腾。 制作得异常华丽的半圆形舞台(这是负责大道具的〈塔〉的教师们的倾力之作)上,一名西装墨镜装扮的年轻人胸戴白花,满手戴着戒指,向着观众振臂高挥,声嘶力竭地喊道: “现在是冬天!但我们看到的并不是冰天雪地——因为现在,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热情怒放的花朵将要展示她们的魅力!” 观众一片叫嚷! 看台上的男主持人伸手示意了一下舞台上亮晶晶地矗立着的『〈牙之塔〉小姐选拔赛』(名称为更改)的看板: “至高无上的美酒飨宴!以及美丽至尊的女神,让我们瞻仰你们的玉姿吧!〈牙之塔〉小姐选拔赛!此为暂定名!” 观众一片欢呼! 伴随着欢呼声的还有尖锐的口哨。啪地一声,舞台的两边突然吹出飞雪,乐队也开始奏起嘹亮的小号。 一直等到喧闹平静下来,主持人才优雅地一鞠躬说:“那么,就让我来介绍一下大会规则!——当然了,接下来将要登上舞台的美丽艺术品,用通俗的话来说,将要进行一场美貌的比试!作为余兴节目, 在大会结束时将会请在场的各位以投票的形式参加评审!我们也请到了各位评委。”说着他朝评委席鞠了一躬,“如果出现同分,将由他们来投入决定的一票。所以美丽的选择权,掌握在在座各位的手中!”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现场一片震动。 主持人从一开始就十分兴奋地炒热现场的气氛,手舞足蹈,十分投入。然后他向舞台中央参赛者入口的方向一指:“那么就赶快请上那些让我们见证美丽奇迹的美人登场!但是!” 主持人保持明亮欢快的语气继续说:“不知为何,在开场前一大半的参赛者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所以参赛者只剩下了两名!”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女神!她们的赛前评价也是不遑多让——因此,在她们神一样的光芒闪耀下,所有的评委包括评审主席,全部成了失踪人口!”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用说,我也想赶紧逃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说在学校内已经有人因此受伤!在这种异常事态下,就连观众们也全都撤退啦!” 呜·哦·哦·哦·哦·哦·哦! 在舞台两侧(从刚才就已经搞了很多次了),负责炒热气氛的工作人员继续假装观众卖力地呐喊。 主持人怀着最后的职业精神,开始面向无人的观众席介绍出仅有的两位出场者。 ◆ ◇ ◆ ◇ ◆ 平常没什么人的〈塔〉的广场,在对外公开日也聚集了许多的人。 有怀着兴趣来参观的学生,也有被孩子吵着来的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夫妻,像这样的人来多了,〈塔〉的气氛也会随之改变。 在人群中,到处都有小孩子跑动的身影。这种小身材的顽皮小鬼,想要阻止他们乱跑真的要费上一些功夫。不过—— 也有时候他们会自发地停下来。有个小孩跑错方向,撞到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哦——” 那个男人惊讶了一声,扶起倒地的小孩。他看着根本没在意的小孩子跑远的身影,笑了笑。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面色灰暗的普通男子。他分开人群,迈开小步走了出去。 突然,人群中断了,这里是小摊子的后门位置。有树荫遮挡,没有什么人靠近。忽然走到这种人群分离的地方,男子有些愣怔,他转着看了看周围,用手摸摸头,正准备离开时—— 他听到背后传来声音,不由停住脚步。 “怎么样了?”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倚靠树干的,穿着大衣的男子。他的衣领竖得很高,看不清脸。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人。 面对这个穿大衣的年轻人,他毕恭毕敬地说道:“你也为我的心脏着想一下好吧。” “我本身就没打算让谁好过过。挖人挖得怎么样了——这可是个大盛会啊。” 大衣男子声音低沉阴冷,除此没有任何感情。被问话的男子耸耸肩膀说: “说实话,我真服了那个查尔德曼教师了。”他苦笑着,“他根本就不给我挖走天魔魔女的机会。” “……那,你打算就这样撤退了?” “怎么可能。”负责挖人的男子动动肩膀,吊起嘴角继续说,“我找到一个有趣的目标。就是他为了引人注目派进公开比试的少年——叫基利朗谢洛。那个少年实在很有意思。在〈塔〉里似乎被称作钢之后继者。说不定,他比天魔魔女更有意思……” ◆ ◇ ◆ ◇ ◆ “真是的,大家都没眼光啊。” “就是。我们好不容易那么认真一回,结果连个人影子都没看着。” 对外公开日圆满结束后过了三天,但作为她们的聊天话题依然没有结束。看来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她们颇为不满,一直抱怨个不停。 还是那个食堂。基利朗谢洛靠在一根拖把上,站在她们的桌子附近,看着两人的背影说了一句: “……你们真这么觉得?” “你说啥?” 阿莎莉回过头看他。蕾缇鑫也抬起脸好奇地看着他。 “基利朗谢洛也是,别管淘汰赛,来看看就好了。阿莎莉戴了一副蝴蝶结哟,真是很难见到呀。” “我不算什么。蒂西穿了红色高跟鞋哟,红高跟鞋。” 阿莎莉拍打着学姐的肩膀笑着。基利朗谢洛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说:“……因为淘汰赛的进程很慢。” “我听说了。好像有一大堆人受伤了是吧?”蕾缇鑫戳了戳盘里的培根炒蛋问道。 基利朗谢洛点点头。蕾缇鑫身后的阿莎莉戏虐性地笑着说:“我也听说了。那些受伤的有八成都是你的杰作,是吧?” “……所以我才被老师罚,不得不从早上就一直拖地啊。还要象征性地从这个吃早饭的食堂开始拖。” 基利朗谢洛不高兴地说着,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当然两位姐姐都没注意到。 “但是把别人打伤,这不太好吧。”蕾缇鑫用叉子戳着鸡蛋黄说。 但阿莎莉却赞同似的说:“都是为了为可米库隆报仇吧,这样也好。” 基利朗谢洛没有回答,只是叹口气。他望了望人来人往的食堂对面的那块墙,看见哈帝亚也抓着拖把站在那里,接着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从他背后,传来蕾缇鑫的说话声: “真的,你要是真来看看就好了。阿莎莉戴着那样的一个蝴蝶结,真的是很难见到哦,真是幼稚。” “蒂西的高跟鞋也很好笑啊。蒂西还是和以前一样,脚脖子辣么粗。” ………… 下一秒,时间静止了。 基利朗谢洛感到一阵恶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们每人的脸上都流下了一道细汗。他赶紧加快脚步走开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听到那两个人嘴里发出的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说蒂西……你刚才说什么了?” “阿莎莉你,好像嘴也没闲着吧……” 噼噼啪啪,似乎又有可疑的声音在食堂回荡。 咔哒——这是蕾缇鑫当场站起来的声音。 噶铛——这或许是阿莎莉踢翻桌子的声音。 基利朗谢洛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和哈帝亚会合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在刚才的桌子,蕾缇鑫和阿莎莉彼此发出可怕的笑声对峙着。 “……我可管不了。” 基利朗谢洛表情冷淡地扛起拖把,离开食堂。 后记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有关上一回的后记的致歉和订正—— ·责任编辑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这样假模假样一下就行了(喂)。 只隔一个月,今年以很快的速度推出了无谋篇的第二卷!一开的时候想在每卷加上「旅情篇」「炼狱篇」「黎明篇」这种毫无意义的标题,但是这样就无法制定系列标题了,所以被毙掉了。 还有,第一卷出版后好多人议论的,在企划开始阶段的系列标题是『魔术士奥芬·连载的活儿』这种无稽谣言,其实也是事实。 这都是拜持无所谓态度瞎起名字的秋田的福所引发的悲剧—— “那个,秋田同学……” 哦,是责任编辑returns。 “……嗯?什么returns?” 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说,第三卷就要变成forever了?” 但是第三作变更了主角,导演也变成双人制了,总感觉怪怪的,都不想看了。 “呃,我没有在说你的兴趣之类的。” 有没有谁想听听《虫汁》出了ld的事? “有谁要听啊,在这种时候。” 都找不到有卖的地方啊。是还没有出吗?看过《剪刀手》了,但是总觉得就那样,和我的兴趣和不来啊,虽然不觉得有多差劲—— “呃,所以我说,秋田同学。” ……说来,有什么事吗?编辑先生。 “找你没事的话也不用出现在这个后记里了。” 不要装啦。实际上你很想出镜的吧。 “这不都是你硬掰的么。总感觉,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秋田同学,你的后记总是有种没干劲的感觉,总是这么兴致不高不是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 秋田本来就是兴致不高的人啊。 “……是吗?” 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就以低兴致开始我们每次的制作八卦——来吧。 『知不知道老子干嘛的!』 彩页特辑,就是那本主人公哭得像个花魁(?)的那期——不过我手上也没有那期龙志。 关于内容嘛,因为已经是连载第四回了,差不多也可以说说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了。马吉克的出场,算是服务群众……吧?九五年的冬季同人展有出奥芬的本子(秋田本人没有去,但是周围的人通过各种路径入手了好几本,真是感谢)里,写到马吉克喜欢女色的话题,是否说的就是这一回呢?也可能是在说长篇版里他的偷窥事件吧。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就补充一句。大家画奥芬的本子,我很开心,不过画好后能通过编辑部寄一本给我吗,这样我会更加开心。邮送费都由我们这里来出,秋田真的很想看啊。秋田写的奥芬大家不是也有看嘛。(撒娇状) 『二逼一个就够多了!(上下篇)』 连载首次的上下篇。 也在想:这样操作可能是个错误…… 构思好的但没有出场的维新战士,还有富士壶(※一种甲壳动物)装甲男、角螺炸弹护国恐怖小子之类。不过,估计也没第二次出场机会了(有的话更糟糕)。 关于内容嘛,没有任何深层意思,就是很肤浅的故事。不过我先说好,秋田并不是一个摔角狂热粉丝。什么人类山脉啦,杀人医师啦,黑色诅咒师啦,不讲理大王啦,这些与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关系。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日本首次召开的综合技大会都去了。 『老子没道理陪你耗!』 我先声明。秋田并不是一个猎奇事件狂热粉。像是埃德蒙·肯珀、《德州电锯杀人狂》、亨利·卢卡斯、罗伯特·f·肯尼迪暗杀、泰德·邦迪、黄道十二宫杀手、迈克尔·贝里曼……都和他没有关系。总之,他的生活和这些都完全没有交集。总是给秋田灌输这些的是个狐朋狗友。他连谋杀事件全书都全部凑齐了。 有朋友真的是非常不错啊(……是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要声明的。不过似乎就是从这一回开始,主人公的生活开始越变越糟糕了…… 最后都是以主人公的一记魔术炸裂做结束,这样的模式好像就是在这时固定下来的。虽然也有例外。总觉得,每一次街道都逃不过被破坏的命运……不过肯定都是由市政出钱维修的吧。政府有时还真的是偶尔会做点好事嘛,现在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与你何干)。 『缎带和红色高跟鞋——魔术士奥芬·血风篇』 想知道血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阅读本篇。 基利朗谢洛同学的评价还算不错,所以卯起劲来写了过去版奥芬2。那两位姐妹也出场了,这样查尔德曼教室总数的七人中已有四人出场…… 那么,给没看过长篇版的读者科普一下。过去的奥芬,也就是基利同学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名。主人公排在最后一个。教室长是福瑞迪,然后按年龄排列是蕾缇鑫、阿莎莉、克鲁肯、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他们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职能分担,这点过去篇也会进行相应的说明,大概吧。 在长篇版第一卷“兽”和前一回的“青春篇”里,总给人一种很讨人厌感觉的哈帝亚。作为拯救措施(?),这一回把他写成了一个普通的角色。作为秋田自身来说,也不认为他是个很薄情的家伙。他也不是那种总是说些很过分的台词的角色…… 下一回的登场角色还未决定(总是这样)。基本上没在长篇里登场的角色是不会使用的,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嗯,总之这些就等自行解决吧。 总之奥芬过去篇系列能这样轻松地写下来真的是很开心。呃,如果你要问长篇和连载是否就不轻松,我也不好回答。可能是心情的切入角度不一样的关系吧。长篇版是“咯咯”地感觉,过去篇则是“唰唰”的感觉—— …………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这一次的(低兴致)后记就结束了。 连载依然是在月刊龙漫杂志上继续。秋田本人其实比较情绪化,能读到各位的信件感想会非常开心。可惜没办法寄回信。 从半年前开始每月都有寄信来的孩子,由于没办法给你回寄什么东西,千万别因为未收到回应而生气哟。写一些信件回信时,即使只写一些只言片语,实际上也是很花时间的。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 第三卷,肯定也是有谁在等待着—— 就是波妮&吉斯篇! 一九九六年四月——                          秋田祯信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实际上这个房间也并不能给人多少安心感。顶多只能算是个置物室。里面到处胡乱塞满了不用的家具,一个很杂乱的房间。他虽然坐在椅子上,但这把椅子并不是谁为他安排好的。是他把夹在衣箱和梳妆台之间的椅子抽出来,随便坐着而已。 头顶的瓦斯灯无助地摇晃。明明不在市区却也有燃气供应,这点确实有些意外。但也增加了一丝不安。像这样不加保养的器具很容易损坏。如果瓦斯灯有什么问题,要么是爆炸,要么是窒息。 但现在这些问题都无所谓了—— 多进又动了动身子,即使在屋内也不脱下身上的毛皮斗篷,脸上架着一只厚眼镜。他是一名大陆南方自治领出身的少数民族,通称地人族的少年。身高130厘米左右——敦厚的脸型和蓬乱的黑发。加上刚才说到的民族服装斗篷,构成了地人种族的典型装扮。 从刚才开始他就表情怕怕地,时不时地朝一旁窥视。 在他旁边,坐着一脸发呆相的哥哥。一样是破旧的毛皮斗篷,只是少了眼镜,与之替代的是怀里抱着一把插在鞘中的长剑。他呵欠连天,也就是说根本没注意到现在的异常状况。 咚咚!房门被粗暴地锤响。 像被人斥责了一般,多进惊慌地朝门的方向看去。门只被敲了两下就不敲了,紧接着听到一句非常烦躁的催促,听那语气似乎连喘气都觉得累。 “喂,出来出来!非要来喊你才知道出来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可惜多进也只能在心里这样说。他慢慢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接着,满脑子都不想事情的哥哥,以满脑子啥都不想的傻样子,从椅子上跳下来。 就是说,跟平常的他没什么两样。 “……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讽刺似地自言自语。讽刺的对象是谁也不得而知,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 多进见此,只能叹了口气。一旁的哥哥——博鲁坎听到这口气,点点头做领会状。 “我懂的,多进。” “……什么?”多进无力地问。 博鲁坎拳头一握,断言道:“在这一票大买卖找上门的时刻,你斗志昂扬,摩拳擦掌。你将这一腔斗志满满的干劲做了个深藏不露,一口雄气没有从鼻子里喷出,而是转从嘴里叹出。这份斗志,哥哥我非常理解。” “……哪个世界的人会做这么脱裤子放屁的事啊。” 面对多进的无奈,博鲁坎充耳不闻——这也算是他们的日常之一。 多进又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 日常之二。郊外的旅店,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像这种连我们都能顺利潜进置物室的旅店。) 他继续自己的心理活动—— 像旅店这种地方,已经成了强盗的驻扎地,会抢夺过往旅客的旅费。这种事让谁来想都是这个结论,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他们现在投宿的这家旅店,里面住的也都是这样的人,想的也都是这样的事情,这里已经成了这帮人的老巢。这样的小旅店如今已不多见,他们会特意选择这样的地方为据点,说常见也确实常见。这也就成了他们的日常之三。 接着是日常之四——聚在这里的一群家伙,莫名其妙地和哥哥臭味相投。 日常之五。自己就被强迫拉进了他们的圈子里。 日常之六。和这群不明底细、杀人如麻的人呆在一起,想跑是跑不掉的了。 ……以上列举的事项只要吻合了三个,那就已经不是什么日常不日常的问题了。多进又叹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没有!?” 有人在大声问话。这当然不是在问多进,而是对着全员在说话——问完后,各处都响起整齐的回应声。 “哦哦!” “斗志满满啊!” (……满个屁啊。) 他发着牢骚,望望四周。 旅店的一楼原本是食堂和酒吧,一旦成了盗贼的窝点,就成了人员的集合准备室,也就是一间集会所。聚集在凌乱的食堂里的有十五人——当然也把多进和博鲁坎算了进去。这里每一个人(多进除外)都做了武装。手上的家伙都各式各样,有拿着像模像样的剑的人,也有拿着类似菜刀那种不像样的武器的人。甚至还有人拿着吊着了秤锤的锁链,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像这样的一群人如果被警察看见,无论找什么借口估计都没用。比如说——“啊,不好意思。我们只是一群五金店爱好者的定期聚会。” 即便如此,多进也还是希望能有警察发现这里,虽然明知这种荒郊野外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巡逻。 他偷偷看了哥哥一眼——博鲁坎正兴高采烈地不知嘟囔着什么。简直难以想象这是昨天晚上被发现偷吃置物室的青菜,踹飞自己的弟弟逃命的那个波鲁坎。他抓着剑鞘,大声地嚷道: “很好——我可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无论什么样的活儿都能如履薄冰般攻破!” “……也错得太离谱了吧,不过也可能歪打正着说对了。”多进在一旁吐槽。 但是博鲁坎根本就不加理会,周围的人更是如此。 博鲁坎继续放言:“如果我来出力的话,可能也许假如设一个假想敌来说的话,即使挡在路上的是没出息的赤贫极恶劣魔术士,也可以很容易地塞满干燥珺带菜杀死他!” “啊,这倒没错。” “确实一不小心就会塞太满掉出来啊。”周围男人的附和都多少有些偏离正题,博鲁坎一脸满足地吹了吹鼻子。 “不管怎么说。”刚刚那个叫喊着「准备好了没有」的威严的男人,扛起剑说,“人越多力量越大。给我好好干,要对得起你们狂吃海塞的那么多食物。” (……也就是说,要我们白干活?) 多进在心里问道。然后自己做出了回答,当然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再说,从这些人手里拿的东西来看,马上要干的工作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就在这时—— 整间屋子突然安静得可怕。多进一惊,心想是不是刚才的自言自语被人听到了,慌忙地向四周看了看。还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子。只见所有的盗贼都摆出立正姿势,面朝旅馆里侧的一扇门排好了队伍。 那扇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神情看上去有些倦怠,或者说是一副嫌麻烦的表情。这样的女性即使是在大街上碰见,也绝对不会赚得多少回头率。不过前提要是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武装。 年龄看去大概有二十四、五的样子。像是刚起床,剪短的头发还有些凌乱。她摸了摸没有丝毫修饰的脸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身上穿的皮铠尺寸有点大(明显是男式的),腰上挂着一把剑。她带着一副睡眼惺忪的表情,看了看排成队的男人,接着操起一副嫌麻烦的口气问: “准备好了?” “那是当然,老大!”其中一个盗贼低下头汇报。 女头领没有被男人的气氛感染,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接着大步走到他们中间。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布,熟练地绑在自己头上。是一块天蓝色的十分清洁的布。多进一瞬间感觉像是蝉纱材质,又觉得不太可能,就没有去在意了。 女头领走出旅店。盗贼们全都目视着她的背影。 “大家,走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呃,请问这是要去哪?”多进不安地问了问近旁的一 个男人。 那个男人把一只用途不明的手斧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回答了一句: “卡密森达剧院。” 第一章 那么活动开始了 夜空还是很美丽的,只不过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用途了。 三个人围着火堆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火焰。在篝火中,一支串起来的干切肉一直被烘烤着。 “…………我说,”奥芬说话了,“……怎么办?” 这是一位二十岁所有的青年——眼角上吊,目光很是不善,但较之更明显的是一种憔悴感。黑发黑瞳,和其他两人比起来,相貌更加庶民化一点。全身黑色服装,胸口挂着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也就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纹章。 回话的是坐在他右手边,抱着膝盖的少年。 “再怎么问……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一头细细的金发,加上绿色的双眸——年龄大约十四、五岁。他也是一身黑装束,不过没有纹章。他身上穿的黑衬衫和斗篷,和他本人实在一点都不相配。 最后说话的是再一个右边——也就是围着火堆最初坐在奥芬左边的少女。她十七岁左右,一头长长的金发,穿着破旧的牛仔裤,腿上趴着一只黑色小狗。她和那两人一样,也在盯着火堆出神。 “问题就在于,这一片肉到底该给谁……好在烈基平常就不吃什么东西,它难道会光合作用吗?”说着她摸了摸小狗的头。 小狗闭上了鲜亮的绿色眼睛,用头在少女手心里蹭来蹭去。 “平均三等分……不行吗?”金发少年说。 奥芬面朝他抬起头,发出低沉的声音:“马吉克……” 这是少年的名字,然后他对马吉克继续说:“你是想三个人分别吃一口,然后全员饿死呢——还是想一个人吃掉增加点体力,去最近的村子求救呢?” “最近的村子是……?” “在距这里二十公里处。”奥芬语气很虚,他把视线往远处看了看。 现在他们围着的火堆,处在偏离街道的一处草地上。覆盖了大陆20%的广大原始森林——芬里厄森林也已经看不见了。从这里继续往北方前进的话,其地形渐渐从湿润的森林地带转变为荒野。他们现在的地方刚好就是其中间地带。 街道前方二十公里——正确来说是二十三公里处——有一片民居。 奥芬望着那个方向,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话说回来,我应该是最有体力的那一个。” “不不不。”马吉克连忙从肉的方向转过脸来说,“师傅就请好好休息吧,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年轻的在下身上。” “女孩子……是最应该受保护的吧。” 少女的声音很小,语气却不容质疑。奥芬听到她这句,耳根子动了一下。他和马吉克对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休想。”两个人异口同声。 “凭什么!?”她唰地站起来嚷道。 奥芬斜着眼看她,说:“简单来说,这全都是你惹的祸。” “怎么能这么说!”她抱着脑袋左右摇晃。由于她突然站起来的关系,小狗烈基落到了地上,趴在篝火边发呆。 少女握紧双拳,申辩道:“惹祸是人为过失的意思啊!这次的应该算作不可抗力才对!” “原来如此……”奥芬冷静地说,“把所有食材都整成了一锅没办法吃的东西,这叫做不可抗力吗,克丽奥?” “『没办法吃的东西』这种评判根本就是错的!”这位叫克丽奥的少女逼近他,竖起指头说,“奥芬不是吃了两口吗!那全部吃完也不是不可能——” “那种洒在地里能让草全都枯掉的菜,我都半天没吃东西了,会想吃一点那种东西也算正常吧,小混蛋!” 奥芬也站了起来,和克丽奥对峙。两人伸出的指头差不多能碰在一起。夜风发出悲凉的声音吹过大地。 “你们两位,还这么有精神嘛。”马吉克来了一句,“那就让我——” 嚓! ………… 正当马吉克要伸手去取干切肉时,一把刀子擦过他的指尖飞来,刺在地面上。马吉克面色苍白地抬起头。 只见奥芬还保持在扔出小刀的姿势上,非常平静地说: “你已经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啊……这,区区是一片干切肉啊……” “要看场合的。” 这是克丽奥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马吉克的对面,两手抱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站好,以一种做好一切打算的目光看着马吉克。 马吉克完全被吓破了胆,慌忙后退。 克丽奥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云淡风轻似的说道: “因为马车坏掉了从塔夫雷姆市开始一直步行——因为投宿了一间可疑的旅店盘缠全被洗劫,因为没钱付账导致打白工打得快吐血,用剩下的食材我好不容易做好一锅菜结果谁都不吃,发生这么多事情,差不多出个死人也不奇怪了吧……” “死掉一个的话,就可以少一张吃饭的嘴了……” 奥芬说着慢慢拾起插在地上的刀子,用刀背抹抹脸,看着自己的徒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吉克趴在地上往后退却,发出类似哭叫的喊声。他有可能真的哭出来了也说不定。少年不管不顾地叫道:“我懂了!我全都明白了!——我就算了,请师傅和克丽奥两位享用吧!” 马吉克说完转身给了他们一个后背,他背靠火光,盘坐在地上,小声发着牢骚。奥芬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小刀收回缝在外套内侧的刀鞘里。 他面朝克丽奥看去。克丽奥也把手上的石头丢在地上。 “这么说……”奥芬修正姿势,对克丽奥说,“由于马吉克的英勇牺牲,战局即将迎来高潮……” 她也看着奥芬,做好准备。 “剩下的只有你和我,看谁能活到最后……” 奥芬的鞋底在地面上擦动,面对摆好手刀防御态势的克丽奥,腰部重心下移,摆正拳头。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奥芬做好觉悟,低声自言自语。他看着前方的克丽奥,将之与心中的幻影重合。 “为了我将来子孙的存活……绝对不能在这里死掉。” “师傅……”听到这些对话的马吉克,在他们身后说,“区区一片干切肉,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奥芬无视这些,大叫道:“好,来决一胜负吧,克丽奥!” “有本事就来啊!”克丽奥喊。 但就在这一瞬间——“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就在这平平常常的夜晚—— 突然响起震彻夜空般凄厉的惨叫。 ——之后,惨叫消失在无垠的夜空中。 胜负在一瞬间就结束了。被惨叫夺取注意力的克丽奥,被奥芬漂亮地放倒在地。他看了一眼脸部着地滚倒的克丽奥,自豪地举起插着干切肉的串子。 “胜利后,别有一番空虚啊……” “奥芬——!?” 克丽奥啪地坐起来。因为她是脸部蹭地,鼻头有点磨破。 就在奥芬准备将有点烤焦的干切肉往嘴里放时,她瞅准一个机会,上去抢住他的一只胳膊,同时开始发飙: “刚才的!不算!” “搞、搞什么!?你明明就输了,再这样就太难看了——” “师傅!克丽奥!” 听到喊话,奥芬朝旁边看去。只见马吉克做出奔跑的姿势,僵在原地。 奥芬把手上的肉举高,防止克丽奥够着。他问马吉克:“……你要去哪儿啊?马吉克。” “还问我去哪,这不明摆着吗!?”马吉克表情紧张,“没听到吗?刚才的惨叫!” “听到了啊。” “就因为听了那个,害我被揍了。”克丽奥也表现平淡。 马吉克双手抖动着说:“听到了还愣着做什么!?刚才的可是惨叫啊!” “哦……” 的确,那确实是一声惨叫。从音量的大小,以及回声的快慢来看,应该离这里不远。听起来是一声非常急迫的嘶喊。 奥芬思考了一阵——接着他做出理解了的表情说: “果然!也就是说你这小子,已经变成听到惨叫就极度亢奋坐立难安的变态体质了吗!看来你生活里压力很大啊,原来如此!” “太好了马吉克!你终于变成大人了!”克丽奥欢声鼓舞地祝贺。 唯独马吉克臭着一张脸。 “搞错了啦啦啦啦啦啦!”马吉克跺着脚大叫,“我的意思是!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去救人吗!?” 马吉克似乎已经突破了忍耐极限,一点点地抽泣起来。在万籁俱静的夜晚——这样的哭声传播力很广,甚至可以传到刚刚发出惨叫的人的耳朵里。惨叫的当事人到底会如何判断这哭泣声,大约只有神才知道——不过这片大陆上根本没有神。 看着这样的马吉克,奥芬单手捋了捋头发——另一只手还在高举着干切肉,防止跳个不停的克丽奥够到。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我懂,刚才只是耍耍你。” “耍耍我……”马吉克看上去很疲惫,他又说,“总之,这是紧急情况。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必须去援救——” “马吉克……”奥芬又叹了一口气。 他简单回避着不断蹦跳的克莉奥,用自然不造作的目光眺望远处的星空。 最后,他举起空着的一只手,指了指地平线附近的一群星光。 “在那片星星的方向,是多多坎达市。” “……嗯嗯。”马吉克保持平静地回话,他正用小碎步不停地踏着步子。 奥芬点点头说:“我们离开多多坎达市,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 “嗯。发生了很多事啊……”他数着指头说,“先是在阿伦塔姆被会笑的人偶痛揍了一顿。又在金克霍尔村被亡灵蜥蜴之类的东西袭击,至于〈芬里厄森林〉,又遇到基姆拉克教会的杀手和深渊之龙的强袭。好不容易结束了,又被一个傻瓜烧光了保护森林,被抓到了局子里。好不容易想在塔夫雷姆市休息休息,刚到就住院了,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和暗杀者干架。出了这么多事情,连一分钱都没捞到,笨狸子的欠款也没有追回。” 听了奥芬这段话,马吉克莫名其妙,问了句:“……那,又怎么样了呢?” “我了个擦!短短三个月就撞到这么多事,你一句『又怎么样了呢』就完了,我绝对要和这种生活说拜拜才行!” 奥芬握紧干切肉串嚎啕:“为什么这些好莱坞大片会变成日常便饭啊!我一向追求平静!今后我不会再自动往火坑里跳了!” 他一口气说完,终于平静下来喘了喘气——然后看了看那块干切肉。 串子已经从中间被折断,无影无踪了。 转头一看,克丽奥手上拿着折断的串子摆出胜利姿势。串子上的肉已经没了——在她嘴里叼着。 “混账啊啊啊啊啊!” 奥芬嚎叫着向她扑去,但有人从背后拉住了他的皮带,不用说是马吉克。 “师傅!你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太夸张啦,这种事有必要这样又哭又闹吗!?” “小心我把你埋进土里只露出头,让公鸡啄你的眼珠!放手!” “怎么可能放手!总之你先冷静!克丽奥是不会真的独吞的!” 奥芬的双脚渐渐老实下来(当然是因为马吉克一直拉着他),他尽力控制住要爆发的心情,朝克丽奥看了看。 在距离三米远处,她已经把嘴里叼的肉拿下来,用手拿着。烈基趴在她脚边,她一脸悠哉地看着奥芬,露出嘲弄的表情,轻轻嗤笑了一下,耸耸肩,接着——慢慢地啃起肉来。 “看我把那女人大卸八块!快放手啊啊啊!” “都说了你冷静一点啦!” 奥芬嘶喊着,拖着马吉克往前蹭,就在这时—— 惨叫又一次响起。 “咿啊啊啊啊啊啊!” “…………” 奥芬站住脚步,仰望夜空——当然,这并不是表示惨叫的人从空中飞了过来。他只是等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意外的,很近啊……” “对啊。”马吉克抓着奥芬的皮带,愣了一下。 克丽奥也表情惊诧地看了看周围,警惕可疑的人影,即使这样也没忘记啃肉。 奥芬把手放在下巴上,表情认真。 “……这样的话”他思考起来。他脑子里左思右想,最后整理出了一个答案。 “好!就去瞧瞧吧!”奥芬对另两个人说。 另外两个人均表示出了诧异。 “为什么现在了才想去?” “刚才明明还那么抵触。” 面对克丽奥的疑问,奥芬抬起手笑了笑。他晃了晃手指说: “好好动动脑子想想。很简单——惨叫,意味着很不好的事情。我猜是被某个东西袭击了。虽然搞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至于出现太血腥的画面。可能是野狗啥的吧。到现在也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在这个时候,我们赶到了——” “去给那个落败的倒霉鬼最后的一击?” “…………” 看克丽奥如此认真地来了一句,奥芬不由停顿了一下。 “那是要闹哪样。错,我们要做出虽然来救援了但是没赶上的愧疚表情,这样的话,对方多少还是会对我们心存感激的吧。” “……无论如何也太卑鄙了吧这么做的话?” 马吉克冷着脸说的这句话传到了奥芬耳朵里。奥芬一时不说话了——与之前的气氛不同,只见一道冷汗从他脸上流过。 奥芬装作没听见一样,把手放下来按在马吉克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直直地指向漫天的星空。 天上的群星好像也在观察着这一切。 “马吉克,看看这片大自然吧。” “哦……”马吉克一脸不解。 奥芬慢慢地说:“等你理解大自然的伟大之处时,就能听懂我的话……” “把你那种卑微的思想和大自然的规模做比较也是没用的吧。”马吉克冷着眼说出出人意表的话。 奥芬感觉脸上抽筋了。 他想要掩饰似的转过脸,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往下说:“马吉克。认真观察一下天空的广袤程度。这个世界上的广袤,有时有着掩盖真相的力量——” “喂,别扯这些了。”克丽奥说。 只见她把烈基放在头上,开始收拾手边不多的行李。 “不快点走就赶不上啦。” “对对对!所言极是!”奥芬撇下马吉克,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拿着自己的粗布包,胡乱地往里塞着便携毛巾,还一边大喊:“这种完全是速度定胜负!狠狠地要一堆谢礼,过上幸福人生吧!喂喂喂,篝火要认真处理,不然森林护卫兵又要来找麻烦了!” “……早知道我真该留在〈塔〉里比较好……” 奥芬完全无视马吉克的后悔声,已经在计算着连影子还没见着的谢礼了。 从刚听到惨叫声时,就能感觉出叫声并没有传得很远——顶多也就两、三百米左右。周围全是树林的原因,使得视野并不是很好,但大体的方 向还是能判断出来。从这点来看,叫声的通透力还是可以的,惨叫声基本都会有这种特点。 “仔细想想……”奥芬一边小跑一边自问,“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人被袭击了?” 旅游者的数量开始激增,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 要说理由的话,街道的整备工作已经十分成熟,准确度很高的大陆地图卖得也比较便宜,再加上森林护卫队和市区警察的合作也日趋完善,和以前相比,城市外部的治安也能得到保证。 其中,道路的整备作为最大的一个理由,沿街的投宿设施增多也是重要的原因。在以前,都是一些简陋的旅店,并且会被大敲竹杠——甚至旅店本身成了盗贼的老巢——不过最近这样的例子不是很多。只要经济上没有太大困难的话,是没必要选择露宿的。 反过来说,连住宿费都付不起的人,也不会有盗贼特意来袭击。 “再说……会在野外露宿的家伙,估计不会拿出什么像样的谢礼。” “就像我们这样的。”克丽奥来了一句,奥芬没理她。 顺带一提,她的行李只有一只黑色人工革的小背包,美观度和装饰性都差强人意。这是在塔夫雷姆市受过照顾的蕾缇鑫以前在野外训练时使用的东西,没办法要求太高。 “若是要不到谢礼的话,那我们岂不是白跑那么多冤枉路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马吉克听了奥芬的话后,说了一句。 奥芬回头说:“没有现金的话,物质的也可以,特别是吃的东西。” “一个放高利贷的竟然这么直接。”马吉克吐槽。 奥芬歪歪头说:“……你小子,这次嘴不饶人啊。” “当然不饶人了!”马吉克喊道,“在塔夫雷姆市遇见〈牙之塔〉的上级魔术士,把师父左右夸奖了一通,搞得我还以为师父原来是多么牛叉的人物呢。” 听了马吉克的牢骚,奥芬朗朗地笑了:“哈、哈——真傻啊,马吉克。不管过去如何,都和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句话……不觉得十分悲哀吗?”马吉克背着笨重的行李说。 这话涵盖的内容太多,奥芬闭口不谈了。 三个人之中,马吉克的行李是最多的——一眼看去,就像是腾空移动的行李中嵌进了一个人一样。不用说,一大半的行李都是克丽奥的东西。那里面是不是塞满了各种衣服呢,其实也并非如此。 行李中最显眼的是从最上层的包里突出来一把剑。两周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剑丢失了,后又被蕾缇鑫想办法回收了过来。当时奥芬明确表示这东西太碍事了,不过克丽奥却非常欣喜,高兴得紧紧拥抱住蕾缇鑫。其他的就是从化做残骸的马车里挑出来的日用品之类。 在他们不停地快跑中—— 道路变宽了。 循着惨叫的方向,他们奔走在远离道路的一片林地里,渐渐地树木变得稀松起来。在青白的月光照耀下,四周一片昏暗,这时出现了一栋巨大建筑物的黑影。 “……在这种地方有这么大的建筑,地图上有画吗?”奥芬说着加快了步伐。 大陆流通的地图基本上都是魔术士同盟发行的——这和魔术士的测量技术之优秀云云没有丝毫关系,在大陆范围内拥有较大组织力的单位,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硬要说的话还有贵族联盟旗下的派遣警察,不过他们是不可能为了旅行者发行地图的。 也是由于编纂者是魔术士同盟的关系,大部分的大陆地图对北方和南方的描绘都极端地粗糙。这些都是同盟组织的力量延伸不到的地方,或是没什么兴趣的区域。 奥芬眯起眼睛,出现在前方的建筑,从轮廓来看,有神殿一般的规模。如此巨大的建筑物是不可能漏失才对的——这附近也不在魔术士比较棘手的教会总部的影响范围内。 “奥芬……”身后的克丽奥说,“好像,在……打群斗?” “啊啊。”他也注意到了。在建筑物的附近,通过夜视能看出有一大群人正在群斗,具体的人数则不明。 这时——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第三次响起。这一次并不是从发生群斗的建筑方向传来——而是从刚刚经过的树丛里听到的。 “啥!?”奥芬惊愕地喊了一声,站住了。 他面朝树丛看去,这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影。 “呀啊!”克丽奥一声惊叫。 简单来形容的话,就是浑身是血。此人遍体鳞伤,身上的皮铠破烂不堪,手上的剑也折断了。 他摇摇晃晃地从树丛里冲出来,走到半道上,就当场栽倒,断气了。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接着…… 超越了五感的第六感瞬间支配了奥芬,他马上摆好姿势,放低腰身,左肩前倾。放在腰部的右手握成拳,脑子里开始准备魔术的构成式。 大约就在同时,树丛中突然冲出一团黑影! 和负伤的男子比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威压感冲过来。个头不大,约有一米高。奥芬瞄准黑影的中心部位,大声一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伸直的右手爆发出剧烈的白光。热冲击波裹挟着电气一直线地朝黑影射去,轰鸣后火光冲天。奥芬后退了一步,盯着栽倒在地的黑影。 被炸得焦黑的是一只狗一样形状的物体。不过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这不属于野狗。 “师父……”马吉克欠缺紧张感地说,“真是只奇怪的狗啊。” “……是啊。背后还长着蝙蝠的翅膀。” “你们俩怎么还这么冷静啊!”克丽奥双手摇摆着叫道。她自己明明把一只严重不属于狗的动物放在头上,这时候却精神混乱似的晃着膀子大叫,“这根本就不能是狗吧!这到底是啥啊!?” “你问我我问谁……”奥芬抓抓脸,把视线从那只(类似是)狗的尸体上移开,看向建筑物的方向,也就是正在发生群体乱斗的方向。 “问问那些人,或许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克丽奥的肩膀向下一松,转头问马吉克:“……道理是没错……可他干嘛能这么冷静?” 少年也一脸不解地回答:“没什么。看师父这么平静的样子,我就感觉没必要慌张了。” “问题不在这里吧?”克丽奥半睁着眼吐槽。 奥芬慢慢地抱起胳膊说:“真正的恐怖和混乱,并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突然冲出来就会发生的。” “…………?” “而是看似很正常,实际却异常任性,你指东她非要指西的调皮鬼捣蛋造成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丽奥抗议。 奥芬也不想解释,他无奈地叹口气,开始向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建筑物的屋顶竖着一座尖塔,看上去像是朝月亮举起的拳头。 “再说,出手相救索要谢礼的计划,还没有作废呢。我们等敌人数量减少一点再过去,脚步慢一点。” “还带这样的,真是看不下去了!”克丽奥发着牢骚,慢慢地跟上去。 “……结果还是被卷进麻烦里了。”马吉克说道。 奥芬一脸沉痛地看着他说:“……就我们这样的几个人,还想过上平稳的生活,大概已经不可能了。” ——会这样说,看来奥芬已经对麻烦事有所习惯了,这真是悲哀的现实啊。 ◆ ◇ ◆ ◇ ◆ 在建筑物的屋顶,有一栋并不算高的尖塔——这座月光照耀下的尖塔显得比较明亮。这座塔并没有肩负什么特殊作用,是在设计之初便存在的形状。 塔很古旧,并有点 倾斜。立柱和墙壁都反射着月光的清辉。 塔的上方开着一扇窗户。月光的银辉射入窗中,即使里面有什么动静,也是很难察觉的—— 这时,一只青白的手指,抓住了破旧的窗框。 抓住窗框的手指的以外部分,全都隐藏在房间中,没有被月光照到。但黑暗中,对方难掩兴奋地蠢动着。 ……无声地,动着身子。 并非是感到恐惧——不,或许确实是感到了一点恐惧。在吵闹声中,这东西苏醒了。 接着,依照远古的嘱托,行动开始了。 第二章 静寂更似歌唱 叽嘤——! 一声尖锐的声响。男人被一只似狗非狗的动物咬走了手上的剑,叫骂着摔倒在地。他急忙爬起来,这时从别的方向又有疯狗飞扑而来。他嘴里发出了绝望的叫喊—— 就在这时——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放射的光热波如一把光箭,射穿了目标,和方才一样,也是一只背上长了翅膀的大型犬。它被光波正面打中,眼球飞散,整个脸都很糟糕。冲击波把它送到远处,一头栽在地上。 看着同伴被卷进爆炸中,另一只狗低吼了起来。它变更目标,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超奥芬猛冲而去。奥芬正面朝着它高喊: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手指的前方,破灭振动波对准目标开始聚集收缩,可听音域外的声音敲打着耳膜。狗在突进的过程中突然身子一斜,尖叫一声便当场扑倒。同时,身上的皮肤纷纷开裂、绷断,顿时鲜血如柱。 奥芬靠近翻滚在地的狗,果断地一脚踩下去。坚硬的靴后跟击中狗头。等到狗不动了,从它的嘴里流出了黑色的液体。 克丽奥从后面跟上来,说了句:“……奥芬,太血腥了。” 她撇着白眼,一副不满的样子。奥芬的表情和她差不多,盯着她说:“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要用那种,可爱的,更易于被女孩子接受的方式才行嘛。” “那种的也不是不可以……”奥芬说完沉默下来。 马吉克跑到那个蹲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男人身边问道:“你、你没事吗?” 问了和没问一样,那个男人张着嘴巴傻在原地,连把掉地的剑捡起来都不会了。 马吉克把身上的行李放下来,继续说: “你没受伤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也有困难现在救了你有没有谢礼?或是说你觉得我们最好不要插手这里的事?” “你说的话一点连贯性都没有啊,马吉克。” “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啊啊!”马吉克扶着那个男人,无奈地回应克丽奥的吐槽。 终于,男人开口了。他张大嘴巴,指着他们背朝的方向喊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里面暗示的内容是一目了然。奥芬快速地转过身,只见在男人手指的方向,有三头同样的狗朝这里冲来。在那些狗的身后,躺着一具明显已经断气的男人尸体。 奥芬照往常那样伸出右手,克丽奥在旁边提醒道: “奥芬,记得要可爱一点啊!” “好!” 奥芬答应后吸一口气,编好咒文结构——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撕裂黑暗的闪光化作狂舞的高热能,三头中的一头瞬间变成了黑炭…… “…………”远远地望着那个变成炭的目标,克丽奥说,“难道说……刚才的就只有一个『?』而已?” 奥芬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不轻松地说:“真是一次危险的尝试。” “奥芬,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烦不烦!那种的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们还在说什么相声啊!”马吉克手指着周围大叫道,“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一大堆不是吗!?现在哪是说闲话的时候——” 成群结队的狗虽然没有直接包围上来,但四面八方已到处是它们的身影。地上倒着一些人,应该都是男人的同伴,遗憾的是每个人似乎都已经不会动了。他们离建筑物还有约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狗群从建筑中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奥芬和克丽奥还在旁若无人地继续他们的探讨。 “奥芬的打架方式也太野蛮了。总是「咚咔」的感觉,就不能来个「啪嗒」么?” “要是「啪嗒」就能打赢我早就那么干了。我从老师那里学来的战斗方式基本上只有「烧焦然后踩扁」。” “听我说话啊啊啊!”马吉克大叫。 这时—— “你,你们……!” 听到一句没听过的声音,他们转头看去。刚刚的男人恢复了神智,他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么的,突然?你们是谁?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啊。”克丽奥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面对少女这句过于悠闲的回应,男子似乎有些怀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顾不上这些了,他继续说:“是、是吗?太感谢了——呃,我有一个请求。” “是想救命吧?嗯……实在不能说是幸运,除了你以外,好像已经没有幸存者了。”奥芬说完看了看四周。那些狗有的在啃咬着尸体,有的还在执拗地攻击倒地的人。等到它们厌倦了这些行为,大概就会朝这边发起猛攻了。 “只带你一个人的话,还是有逃生可能的,毕竟还没有被完全包围。”奥芬朝来的方向望了望。 但是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意外地说道:“不,等一等!不是的。” “啊?”奥芬反问,“你说什么——再拖下去,我们都要没命了。” 男人表情很拼命,不停地喘着粗气,抬起伤痕累累的胳膊指着建筑物的方向说: “不、不用管我。你,你是魔术士吧?那、那请你——救出老大吧!” “老大?”奥芬发出疑问。没等对方回话,他就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地问,“你们,是强盗团之类的人吧!?” “不是!”男人立刻作出否定,他拾起掉落的剑说,“不是……我们是来,盗挖的……” “盗——”奥芬惊住了,脸部抽住了,“盗挖!?可恶,麻烦了……” “奥芬?”克丽奥不解地看他。 奥芬瞥了她一眼,抓抓头说:“……算了。跟我也没关系。那,你刚才说要我去救你们的老大是吧。” “啊,是的——求求你……” 就在男人说话的瞬间—— 啪地一声,一道影子从头顶降落。朝上一看,以月亮做背景,一只狗张开翅膀滑翔袭来。 “喂,果然是会飞吗!” 奥芬惊叫着,一把推开男人,同时自己也向后退开。大狗如自由落体般飞速降落在自己面前,落地的同时,像弹簧一样朝自己猛扑而来。 (这样无法攻击!) 奥芬瞬间做出判断,用双手遮住脸。只要狗的动作能有一瞬间的暂停,他马上就能释放魔术攻击——也就是说,只要不被它一击毙命就可以,他做好了承受攻击的觉悟。这时狗已逼近到他眼前。 咔——!他被撞飞了。奥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护栏上,而后直接背部着地倒在地上。但他在倒地的同时已经编好了魔术咒文。 “看我射击,光灵魔弹!”同时举起左手。 但是,手心生出的光弹没有找见目标,自行消散了——奥芬楞了一下,抬头望了望无人的夜空。一瞬间之前朝自己扑来的大狗,怎么会消失呢。 (难道说……) 奥芬急忙站起来。就在这时—— “咿呀啊啊啊啊啊阿!” 惨叫划破夜空。 刚刚被自己推开的男人,被那只狗当成了目标——狗的双眼暴突着,疯狂舞动自己的头颅。当狗头每次接触男人的身体时,都腾起一片血雾。狗在……啃咬着他。 (把我推翻在地后,利用反作用力朝另外的方向飞去了……!) 转瞬间——男人的惨叫停止了。 “混蛋!” 奥芬骂了一句,正要冲上去时,狗迅速做出反应,从男人身上离开,趴在地上盯着他。狗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奥芬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顺着狗的视线看去,看见克丽奥站在那里。少女因目睹了鲜血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大狗咆哮一声,猛跳着朝她袭来—— 突然,它被白色的火焰包裹,瞬间蒸发了。仔细一看,趴在克丽奥头上的黑色小狗张开了绿色的眼睛。 这只不知为何和克丽奥很亲密的小狗,实际上大有来头。它是大陆上最具压倒性力量的种族之一——栖息在〈芬里厄森林〉深处守护龙族圣域的战士种族的幼崽。一般被叫做深渊之龙,乃是会使用最强魔术的龙种族。它们操纵的暗黑魔术在精神世界领域拥有压倒性力量。在这种魔术的威力下,要解决这样的敌人根本是小菜一碟。 “谢……谢谢。”克丽奥拍了拍头顶上的龙族幼崽。 奥芬赶到刚刚受袭的男人身边,伸手阻止了克丽奥和马吉克的靠近。他看了看男人千疮百孔的脸。 鼻子、髋骨、眼球都无一幸免,其惨状实在难以直视。这样的状态已经无法用魔术进行治疗,没救了。 男人用微弱的声音低喃着,在周围的狗的吠叫声和惨叫中,听得很不清楚。 “老大……她……盯上了这个……剧院……” “剧院?”奥芬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座拥有尖塔的巨大建筑。 男人继续说:“这里是……两百年前,建造的……卡密森达……剧院。这里有……秘密。老大……知道这事后,和三名……同伴,加上……两个新人,进到了……里面。咳噗!” 血呛了他的喉咙。奥芬很想帮他把血抽出来,但这样做的话恐怕出血会更加严重。 “我……们本来……要在这里等老大回来。但……过了一会儿……这些……怪物就……从里面……因此大家都……死了——” 说到这,男人的声音急速地变小,终于—— 幸存者数变成了零。又或者,如果他们的老大还活着的话,那就不是零。 “……我知道了。”对着已经听不见话的躯体,奥芬做了回答。他抬起脸,看了看远处的克丽奥和马吉克,“你们——” 没等他说完,转过脸尽量不去看尸体的克丽奥突然插嘴:“我不会自己先找地方逃跑的,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况且,”马吉克铁青着脸看了看四周,接着说,“已经,太迟了……” “什么?”奥芬也看了看周围,无语地后退了几步,“竟然已经……?” 奥芬嗓音颤抖,比起惊愕,绝望感更甚。刚刚还在袭击尸体的无数的狗,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 总数大约有数十头。黑暗中,它们的眼中闪烁出亮光。在十米开外的距离,将他们的退路全部遮蔽了。更有些狗发出低吼,用前脚抓刨着地面。在这扇形的包围中,唯一的退路,如果可以称之为退路的话——只剩下建筑物的入口。 已经没有新的狗从被称作卡密森达剧院的建筑入口出现了。只剩下洞开的大门,门内的黑暗如危险的漩涡般诱惑着他们。 “要强行突破,吗?”马吉克问。 奥芬摇摇头说:“数量太多了——就算全力逃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这些家伙甚至会飞,肯定逃不掉。” “那,那要怎么办?”克丽奥问。 奥芬不情愿地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那栋建筑:“只能逃进那里面躲着,没别的办法……” “但是这些怪物,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吧!?”马吉克都要急哭了。 “现在已经不出来了,只能赌赌看了。” “不会吧——” “走吧!”奥芬说着朝剧院的方向跑去,克丽奥和马吉克跟在后面。不知为何——那些狗并没有追过来。 但是并不能保证它们能一直这么老实。他们全力奔跑,只花十秒钟便来到了入口。入口大厅并不大,只有一扇双开门,与剧院的感觉相去甚远。建筑里没有亮光,被完全的黑暗所统治,不过感觉上并没有狗的大部队在潜伏。经过确认之后,马吉克和克丽奥走进里面——最后奥芬也跟着进去。 大门发出啪铛……的声音,紧紧地关上了。就连无孔不入的细微月光也被拒之门外,屋内被彻底的黑暗所吞没。 在外面的时候,能看见这栋房子是有窗子的——但里面却是如此黢黑,大概是从内侧被堵住了。 “得……得救了吗?”马吉克喘着气问道。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奥芬大约估计了一个方向,朝着他说:“不。或许它们还在门外虎视眈眈,不能大意。” 然后,他做出手心朝上的动作:“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一簇青白色的鬼火从他手心冒出来。光亮并不是很足,但照亮四周还是足够了。 剧院这样的地方,奥芬并不是很了解——不过还是能感觉出和大都市里的剧场有些不同之处。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入场口大门附近。入场大门非常大,要想开关这样的门需要很大力气,如果那些狗袭击过来的话,恐怕不是轻易就能操作的。他们进来的这里,类似剧院大厅。 脚下是红色的地毯——十分老旧,差不多成了黑色,在青白的亮光照射下,呈现紫色调。地毯到处都是擦痕和杂乱的脚印,既然那些狗是从这里出去的,想必它们在这里游走了好长时间吧。 大厅十分宽敞,左右距离约有二十米宽;纵深距离稍短,约十四、五米左右。内部装潢虽不是非常考究,但也花了不少的钱。全体木制结构,右手边设有服务台,当然已处于无人状态。大厅的前方没有多余的门或通道,只在中央设有一条通向二楼的大型楼梯。在转角平台,两座雕像分列楼梯两侧。分别是两支胳膊变成了翅膀的女性;以及作倒立姿势的男性,男性的头是公牛的形状。 “那座石像……”奥芬若有所思,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一声惊叫。 “啊啊——!” 奥芬急忙转头查看发出愕然叫声的克丽奥。这位少女几乎要金发倒竖般盯着马吉克。 “怎——怎么了?”马吉克不安地问。 克丽奥指着他说:“我的行李,你丢哪儿去了!” “饶、饶了我吧。”马吉克慌忙张开双手辩解,“出这么大乱子……怎么可能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行动。” “那至少把我的剑带着吧!” “……可能的话我真希望唯独那玩意儿搞丢才好呢。”奥芬插嘴一句,当然克丽奥没理他。 她抓着少年的脖子吵起来:“你竟然把行李丢在那群狗怪当中!这样肯定会被它们埋在地里的!狗就是喜欢那样!” “我、我觉得问题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 马吉克无力的争辩当然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变本加厉地晃着马吉克的脑袋叫着:“好不容易蒂西帮我找回来!这次再不见了,你可要负责找回来才行!那相当于父亲的遗物啊——” 奥芬心想,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干嘛不自己拿着?不过这些对他都无所谓,别来找他麻烦就行。奥芬事不关己地看着那两人。这时,他注意到她头顶上的龙族幼崽正处于站立姿势。 烈基伸直尾巴,朝楼梯转角处看去。映现在身为大陆最强种族的它的澄澈亮丽的绿色双目中的……能猜到,正是那两具雕像。 奥芬也朝雕像看去。雕像刻画的不是自然存在的生物,但是这两具分别代表的是什么,奥芬很清楚。 (那是……这么说,这里——对了,卡密森达剧院!我怎么没早想到?两百年前,国王也受邀来过——) “我知道了!” 奥芬茅塞顿开地喊道。他回过头,看见马吉 克被克丽奥掐住脖子,翻着白眼,双手无力下垂。 ………… “喂……”奥芬僵了一会儿,“他是不是要断气了?” “啊?” “咦?”克丽奥像是还没搞清楚情况,她眨眨眼,看看马吉克。 马吉克失去意识,脑袋朝后仰着,已经不省人事。 于是克丽奥猛烈地晃动他,说:“对啊!不就是拿胳膊尖的那一头轻轻地戳了你四下不是吗,这样就跪了?这么软弱怎么行啊!?” “不是他,我是在跟你说话!”奥芬指着她的鼻尖,往前走了几步。 “哈啊!?”她一脸诧异,不自觉地一松手,马吉克的脑袋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又被她慌忙地捡起来,“我怎么了,都怪马吉克。他至少把我的剑带来不就好了。” “带那种东西来有什么好的。”奥芬把马吉克从克丽奥手中拿下来,让他躺在地板上,叹口气说,“你……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你干嘛要这么粗暴?” “哪里粗暴了。”克丽奥表情无变化。 奥芬闭上眼——真正意义上的闭上眼迷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站起来说:“听我说,也不是给你上规矩什么的,不学会对他人着想的人永远算不上成熟。” “……这句话实在是零说服力啊,奥芬” “烦死啦。你要多学学那些典范例子。比如说我姐姐她们,年轻那会儿——” 说到一半,奥芬突然停下了。他回忆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卡断了。 奥芬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是啊。这么说你或许是属于文静类型的呢。” “……你到底是在把我和什么样的回忆作比较啊,虽然很好奇,考虑到场合还是算了吧。”克丽奥铁青着脸说。 “嗯。”奥芬应了一声,用手给睡在地上的马吉克扇风。 有些回忆还是忘了比较好,感觉就算说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但仔细想想,目前有些问题也不能说置之不理。 “对了,奥芬,刚才你准备说什么的?”克丽奥蹲在倒地的马吉克旁边,发问。 高度突然降低,使得望着楼梯拐角的烈基不得不把头抬高,结果它仰着脑袋掉了下去。 奥芬回答:“……我在说这栋建筑,这里是卡密森达剧院。” “这个刚刚的人不是说过了么。” “重点不是这个。我差点忘了——你难道没在历史课上学过吗?” 奥芬说着指指楼梯拐角。鬼火的光芒制造出一种幻想的意境,朦朦胧胧地照着那两具雕像…… “看那个,那具雕像。一对天使和恶魔。名字是,斯维登堡的天使,斯维登堡的恶魔。” “……什么玩意儿?” “呃,就是——真费劲。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史前神话。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龙种族从众神手里窃取了魔法的奥义吗?” “嗯嗯,这个记得。”克丽奥说着把烈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胸前。 奥芬指着这只身为龙族的幼崽,继续说:“这里面,有一个没有被龙种族窃取到奥义的神,就是万物的霸主,名字就叫斯维登堡。他使用计谋把其他的神明都卷入战火中,最后自己作为唯一真神君临世界,被称作魔王,魔王斯维登堡。” “哦。”她简单附和,兴趣索然,“……然后呢?” “听命于魔王斯维登堡的,就是斯维登堡的天使和恶魔,懂了吧?” “听名字就知道啦。” 克丽奥说着轻轻往烈基耳朵里吹气,跟它闹着玩。烈基一惊,后退了几下。克丽奥重又把它抱起来。 “我看你还没明白。”奥芬无奈地叹口气,“作为国教的基姆拉克教会,非常忌讳这个魔王的名字。” “……忌讳?”克丽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奥芬咳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就是,视作一种危险,或是视作禁忌,总之就是很厌恶。” 她有点不悦地说:“那你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得了。从刚才开始你只是在照搬教科书上的原话吧?” “烦不烦人啊。”奥芬装作发牢骚,实际上被说中了,“也就是说这位众神的霸主,连他们所崇尚的命运三女神都都不想放过,是名副其实的魔王。像这样被教会视作禁忌的魔王手下的雕像,光是做出来就要受到教会的大堆投诉。但是整个大陆,就只有这里可以摆放——很有名啊。” “我可不知道。”克丽奥毫不在意地摇头,“关于历史,我就只知道贵族将最后的国王处以极刑后砍头示众而已。啊,还有,阿邦拉玛的第十三代自治长是个精神异常者,每到周日都会和妻子互相抛洒牛内脏,然后这件事被他儿子撞见,就自杀了。奥芬你知道吗?” “怎么你的历史老师教的内容,重点偏得很奇怪啊……?”奥芬半睁着眼说,“不知道的话也没什么,总之这座卡密森达剧院是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建筑。那部著名戏剧『魔王』就是在这里公演的,当时的国王也被请来观看。” ——他站起来,又望了望楼梯拐角。想必天使与恶魔当年也像这样分列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入口,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方向。 “但是,现在已经荒凉,成了野狗的巢穴。”克丽奥抱着烈基说。 奥芬抓抓头发,轻轻点点头,说:“是啊……变成那些狗的巢穴还不至于。国王光临的那天是最后的公演。不知为何,国王感觉非常的不愉快,于是下令把所有的剧场工作人员处刑,并且把这座剧院破坏掉。” 听到这里,克丽奥也觉得有些不寻常,抬起脸看他。见到她询问的眼神,奥芬笑了笑。 接着他以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样子,继续说:“是的——破坏掉。这座卡密森达剧院,按理说已经不存在了才对……” 过了几分钟后,马吉克清醒了。 “……非要在进到这么诡异的地方里去吗?”马吉克走在楼梯上,害怕地说。 奥芬带头走到楼梯前方的拐角平台,回过头说:“如果那个所谓的老大真的在这里,不找出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话是这么说。”马吉克嘴里不清不楚的。 走在旁边的克丽奥,把烈基放在头上说:“但是就算把那个人找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外面不是被狗包围了吗。” “这个嘛,确实有点麻烦……”奥芬站在楼梯拐角,确认了一下藏在夹克里的小刀,继续说,“等到要逃走的时候再说吧。如果那些怪物是出自这座剧院的话,说不定能查到它们的弱点。” “可以让烈基进行瞬间转移啊,克丽奥。”马吉克有些闷闷地说。 “没用。再说,到底该怎么让它听我的话也不知道。” 结果——虽然这只深渊之龙的幼崽有时会听从克丽奥的指令,但多数情况下还是无法如实遵照她的真正意图来行事。像空间转移这样复杂的魔术构成,要怎么传达给它知道,克丽奥也是一筹莫展。 这样的话,发出「把能看见的这些奇怪的狗全部烧光」这样的命令或许有实现的可能。但是毕竟数量太多了,无法下这种危险的赌注。 “只能我们自己想想办法了。”克丽奥叹着气说。 三人到达楼梯拐角,一左一右分别是天使和恶魔的雕像——在台座位置嵌着金属牌。 “……是剧院建成的时候,王族赏赐的东西。”奥芬看着牌子上的内容,做出说明,“这上面有王族的印章——所以当时的基姆拉克教会也无法反对。现在也是如此,基姆拉克教会是加入了贵族联盟后,才获得国教这样的地位的。” “……这样吗。”克丽奥和马吉克点头,似乎 成了社会授课活动。 奥芬转移目光,继续说:“魔术士同盟对此也呈欢迎态度。即是说,贵族联盟和魔术士同盟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一直以来占主流地位的龙种族信仰视为危险的存在。发展壮大基姆拉克教会就成了生命线。” “……将龙种族信仰视为危险的存在,是怎么回事?”马吉克好奇地问。 奥芬竖起手指开始讲解——说穿了也只是在背教科书:“对魔术士来说自不待言——是为了摆脱猎捕魔术士的威胁。天人自陆地上消失是在两百年前,但是受天人思想洗脑的龙种族信仰者,决心要靠自身的力量将所有的魔术士斩尽杀绝。对贵族联盟来说……他们不希望天人存在于陆地上,这关系到大陆遗迹的所有权问题……毕竟,她们才是大陆的原本支配者。只要天人种族存在一天,贵族的支配权就一天得不到合理化。由于这些原因,她们、以及相信她们还生活在大陆上的龙种族信仰者,便非常碍事。” “所以,就把基姆拉克教会……”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对魔术士同盟而言讽刺的是,这之后基姆拉克教会也宣布说要处决所有的魔术士,所以实际没有任何意义。” 奥芬用的是轻松的语调,可克丽奥听完却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倔着脸说:“都在想着如何利用对方,真是自私。” “话是不错……不过就当时来说,会那么做都是逼不得已。人类社会还处于黎明期的最初阶段,无论是魔术士同盟,还是贵族联盟,又或是基姆拉克教会,都无法仅靠自己的力量撑起大局。” “嗯~……”她依然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奥芬拍了拍她头上的烈基,指了指楼梯深处说:“讲课时间结束,继续往前走吧。” 在楼梯拐角的前方,出现一扇双开门。奥芬大步走过去,轻轻确认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锁。 “要打开了,你们后退。” 奥芬说完,挥手让他们退后,然后转动手柄——一口气把门打开。 在门打开的同时,奥芬向后跳了一步,并让自己的鬼火向前移动。一片漆黑的门内被火光照亮,呈现在光亮中的是…… 奥芬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连鬼火都没来及撤出来。门关上后,一时间被完全的黑暗笼罩,过了一会,鬼火才穿过大门出来,重新照亮周围。 奥芬神色紧张地……偷偷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克丽奥和马吉克全都睁圆了双眼,站在原地像傻了一样,克丽奥眼里甚至有了泪水。当她和奥芬眼神对上的瞬间,少女瘦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咿呀呀呀呀呀呀!”她以超高分贝的音量大叫——“奥芬!刚才!那里!尸——尸体,有尸体啊啊!” “吵死人啊啊啊!”奥芬用不输于她的音量大吼,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尽力让陷入恐慌的少女稳定下来,“尸体的话外面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但是,外面暗暗的到底是尸体还是什么根本看不清楚嘛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总之!给我冷静!” 看样子除了泼水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稳住她,但奥芬能做的只能是抓着她的肩膀死命地摇晃。他看见马吉克慢慢蹲下来,就对他说:“哦。我说你,你也想想办法安抚一下哇噢噢噢!?” 奥芬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变成了惨叫。马吉克默默地坐在原地——开始呕吐。 “你突然搞什么飞机!要吐去边上吐去!”奥芬一边叫着,感觉自己都快要混乱了。 克丽奥依然在发出各种奇妙的怪声,奥芬不得不用手按她的后背来安慰她。烈基也一脸惊讶地后退。 马吉克抬起头,面色铁青,用沙哑的嗓音说:“就算师傅你那么说……看到那么恶心的东西……” “别说了,连我都想吐了。”奥芬说完结束克丽奥的工作,站起来,重新看了看大门,“总之……我先进去,……查验一下现场情况,你负责把克丽奥哄好。” “好……”马吉克没力气说其他的,只能答应。 奥芬转过身往前走,说:“照明我就带走了,你自己想办法。没有我的指示,一步都不许动。” “懂了……” 听了马吉克的回答,奥芬再一次抓住门把,轻轻地转开一点点,然后整个身子滑了进去。这当然是为了防止克丽奥变本加厉。 “克丽奥,你没事吧?” “呀啊啊啊啊啊!?怎么又酸又臭的啊啊啊!” 她这句刚说完,奥芬已经穿过大门不见了。 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 他疲惫地打开门,露出脸。克丽奥和马吉克都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简直像是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眨巴着眼睛。 “结束了吗?”马吉克问。 奥芬无声地点点头。他看了看克丽奥,觉得她已经没问题了,便示意他们过来。 “可以进来了。” “真的?”克丽奥说着站起来。马吉克也慢慢地站起来,神色有些怀疑。 她又说:“如果照你说的进到里面,结果看到了更吓人的东西,我会当场哭给你看,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哟。” “拜托别这样恐吓我……我受不了。”奥芬说完开门让他们进去。 离开大厅,是一个较大的房间。虽然很大,但没有什么大吊灯之类的装饰,整体木制的结构,装潢看上去类似体育馆。地板被无数的鞋底踩踏摩擦,非常光滑,四周有好几根木制柱子,还有专设的白色长椅,像是一间等待室。 再往里走,可见一扇左右开的大门,大门前方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楼梯非常宽阔,从扶手上就能看出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功夫。 在刚进来的地方——也就是刚刚那具尸体倒下的地方,有一堆炭灰。马吉克和克丽奥一眼就注意到了。 马吉克指着那里说:“呃,师傅,这个……?” “嗯。我烧掉了。已经没气了,那个样子也让人看不下去。” “说得没错……”克丽奥看着那团灰,低声说。 奥芬静静地,继续说:“……尸体,有两具。” “哎?还有一个死者吗?”马吉克问。 奥芬点头:“是散开来的。” “……啊?” “尸首碎得到处都是,收集起来以后,发现又多了一人份。” “呜……”马吉克呻吟了一下,他感觉胃部抽了一下,连忙按住太阳穴。 奥芬抓抓头发,调整调整呼吸。他咽了一口唾沫,目的也是让自己的胃好受一点。 “我把另一具也一起烧掉了,然后就注意到了一件事……” 说着他朝房间的墙壁伸出手。这是他随意挑的一面离他最近的右手边的墙。 接着他喊道:“看我释放,光之白刃!” 光热波飞射,正面打中墙体。 但是火焰消散之后,墙壁竟毫发无伤,只是染上一点脏而已。 “?——怎么回事?”克丽奥使劲眨着眼睛,无法理解地问道。 奥芬放下胳膊,低声说:“无论是墙还是地板,全部都是金刚不破。像这样的木造建筑能撑两百年时间,也没有任何修缮工程,本身就很奇怪。看来这里面加入了魔术防护。” “魔术?” “没错。”奥芬看着克丽奥说,“这座剧院的某个地方,可能有防御性的魔术文字。能够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持续发挥作用,就只有天人的沉默魔术了。若真是这样,这座剧院就是天人建造的……”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受到追问,奥芬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天花板上毫无起伏,几处鬼火摇曳。他就这样到 处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继续说:“这个解释起来要花点时间,不过不难。刚才那个男的,记得他说了盗挖吧?” “嗯。当时奥芬说了句麻烦了。” “实际上,真是这样——现在大陆上存在的所有遗迹,基本都是贵族联盟所有。有几个经过交涉后,官方认可划为魔术士同盟所有,除去这些,还有一些遗迹是同盟私自隐瞒的,这个也不在少数……”奥芬耸耸肩膀,“所谓遗迹,就是天人自地上消失时留下的据点。阿伦塔姆地下的巴基里科库就属于一种典型存在。贵族联盟公开宣布他们是天人种族的后继者,所以天人留下的遗迹、遗产全部是他们自己的财产,这在大陆法中有明文规定。然后,盗挖指的就是无视这些规定到处破坏遗迹的家伙。严重的是,这样的罪行不算在盗窃或抢劫里,而是算作反叛罪,似乎是叫做王权叛逆罪,这项罪名要处罚起来绝不轻松。” “哦……”马吉克本能地应了一句。 奥芬继续说道:“但是,这里是西部——现实的担忧并不是贵族联盟。真正恐怖的,是……” 这里,奥芬不说话了。三双眼睛——包括烈基——全都直直地看着他。奥芬指了指刚刚受到光热波轰炸的墙壁。 “这座剧院很有可能受到天人魔术的保护。这群人察觉了这里的秘密,来这里实施盗挖。用这些条件来分析,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座剧院是天人留下的遗迹,恐怕是天人在两百年前建造的。” 接着他收回手臂,用拇指指了指——地板上的灰炭。 “现在已经出现了牺牲者。据统计,天人的遗迹中有一大半都设置了排除外敌用的守卫……” “!那就是说……”马吉克终于意识到了,他一脸惊愕。克丽奥却还是没搞懂,一脸茫然。 “是的。”奥芬说着环顾四周,在这虚无的空间里,连一点回声都听不见—— “这座剧院,绝对不能是久留之地。” 这片静寂仿佛开始咏唱般,唱出一股肃杀之感。 第三章 所有的一切都错综复杂了 “——我突然有点在意。”一个声音说。 “……什么?”另一个声音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的也是。” “不知不觉就只剩我们了,那些新弟兄们都哪儿去了?” “突然遭到袭击,逃跑的时候走散了吧。” “嗯。这我想起来了。你不能这么胆小啊。” “我吓得腿软了走不动。好像是谁拉着我的衣襟把我拽跑了。到底是谁我也不好说。” “是啊。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话说回来,这里,是个剧院吧。” “算是吧。” “说到剧院,那不就是举办把装在箱子里的人一切两半博取欢呼,或是把小萝莉罩上布变成鸽子,以此来骗取感动的,暴虐又颓废的戏码的地方不是吗。” “……好像这里面有一堆误解,算了,没什么。” “但是,演戏另当别论,竟然在行走的路上挖个陷阱算计我们,这就过分了。” “我也觉得这不算什么好的风俗。” “嗯。好在我们用钢铁的意志力战胜了跌落的恐惧,又发挥我们与生俱来的斗志,没受一点伤。” “……嗯,差不多吧。” “但是,如果换做普通人的话就要受重伤了。” “毕竟下落了十米啊。或者说,挖这种坑的目的说不定就在此。” “不论这个坑是以什么样的幼稚计谋设下的,按理说我都不可能会中招,但是眼看你先落了下去,不可能不去救你,所以我就在你之后落了下来。”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是哥哥做的垫底,这代表什么意思你懂吧。” “嗯。我比较重,所以中途超过你了吧。嗯,关于你的种种不像样的地方,我就过往不究了。” “……谢谢。” “总之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这么回事……”博鲁坎单手持剑盘坐地上,环视四周。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继续说,“这里到底是什么房间?” “依我看,这里就是陷阱的底部而已。”多进叹气,摸了摸疼痛的屁股。 博鲁坎持不同意见:“如果是普通陷阱的话,那个地方怎么会有个出口呢?” 说着他指指很高的一处地方,那里开了一个用格子窗挡住的洞。除此以外,在这附近没有其他的洞,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有的只有墙、墙、墙,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四四方方的空间。光是塞了两个小身板的地人,就已经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望着哥哥手指的那个洞,多进冷静地开始分析:“……我想,从那个洞里会有水流出来,然后就是‘哈哈哈哈哈,死无葬身的愚蠢入侵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真是愚蠢啊,多进。”博鲁坎听完爽朗地大笑,“没有哪个奇葩的入侵者会因为一点水浇在身上就翘辫子的。” “……呃,如果水深在两米以下的话。” “…………”博鲁坎不动了。 从身体构造上来,地人在水里是浮不起来的。 “那个那个……”博鲁坎开始出汗,如机械发音般的语调说,“为保险起见我问一下,所谓的入侵者指的是……” “以传统思路来说,大概就是,落在陷阱底部走投无路的那些人吧。” 他们以这种方式说话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只是不想承认事实罢了。 “…………”磐石般的沉默笼罩在头顶。 然后洞穴中响起了一阵机械声响—— 三秒钟之后,哗哗作响的水从格子窗中倾泻而出。 ◆ ◇ ◆ ◇ ◆ “……刚刚是不是有水流的声音?”克丽奥边走边说。 “你听错了吧?”马吉克神色不安地四下里望了望。 “绝对没错。就在地面以下,听到有哗哗哗的声音。” “那就是有水在流嘛。”马吉克应付了一句。克丽奥听了有点不高兴,但他没去注意。 走下楼梯,进入观众席,可以看到成排的硬质座椅,他们此时就走在这当中。朝上看去,能看到左右各有一处贵宾席,外部房间内侧的门就通向那里。 “这剧院真大啊。”奥芬望着观众席自言自语。 比站在外面推测的还要大。越是后面的座席位置越是变高,座位的方向也经过微妙的调整,全部都面向舞台,构成一种圆弧形状。所有的座位的目标,当然就是前方的舞台。 舞台离地有三米之高。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没有座位,最前排的座位,是从比最低的地板高了两三米的地方开始的。这样一来,在舞台和座位之间的空间就可以塞下一支交响乐团。 “闲置了两百年,却意外的干净。”克丽奥说了一句。 奥芬说:“大概这也是魔术文字的效果吧。所以没有任何风化迹象,说到底,到底有没有两百年时间,也不清楚。” “什么意思?”克丽奥问。 奥芬耸耸肩说:“记录上记载是已经拆除了,但实际上依然留存。这种事很明显,是魔术士同盟对贵族联盟进行了隐瞒,这是最典型的做法。也就是说,记录上写的是破除了,但实际上原封不动。王都的监视网对西部没有那么完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魔术士可能会定期来这里查探一番……不过,真正有价值的遗迹,我不可能不知道——” 正确来说,是他的老师,以及专门研究天人魔术的姐姐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些事不说也罢。 “所以我想,应该是隐瞒下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放着没管而已。” “一般来说遗迹里,都会有什么东西呢?”他的学生小声问道。 奥芬一笑:“怎么,你又想偷什么东西么?” “拜托了!师——傅——!”马吉克抗议,双手乱抖。 奥芬笑笑,摆摆手说:“若是据点还好说,一座普通的剧院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吧。不过只要是天人制造的魔术相关物品,对她们来说或许只是日常用品,但对人类来说可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比如说呢?” “我以前,曾经被叫去帮忙处理天人的度假所,厨房里的那台坏掉的自动料理机太恐怖了,把我们当成了食材,无论逃到哪里都能追过来。” “真是重口……” “这里要是也有吃的就好了。”克丽奥饿了,用手摸摸肚子。 就在这时—— 咚——! 响起一阵爆炸声。 “怎么了!?”奥芬四顾周围。声音很近。 “好像是舞台的对面!”克丽奥手指舞台,快速说道。 “是……后台?”边说着,三个人跑过去。 他们从坡状的观众席通道奔向舞台方向。在座席的两侧有登上舞台的楼梯,三人的目标就是那里。 上到舞台上,他们左右看了看。 “舞台两边可以通向后台。”克丽奥眼尖地发现了暗处的小门,并且那扇小门现在处于半开状态。 “去看看。”就在奥芬刚说完的时候—— 咚——! 一声短促的爆炸声。那扇门突然从对面被炸开了,准确来说,是被受到爆炸冲击的物体撞开了。 撞破门滚在舞台一侧的是一个人。他全身烧伤,衣服也黑乎乎的。似乎是个大块头男人,远远地看不清。 他还活着,但是放任不管的话还是难逃一死。 “发生什么了!”奥芬朝那个男子跑去,这时——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在坏掉的门的方向出现一 个人影。 不,那不是人。 身体的材质无法用肉眼判断,透出像是一种粘性玻璃才有的光泽感。身上的皮肤没有起伏,只在关节部位稍稍隆起,手脚都非常纤细。身上没有穿衣服,也没有体毛。胸部有一种奇特的凹凸感,似乎是在模仿肋骨的形状。头很圆——圆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没有头发,头顶处是凹下去的。 此前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人偶……!”奥芬愕然地说道,全身僵住了。那是过去天人制作的人类的仿制品。 人偶慢慢地转过方向。 “还有,入侵者吗?”它说着从门口朝前走了一步,以不自然的动作举起手臂。 但在同时,它被身后的人打倒了。 “呀啊啊啊啊!”叫喊着将利剑捣在人偶后背上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人偶被被剑刺中后朝前倒在地板上,女人跨过它之后拔出剑,连忙跑到栽倒在地的那个男人跟前。 “费雷汀!”女人发出尖锐地叫声,呼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重度烧伤的男子微微侧过脑袋,看着面前的女人。 “老……大……” “还有意识就行了,不要说话。”她说完重新举起剑,面朝人偶。 从侧脸看去,像是一个非常一板一眼的女子。她身上穿了全套的皮铠,举起轻型利剑,一副毫不放松的样子,头上绑着一条颜色清爽的蓝天色布带。 (她就是……老大?) 奥芬诧异地盯着她。既然有人这样称呼她,应该错不了。只见她以一副严肃的表情,紧紧注视着慢慢起身的人偶…… 她忽然把脸转过来对着奥芬他们:“你们几个!” “……唉?”奥芬被她突然的一句话愣住了。 她以再平常不过的语调说:“看看那家伙,再看看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谁是敌人吧!不要傻站在那儿,快来支援!” “什——!”听了这话发怒的是克丽奥,“你这算什么态度!虽然详细情况不清楚,但是你们是来这儿偷东西的,顺带还把我们卷进去了不是吗!” “最初不是冲着谢礼来的吗?”马吉克在后面悄悄地议论,但连奥芬也没理他。 女人堂堂地回答道:“我们不是小偷!是来盗墓的!” “都半斤八两!” “错!我们是要把魔术士独占的利益给——” 话没说完,她停了下来。因为人偶已经站起来了。 “没有死吗?”人偶淡淡地说。 女人重新举起剑,发出得意的笑声:“哼。你以为就凭那样就能干掉我梅晨大人吗?” 这句得意的台词被紧接其后的一句臭骂彻底盖了过去。 “看你拽成啥样了!”克丽奥抱起烈基,指着那个名叫梅晨的女人,“奥芬,别管那个女人了!就算一不小心,让那女人赢了,最后决定性的一击就交给我吧!” “那怎么行。”奥芬瞥了她一眼,向前一步,“看上去不是为战斗目的制造的人偶……还是有办法的。” “只看一眼就知道了吗?”马吉克杵在原地问道。 奥芬摇摇头:“当然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杀人人偶的话,是不会被普通的盗墓者一招就放倒的。” 与此同时,人偶听完后抬起脸。它细细的眼神如锥子般射来,观察了一下说:“看来是魔术士……” 听闻此言,梅晨也慌忙看向他,似是注意到了他戴在胸前的纹章。 “你是魔术士!?” 为此她露出了破绽。 人偶突然向前冲去,粗暴地推开梅晨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地,并极快速地向受伤倒地的名叫费雷汀的男人身边逼近。 “糟了!”梅晨叫喊。 奥芬摆好姿势喊出咒文:“看我施放,光之白——” 突然—— “慢着!”一声阻止的喊叫让奥芬停了下来,喊话的是梅晨,“这样会打到费雷汀的!” (我的技术没那么烂,不会打到的啦。) 奥芬在心里发完牢骚,再重新构筑咒语,这就耽误了几秒钟时间。这期间,人偶已经把弗雷汀扛了起来。 紧接着它掉转身,以惊人的速度原路返回,朝刚刚被撞开的大门跑去——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放出的魔术擦着人偶的背影,撞击在门口一侧,顿时被剜掉了一大块。爆炸声中,已经不见了人偶的踪影。 “费雷汀!”梅晨叫着站起身来。她拾起脚边的剑,欲追寻人偶而去。 “不要擅自去追!” 她像是没听到奥芬的劝阻,或者说根本没有理会他。奥芬见她已经消失在舞台后方,不免咂咂嘴。 “那家伙之所以会将受伤者掳走的理由……肯定是在引诱我们。” “引诱我们?”克丽奥问。 奥芬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说:“也就是设了圈套。天人的人偶为的是杀光入侵者。刚刚的那些尸体肯定是那家伙的杰作。也就是说,天人创造出它们后,命令它们守护这里。这里肯定有某些东西——某些有必要藏起来的东西。” “那,那样的话——要快点去追刚刚的那个人才行啊,很危险啊!”马吉克已经摆出了追赶的姿势。 “我当然清楚。”奥芬朝门口跑去。 “对对对。不亲眼看一看那女人最后的下场,我就不安心。”克丽奥嘀咕了一句。 虽然奥芬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别扭,不过这丫头没有闹别扭坚持要留在原地就已经很好了,他没再管她。 人偶制造出的爆炸已经使门消失无踪,与之相比,奥芬刚刚放出的魔术只是单单把旁边的墙壁烤黑了而已。这就已经可以看出在纯粹的破坏力上,两者的差别是何等的明显。 (毕竟人偶使用的是沉默魔术……必须严加防范啊。) 奥芬戒备着进入后台部分。 后台非常的宽敞,几乎什么都没有。照理说,为了让舞台装置可以从后台出现在舞台上,是需要专用通道的,但是根本没有见到——不过既然这是天人做出来的设施,说不定只需简单的空间瞬移就够了。 扛着男人的人偶在宽敞后台的远处渐渐消失,梅晨紧追其后。 即使奥芬想从后方进行狙击,但因为梅晨时不时挡在前面,无法贸然行动。 除了一味地追赶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得不喊:“停下来!” 但是她根本不加理会,依然提着剑拼命追赶。人偶不愧是人偶,扛着一个人依然健步如飞。 后台的深处是没有出口的,照这样下去,要追上它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是这个原因,人偶突然站住了,它疾速转过身,右手一挥,做出一个手刀的姿势。它就这样扛着费雷汀,面朝着靠近而来的梅晨露出挑衅的笑容。 “混蛋!”梅晨喊了一声。她没有放慢速度,挥舞起手上的剑,深呼一口气,她的剑和人偶的手刀互相交错了。 梅晨的剑朝着人偶的身体横劈而去—— 人偶的手刀直指梅晨的面门而来。 锵地一声!砍进人偶身体的剑被反弹回来。反作用力使得她整个人朝相反的方向转了一个圈,从人偶的旁边擦身而过。人偶的手擦过她的额头打偏。 两个人急忙重新寻找对方的身影—— 接着同时发现了对方。但是因为距离太近,梅晨无法用力挥剑。 这样一来,人偶的手刀便直刺她的胸口。 (早不听话——这下要被干掉了……!?) 奥芬心里已经下了结论,加快了速度。已经赶不上了,只能希 望人偶不要打中要害,那样的话或许还有救。 但是—— 处在运动状态时,如果被瞄准胸口,想要避开的话要么是前屈,要么是后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现在前屈已经来不及了;因攻击时产生的惯性,想要后仰也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奥芬的推断。但是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奥芬被她如此快速的反应惊呆了。但是按照常理判断,这样的作法是非常不利的,因为无法迅速切换到下一个动作。但真正让他惊讶的事还在后面。 她的上半身跌坐在了下方,使得人偶的手刀再次落空。但这对人偶来说毫无损失,只要在下一招解决她就行了。它收回右手,看准了她坐的位置,朝对方的眉宇打去。 刹那间,梅晨的剑自下而上地撕开了人偶的胸膛。 “什……!”奥芬不自禁地站下了。 以坐在地上的状态——即是说不依靠下半身的力量一剑砍伤人偶的身体,这等臂力何其了得。 因为他突然站下的原因,马吉克和克丽奥接二连三地撞在他背上,三个人就这样呆在原地。奥芬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梅晨的剑确实给人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人偶后退了两三步,没发出任何喊叫。 梅晨目不转睛的看着它,站起身来。她重新举起剑,静静地说:“太天真了。我早就习惯跟你们这样的东西战斗了。” “哦。不过——”人偶露出苦闷的表情,把手按在伤口上,“这样的你有见过吗?” 说着,它的手指闪烁出光芒,以一种与它之前的生硬动作相比无比流畅的动作开始在身上游走。五根手指自如地滑动着,在伤口上勾勒。手指移动后的轨迹放射出银色的光辉。 “是魔术文字!”奥芬叫道,但已经晚了。 人偶的魔术文字已经完成了。这是它们的造物主旷野之龙,诺尔尼尔——天人所使用的古代魔术,名为沉默魔术的魔术文字。力量之强大,是人类使用的魔术所无法比较的。 文字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待光芒消失,人偶身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 “呜啊!?” 趴在人偶肩上的费雷汀痛苦地痉挛起来。他的脸因受到烧伤看不分明,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伤——这和几秒钟之前人偶身上的伤势同一个位置。 人偶被费雷汀伤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但它丝毫不在意这些,一脸满足地说:“正常来说是用来转移伤者的伤口到自己身上的救治魔术——不过也可以反过来用呢。” “混帐——”梅晨无法自制地呐喊—— 奥芬本能地冲上前去,拉住欲再次拼杀的梅晨。 “不要碍事!” 奥芬拼命按住挣扎的她,怒喝道:“给我冷静!” 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腋下,一把拉了过来,接着一脚踢中小腿肚把她放倒。她依然挣扎着要爬起来,奥芬把她的双脚一拨,她又摔倒在地。 “用剑是打不赢的!还不懂吗!?” “没有那回事!”她几乎已经情绪失控,“我要杀了它——” “杀不掉的,只能把人偶破坏。”奥芬冷静地说着,转过头看它——人偶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笑意。 面带笑容的人偶说:“不承认我的人格吗?也就是说你不承认我是人类喽?” “不承认。你们只懂得接受主子的命令不是吗。” “人类中也存在那样的人。”人偶立刻回应了一句,但是毫无感情,语气冰冷。 梅晨听到这句话表情变了一下,但奥芬丝毫不为所动地说:“有的人类能控制得住自己,有的则不能——这当然没错,人分很多种。” 他向前走了一步,和人偶展开对持:“但你们就简单得多了,你们只是被他人操纵着而已。” “……我劝告你一句,不要以为这样就是在赞美人类……” 人偶说完,再次开始在自己的身上勾画文字。这次的文字比较复杂,花的时间也更长,奥芬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人偶将文字完成。他对这个文字形状有印象…… 文字完成后,人偶的姿态渐渐消失了。这是空间转移。 “逃走了……吗。”奥芬肩头感到一阵脱力。 站起的梅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马吉克、克丽奥,加上烈基,都被气氛感染而一动不动。这时,所有人的头顶上响起声音…… 〈还有一件事〉 所有人抬起头,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一个魔术文字。不见人偶的踪影——只从文字的方向传出人偶的声音。 〈这是……临别赠礼〉 地板下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脱落了。接着,魔术文字一阵晃动,出现了一具尸体。 “费雷汀!”梅晨高呼起来,很可惜对方已经不会再回应她了…… 尸体直直地落下,一下子砸在地板上。这时,地板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尸体直接落进了洞里。 “隐藏通道!?”奥芬惊讶地说着,观察着地板上的洞。 这附近的地面其实是一扇暗门——刚才大概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洞口的规模不小,是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圆形。门的部分已经和尸体一起落了下去。 “通往地下的路——” 不知是谁在自言自语。接着,人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这,等你们……〉 几分钟之后—— 他们站在原地略作休息,一时间,面对眼前洞开的坑洞,谁都没有说话。 克丽奥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面色忧伤地蹲在地上。烈基也在她旁边拿前爪戳了戳肚皮。奥芬更多的是在观察那位盗贼——梅晨。她疲累地坐在洞穴旁边。 她最先开口了:“在观众席那里有我们带来的绳子,用那个就可以下去了。” “你真的准备下去吗!?”奥芬难以置信地说,“毫无疑问,那个费雷汀已经死了。你还想着把他的尸首拣回来吗!?为此不惜跳进天人的人偶特意准备的陷阱里!” “啊,但是——”马吉克数着手指说,“我记得,你的部下,或者说手下,应该还有两个人吧?” 梅晨摇摇头说:“带进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但是在刚才的舞台被人偶袭击——两个人被消灭不见了,用的就是那种文字。另外的两个人也和我走散了,费雷汀就……” “被瞬间移动的那几个就在大厅位置,尸体已经烧掉了。”奥芬像辟邪似的摆摆手,“根据推测,那些野狗并不是屯住在这个剧场中,而是从某处被转移过来的。在你们走后,它们就一窝蜂地闯进了大厅。你的两个同伴被传送到那个大厅后,作了那些狗的饵食。然后野狗们就全从正面大门跑到了外面——” 后面的话他没有细说。梅晨奇怪地问:“野狗?” “像狗一样的怪物。它们把在屋外待命的你的部下全灭之后,已经包围了这座剧院。我们就是受到它们追赶才逃进这里面的。” “那也就是说,没有逃脱路径……了?”梅晨脸色铁青——这是紧张所致,并不是绝望。 奥芬静静地回答:“是啊。我们想着或许在这座剧院里会有什么改变现状的途径,后来就和你相遇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把整栋建筑都转了一遍吧……” “从外侧能看见一座塔,那里我们还没有去。” “我们已经去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梅晨握住剑柄,疲劳地说,“这里简直太奇怪了——数不清的地方都设置了机关陷阱。这还是剧院吗!?” 最后一句有些自嘲的味道,奥芬看着她说:“我想两百年前是没有那些东西的,应该都是后来那个人偶添加的玩意儿。这里肯定有不能让人类靠近的理由。” “无论有什么疑问——”梅晨站起身来干脆地说,“只要进到这里面去就能知道了,不是吗?” 说着她指指地上的洞。但奥芬却并不这样认为:“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快离开这里吧。” “但是,奥芬……”一直没插嘴讨论的克丽奥站在远处说,“那些狗,要怎么办?” “可以爬到屋顶上一头一头地狙击,不管怎么说,总比和人偶过招要好多了!” 后半句是说给梅晨听的。但是她根本不为所动,怒视着他说:“那算了,不用你们来瞎掺和了!” “你这家伙——”他竖起手指,刚准备回击,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你这种说法是想怎么样!”克丽奥大喊着站起来,把烈基滚到了地上,“我们可是一片好心想要帮你啊!” “都说好几遍了……不是为谢礼来的吗……”马吉克以听不见的声音吐槽。 奥芬看了看义愤填膺的克丽奥——又转头去看梅晨。 梅晨冷静地燃烧着心中的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刚才克丽奥大喊大叫开始就一直这样,她没有理会克丽奥。 奥芬思考了一会儿,问她:“你是想为同伴报仇吗?” “……要不然呢?”梅晨冷笑了一下。 奥芬立即答道:“你觉得只靠你一个人,能成功解决掉杀掉你这么多同伴的人吗?” “…………” 本以为她会反击,但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她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思考,最后说话了。 “我懂了,说实话吧。报仇也是理由之一,因为一些事情,我不能空手而归。” 奥芬眉毛往上一挑:“事情?” “这个我不能说。” “不能说是想怎样!”克丽奥说着一步步朝她逼近。马吉克想挡在中间,但被她摁着脸一把推开了。 “你也太会来事了吧!老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这就叫任性妄为知道不!?” “这也叫同类相斥……”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话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打岔说了不该说的话的马吉克被克丽奥紧紧掐住了脖子。这些先暂且不管,奥芬为难地捋了捋头发。 就这样他和僵持不下的梅晨对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奥芬轻轻用鼻子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说:“我懂了,愿意奉陪。” “奥芬!?”将马吉克丢到一边,克丽奥回头望着他。 跟这丫头怎么解释也是白搭,奥芬没管她,自顾自说:“毕竟没办法扔下你不管。但是一旦感觉到危险必须回头,可以吗?” “奥芬奥芬不带这样的这是在偏袒不公平不公平真的不带这样玩的不带这样玩的!”克丽奥靠近过来,牢骚个没完。 奥芬不管她,一直在观察梅晨。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以前也受〈塔〉的命令做过盗墓之类的事情,不会对你做的事作是非判断的。” “…………” “奥芬你怎么好像总是胳膊肘朝外拐!?一天到晚说我这个那个明明说得不停说得不停!” “我可不想为这种事情丢掉小命,但如果害得别人送命也是一种滑稽。或许我们本来就不该来趟这片浑水。” “说到底这都是奥芬你一个人在任性啊干吗非要赶这种烂摊子这种轻巧的纨绔主义精神说穿了就是在任性。” “所以说,也就是说,我要说的是——” “我才不要呢为了这种女人干嘛要这么拼命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啊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我们不是吗!” “那个那个……就是说……” “不是说要去基姆拉克啥的吗好像还有一堆事情啥的我还没见过教会的街道是什么样呢还很期待的——” “你吵死人啦!”奥芬边喊着边把乱抓乱扯的克丽奥打发走了。接着—— “你们打算去基姆拉克?”梅晨第一次表现出诧异,表情惊讶,“以魔术士的身份?”说着指了指奥芬的胸口。 奥芬也低头看了看挂在胸口的龙形纹章,表示肯定,又说:“到了基姆拉克就不会还把纹章挂在胸口了。” “嗯……”梅晨把手托在下巴上,开始考虑。她突然颇有兴趣似的微笑起来,“那……我们来一场交换如何?我实在受不了被你那边的小孩说得好像欠了人情似的。” “你说谁是小孩难道是——唔唔!?” 从刚才开始嘴就忙个不停的克丽奥,这时已被奥芬从后面堵住了嘴。他单手控制住挣扎的克丽奥,问道:“你说交换?” “对。我就是在基姆拉克近郊长大的。我可以给你们领路,要不然帮你们顺利通过总部都市的盘查也可以。” “盘查?” “你不知道?你想得可真简单。你以为教会总部给你随进随出吗?” “不……有关基姆拉克,确实没有什么资料。” 奥芬承认了这点——他也想过应该会有这样的难关,但是却没有具体去思考突破方法。或许算是有点掉以轻心,但是面对一个一次也没去过的地方,想多了也没有意义。 “不错的条件……真是赚到了。” “你懂就行。能跨越过那有名的〈学问之壁〉的魔术士屈指可数。” “那好吧。”奥芬说着放开了克丽奥。克里奥发出愤怒的呜呜声。他故意不看她,说,“我跟你合作。” “那……有件事想拜托你。”她立即就开口了。 奥芬苦笑了一下。细细想来,凡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提出的请求,自己还没有拒绝过的经验。 “什么啊。绳子不是放在观众席了吗?那我把它拿过来就是了。” “你去拿也可以……”说着她担心地看了看黑乎乎的洞穴,“从绳子往下爬时,你要背着我。” “啊啊?” “太高了,我会害怕。” ◆ ◇ ◆ ◇ ◆ “咕啵咔啵咕啵齁啵啵啵咕啵!”他在水中无意义地喷吐出大量的气泡。 波鲁坎在水中手忙脚乱地蹿上蹿下,他想说的话多进再清楚不过了。 『快想想办法,多进!』 (我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种水面已经高出头顶好几米的坑洞里,还能保持冷静的方法,也只有旁边的人比自己还要慌张数倍这种情况,要么就是祖先里偶尔出现的那些长了鳃的族群而已了。对于第一个情况,多进算是充分认可了。 如果说这样一来有什么帮助的话—— (顶多也就是能清楚算出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会嗝屁而已……) 水对他们来说是天生的弱项。 有关于地人种族不会游泳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在极寒之地玛斯马图利亚是不存在水这种东西的——在玛斯马图利亚的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只有冰而已。在远古时期,玛斯马图利亚是存在正常的河流与湖泊的(三角洲的形成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但如今已经没有了。水变成了一种嗜好收藏。 但如果是现在这种把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模式,就谈不上什么嗜好不嗜好了,成了纯粹的拷问道具,或者是一种刑具。 “咕吧咕吧咕吧呸吧啵啵咕啵咔啵咔吧咕啵!” 看着哥哥在水中的舞蹈,他抱起胳膊。 冷静到不像样子的多进,开始了思考。 (这里是一个落下的坑洞 ,猎物掉进来之后,就会开始注水。) “库啵咔吧咕啵吧啵咔吧咔吧咕啵咔啵!” (负责往里注水的是上边的一个洞。如果是能浮水的人,可以凭借水位的增高浮出水面,一举逃脱。但是,这个坑洞顶上是有盖子的。) “啵啵咔吥咕卟啵咔啵咔啵!” (这对我们来说根本办不到,只能放弃。即使能够爬到注水口那里,也打不开洞口的铁栅栏。再说,也没办法从不断喷水的洞里爬进去逆水而行。但是这里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出口了。) “咔吥啵咔啵咔啵吥啵啵吧吧啵咔啵咔吥!” (这一点太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出口?连一个洞都没有,这实在不合理。无论是地板还是墙壁,都是铁板一块——那倒进来的水究竟要怎么排出去呢?) 排水—— 想到这里,多进停止了思考。思考会消耗大脑的氧气,现在即使什么都不想,脑子也已经到极限了——这里指的是人类的极限。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这会儿早就没气了才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 说是停止了思考,但多进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里……只是针对人类设的机关的话,说不定——长时间的积水会对设备造成损伤……不一会儿就会排水了?) “咕啵咔啵咔吥咕啵咕啵咖啵咔啵!” 夹杂在哥哥发出的吵闹声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多进感觉从脚下的远处听到了咔啷一声,像是机械的声音。是一种带有震动性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 第五章 肯定在某个地方 相关的传说是听过的。 详细的情况并不清楚——那只是传说,并没有算作历史。一千年前,这已是奇耶萨尔西玛史以前,即神话时代。 这本应是常识…… “——这怎么,可能。” 尽管已经很慎重地斟酌词句,但最后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非常无脑。奥芬尽最大可能地观察着群聚在舞台上的那些狗。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同时也以不像是一名受过最高等教育的黑魔术士说出的话来形容的话,这群兽类简直无比丑陋。它们的容貌类似爬虫类,或是两栖类,但整体特征却是狗的模样。除了眼球半突,长有蝙蝠般的翅膀以外,尾巴很短,远远望去脚上似乎没有分化出趾头。虽说奥芬对于生物学相关的知识几乎为零——但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自然界存在的物种。 他坚持地摇摇头,说:“你说魔王!?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根本就不存在神!” “是的……正是……如此。”这个自称魔王的人慢慢地说,“这种程度的……知识,看来是……具备的。” 它立起右手腕,支在下巴上说:“汝等……还保存了……多少,传……承……?” “鬼知道啊!”奥芬嚷道,“哪有心情陪你们玩。你知不知道?制造室要怎么去!” 但魔王根本无视他的问题:“快……回答。” “…………!”他差点愤怒得无法自制——但总算克制住了。他表情变得非常可怕,脱口而出地说,“都说了没空陪你们玩!制造室——” “快……回答。” “我都说了——” “快·回·答……” “…………”奥芬咬紧牙关,把要说的话全吞进了肚里。拳头握得太紧,以致被自己的指甲划伤。 他调动自己仅剩的所有意志,慢慢地松开拳头。 (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听出制造室的位置……) 他做好觉悟,深吸一口气,望着那个一脸悠然地看着自己的魔王,开口说:“很久以前,龙种族从众神那里盗走了魔法的秘义,众神震怒欲消灭龙种族,但是龙种族成功逃到了这座大陆上,如今众神依然在追查龙种族的下落,但是一直都没找到这块大陆。一旦被找到,等待大陆的将是灭亡!——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魔……王的事情,已经失传了……吗?” “万物的霸主斯维登堡,他的目的是杀掉自己以外的所有神明,成为唯一真神——” “够了……汝等的无知……我了解了。” “什么!?”奥芬愤怒地问——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他转转胳膊,面朝魔王发出凶恶的眼神,“——那就算了。我现在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同伴都在哪里!” “通道守卫……做的事……我……一概,不知……” “那制造室要怎么走!”奥芬把这句喊叫化作咒文,还是忍不住将魔术放了出去——闪亮的光热波一瞬间向舞台射去,将右侧的一只狗熊熊燃烧。 奥芬手指着那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成黑炭的动物,继续说:“我生气了。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下一个变成煤炭的就是你。” “恐吓……我……没有意义。”魔王还是那样慢腾腾的语调,“我唯有……接下……使命……” “你们除了这个还会什么?”奥芬烦躁地咬着嘴唇,简直没完没了,“算了。我自己找。” 他转个方向从坐椅上跳下来,往出口的方向跑去。这时—— “你……确定?”身后的魔王来了这样一句。 他本想无视,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毕竟这句『你确定?』让人非常在意。 “……你什么意思?” 奥芬站在原地,回过头看着舞台。魔王一动不动。变成黑炭的狗冒着烟不停地痉挛,其他的狗也都没什么动作。 魔王的视线移动到观众席的某一侧,苍蓝的眼瞳中映照出远处的一排排座席,当然这并不表示它真的看到了这些东西。 奥芬跟随它的视线,不禁叫道:“马吉克!” 黑色服装的金发少年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蜷缩式的姿势使得奥芬一直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少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依然无动于衷,似乎没有意识。 “被转移到这里来了吗……看来又受到了精神支配。”奥芬有些气急败坏。 这几个月,马吉克展示出了非常优异的进步(当然他本人并没注意到),但是毕竟没有受过抵抗精神支配的训练。 (早点教给他就好了。) 奥芬这样的想法已经是马后炮了。他飞快地赶往马吉克的座位。距离不近,也不是太远,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弟子身旁。 他把他抱起来,少年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张着眼睛陷入了昏迷状态。受到精神支配的影响,他不会那么简单就醒过来的。 “那个少年……是第一个……来的,已经在做……公演的……准备……”魔王的声音从舞台上飘来。 奥芬抬起头,问道:“公演?你在说什么玩意?” 奥芬满脸怒容地向舞台发问。魔王没有什么反应,只管用僵硬的语调自说自话:“上演的是——《魔王》。传达真相的戏剧《魔王》……” “那么,你就是……” “对。我负责演……魔王斯维登堡……这个……角色……” “只——”奥芬停下来咳嗽了几下,不可思议地说道,“只是为了这种公演,天人竟然建造了这么大的地下剧场吗!?” “在……地面上,是……不行的……”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魔王忽然把脸从手上抬起来。 魔王淡淡地说:“不能让……人类……看到。这可是真正的戏剧《魔王》的角色……而且,” “……而且?”奥芬体内涌起一阵莫名的寒冷。他抱紧马吉克的身体,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魔王宣告般地说:“在传授知识时……必须排除掉……没有资格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点。” 瞬间。 吱——地一声刺耳的声音,出口大门被打开了。这是一扇很大的双开门,足有三米宽。出口只有那一个,或者就必须跳到二楼去才行了。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在敞开的出口位置,刚才的那些巨大人偶站成一大排。 ◆ ◇ ◆ ◇ ◆ “啊啊神啊,我是如此的幸福。只可惜到死也无法与您相见。” “…………?” 克丽奥听到这句话,皱起眉头——并不是不解其意,而是很不赞同。为什么直到死还这么感激神明呢?这本身就是无所谓的事。 她闭着眼睛,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又冷又硬的东西碰在脸上——从这样的触感,她推断出自己是面朝下趴在地板上。地是石板地。她感觉到有些潮湿,这样的话一起来脸上肯定会留下痕迹的了,想到这点,她愈感烦躁。 但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那阵声音依然持续着。 “我是一个叛教徒。作为一个背叛者,我经受了所有的一切。如果与您相见的话,想必我会走上破灭之途吧。我是如此爱您……” (……吵死了你这个死人……) 她现在非常的烦躁。 (受不了……我现在脑子里可是一团乱糟糟的……) 这恐怕是宿醉吧——她这样确信。比方说,如果脖子骨碌碌地来回旋转,肯定是恶灵搞的鬼(她是这样认为),那么也有可能是脖子不动,脑子里剧 烈地转个不停。以前,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因闹过了头有过这样一次经历。不过那一次,她的姐姐也昏倒在屋子角落里,还把负责看护的爸爸的裤子给吐脏了,这样一看她那样还算是好的…… (唉,那种事都无所谓的啦。) 她如此自说自话后,慢慢睁开眼睛。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白色。是带有些许水分的白色——这么说,她现在倒着的这里,是有亮光的。 (我明明是……走在通道中的才对啊……) 她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开始寻找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我走在通道中,奥芬突然跑到了前面,接着就像埋伏好了一样,人偶突然出现——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那难道是说,其实我已经死了吗……) 她恍恍惚惚地生出这样的念头。虽然不太肯定,但还是尽早得出结论来比较好。如果已经死掉的人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的话,也太残酷了,比任何事情都残酷。 (又或者,我的身子已经被拧成麻花一样,但是却奇迹地活下来了,之类的。要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啊) 她猛烈地不安起来,尝试着张开右手——再握紧。手上的感觉很明晰,看来至少右手是完整的。 她又把左手也试了试,还好,手上没有被血沾湿的感觉。 她安心下来——看来上半身没事——克丽奥终于彻底睁开眼。同时爬了起来。她感觉头顶上有什么轻东西滚落下来。 “……烈基?”她说。 黑色的野兽幼崽以倒立姿势滚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姿势。它两腿伸直,抬起头,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 “是吗,你也在啊。”她说话的瞬间,头痛一下子从体内消失了,似乎是烈基的功劳。 “谢谢?”克丽奥说完把没什么反应小龙族重新抱起放在了头顶上。她左右看看…… “……咿?”她愣住了,一阵凉意爬上心头。 最先注意到的是房间中异样的氛围——照明。煞白、清冷,不是太阳光,也不是瓦斯灯光。这种光的色彩以前见到过。 是魔术的光。 往上看,在天花板上有一个发光的球。球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文字样的东西在一闪一灭。天花板非常高,就算几个大人踩着肩膀估计也够不到。房间是边长四、五米左右的正方形。她就倒在其中一个角落里。 房间的正中央有个手术台模样的东西——上面随意地躺着一个女性。 “……呃。”克丽奥退了几步,她以为又是一具尸体。 ——但是再仔细一看,她还在呼吸。 “梅晨?”她惊讶地说。 台子上的人确是梅晨,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说的话却不得章法——大约是受到精神支配的影响。 “我该说些什么?在梦里听到的声音?但是我希望的并不是做梦。我希望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你的身边……”梅晨仰躺在高处,双手合在一起,不停地说着。 “……你在说些什么?”她试着直接发问。 梅晨淌下大滴的泪水,静静地说道:“这可以实现是吗。我可以高兴吗。我可以像一只狗一样感激万分吗……” “为什么要感激啊?”克丽奥紧紧地追问,但是梅晨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连看都不看她,只是不停地流泪说: “我杀掉的都是你的敌人,都是你的不满。但是你依然在生气。这点我是知道的。” “……是吗……你这样难道不算是任性吗?” 她继续说:“我感受不到痛楚,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我知道自己是污秽的,在被污浊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总之还是别管她的好——克丽奥得出这样的判断,开始环顾这个房间。这周围简直是乱七八糟,她没能很快地来到梅晨身边也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到处都是铁锤和一些用途不明的器具,还有一些没经过保养的锈迹斑斑的锯子,如果不注意真的是非常危险。只在她躺倒的地方空出了一块。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房间啊……) 这样一个非常直白的问题出现在她脑中。但是随后一个更加直接的问题,不顾先后顺序插队进来排在了第一个。 (那,出口呢……) 房间里没有门。天花板的正中开了一个通风用的四角形的洞,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出口,但是其高度并不是跳一跳就能够得到的。 “有点搞不清楚呢。”她歪着脸说。 这时台子上的梅晨说话了:“是么。我已经死了。” “…………” 真的死了吗——克丽奥没什么紧张感地想着,用脚尖一个个挑着地上的工具。危险的东西不少,但是能用做武器的还是没有。虽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人身危险,但是没有防身用品总觉得很不安。 “如果有弄丢的那些行李就好了——没办法了。” 她只能是捡起一把掉在近处的类似短剑的物品。之所以要说类似,是因为它的形状和正常的短剑相差甚远。它外面有一个朱红的刀鞘,也有刀柄,刀鞘里的刀刃大约也是有的吧,说它是短剑不会错。但是刀柄却是奇特的圆锥形,越向下变得越粗。一般的圆形刀柄就已经很难握了,这样的东西用起来肯定更加难受。和刀柄相比,刀鞘还算正常,但却被做成非常奇特的形状,像是在仪式时用的——这到底是神马用途。一眼看上去,她首先联想到的是学校操场角落的一个肮脏的池子,因为在开春时,那里的青蛙就会大量繁殖,在形状上非常相似。 不适合刺杀,也不适合斩杀,说不定只是个带把儿的云尺罢了,虽然没听过有那样的东西。 她简单地抽出刀刃一看,结果和刀鞘是一样的形状——看来是没治了。原本还抱有希望,以为刀刃会是正常的形状。刀子金属制成——但是看颜色既不是钢,也不是银。表面刻满了细小的、诡异的文字。 (就算是父亲的收藏品里,也没有这么奇怪的玩意儿啊。) 她把刀子举到头顶,给烈基看看。 “说不定,你会读上面的字吗?” 但是烈基只是没什么兴趣地抖抖身子而已。她感觉到烈基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 “深渊之龙因为种种原因……是无法出声么,还是说脑子不好使……?”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使她一下挺直了背,慌慌张张地看着四周。但是房间里却看不到有什么人——只有梅晨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嘟囔。 “是谁!?” 她举起短剑,面朝她感觉可能发出声音的方向。说话声慢慢地响起…… “它们并不是从远古时代起就不能发声……它们,是把声音丢失了,同时还有语言、文字。如果没有通过魔术产生的念语能力,它们整个种族的文化,以及所有的一切都会丧失殆尽……它不可能看懂那些文字,再说了,那些是我们的文字。” “哎……?”克丽奥身体僵硬,无言以对——并非因为说话的内容,其实那句话她连半句都没听进去。使她如此惊骇的是,在她看向的前方,从一堆废铜烂铁中,出现了一只胳膊。 并且对这支胳膊,她有印象。 这支胳膊像是突然使了一个力气,抖动着从一堆破烂中伸出手来。看上去细长冰冷,只有关节部位异常突出。坚硬圆滑,柔顺却又格格不入,这手臂不属于人类…… “刚才的人偶!竟在这种地方。”她大叫着后退一步,后背轻轻碰在墙壁上。 那支胳膊继续向外爬,并以平静的语调说:“坏了还没修好呢。” 人偶已经露出头部。断掉的另一只胳膊也从废 铁中冒了出来。人偶在成堆的废物中撑起上半身,坏笑着说—— “要想修好需要人类……”它用两只手在空中划出文字,“你运气不好啊。如果在你恢复意识之前我就复苏了的话,就不用品尝这份恐怖了……” “烈基!”她喊叫的同时——人偶的身体受到冲击被打飞。它砸在地板上——又弹在墙壁上,最后再一次掉在地上。人偶没有下半身,一只手也断了。但是人偶却毫不迟钝地原地爬起来。 “这种程度……是没用的。”人偶描画出的文字闪烁出银色的光芒。 “你……!”克丽奥慌张地摆好架势,将手中的短剑指向对方,手一滑—— 短剑掉在了地上,刀柄的圆锥底面接触到地面,像一座纪念碑一样立在地上。再说,人偶的位置在房间的另一侧,短剑根本派不上用场。 “烈基,帮我——”她喊道,但是人偶手中发光文字的速度比她的喊叫还要快。文字飞过房间,以极快的速度飞将过来。 (糟了!?) 她不由得双手抱头,就地蹲下。就在这时—— 唰地一下——听起来就像床单铺展开的声音一样。同时,眼前矗立着一片光之壁,将飞来的文字挡下。文字撞击在墙壁上,支离破碎了。 “哎……?”克丽奥愣住了。 仔细一看——眼前的这面墙全部都是由文字组成的,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发光文字。形状歪歪斜斜,而且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刚才的……短剑?”她自言自语地看了看脚下。 短剑刀刃立在地上,刻画在刀刃上的文字如幻灯一般映照出来,产生了光之壁的效果。看来这个原本就是这样的用途。 “哼……原来你,知道使用方法。” 听到人偶这句话,克丽奥马上回过神来。 “烈基!”她盯着人偶大叫,并伸出手指指着它,“把那个人偶,完全破坏掉!” 此命令一出——她感觉头上的烈基已经把脸抬起。下一个瞬间,人偶的身体迅速以极不自然的状态扭曲、压扁,最后碎成了渣。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碎了似的,人偶一声叫喊都没听到就变成了一摊残骸。克丽奥紧张地盯着看了好长一会儿……好几分钟后,终于卸下了防备。 “一不小心……还拣了个宝贝。”她自言自语着,从地上拾起那支短剑。光之壁忽然消失了,看来只有放在地板上时才有效果。 “说不定,这里其他地方也放着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但是我可不想在这里久留……” 克丽奥将短剑收进刀鞘里,来回观察这个地方。她倒是发现了几个类似的东西,但是具体的就搞不清了。最后她只把短剑硬塞进口袋里,突然想到刚刚的一件事。 “梅晨!刚才的你听到了吗!?”她向台子那里看去,“这里似乎是以我们作为材料修理人偶的地方——” 她突然不说了,表情有些无语。 梅晨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 “唉……真受不了……”克丽奥感觉累坏了,整个肩膀也垮下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的了——这样的话干脆我先逃出去,再回来救你比较好。” 她自顾自地进行一番分析,抬头去看天花板上的洞。 她把手托在纤细的下巴上,装作认真地说:“既然有通风孔,那就是和外部是联通的。而且通风孔在天花板上的话,这里就是地下,我们不是落下来了吗,嗯,这个理论不错。” 说到这,她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就算思考得再怎么全面,也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呃~嗯……”她咳嗽了一下,自说自话起来,“先说好,这可不是什么脑细胞简单,也不是说遇到困难就想依赖谁谁谁啥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以合理的想法来看,我觉得这是最有效果的方法。如果过于注重美学而付出无谓的劳动,既不快乐,也丧失了美的概念,我是这样认为。” 她就这样说明了一通,然后睁大眼,有些羞怯似的左右看了看,小声说:“烈基……我想,从这个房间出去。” 刹那间——她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耳朵里响起啪的一下,她几乎要失去意识。等回过神来,一眨眼的功夫,她面前的景象刷新了。 接着身体飞速下落。 “咿呀呀呀呀呀!?” 她惊慌失措地张开四肢——她和烈基突然出现在一个竖洞一样的地方。此处不怎么宽敞,她只要伸开四肢就可以碰到墙壁阻止自身的下滑。这个洞呈四角形,墙壁的颜色以及洞穴的大小她都很熟悉…… 她把脚蹬在墙上,用脚掌和腰部做支点撑住自己的体重,慢悠悠地向洞穴下方看去——这下她知道了。在洞穴的底部,梅晨正在安稳地熟睡中。 也就是说,烈基直接用了空间转移,把她移到了那个通风口里。 “虽然确实是,到了房间外面……”她叹了口气,动员全身的肌肉,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还好,从下面看,这个洞约有三米,去到上面的房间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体力能坚持得住就行。爬到上面去之后,找到绳子之类的垂下去,等梅晨醒过来,就可以逃出去了。 “好吧,算我服了。”她转着眼珠瞧了瞧悠闲地趴在头上的烈基。用背部支撑身体时头发很碍事,她将之拿到了前面,嘴里说着,“我其实,忍耐力很强的。” ◆ ◇ ◆ ◇ ◆ 咚、咚、咚、咚…… 单调的节拍容易让人展开回想。多进记得有谁在书里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由节拍组成。但反过来说,说不定这世上的所有话都能在书本上找到。 说节拍的确没错。牙痛、呼吸,以及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听到的那声“咚”的闷响,都是一种节拍。 现在他所听见的,是一种定期敲打头部轻微振动。 他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小龙虾。 他慢慢地坐起来。拿钳子戳他鼻尖的小龙虾啪嗒落在地上。待他的视线渐渐清晰之后,刚刚不断听见的节拍——自己血管的脉动声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他的意识完全回来了,自言自语:“这里,是哪?” 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这是最初的感受。虽然所有的房间都是四四方方,但这里过于明显了。即是说,房里什么都没有。这样看起来是挺宽敞,但实际也并非如此。在正中央有一条两米宽的水路,水流静静地流淌着,小龙虾便栖息在那里。水流的原因使得房间的湿气较重——墙上、天花板上、地上到处都是变黑的霉菌。 水流在这个房间里被分成了阶梯式的三段构造。入口的水流非常湍急,距离地面有一米左右高度,水流在中途出现断层,落到了第二层。第二层是较为宽敞的泳池构造,水流在这里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流向出口所在的第三层。 这样一看,他从第一层的入口流进来后,没有落进第二层,而是直接摔在了外面的地上。博鲁坎则是整个人卡在第三层的出口处,他的意识还没清醒,不过不至于淹死。 “原来如此,刚才陷阱里的那些水,都是流到这里的。” 也就是说,这里是补水站。 (情况是清楚了,但是……) 多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情况搞懂了,也什么事都做不了。这里连一扇门都没有,想出去只能跳入第三段水流中,只不过跳进水里恐怕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什么事都做不了。” 其实本来也没多少事可做,总之他把小龙虾放回水里。 “怎么会连个出入口都没有呢。这个排水设备若是需要保养,应该准备供人进出的 地方才对吧……” “这些都交给能够进行空间转移的人偶进行保养,所以没必要设置出入口。” “……啊?”多进回头寻找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发现不知何时在水流的边上出现了一个蹲着腰的黑发少女,正对着自己微笑。 多进犹豫了一下,问:“那个……你刚刚,不在这里吧?” “对啊。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不需要出入口啊,对它们来说。”她说着将手持的一个黑色小箱子收进怀里,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望了望,“也不是这里呢,看来随便地找还真是找不到啊。” “请问……”多进不安地问。女孩子朝他看过来。 这女孩大约二十来岁——有着狡黠的眼神和个性的微笑。她和某个人类很相像,黑头发,黑装扮,有点玩世不恭,却全身上下透着一种精明…… 想着这些,多进继续说:“你,是谁啊?” “我吗?我倒是知道你的哟,知道很多。毕竟做了偷窥一样事情,不过也因此能来到这座剧院,你并不吃亏啦。” “……哦……”她给了一个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令多进不知所措,但他姑且应了一声,免得得罪她,“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嗯。好像基利朗谢洛找到了连我都不知道的遗迹,所以我就来紧急参战啦。本来是觉得可以找些想要的东西来着,不过这里的仓库都设了防护罩,转移总是不怎么顺利……” 她耸耸肩膀,自顾自地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怎,怎么了?”他问道。 没有回答,但她突然若有所悟般地盯着他。 她突然轻启朱唇,说道:“难道说,你们没从基利朗——不不,没从奥芬那里收到什么东西吗?是一本书。封面是黑的,也没有任何书名。” “……你们是熟人吗?” “是啊。我和他很熟很熟。那书你有印象吗?” “哥哥拿走了。”多进直白地说,他觉得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 只见她的眼中放射出异常兴奋的光芒:“那——书在哪里?” “不、不知道。”多进摇摇头,“是哥哥拿走的。哥哥会怎么处理他的东西,这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借来看看他也不给。” “没有把它倒卖出去吧?” “这我可不知道,毕竟是那种哥哥。” 多进嘴里的“那种哥哥”包含了很多种意思,不知道她有没有领会。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后——一脸微笑地说:“我说,你——或者说你们两个,要不要考虑来帮我?我出钱雇用你们。” “哈?”他正要继续问,对方说得比他还快: “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到基姆拉克去一趟,仅此而已——我出价很高哟。” 她说完把手伸进后腰的口袋里,拿出钱袋,在他面前拍了拍,又摇了摇。可以听到哗啦哗啦的响声,看来里面钱币不少。 就在这个刹那—— “到——手——!”一声尖利的高喊响过。 一团黑影以飞快的速度冲刺而来,从她的手上夺下钱袋——接着势头未减直直地冲进水路中。伴随着噗噗噗的声音,沉入了水底…… 那是博鲁坎。 “……怎么,回事?”她的表情就像看见了异世界的生物一样。 多进叹着气,静静地答道:“哥哥就算在昏厥的时候,看到钱也能凭借本能进行冲刺。” “哦是么……”还好她并不深究这个问题,“那就是说,你们同意了?” 一时间没人回答她的话。沉在水底的博鲁坎手中的钱袋若隐若现。几枚金币从钱袋里漂出来,在水下不停地闪烁着。 ◆ ◇ ◆ ◇ ◆ “你说……戏剧『魔王』?”奥芬冷静地说。他背朝舞台,和成群的人偶对峙着。马吉克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被他放在了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舞台上的魔王答道:“如果那就是……制造我们的目的……的话……” “区区就为了这种事情建造了这座『地下剧场』吗。天人还真是有钱又有闲啊。”奥芬讽刺地说。 “在那个时代……对我们的……造物主来说……还没有……充裕的力量……” “…………?”奥芬察觉到魔王的说话气氛有了一点变化,奇怪地转过半张脸看了看舞台的方向。他见魔王坐在玉座上,举起瘦小的手指。 它的手指微微地颤动,继续说:“所以她……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怎么回事?这座剧院不是建于两百年前吗,那时的天人应该拥有强大的魔术才对。” “如果没有……诅咒的话……” “诅咒?”奥芬不懂什么意思。 “她们的未来被夺走了。” 说话的不是魔王,他急忙转过头。 在开着门的出口前,排成一列的人偶的其中之一,站在正中间的人偶歪着嘴角,像是在嘲笑。 “就算现在能使用魔术,总有一天也会消失——就是这样的诅咒。” “这也是即将要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另一个人偶开口。 接着其他的人偶也相继说道:“这里就是为了向你们传递这个警告而建造的……” “既然如此——”奥芬插嘴说,“那也没必要把我和我的同伴都捉走吧。” 人偶秒答:“不能让人类知道这件事。剧场里的人偶用来诱导魔术士,我们从中挑选符合的人。通道的守卫就是为此而存在。” “然而把人类带到这里来的你,被判定为没有获得知识的资格。” “所以——” 人偶之间陆续地说话,突然到此为止了。它们全部陷入沉默,脸上浮现令人不快的笑容,所有的视线直指他身后的舞台的方位。 奥芬跟随这些视线看向后方,玉座上的魔王仿佛在众人的注视中得到了力量般……抬起脸来。 “所以……”最后说话的是魔王,舞台上的那群狗也开始有所行动,似乎要走下舞台,“所以……不能让你……活着……回去……”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奥芬不等它把话说完,就以最大威力放射出魔术。爆炸声和光热波将一具没来得及反应的人偶吞没,炸碎。 立刻—— 人偶们一齐开始在空气中书写文字。这些发光的文字,哪怕随便一个都蕴藏着恐怖的破坏力。从古到今,能正面和魔术文字对肛并打赢的人类魔术士,从未存在过。 面对数十具人偶描画出的数十个破灭性文字,奥芬已经坚定地预感到,自己要完了。 (可是——) 他一边进行魔术构成,一边做着剧烈的心理活动。 (既然现在已经毫无办法,连逃也逃不掉了——那就使出全力跟它们拼了,仅此而已。) “看我释放,光之白刃!” 这次放出的光热波在打中目标之前就消散了,是人偶进行了防御。 (老师,你说的话我可是都记得。要是不对的话,等我见到你可要好好地算帐!) 奥芬抱起还在熟睡的马吉克,为了转移场地,一口气开始了冲刺。 ◆ ◇ ◆ ◇ ◆ “我并不是在发牢骚。”她嘴里不停地啰嗦着,在通风口里攀爬,“竟然叫一个柔弱的小女生做这样的重体力劳动,这社会实在是太扭曲了。” 她用脚和后背撑住自己的体重,喘了一口气。 接着她继续开始攀登。在这没有任何踏脚台的地方想要往上爬需要很强的集中力——当然也需要体力。如果是在表面有凹凸的 地方、段崖绝壁这样的地方攀登的话,就是普通的重劳动。但现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凹凸,是在一个竖型洞口内向上爬,这对一般的人来说难度太大了。 实际上现在克丽奥疼痛在加剧,腰也有些担心。毕竟是长时间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姿势,还要承受着自身的体重,受点皮外伤都算是好的了。 再说一点,不知为何脚上多了很多轻微的擦伤。虽然不疼,但是在浸血,这不免让人感到很烦躁。 “真是的,如果让烈基帮忙的话,每次都不能肯定一定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一边爬一边小声地说。 但努力的成果还是有的。慢慢地,她已经爬到了离出口很近的地方,再加把劲就可以伸手够到洞口的边缘了。 “算了,烈基还是小宝宝嘛,没对你有过多的期待,但是让你变出吃的东西也变不出来,我现在做这种体育运动一样事情,腰那么疼,还那么累。” 她终于用手够到了洞的边缘,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抬起头。 “拜托可别让我的努力白费啊。”她自嘲地说着,胳膊上一使劲—— 但同时,其他的地方也受到了力,啪地一下,细细的裤腰带断了。 “哎——?”她的身体快速地做出反应——两只手抓住了断开的腰带,为了不让牛仔裤掉下去,做出了抱膝的姿势。 结果…… 不用说,可供支撑她身体重量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呀——”她尖叫起来,做好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失重感,眼睛也闭了起来。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她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朝下一看,只见在洞的下方,依然能看到那间堆满破烂的房间,梅晨的睡脸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来了一句:“难道我……会飞了?” 她当然不是在飞,而是浮在空中。 没从洞里掉下去,而是浮在空中——她半闭着眼,有些疑惑。原因只有一个,她抓抓太阳穴,说:“烈基……你能就这样把我带到上面的房间里吗?” 紧接着,她开始慢慢地上升。 无声无息地,一会儿她就离开了洞穴。来到上面的房间后,又平行移动了一段距离,最后跌在地上。 屁股着地后,克丽奥抱着头,并非是因为哪里特别疼。 “感觉……虽然得救了,但是也亏大了……” 她说这句话时,烈基从她头上跳下来,在地上来回滚了一圈,抬头看她。 “……我知道拉,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她说着拍了拍烈基的头,仰起脸来。 调整好腰带,开始环顾室内。 “这下……可以正常走路了。”她放心地说着,忍着腰痛站起来。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门,可能是上锁的,但没关系,总能有办法。遇上困难,遇上苦恼,总会有解决的手段。 地板上的洞——也就是她爬上来的通风口附近堆着一副绳梯,梯子的钩子就挂在洞穴的边上。克丽奥轻轻地把它踢落下去,这样一来等梅晨一清醒,自己就能爬上来。 但是在这之前—— 她抱起烈基放在头上,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那把短剑,用两只手稳稳地拿住。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揉了揉疼痛的腰,大步朝门的位置走去。 (现在要做的事情,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她在心里默念。 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克丽奥在心中反复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栋设施的目的到底为何,虽然她对于这些知识或是线索几乎一无所知,但至少还是知道应该做什么。 那就是给(肯定)存在于某处的奥芬提供帮助。 第六章 他的天使和恶魔 唰—— 文字所到之处,座椅全部被破坏,像蒸发了一样,化作一团黑色尘埃飘散在空气中。这些都被奥芬看在眼里,他拼命地奔跑。马吉克被奥芬架在肩膀上,脑袋在他背上晃来晃去,有时还撞在座位上,发出铛铛的声音,没办法,他也顾不上调整了。 人偶的数量有十几个——并且出口外面的走道上也有待机的人偶,这样即使有机会逃出去,也是凶多吉少。不仅如此—— 他朝后看了看,舞台上的那些狗,已经在慢慢地朝这里移动过来。座位之间的道路很窄,不然它们用跑的速度会更快。数量也有十几头。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一边跑着一边向后举起手,放射出光热波。飞散的光带打中追踪而来的发光文字,引发爆炸,即便如此文字也没有消失,顶多是速度降慢了一点。 (不把它们一个一个解决的话,真的是吃不消啊。) 奥芬看着那些人偶,灵活地在座席上跑来跑去。它们制造出的魔术文字,光是追着他跑的也超过了二十个。 (虽然速度并不快,但要命的是无法防御,可恶,我再怎么用魔术还击都没作用……) 他在观众席上一直线地跑着,差不多已经跑到墙壁边,也就是说,快要被追上了。 “拼了……”奥芬说着将马吉克的身体朝前方抛了出去——还没有从精神支配中醒来的少年的身体在形成一道抛物线之前就打中墙壁,落在地上。他依然没有醒来。奥芬等不及似的揉了揉肩膀,转向后方站好。追踪而来的魔术文字没有丝毫停留地前进着,在文字的对面,那些文字的主人——人偶站成一横排,牢牢地挡住出口。 “看我释放——”奥芬在成排的座席上摆出一个大大的姿势,举起右臂。他把左手靠在右臂上,接着右手向下一挥,直指最右侧的人偶,“光之白刃!” 诞生在空气中的白光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去,向右侧大大偏离了目标——接着突然改变了角度,就像打在镜子上被反射出去一样。 ————! 光热波击中了目标人偶的侧头部,爆炸后化作一团火焰,喷涌的热浪包裹了人偶的身体。 ——火焰消散后,人偶的头部已经彻底粉碎,它当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那群人偶之间产生了一阵动摇。已经追击到奥芬眼前的文字中的数个也犹如被灭掉的灯一般消失了,恐怕是刚刚破坏掉的那个人偶放出来的。 他向旁边一跳,躲过飞来的剩余文字,说:“看来只要是出其不意,还是行得通……” 但问题就在于—— 他看见许多人偶继续从出口涌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 (我的体力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魔术完全遵照奥芬的意思被释放出来。他所指向的空间一瞬间出现了歪斜。接着,空间的正中心慢慢地放射出光芒——最后是大爆炸。 在巨大的音量和振动中,奥芬收紧身子,故意顺着冲击波的方向朝正后方跳了几步。在暴风的吹袭下,朝后跳了好几段座位。爆炸之后—— 可以看到两具被破坏的人偶残骸。 人偶之间再次泛起一阵波澜,甚至能明显看到其中一些人把将要放出的魔术文字掐灭了。 “哦——”奥芬露出笑容,“没想到这种程度的魔术就能对杀人人偶产生效果,看来你们不仅仅是非战斗型,连攻击和防御也是半吊子。” (已经,破坏掉了三具人偶……) 趁着编织新魔术的功夫,他看了舞台一眼,从舞台上下来的那些狗操着慢慢的步伐,已经非常接近了,马上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当然,还有人偶源源不断从出口补充进来。 (……又多了四个。) 他咂着嘴数了数:“看来增加得比较快,要不然把出口毁了吧?……估计也没用。” 那样没有任何意义,人偶会使用空间转移魔术。 说不定它们会全员都转移过来。 (结果还是只能一个一个解决掉……!) 他做好觉悟之后,双手前伸:“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人偶,还未及防御,就在白光中炸个粉碎。 人偶在战斗状态下都会使用两种文字——飞舞在空中追踪而来的文字,以及防御用的文字。防御用的文字会漂浮在人偶的身边,抵挡对手放出的魔术。按道理来说还有精神支配,但是这招并没有多少实际威力。只要是受过抵御精神支配训练的魔术士,想要完全控制是不可能的。它们或许是知道这点,所以没有一个人偶去尝试使用。 奥芬知道,若是杀戮人偶的话,会使出超强力的精神支配力,体内蕴藏的文字能达到数百个,但现在的这些人偶很显然没有那样战斗能力。 但是数量太多了——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火焰的漩涡将人偶包裹住——但是却在中途消失了,这是因为有防御魔术文字的干涉。 “混帐。”他骂了一句,迅速移动。追踪而来的文字已经近在咫尺。 (没完没了,要一口气解决么——?) 他心里盘算着。那些狗也已近在眼前。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他使用冲击波牵制住那群狗,向马吉克倒地的方向跑去。扩散的冲击波不足以收拾那些狗,但至少可以减慢步伐。奥芬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它们身子扭在一起,脚步放缓,接着他避开飞来的魔术文字飞奔出去。 观众席整体呈扇形。从出口进来的人偶,和走下舞台的狗群刚好把奥芬夹在中间,他尽可能地不接近它们任何一方,以一直线的方向横穿过观众席,直向马吉克的方向跑去。 “————!”后背突然袭来一阵恶寒,使奥芬发出无声的呐喊。他遵从来自本能的警告,飞速地一扑,钻进了座位下方。他扭着身子把自己塞进狭小的座位下面,偷偷地朝天花板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二楼观众席的地板,以及飞过头顶的数个魔术文字。 魔术文字飞过之后,在前方拐了一个u字形,又回来了。他藏在椅子下面,已没有地方躲避—— “可恶!”奥芬一边骂着一边奋力用手肘将前方的座位向上抬。木制的座椅发出嘎吱一声,摇晃起来——接着再来一个肘击,座位的腿啪地断了,整个座椅已和地板分离。奥芬移开椅子,钻进新的夹缝中。 几乎贴到了地板上的魔术文字又一次错失了目标。 奥芬从座位下站起来,继续奔跑,不一会来到了马吉克旁边。 “差不多给我睁开眼吧……”他背着少年的身体,飞快地挺起身子,面向舞台的方向。他紧紧地盯着逐渐靠近的狗群,从座位上向舞台快速地靠近。 他和狗之间的距离有所缩短—— 传说中,天人多次尝试制造新的生命体,比如现在的这种人造人。但是完成的个体根本称不上是生物。即使是她们的沉默魔术,也无法创造出生命,充其量只能做成仿真生物…… 也就是说,对于人造生命体来说,纵使是多么精妙的设计,和自然界的生物相比较也是非常的粗糙。换一种说法,和自然的选择相比,它们的核心非常的幼稚简单。 也正因为如此,从那些狗的动作里根本无法感觉出任何智能。无论是跑还是飞还是攻击,都有一种机械式的随机选择之感。看来天人的力量极限除了外表,在更深的层次也是存在的。 他朝那些狗伸出左腕——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一股毫无脉络的力 场缚住它们的身体,没有被当场打飞,而是一只只全部当场倒毙。奥芬穿过栽倒的狗群全力向前冲。狗虽然没有操纵魔术文字的力量,但是其他还有什么能力就未可知了。说不定还有毒,那就是致命的了,但现在他最先想消除的是被扑倒的危险。 还好,安全突破—— 奥芬穿过那群狗之后,一直跑到舞台上,然后回过头来。展现在眼前的是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群狗,以及在出口所在的观众席最后方站成一排的,数十具人偶。 再朝上看,是二楼的观众席。 “哦噢……”背后传来魔王的一句声音。 奥芬没理它,叫道:“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他的体重瞬间降低,接近于零。 奥芬踢了一脚地板,飞上了十米多高的二楼观众席。接着魔术效果消失,体重重新恢复。他扛着马吉克紧紧地闭上双眼,准备编织一套复杂的构成,以启动一场大规模的魔术。 “阻止……他……”魔王似乎在对人偶们下命令。 奥芬慢慢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和一楼相似的扇形观众席。在座席的最后一列,噗、噗地两声,两个人偶发出极轻微的声响,通过空间转移出现在那里。 但是—— “太迟了!”奥芬举起左手腕,高声叫道,“见我左手,冥府之像!” 他的左手立刻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黑色漩涡一样的东西—— 直径数厘米,没有声音,也没有像火焰一样摇晃,只是一个存在的开始。不具备重力,甚至连物质也称不上。只是一种情报,一种因子。其存在本身并不会产生任何效用,只单单作为一种引发的手段。 (查尔德曼教师的第一最终奥秘——“物质崩坏”) 他的左手向下一挥。 “因子”从他的指间被释放出来,向一具人偶飞去。在刚刚完成空间转移后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的人偶似乎做好了被击中的准备,无视那个因子,正打算使出攻击用的文字。 ——结果适得其反。 因子在接触到人偶之后便消失了,消失即表明已经完成了引发的作用。 因子消失的瞬间,人偶的身体产生了异变。人偶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半个身体犹如被挖掉了一样分解了。周围的空气迅速带了电,火花四散。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最后—— 发生了爆炸。强烈的闪光遮蔽了所有视野。鸣动和冲击冲击着五感,奥芬紧紧抱住马吉克,收缩身体做出防御姿势。之后的就全靠运气了,他已放弃思考。 可能起火了。他全身疼痛,甚至不能呼吸。但这些痛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待感觉不到热气候,奥芬睁开眼。爆炸的威力将人偶毁灭殆尽,连同二楼观众席也受到了相当大的破坏。如此巨大的威力,就算是受到魔术文字保护的墙壁也无法阻挡。爆炸中心圆弧范围内的座椅全部不成形状,地板上出现很大的裂缝,特别是从爆炸中心到墙壁为止的距离全是横七竖八的深深裂缝。二楼的地面摇晃了一下,似乎要崩塌。 (正如我料……) 奥芬心里说完,赶忙做好准备。因为二楼观众席—— 开始往下滑落。 滑落的速度并不是那么快,但是不会慢到给人偶足够的时间写完转移的文字,他全身绷紧,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如同咚地关上一扇大门般,二楼观众席将一楼的一大半全部压垮很快便发生了。 奥芬和二楼地板一起掉下来,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墩。他站起来,把马吉克放在旁边,前后看了看破坏得一塌糊涂的现场。就位置上来看,在出口附近的那些人偶应该全被砸成了肉饼,恐怕那些狗也是一样。 “赢了……吗?”站在几乎化作一片废墟的地下剧场里,奥芬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没有……那么……简单。”毫发无伤的舞台上,端坐在玉座上的魔王说道。 奥芬把脸转向魔王,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异样的感觉,他扭过头一看,有几个成功完成空间转移的人偶出现了。 奥芬看着那些人偶,用故作轻松的口气对魔王说:“只剩——六个。并非完全打不赢。” “手段……很漂亮。”魔王的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感叹,“但是……脑子……不灵光。” “……你说什么!?”奥芬紧握拳头,向前走近。 他见魔王突然举起了颤抖的右手,便站住了,说:“你要亲自上阵?” 魔王没有回答,用举起的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 在玉座的旁边又无声地出现了一具人偶,是那个自称“守卫”的大型人偶。 “第七个吗。”奥芬说着,停止向前靠近。 可是这个新出现的家伙突然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奥芬眉头一皱,有些诧异——下一秒钟,他的眉头猛地跳了一下。 人偶的后背变得如水晶玻璃一般透明。在它的内侧,梅晨正摆出十字形被囚禁在里面。 “人质……!”奥芬不悦地说。 魔王立即作出否定:“这……并不……正确。”它说着放下右手,“将你……处分……之后,这个人类……也要杀掉……”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奥芬气急败坏一般叫着,他挥动双臂,斜着眼睛怒视魔王,“我完全搞不懂!你说有些东西必须传达给魔术士知道,又说人类不行,带人类来这里的我也不行!?——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挺直身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对方回答。在崩塌的剧场中,魔王的样子坦然自若…… “真正的戏剧『魔王』的……目的……”它的声音丝毫不乱,“我……唯有……接下使命……” “呜——” 看来已经不用思考那么多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奥芬失去自制,发生一阵振聋发聩的喊叫。他把这声喊叫变作咒文,释放出非常简单直接的魔术。 他与玉座之间的距离,算上舞台的高度,约有五米远。猛烈的冲击波呈一直线的态势膨胀,放出强烈的光芒,激烈的放电甚至波及到了他自身,使奥芬发出痛苦的喘息。这声喊叫和疼痛糅合在一起,几乎形成惨叫,喉咙里异常痛楚。 “噢噢噢——!”在声音停止的同时—— 体力也消耗殆尽,魔术消散了。待到强光消失,冲击波带起的尘土散去之后,他发现玉座竟完好无损。 魔王丝毫不为所动。 “我……虽然……没有被赋予……攻击性……文字……”它慢慢地说,“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那是……我的任务……” “混……混账——”奥芬已经精疲力尽,趴倒在地,全身大汗淋漓。 他看了一眼仰躺在旁边的马吉克,用无力的胳膊撑住地板。 “哪有那么简单——” “——这么简单就被干掉,都怪你平时太小看我了!” “…………!?” 奥芬愣住了——并非是松了一口气——他把脸抬起来。不可能听错,这是一声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少女的声音,这声音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这是她的声音。 从舞台的两侧,克丽奥飞舞着一头金发出现了。烈基紧紧地趴在她的脑袋上。少女一边跑一边胡乱地举起一把形状奇特的短剑。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人偶也没有反应过来。克丽奥唰地一下就跑到了把梅晨关在体内的人偶身边。她轻轻一跳,把短剑高高地插进人偶的背里—— 短剑借助她冲刺的速度,一 声闷响深深地插进人偶的后背。克丽奥踢了人偶一脚,轻轻朝后退了退。离开两三米远之后,她把烈基放下来,用尖利的声音喊道:“让它跌倒!” 龙族幼崽立刻睁大了眼睛。 人偶毫无抵抗地背朝下跌倒了——短剑的剑柄就像打桩一样被地板打中,这一记冲击在人偶身上造成了裂纹。 下面发生的事情让奥芬难以理解。短剑突然开始发光,放射出类似光壁的东西,障壁在开裂的身体里不停地伸展,使得人偶身体上的裂痕大大加深——直到完全碎裂为止,只有区区几秒。 梅晨从碎片中滚落出来,她依然没有恢复意识,但庆幸的是没有受伤。 克丽奥的行动自始至终都非常迅速。她把烈基放回头顶,在人偶惊讶的视线下,一把抓住梅晨,拖着她一起跳下了舞台。因为克丽奥身高不够,梅晨的身体撞在了地面上,但她还是没醒。 奥芬看着克丽奥哒哒哒地跑过来,突然觉得有些荒诞之感,不由地笑了:“嘿——竟帮我把一个大难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奥芬!没事吧!?”克丽奥把梅晨随意地扔在一边,蹲下身子观察他,然后也注意到了马吉克。 “搞什么,还在睡啊?你也真是的。”说着她向头顶上的小黑球(它已经把自己抱成了一个圆球)使了一个眼色,“烈基,帮他治好,顺便也把那边那个不讨喜的女人也治好吧。” 说完她站起来—— 克丽奥眼神犀利地看着玉座。她抱起胳膊,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挺了挺小小的身子,叫道:“你们几个,做这种事情到底想干吗!?” “…………?”面对这句开门见山的提问,魔王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显得很困惑。 克丽奥不管那么多,继续说:“我裤腰带都断了,背也疼得受不了,你们就会没事找事!” 这时,她突然快速、强劲地把头一甩,把视线朝身后的方向射去。有三个人偶看准了她的这个动作,仿佛算准了一样,准备偷偷地释放魔术文字,但是它们立刻碎成了渣。 不用说,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烈基。 “丑话说在前,我可是生气了!” “嗯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真的太对不起了。”马吉克低声说了句梦话,像是做了恶梦。 这句话只有奥芬听到了,他趴在地上往旁边一看,梅晨也在喃喃地说着什么,似乎即将醒来。 看来这两个人已经从精神支配的影响下脱身了。 “形势……逆转了呢。”奥芬发出虚弱的声音,传进魔王耳里,“你要怎么办……?魔王大人?” “没什么……就这么……办。”魔王没有丝毫惊慌,口气非常平稳。他举起双手,开始画出复杂的文字。 “烈基!”克丽奥大喊一声,朝它看去——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并不是烈基无动于衷,而是被魔王写出的文字给打消了。 然后,文字完成了。文字很大,光芒也更强烈—— “————!” 光包围了一切。 ◆ ◇ ◆ ◇ ◆ ——也就是说,都改变了,是吗? 是的。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感觉上不年轻,但也没有年老的味道。 在一成不变的光辉中,却带来某些变化的那种声音。 谈论的话题就是变化。 另外——这声音并不是通过五感来感受到的。 有谁在做着说明,恐怕,是那些发光的文字。 “我真的太遗憾了。”男人在圆桌的北端说。 圆桌非常的巨大——桌子对面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桌子还坐了一个女人,就在男人的正对面。 因为彼此离得太远,他看不见女人的脸,当然,女人也看不见男人的脸。 “原因是知道的。” “是他们吧。你要让他们来负责?” “这不是责任。”女人的声音里有一种异常的确信。超脱了所有感情,一种母亲般的,毫无根据的确信,“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想尽快阻止这场洪水。” “怎么阻止?” “和大多数人想的方法一样。” “你说的是你的看家宝,那个大怪兽?”{此处是指砂之兽王巴基里科库——译注} 这两人说的话很明显是一种未知的语言。但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能够明确地理解,如果理解不了的话,那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当然要用。也希望能把你的天使和恶魔借给我。” “那是不行的。”男人鼻子里笑了一下,“别说你不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彼此不知道的。我们知晓一切,从很久以前就知晓。如果要说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那就是天使和恶魔。那东西比我的力量都要强大。怎么可能借出去,再说,他们也不会愿意。” “魔法系统的崩溃,你也逃脱不了关系。” “那当然了。我现在正在和你说话,光是这一点就是很大的问题。但是有关解决问题的思路,我和你们有很大的不同……” “我会使用巴基里科库,还有血魔,还有——” “还有龙,是吗?” “当然。” “那是你的天使和恶魔——你别太勉强了。” “世界的崩坏才是天使和恶魔。”女人的口气如钢铁般强硬,“那些人,我会一直追下去。是他们带来了世界的崩坏,是他们生出了我们……” “他们那些世界树元素是很狡猾的。我们拥有大脑这种肉体组织的时间还很短,这和他们有差距。” “时间很短是指我们,对你而言——” “是没有错。但是我在以前,拥有过肉体的时间不过区区三十二年。难以相信吧?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我就已经思索过人生为何这个命题了……” “感伤只会加速崩坏的进程。这点我不得不提醒你。”女人冷淡地说完后,静静地站起来,“我该走了。” “我不会阻止你,反正也是去送死。” “果不其然……”女人苦涩地说,“你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男人的语气里没有歉疚的成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伤感——只有一种毫无办法的辞令式表情。男人只是表示没有办法,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表示。 “再见了,斯维登堡。” “那么再见,过去……或是未来,反正是这二者其中之一的,命运女神。” 圆桌还是那么的宽阔。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算知道了,也看不清那个男人和女人的脸,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只能看着,然后当他意识到—— 这就是真正的戏剧『魔王』时,光芒消失了。 ◆ ◇ ◆ ◇ ◆ “…………!” 他醒了—— 这是外面。鼻子里满是泥土的气味。一片潮湿的杂草,这是被清晨的露水打湿的。 对。已经早上了。朝霞即将散去,但是太阳还没有升高。奥芬从地上站起来——暂且没有在意身体各个关节残留的疼痛——他看看周围。马吉克和克丽奥,还有梅晨都躺在附近的地上,睡得正香。仿佛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场梦。 接着……无数只怪物一样的狗,以尸体的状态包围着他们。 “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是昨天晚上(大约)包围了他们,把他们全部赶进剧院的狗。在他们熟睡的这段时间里,哪怕是被其中一只袭击的 话,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看见太阳了。他脑子里浮现出在大厅里看到的那具惨死的尸体。 这样的回忆几乎使他的体温下降了一度,奥芬打了一个冷颤。他数了数死狗的数量——六十三只。全部都死得透透的,并且全部是魔术的一击必杀。 “到底怎么回事……?” 是在他睡着的期间内,被马吉克和烈基干掉的吗?奥芬看了看那位少年,但是马吉克睡得很沉,烈基也在克丽奥的怀抱中熟睡,不像是有那种迹象。 “哎,算了……”奥芬搞不懂,也累得根本不想去搞懂,他坐下来,全身疲惫。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件怪事—— “剧院……不见了?” 既然遍地是狗的尸体,那么剧院肯定就在附近才对。但是左看右看,连个建筑物的影子都没有。 从周围树林的形状——以及昨晚马吉克忘了拿的行李被丢在地上来判断,这里肯定是剧院附近无疑。再说了,那么大的一栋建筑,就算离得远一点也不可能看不见。 “尽是些搞不懂的事情。”奥芬无奈地说。他又注意到一件事,在他们的行李上(其实一大半都是克丽奥的东西),放着几张纸片。 纸片放在克丽奥的剑上。奥芬走到行李旁边,拿起放在那里的纸,看起来这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极普通的纸。 “…………”他粗略地看一眼后,又确认了一遍,然后读了出来,“『下次好歹自己保护好自己吧』……” 没有署名,但是从笔迹上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留下的。 “阿莎莉……”他苦涩地歪起嘴角,“你真是我的天使和恶魔啊……” 奥芬说完,把手里的纸团成一团,发泄似的扔在地上。 尾声 琥珀色的黑暗。和真正的黑暗不同——有些微微的明亮,如流动的血液。朦朦的空气中,没有外界的气息。在紧闭的状态下,空气也没有任何的流动。 这里有一个玉座。有一个坐在玉座上的王。它的腰深深地陷入玉座中,二者仿佛融合在了一起。王和玉座。玉座和王…… 王的前方站着守卫。王一动不动,微微的低语似乎要融化在黑暗中:“我们……即使被破坏……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也要一直……等待下去啊。” “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守卫用不似人类的口吻——或者说已经超脱了人类的奇怪口气,一动不动地说,“你对她们什么也没说吗?” “对……她们……无法作出预言。”王的语调中有一些失落。 守卫说:“但是做过预测了吧?” “……那是……创造出,我的人。” “什么创造——把你们舍弃,又让你们等着?” “舍……弃?”王笑了,“被舍弃……了吗,真会说啊……但不是这样的。她们……气数已尽……了。没有……未来了。” “这我知道。但是她们如今已经克服了。确实——过去受到威胁,失去了未来。” “她们可能……对现世……抱太多想法了。” “正因为此——才失去了很多的东西吗?” “是的……” “…………”守卫没有再说什么。它把刚刚王所说到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还要等到何时呢?” “明知……故问。你和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王抬起脸,“一直要……等到……有资格……获得知识……的人……出现……为止。” “或许,要等到我们腐朽的那时吧。”这句话似乎包含了一点苦笑,但并非是它的语气真的发生了变化。 王也被传染了这种气氛:“不要……保持……怀疑。” “…………”守卫沉默了一会儿,“到底会不会出现呢?拥有足够的资格接受真相的人……” “拥有那个……资格的……人……估计是,不会来的……”王发出自嘲般的口吻,“他们会自己……找出答案……” “……或许,是吧……” 声音到此停止了。 琥珀色的黑暗。和真正的黑暗不同——有些微微的明亮,如流动的血液。朦朦的空气中,没有外界的气息。在紧闭的状态下,空气也没有任何的流动。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或者说忘记了的时候,王和守卫还会彼此发出同样的问题,还是会嘲弄,还是会沉默,这里始终都是琥珀色的黑暗。 ◆ ◇ ◆ ◇ ◆ 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一千。” “太贵了吧。一百五。” “这像什么话。九百五。” “别开玩笑。二百。” “太没常识了吧?九百!” “二百二十!这是底线了。如果我不要了的话,你要怎么办?” 多进在稍后一点的距离外走着——看着前面的哥哥,以及一个走在哥哥身边疲累地喊着数字的女人。三个人一步一步,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博鲁坎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皮革封面,没有标题的书。女人手里攥着钱袋。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场面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多进心里非常明白,这就是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没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根据。 “八百八十五!”博鲁坎叫着,数字的间隔越来越小。 “二百二十五!”女人把数字间隔放得更小。 就算是二百,至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得到这样一大笔钱的机会,根本想都不敢想啊……) 多进开始冷静地分析。 “一个人如果欲望太强烈肯定会吃亏,连这句名言都没听过吗?八百七十!”博鲁坎一边拿书当扇子扇脸一边说。 女人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这句名言的后半句我也知道——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占到便宜。二百五十!” 看女人那悠闲的神态,估计最后无论是什么价格她都会把书买走。还不知道这一点的,就只有哥哥,还有这位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的她本人了。大概到最后两人的价格战会越打越近,最后以五百的价格成交吧,这买卖倒是做得不错,以哥哥的水平来说。 (能碰上这种事,真是稀奇啊。) 更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些—— 后来,靠着那女人手里拿的黑箱子(可能是天人的转移装置)从没有门的房间逃出去,来到了剧院的外面,发现那个高利贷和一些其他啥的倒在地上,还有形状奇特的大狗包围着他们——结果她轻而易举地就把十几头怪物狗给解决了。如此本领高强的魔术士竟然会和哥哥正常地说话,这太稀奇了。 卖掉书的话,在下一个街角就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饱饭,未来也有了希望,这太稀奇了。 这次被卷进了一场大麻烦,后来又躲过高利贷逃出生天,真是稀……这个,这好像是最近常有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和以往不大一样。多进歪了歪脖子。 他们沿着通往基姆拉克的街道北上,多进一个人在后面自言自语。就算遇上多稀奇的事,结果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变化…… 这时—— “咿呀呀呀呀呀呀!?”一声惨叫。这已经听习惯了,是博鲁坎在叫。 只见那女人站在原地,单手——握住哥哥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她的腕力非比寻常,在博鲁坎的惨叫声中,能隐约听到头盖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女人还是灿烂地微笑,说:“那,就按你说的价格买吧?是八百四十五么——但是,遵循大宇宙的法则,想要把这只快要捏爆你脑袋的手拿开的话,需要给我七百九十五才能够满足哟,彼此相差五十块钱。” “哦啊呀啊噢噢噢噢!?最后来威胁吗!?像这样侵犯公平公正的商业交易的家伙,小心我把你们全都用白色的爬虫类围杀——啊呀啊啊啊啊!?” “啊啊!不好啦!不放老实一点的话,我会一点一点用力的。” “我知道了啊啊!我都懂了啊啊啊!” “…………” 多进看着哥哥叫唤的样子,停下脚步。不知何时一下子从五百变成了五十——这下子还谈什么未来的希望呢。 这虽然谈不上是对『再熟悉不过』的一种预兆,不过…… (是吗,我终于懂了。) 多进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在他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这个人,和那个高利贷差不多。) ◆ ◇ ◆ ◇ ◆ 直到中午,奥芬一直都望着天。 也并不是一直——上午的一大半时间都用来做坟墓了。 十三座临时立起的墓标排列在一起,在那前方,一个头上卷了天蓝色头巾的女人在默默祈祷。 他的视线慢慢往下移,从天上,移到那块同样颜色的头巾上,接着是比想象中瘦小的那女人的后背上。 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应该不是盗墓贼吧?” “……你就不会看看场合吗,人家正在墓碑前双手合十呢。”梅晨淡淡地说道,但也没有否定。 奥芬持半个无所谓的态度说:“我就觉得奇怪。以盗墓团的『头领』身份来说,未免对天人的遗迹太不了解了。” “这是第一次的遗迹任务嘛。”她没有抬头,闭着眼睛回答。 起风 了。马吉克的任务是处理那些狗的尸体,他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升起火做焚烧处理。克丽奥站在更远的地方,催促他快一点搞定。 这项作业本身的进度就不快——这些怪物光是看着就够恶心了,何况还是尸体。这些尸骸还有一半没烧完。 吹过的风非常恶心,充满了尸臭。 “这些人是为了这次的任务才雇来的吗?” “嗯——和他们一起吃了好几星期的饭,谁都会有点感情。”她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继续说,“我是在什么地方露馅的?” “不,只是我的感觉。如果是盗墓贼的话,对天人遗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也太奇怪了。” “是啊……但也不能因为害怕就逃跑啊。”她轻轻地耸耸肩,挤了挤眼,笑了,“你有一个地方搞错了。那个遗迹确实是针对贵族联盟才隐蔽起来的——但是并不是魔术士同盟做的。” “是教会总部基姆拉克么。”奥芬直接这么回答。 梅晨点点头:“两百年前,当时的王族作出拆毁剧院的命令——因为对戏剧的内容不满意。这当然了,只是单纯的魔王赞歌而已。王族把拆毁的任务交给了教会。在那以后,教会开始定期地对剧院进行探索。不过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 “说到底那些人偶等待的对象,只有魔术士而已。” “这样的答案实在是太蠢了——毕竟这二百年里有那么多牺牲者。也好,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她把手搭在腰部的剑柄上,“我接受的命令只有一项,发现魔术士,格杀勿论。” “你是……” 奥芬没有做出任何防御。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要冷不丁上前一步,把剑一挥就可以人头落地,但是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重新报上姓名吧。”梅晨歪着嘴笑了,“我的名字是梅晨·阿米克——至今都没注意到是你,是我的疏忽。这么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好的身手的〈牙之塔〉黑魔术士,并且擅自离开了〈塔〉……仔细想想,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基利朗谢洛——对吧?” “是从萨鲁那里听说的吧?”奥芬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报出了在〈芬里厄森林〉遇到的教会总部派来的杀手的名字。 她立刻承认了:“对。我猜你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附近。” 她亮出了几厘米的刀身,奥芬看着她说:“也就是说,你也是……死亡教师?” “没错。”她说。 奥芬回忆起昨天晚上她对人偶说的话——『我早就习惯跟你们这样的东西战斗了』。 她恐怕掌握了对魔术士的暗杀训练。到底是什么样的训练,奥芬真是无法想象,不过如果真打起来的话,赢的肯定会是他。这样克丽奥反倒是高兴了,奥芬不由得想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但现在又有了另一个情报。 “你会帮我们带路去基姆拉克吧?” “是的。”她还是笑了出来——将拔出的一点刀身收回刀鞘。她举起双手,简单地说,“那位小姐救了我一场,我不会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等我把她的人情还清为止。” “那我们到了基姆拉克就是敌人了。” “那就没办法了,不是吗?”她说着把头巾解下来,黑色短发随风飘舞。 “那你的任务要怎么办?”奥芬故意这么问。他想着——如果她的脸色变了的话,就比较有意思了。所以细细地观察着她,但是她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你觉得神到底是什么?” “啊?”这句话如此突然——又或是说太过于符合他的问题——奥芬的眼睛眨了眨。 她用头巾擦擦脸,自己做出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的身份是神官——也就是教师。我所效力的不是教师长,而是命运三女神,我是为她们而活的。” 她又笑了笑,说:“神所期望的东西是什么?内心的服从和平安。或许连这些也没有要求。她们是全能神,这一点不能忘记。我不认为靠我的剑,就能帮得了她们。” “那……为什么还要做杀手?” “是为了留在基姆拉克。而且——能被允许做最终拜见的,只有教师长资格的神官,以及我们……” “最终拜见?” “你觉得我会什么都告诉你吗,这些你就自己去查吧。” 梅晨恶作剧似的说完后,故意把视线转向别处——在视线的指引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奥芬。”克丽奥的声音和平时比起来减弱了好多,她抱着烈基慢慢走过来,叹着气说,“肚子饿啦。” “唉……我肚子难道就不饿吗?”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这么说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她一脸饿相地咬着手指,表情很无助。她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手段,看了看附近的那些死狗的残骸。 “那些狗,能不能吃啊。” “你省省吧。” “但是好好烹调一番的话,说不定行得通哟。” “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给我住手。”奥芬边说边给梅晨使了个眼色。 梅晨也被克丽奥说的话吓得不轻,本能地后退,见了奥芬的眼色才慌里慌张地说:“啊,呃,那个,如果去到我们作据点的旅店的话,多少还有一些食物。” “……真的?”克丽奥有点怀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一只走吧。” “我都说了叫你住手。”奥芬半斜着眼,在金发少女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远处,马吉克升起的火焰升上高空—— 风吹动灰烟,向北方飘动而去。 后记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嗨!这一次又没有单独成章的女主人公出镜,我是紧急顶替而来的架空角色,拉兹蓓因了啦!” “(作者)……这搞什么飞机……” “也就是说,这是作者暗地里偷偷想出来的隐藏设定人物,在本篇里并未登场,那就是我了啦!” “嗯~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是刚刚决定系列化而匆忙写出的设定啊。当时思考得非常复杂具体,反倒是一些必要的设定完全没有考虑,挺难处理的呢……啊,想起来了,你不是就主人公(未来的)女儿嘛。” “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竟然忘了了啦!” “(无视)记得是在苦恼之下想了一个类似回到未来的故事,就创作了这样的角色,后来被废案了。” “哎!还有这种事啊了啦!” “……能不能停止你那种让人心烦的说话方式,我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 “我稍微做了一下润色了啦!” “算了算了……那么就来写点正常的后记吧。呃,读者大人,差不多说点套近乎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了吧,这已经是全系列第七次的后记了,感觉上没写多少,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没有自觉了啦!” “烦死人了。上一回的最后写了『想插一个番外篇』这样的话,结果这次的故事完全不是什么番外篇。” “吹牛大王了啦!” “你太烦人啦。我是有理由的。” “所谓的理由,就是用作马后炮的谎话了啦!” “…………” “啊。看眼神好像在发怒了啦!” “……没有。大哥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怒。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的花瓶。” “有的了啦!” “看见里面的糖果了吗?” “看见了啦!” “送给你吃。” “谢谢了啦……唔唔!拿到糖果之后手拔不出来了啦!” “……总算是走了。那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在这个系列插进一回番外篇的话,进度就会出现四个月的延迟。本身的进度就已经慢得不得了,如果再延迟的话——” “唔唔!了啦!” “这样一想就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快点推进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连同这次的故事,预定一共会出三集(瞧,实在是慢),番外篇可能会在这个结束后再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写一些非常奇特的设定……比如说幕末奥芬,估计不行。又或者咖喱店奥芬,更加不行。” “唔—唔—!了啦!” “总之这种事情慢慢地考虑考虑就——” “(哗啦啦啦!)成功了啦!用石头把花瓶打碎就解决了啦!” “…………” “但是手上血流成河了啦!流这么多血,鳄鱼会闻到血味追踪过来的了啦!作者快想想办法,了啦!” “我确实想赶快帮帮你……但鳄鱼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在路上的鳄鱼皮了啦!你不知道吗了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嗯嗯……我就写『主人公可怜的女儿被鳄鱼吃掉了』。” “啊啊!干嘛写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了啦!作者暴力了啦!不要了啦!” “吵死人啦!快去那边和鳄鱼战斗吧!……就是这样,教会本部基姆拉克篇全三卷的卷末,就是以这样题为『废案角色墓场』的形式与大家见面……” “唔—!你这鳄鱼动作还挺迅速了啦!” “也就别抱什么期待了,那么下次再见。” 一九九六年七月—— 秋田祯信 你到底是什么鬼!?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呼——这位女性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从她薄薄的嘴唇里漏出来,贴在她脸上的一根栗色的发丝受到影响,微微地摇晃,接着茶杯里漂浮的小花瓣也在轻轻晃动。 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 冬日的暖阳静悄悄地照进宽敞的室内,她靠窗坐在椅子里,小茶桌上放着一只白色的茶杯。她身穿白色礼服,面带愁绪,眼神半闭,双臂又细又白—— 就是这样的一位少女。 年芳十八、九——她慢慢地拿起放在茶杯旁的摇铃,轻轻摇晃。铃铃……金色的钟声静静地回荡在周围。 不消多久,房间的门开了。一位在门外等候的管家模样的男人走进来,行了一礼。他一头银色的大背头,大约二十岁左右,体格不俗,由于那安静稳健的举止,使他并不招眼。 男人没有走进房间,说道:“有何吩咐?” “是的。”她没有看那个男人,用细细的嗓音说,“我读过报告了,吉斯” “是……”名叫吉斯的男人简洁地应了一声。 她也简单地做了一下回应,继续说:“是不是,有人来碍事……” “…………”吉斯没有回答。 她抬起脸,第一次把视线转向他:“没办法不管啊。” “是……” “有什么需要的,吉斯?” 面对她的问题,吉斯非常沉着,也非常迅速地回答:“一点点……现金。” “?”她的脸上出现讶异,“……我知道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做,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 她微微用力地用手指握住茶杯,说道:“想尽办法也要把那娘们儿给我宰掉!” “……你在组装什么啊,奥芬?” 听到有人喊他,奥芬回过头来。这是一个眼神玩世不恭,或者说眼神不像善类的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黑的打扮,胸前的龙形纹章吊饰证明他是一个稍具实力的黑魔术士。 问话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的黑发女人。在他们常去的旅店食堂里,她坐在椅子上瞅着奥芬摆弄着木框一样的东西。 奥芬看着她的脸说:“道具。” 还是早上,旅店的食堂还没有开始准备,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人了。 她问道:“……道具?” “对。” 他继续手上的活——木框约有一米高,被组装成一个立方体。框子内装进了一些弹簧和金属制的轴承,看上去非常的夸张,却也和小学生的美劳作业差不多。 在她的眼里似乎属于后者。 “你用这个打算做什么?” “这个嘛……喂,柯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奥芬没有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了看这名叫柯姬的女人。 柯姬不屑地挺直了胸说:“别把我当傻瓜,我一看就知道了。” “是么。” “无车轮木制自行车。” “那种玩意能派什么用场啊……” 奥芬说着将脚下的『无车轮木制自行车(暂称)』拿起来,左手在头巾上擦了擦,把那个木架扔在柯姬手里。 她特别检查了一下衣服,可别沾了胶水啥的。 “……这是什么,还挺重的。” “太轻的话就没有威力了。” “……哎?” “不不,这个你不用管。保持这个姿势帮我撑一下。”奥芬说完钻进了木架下面,用一个大型螺丝将弹簧做了固定。 柯姬的本名叫君士坦斯。她从上面通过木框的中空部分瞅着奥芬,说:“威力,这难道是武器?” “算是吧。” “…………”君士坦斯的目光不那么热情了,“你又在想什么给人添麻烦的鬼把戏?” “『又』这个字说得真难听……随便你吧,这虽说是武器,但没有杀伤力……根本没那么厉害。” “……怎么看都很可疑。” “那要不要来个眼见为实?现在已经完工了。”奥芬说着从君士坦斯手里把木架拿过来,握住侧面类似把手的东西咯吱咯吱地转起来,架子中装设在轴承上的弹簧开始变得越来越紧。 吱得一声,弹簧已经到达极限位置,奥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握在手心大小的铁球,装填在轴承里。轴承本身被弹簧拉扯,已经收缩在木架子里。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奥芬对君士坦斯的评价表示认可,说道:“我把它命名为艾特凯因先生一号。” “是么……唉?什么玩意?”君士坦斯问。 奥芬给了她一块砖头:“把这个,像这样……对。就像这样拿着。” 君士坦斯摆出捏着砖头的造型后,奥芬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把手放在名叫艾特凯因先生一号的木架子上,摆好姿势说:“别动……艾特凯因先生,发射!” 他按下发射器。 一瞬间—— 磅地一下!收紧的弹簧一个抖动,将铁球射飞出去。产生的后座力把他的手都震开了! 咚啪—— 奥芬看到了君士坦斯应声摔倒的瞬间。 哒、哒、哒……铁球在地板上滚动。 “奇怪了……?”奥芬纳闷起来,看了看艾特凯因先生,“比我想的还要有威力……” “你都在想啥啊——”君士坦斯抓住身旁的桌子站起来,一脸盛怒…… 她拾起脚边碎裂的砖头,扔在奥芬眼前说:“开什么玩笑!为什么砖头会碎掉!这不是杀伤性武器是什么!” 奥芬顾不上去管桌上的艾特凯因先生,解释说:“别,别这么生气……反正也没受伤……” “没受伤是没错,但是刚才那一跤把我的高跟鞋跌坏了!还有,万一没有瞄准好,那我不就遭大殃了!看你使用道具,还以为你有点动物的脑子,结果还是扯淡!你只要演好以前的肉弹角色就行了!” “你这家伙,稍微占了点上风就吊起来了!”奥芬啪地一拍桌子,回敬她:“像我这样懂得克制的智慧型人类,从来不会直接自己动手!” “那你做出那种失败的杀戮兵器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给我等一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认为艾特凯因先生是失败作品!” “做出的东西和既定的内容不一样,那就叫失败作品!你忘了你说的话了?比想的还要有威力啥的!” “我的意思是大威力对小威力有兼容!” “你什么时候那样说了!” “…………”在强劲的语言攻势下,奥芬一时没有说话。他们两个瞪着大小眼对视了一会儿,他想了想说:“……那就是,大规模的破坏可以兼容小规模的破坏,这样可以吧。” “谁跟你扯这个问题了……” 这时—— 对外挂着『准备中』门牌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入口处冒出一张脸,头发很蓬乱—— 这是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披着毛皮斗篷,戴着瓶底一样厚的眼睛。 看他跑进店里来,奥芬迅速摆出战斗姿势,警惕地看看周围:“是多进吗……你那个饭桶哥哥也来了?” 他一边咻、咻地打出轻拳,继续说:“你们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胆子不小啊——把钱还上还好说,没钱的话,就让你尝尝刚刚完成的究极兵器艾特凯因先生的厉害。” “明明是失败作品好不好……”君士坦斯的话被他无视了 多进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直直地走到奥芬跟前。 “哥哥今天不在……”他说道,“不过,关于这个事想找你商量一下——咦?” 他见奥芬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就问:“怎么了?像抽了魂一样。” “我还能说什么呢……”奥芬放下战斗姿势,慌张地两手颤抖,“你竟然……会不顾博鲁坎,自己单独行动,简直是天下奇闻!” “对呀!”君士坦斯也加入进来说,“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套的呢!”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个东西啊!可恶,竟然骗我!” “…………”多进的脸都变色了,“我其实也并没有……” 奥芬对他低声说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发言:“就像一匹马,脑袋离开身体飞上了天,太恐怖了!一个物体是不能分开行动的!不要搞得好像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似的!” “是啊是啊!这样还要分两次碰见你们,太麻烦了!” “……那我回去好好地思考一下人生吧……”多进回头欲走。 奥芬表示赞同:“那就好。” “那么,还钱的话题就下次再说吧——” “站住!”奥芬唰地一下,绕到多进的前面,“你觉得这样好吗,多进!你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的人类不是吗!?谁都会有追求自由的意识!谁都有权利去使用它!被那样的恶毒警察官不分青红皂白地评价,你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啊!太过分了!怎么把我说得那么坏!” “也无所谓啦……我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们……” 看见多进那种厌倦人生一样的表情,奥芬没有表示出半点消极,一脸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别这样说,老是这样可不行啊。” “…………”多进叹了一口气说,“哥哥他,有点怪。” “他平常就很怪啊。” “将来肯定也很怪啦。” 听到他们这样的回答,多进不由后退了几步,他努力提起精神说:“不,我是说……哥哥他,突然变成大款了。” 凭借双眼能看见天空中吹过的风吗?肯定,能够看见吧…… 在一座能够仰望蓝天的咖啡亭里,他把手肘支在摆放了小点心的桌子上,如此思考着。 都说天空会跟随自己的内心变化出各种颜色,那然后呢,肯定是吹过的风又把天空的颜色涂成了原来的样子。 “我也变得感物伤怀了……看来是时候要回故乡看一看……” 博鲁坎的眼神虚无缥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冷掉的黑咖啡。 突然—— “你先照照镜子再他妈的感怀吧啊啊啊!” 一个铁球把博鲁坎坐的桌子击得粉碎。 “呜哦哦哦!?”腰里插着一把剑的地人博鲁坎一声惨叫,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听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嘛……嗯嗯?”奥芬又装上一发炮弹,向前挺近。不知为何他戴着一副凶相毕露的墨镜,肩上扛着艾特凯因先生,一步步逼近坐在地上的博鲁坎。 他瞥了一眼被打碎的桌子下那些吃剩的东西,说:“呵呵……好久不见,竟然吃上这么高级的东西了。” “……不就是那种最便宜的小点心么……”站在后面的君士坦斯有点无语。 奥芬掉过头来说:“你可知!我最近都在吃什么!除了盐就是白砂糖啊!” “那不叫吃,应该叫舔才对吧……”被柯姬拽着手的多进说。 奥芬无视他们,再次面对博鲁坎。他把墨镜一摘,指着还坐在地上的博鲁坎说:“总·而·言·之!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你小子翅膀硬了啊!?等了那么久的欠款和利息,不可能还不起了吧!” 但是—— “……哼、哼、哼……”博鲁坎发出得意的笑声。他突然站起来,像是要把之前所受的郁愤全部爆发出来似的喊道,“真是个悲剧的男人啊,你这高利贷魔术士!” “什——什么!?”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陷阱了吗,你的大脑迟钝得和两栖类有一拼啊!”博鲁坎将毛皮斗篷一掀,举起一个三明治,这块点心是他不知何时从翻倒的桌子下面挖掘出来的,“就在今天!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不屈的斗士波鲁卡诺·博鲁坎大爷,会亲自用凸透镜偷看死你!” “你说什么,不要在这用你的笨狸子嘴大放厥词!”他见博鲁坎手拿三明治对着脸扇来扇去,三明治里的鱼肉也已经馊掉了,遂凑上去说,“和你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氧气、浪费词藻!反正最后结局都一样,下次麻烦自觉点,一出场就自己把自己烤焦算了!” “哼——至今为止那些儿戏,你真的就以为已经打倒本大爷了吗?” “你再说一遍!”奥芬面露凶相,但博鲁坎却还是一贯的态度。 “你还听不懂吗……我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手上,已经掌握了凌驾于你之上的究极力量……”他把横着把三明治一挥,“我很清楚你那一身的铜臭味!我依靠手上的力量获得的莫大财富,对你而言是致命的吸引力。一听到我挥金如土的消息,你肯定是毫无防备地出现!正如我所料,你已经踏入陷阱之中了……” “你在瞎扯什么东西!”奥芬说着举起艾特凯因先生,“说了一堆废话!凭你那漏水的大脑能想出什么陷阱,在我究极的不用啰嗦调解装置‘艾特凯因先生一号’的威力面前被轰成渣吧!” “不用啰嗦调解装置……?”君士坦斯又诧异地问了一句。 多进说道:“也就是……『总而言之简单暴力地让你嗝屁做好觉悟吧兵器』的意思吗?” “不要用这种说法!”奥芬转向多进,当然,艾特凯因先生的枪口也随之对准他。 “别冲着我呀……” “别废话!我看你很可疑啊,按照刚才的那些话来看,你不就是这个笨狸子的手下吗,是你小子把老子引到这儿来的?”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哥哥平时都在盘算什么东西,我才不会去管这种无聊事呢。” “要说得这么直白么……”君士坦斯说。 多进有些在意地说:“……能不能,别把那个危险物品对着我呢。”他脸色不安地指了指艾特凯因先生。 奥芬哈、哈地笑了两声:“哪有什么危险。这是我专门为了博鲁坎做的充满了爱的皮鞭罢了。” “但刚才不是把桌子都打碎了吗……” “哈、哈、哈、哈。”奥芬先不明就里地笑了几声,“没问题。不管结果如何,我是本着安全第一来设计的。” “我真希望你把结果也管一管……你刚才说安全第一,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 “在制作的时候,为了防止吸入太多胶水的挥发剂感到恶心,我打开了窗子;绝对不会把手指放在面朝手工刀刀刃的地方。还有,在整理设计图时我也使用了回形针防止扎手。” “……这都是在考虑你自己的安全吧……?” “我还在这里签了一行字,『让我们祈祷和平?』。” “呃,你这份制作者的爱我是充分理解了……啊!”多进声调变了,“哥哥他!” “什么!?”他回过头。 博鲁坎不知何时爬到别的桌子上,拔出剑摆出一个威武雄壮之姿,大声喊道:“出来吧!我的仆人,究极斗士一号!” “什么!”奥芬慌乱地朝四周看去,他真的请来了帮手?没有一万,只有万一,说不定还真的有。 博鲁坎站在桌子上哄然大笑:“哇、哈、哈啊!你这赢了几次就洋洋得意手舞足蹈的可悲的高利贷!今天可算是认栽了,看我直接拿茶壶给你喝水喝死你!” “混蛋……!” 奥芬低声咒骂,警惕地采取防范——就这样等着——一直等着…… 就这样经过了十五分钟。 “…………”奥芬额头上淌下一道汗水,一动不动。和他对视的博鲁坎在时间上渐渐失势,开始左瞟右看。 他发现君士斯坦和多进坐在远远的一张桌里,点了咖啡在看好戏。 店里的女服务员径直走到博鲁坎旁边,说:“这位客人,麻烦您别站在桌子上,会给周围的客人添麻烦……” “……是吗……”博鲁坎慢吞吞地从桌子上下来。女服务员像是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赶紧跑回店里去了。 博鲁坎就这样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45度角望天,说道:“这究竟是人性的丑恶……还是世间的无情呢……” “…………?”看着突然开启独白模式的博鲁坎,奥芬挑起了眉头。 博鲁坎叹了一口气说:“那个叛徒到底拿了别人多少钱呢……” “废话这么多,根本没人来帮你啊啊啊!”奥芬叫着按下了艾特凯因先生的发射钮,博鲁坎的桌子再次被炸得粉碎。 “噢噢噢噢噢噢!?”博鲁坎惨叫着被炸飞,奥芬用目光锁定他,再次在艾特凯因先生里装填了下一发弹药。栽倒在地上的博鲁坎朝他举起手说,“再——再等一下,魔术士!一定,一定会来的,再多等一会儿好不好!” “谁要再等啊,白痴!”下一瞬间,铁球与博鲁坎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结束了……所有的都结束了……”奥芬看着博鲁坎满脸挂彩地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句感概。 君士坦斯一行人在后面小声议论着。 “那绝对是死定了……” “肯定还是死不了啦……” 随他们怎么说吧。 奥芬大步流星地走到博鲁坎旁边,拽起他的毛皮斗篷,左右摇晃已经翻了白眼的地人:“快点!你现在肯定有钱可还!一个子不剩地拿出来,快点!” “呀—!有强盗!”博鲁坎突然睁开眼喊了起来,奥芬正要制止,突然感到一股杀气—— “————!” “真要不得呀。” 这句悠闲的语气,使奥芬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危机,他连忙举起博鲁坎挡在自己头上,一般来说这样就能降低很大程度的险情。 砰咚…… 通过地人的身体传来一股震动,看来下手不轻。 “…………?”奥芬一脸紧张地偷看了一下前方,发现砍进博鲁坎脑袋里的是一把很钝、但很厚的斧头刀刃。 “哦哦哦哦哦哦!?”奥芬吓得惊叫一声,像见了瘟神一样把不省人事的博鲁坎扔开了—— 不知何时,旁边出现了一个手持巨斧的男人。 “什——什么鬼啊你这是!吓死人了!” 但是这个男人对奥芬的叫嚷视若无睹。 “真要不得呀。”他单手拿着巨斧,像拿着一朵花束般把玩着,继续说,“我难得结交了一位新的友人,却碰上了强盗来谋财害命。” 男人表情非常认真——面容端正,脸上毫无动摇的神色。银发的大背头一丝不乱,体态质朴,却穿着上等的燕尾服。年龄和奥芬差不多,但从举止上来看要成熟很多。 “你开什么玩笑!”奥芬一转脸,抓着突然现身的男人的胸口说,“突然用斧头砍人,到底是想干什么!我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那个……”远处的多进说,“哥哥他,好像动脉在流血——”君士坦斯和他一起照顾全是血的博鲁坎。 “还好没受伤!”奥芬抓着男人不放,“可是心理造成的恐惧就没那么好办了!你知道精神损失费吗!” “当然知道。”男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手上有了一个小动作,奥芬没有放过—— 啪!—— 从死角挥舞而来的斧头,被奥芬用艾特凯因先生挡住,两者一时保持僵持…… 男人面目表情地加大握住斧头的力度,把脸凑近了说:“要不得呀,竟然要谋财害命。” “混账家伙~……”奥芬从斧刃下抽出身子,朝后退了退。 他指着那男人说:“想转移话题也不行!现在说的是精神损失费,不是那个翘辫子的笨狸子!” “可能是吧……”男人闭上眼睛,低下脸陷入思索,“啊啊。当我闭上双眼,与逝去的友人一起鉴证友情的那些日子就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心头,又转瞬即逝……” “……不好意思他还没死……”多进说,当然男人没有理他。 他用纤细的手指按住眼睑,说:“或许不应该感到悲伤。都说悲叹人的死亡属于愚蠢之举,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而言,难道就连互相安慰也不行吗……” 咚,他扔下斧子,朝这里走来。 “啊啊,不知名的黑衣人啊,既然在我们的记忆中都保存了故去友人的回忆,就让我们停止争斗吧——”说着他伸出右手,示意对方握手。但是奥芬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右手中反射出小刀的寒光。 他抬起丝毫见不到泪痕的脸,还是装成非常认真的神情说:“要不得呀,竟然谋财害命。” “我说你啊……” “行了行了!你们够了没有!”奥芬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虽然面前的男人太过危险不能回头,他感觉出是君士坦斯大步向他们走来。她的高跟鞋断了,走起来有点不安稳。 她把胳膊伸进奥芬和那男人之间说:“奥芬!那个地人真的要死翘翘了!还有你!突然拿起斧子攻击别人,就算是这样的人,用斧头也不太好吧!” “你什么意思啊……”奥芬垂下眼睛问道,君士坦斯没有理会。 她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腕说:“我是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依照情况可能会逮捕——欸?” 君士坦斯突然脸色突变,连呼吸都停了—— “你是——吉斯!?” “恭喜答对了。”这位被君士坦斯称作吉斯的男人,还是一脸不变的认真表情,甩开她的手。 “呵——既然身份暴露了,就没办法了……”他把手上的刀随意地朝后一扔。 与此同时,博鲁坎清醒过来了:“啊—!帮手!你终于来了!” 吉斯毫不理会他,继续说:“本来是想以地人的帮手身份突然登场,好好料理你的……” “明明是你迟到。”多进说。即使如此他也毫不在意。 吉斯优雅地甩了甩胳膊,说:“对,我就是〈海角楼阁〉的吉斯·罗亚尔!” “〈海角楼阁〉……?”奥芬非常诧异,他连听都没听过。 身边的君士坦斯表情奇怪地说:“那是管家育成学校里的名校。” “管家……哎?”奥芬眉毛挤成一团,搞不清这到底咋回事。 君士坦斯没有再做多解释,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惯用的飞镖。 她把飞镖对准吉斯,说:“你既然在这里,应该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吧!?” “那是当然,为主人办事是管家的义务——” “那你就快点把我的话转告给她!我绝对不会认输的!” “先别急,主人也有话要转达给你——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不好意思……”奥芬被现场的气势震慑,虚虚地伸出手,结果被她的肩膀顶了回去。 君士坦斯连理都没理他,继续说:“先说好,那东西是我先预约的!不要现在了才跑过来跟我抢这抢那——” “这种事情还要排先来后到属于愚昧之举,这是主人想让我给你带的话——” “不好意思……” “什么叫愚昧之举!她这人总是——” “我说,柯姬——” “这样的话,只有请你直接去和主人见面了——” “为什么是我去找她!应该她提着水果来见我才对吧!” “烦不烦啊啊啊啊啊!”奥芬大叫一声,从背后给了君士坦斯一脚回旋踢。 “咿啊啊啊!”君士坦斯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奥芬将装填好的艾特凯因先生对准她,说道:“不好意思,我搞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那你就可以踢人家吗!”君士坦斯抱着头,非常气愤。 “呼——”吉斯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还真是找到了挺靠谱的伙伴啊,跟情报里说的一样。” 他轻轻咬了咬袖子上的扣子,开始向后退去,说:“但是请不要忘记,君士坦斯小姐。我的主人波妮小姐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只要主人不会放弃,那我也,不会有任何退让。” 哇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笑着,转身跑掉了,边泡边说:“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是胜利者!那才是所谓的对决!我不会就此一去不回!我还会回来!到那时为止,还请勇敢地战斗下去吧——!” “…………” 所有人看着他越跑越远,表情都有些呆滞。多进小声地来了句:“……逃跑了……” 奥芬才反应过来,赶忙叫道:“给我站住啊啊啊啊!” 同时按响了艾特凯因先生—— 虽然跑远了,但是面对飞速轰鸣而来的铁球,以吉斯来说应该是无法躲避的。 吉斯原地站住,伸出双手,大声喊道:“防御罩!” 瞬间,身穿燕尾服的管家眼前出现了闪烁的光壁,一下子就将铁球挡了下来。 “什么——!”奥芬大吃一惊,不由得把艾特凯因先生掉在了地上,“竟然是——魔术!?” “哈—哈、哈啊!”吉斯发出更大的笑声,“为了主人,区区魔术有何难度!”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奥芬嚎叫着。 “呵——”吉斯露出优雅地笑容,“只要是为了主人,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那才是真正的管家!培养真正管家的〈海角楼阁〉!和过时的〈牙之塔〉根本连比较都谈不上,魔术士!” 耍了一阵嘴炮后,他继续逃跑了…… “一个在管家育成学校里上过学的魔术士为什么会这么洋洋得意……”奥芬发泄地说着,目送吉斯逃走了,“那家伙……到底什么情况……”此时敌人已经飞毛腿一般跑进了别的巷子里。 博鲁坎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 “总而言之——”他紧紧握住拳头,断言道,“我们从迷之管家的威胁中解放出来了。” “你他妈和那家伙是一伙儿的好不好!”奥芬泄愤似的大喝一声,带出一道光热波,把博鲁坎打飞到了很远很远—— “……这么说,失败了吗?”她的口气很冷淡,不过吉斯是清楚的,她是个严厉的主人,但绝不是一个无能的主人。 只要是有理由的失败,她不会加以责备。所以吉斯开始汇报,还是站在她的房间入口,不会踏进房内一步。 “我的计划基本上就要成功了。”他一脸认真,“但是情报里所说的那个黑魔术士——不是一般的对手。我已经把他逼到了最后地步,但是遭到了意外的抵抗,不得已把他放跑了。” “是吗。”她说着合上膝盖上的书,“这是你的报告,应该不会假。” “是的。” 她有些在意地歪歪头,说:“你应该……没有想放弃的念头吧?” “除非是您下令辞掉我——”吉斯行了一礼,“或者,是您命令我去死,我都将会永远服从您。” “很好。”她说着,似乎还微微地笑了一下,这些作为他的报酬,已经足够。 “退下吧。” 遵照她的命令,他关上房门,抬起脸。波妮——我的主人,波妮。 他做了一件平时不会做,或者说至今为止一次都没做过的事,那就是站在门口,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从房间里传出她的声音—— “君士坦斯——”她怒气未消,声音颤抖,“别以为我会就这样放弃!” 听到这句话后—— 吉斯顺着走廊离开了。 不要什么事都找上我! “yoho!初次见面——这位不认识的,穿黑衣的人哟!” 突然有人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奥芬半睁着眼回过头。他黑发黑眸,年龄二十岁左右,眼神犀利,确实穿着一身黑装。 “…………”他神情疲惫,尽最大努力朝身后呼喊自己姓名的人投去厌恶的视线。 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惊吓,说:“哇—哦!你的皮革衫好好漂亮哦!偶是一位很稀饭黑色上衣的银行员,这身衣服,可以让偶摸一下下吗?” 这个人头戴三角帽,脸上是自带假鼻子的眼镜、白色假胡子,身穿红色和黄色斑马纹的燕尾服,外衣里面穿的是金丝线衬衫。最后是脚尖朝后翘起来的白色长靴…… 从头看到脚,简直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奥芬没有看漏对方伸过来的右手,就在他快要碰到自己肩膀时,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半睁着眼仔细一看,对方的手里握着一瓶开了封的小瓶子。瓶身上贴着蓝色的标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强盐酸』。 现在是大白天的人行道,两个穿着如此显眼的人,彼此抓着胳膊对视着,很是惹人眼球。 “你这是几个意思……吉斯……?”奥芬用尽全力控制住对方暗暗使出的力量问道。 吉斯在假胡子下露出笑容:“哎呀呀,真不愧是黑魔术士……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呐。” “……快停止你这种说话方式。” 吉斯继续纠缠他,不过语调倒是变回来了—— “呵——”他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摆出无意义的耍帅模样后退几步。但就算再怎么装模作样,首先这身行头就很难看。 “是我太小看你了。看来正面进攻是无法打倒你的。” “刚才那个算是正面进攻!?”奥芬叫道。 吉斯没有任何反应,他退后一步说:“但是,我的进攻早就已经开始了,黑魔术士!从早上开始,你面对我多次出人意表的变装,一次都没有察觉!” “鬼才会管你啊!”奥芬大喊,他稍稍有些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吉斯根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地说:“下一次,我将会使出决定性的手段!你将会感受到至今未从从未体验过的焦躁和恐惧!疑神疑鬼!” “我靠……放着你这种家伙不管,柯姬到底干吗去了……”奥芬抱着头,懊恼地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回事。” 奥芬坐在常去的旅店里,说完了整件事情。 桌子对面的制服女生——君士坦斯冷冷地哦了一声:“真是一场灾难。” “这灾难的源头全是你吧!”奥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君士坦斯没有被他那凄厉的视线所压倒,用叉子搅了搅眼前的意面,说:“吉斯那家伙,可能误以为你是我的保镖啥的吧,所以他第一个瞄准的就是你了啦。” “也就是说等到我被整成神经病挂掉为止,你都毫发无伤是吗,柯姬?”奥芬讽刺地说,“光今天早上就八回了——那混蛋,一会儿变成小熊玩偶,一会儿又变成邮筒,最过分的一个是把眼睛周围涂黑就跟过来了,托那个变态的福,街上的人都以为我和那家伙是一路的!” “这个菠菜意面真好吃啊。要不要下次做给你尝尝?” “听我说话好不好啊啊啊!”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君士坦斯被吓了一跳,看着他说:“你生什么气呀。” “你还问我。”奥芬说着咳嗽了一声,“说到底那个叫吉斯的家伙,和你从前就认识吗?” 面对冷静的提问,君士坦斯有些脸色难看地重新坐正,回答说:“他是波妮的管家。” “波妮?”奥芬问。 君士坦斯不高兴地说:“对。波妮……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宰掉她。” 她做出少有的认真表情。奥芬感觉出气势不凡,看着她说:“是有……什么渊源?” 她点点头:“没错,有好些年了。我会成为派遣警察官,也是这个原因……” “…………” 君士坦斯把头伏下来,似乎陷入了思索。她的表情中有决绝,也有苦恼——不知是在追寻回忆,还是正被回忆所烦恼。 她突然抬起头,简单地说了句:“就是这样,至于吉斯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给我等等!”奥芬没放过她这句话,“你是想把难缠的推给我,自己拣便宜吗!?” “这样不好喔,奥芬。老是揭人短处。”君士坦斯搅拌着盘子里的意面,口气轻佻。 奥芬靠着桌子站起来,把身子靠近她说:“你·这·个·人·啊~” “我对吉斯真的很没辙啊——他为了波妮,无论是什么手段、目的、结果、影响,统统都不管的。” “那你更不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推给别人不管!” “你知道个屁!那个人就因为波妮的一道命令,把我存了两个月奖金才订好的晚礼服拿去和老爸的内裤一起扔在洗衣机里!那种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打赢啦!” “你这是按什么基准判断出是我啊!” “当然是腹黑程度了!”君士坦斯脱口而出,还站起来把椅子踢飞,继续说,“难得人家那么看好你,还要怎样!区区一个小熊玩偶就把你逼疯了?就算被当成了变态,受到这个和谐社会的各种铲除,这对你而言不就是家常便饭吗!?” “那我宁愿被兴趣是用死人做背心的杀人魔追杀!” “你这叫什么话!根本不考虑那些被杀掉然后做成背心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情!” “是啊。刚刚那句发言我也认为比较欠考虑。” “————!?” 他们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桌子旁边竟站着一个银色大背头男人。 “吉斯!” “什么时候在的!” 奥芬和君士坦斯异口同声地叫道。 吉斯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说:“考虑不周全的人是无法带给家人幸福的,黑魔术士。有一种落叶一直埋到脖子的状态下进行冥想的生态游戏,我推进你去试试……” “你管得着吗!” “是啊是啊!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治好这个人的神经大条,那大家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了!”她接话接得很快。 奥芬对她这句话多少有些不释然,但没去管她,转而和吉斯对视。吉斯身穿没有一丝褶皱的燕尾服,发型也是一丝不乱,表情悠闲地看着他。 奥芬指着他说:“说话不要偏离正题!我始终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吉斯!你要惹麻烦拜托去找当事人!不要把我卷进来!” “我也同样非常地烦恼。”吉斯伸出手示意握手,“既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是同志了,这样的话一切都能圆满解决。” “那我岂不是和你同类了吗!”奥芬叫着把吉斯的手拍到一边去了,同时从他手里掉出了一个东西,剃头刀。 “你……”奥芬面色铁青,一把抓住吉斯的胸口。 这位管家根本不为所动,一脸冷淡地说:“真不幸,希望建立友谊的愿望就这样泡汤了……” “你是认真的吗……”一旁的君士坦斯说。 “但是我还留了一手!”说着他一转身,从奥芬身旁晃了过去,飞速地逼近君士坦斯。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吉斯把惨叫的君士坦斯一把扛在了肩膀上。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一溜烟逃跑了,椅子被踢得东倒西歪,“我胜利了。黑魔术士!君士坦斯小姐现在归我了!” 正在奥 芬想着,从背后给你来一发魔术不就行了吗的时候—— 磅!一阵关门的声音,吉斯已经跑出了旅馆。 “…………” 一个人被留下来的奥芬抓抓头发,低头一看,在他脚边有一本兔子形状的记事簿,显然是君士坦斯留下的东西。 他翻开记事簿,在最后一页记了详细的地图和地址,还有一个标题——『那个女人的藏身处』。 奥芬觉得头有点疼,他扶住脑袋说:“不至于吧……这是在叫我去救她的意思吗……”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奥芬发着牢骚,抬头看看夜空——黑夜中,黑色的暗云卷成漩涡状倒挂在夜幕之下。没有月亮。只有一盏一盏沿街的路灯照射在清冷的大街上…… 矗立在夜空下的是一栋绿色墙壁的廉价公寓。四层建筑。窗户很小,没有阳台。向外突出的窗户边上放着盆栽的花草。 奥芬有些费解,说:“记得说的是……管家吧……” (用得起那种东西的人似乎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记事簿。 “不过,这是柯姬的线索……事后她要是说『啊抱歉,我好像写错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就是了……” 奥芬把记事簿收进口袋,向公寓走去。 “说到底……我干嘛要为了那个无能警察做到这种地步不可……” “是为了,爱吧。”背后突然传出声音,他的身子僵住了。 声音继续说:“为了拯救被绑架的女人,义愤填膺的男人不顾险阻深入敌境……阻碍两个人相会的数不清的陷阱!即使如此男人还是勇往直前——” “烦不烦啊!”奥芬一回头就来了一记回旋踢—— 声音的发出者轻轻地躲过了。 “你怎么又长出来了,吉斯!” “请不要把人说得好像孑孓一样。”他竖起手指,一脸认真地说,“我的主人——波妮小姐,在资产运用上的造诣可是非常深厚。” “…………”奥芬不解其意,表情很奇怪。 吉斯说:“也就是说,为了节省开销,她自己只借了一间房间来住,我整个晚上基本就站在这附近。” “就是穷吧……?” “岂有此理!”吉斯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惊愕地说,“作为阿邦拉玛的蒸汽王,已故的弗雷德里克大人的千金,波妮·玛姬小姐,在你嘴里竟然出口成脏——” “给我等等!”奥芬叫着一把抓住吉斯的下巴。 奥芬死死盯住管家的眼睛,静静地问道:“你刚才说……波妮·玛姬?” 他有不祥的预感—— 吉斯直白地说:“就是君士坦斯小姐的妹妹。” “……这么说……柯姬那家伙,之所以知道你们的地址是因为……” “看来搬家通知她已经收到了。” “我擦擦擦擦擦擦擦!”奥芬抓着吉斯的脑袋随便朝地上一掼,掏出怀里的记事簿扔在马路上,发出呐喊,“也就是说,最近你们之所以一直在找麻烦,都只是她们姐妹在吵架而已吗!?” “这不是姐妹吵架!”吉斯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站起来说道。 “那……那,那是什么……”奥芬有些心惊地问。 “没有回答的必要!”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抬头一看,在四楼朝西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打开的窗户上装有纯白的丝绸窗帘,有一个人推开窗帘冒了出来。 是一个白皮肤,栗色头发的女人——距离很远,又是晚上,再多的细节就看不清了。她身穿优雅的礼服,站在仿佛马上就会倒塌的廉价公寓的窗子旁,俯视着他。 奥芬立即做出判断,错不了,她肯定就是波妮。 她又开口:“全都是你的错,黑魔术士。谁叫你和那女人一伙!” “放屁!”奥芬脱口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儿的管家老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来干仗!” “呵呵——”波妮笑了一下………“别胡说八道……吉斯的报告里根本就没这么写!” “我确实没这么写。”吉斯说道。 奥芬回过头说:“你小子……写了假的报告书。” “怎么可能……只是忘了写上去罢了。”吉斯用波妮听不见的声音说。 奥芬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说:“我回去了。谁有空去搭理姐妹吵架啊。” “哎哎!?”不知为何吉斯发出斥责似的声音,“你怎么能这样!我好不容易打算在这里把你送上黄泉!” “我要回家!亲戚之间的吵架让她们自己解决!” “你说什么!你这也算人吗!?”吉斯叫喊着,一骨碌跑到他前面。 “……你想表达什么?”奥芬半闭着眼问。 吉斯认真地回答:“正因为是别人家的吵架看着才有意思不是吗?放弃欣赏这样的种族性互撕,我简直无法相信。” “呃……你说的我也不是不理解……”奥芬抓抓头说。 这时头顶上传来波妮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啊!?吉斯!” “小姐!这个男人放话说,赌上他的爱,一定要把君士坦斯小姐抢回来,我正在和他嘴炮呢!” “不错的判断,吉斯——” “为什么……在我的周围,就没有一个能保持正常关系的人呢……” 先不管奥芬,波妮从窗子边上拉过另一个人影。那便是—— “柯姬!”奥芬喊道。 波妮把被绳子捆了一圈又一圈的君士坦斯提在手里,哄笑着说:“如果想救这个女人的话,就来这个房间吧!黑魔术士——” “奥芬!不能来!——”君士坦斯一边扭动身子一边说,“这是陷阱!会没命的——不能来!就算只有你也要活下去!求求你——” 奥芬低声说了一句:“她已经被气氛给洗脑了……这个无能警察。” “……确实如此。”吉斯表示赞同。 “闭嘴!给我睡上一觉吧!”波妮说着朝叫嚷个不停的君士坦斯的脖子上来了一记手刀。君士坦斯发出呜的一声后—— “干什么!很疼啊!”她踹了波妮一脚。 波妮被踹倒,从窗边消失了一会儿,接着马上爬起来嚷嚷:“喊什么喊!你不乖乖地昏倒,就是你的不对!” 她怒气腾腾地抓住君士坦斯—— 看着这场闹剧,奥芬问吉斯:“这不是姐妹吵架又是什么?” “呵——”吉斯笑了一下,他朝后一退,说道,“宿命的对手之间多少有些亲近感,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敌对的关系。” “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对手……?”奥芬问。 吉斯当然选择无视,继续说:“主人没有让我给你透露任何情报!想知道的话只有一战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咻叭——! 奥芬放出的光热波笔直地向吉斯飞去。与此同时,吉斯也叫道:“错误输入!” 不清楚这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通过管家放出的魔术构成来看,作用是可将魔术无效化——放射在空中的光热波一瞬间飘散了,只剩下微风卷起一阵漩涡—— 吉斯露出胜利的笑容。奥芬却并没当回事。 过了一会儿,吉斯的脸上流下一道血。 “…………”他没有看到自己在流血,但是已经靠感觉察觉到自己受了伤。吉斯低头看了看伤势。 单纯的力量比拼之下,他没有做到完全将奥芬的招数无效化——这就已经看出施术者的能力有高低。 “……你的魔术水平,看来并非初学者,这一点我承认。如果是在管家育成学校里学来的话,真的很了不起。是叫海鲫漏革对吧。” “是〈海角楼阁〉。” 奥芬没有理会吉斯的指正,他把手指捏得啪啪作响,朝吉斯走去,说:“虽然我已经离开了〈牙之塔〉,但是这个名号我并未舍弃,若遇到挑衅的人,我不能轻易认输。” “…………”吉斯无表情地看着他。 吉斯突然敲了一下手说:“……波妮小姐的房间在404哦,黑魔术士先生。” 奥芬无语了,他半睁着眼说:“你小子,害怕了吧……” “怎么可能。”吉斯笑了笑,从胸口取出一个小盒子,啪地打开。 里面是一位十分文静的美女的笑脸。 “埃莱娜……是我的未婚妻。” “哦哦。” “不入险境,危险自消——这是她的口头禅。我不能让那么温柔的她感到伤心。” “哦哦哦。” “如果是波妮小姐的话,不管受多严重的伤她也不会感到伤心的,随你处置。” “……嗯,那也行……” 吉斯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乱闹的波妮她们,又说了句:“幸好,波妮小姐也说,不要杀掉你,只剩一口气之后就带到她房间里去,还能图个乐子。” “……她这么说了……?” “那就快请进吧。” 奥芬在吉斯的引领下进入公寓—— 他一回头,发现吉斯没有继续向前走。 “咦?你不进来吗?”奥芬问。 吉斯优雅地行了一礼,答道:“很遗憾,我还要去招待另外的客人——” “另外的客人?”奥芬反问,但吉斯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奥芬目送他的背影,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看不见他了。 “他把处理那两个女人的活儿推给我了……” 奥芬叹了一口气,走上楼梯。他郁闷的心情在看到一个小猫玩偶抱着波妮房间的门牌后,变得更加郁闷。 “喂喂!柯姬!识相一点,别再给我找麻烦啦——”奥芬一边叫着,一边泄愤似的打开波妮的房门。进入房间后,他最先看到的,是明显和公寓其他地方风格不同的白色墙纸,和因为重量原因没有向上飘舞的绢布窗帘,和白色的茶桌,以及—— 房间去除了间隔用的墙壁,显得很宽敞,在这样的房间地板上君士坦斯和波妮已经躺倒在那里,彼此都是受到各自重击而倒地。 “下面该干嘛呢……”奥芬抱着胳膊说。趁着波妮不省人事,奥芬用绳子把她绑了个结实。 波妮被绑在椅子上,一脸不甘心地看着他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罢休!”说着报以敌视的目光。 椅子后面传来另一个声音:“喂,我实在是弄不明白。” “什么?”奥芬问道。 在波妮的椅子后面,以同样姿势被绑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君士坦斯说:“……为什么我也要被绑啊?” “吵架必须两方都惩治。”奥芬回答。 君士坦斯一下子把头扭了个180度,叫道:“喂喂喂!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吵死人了!你们姐妹吵架关我什么事!”奥芬把她的气势打压下去。 波妮呵呵地笑了一下说:“看来你总是会遇到被男人抛弃的命运呢,柯姬姐姐。” “你说什么,波姬!” 因为是波妮·玛姬所以就喊成了波姬么——奥芬一边这样想一边问:“被抛弃?” “我才没有被抛弃呢!”君士坦斯向身后的波姬大吼,“这个薄情的魔术士就算了,那个人是绝不会背叛我的!”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奥芬说。 听了他的话,君士坦斯的气势变缓了一些,冷静地说:“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她忍住泪水,“就因为这个,我们已经好几年都保持对立状态。在鞋里藏钉子,或是把对方丑得要命的睡相偷拍下来四处传播,又或是把对方珍爱的人偶的头给弄坏。” “……司空见惯吗……?这些就算了,吵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其实——”她正准备说的时候,突然有个别的声音插进来盖住了她的话。 “这就由我来说明吧!” 磅!房门大开——吉斯站在那里。 “吉斯!”波妮叫道,“来得正好!快,把这个魔术士消灭掉!” “遵命!波妮小姐!”回答得很干脆——但是吉斯却站在门口没有动静。 “…………”僵持了数秒,波妮像是要代替房间里的白色空气一样,发出寻求性的声音,“吉斯……你在干吗?” “是。我受到的教育是,主人在的时候绝不踏进房间一步。”吉斯似乎非常认真,“要消灭的话,还请这位魔术士离开这个房间……” “哦哦,这真是高级别的顽固啊……”波妮流出眼泪。 “我觉得不是……”奥芬说,“吉斯……你不是说要给我解释吵架的原因的吗?” “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个人。”吉斯从入口位置退开,在他手示的方向,有一个穿着黑色军大衣的高大男子。 “说是有件有趣的事情,指的就是这个?”男子进到房间里后,发出低沉的声音。黑发中捎带有一丝灰白,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奥芬认识这个人,说:“戴安……?” “我是派遣警察戴安·本库特警察部长,好久不见了,奥芬”他说着用事务性的动作掏出徽章。 戴安看了看他的部下——君士坦斯,以及她的妹妹,以很不耐烦的口吻对吉斯说:“特地寄招待信给我,还以为是多稀奇的事呢,没想到只是君士坦斯三等官五花大绑被诱拐而已,太令我失望了。” “稀奇的事还没开始呢。”吉斯笑着作答。 戴安不屑一顾:“这个三等官,之前被暴力团逮住,还被灌进了水泥里,即使如此依然非常无聊。无能也就算了,连笑料都当不上,作为上司的我实在很不满意。” “那个……部长,”君士坦斯诚惶诚恐地说,“我记得,我是二等官……” “你前几天就被降职了。如果带着辞职信来的话我会考虑受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真算是白跑一趟了。” 听了这些话,奥芬双眼放光,凑近说道:“也就是说,无能就要像个无能的样子,最好能看见她被一群小学生诱拐的搞笑场面,是这个意思吧?” “嗯。不过若谈到那个女人的赎金,哪怕是一条旧袜子我都不会给。这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废物,实在是比贪污腐败的警察还要烦人。” “是这个理……那反过来,如果犯人说不想他们把这个秀逗女人还回来的话,就必须付钱,这又怎么说呢?” “反正是个连白蚁蛀空的木头都比不上的无能警察。最后肯定会被脑子好使的人绑上自爆装置还回来的,正好对我们也方便。” “真不愧是戴安·本库特啊。”奥芬敬畏地擦擦汗,“看来最后的劲敌,非你莫属了……” “你们到底要比什么啊……”吉斯头上流下一滴汗。 “那——”奥芬面向吉斯,他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君士坦斯,又看了一眼警察部长,说,“你和这个闷骚欺诈师也有关系吗?” “当然了。这要从五年前说起……”吉斯的目光看向远方,“君士坦斯小姐十六岁,波妮小姐十四岁——我当时则是十七岁。当时正好在从事利用农药秘密制造违法药物的工作。” “怎么觉得,我对突然对你的成长经历非常感兴趣…… ” 吉斯无视掉他,继续说:“当时,君士坦斯小姐正上高中……因为一件事,开始对某位男性倾心,然后——” “……在那时,我们还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姐妹啊。”君士坦斯低声地插嘴,“我想把自己喜欢的人也给她看一看——” “现在是我在说话。”吉斯打断她的话,表情不变地拿起自己的鞋子朝君士坦斯扔去。鞋子正中君士坦斯的脑袋,晕了。 吉斯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继续说:“正是这样。然后——” “柯姬姐姐是个大骗子!”波妮突然叫起来,“就算先和那个人相遇的是她,但是最先喜欢上那个人的肯定是我——” “再来一个。”咚!戴安从厨房拿来一个平底锅,敲在波妮的脑门上,波妮也晕了。 “……然后呢?”戴安把平底锅扛在肩上问道。 吉斯有些被吓着了,说:“两个人为了那个男性,整整斗争了五年时间,我真希望能尽早让这两人——” “明明是我抢先的才对!” “柯姬姐姐说的都不能相信!” “爆破!!”吉斯发射出电击,击中突然醒来又开始吵嘴的两姐妹! 电击烤焦了墙面,连窗帘也烧得不成样子。君士坦斯和波妮被烤成了黑人,昏死过去。 吉斯吐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原本是真心希望她们两人能和好的。” “与其说是姐妹吵架,不如说是吃醋大战……”奥芬自言自语。 奥芬突然想到了什么:“现在我好像意识到了一件有点恐怖的事情……”他转向吉斯问道,“难道说,她们在争夺的那个男人就是……” 吉斯平静地说:“就是戴安·本库特警察部长。” “哎哎哎哎哎!?”奥芬本能地往后跳了一下,“就——就是这个男的!?” “……你们终究……是不会理解的……” 没有被电击打昏的君士坦斯抽泣起来。 奥芬、戴安,还有站在门口的吉斯三人都转过脸围着她。 君士坦斯继续说:“看父亲不爽的职员把我绑架的时候,就是他把我救出来的,自己还受了伤。事件结束之后,虽然在街上还时不时地能看见他,但都是很忙的样子,没法跟他搭话。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下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站在对等的立场上和他说话,才成为派遣警察官的。” “柯姬……”奥芬想把手搭在她肩上,但放弃了。 她没在意这些,继续说:“然后,他已经变成了警察部长,我则是他的部下。我……为了让他认同自己,在这两年里拼命地努力,但结果……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好。”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说:“部长!虽然我一直没说,但这都是真的——虽然现在还需要请你帮助我,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成熟起来的!那么现在就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自己想办法。” ………… 场面僵住了。 君士坦斯几乎双眼翻白,一动不动。在她的背后传来复活过来的波妮的笑声。 “呵—呵呵呵!”她面向戴安说,“果然如此!戴安大人是向着我的——” “你哪个啊。” ………… 波妮得动作也僵住了。 戴安背朝着仿佛时间暂停般的两姐妹,走了,最后说:“实在太无趣。我去把降职命令放在她的宿舍里。那么,再会了。” 他离开了屋子…… “…………” 面对这场说尴尬也尴尬的展开,奥芬一句话说不出来。吉斯站在门口目送着戴安,忍住眼泪,做了如下的独白: “啊啊——其实救了君士坦斯小姐的人根本就不是戴安·本库特警察部长,这对悲哀的姐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个真相呢——!?” “你就不会快点告诉她们啊啊啊!”奥芬放射的光热波,连同吉斯一起,吞没了半个房间—— 说实话你太烦了! 多多坎达市的午夜已过,街区依然很明亮,只是已经没有行人。多进摇摇晃晃地走在夜路上。 “地上没有掉什么钱啊,哥哥……”他对走在旁边的哥哥博鲁坎说。 这两人都是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身穿破破烂烂的毛皮斗篷。多进戴着一副瓶底般厚的眼镜,博鲁坎腰上挂着一把中古的剑。 “嗯。”博鲁坎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路面,回应道,“只要像这样一点一点地努力,总有一天能赢取胜利。” “我总感觉这情况有点不大对头……” “什么不对头!”博鲁坎面朝月亮举起拳头叫喊,“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在月光的辉映下一点一滴地努力,只有这样才是用小毛巾擦死那个邪恶黑魔术士的最短捷径!” “我们只是在拣零钱而已啊。”多进怀疑地说。 博鲁坎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在意:“哈啊—哈、哈、哈!这说不定是那家伙掉的钱!我自己都为我的智谋之深感到可怕啊!” “在一天变得比一天消极的情况下,气势却一点也不认输,这样的姿态确实让人感到非常可怕啊……”多进说完,继续把视线投射在道路上。说到底道路上是不会掉多少钱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多进?”博鲁坎从后面问道。 “奇怪……”多进指指前方,在街灯的光亮中,一个白裙子的女子仿佛浮出水面一样蹲着身子出现黑暗中。 “你……你怎么了?”多进问道,心里有些起疑。 走近一看,发现女子面露苦色,痛苦地喘息着。她戴着白色的大帽檐帽子,上面装饰着鲜花,下方露出栗色的头发,留得比较长。她听到声音之后抬起面色铁青的脸。 “请问——” 女子发出微弱的声音:“对不起。我,喘不上气……” “没,没事吗?”多进担心地跑到女子身边。 女子痛苦地屈着身子,然后猛地一把抓住走近而来的多进的手腕。 “……哎?”就在多进纳闷的当儿—— “呵—呵呵呵!上当了吧!吃一记我的必杀沉入血海吧!盲十字击杀!”说着朝他的脑门劈下一记手刀。 啪——她那细细的手刀在碰到多进的脑袋时停止了。 “…………” “…………” 多进的脑壳上顶着一记手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女子掉头就走了,说:“太完美了……这样的话,明天就能把那个黑魔术士处理掉……再做两三处改良的话……” 她自言自语着消失在夜色中。 “什么情况……”博鲁坎在后面问。 多进说:“……毕竟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啊。” 两人不再追究,继续开始他们的搜索。 “不好了!” 这里是—— 一尘不变的晚饭时间—— 一尘不变的旅馆和一尘不变的食堂——他还是一尘不变地和君士坦斯坐在一起。就在这时,某个东西冲了进来。 这也是某种一尘不变——奥芬心里说。这是个黑发黑眼,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胸前佩戴着一只龙形纹章,这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在籍证明。 慌慌张张冲进门来的是一个穿燕尾服的男子。奥芬一脸厌烦地半闭着眼对那男的说:“吉斯……你又来干嘛?” 吉斯只管跨着大步走过来说:“不好了!搞得我连时令的招呼都忘了打!”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听。” “你竟然说这种话!”吉斯做万分惊讶状,使劲地摆头。梳成大背头的银发竟丝毫不乱,“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仔细思考,像小鸟一样悦耳动听的招呼,你竟然不想听——” “……在这之前,你不是在大叫不好吗?”君士坦斯说。她穿着平常的制服,手撑脸颊。 吉斯把手朝她一指。“说得没错!”他以毫无意义的夸张动作叫喊起来,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波妮小姐现在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是指?” 几分钟后,三个人围坐在桌子边上。他们向站在柜台的店主随便点了一些东西。 吉斯回答君士坦斯的提问:“就是说,我不知道她人的下落,的意思。”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今天早上,我正打算去问候早安时,波妮小姐已不在房间里,还留下了这样的字条。” 说着吉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是一枚纸质优良的简易便签。 奥芬拿过来读道:“『受伤了,疲惫了。请不要来找我。我不在的话,我的所有财产任由管家吉斯来管理……祝好』?” “啊啊——这该怎么办啊!”吉斯朝天花板仰起头,手把脸一捂,“五年来一直爱慕着的人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别人,这样的现实已经深深刺伤了波妮小姐的心!” 他从指缝间飞快地瞥了君士坦斯一眼,说:“……君士坦斯小姐难道不伤心吗?” “嗯。我早就就有点怀疑。仔细想想,无论是性格还是语气,体格还是身高,都大不一样。”君士坦斯直接地说。 一旁的奥芬疑惑地问:“为什么这样都能认错?” “少女的情愫就是这样的啦?” “……嗯,你本人没问题那我也没意见。” “原来如此。如果是君士坦斯小姐的话那确实是毫无大碍。”吉斯说道,“君士坦斯小姐和以前一样,再怎么被讨厌被人恨被嫉妒,都能靠愚钝的无所谓态度随随便便地自我消化,真是优势明显啊……” 无视她从正面投来的充满威慑的视线(不,没注意到才有鬼),吉斯继续说:“但是!波妮小姐的话就不一样了——不知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果是在伤心流泪的话那还好说。万一她破罐破摔,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的话……!” 就在他大呼小叫的当儿,菜上来了。吉斯飞快地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海贝烩饭,抄起勺子迅速地搅拌起来。 “那个,那应该是我的……” 就像没听见君士坦斯的提醒似的,吉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作为管家——波妮小姐就如我的生命一样重要。万一波妮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虽然万分火急地想向警方发出搜索请求,但是考虑到玛姬家族的舆论影响,又不能这么做。所以这次就只能请君士坦斯小姐出马了。”说到这他已经吃了个盘干碗净,连服务员顺带拿过来的千层面也被他抢走了,“波妮小姐和君士坦斯小姐不一样,是受过英才教育的合格女士,但是毕竟才十九岁,还未成年,监护人的存在是不容忽视的,更重要的是她可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被凶神恶煞的男人逮住,被骗去卖火柴了。我真是要多担心有多担心啊……” 趁着被吉斯独占的千层面还没被消灭干净,奥芬总算把最后的一盆大锅饭保住了。 “我懂了——总之,波妮和柯姬不一样是受过英才教育的合格女士,但是还处于未成年,所以需要保护是吧?” “……干嘛还要强调一遍……”君士坦斯半闭着眼说。 奥芬不管她,向吉斯问道:“那……可能问了也没用,波妮可能会去什么样的地方,你有数吗?” 吉斯把埋在盘子里的头抬起来,说:“这个地方没有她认识的人或是亲戚。这样的话,就需要从心理方面进行分析,推导出可能性较高的场所。” “……具体来说呢?” “请想想导致波妮小姐失踪的关键词——那就是,男人!” “哦哦。” “内心受伤 的女性会去的地方,依照我的经验有三处!那就是,牛郎夜店、男同酒吧、男性脱衣舞秀!” “这叫啥子经验……?” “我的未婚妻芙萝拉就经常出没这样的场所。” “……这我不予置评……”奥芬说。 君士坦斯手按太阳穴,一脸肃容。旁边的吉斯站起来,握紧拳头据理力争:“也就是说!彻底搜查这个城市所有的女性娱乐设施,肯定能把波妮小姐找出来!不!肯定能见到波妮小姐!波妮小姐就是这样的人,我坚信不疑!” “吉斯……” “君士坦斯小姐,有什么疑议吗?”吉斯转向君士坦斯。 但君士坦斯愣了一下说:“哎?刚才说话的,不是我。” “哈……?”吉斯这声疑惑就像一个信号,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一个地方。就是从刚才一直站在桌子旁边,抱着圆盘子的服务生…… 这身服务生的装扮成了大家的盲点,只见那栗色的头发,文静的举动,以及细瘦的身材—— 正是波妮·玛姬无疑。 “…………”吉斯保持双手握拳,僵硬在原地。 还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奥芬转过身看向吧台。只见旅馆的老板巴格阿普正像往常一样擦着玻璃杯。 他用视线做出询问,巴格阿普便简单地回答:“啊啊。她是我刚刚新雇来的,莎琳那家伙说要休产假。” “…………” 看吉斯一动不动,波妮笑着对他说:“吉斯,我老是关在房间里心情只会越来越差,久违地想起了学生时代,就想来打打工。” “…………”吉斯没有回话,连一个反应都没有。 “借着这个打工,我想把搅乱了我的回忆的柯姬姐姐,以及她的那个黑魔术士跟班给解决掉。就打算在这里观察,说不定能找出什么弱点。” “…………” “不过我记得,我好像没有留下什么字条啊。” 听了这话,君士坦斯从奥芬手里拿过那张字条。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波姬的字吧,吉斯。” “哦呀。”一旁的波妮也看了一下。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记录用纸,上面似乎是购物清单,“和这上面你的笔迹对比来看,怎么看怎么像……咦,我不在的期间你可以管理我的财产?玛姬家不是明明有专门的财产管理人嘛。” “……………………” “也就是说——”奥芬竖起食指展开推理,“你发现波妮不见踪影之后——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找到据你所知最无能的警察,请她进行调查。这样的话既能控制住舆论影响,再给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线索,又可以保证过多长时间都不可能找得到波妮。就算找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吉斯?”波妮的眼色变得异常严厉。 此时吉斯一脸平静地——或者说是以一种充满了忠诚之心的声音叫道:“危险啊!波妮小姐!” 接着他像从奥芬手里保护她一样,绕到了波妮的前面。 “…………?”奥芬露出不解的神色。 吉斯做出像是从九死一生的危机里逃脱一样,擦了擦汗说道:“真是太危险了波妮小姐。千万不能被黑魔术士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啊!” “哎……?但是——”波妮语无伦次。 “怎么能相信敌人的胡言乱语呢!?波妮小姐,请您恢复理智!请做出冷静的判断!” “…………”波妮像是咬着托盘边缘,做出迷惑不解的样子——眼珠子转来转去,脑子一时混沌了。 等了一分钟,她的结论出来了:“对……对啊,吉斯!真是好险啊!”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的话,那我也根本不想做什么矫正了……”奥芬坐在椅子里,表情像是在说,我真是服了。不过波妮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编造虚伪的谎言企图蒙骗本小姐,真是符合黑魔术士风格的卑劣手段啊!”她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奥芬,“但我是不会被这种伎俩所迷惑的!早在昨天晚上,我已经想好解决你这种卑鄙小人的对策了!” 说完,波妮当场蹲坐下来。 然后开始发出呜呜的痛苦呻吟。 “波姬?”坐在椅子上的君士坦斯诧异地把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但是被波妮甩开了。 “不要捣乱!”波妮像个小孩一样趴在地板上,样子很是难看,“柯姬姐姐,等会儿再来找你!仅仅因为认错人就把对戴安大人的钦慕之情忘得一干二净,真是恬不知耻!” “认错人已经足够造成致命打击了吧……而且那家伙,还是个闷骚欺诈师。” “闭嘴!现在作为敌对关系依然可以互相尊敬!”波妮使劲摇头,接着又回复了一开始的姿势。 “呜——!呜——!”她继续大声呻吟。 “…………”奥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着这一切。 过了好几分钟,波妮似乎喊累了,看了对方一眼,喊道:“啊啊好痛苦啊!不来人帮帮忙的话我可能会死啊!” “哦哦。”奥芬说着用叉子把碗里最后一只虾子叉起来。 “波姬……”君士坦斯以同情的口气对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但只想告诉你,这个穿黑衣的人冷血至极,就算见到有人在受苦也不会有哪怕一小勺的同情心的。” “不要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奥芬站起来,“我只是觉得,一个像模像样的女性,还抱着很随便的态度去依赖别人,这简直不能忍!” “……那如果是男的你就会出手相救吗?”吉斯问道。 奥芬秒答:“出于种族方面的想法问题,绝对不会救男人。” “那……不就是薄情冷血吗?” “烦死了!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要个个都觉得我是个冷血男!” “最后还无理取闹。” “真讨厌啊。这种丝毫没有理性的大人真是丢人现眼呢。” “混蛋!!” 就在这时—— 巴格阿普瞧见波妮眼里微微含着泪花,不顾那三个争吵不休的人,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真是好天气啊。” “……是啊。真是很适合陪着不给工钱的无能警官一起慢吞吞地巡逻的天气。”奥芬说。 下午时分的多多坎达市,奥芬和君士坦斯一起走在街上巡逻。 听了这样的讽刺,君士坦斯丝毫不为所动。 她还闪着星星大眼,对奥芬说:“我呢……一看见像你这样吃上顿没下顿一贫如洗还愿意无偿帮助我……就满心欢喜?” “……看来总有一天要和你认真算算账……”他语气险恶地说。 君士坦斯故意看着其他方向,改变话题说:“那个……先不说这个,奥芬——昨天那件事,你最好要留点心。” “留什么心?” 君士坦斯稍稍思考了一下:“那孩子,执念很深的。” “你这说明还真是简洁。”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先说好,”她竖起一根指头说,“之前就因为部长的事,我们之间一直是对立关系……吉斯那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我不得而知,但如果和波姬亲自行动比起来的话,简直是小儿科。” “也就是说和你这个姐姐是一路货色。” 奥芬的语气还是挺认真的,但君士坦斯并不这么认为。 “听我说奥芬,现在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她一脸严肃,“要说那孩子的执念到底有多深,有多执拗——” 她突然不说话了,看了一眼前方,烦躁地用手一指说:“就跟那个一样。” 君士坦斯手指的方向——也就是道路前方,蹲 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上已经不是前几天的女服务员打扮,换成了白色礼服加花帽子,不用说就是波妮本人。 波妮又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难不成……直到我去施救为止她要一直持续这种行为吗?”奥芬嘟囔。 君士坦斯突然笑着说:“……七年前,我们因为同班同学的哈曼而互相仇视的时候——” “你们活到至今为止都在重复做这种事情吗……?” “不用你管。总之那个时候,那孩子采取了『早上,在房间出口放置装满蜡的水桶把你滑倒作战』,不间断地持续了两百三十六天,直到我滑倒发出惨叫为止。” “哦哦。” “相比之下我采取的是『在梳子上涂满胶黏剂作战』,是不是很可爱?” “你的这个更加过分吧……不过像这种事,只要无视就可以了吧。” 奥芬对蹲坐在路上的波妮看都没看,从她旁边走过,走了几米远之后—— 咻咻!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他慌忙回过头。听上去像是从背后扔石头的声音。 回身一看,波妮已经不在刚刚蹲着的地方了。 “…………?” 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重新朝前一看,在几步远的地方蹲坐姿态的波妮又出现了,真搞不懂是何时移动过去的。她的样子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不断地发出呻吟。 君士坦斯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说:“我没说错吧?执念很深的。” “不……与其说是执念,不如说根本就是个怪胎……”奥芬擦擦汗,看着前方不停呻吟的波妮。 “既然如此——”奥芬做好打算后,把手伸进君士坦斯的制服口袋,把她的飞镖拿了出来。这是派遣警察官的装备品,针尖上都涂了速效性的软化剂。奥芬奋力朝波妮投去。 飞镖发出咻的一声刺中她的肩膀。同时奥芬再次从波妮的旁边走过。 咻!—— ……耳边又响起物体掠过的声音。那正是刚刚他投掷的飞镖。 “…………”他心惊胆颤地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波妮的踪影。这时…… “呜呜,呜呜……” “————!?”奥芬听见背后传来呻吟,慌忙转过身去。果然又是故技重施,波妮又蹲坐在了几步远的地方。 “这——这到底是什么魔术!?” “没什么,只是从你的死角移动过去的而已……”君士坦斯简单地说明。 奥芬凑近她问道:“肩膀中了飞镖也能这样!?” “她用食指和中指一夹把飞镖挡下了。如果这种事都觉得惊讶,那你肯定应付不来这孩子的。” “至于么……”奥芬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有这种本事,干嘛不去干点有益社会的事情啊…… 不过奥芬笑了笑说:“这样的话……我也有办法。” 他背朝波妮,朝着来时的路大步往回走,说道:“只要不从她旁边经过不就行了。” 但是—— “呜——呜——!好痛苦哇!” 这声音从背后很近的地方传来。奥芬心里一惊,反射性地拔腿狂奔。即使如此—— “啊啊!我的胸好痛哦!” 还是能听见那个声音。 “我了个天!?”奥芬惊叫一声,回过肩看看怎么回事——在他全速狂奔的状态下,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追得上,更不要谈继续她那蹩脚的演技了。 狂奔中的他所看到的是,波妮正蹲在吉斯手拉的一辆平板车上。 “混账吉斯!你从哪冒出来的!”奥芬怒吼 吉斯面无表情地拉着嗒嗒作响的平板车说:“当然是因为听到了波妮小姐的呼唤——”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从物理角度来看,你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吉斯神色惊讶,“这个,当然是因为波妮小姐在喊我。” “啊啊啊啊!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了了!”奥芬边跑边抱住脑袋,不停地惨叫。 这时从身后传来叮叮的响声。 “哈喽。”只见君士坦斯不知从哪搞来一辆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我没说错吧,奥芬?你说难搞不难搞?” “你当这是看戏啊!”按理说已经喘不上气了才对,不过黑魔术士在全力冲刺的状态下依然可以发声,“可恶——老子跟你拼了!休想追得上我!体力绝对是我强!” “太天真了,奥芬。”君士坦斯从把手上抬起一只手,握成拳头,干脆地说,“想要让你停下来,手段只有一个。” “唉?”就在奥芬刚刚表示出疑问地瞬间—— “吉斯!”波妮喊了一声。 吉斯听到后,向并排奔跑的奥芬前方伸出一条腿—— “哆哦哦哦哦哦!?”突然被绊倒的奥芬无助地摔倒在地。与之同时,一阵脆俐的响声后,吉斯和波妮停了下来。 “你搞什么名堂啊啊!”奥芬怒吼着站起来,朝吉斯的脸上打出一记巴掌。吉斯在一瞬间躲了过去—— 奥芬的手没刹住,失去威力的巴掌正好停在吉斯身后的波妮脸上。 波妮摸了摸那半边脸,像失了意识一般一动不动。 “…………”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 波妮走下平板车,弯腰坐在路上,突然哭起来。 “好过分啊啊啊!”她开始大呼小叫,“我都已经这么拼命了!竟然遭到无视!这种对女生的努力视而不见的男人最差劲了!——简直是个,变态!偏执狂人!这种男人只会给女人带来不幸!” 她就这样哭个不停…… 叮铃铃…… 君士坦斯的自行车发出清脆的声响从前面饶了回来。 “奥芬……”君士坦斯刹住车子,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说,“以后你每天都要过这样的生活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高兴啊!” “如果想要结束这样的日子,除了上她的当以外别无办法……”吉斯说。他在以很熟练的样子拾掇那个平板车。 奥芬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看了看依然哭个不停的波妮。 他半推半就,语气低沉地说:“我懂了……我就上她一次当吧……受不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波妮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她把手放在眼睛下面揉了揉,神色欣喜地蹲坐着。 “呜!我好难受呀!” 奥芬低头看着她,半睁着眼嘟囔:“这算是做了一次志愿者吧……” “别嫌东嫌西的,快点上当吧……不然很麻烦的……”君士坦斯催促。 奥芬老大不情愿地,把手放在波妮的肩膀上说:“你怎么了?” 霎那间—— 啪!波妮抓住了奥芬的手腕,接着她站起来,发出一阵哄笑:“嚯—嚯嚯嚯!上当了——你上当了……” 可能是一口气说得太快导致舌头打结,她突然说不出话了。 “…………”现场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波妮又蹲坐下来,开始抽泣。 “我懂了……刚才那个不算数,我们再来一次……行了吧?”奥芬说着拍拍她的肩膀。她的抽泣停止了,接着忽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她双眼放射的光芒如璀璨的星光,说道:“你好温柔啊……?” 不好…… ——奥芬心里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怎么样?执念很深吧?”君士坦斯坐在吧台旁边的椅子里,语气轻松,“一开始尽是些鬼主意给人添一大堆麻烦,到后来却突然一反常态变得温顺黏人。8年前,我们因为表兄弟阿雷克 斯而彼此对立的那会儿——” “你怎么老是说人坏话呢?柯姬姐姐。”波妮重回服务生的打扮,她面露不悦,将托盘竖在奥芬和君士坦斯之间,作成一堵墙,“我说柯姬姐姐,和奥芬大人说话的时候你的脸离太近了。今后,只要是奥芬大人呼吸到的范围内都不准进入。” 听完这些对话,奥芬无声地叹气——在吧台上摆着份量足以养肥三头小象的晚饭,这当然都是波妮准备的。 另外,在吧台一角,吉斯又是不请自来地将这些晚餐吃了个盘干碗净。 就在不停叹气的奥芬旁边,姐妹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说啊波姬,你似乎,对这个男人没有充分的了解——” “没有了解的是柯姬姐姐才对。”波妮用托盘啪啪地打着君士坦斯的脑袋,说,“我都听说了,奥芬大人是不是在无偿为你工作?这种事情今后我可是不允许的。” “这人是个非法高利贷啊——是罪犯啊。你懂吗?” “那又怎么样了呢?这种买卖不去做不就行了。我会全心全意来负责赡养的,对吧,奥芬大人?” 奥芬一言不发,只是搅了搅面前的蟹汤。看他没反应,波妮便觉得是默认,愈发得势:“奥芬大人已经不用再为生活所烦恼了。接下来您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和我在一起。” “抱歉插一句,波妮小姐。”吧台角落突然响起吉斯的声音,“从老家带来的资金财产,已经快见底了。” “咦咦,为什么?” “波妮小姐的字条上写着所有财产都由我来管理,结果我玩了一圈下来,钱包已经减肥成功了。” “明明是早上不见踪影的,来我们这儿时却已经是晚上,原因就在这啊……”奥芬说。 波妮诧异地说:“但那个字条不是……” “您想起来了吗,波妮小姐?”吉斯一脸认真,“用诡计欺骗波妮小姐的那个人,他是谁——” “…………”波妮迷茫了一会儿,最后把手一拍,笑容回到了脸上,“啊啊。但是,既然是奥芬大人做的事,也就没办法了。那就在这里打工赚钱吧。” “明白了。” “你们几个……”奥芬想说些什么,但当他意识到用普通的道理是无法和这两位沟通时,就闭上嘴放弃了。 旁边的君士坦斯站起来说:“我说——我作为姐姐表示反对,只要有这个高利贷魔术士在!” “我可没必要去争取姐姐的许可。”波妮用鼻子笑了一下,“再说了,帮助姐姐这样的低能警察官,不是更像犯罪行为吗?” “你说什么!?” “吉斯!把这个通用型麻烦女人卷成筒去喂鱼!” “我明白了!” “我说你们!两个人对付我太卑鄙了吧!” “…………”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奥芬一个人喝着汤,吐出了今天最后一口叹息。他抬起头,看见吧台里的老面孔——巴格阿普在擦杯子。 奥芬对巴格阿普说:“能帮我挖一个可以埋进一个人的坑吗?” “那你究竟要埋哪一个呢?” “……埋我。” 说完,奥芬回过头,面对那三个还在混战的人。为了发出使他们一起闭嘴的咒文—— 他猛吸了一口气。 你叫我怎么办!? “猪。” 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动作停止了。 但他总算是忍住了,面对嗞嗞作响的肥厚牛排,用颤抖的手拿起刀子切了进去—— 在熟悉的旅馆,晚饭时刻——在奥芬面前的铁板上,有一块发出欢快滋滋声油脂丰腴的牛肉。这是个黑发、黑目,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胸前有一块代表了出身于大陆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的龙形纹章。 在吧台旁边的座位上,有一位目光如看透了世俗一样的女性在看着他。她身穿秀气清爽的制服,名叫君士坦斯。 她又慢慢开口:“摇尾巴的狗。” 瞬间,奥芬的手再一次停下了。 但是,比刚才的停顿稍短,他又复活了。默默地切开牛排,固执地无视君士坦斯。 君士坦斯又张开了嘴:“简直是家畜。” 咔哒—— 滑脱的刀子切到了沾满油脂的铁板。 奥芬慢慢地向君士坦斯抬起脸。尽最大可能露出温厚的笑容——虽然他自己也能感觉出自己的嘴角已经在抽筋。 “我说,柯姬……”奥芬用颤抖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但遭到了她的坚决无视。她说出了最后的话:“包养男。” “听我说话!!!!!” 一声绝叫响彻整个旅馆——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究竟有谁能责难我!?” 奥芬朝天花板挥出拳头喊叫着——结束晚饭,店内基本收视完毕,君士坦斯和他,还有一个女服务员打扮的女人一起围在桌子边上。服务生打扮的女人是君士坦斯的妹妹,是个栗色头发稍微显出沉稳感的大小姐。 这位叫波妮的女人不停地点头称是。 “是啊。奥芬大人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她把托盘抱在胸前,向姐姐发出质问,“在我的养活下一辈子过着懒散安逸的生活,哪里不对了!?” “这不是最标准的废人吗!” “呀呀呀!我说的不是这个!”啪地一下,奥芬拍桌打断她们的话说,“我想说的是——最近在吃东西上总是一贫如洗,所以稍微让波妮请个客也是可以的吧!” “怎么这样!奥芬大人!”波妮像是受到震惊般身子晃了晃,她一下走近过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充分享受我的进贡,等腻味了就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我丢弃吗!?” “你才发现吗波姬!没错,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你们几个!!!”奥芬尽全力大喊一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啪叽,一声厚钝的声音响起,玛姬姐妹也被这响声镇住,停止了说话。停了一瞬间,桌子变作两截塌倒在地上。 “我懂了——我已经充分了解了。”奥芬把朝奇怪的方向弯折的手肘悄悄藏在背后,静静地开口说,“既然在你们眼中我是这种形象的话,那我也自有打算。” 看着坏掉的桌子,君士坦斯和波妮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去。 “我们难道说了什么惹他生气的话了吗,柯姬姐姐?” “明明只是阐述看到的事实而已啊。” “……啥都别说了,闭上嘴听吧,求你们了只要听就行了。”奥芬一口气说到这,叹了下气,“也就是说,只要来个对半分就行了吧。不要让对方一味地请客,就是要,我也请个客,或是送点礼物就行了吧。” 说完他竖起手指——因为手肘有点弯曲,所以手指的方向很奇怪。奥芬的这句喊话使没有客人的食堂突然陷入一场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君士坦斯终于从茫然的迷失状态恢复正常,开口说:“啊——真的……对不起啊,奥芬。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说着摆出一种掩饰的神色,不再正眼看他。 波妮也做出同样的神态动作说:“是啊。我也,根本就没打算把奥芬大人逼成这个样子……”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半睁眼问道。 她们两个意见非常一致地说道: “因为……” “你如果有那些钱的话,何苦会弄到这步田地呢?” ……这么说也确实如此。 奥芬抱着胳膊走在街上,对她们的话表示认同。在那之后,她们又说了「赚钱之类的生产性活动跟你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或是「收到一个连吃饭都犯愁的人送的礼物会睡不好觉」之类,让听了这句话的人也没法好好睡觉的胡言乱语。到底要怎么回应,或者说拿什么去反驳,他思考了一整个晚上。 “结果什么也没想出来……不过在街上晃荡一天的话,总能想到什么才对。”他自我安慰地说。 从他背后传来一句回应:“那为什么要把我给拽上……” 奥芬回过头。跟在他后面的是波妮的管家(正确的说法是玛姬家的见习管家)吉斯。一头银发,燕尾服打扮,表情沉稳安静,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奥芬对吉斯说:“因为就数你最闲。” “…………” “柯姬有工作,博鲁坎和多进那两个又在搞什么无聊的买卖,不知道究竟在哪里,马吉克要上补习。所以这样一看,比笨狸子和学生还要闲的人在这条街上除你以外就没别人了。” “还有你也是。” “求别说了。” “嗯……说正经的,要想快速赚钱的话——”吉斯竖起食指,“恐吓。” “不行。” 接着他在保持食指竖起的状态下又加入了大拇指,说:“抢劫。” “不准许。” 最后他竖起了中指,一共三根:“打工。” “为什么这个会是第三个我真是搞不懂……不过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奥芬做出同意,环顾四周。 人来人往的商店街,道路不宽也不窄——就是这样的一条街道。虽说是商店街,但也不会正好就有『征求人手!』的纸贴在外面。 在来往的人流中,奥芬和吉斯两个人站在原地,彼此都做出思考的样子。 “总之,从最边上的店开始求打工吧……反正是短期,条件不会要求太高的。” “是啊。如果是一边贪图享乐一边拿着高薪随便糊弄糊弄最好什么都不用干的工作,也差不多可以接受。” “…………”奥芬感觉有点害怕,所以就没说什么。就在他准备走过马路的瞬间—— “咿呀呀呀呀呀!”一声年轻女性的惨叫使他停下脚步。接着是钢铁物品崩落的巨大金属撞击声—— 嘎锵锵锵! 这响声如同开始的信号,紧接着是几个浑浊嗓音的男人声音。 “混蛋!” “这又不是杂耍,走开啦你们这些人!” 奥芬转身看向噪音的源头。是一间离他们很近的水果店,倒地发出声响的是金属制的秤。浑嗓子男人a踩着秤头大声喊道:“今天这样就算了,下次来的时候如果还是没有像样的答复,就让你这家店整个消失!” “哎呀。这样的话就很麻烦了……”倒在男人脚边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刚刚的惨叫就是她的,但从她的话里感觉不出紧张感。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水果店的店员,穿着厚实的围裙和作业服。 在她的身后,和男人a面对面的男人b走上前说道:“不过,如果大姐你愿意怀着诚意来接待我们一下的话,我们还是会很温柔的。” 说完这句一点也不好笑的话,他一个人笑个不停。 “关于这个嘛,其实也不用等到下次啦——”男人笑着,把手伸向女性的肩膀。这个女人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愣愣地看着朝她伸来的手。可能根本没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 ——嘭。 感觉到肩膀被敲了一下,男人停了下来。朝后一看—— ——还没等他转过脸来,奥芬已经一拳把这男的打翻了。 “呜哇哇哇哇!?”不知是惨叫还是漫骂,男人b滚倒在路上。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a发出惊讶的喊声:“你要干什么!” 奥芬擦了擦打人的右手,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那个男人。下方的女人一脸惊诧地抬起脸看着他。 奥芬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是奥斯特瓦尔德手下的人吗?” “……那又怎么样?” 看来是猜中了,奥芬继续说:“……那你们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大哥……”被打的男人摸着被打紫的脸,朝另一个男人靠近过去。但这位(貌似是)大哥的人管都没管他,只顾看着奥芬—— 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牙之塔〉的纹章、一身黑衣,你小子,是奥芬!” “正是如此。之前承蒙你兄弟们照顾了。当然我也送了他们一场丰盛的回礼,不过诚意可能没那么好就是了。”奥芬笑着说。 听了这些话,这位大哥级人物把手一指叫道:“对呀——你就是传闻里的那个欠债魔术士!” “那不叫『欠债』!!!”奥芬大叫一声,对准举着手指的男人的脸来了一记回旋踢。 这男的和他的小弟一样一头栽倒在地。奥芬继续说道:“听好了——虽然借贷魔术士听上去也不是好称呼,总之我是借钱给人的那一方!我和那种欠债不还钱的最低等『人渣系列』有本质的不同!” 两个倒地的男人中,那个大哥级人物遗憾地说:“唉……真不像我的作风,竟然把敌人最后的那块薄薄的遮羞布给扯掉了……” “嘴贱就这么难治吗!!”奥芬大叫,放射出光热波将两人打飞了——不知是被暴风吹的,还是自己跑的,总之他们快速打开了围观的人群,两个人颠颠地跑走了。 远远地见他们跑远,奥芬叹出一口气。不知躲在哪里的吉斯此时来到他旁边,抱着胳膊语气爽快地说:“嗯……总而言之这样就算成功卖出人情了。接下来就要展开言语攻势把这个女仆搞定,把她仅剩的那一点点钱毫不留情地弄到手,对吧黑魔术大人。” “呃,呃……这个等会儿再说吧。”奥芬语无伦次,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看上去只是一脸茫然。 “有受伤吗?”奥芬问。 她摇摇头,笑着站起来说:“没有……没事。呃……真抱歉,劳烦出手相救了。” “没什么,本来我和那些人也有些帐没算完。”他骚骚头说。 在他的背后,听见了吉斯爽朗的声音:“就是这样黑魔术士大人。骗倒女人首先要的就是温柔——然后是让她越陷越深的冷酷,最后还有和律师战斗的坚强意志。” “好了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奥芬一脸心累地推开吉斯,帮她把天平秤恢复原状。又突然问道,“——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 “贝蒂雅。” “啊,你叫,贝蒂雅?你为什么会被那群人给缠上?” “啊……那是因为——”名叫贝蒂雅的少女红着脸低下头,揉搓着围裙的边角,嘟嘟囔囔地回答,“因为,我是……『人渣系列』……” 加纳顿·奥斯特瓦尔德—— 多多坎达金融行业的头面人物。简单来说就是他开设了私有的银行——在规模上当然没法和阿邦拉玛的大银行相比,但是至少在这座城市,其巨大影响力甚至足以介入司法组织。 作为从事非法借贷行业的奥芬,和他们当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谈不上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只不过就是互为商业敌人而已。从社会角度来看,奥芬所干的这个更为地下。 由于刚刚的骚动,水果店早早地闭店了。他们走进里侧的一间小小休息室,在那里向贝蒂雅打听更多的事情。 我们又不是过路的正义使者,有什么道理非要做这种事情?面对吉斯的这个问题,奥芬只是回答:“——简单来说,我非常讨厌那个人。” “你们认识?”吉斯不可思议地问。 奥芬摇头说:“不,我根本没见过他。不过听传闻——那家伙还雇佣了杀手。” “杀手?”贝蒂雅随口问道,一边把红茶倒入三只茶杯。 奥芬嗯了一声,并说:“只要是在这座多多坎达市没事找茬的人,实力都是半斤八两。真要想找那种有水准的职业专家,只能去王都或是阿邦拉玛——” “或者是〈牙之塔〉,对吧。” 听到吉斯突然的一句,奥芬瞥了他一眼,说:“嗯……也没错。不管怎么说,就算奥斯特瓦尔德很有势力,也不过就是找像刚才那样的小混混来闹事罢了,即使请了杀手也没有太大差别。” “哦哦……”贝蒂雅无所谓似的应了一句,把红茶放在他们面前。 奥芬拿起茶杯,问她:“——那,贝蒂雅。你和他们有债务关系吗?” “是的。不过也不是绝对还不起就是了……” “有多少?”吉斯也拿起茶杯。 贝蒂雅轻轻把嘴唇放在杯子口上,静静地答道:“不过区区六百七十八亿八十五万所盖特……” 噗!—— 听到数字,奥芬一口把红茶吐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她。贝蒂雅反而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问道:“哎呀,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不是……那个……”正好在喝水的时候喷出,桌子没有搞脏,但自己的脸已经涂满了红茶——奥芬用手擦了擦,深呼吸一口气以保持镇静,然后说,“你能再说一遍……负债金额吗?” “正确的说应该是六百七十八亿八十五万五千四十所盖特。”她流利地说着,递给他一块手帕。 拿过手帕,他半闭着眼说:“这也叫做「不是绝对还不起」,你是认真的?——我跟你说,即使把全大陆的黄金全部换成钱,也达不到这个数字。” “哎呀呀。”她把手挡在嘴上——看来还是表现了一点惊讶,“我对时事很迟钝……不过零头的话还是有办法还上的。” “零头?” “就是四十所盖特,用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是有办法的……” “一个月还四十所盖特,等全部还清要花一亿年以上的时间啊。” “哎呀。”贝蒂雅略显惊讶,只是语调和一开始根本毫无变化,“奥斯特瓦尔德先生应该等不了这么久吧。” “……大概吧,我也不确定。”奥芬抱住脑袋说。 一旁的吉斯开口说:“如此的欠款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样的数额再怎么借也是借不到的吧。” “借钱的是祖父。”说着她重新给奥芬倒了一杯红茶。 “祖父?” “祖父在年轻的时候,为了开展新事业向奥斯特瓦尔德的曾祖父借了钱,但是事业失败了。” “新事业是吗?”吉斯已经恢复平静。奥芬本人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贝蒂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回忆着说:“说是要把小石子做成钱,他对这件事非常地投入呢……” “……这,随便吧……”奥芬慢慢抬起头来,“高利息雪球不断地滚,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天文数字了。” “也想过很多还钱方法……但是负债额怎么也无法减少。” “那是当然的了。”奥芬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说,“奥斯特瓦尔德大概也不指望这些钱能实际收回来……只想着能拿走这间店的土地,这里是主街区,地价还是有一点的。 ” “这里是从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土地。”说到这个话题,贝蒂雅的表情第一次显出愁绪,“祖父死后,父亲和母亲就变得很阴沉……父亲病死后,母亲受不了催债的日子离开了家。但我还是决定等母亲回来,这家店也要一直维持下去……” “是这样吗……”吉斯放下茶杯,闪烁着锐利的目光说,“那真是辛苦了,今后也请这样辛苦下去吧。谢谢你的红茶,那么再见了。” “等一下等一下!”奥芬站起来抓住已经在往外走的吉斯的胳膊。 “怎么了吗?”吉斯回头问道。 奥芬想了一会儿,说:“呃,你问的这话有点……” “我们的目的是赚钱。”吉斯以非常冷静的口气说,“和这个无论如何也还不起的女孩的欠债搅在一起又能如何,还是说你有什么好想法?” “不……也没有……”奥芬说着又看了贝蒂雅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有,依旧是面无表情。 奥芬甩了甩头,说道:“从人道上来说,那个——反正……” 还没等他说完—— 哗啦啦啦啦啦! 在店门的方向响起了东西被砸坏的声音,同时又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给我滚出来!” “哎呀。又来了呢。”贝蒂雅说,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不关她的事儿似的。 奥芬叹了口气,继续说:“反正,到最后肯定会像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卷进去的” “啊呀啊呀啊呀。”跑出店来的贝蒂雅发出悠闲的声音。奥芬跟在她后面也朝外看了一眼。 ——看到情况之后他马上头疼似的抱住脑袋。 店铺前散着空木箱,应该是踢翻了放在里面的东西。站在半毁的苹果箱子上一脸大笑的人是—— “哇—哈、哈、哈!借钱不还,一天到晚还厚着脸皮享乐简直是太不像话!就让我来用深夜费用涨价来涨死你,快谢谢我吧!”乱草一样的黑发,破旧的毛皮斗篷,腰上还有一把中古长剑,这是一个身高一百三十厘米的地人少年,“这巨额的债务直接反映了你罪行的深重!自己犯下如此的罪恶还浑然不觉,到今天为止还不来还钱,这本身就是究极的大罪!像你这样的人无疑就是人渣系列!人渣就应该像个人渣的样子,就让老子用苏打粉把你泡得硬梆梆,给我老老实实——” “你有脸说这种话吗啊啊啊啊啊!”奥芬使尽全力一喊,举起的右手上发出强烈的光热波——纯白的闪光漩涡打入地人的脚下,伴随着轰鸣的冲击波和热浪四散飞去。爆炸一下子就把地人炸飞到了天上。 等到地人一头栽在地上,奥芬才按住头痛欲裂的脑袋走出店来。 在刚刚这个地人的旁边,还有个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地人。 “笨狸子——你们说什么找到了新的差事,指的就是这个!?”奥芬的表情如魔鬼一般,质问这两个地人——博鲁坎和多进。 多进哈哈地笑了两声,回答说:“收地皮的打工。” “哼——”刚刚被炸飞的博鲁坎跟往常一样没留下什么皮外伤,“忘记自己曾签订过的契约,故意把负债的事实抛诸脑后,给这样的傻瓜施以制裁!像这样的简直是神圣的职业啊!” “……该不会……你们已经忘了你们还欠我钱的事了吧……” “笑话!”博鲁坎当机立断,从地上站起来,手握成拳头断言道:“根本不打算还的欠债,那就不是欠债!” “赶快回想一下你十秒钟前的发言好不好啊啊啊!”奥芬大叫一声,发射出更强烈的光热波——博鲁坎再次被这一波带上了天——多进一脸悠闲地看着这个光景。 奥芬的肩膀剧烈地起伏,再一次看着他从天而降栽下来。 “哎呀哎呀。”身后的贝蒂雅说,“别这么兴奋,对身体不好哦。” “这些家伙只要还活在世上,我的整个人生都会不好。”奥芬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家伙竟然没节操到这种地步……虽然从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刚刚跑回去的小混混中,那个大哥级人物出现了。看到刚刚的一幕相当害怕的样子,慌里慌张地嚷道,“发生这种事,处理工伤什么的是很麻烦的!如果死掉了,找新的打工也是很花时间的啊!” “关我什么事!”奥芬指着倒在地上全身焦黑的博鲁坎叫道,“身为堂堂的奥斯特瓦尔德,不要雇佣这种东西好不好!很烦神的!” “哈—哈、哈、哈!”哄笑声骤起,博鲁坎已经站起来了。这位地人抱起胳膊,一副夸耀的神色,“这就是你才疏学浅了!只要发挥我的才能,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我的天职!像你这样才能贫乏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得到!” “才能……?”奥芬非常纳闷。 博鲁坎挺起胸膛说:“所谓收地皮,指的就是把人从原来的土地上赶出去!” “这句话稍微有点不大对劲……” 博鲁坎无视这句插嘴,继续说:“只要我一站出来,不知为何大家全都一脸厌烦地跑了出去!” “这是值得夸耀的事吗啊啊啊啊!”第三次的光热波正中目标,就算是博鲁坎这下也啥都说不出来了。奥芬瞪着一双眼,转向刚才那个小混混。 “呜……!”这男的吓得不轻,“等——等一下!我先说好,这女人的债务是完全遵照法律来执行的!刚才我的人虽然想对负债者本人动手动脚,但那是他做的太过了,不至于惩罚到我头上来吧!” 奥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男人看出有戏,继续飞快地说:“你好歹也算是个做借贷生意的人!不难理解我的立场吧!总之我们先互相忍让一下好不好?”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吉斯。”奥芬回头,看着才从店里走出来的吉斯。 面对奥芬,吉斯静静地向那个男人挥了一下手说:“开战的话,想必是你赢——关于这一点,那个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过来说,有关那个女孩的负债,我们也是毫无办法。那个男人的提议,有一听的价值。” “…………”奥芬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向吉斯做了个示意,然后说:“多谢了啊。那么这样如何。我是个做驱赶生意的人,接下来也会使尽各种讨人厌的方法,想办法把那个女人赶出这家店。如果她能忍得下来,就算是这女人赢。我也有我的觉悟,到时候就放弃这份工作。但是,不管我接下来做什么,你们都不能插手。参加这场胜负的只能是当事人——这样如何?” 奥芬瞥了贝蒂雅一眼。她歪着头,一脸愣神。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但实际上应该并不是这样,只是她的脸向来都是如此。 吉斯表情淡然。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吧。” “……我懂了。”奥芬看向那个男人,“只不过,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如果对贝蒂雅本人出手,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干我们这行的铁则。”男人说完笑了笑。说干就干,他马上把近旁的一堆苹果小山给推倒了——哗的一下,苹果全部滚落在地上,如红色的雪崩。 “…………”奥芬一脸怒意,但是没有出手。他有意看了看贝蒂雅——她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把手挡在嘴上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下面这个男人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瓶,拔出里面的花,把水洒得到处都是。接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虫笼,把里面似乎是蟑螂的虫子撒来撒去。 就这样,男人的讨人嫌行动开始了。 ——然后—— 几小时后,店里已经是乱 七八糟。地板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物品,看板也歪了,放置的鞋子里全是蛋黄酱。几只原本作为商品的大雪梨沉在鱼缸里,红色金鱼在狭窄的鱼缸里费力地游着。就在这样混乱不堪的店内,那位做驱赶生意的人疲惫地蹲在地上。 奥芬、吉斯和博鲁坎几个人捡起滚在地上的苹果,一边啃一边看着贝蒂雅。她面带笑容地看着那个男人,一脸平静。 男人摇摇晃晃地伸出手,碰巧又把立着的天平秤给打翻了,即便如此,她也是悠闲地说:“哎呀哎呀。” “为什么啊啊啊啊!”突然这男人站起来,发出悲壮的绝叫,并朝贝蒂雅逼近过去,“已经被搞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啊啊啊!” 他的眼角混着泪花,看来这几小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那个……”贝蒂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慢慢地说,“你虽然说是搞成这样,但是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被祖父的催债人不停骚扰了……” “习惯了啊……”奥芬说。 贝蒂雅笑了笑说:“啊,对对。就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啊……”男人彻底颓了。 贝蒂雅说着没事没事,开始安慰起这个男人:“我看你,是刚刚入行吧?没搞坏店里的东西,只是把它们乱扔,这些都没问题,但是还缺少一些王牌手段,基本来说就是动物的尸体。” “嗯嗯……” “大喊大叫非常消耗体力,是不适合做长期战的。还有,决定性的手段就是瞄准小孩子。我虽然没有小孩,但你在别的工作里可以看准人家小孩的放学时间,说一些奇怪的话给他听,引发家庭的不信任感……” “呜呜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啦……” “不要再哭了,收地皮的先生。”她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说,“就算今天不行,还有明天不是吗。明天我依然会等你的。我们彼此都要加油啊。”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汹涌的泪水还在流淌。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奥芬心里发着牢骚,掉头就走了。 “猪。” 一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动作僵住了。 还是那个旅馆,还是那个食堂——还是那个不变的日常…… “你好像很开心啊,君士坦斯小姐。”吉斯一脸微笑地坐在旁边说。 君士坦斯表示她确实心情不错,闪着一双星星大眼说:“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甜蜜享受啊。” 奥芬浑身颤抖地说:“我想说……” 君士坦斯彻底无视他的发言,说道:“搞得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结果回来一看不要说礼物了,只说了一个无聊的失败案例!真讨厌啊,平常讲人家无能无能,轮到自己就这点能耐。” “你这混球女人……” “奥芬大人!不要在意姐姐说的话!”身后传来波妮的声音,她从背后把手搭在奥芬肩膀上,像圣母一般——应该是只有她自己这么觉得——看向天花板说道,“靠别人养活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羞耻之事!看看小猫吧,它什么时候劳动了,不也照样受千万人喜爱吗!” “你那是萌宠动物……”奥芬来了一句。 波妮充耳不闻,她向吉斯吩咐:“吉斯,明天就像政府提出申请,把奥芬大人算成我的抚养对象。” “好的。” “不要这样!!!!”奥芬丢下手上的餐刀叫喊,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 奥芬又说:“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了!” “受妹妹包养的穷酸高利贷。” “从姐姐那里拯救过来的我的奥芬大人。” “呃,跟我一样属于波妮小姐的奴仆。” 三个人按顺序快速地给出答案。奥芬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软软地趴在吧台上。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孩子外表的金发少年,他是这里旅馆老板的儿子马吉克。 少年似乎是刚从兴趣活动中归来,睁着不明就里的大眼睛看着店里的骚动。 “……怎么了吗?” “马吉克!”奥芬像是看到了救星,冲他喊道,“太好了!只能靠你了——快反驳一下这些人。这三个笨蛋竟然说我是吃白食的狗。” “……哈?”马吉克惊讶了,“你在说什么啊。奥芬你不是一直赖在我们旅馆又吃又喝吗?” “不是啊啊啊啊!”奥芬发出本能的呐喊。 谁都没理他,就连马吉克也自顾自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你们几个!!!!”奥芬暴跳起来。平凡的夜晚就这样慢慢来临了。 再装下去就不好玩了! 『变形球呼叫薄片——』一个男人飞快地在便条上用力书写着,『发现“柏斯”,开始追踪』。 他将那一页纸撕下来,丢在地上。然后把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混入人群中。 此男子身穿深红色夹克和旧牛仔裤。夹克里面是画了卡通图案的轻便运动服,这种室内服套上外出服的样子很像是出门买东西的装扮。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尖下巴,身材瘦削。一副锐利的目光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 几秒钟之后—— 另一个男人用假装系鞋带的动作捡起落在地上的便条。这个人身穿黑色外衣,略显肥胖。 男人简单看了一下字条,然后在刚才的字下方飞快地进行补充。 『薄片呼叫主管——掩护变形球。提前过去五分钟后汇合』 他又把字条扔在地上,加快脚步。 又过了几秒,下一个捡起字条的是一直跟在后面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全身革履装扮,戴着一副角度锐利,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伤的太阳眼镜。 他捡起字条,满足地笑了:“呵,我的部下真是进行了一次精彩的跟踪。看那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移动方式,其专业手法真是可畏啊。千万不能与这群人为敌啊。” 呵、呵、呵—— 嗓子里发出窃笑的男人,看着两个部下蹲着身子混在放学的小学生人群中,一脸佩服与满足。 另一个场景—— 一如既往的食堂,奥芬正在享受迟来的晚饭。他黑发黑目,穿得也是一身黑,如此全黑的装扮有种奇怪的宗教感。在他的胸口挂着一只银色的吊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象征。 和他坐在一张桌里的还有一个银发男人,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叹气:“唉……” “…………”奥芬耷拉着眼皮喝着汤,开口说,“你怎么了,一直这样,吉斯?” “是这样——”这个叫吉斯的男人理了理经常穿着的燕尾服衣领,闭起眼睛说,“最近,好像被跟踪了……” “真巧啊,我也是。”奥芬老大不愉快地说。接着从桌子旁边传来惊讶的声音。 “哎呀,奥芬大人也是?”服务生姿态的波妮把托盘边缘抵在嘴唇上说,“这是您想多了吧。我可是每一天都走在离您三步远的身后,要是发现这样的可疑人员的话——” “也就是说!你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简直烦得要命,我这是在讽刺啊!”奥芬拍桌站起来。 波妮有些无奈的样子,委屈地说:“因为这家店总是那么一点客人,人家很无聊嘛……” “受够了,无论是柯姬还是她这个妹妹,除了打扰别人工作什么事也干不成。这对姐妹真是……”奥芬不停抱怨着,坐回位子上。 波妮接过他的话茬说:“但是奥芬大人,您也没有做过什么像样的工作不是吗。日复一日,只是对那几位地人又打又戳又踢又烧又扔又埋而已啊。” “唉……”吉斯又在叹气。 奥芬没理他,他对波妮说:“那就是在工作!” “哦哦。”波妮愣了一秒钟后,拍了一下手说,“我懂了。您是和那些地人先生商量好的是吧。” “……若是从柯姬嘴里听到这句话,还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讽刺……”老实说这个不正常的阴晴突变女人说的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根本无法判断。 “唉……”吉斯旁若无人的叹息声还在继续。 到底是有点在意,奥芬对他说:“怎么了。关于那个跟踪者,有什么头绪吗?” “这个嘛——”吉斯把拳头顶在双眉之间,正要回答时,响起一阵小小的声响。门开了,凉飕飕的夜风吹了进来。 “啊,我来晚了。”君士坦斯将外衣披在肩上进到店里来。她一脸疲惫地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慢慢地走过来。 这个时间确实比她平时来吃晚饭的时间要晚。 “真少见啊,准点警察。”奥芬讽刺地看着她说。 她低头看了奥芬一眼,说:“我说,劳动时间不超过合同规定的时间,这是劳动者的正当权利。” “领工钱也包括在内吧,快把属于我的工资付给我吧。”奥芬等君士坦斯在旁边坐下来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啦,只是——”她先向波妮点餐,然后转过脸来继续说,“在那个转角,有个很奇怪的人。我有点好奇就盯着看了一会儿,结果脚麻了。” 咔哒——食堂里突然响起椅子倒地的声音。慌忙一看,只见吉斯以非常严肃的面孔站了起来。 “终于……连这里也……”他声音颤抖地说。 奥芬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惊慌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吉斯?从刚才开始你就……” 但吉斯有任何回应,他看了看君士坦斯,也寻找了一下波妮的身影,不过她已经去了厨房。 他慢慢地对君士坦斯说:“君士坦斯小姐……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那就是奇怪的人啊……”君士坦斯说。 吉斯握紧拳头说:“君士坦斯小姐,您在我生日那一天送上的红色领带……真是万分感谢。” “哦哦。那个打折品么。本来想送给爸爸的,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管这个,那就是奇怪的人啊——” “现在想来在玛姬家工作的两年时间,我是如此幸福。有理解我的主人,还有美丽诚实的小姐……” “我确实是既美丽又诚实,不管这个,那确实是奇怪的人啊!” 吉斯没有理会一遍又一遍强调重点的君士坦斯,他动作夸张地看着天花板说:“啊啊!但是如今,终于到了要和自己的过去进行清算的时刻了。” “我都说了是一群奇怪的家伙!你要是肯承认这一点,我刚才点的炸鸡块可以分你一个!” “有完没完啊啊啊啊啊啊!”奥芬站起来怒喝一声,强行拉开勒住吉斯脖子的君士坦斯,问道,“别管这些啦,能不能快点进入正题!?” “不敢不敢。”吉斯举起手,一脸认真地说,“不过效果必须要做到位……” “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他们是一群怪人呢?”君士坦斯揪着这点不放,隔着桌子质问。吉斯笑了一下。 “那个嘛——”他无意义地伸出手指说,“他们是我一生的敌人!” “哼,那家伙也不如以前了,竟然在那种毫无防备的地方待这么长时间。”全身革履的男人——主管。他把歪掉的太阳镜扶了扶,嘴角露出笑意。 “所言极是啊,主管。”说着他把手放在尖下巴上,这位是穿旧夹克的男人——变形球。 最后是怕冷似的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的胖男人——薄片。 “被称为火尾银狐的那个柏斯,也已经是过去的男人了。”他笑着说。 三个人各自穿着不起眼的服装,监视着那个食堂——挂着写有巴格阿普旅店看板的民宿。 不过,这三个男人各自穿着不同种类的服装,聚集在无人的街角。要么拿着报纸要么叼着香烟,还用挂在脖子里的望远镜观察野鸟,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的怪异显眼。 这些暂且不说。 主管收起报纸,没有移动视线,装作陌生人似的下出指令:“听好了——这种无趣的工作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一口气解决掉吧。” “真是令人敬畏啊……” “不愧是主管。” “哼——不用说了。既然是站在你们的领导层,这点是必须的。对了——别使用刀具,那会留下血迹。” “我知道的。” “真是一群可靠的部下啊, 时刻都令我感动。”主管摇摇头,似是有感而发。他从靠着墙壁直起身子,把报纸扔在附近的垃圾桶里。 唰——他们开始往前进发,鞋子塔在地上发出嚓嚓的响声。 “那就——上吧。”他发出号令。 他踏出自信的步伐,带着一行人走进了旁边的美容院。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 奥芬向君士坦斯道别之后,打着哈欠走上楼梯,发出咚咚的有规律的脚步声,打开一直(擅自)使用的客房房门。 奥芬走进已经非常熟悉的房间之后—— 一动不动地站住了。 “…………”他僵硬了一会儿,努力思考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但他最后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能先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暂时移开视线。 “到底在干嘛,你们几个……?”最后的最后,他只说了这一句。 房间里有三个男人。 一个是穿着脏污夹克的瘦子男——他坐在观赏植物的阴影里,眼神安稳地在流口水。 另一个与之对照的胖子男——无声无息地倒挂在天花板上,身上穿的外套全部翻挂下来,像一个诡异的行为艺术品。 最后是全身包裹黑皮革的大块头男人——他一脸不悦地弹着计算器里的珠子。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是统一的波波头发型——就像是刚刚才从理发店出来一样,非常的油光闪亮。 呵…… 黑皮革男人发出一声笑,接着藏在观赏植物后面的男人站了起来。 黑皮革男指了他一下,解释说:“他,变形球正在模仿躲在物体阴影里对幼女出手的大学生……” “啊——是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啪地一声,吊在天花板上的男人一个转体落在地上。 黑皮革男这次又指了指他说:“他,薄片正在模仿羡慕蝙蝠生态的博士……” 介绍(?)完后,这个叫薄片的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黑皮革男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说:“下面是我,模仿的是心里不停地在骂街,却不得不使用坏掉的计算器的银行员!” “噢噢噢噢!没想到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观赏到那个传说中的秘技!” “太棒了,主管,看这家伙,已经一声不吭了!”两个手下指着奥芬一阵欢天喜地。 “……那,搞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奥芬问了一句,那两个欢闹的人一下子不说话了。 站在两个人中间的那个叫主管的黑皮革男人呵呵地笑了笑,突然—— 他把眼一瞪,宣布道:“很完美的变装不是吗!” “烦不烦啊啊啊!”奥芬大叫一声,不自觉地使出最大出力的热冲击波——热波的浊流使大气带了电,在三个人站的地方炸裂,爆炸发出巨大的轰鸣。对面的墙壁被完全击穿,光带一直飞向遥远的彼方…… 然后什么都没剩下。 奥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地说:“啊,糟糕——想也没想,一不小心就使出了对付笨狸子的方法……他们还活着么。” 他跑近墙上的大洞,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有人。 坏掉的墙壁再用魔术修好就行了—— 在夜风的吹拂下,他回想起吉斯和君士坦斯的对话,自言自语地说:“看样子……那几个应该就是和吉斯有关系的人了……” 结果当天夜里直到早上,除此以外都相安无事。 对奥芬来说,早上基本等同于上午。在他吃完迟来的早饭,或者该说是早来的午饭之后,走出旅店。 先甩掉波妮,再顺着每天的老路线前进。他走在流经多多坎达市的马思尔水道边的街路上,不停地左右观察—— 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喽!本日限定的优惠品大甩卖!如果想要彻底埋没在这善意的大雪崩里的话,只有停下脚步支起耳朵听我道来!”啪!树枝敲打在水泥地上,继续听他说道,“真是难以置信的价格!连跑回家通知家人都来不及!只有现在马上把它抱回家,才算是贤者的睿智!来来,实证胜于雄辩,啊——那边的小哥,跳起来看一看。我不会多说什么没用的话!只要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我就不说钱了,只要把你口袋里的东西和这个小玛莉玲做交换就行了!” 在路边铺上一块毛毯,又在上面摆了一堆商品并大声宣传的,是一个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披毛皮斗篷,发型凌乱。身佩长剑,大声宣传的是博鲁坎,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坐在墙角发呆。 戴眼镜名叫多进的地人注意到了奥芬,发出“啊”的一声。 面对着来往的路人,博鲁坎没有注意到他,只管挥舞手上的木棒:“在这混沌不堪的生活中,哪有闲暇来养小孩!但是心灵还是会空虚寂寞——在这种时候,我们博鲁坎商会诚意推荐的是可爱的宠物!在深夜中醒来,不觉流下泪水的时刻,它会温柔地帮你拭去泪水——” “哦哦……”奥芬说着把脚踩在毛毯上。 博鲁坎嘴上停顿了一下,一脸厌烦的看着他说:“怎么了你这是,看来没用电烙铁烙死你你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出来惹事。” 但是奥芬没什么反应,反而笑嘻嘻的。他把脚下的小笼子那在手上说:“你开始倒腾新产品啦,笨狸子。” “嗯。我们和你这样的万年懒眠男人不在一个次元,真是抱歉。”博鲁坎干脆地说。 奥芬的脸部肌肉明显地动了一下,不过还是维持着笑容说:“难不能……赚了一笔?” “当然了。” 虽然博鲁坎这么信誓旦旦,但是写着金库两字的空罐子依然是空空如也。 奥芬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请问一下……这个笼子里像是苍蝇幼虫的东西是什么?” “是在垃圾场捉来的。” “原来如此。那这个多少钱?” “你想买?” “鬼才想买!!!”奥芬大喝一声,一脚把博鲁坎踹飞,然后捉住他一展淫威,“我·说·你·啊~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你难道就不能为了还钱做点像样的生意啊!?” “等……等一下!你误会了,黑魔术士……”博鲁坎一脸拼命地挣扎。 奥芬恢复平常的表情问:“误会……?” “当然了!老子做这么有风险的投资,以期一夜暴富,根本不是为了还什么穷酸的欠债,只是为了我自己——” “那更加可恶啊啊啊!”奥芬把博鲁坎朝地上一扔,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多进,“事到如今干脆宰掉一只算了……” “啊啊啊,这回是认真的~……”多进不停地后退。 奥芬的手指啪啪作响,迈开步子。 这时——嗖! 嚓!有一个异常快速的东西,贴着鼻尖几毫米的位置,横穿过自己的眼前。带起的烈风吹动鼓膜并隐隐作痛,在那个物体通过之后,视野所见之处多了一根棒子…… 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无法理解——奥芬冷汗直冒地观察横插在眼前的这根棒子。这是一根前方分了三股叉的长枪,因为是从侧方以非常迅猛的力量飞将而来,所以一下子就深深地插在左手边的墙壁上——这是一堵石墙。 他面色铁青地往枪飞来的方向看。 轻轻地抓住抢的把柄站在那里的,是吉斯。他掏出雪白的手帕擦拭眼角,哀哀地哭诉起来:“啊啊……我昨天是那么的惴惴不安,但是作为独一无二挚友的你却在这里享乐——我实在是不堪忍受啊……” “我·说·你啊~……”奥芬全身怒从中来, 一把抓住吉斯手里的抢,“突然蹦跶出来,到底是想干吗啊!这种东西如果被正面打中,半个身子就没啦!你是想要我命吗!” “如果我们的友情将逝,我想你也会自愿了结自己的生命吧。”吉斯语气平淡。他收起手帕,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丁点泪痕。 奥芬猛力地抓住他的胸口说:“我和你什么时候有过友情啊混账。” “没关系,命中的几率也不多就是了……” “什么,『几率』是什么鬼!?” 但是吉斯目空一切,竖起一根手指开始解释说明:“实际上我是受波妮小姐的命令,来寻找黑魔术士大人的。” “你在给谁做说明啊,喂!” “这个就别管了,黑魔术士大人,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啊。” “……哎?”对方的语气里毫无危机感,使奥芬有些疑惑。但这只有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本能地移动了。 唰!—— 和刚才的长枪相比速度偏慢,但是依然能带出残像疾驰而过——奥芬用更快的速度跳开了。 “…………”这回是博鲁坎拔出那支中古剑朝他坎来。 “哼——”没击中目标,博鲁坎咂咂嘴。 “…………”相较于怒气,惊讶的成分更多,奥芬不自觉地说,“你会拔出那把剑挥舞,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说确实如此……”多进也表示同意。 博鲁坎红着脸叫道:“不要你管!” “怎么能不管!竟然搞偷袭,胆子不小啊。你想玩真的我跟你奉陪到底,看我用线打穿你的耳朵灌流酸进去!” “呵、呵、呵……”博鲁坎倒是显得非常冷静,他嘴角露出笑容,一把举起手中的剑,“我看你们还是不懂。作为身经百战的勇者,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难道会毫无计划就直接行动吗,会做出这么大脑短路的行为吗?” “嗯。” “是的。” “没错。” “…………”听到在场的三个人——除了看热闹的——全都不约而同地作出了回答,博鲁坎抬头望天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回过神说,“你是最早回话的那一个吧!?” 他用手上的钝剑一把将多进打翻,接着转过身子继续说:“啊……那个,黑魔术士,看来你还没搞清自己到底处在什么立场啊。老子今天可不是战士·博鲁坎,而是刺客·博鲁坎。” “……这有什么不同吗?”奥芬问。 身后的吉斯把手一拍,说:“啊,比如说——和平常不同有三只手。” “怎么可能啊!”博鲁坎大喊。 吉斯继续发挥:“那就是,马上会开始变形。” “…………”话题完全地被打乱,博鲁坎一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恢复了原来的调调,“啊……呃……总之!我受某个人所托,要把你从大地上彻底抹杀!懂了的话就赶快站好,乖乖地让我用丝瓜水腌死你!” “某个人?”奥芬有些惊讶。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这事情先不说,但是有谁会拜托这两个地人来对付自己呢,这实在想不出来。 “呵呵呵呵呵……”博鲁坎得意地说,“这个人就是你以前的伙伴!我这么说你就有印象了吧!” (以前的同伴……!?) 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脑子里浮现出面带笑容啪唧一声将朋友的手腕折断的他姐姐之类的人物—— “哈啊—哈哈哈哈!”突如其来一阵哄笑,当然,这与他记忆中的那些人的声音截然不同。 唰—— 包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不知何时如大海般被左右分开——出现了三个男人,就是昨晚的那群人。 高个子黑皮革的男人——记得好像是叫主管,把手一指开口叫道:“不用掩饰你的惊讶!好久不见了,火尾银狐柏斯!” “就算你隐姓埋名,也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似乎是叫变形球的男人继续发言。 这个说话顺序似乎是完全固定好的,最后薄片说道:“一旦脱离组织,就不存在可以让你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连续不断的一波攻势,使奥芬整个人僵在那里。他对那些人重新审视了一遍…… 发出不明所以地疑问:“柏斯?” “是我过去的名字……”一旁的吉斯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奥芬的肩膀抖了两下,感觉莫名其妙:“…………哈……?” “他们几个……是我在以前从事间谍活动时的同伴。像这样亲眼见到彼此还是第一次。” “喂……你的过去到底——”说到一半,奥芬觉得应该把问题变一下。他发现——这三人组把吉斯和自己认错了。 所以他指着那三个人问道:“……那为什么,目标是我?” “昨天晚上被袭击之后怎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呢?”吉斯说。 奥芬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说:“不……那时候,有点那个——”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还意识不到是袭击,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吉斯一脸认真地叹了一口气说:“那些就不提了……实际上,昨天吃完晚饭之后,我随波妮小姐一起走出食堂。” “……嗯嗯。” “正巧在那个时候,这三个人从隔壁美容院里走出来,向我问道,看你刚刚从那个旅店出来,那请问在那个旅店里,是不是有一个隐瞒了过去经历的可疑人物。” “哦哦。” “当然我心里马上就有了头绪!我告诉了他们那个人睡觉的房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啊啊,没想到竟然发展成了这种结果——” “也就是说这全都是你的原因啊啊啊啊!”他一把将吉斯打翻。 吉斯马上便复活过来说:“啊啊,真是命运的捉弄……” “纯粹是人祸好不好。”奥芬说着喘了一口气,接着说,“算了,这样就清楚了,总之先把敌人数量清理一下。” 说完他转身面对地人,说了句:“拜拜喽。” “……唉?等一下——” 奥芬根本不管这些,用力地挥动起右手。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轰!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砰砰砰! “见我左手,冥府之像!”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一会儿,道路已经被完全破坏,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奥芬转身背对着焦黑的废墟,吐出一口气:“这么一搞,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看你,像是挺高兴的……”吉斯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他面向那三人组,静静地说—— “这个时刻终于还是来到了。” 三人之中的主管也用相同的表情回应他:“是的。不过这始终也是你自找的。多少会有点不公平——对你来说可能非常突然,但是对我们来说,从昨天晚上在旅店跟踪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应该这么说吧,从自己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要做好觉悟。”吉斯的双脚微微拉开距离,做好了随时的准备。主管见此露出微笑。 “哼……回答得不错。”他接着把手指向奥芬,“来吧,柏斯,开始决斗吧!” “等一下啦啦啦!”奥芬发出一声怒吼,死死盯住指着自己的主管,“刚才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吉斯在那边!那个叫柏斯的不就是他吗!” 但是在他手示意的方向…… 吉斯不见了。 “咦 咦?” 就在这个刹那—— “有破绽!!!!!” 咚!! 吉斯手持一把巨大的锤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搞来的),从背后猛然砸了过来,奥芬一脸冷漠地避开了。吉斯挥了个空,锤子砸在水泥地上。 奥芬看着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的吉斯,笑容满面地问:“……现在的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吗,吉斯?” “…………”吉斯像是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所谓友情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哦哦。”奥芬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吉斯的表情也没有变化:“我这么相信你,你却是个间谍。我实在难以承受这个事实。” “哦哦~……”奥芬说着,轻轻地拿过吉斯手上的大锤。 然后—— 一阵乱锤将吉斯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入地面后,转过脸面向三人组。 笑容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了。 “你们几个!”他举起手一指,“昨天你们不是还在跟踪这家伙吗!怎么今天就突然认准我了呢!” “那当然是因为——”主管一脸骄傲地说,“过于沉迷跟踪,以至于忘记了目标长什么样子!” “当然个屁啊啊啊啊!”奥芬双手不住地颤抖。 这回是变形球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而且——我们有决定性的确信。”他指指倒在大锤下的吉斯,“像这种傻叉根本就不可能当得了间谍!” “那你们呢,那你们又如何呢呢呢!”到这里,奥芬急速地感觉到一股徒劳感。他一下跪倒在地,“啊啊啊,实在受不了啦……” 旁边——吉斯突然毫发无伤地满血复活,他抬起一根手指说:“你的心情我明白——要与自己的过去进行清算,是非常痛苦的。但这终究还是你的问题,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他一脸洋洋自得地说完,引发了三人组的一片赞同。 “你才是当事人好吗!”奥芬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呐喊。 吉斯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煞白。他蹒跚地后退几步,颤抖地说:“天啊……就算是天大的危机,也不至于把我这样的至亲好友拉去做替罪羊吧……” “我说啊…”他已经没力气了。 这时又听见主管字正腔圆的大喊:“安心吧,这位叫吉斯的小哥!我们不会被叛徒的妄言所蛊惑!” “啊啊,真是太可靠了……”吉斯如祈祷一般双手紧握。 “你们几个……”奥芬嗓子里发出深沉浑浊的声音,但是谁也没在意。 “哼哼哼——就是这样,柏斯,我们要杀了你,名副其实地成为组织里的no.1.” “若是成了no.1,洗澡的时候就可以排第一个了。” “还能有茶水喝。” 三个人嘴里说了一堆勤俭节约的话题。 奥芬做了一次深呼吸,在这期间,他们依然在吵个不停。 “哈—哈、哈!身为逃亡者就别想过安宁的日子啦!” “好好瞧瞧我们的力量吧!” “竟敢和我们作对,还太早啦!” “黑魔术士大人,要道歉只有趁现在哟!”吉斯也莫名其妙地加入到了对方的队伍里。 此时奥芬露出了明快的笑容,说:“啊啊。我就当自己是柏斯吧,这样也挺好。” “…………唉?”吉斯和那群人不笑了,感觉有点不安。 奥芬慢慢举起右手,做出宣告:“应该一开始就这么做的……你们要一直吐到胃液烧坏喉咙为止才行哦。” 吉斯发现奥芬已经在做魔术的准备,他眼疾手快地跳到了三人组的对面说:“你们的小命到此结束了!尝尝我们的友情组合攻击吧——” “你也别想跑!!!!”在奥芬发出怒吼的一瞬间—— 攻城战术级魔术的连击技在附近一带轰然作响…… “啊啊,今天真的好累啊。”君士坦斯慢慢走在下班的路上。太阳西沉,街道被染上一抹深红。 她像往常那样沿着马思尔水道往前走。路上到处能看见破坏的痕迹,谁搞的破坏她心里大致有数,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她张大嘴巴惊讶地站下了。她必须要站下——因为路走不通了。 “对了,我是听说今天发生了前所未有规模的破坏事件,市里的警察都忙得不可开交……”她左右观察了一下。 路上到处都是陨石坑。街上简直像发生了大喷火一样,一片破败。远一点的地方,三个皱皱巴巴的人影倒在地上不停地痉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靠近附近的一个陨石坑,向里面望了望—— 在那个陨石坑里,埋着两个熟悉的面孔。两个人呆呆地望着天上的夕阳。 “我说哥哥……我们这次的遭殃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鬼知道……” “…………” 夜晚逐渐来临,此时的街角—— 三个人都呆呆地张着嘴巴,沐浴在鲜艳的夕阳下。 魔术士奥芬·纯情篇 找匹马来踢死你算了! 卡罗尔·斯塔夏是这样的一名少女。 她是魔术士,十五岁。在〈牙之塔〉,很少见地拥有被继承人——也就是父亲。这位父亲当然也是一位魔术士,并且是教师级别,也是她所在教室的老师。 以第三者角度来看,就是这么多。其他的比如房间总是收拾得很干净;头发打湿的样子非常漂亮;下一次外出是在什么时候,对这些问题非常敏感的同年纪少年,目前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阿莎莉坐在窗台上,背靠窗户抱起胳膊,竖起食指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基利朗谢洛看着她,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应——说实在的,如果搞错的话总是会有很不幸的事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他躺在宽敞的体技室地板上,摆出一副毫无特征,非常符合少年气质的不解表情。 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个室内运动场。有时会在这里进行小范围的魔术战斗训练,所以面积非常的大。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阿莎莉穿着上级魔术士的标准制服黑色长袍,基利朗谢洛穿着训练服,而且都被汗打湿了,看来他们正在这里做自主练习。 “那是谜语吗?”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脸——与众不同的黑发,还有那透露出狡猾感觉的棕色双眸。 仅仅二十岁的她,实际上是〈牙之塔〉最强的魔术士之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也是基利朗谢洛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前辈之一,对他而言,就像是是姐姐一样。 她非常地乐在其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回答说:“对呀。那就,给一个提·示·吧?” 阿莎莉把脸凑过来,看着他说:“说的是你的朋友。” “…………?”不明就里的基利朗谢洛支起上半身,不安地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哪里奇怪了?”她毫无意义地扭来扭去,努力收起笑容说,“变得奇怪的人并不是我。其实,今天早上我发现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儿。” 面对她如此奇怪的言行—— 基利朗谢洛心里想明白了,肯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内容。 卡罗尔·斯塔夏是这样的一名少女。 身材属于小巧玲珑那一型。在〈塔〉里所有学生都有接受一种以上战斗训练的义务,从这点来看,她也非常苗条。一头细碎的红发扎成马尾辫,整体来看并没有多少刻意打扮的成分,不过在她左眼角的那颗泪痣,倒是担当了一点点装饰品的作用。 就是那种挥舞着小手小脚,跑起路来啪哒啪哒响的那种少女。在操场的跑道上和看见她和年龄相仿的朋友一起跑步时,跑得也不怎么快——甚至慢得可以用肉眼识别——看得出她的运动神经并不是太好。 “然后呢……”基利朗谢洛藏身在小树丛里,半闭着眼说道。他的头上缠了一根布条,然后又插了两根带叶子的树枝。他已经换下训练服,穿上了黑色长袍,“她怎么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阿莎莉发出奇怪的笑声,她的头上也插了一根树枝,“你知道那个女生吗?” “这个,知道一点。”基利朗谢洛心里疑惑着,投过树丛看着那个少女,“是基尼亚教师的女儿吧?现在所属在他的教室。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没决定自己的专业,不过学习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早早地就决定了专业并且拿下当年首席的你来说,有点话中带刺嘛。” “面对所有人都垂涎若渴的教师长职位,只用一句『太麻烦了』就回绝,有这样的姐姐在,那我也多少会学着说点风凉话,这也没办法。” “……你还真会说啊。” “呃——这个事就先放一放吧。”基利朗谢洛望了望其他地方,继续说,“她怎么了吗?我和基尼亚教室根本没什么来往,也不觉得这个女生有哪一点理由会遭到阿莎莉阴险狡诈的打扰啊。” “……你难不成,很讨厌我?”她语气低沉,但是突然心情又转晴了,笑着说,“但·是·呢,我是有一点点理由要打扰她一下,你还没注意到吗?” “…………?”只有先观察一下了,基利朗谢洛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把视线投向那位少女。卡罗尔·斯塔夏和她的伙伴在进行的不是什么训练,只是单纯为了活动身体的体育运动。她一会儿跑,一会儿跳,有时还会摔倒。 吵吵闹闹的场面,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等了一会儿,基利朗谢洛对双手握拳,表情兴奋的阿莎莉说:“我看不出什么——” 就在这时。 “……你们在这干嘛啊?……” 头顶上突然传来说话声。 回过来一看,背后站着一个红发少年。 “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不由喊出他的名字。 少年奇怪地挑起眉梢说:“你们两个人怎么藏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哈帝亚没有穿长袍,而是简单的运动服——他不是上级魔术士。面对露出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什都回答不上来,只能挠着脑袋说:“呃……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对你而言是很清楚的吧?”阿莎莉很唐突地笑着,对哈帝亚发起问话。 被这样一问,哈帝亚有点慌张地说:“怎,怎么了啊?”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阿莎莉一把扯住他运动服的衣角,问道:“我也有问题想问你啊哈帝亚……倒是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不,我只是,只是自由时间而已……” “哦哦哦哦哦哦哦。”她把头上的树枝扯掉,慢慢地站起来。狠狠地抓住想要逃跑的哈帝亚的肩膀,并逐渐加大力道,“在自由时间来到操场,到底是想干嘛来了?” 哈帝亚忽地抖了一下说:“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基利朗谢洛看着他口齿不清的样子,最终也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照这样发展下去,阿莎莉套出他的话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等就行了,他这么想着正准备摘下头上的树枝,这时…… “……你们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基利朗谢洛身体僵直。虽说声音里没有戒备和紧张的成分,但也使基利朗谢洛有些焦急,他把树枝拿在手里,从树丛里回头往上一看—— 卡罗尔就站在他面前。 这么近距离一看,发现她真的长了一双大眼睛,那瞳孔正盯着他看。 “啊,那个——” 我们躲在小树丛里偷窥了。 要用什么理由对这个客观事实进行掩饰呢,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也不得不实验性地张开嘴说点什么。在卡罗尔身后,同样是基尼亚教室的学生也站成一排,全是一脸不解的表情。这场面就好像产品展示会一样,他就是那个被展示的物品。 (遇到这种事,会一脸不解也是正常……一般的话……) 基利朗谢洛冷汗直冒。两个身为〈牙之塔〉最高水平黑魔术士云集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竟然躲在草丛里进行偷窥,这种事任谁见了都会这样。 在人群最边上的位置,还站着基尼亚教师。 (这下子糟糕了。) “实际上,这是有原因的……”基利朗谢洛从草丛里站起来解释。但是该说些什么他根本还没想好。 这时。 “不,不不不不不,没没没,没有什么原因啊!”哈帝亚挣脱开阿莎莉的手,发出高分贝的声音。他掩饰性地不停挥手——如果真有人能被你这样蒙混过去,那我还真想见见他,基利朗谢洛这样想。但是哈帝亚还在说个不停。 “只、只是、只是在散步的时候,她、她突然在这里掉、掉了东西,所以我们就在找!”哈帝亚本来想一口气说完,但是字与字之间却喘气喘个不停。长了雀斑的那张脸变得通红通红,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种。他嘴里一边说着“她”,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阿莎莉,阿莎莉却是抱着胳膊,一脸的气定神闲。 “是……掉了东西吗?”问话的不是卡罗尔,是她的父亲,也是身为教师的基尼亚·斯塔夏。只有他的穿着和学生们不一样,不是运动服,而是教师的长袍。他比较瘦,说实在的有点欠缺魔术士该有的气质。 “啊,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私人物品。”阿莎莉摆出无意义的笑容。 “已经——已经,找到了找到了啊啊!”哈帝亚推开她叫道,“抱、抱歉打扰了,真、真是太对不起了!那、那就告辞!” 他表现出平时没有的殷勤,低头如捣蒜,拉着阿莎莉跑走了…… 基利朗谢洛只管呆呆地看着他们—— 然后突然回过头看向卡罗尔,想看看她的反应。 “……你,怎么了?” 可能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如果真的这样问,他或许会回答“确实是有”。 他又瞥了一下一脸笑容的阿莎莉,还有抓着她的脖子逃之夭夭的哈帝亚之后,基利朗谢洛重新面向卡罗尔。 “不,我也要走了。打扰到你们真的非常抱歉。”他对基尼亚教师说。 听了这话,他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点头同意了。 得此机会,他追向阿莎莉,原地离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基利朗谢洛,也大概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恋爱了吧!”她对哈帝亚伸出手指头,按在他的鼻子上,力气还不小。 阿莎莉非常开心的样子,对哈帝亚发起质问。 “什…………!”他顿时慌了手脚,在阿莎莉的手指下后退了几步,“有什么证据——” “柯渊教室的蒂朵,还有强多利教室的哆洛西,你现在的表情和发生那些骚动时一模一样。”基利朗谢洛冷静地说。他往桌子上一坐,用手撑住下巴。 三人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教室——查尔德曼教室。这里和其他的教室没有任何不同,就是一间标准的普通房间。房间里排列着长桌子,钢管椅子。白板上写着七名学生的名字,查尔德曼的名字写在最上面的位置,每个名字的旁边都用胶带贴出今天的预定事项。 查尔德曼教师是——“外出”。 所以其余的学生都是“自由待机”的状态。 就基利朗谢洛所知道的,其中有三个人去了街上,四个人还留在〈塔〉里,包括基利朗谢洛本人、哈帝亚、阿莎莉,以及—— “等一下。”第四个人,教室长福瑞迪停下手头上的事务性工作,抬起脸说,“你刚刚说了一件非常值得担心的事情,基利朗谢洛。” 他的说话声很轻,一不小心就容易听漏——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是他说的话没有一次听岔过。基利朗谢洛从面红耳赤的哈帝亚身上转过视线看向他。福瑞迪经常坐在教室最后的桌子上。 “有这么严重吗?”他姑且问了一句。 福瑞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动摇。从外表看他长得比较老成,不过基利朗谢洛记得实际上他和阿莎莉年龄相同。 “的确很严重。”他放下笔说道,“去年哆洛西那件事,连伦理审查委员会都出面干预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那……那次是!”哈帝亚扯起嗓子叫道,“全部都是基利朗谢洛的错!说到底——” “等一下,你这是要怪我喽!?难道不是你找人代笔有错在先吗!?”基利朗谢洛向他发出争辩。他跳下桌子,一步步逼近欲向福瑞迪发出辩解的哈帝亚。 哈帝亚改变对象,与他展开对峙:“你说什么!那怎么想都是你的恶意好吗!竟然忘了写我的名字——” “不是我忘了!是你的签名太难模仿了好不好!你那种突然变异的毫无意义的丑陋变形文字!不过是写个名字而已,你还要赋予它形而上的学问到底有什么意思!?” “你不要对别人的签名吹毛求疵!” “而且碰巧她认识我的笔迹,就把寄信人给搞错了,这怎么能说是我的责任呢!?再说了你自己写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自己怎么写得出来啊,太丢人了!” “情书还要找人代笔,我看这才叫丢人!” “你们两个,冷静冷静。”阿莎莉开始劝解。她面带微笑——但是拎住两人的衣襟拉开他们所用的力道却惊人的大,“福瑞迪,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知道为了解决后辈捅出的娄子把你忙得要死,让你很不愉快,但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厌恶。而且这一回,就由我来帮他们解决问题吧。” 她平静地说完,并向他眨了眨眼睛。福瑞迪头也不抬地说:“是吗。我现在一直在处理的文件,就是针对那个卜连德的上诉,申请庭外和解的申请书。虽说我对你也并不反感,不过拜托别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啊……是吗。那家伙还没死心啊。”阿莎莉有点犯愁似的抬头望天—— 被她抓住脖子的基利朗谢洛听了非常在意,他不由得脊背发凉,问道:“阿莎莉……那是怎么回事?” “哎?哎呀讨厌。你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基利朗谢洛双手不停地颤抖,“刚才!你说『我来帮他们解决问题』是……” 他偷看了一眼哈帝亚,发现他已经一脸苍白,只剩下绝望。 不过阿莎莉倒是愉快地说:“什么啊,那还用说吗。为了可爱的学弟,那个小克罗尔的事,我也要帮忙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一声惨叫炸裂—— 不用说,喊叫的人就是哈帝亚。他的脸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变得和纸一样的雪白。他两手反抓住阿莎莉抓住自己脖子的手,妄图甩掉束缚,虽然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干、干嘛呀,别乱动。”阿莎莉吓了一跳。趁她不注意,基利朗谢洛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阿莎莉没注意到他——或者说根本懒得管他。她只顾着处理手上难缠的哈帝亚,说:“你怎么啦——啊,好痛!你怎么用指甲戳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绝对不能让她来啊啊啊啊啊啊!”没有回答,他只顾着拼命地尖叫。他那对着地面又踢又捶的样子,看着真是有点心疼,毕竟阿莎莉一点想放手的念头也没有。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笑着说:“不要这样啦,真是别扭的小鬼。” “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基利朗谢洛静静地说,他也不指望阿莎莉能有什么回应。 不出所料,她哈哈哈地笑了几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用手腕把拼命想要逃跑的哈帝亚拉得离自己近一些,说:“搞什么啊。我都说了交给我肯定没问题的。” “……比如要怎么做?”基利朗谢洛一脸怀疑的表情问道。阿莎莉嗯了一声—— “怎么说呢……”阿莎莉答应之后,却迟迟没有回答,思考了好一会儿,“在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后,搞得她双眼无神反应迟钝,总之就是会无条件地任由我们摆布,那样的话好事不就做成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哈帝亚姑且听了她的话,听完更加抓狂。 阿莎莉有点嫌烦地看了他一眼说:“有、有意见吗。总比交给蒂西处理要好吧?” “都是半斤八两啊啊啊啊!”他在喊叫的同时,仍不忘回答别人的话。 被这样直接地否定,阿莎莉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发怒的标志,但是哈帝亚没有注意到。 “……不至于说半斤八两吧。像这种拉皮条——错错错,像这种牵线搭桥的事,交给像我这样值得信赖的大姐姐是最合适不过了。” “信了你才有鬼啊啊啊啊!” “但……但是,我曾经也帮过其他人,还收到过谢礼呢——记得吗?” “那是个连同诅咒信一起寄来,打开的同时铁钉和铁球爆炸四射的恶作剧盒子吧!?我永生难忘啊!你在教室里就打开了,我他么缝了十二针,是最惨的一个受害者啊啊啊啊!” “我·说·你·啊——”面对吵闹个没完的哈帝亚,阿莎莉的愤怒标志不停地增加——最后喊道,“吵死人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当然要掺一脚啦!” “终于说出实话了啊啊啊啊啊啊!”哈帝亚痛苦地挣扎惨叫。 突然听到咚!的一声…… 伴随这声钝响,哈帝亚的声音突然就断弦了。他的身体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在折断的那个下腹部位置上,插着一个右手拳头。阿莎莉慢慢地拔出右手,吹了一口气。她松开他的脖子,少年就像被抽了筋骨一样躺在地上。 “干嘛要这么害羞呢……小孩子一旦调皮起来,真得费一番功夫来说教呢。”从阿莎莉的感慨中,听不出一点假话的成分——说不定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基利朗谢洛感觉疲惫感席卷全身——虽然他什么也没干——他叹息道:“我不认为是那样……” “语法错了。” “…………” 从外野传来福瑞迪无关痛痒的意见。他还在文件上奋笔疾书,连头也没抬。 基利朗谢洛垂下眼睛,尝试跟他说话。他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他奋笔疾书的笔尖。 “福瑞迪……” “怎么了?” “能阻止阿莎莉的人,除了老师以外就只有你了……” “可能确实是这样,但是我不想为这种无聊的事给自己的生命健康带来危险。”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基利朗谢洛挠挠头,没有再看他。 只见阿莎莉抓着昏厥在地上的哈帝亚,用非常强势的语气说:“呵、呵、呵!竟然敢拒绝我的协助,劝你不要抱有这种毫无道理的夸张妄想!快快,基利朗谢洛也快点找找!既然这家伙发现我们在观察卡罗尔,那他自己肯定也在监视她!手里肯定藏着打算机会成熟时交给她的信!看吧看吧,嘴里说着丢人,果然偷偷藏着呢!” 她从哈帝亚的口袋里搜出一封施了层层封印的信封,问也不问就丢进了垃圾桶。 “不行啊,不要用这种无聊透顶的方法!我会好~好地帮你安排安排的,喂,基利朗谢洛!” 听到她突然抬起头叫自己的名字,他诚惶诚恐地答应:“哎?……是说我?” “除你之外还有谁。我马上要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准备,你先让这小子复活过来!动作快!”说完也不等他答复,马上站起来,“再说一遍动作要快!”阿莎莉又叮嘱了一句,转身冲出了教室。 只剩下翻着白眼的哈帝亚和呆若木鸡的基利朗谢洛,还有笔在纸上发出的一如既往的沙沙声…… 不对,还有一个声音。 “……她是个优秀的魔术士。”福瑞迪干燥的话语如细沙般流淌而过,“但是在我看来,希望她选择更为合理的方式来做事。” 好像是要给这句话做一个总结似的,此时传来刷得一声,非常有气势的划纸声。大概是在文件的末尾作最后的署名。接着停顿了一下——或许应该惊讶于他只停顿了一下——马上又在桌上展开另一份文件,继续提笔在纸上写起来。基利朗谢洛只凭声音就猜到了福瑞迪的这一连串的动作。福瑞迪这个男人,从没有休息过。至少基利朗谢洛从来没见过他叼着鸡蛋面包片躺在床上的画面。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爱咋咋样,随它去吧。 “结果……我还是逃脱不了被连累的命运吗……?”这位同样是没有休息就连续不断地卷入各种事件的少年,发出忧郁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 此时哈帝亚的脸色已经变得一团漆黑。 “——所以就是说!”在医务室复活过来的哈帝亚,他可能已经一个人在梦里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利用腹肌啪地一下支起上半身,握起拳头宣布道,“我们不得不和全大陆最强的魔术士开战了!” “…………” 一条湿毛巾啪嗒一声打在脸上——那是哈帝亚坐起来的时候,从额头上飞出去的东西——基利朗谢洛慢慢地把它从自己脸上揭下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基利朗谢洛是以看护的身份在照看他。看哈帝亚的表情,与其说兴奋,不如说是被某种东西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面色紧张,连红头发也在微微颤抖。 哈帝亚睁大双眼,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自己的正前方,继续发言。 “她只要一行动——一定要在她采取任何破坏性行动之前,迅速将之排除!”他的眼色已经变得很不正常,“先发表我思考的作战方案!首先是火力——用硝酸铵和燃油混合制作炸药,再把它装在她可能会经过的走廊上!在密闭空间内产生的爆炸杀伤力超过她的防御能力的可能性很高!” “……我说……哈帝亚……”基利朗谢洛无力地试图与他进行沟通。 可是哈帝亚充耳不闻,根本没办法阻止他。 “接着是第二发作战!毒杀!哪怕是什么样的魔女,对日常中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致命剧毒绝对无法回避!第三发!伪装成事故的完全犯罪!第四发!关于遗产纠纷的大浴场杀人事件!” “不……你等等。” “第五发就更不用说了,在暴风雨中与外界隔绝的山庄里出现了凶残的杀人狂!第六发!这次是战争!复活的杀人狂闯入市区!” 已经搞不懂哈帝亚到底在胡扯什么玩意儿了。奥芬放弃和他沟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落在拿在手里的纸条上,说:“她好像早就展开行动了……” “什么么么么么么!”听到这句话,哈帝亚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这才第一次看向基利朗谢洛。 基利朗谢洛把纸条拿出来,并开始朗读:“『本人是知晓你重大秘密的人是也。若不想秘密被曝光,今后只要是在走廊上遇见任何一位红发男生,都必须抱紧他来一场热吻』” 纸条上是阿莎莉的笔迹,字写得不太好看。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个人特色,而且字与字之间几乎是零距离,非常地难读。基利朗谢洛知道她经常因为这个原因需要重写报告。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卡罗尔。” “……………………”哈帝亚看了这张字条,肩膀不住地颤抖,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他慢慢地来了一个深呼吸,即使这样还是没能彻底止住颤抖……他擦擦下巴上的汗水,喃喃地说,“总……总之,真是好险啊——多谢了。要是真的把这东西交给对方,真要怀疑那人大脑是不是不正常。” “是的啊。这字写得太难看了嘛,所以我已经重新写了一遍丢进邮筒了。” 劈咔—— 哈帝亚整个人裂开了。 “…………………………………………”在他长时间的沉默中,基利朗谢洛就这么一直静静地观察友人的脸。最初的几分钟没有任何变化——后来表情有了变动,再后来身体也开始筛糠,渐渐地暴突的血管随处可见。最后哈帝亚泪水滂沱,向他抬起了抖动的手,样子非常诡异。 “基依依依利依依依朗啊啊啊谢叶叶洛哦哦哦哦。” “哈帝亚……”基利朗谢洛 任凭对方勒住自己的脖子,表现得十分冷静——接着,就像是与哈帝亚的泪水相呼应似的,从他紧闭的双眼中也溢出了泪水,“你觉得我有胆量违抗阿莎莉的命令吗……” “呜、呜……我们简直连虫子都不如……”哈帝亚突然失去力气,双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基利朗谢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以一副同情的眼神开导他:“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当是走在路上被野狗啃了一口,从头开始过一个新的人生吧……” “这我怎么接受得了啊啊啊啊!”哈帝亚叫着从床上站起来,“说白了!为什么我非得遇上这种事不可!?” 他紧握双拳,义愤填膺地发出质问——虽然他并不是真的想寻求什么答案,不过基利朗谢洛还是小声回答了一句:“阿莎莉任性起来总是很要命很唐突……” “就是因为这个唐突的任性,我们到底哭了多少回!?” “只有三回……从这周到现在。” “每次遇到这种事,我都忍气吞声,把眼泪流在被窝里!但这是不对的!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必须要战斗!” “呃,可能是吧。” “这是赌上留给未来遗产的战斗!绝对不能认输——喂!基利朗谢洛,你要去哪!?” 此时的基利朗谢洛已经站起身向出口的方向走去。听见哈帝亚在床上喊他,就回过头来看着他,冷静地回答道:“不不,那个……因为听到你说要和阿莎莉打仗之类的话,我当然就要躲远一点,免得受波及。” “你小子……原来是个负心汉……”哈帝亚的气场明显有些流失,“但是你好好想想,总是这样何时才是尽头!?难道你希望此后一辈子都要因为那个女人的任性,让你的人生被蚕食殆尽吗!?” “不……那样的话毕竟还是……” “那不就得了!这场诀别总有一天会来到!” “嗯,或许吧。” “也就是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圣战!绝对不容许失败——咦,哇!基利朗谢洛,你去哪儿了!?” 此时的基利朗谢洛早已离开了医务室。从关上的房门里面传出哈帝亚的大呼小叫。他听着渐行渐远的叫声,抱起胳膊自言自语,并快速地沿走廊前进。 “嗯,也就是说,只要使用合理的手段就行了吧。已经这个时间了,应该已经回宿舍了——” 他朝〈塔〉的大门方向走去。 大陆魔术士同盟—— 也就是位于大陆西部属于黑魔术士的小社会。在这里性别差废止主义开始大行其道,也不过十数年的光景。 就算是在这样的思想开始逐渐扩散的背景下,〈牙之塔〉的四栋学生宿舍实际上也是施行的男女分开制度。只不过彼此间的来访并不受限,没有人会阻止男学生去女生宿舍玩耍。 基利朗谢洛现在就是走在女生宿舍a馆的走廊上。 女生宿舍并不是什么神奇的地方,构造和基利朗谢洛寄宿的男生宿舍大相径庭。因为经费原因,也没有请清扫公司来这样的郊外进行打扫,所以清扫工作都是采取当班制,这样一来连脏乱程度也是一丘之貉。 虽然有电梯,但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雇人来操作转动机,所以常年处于停运状态。基利朗谢洛利用楼梯来到四楼,查看写有入住者名字的信息牌,最后在最边上的房间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名字。 当然就是——卡罗尔·斯塔夏。 刚才将阿莎莉的恐吓信(也只能这么叫了)放进邮筒时也来过这里,所以应该错不了。 (其实,要怎么做再简单不过了。) 他简直要哼出歌来——实际上并没有哼,总之他就是以如此轻松的心情走向卡罗尔的房间。 (只要在阿莎莉暴走之前,把哈帝亚的事情告诉她不就行了。只要事情偃旗息鼓,阿莎莉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基利朗谢洛在脑中回想起那个经常会“偶然”在走廊里碰见的男人——听福瑞迪说好像叫卜连德。他独自进行了如下判断:阿莎莉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哈帝亚和卡罗尔之间的牵线搭桥,先不论结果如何,只要没有了做这件事的必要的话,她就会去找别的事——简单说就是寻找更有意思的事,然后把兴致全部转移到那上面去。 (真够受的,她一天到晚以姐姐自居,最后圆场子的却总是我……) 就在他叹着气想着这些事情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的房门口。 只有上级魔术士才能在宿舍里拥有单人房间——这句话实际上是许多当事人也会犯的误会。像基利朗谢洛,他住的就是单间,虽然一点都不豪华。阿莎莉和福瑞迪当然也是如此,基利朗谢洛的另一位姐姐,蕾缇鑫也是一个单间。相对的,没有上级魔术士资格的哈帝亚、可米库隆则是住在一个房间里。 这样来看的话,拥有单人房间的似乎真的只限于上级魔术士——但实际上,宿舍的分配完全是交给负责事务工作的生活部进行任意判断。在实际分配的时候,生活部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对上级魔术士实施优待。所谓的上级魔术士,指的是在〈塔〉里负责教师助手以上职务的人,或者是成绩特别优异者,这些人便会得到这样的荣誉称号。 不用说,卡罗尔当然不是上级魔术士,但她却分到了一间单人房。这可能是基尼亚·斯塔夏教师的影响力在起作用。也许有人会说这完全是拼爹的不公平结果,不过强大魔术士的两代以内的亲属,有很高的的几率也会成为强大的魔术士,所以这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偏向。 基利朗谢洛看了看门,铭牌上写着卡罗尔·斯塔夏。他敲敲门。 “来—了。”房间里传出她的声音,接着是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到底该怎么说呢?) 在等待门开的时间里,他简单地思索起来。毕竟是不认识的人,即使和她说起哈帝亚的事,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是阿莎莉一旦暴走起来的话,那些麻烦事大概也会降临在她的头上,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态发生。 (算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门开了—— “请问是哪位?” “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尽可能地拿捏出平静的表情,正想打个招呼时—— 基利朗谢洛突然抓住门把手,用力把门又关了回去。 “…………”沉默。后背一阵发凉,并冒出冷汗,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确实看见……了吧) 确实看见了,然后身体做出了反应——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在战斗训练时经常有这样的情况,等身体做出反应之后,才终于理解自己做了什么。 接收到了危险信号,令身体颤栗不止。 门又再次打开了。 少女探出脸来,表情有些不解。她确实是卡罗尔。到这里为止一切正常。 “怎么了吗?” “不——那个——”基利朗谢洛努力化解僵硬的面部表情,露出有点抽筋的笑容。 “房间里……还有谁在吗?”他问。 卡罗尔笑了一下说:“是的。阿莎莉前辈在这里。” “来迟了啊……”基利朗谢洛静悄悄地静悄悄地静悄悄地静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擦了擦额头。接着快速抬起脸,看着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卡罗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我只是个路过的报纸推销员,现在就告辞。” “哎?”她发出纳闷的声音,“但是,你不就是——” “不不不,你就说我是上周刚刚出狱的特殊访问推销员也没问题,就这么和阿莎莉说吧。” “……哦哦……嗯,好吧……”卡罗尔根本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这是当然的——脸上全是一知半解的表情。 基利朗谢洛摇摇头,用非常可惜的语气对她说:“大约接下来在你身上,会发生一些令人死去活来的麻烦事,真是替你感到非常不幸……” “是、是吗?” “我为了防止这件事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迟了一步。不过事已至此,就请当做是走在路上被野狗啃了一口,从头开始过一个新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令基利朗谢洛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抬头一看,阿莎莉就站在卡罗尔的身后。 代替已经不会动的基利朗谢洛,卡罗尔轻快地转过身说:“啊。阿莎莉前辈。” “麻烦让一让可以吗?”阿莎莉说完推开她走到走廊上来,卡罗尔也相应地向后退了几步。阿莎莉长得比较高,比他还高出不少。基利朗谢洛就这样看着她,等着她的开口。 等的时间并不长。 “这件事哈帝亚已经全权委托我来做了,他答应得那么痛快,你难道没看见吗?”她用卡罗尔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对他说。 基利朗谢洛的汗在脸颊上流成了河,他说:“我听到的是他在惨叫,你指的是这个内容吗……” “他最后不是高兴得都晕倒过去了吗?” “晕倒……是不是你朝他的胸口来了一拳,导致他无法呼吸的原因呢……” “……基利朗谢洛。”她最后一句话恢复了平常的声音——也就是非常强硬的语调。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后背似乎能看见燃烧的火焰,“你·为·什·么,要反抗我呢?” “呜……”基利朗谢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惹怒她的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 盯着她那光芒闪烁的棕色眼珠,基利朗谢洛的脑海中回荡起哈帝亚的那句话——『难道你希望此后一辈子都要因为那个女人的任性,让你的人生被蚕食殆尽吗?』 既然是哈帝亚说的话,肯定是不经过大脑就说出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但不知为何,在今天看来却似乎包含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一辈子——这个词是很严重的。总有需要诀别的一天,这句话也同样重要。仔细想想,到了将来,由于她的任性将自己的人生蚕食这种情况,虽然不太可能—— (究竟是为了一时的安全而出卖灵魂;还是赋予自己更大的勇气。二选一的时刻到了。) 基利朗谢洛想都不想就决定了。 “所以说,我也想着来给你帮忙啊。”他出卖了灵魂。 “哦哦,是吗?”阿莎莉马上换成了一张笑脸,“那,我现在刚好在她的饮料里下了药,只等她一口喝下去就大功告成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说……哈帝亚希望的似乎并不是这种做法……” “那个……”卡罗尔在旁边说,“你们两位,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就在下一瞬间。 就像是证实她的话一样,诡异的声音在四周响彻。 嘎锵嘎锵…… 是金属的声音,金属撞击在硬物上的声音。 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一套全身铠甲上楼梯的声音。 “…………”基利朗谢洛和阿莎莉对看了一眼。声音确实是从楼梯的方向传来的。 嘎锵…… 声音已经非常接近了,不过卡罗尔的房间离楼梯有一段距离,以目前他们三人站在房门口的位置来看,刚好处于死角,从楼梯那是看不见这里的。 这样的无机质噪音又响了一会儿——突然唐突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后背上感到一阵恶寒,是一种非常冰冷的感觉,幸好还不至于全身僵硬——基利朗谢洛瞬间推开阿莎莉冲了出去。 “危险啊!”这不是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判断,而是在危机时刻本能地采取合乎理性的行动,这也是训练的成果。阿莎莉的话,即便是基利朗谢洛自身难保,她也能展开自我防护——但是卡罗尔就不行了,这就是他做出判断的根据。他抓过卡罗尔的手腕,将她护在身边,同时展开魔术构成,“看我编织,光轮之铠!” 喊出咒文的基利朗谢洛,在卡罗尔周围做出一道用光之锁链组成的障壁。与此同时—— 被刚才的他一把推开而把脸撞在墙上的阿莎莉,像是很疼似的蹲了下来,爆风就在此时朝她席卷而来。 “风啊!”听到这句咒文,他有些耳熟。 已经没空去思考这些了。爆裂的冲击波在狭窄的走廊里急速膨胀,在薄薄的墙壁上制造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爆炸声使得整个宿舍都在摇晃。基利朗谢洛通过张开的防御障壁,对爆炸的威力非常清楚——这根本不是一般规模的魔术。 打个比方的话,这样的爆炸足以使对方的身体炸得粉碎…… 爆炸过后,走廊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基利朗谢洛也解除障壁。从墙上的裂缝里,可以看到穿着室内便衣的住户一脸晴天霹雳一样的表情(这不就是标准的晴天霹雳么)。 基利朗谢洛面对周围的惨状心生余悸,朝走廊方向看了看。 “果不其然……”他说。 只见出现在走廊位置的人是—— “你……究竟在想什么?搞成这种样子……”基利朗谢洛哑口无言。 对方没有回应。 简单说明一下,那犹如全身铠甲上楼梯似的厚重脚步声,实际上就是有人穿着全身铠甲在上楼梯。那是比最重级防护装甲——龙骑士的装备还要高出两个等级的乘骑装备。说实在的,穿上这玩意儿还想走路的话是会被旁人当成笑柄的,更不要说爬楼梯了,简直是超脱愚蠢的境界,达到受人崇拜的水平了。这玩意儿的总重量想都不用想,过百是肯定的。外观看上去就像无数的铁瓶堆积起来一样,从背影上就给人笨重的感觉。他大概是把作为练习用的这东西从仓库里拖出来的,好多处都掉漆了。 头部当然也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头盔里,基利朗谢洛之所以会知道盔甲里到底是谁,只是单纯听声音辨别出来的。 还用说吗,当然是哈帝亚了。 “呵、呵、呵……”盔甲不停地摇摇晃晃,看来里面的人实在是不轻松,不过哈帝亚还是笑着说,“连别人微小的幸福都要践踏,你这毒妇……今天无论如何不能饶过你……” 听到这句话,基利朗谢洛才终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这都是因为见了这么诡异的景象使神经出现了麻痹。他连忙在刚刚的哈帝亚魔术攻击范围内寻找起来。 只见阿莎莉脸朝下趴着,全身被埋在瓦砾之中。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发出感慨:“一招就放倒了天魔魔女阿莎莉!这是何等的破坏力!”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阿莎莉说着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此,基利朗谢洛的肩膀抽搐了一下,说:“搞什么……根本没起多少作用嘛。” “怎么能这样说呢。看看这里,都肿了一个包好不好。” “肿了个包……” 和她一起接受了爆炸冲击的墙壁已经碎成了粉末。她本身也应该受到了同等威力的伤害才对,而且也没有完全防御的时间。 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到了某种程度的防御——毕竟魔术方面,阿莎莉在班级内无人能及。她面向铠甲的方向,露出得意的笑容。 “以你来看,做得还不错嘛。” “哼。”哈帝亚的铠甲响了一下(应该是在摆正姿势),说道,“明天不一样了,就算交出我这条命也要赢过你……”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从头到尾,都是极度认真 的模样。 附近的房间里,被突然的爆炸所惊扰的住宿生陆陆续续地探出头来。两个人的对峙在众人的视线中持续着。 “这到底……”听到这个声音,基利朗谢洛才想起卡罗尔也在这里。她缩着肩膀躲在他的背后,指了指那个铠甲。 “啊啊,这个么,这大概就是我刚才说的,令人死去活来的麻烦事……”基利朗谢洛做着不成说明的说明。 但是卡罗尔歪着脖子,开门见山地说:“但那个人,不就是哈帝亚同学吗?” 滋滋——哐当!铠甲发出一阵巨响,当场摔倒。 整个人砸在地上,使得地板凹下了一块,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 基利朗谢洛看着这个可笑的景象,抓了抓脑袋,困扰地说:“奇……怪,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是啊。” 听到卡罗尔的话,基利朗谢洛抱起胳膊说:“那家伙,就是不想被人知道真面目,才穿了那么死沉死沉的东西啊……” 可怜的铠甲为了站起来使足了全身的力气,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依然仿佛听见他在说:没错没错! 基利朗谢洛不管其他的,继续问她:“为什么能认出来呢?光是看那个外面应该分辨不出来的吧。” “哎?嗯,从事态的发展来看,会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他了……” “这么说也没错。”他说到一半,突然心中咯噔了一下。 (事态的发展……?) 事态的发展,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泛起嘀咕。从阿莎莉说过的话来判断,她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这时—— “呜呜呜哦哦哦哦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伴随一声雄浑的大喊,哈帝亚复活了——但也只不过是摔倒了之后爬起来而已。看他的气势,像是在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失去了。铠甲哈帝亚(命名)摆出了将军站姿。 接着——他把手伸到背后,取下某个东西。铠甲本身体积很大,所以很难注意到身上还装配了一根棍棒,重量足有二、三十公斤,非常地有分量。 看着哈帝亚挥舞的样子,阿莎莉敏锐地说—— “哎呀。”她轻轻抬起右手,“这次当然就轮到我了吧?” 基利朗谢洛在一瞬间清楚地看见,在她说话的同时,魔术的构成式已经开始了。不如说,在场的每一位魔术士都看见了,想看不见都难。巨大的,压倒性的,令人窒息的,精密的,最重要的是具有异常攻击性的构成就这样完成了。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波纹啊!”她的咒文如海啸般倾泻而出。 同时间,一股疾风一般的气场,自阿莎莉开始一直线击中哈帝亚,又马不停蹄地贯穿至后方很远的区域。 与此同时—— 大爆炸开始了。 无形的大爆炸,将周围的墙壁粉碎殆尽。其规模与哈帝亚发出的魔术简直无法对比,将一切都打成了渣。眼前所有的一切像是自我分解一样,快速地走上了破灭。破坏的漩涡从阿莎莉站的地方开始,呈旋涡状抵达哈帝亚的位置,将哈帝亚连着走廊一起卷进爆炸中。余波扩展到了更加广阔的范围。无声的悲鸣,丝毫不比无声的爆裂要逊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保护着卡罗尔,疯狂大叫。他连使出魔术的时间都没有——通常来说,比起攻击的一方,防守的一方发动魔术的时间会更快(防御咒文的构成式都比较简单)。但就算如此,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连动都动不了。 慢慢地,爆炸声渐行渐远…… “自我破坏的连锁……” 当阿莎莉冷静的嗓音敲打鼓膜时——基利朗谢洛才终于意识到,她的魔术已经结束了。 她抬起脸,看不清她是在微笑还是冷笑,继续对倒在地上的哈帝亚说:“绝对无法躲避。” 没有任何人说话。倒在地上的不只有哈帝亚,还有几位露出脸来的女魔术士,全都一个不剩地中招了。基利朗谢洛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耳边听到了一丝可疑的振动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他为了撑住身体而用手扶住的地板,开始微微地摇晃。 嗞咚咚咚!振动转变成一阵轰鸣,整个宿舍激烈地跳动了一下。他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咬到舌头。这时从他的眼前,滚过一只水桶,水桶一直滚一直滚——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整栋宿舍已经倾斜了。 “太乱搞了吧……”基利朗谢洛无奈地吐槽。实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有一个人还稳如泰山般站在破坏的走廊上,那自然就是阿莎莉。她死死地盯住哈帝亚。 “啊……!”卡罗尔发出惊讶的声音,顺她的视线看去,哈帝亚正慢慢地站起来。 虽然力气已所剩无几——但非常地坚定。 面对哈帝亚,阿莎莉默默地,再次举起右手。 “快住手!”卡罗尔叫喊着奔了出去,基利朗谢洛没来得及拉住她,伸出的手被她一晃而过。她以自己那速度不快的双腿,一直跑到哈帝亚的旁边。 阿莎莉看着伸长双臂护住哈帝亚的少女,表情有些嫌烦。 “快住手!胜负已经分晓了不是吗!?” 阿莎莉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点点微小的变化,打个比方的话—— 就好像在说:这小孩到底怎么搞得? 她不耐烦地说:“胜负根本还没分出来呢。” “但是!他已经这么摇摇晃晃的——” “只是铠甲太重了站不起来而已。”听了阿莎莉简洁明了的回答,卡罗尔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也不知道她注意到了没有,身后哈帝亚的动作也停止了。 “哈?”卡罗尔很纳闷。 阿莎莉平淡地说:“因为我刚刚的那个魔术,根本就没打中他。” “…………”卡罗尔抬头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被威力如此巨大的魔术命中的话,不要说铠甲了,穿什么小命都得玩完儿。 但这也就是说—— 卡罗尔垂下眼睛,追问阿莎莉:“那么阿莎莉前辈,您的目的只是为了毫无意义地破坏墙壁?” “啊。不,呃……看样子,好像确实是这样……”阿莎莉放下手腕,有些语无伦次。 这段时间,哈帝亚已经完全站起来了。 “阿莎莉!”他大叫一声。 阿莎莉、还有一步步向阿莎莉逼近的卡罗尔都停下了脚步。哈帝亚从透过头盔,向回过头来的卡罗尔说道:“……快让开。我必须要和她决出胜负才行。” “不要啊!”卡罗尔发出急切的呼喊,“你会死的,这做得太过了!” “我不会死。”哈帝亚的声音,异常地冷静。这份冷静,是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的冷静——当然,也是身穿一百公斤以上铠甲,已经没有余力时的冷静。 他举起棍棒,说道:“我要……打倒你。” 这句话是说给阿莎莉听的。卡罗尔不知不觉朝后退去,远离了这场对峙。 (用魔术是打不赢的……只能采用近战来决胜。确实,就算是阿莎莉,也无法徒手破坏这副铠甲吧。) 基利朗谢洛站起来展开分析。 (问题就在于,穿着那副铠甲,到底能以多块的速度接近她呢?如果还没冲到阿莎莉的跟前,她的魔术构成式就已经完成的话,再如何哈帝亚也防不住……) 依然是对哈帝亚不利。为了弥补这种不利局面,需要尽最短时间冲到阿莎莉身边。 但是哈帝亚没做 出任何动作,他只是举起棍棒,站在原地。 理由很简单。阿莎莉问了一声:“你是不是铠甲太重迈不开步?” “嗯。”想不到哈帝亚就这样简单承认了。 阿莎莉露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叹了口气。露出了破绽。 瞬间,从哈帝亚的左手上,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很轻盈,方向是正上方。那可能是一块墙上掉下的瓦砾,往高处抛出后,又落回哈帝亚的手边。哈帝亚此时像一名击球手,握着棍棒做出打棒球的姿势。 “接招!!!!” 一记全力挥击,一个小小的响声。被棍棒打出去的瓦砾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地朝阿莎莉飞去。 咻——! 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瓦砾就已经擦过她的脸颊。 飞行的瓦砾打中她身后的墙壁,掉在地上。阿莎莉的脸上,流下一道鲜血…… “…………”阿莎莉抬起脸,没有去擦那道血迹,“假装不能动,以此来让我露出破绽……” 她的嘴唇在动,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改变。冻结的笑容和怒气正在不断膨胀。 “看来,你是……认真的啊……”阿莎莉露出令人寒毛直竖的表情。 哈帝亚举起棍棒再次摆好架势,毫不相让地说:“本来,就是如此。” “啊啊啊啊。”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卡罗尔十分慌张地来回看着他们。但事到如今,这两人的眼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最后的胜负!!!”哈帝亚全力呐喊,将棍棒在头上不停旋转。 “我就奉陪到底吧!”阿莎莉也摆出拳击的架势,“我要好好让你知道违抗我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那正好!!!!!”高速旋转的棍棒,在空气中发出撕裂般的刺耳声音—— “等一下——” 无视这句话,棍棒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们两个人快住手啊!”卡罗尔为了制止哈帝亚,上前一步,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啵地一声,哈帝亚手上的棍棒脱手了。不停地旋转着飞来的棍棒—— 磅咚! 正中了卡罗尔的头。 “伊——”来没来得及叫出声,卡罗尔当场倒地。稳稳地倒成了一个大字形,脸朝下——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不用说,整个场面都冻结了。 基利朗谢洛还保持着冷静,赶到卡罗尔身边。她身子一动不动,充分体现出了全场的安静程度。 观察了她一会儿之后,基利朗谢洛把手落在了哈帝亚的肩膀上。哈帝亚对此毫无反应,基利朗谢洛平静地对他说:“哈帝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真是昙花一现的恋情啊……”阿莎莉也把手放在哈帝亚的肩上,眼神缥缈,像是在凝望远方。 “不要这么突然就宣判啊啊啊啊!”哈帝亚的嚎叫在半毁的女子宿舍里回荡…… 一小时之后,基利朗谢洛趴在窗户上。 他正在从医务室的窗户口往里窥看。卡罗尔头上缠了绷带,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哈帝亚就坐在她床边。 在卡罗尔被搬进来之后,哈帝亚就疯狂地把他赶了出去,没办法,基利朗谢洛只能从外面偷偷地观察。还好,哈帝亚只顾着照看卡罗尔,没工夫去管窗户。 接着—— “呜……呜呜”卡罗尔发出呢喃,慢慢地睁开眼睛。窗户有一半是打开的,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啊,你醒了吗?”哈帝亚一下站了起来——明明坐着也不碍事——问她。 “唉…………?”卡罗尔还没有彻底清醒,用模糊的双眼看着他说,“你一直……都在这里?” 哈帝亚慌乱的样子从窗户外面都能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双手上下翻飞,身子晃来晃去地说:“啊,不,那个——就是,本来想通知教室里的人的,但是大家都出去了——你父亲,也好像有点事抽不开身,所以也就,也就只有我了——不过基尼亚教师说过他一会儿就会过来……” “是吗……”慌里慌张地说了这么多,只换来她如此简单的回答。 卡罗尔扶住头站了起来,哈帝亚连忙表示关心地侧过脑袋,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啊。还疼……吗?” “没有,不疼。” “虽然已经做了紧急处置——但那只是基利朗谢洛随便搞搞的,真是的,真应该让他再好好学学才是。” (这小子……) 基利朗谢洛在窗户边咬牙切齿,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哈帝亚记了一笔。 哈帝亚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继续手舞足蹈地说:“那个——就是——呃,应该在一开始就跟你说清楚才对,对不起。那个——真的对不起。我们本不想搞得那么大张旗鼓,这都怪阿莎莉,每次一被她盯上,不幸就开始了——” 哈帝亚还没说完,就被卡罗尔举手制止了。她让哈帝亚稍等一下,接着把手伸进口袋—— “这个……是在我邮箱里发现的。”她取出一个信封,很眼熟的信封。 哈帝亚看到这个,突然慌了手脚。他惊诧地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她拿出来的,正是阿莎莉在教室里扔掉的那封哈帝亚自己写的信。 “什——那个……你读过了?”他的脸迅速涨红了。 卡罗尔摸了摸包了绷带的后脑勺,害羞地微笑着说:“毕竟收信人写的是我嘛。” “啊,是……是吗,说的也是啊。” “还有,信箱里,还有这个。”这次她拿出来的,是一张纸条。不用问都知道,那是阿莎莉的恐吓信。 哈帝亚一把把它抢过来,撕碎扔掉了。 “这肯定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啦。” “是啊。”卡罗尔把手挡在嘴上,肩膀微微地颤抖——看来她正在拼命地憋笑。 “不过……原来如此……你已经读过了啊。”哈帝亚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停地自言自语。他虽然是一副困扰的样子,但很快就露出了感谢的微笑,“搞什么嘛……基利朗谢洛那家伙,还挺会办事的嘛。恐吓信先暂且不提。” 他眼睛看着别处,还在自言自语,并伴以羞涩的笑容。卡罗尔也露出了相同的微笑。 医务室里的这两位,看来已经把问题都解决了—— (…………?) 基利朗谢洛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问。对于那封信,他完全没有印象。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于是抱起胳膊,歪起脑袋,尝试自己思考——会从那个废纸篓里捡起信,并送到卡罗尔信箱里的人物,到底是谁呢…… ◆ ◇ ◆ ◇ ◆ “呜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刻——在查尔德曼教室,坐在平常福瑞迪坐的那张桌子里的阿莎莉,正在和悔过书战斗着,不时做出双手抱头的动作。 福瑞迪站在旁边监督着她。 “虽然我对你绝对没有反感的意思,”他用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语调说,“但这次女生宿舍损毁严重,不这样做是说不过去的。” “呜啊啊啊啊啊啊。” “你先做好降薪的准备吧,也要准备接受伦理审查委员会的各种刁难。” “呜啊啊啊啊啊啊。”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字真丑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句呻吟,带出了一点泪花。 阿莎莉的反应就是这么多了——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使用信件,才是 非常合理的方式吗?” 福瑞迪盯着阿莎莉扔掉哈帝亚的信的那个废纸篓,自言自语。 ◆ ◇ ◆ ◇ ◆ 卡罗尔·斯塔夏是这样的一名少女——再这样说下去真的合适吗。人家都已经卷进了那样的骚动里了,不过,就当是被野狗啃了一口吧。 顺带一提,她和哈帝亚之间的关系—— 还不错,维持了两个半星期之久。 后记 因为是写在最后所以叫后记。 可能是吧,我猜的。不过这个「后记」也慢慢开始公式化了。这个时候,不如来一发崭新的后记如何啊。每次被担当编辑催命交稿的时候,我老是会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是「鄙人的后记」。平常总是表现得那么积极,不免会给人厚脸皮的印象,那么加上「鄙人」两个字,这种谦逊的态度多少就酝酿出一种谦和,有教养的感觉。 接下来是「可能的后记」,可能性,也就是加入了挑战的感觉。说是挑战,其实这里面有多种含义,就看周围人认不认同了。打破预算的约束,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这就明显是一种具有挑战精神的行为,不过会遭受夫人冰冷的视线攻击。还有,平时不怎么看规格说明书的秋田,在增设ram主板和内置hd的时候就非常地需要勇气,不过再仔细想想,windows系统的设计就是为了可以让一般人也能做到这些事情,这实在是没办法值得骄傲的事,现实真是可悲啊。咦,我说到哪儿了? “……我说,秋田啊。” 哦哦,迅速获得高人气,连载第三回担当编辑。 “不不,我也没提太高的要求……我一直都在说,哪怕就写一回正常的后记不行吗?”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很认真在写了吗。对后记的各种认真的思考,秋田一直都很努力。 “再说了秋田,什么夫人啊,你什么时候拖家带口了?” 这份原稿基本是出于虚构,实际上不存在夫人。 “……承认自己在撒谎就这么难吗?连语法都被你搞得一团糟。” 这就别在意了。不过编辑大人你听我说,根据我的研究,按照刚才那个理论,就连那个g马场也能轻易构思出新的招式。 “……比如「闪避后击」之类的?” 不,是「扫荡腿之猴急」。 “…………(叹气)…………” 或者是「椰子粉碎后挤技」,如果是汉森的话就是「踢了一下后鸡鸡」,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好强啊!”的感觉? “…………然后呢?” ………… “…………” 再说回来,g马场如果换个读法,念作酷芭芭的话,是不是有种别样的感觉呢(很烂的收场)。 那么,下面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啦。 『你到底是什么鬼!?』 ……重新读过一遍之后发现,这一回好水啊。 已经连载了这么多回,差不多是时候增加固定角色了,所以便构思了一个君士坦斯的死对头角色。这一回就是让这两个角色露露脸。反响比较热烈的那个江户下印君只是一时的突发奇想。 果然是很水的一回啊……不过每一回都很水就是了。 {译注:江户下印君的读音就是“艾特凯因先生”} 『不要什么事都找上我!』 值得纪念,奥芬有了首次彩色首页和特集!(也可以说是彩色首页和首次特集)……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月刊龙志的旧刊已经买不到了,请谅解。 内容上相当于是上一集的解决篇。无论是在多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也能顺利收场,使用起来非常便利的吉斯,还有一旦想不出新点子就会慢慢增加姐妹的传说中的玛姬家族的么女波妮,这两个人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好用,作者已经完全把某对地人兄弟忘得一干二净了。 ……以上说的话也不要都当真…… 补充一下,玛姬家族实际上是三姐妹,还有一位长女没有登场。这实际上是在刚开始连载时就决定好的内容。 『说实话你太烦了!』 这么一看,上一回,还有上上回,最重要的波妮根本就没有多少活跃度嘛,抱着这个想法写出了这一集,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结局竟然变成了那样。 经常听人说,角色会违背作者的意图——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一回里,君士坦斯和波妮彼此对抗的理由已经没有了,所以作者最开始构思出的姐妹吵架的戏码也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我还真是挺喜欢搞一些兄弟,姐妹的设定呢。 『你叫我怎么办!?』 突然插一句,有关这个世界的货币制度…… 有两种货币流通形式,首先是硬质货币——金、银、铜。根据每种金属的价值进行交易。另一个就是问题较大的所盖特纸币。这是盐兑换券(salt ticket)的简称,是以盐作为本位制的银行券。这样的话,将盐产业收为国营就是当务之急,但是民间的反对声浪很高,一时还无法实现。所谓的盐本位制实际上就没有得到执行,所盖特纸币在沿海一带几乎就是毫无价值的废纸,反过来说,在不需要盐的地区也是毫无价值。所以大家普遍接受的还是硬质货币。 这样的设定虽然很久以前就有了—— 但是有关这个所盖特纸币到底有多大价值这一点没有好好考虑,在写这一集的时候真的烦恼了好长时间,就当是个反面教材吧。 『再装下去就不好玩了!』 龙志本刊上突然就来了个彩色三连页。草河老师,每次都辛苦您了。虽然说了很多次旧刊(中略)请谅解。 从这一回开始,吉斯的真实身份就非常的令人费解了,但请不用担心(喂喂),因为连作者都已经不想管这个事了。甚至提到〈海角楼阁〉都让人觉得非常怀念。 啊。对了对了。96年夏天的会场上,发现了两个打扮成奥芬和吉斯的女孩子哟,秋田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嘿嘿。 同人会展之类的我都很少去,因为很远…… 『找匹马来踢死你算了!——魔术士奥芬·纯情篇』 成了被讨厌的角色真是很可怜啊…… 就在作者还抱有这种天真想法时,不知不觉那家伙的人气却节节攀升。嗯,这样的话再好不过了。 就因为这样(?)本次的焦点便打在哈帝亚同学身上了。 本来是想写一个爱情轻喜剧的——但是引发了作者的排斥反应,所以只能写成这个样子。福瑞迪同学也在本集初次登场,不过本来就没人期待这一点,无所谓了(好惨啊)。 读了这一回的担当编辑(现实版)说:“怎么,很生硬地把福瑞迪写成了一个正面角色啊?”可能确实是这样吧…… 还·有·就·是…… 如我冒昧,有关上一回后记的感谢和致歉。 提供了有关《虫汁》情报的各位(名字就不写了),真是非常感谢。后来秋田也做了多方面的调查,好像真的已经很难找到了。看来只有去找中古货了。 寄了奥芬本子给我的北河先生和由香子小姐。在出第2卷之前也有人寄给我,也非常感谢你们。 当然了,大家给我寄来许多的信,可以的话真想一一回信,但真是有点没办法。可能有时会冷不丁地寄出几封回信,但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了。有些孩子还特别注明希望收到回信……真是对不起了。也有很多人写道比起回信,请加油工作之类的激励,让我有点欣慰。 啊,对了对了。将回信用的邮票夹在信封里这种行为,现在已经被禁止了。做这些事虽然是出于善意…… 如果是某些申请书,或是必须进行回信的邮寄物品的话,夹带回信用的邮票当然没问题,但是秋田这里并不能保证(多少还是可以的)能确实地寄出去。别把好不容易寄来的邮票浪费了,而且,秋田之所以不回信,并不是因为不想付邮票钱哦。 那,就是这么多…… 下一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咦?那个人不见了篇(爆笑)。 一九九六年九月——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已经很深很安详地疲倦了。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这样想。或者说,这样的想法一直没有断过。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这是那个女人曾经说的话。 实在是看不下去。而且也无法做任何回答。他把视线对准了天花板,身上的黑色长袍发出滑动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女人抬起了脸。 “为什么要往上看?”她稍显讶异——讶异的程度并不深,她多少已经预想出会听到什么回答才问的。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要塞的内部,是被称作巴基里科库的远古要塞——残存下来的地下部分。他听说,地上的部分已经在遥远的古昔,和强大魔兽的战斗中被完全破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连他的祖先都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神话一般的远古。 (她是……从那神话的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 所以已经很累了,这是千真万确。他做好觉悟,视线又回到了女人的身上。 同时紧紧地握拳。 “这地方喘不上气……” 女人脸色痛苦地说,困难地抬起右手,按住穿着绿色长袍的胸口。这女人很明显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不满。她用厌烦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供奉在祭坛上的六种龙族的石像,还有挂在祭坛深处墙壁上,自己那巨大的肖像画。 在他看来,肖像画的水平非常高。将背朝画站立的她刻画得栩栩如生。若是非要指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这幅画无法将现实中她的每一部分都加以诠释。这样来看的话,画中的她要更为美丽。 但是这样一副没有反映出她的苦恼与绝望的肖像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仔细地看着现实中还活着的她。 表情中不带任何红润。闭着嘴时有咬住后槽牙的习惯,所以嘴角经常是紧绷的。透着清纯感的薄薄嘴唇勾勒出轻柔的曲线。绿色的头发。还有自身透着诱惑气息的不安定的眼珠——绿色的瞳孔。这是大地上最强生命体,龙族的证明……绿色的瞳孔。 她是最强的女人。是存在大陆上之中最强的。 在肖像画下方,也就是她本人的头顶上方,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一块金属铭牌——就算这个巴基里科库要塞的地下部分灰飞烟灭,这块金属铭牌依然会继续存在吧。作为旷野之龙种族唯一的司祭,伊丝塔席巴修道士的名字依然会得到保留。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他眼睑半垂,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伊丝塔席巴的说话声非常微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调很尖锐,并且想往前走一步——但是脚根本动不了。 她的前额头发晃了晃,轻轻瑶头说:“这里……有我制造出的最后武器,一千只杀戮人偶。我……之后会对它们下达,命令……” “命令?” “我还没有放弃。我们存在的事实……不能就这样消逝……”伊丝塔席巴的绿色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并挑起眉毛,“我们确实犯了很多禁忌。但是,那些事究竟又有多严重呢……?” 男人静静地回答:“和巨人大陆取得了接触。” “世界图塔那件事……吗?那又怎么样呢,女神早已发现这块大陆了不是吗?” “地下剧院的事呢?那太危险了。” “我已经严格命令在那里待机的人偶,要彻底进行知识传授对象的挑选。即受到破坏也会遵守命令的。”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发出指责。但是一瞬间,男人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他们都彼此沉默了。 男人仔细斟酌语言后,打破了平静——他想着去打破,但是也没有能够完全打破。 他平静地说:“……并且还不断地违抗‘圣域’的指示。” “那根本不能算是罪行。” 听到她快速的回答,男人不由得露出微笑。他把微笑凝固在脸上,指指自己的胸膛说:“造就出了我们……” “那绝对不是什么罪行!”女人比刚才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对。 男人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不,这是自嘲的笑容。 强势地抬起头的女人,与迎合她的视线般与之对视的男人。两人的视线没有发生激烈的碰撞,而是渐渐地彼此纠葛在一起。 首先把表情松懈下来的,是那个女人。纠葛的视线被解放了。女人像被抽了力气似的,颤抖着说:“是吗。连你们,也认为那是我们罪恶吗……” “修道士。你……以及你们——”男人边说边向前靠了靠,身上的黑衣服摇晃了几下,“——你们将我们的祖先从灭亡中拯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流浪者请入都市,给他们实施教育——真的是非常感谢——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隶。” 自嘲的笑容变得悲伤,继续说:“没有冷落,也没有娇惯。你们使人类种族获得了自立。哪怕是赌上性命,依然守护着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大,也没有让我们绝望。你们自始至终都是理想的指导者。我们爱戴你们,崇拜你们,为你们而陶醉。” 接着……他从怀中拔出一柄银色短剑:“但是……你们所做的行为,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服吗?”伊丝塔席巴对男人手中的短剑看也不看,小声说,“这是对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感到不服气吗!” “我没有任何不服。对你的爱戴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男人朝伊丝塔席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对大多数人民而言,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连自己做出决定都做不到,不对,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受到了背叛。他们推选出了我,表面上,我是来斥责你的谈判者——实际上,我是为了杀掉你而来的复仇者。” 他的脚步不慢,却也不快。就像祭祀时,迈着礼仪性的步伐前进的神官一样,庄重而毫不迟疑。 “没错。你们——背叛了我们。” 第一章 你说这是背叛!? 咚! 这不是迈步的声音—— 在进行移动时,脚的用途只有两种,那就是踏步和迈步。也就是踩住地面利用反弹的力量移动身体,但如果接下来什么都不做的话又必然会摔倒,所以还需要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将地面稳住。刚刚说的就是这个。 也就是说,用力地踩踏地面只要在踏步的时候就可以了。如果连迈步也那么强烈的话,那就属于刹车太急。 ——那么奥芬所做的行为就是,按照一开始的理论使出全力踏步,再利用脚底的摩擦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最后一巴掌把徒弟给打飞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夸张的惨叫——并且以更加夸张的姿势摔倒在地。别想着只是摔了个屁墩那么简单,而是真正地实现了翻滚。 他一会儿大呼一会儿小叫,一共两秒钟,向后翻滚了整整三米后,这位金发碧眼的十四岁少年终于仰躺在地不动了。他身体摆成大字,眼珠来回转圈。 奥芬面无表情地说:“十秒以内不站起来,我就上去踩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掌,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徒弟。从他打翻这位少年的效果来看,怕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吧?但是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有这种感觉——体格只能说是标准,看不见反光的双目倒是冷静且灰暗。 黑发黑目,五官平均,近乎斜视的视线可以勉强算是一个特征。身上穿着几乎全黑。在胸口吊着一个银色的吊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这说明他是黑魔术士——并且是全大陆最强黑魔术士之一的证明。这枚纹章代表他曾在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里求学过。 他似乎要给空着的手找点事做,毫无想法地抬起手把玩起那个吊坠,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下手,握成拳头。 接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少年走去。 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走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停下脚步。 脚步停下的同时,他把上高高抬起右脚——瞄准少年的身体,打桩一般向下踩去!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在他平静的目光中,少年再次大叫着,打着滚向后逃窜。逃出几米远后,少年才表情惊恐地停下来。 奥芬的靴子距离踩中少年只差了一点点。 “刚——刚才,你是认真的吧,师父!?”少年大声抗议,他碧绿色的眼里在充血,精神非常混乱。 奥芬一脸无所谓地轻轻说道:“没有什么认真不认真,我已经说过要踩了,马吉克。” “重点不在这里!”名叫马吉克的少年在地上滚了半天,已经脏的脏破的破,还在成长中的身体上已经有了伤口。 马吉克伸手朝他一指,哭叫道:“考虑一下分寸好不好!要是真被你那双嵌了钢管的靴子踩一下,可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 “我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才嵌进去的。这可是专门定做,价格不菲呢。” “别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虽然是我提出想做战斗训练的,但也不能因为这个送命啊!” “送了又如何呢?”奥菲说得比刚才还要轻描淡写——真的是随口而出。 似乎一下子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马吉克连下一句话都无法好好地说出来,只是啊呜啊呜地叫了几声。奥芬就这样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调整好呼吸之后,马吉克才愣怔着发出一句:“……哈啊!?” “我说送了又如何呢?”奥芬重复了一句,口气没有丝毫变化。他抱起胳膊,双眼望着虚空——像是在自我分析,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然后自我肯定地说,“嗯。送了又能怎么样?就我所知,死掉的人还能复活这种事情不是太多。” “…………我说…………”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马吉克垂下眼皮,说了一句话,听口气不像是临时想到的,而像是挤了半天牙膏,“难道不给我做一个坟墓吗?” “哦哦!这么说也是。”奥芬拍了拍手,笑着说,“我会在你的尸骸上埋进狗骨头的,行政工作也会做得很好的。” “那绝对已经不能叫坟墓了……” “细节上的事就不要在意了。算了,既然已经这么能说会道了,应该能站起来了吧。别躺在这儿啦。” “好的……”马吉克勉勉强强地,慢慢站起来。 奥芬看他又摆出别扭的对战架势后,静静地说:“马吉克。” “怎么?”他不安地盯着奥芬——目前有两次都是趁说话的时候发动意外攻击的。 奥芬继续说:“为什么突然要求做战斗训练了?” “啊?”突然被问了意外的问题,马吉克表示惊讶,“那是因为,最近,怎么说呢……遇到危险情况时,总是只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哦哦。”奥芬随口应道,自己也摆好姿势。说是姿势,其实并非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单纯用侧面面向对手,仅此而已。 这一次是马吉克先发起冲刺。 速度不快——也不慢。动作本身也不迟钝,但是由于步调长短不一导致非常的不安定,连他本人也没注意到一些微小的磕磕绊绊。奥芬紧盯着他,屏住呼吸。 距离渐渐靠近,马吉克换成了小跑。 (看来受到了心理压力的影响,也是没办法。) 奥芬心中说着,开始了行动。 他向前半步。 下一瞬间,奥芬的肩膀触到了马吉克的胸口。 “哎——?”留下一句傻叫—— 马吉克又被打飞了。 “啊呜呜……”马吉克滚倒在地,无力地呻吟。 奥芬继续俯视着地上的马吉克说:“说了多少次,不要一被打倒就没力气了,快站起来。” “说不定,我本身就不擅长这个……”马吉克说着站起来。他不停地摸着头,看来是撞击到了地面——这也就是说他连防御都没做到。 奥芬抱着胳膊想了想说:“没有这回事吧。” “真,真的吗?”马吉克露出怀疑的神色,他弹去衣服上的灰尘,继续说,“这样一看,感觉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有进步。” “说得没错。从两个小时前开始你就只是在不停打滚而已。”奥芬的话里毫无修辞成分。 马吉克一时间神色毫无变化,大概是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待站起来之后才变了脸色,把脸一歪,疑惑地“哈啊?”了一声。 奥芬不等他说话,说明道:“所以说,既然还没有学习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也就没必要烦恼没有进步了吧。” “没、没有意义吗!?这个。” 奥芬没理会马吉克,看了看四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小储藏室后面的空地。在眼前延伸开去的是一片黑土原野,以前这里应该是一片农田。从这里向北进发的话,土地会逐渐变色——干燥的金黄色。 从这里开始,就是魔术士的禁区。教会总部基姆拉克所管辖的盖特·洛克。 奥芬的视线又回到马吉克身上,见到金发少年充满了质问的眼神,他一时记不起刚才的话题,想了想才说:“是的。”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吧!”马吉克用脚跺地,“开什么玩笑!?我差点连小命都没了,竟然说没有意义!” “我说,马吉克。”奥芬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你自己是察觉不出来了,那我就跟你说清楚吧。” “…………” 奥芬用一种老大不情愿的语气,看着马吉克,准备开始解释。他的学生则是一脸愤懑地盯着自己。 在奥芬的视线中,马吉克的形象渐渐地开始模糊,这并非表示他们的对话已经失去意义——他把眼中的焦 点对准了少年身后那遥远的风景上,这和他自己身后的风景也是一样的。 奥芬望着遥远的北方土地,继续说:“这可是战斗训练啊。” “当然了。”马吉克还是别别扭扭的。 他抓抓头发说:“既然这样,马吉克,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做的训练?” “当然是为了战斗而做的训练,这还用说?” “是没错。”奥芬表示同意,然后抬头看着虚空,考虑该怎么回答。有些时候,一些不得不说清楚的事情,其实很难说明清楚,“我从刚才就在想,你,到底在想着和什么东西作战?” 马吉克讶异地揪起眉毛,不解地说:“和什么……现在开始不是要去教会城市吗?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敌人。” “我可没打算带你们去啊。”奥芬直接亮话。 “唉?”马吉克一听,心情一下就变了,像惊呆了一样说,“真——真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去基姆拉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怎么可能把你们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是有关阿莎莉女士……的事吗?”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奥芬的脸侧了侧,“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名字?” “之前不是给我看过相簿吗。而且在〈塔〉里的时候,福瑞迪先生把师父的和那个人的,两个人的纹章交给了我。那时候我就感觉到这里面藏着些事情……”马吉克回答得畏畏缩缩,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听完后,奥芬一语不发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龙形纹章,那不是他的东西。 在展翅的龙的背后,刻着他姐姐的名字。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应该把你们留在蒂西那里就好了,但后来你又从〈塔〉里回来,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发了。” “但是——”马吉克以坚定的口吻说,“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讨厌在关键时刻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己。” “所谓的战斗训练。”奥芬把纹章收进口袋,回到之前的话题,“是为了战斗而做的训练。” “那不是当然的吗?” “是的。那么就有一个理所当然的情况——无论是谁,被打的话肯定要打回去的吧?” “……是啊。”马吉克渐渐理解了,语调变得低沉。 奥芬用手指摸着下巴,口气平淡地说:“假设你使用魔术向某人发起攻击——对手当然也不会等着挨打。魔术可是很强的武器。以一般人的战斗能力来看,毫无疑问威力是最强的——”说着他把两手张开—— “那么,敌人就会拼尽全力来杀掉你。这一点想都不用想,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方法能打败一个魔术士呢?就算把手脚都捆起来,只要还能发出声音,我们就能使用任何魔术。要想打败魔术士,除了杀了他,也就只有让他受到连声音都发不出的重伤,若是如此严重的伤,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看着沉默不语的马吉克,他把张开的双手轻轻合在一起,“死亡只要经历一遍就结束了。只有一次,无法重来。这样的话,在训练中死掉,和在实战中死掉,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吗?” “这也太——”马吉克想争辩,被奥芬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肯定认为是有差别的吧?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在你这个岁数时,被打了个半死为止。不要妄想有什么死后的世界——真的有话那还不错,但没有就是没有。面对手里有人质的强盗,最后殉职,和摔下楼梯头盖骨骨折,这两种死法对当事人来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再怎么说——这种程度的训练就死掉的话,那实战绝对是死定了,绝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走到呆立不动的徒弟身前,一把抓起马吉克的胸口。 他把脸凑到马吉克的眼前。 “至少,像你这样天真的小子就算教给你一星半点的小伎俩,那在地上滚几个月都不可能学会。听好了——我看你还傻傻的搞不清楚,那我就在这里跟你挑明。”他把语气加强,“所谓的愚蠢,虽然有各种各样,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做了无法挽回的事造成的。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就往前走的家伙,就是个蠢货。还不知道怎么飞翔,就往悬崖下跳吗?连怎么保命都不知道,就能去杀人吗?这道理你懂吗?现在的你很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如果你意识不到这种可怕,那现在还不迟,赶快给我回〈牙之塔〉那种地方吧。最后还有一句,你必须给我听好——” 奥芬单手抓着马吉克的胸口,另一只手指在他的眉宇之间,短促地叫道:“收起你的天真!到明天为止不睡觉也要给我考虑清楚。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 是的,实在是愚蠢。身为魔术士却要潜入基姆拉克教会本部这样的行为—— 奥芬内心阴郁,对此有充分的自觉。表面上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装作很平静,心里却满是波澜。 (其实,我也没资格去说别人……) 他快步走开了,放着无话可说的马吉克不管,背向着他渐渐走远。 刚才也说过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荒地。之所以说这里本来是农田,是因为地面上有田垄一样的小道工整地交错在一起,像围棋盘一般。耕地的人已经没有了,土地早已荒废。在这样的景色下,奥芬穿行而过。 再往前走,有一个储藏室,这间小屋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绕过它之后就能看见主屋。这同样也是个没有多少生活感的粗糙房屋。说它是一座废宅尚有些早,窗玻璃还没有破掉,脏污的窗帘半开半关,这些至少可以证明这里并不是无人的小屋。踏过半干半湿的泥土,他朝屋子的大门口走去。 这时—— “奥芬!” 在屋子的阴影处听到有人喊他,奥芬停下脚步。一位金发长长的少女啪哒啪哒地走了出来。 “克丽奥啊。” “是啊。”她的语气似乎在说:那还用说。 这是个身材苗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小巧玲珑的少女。罕见地穿了裙子,脑袋上依然坐着一只黑色小狗。她看了一眼储藏室的方向——也就是马吉克站的地方,然后回过脸来,以一种责难的目光说:“感觉你那样,真的有点过分。” “哪里过分?”奥芬不悦。 “哪里嘛……”她想了想,“奥芬会如此严肃地对马吉克说话,不是很少见吗?” 说完后她脸上显出一副对自己的话深表同意的表情。她的身后是一片荒凉的耕地,这样的背景使她的存在非常突兀。 奥芬长长地叹一口气,低声说:“这哪有什么严肃的。总比闹得不可挽回要好吧。” 他又继续说:“我十四岁的时候,你以为把我打个半死的人是谁?我的老师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不是在地上滚一滚就没事了。我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也没什么,只是下巴骨折了。老师可能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来看望的时候还带了香蕉和甜瓜。” 当然,这些东西就算想吃也吃不了,最后都进了照顾自己的姐姐肚子里。 这时奥芬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盯着她问道:“……不说这个,刚才你一直在偷听?” “嗯。一直都是这样啊。” “哦,是么……”奥芬觉得这也无所谓,他用手拍了拍她一头金发的小脑袋——顺带也包括上面的小狗,往前走去。和这个少女说话总是会搞得很心累,他现在可不想累到自己。 她对着奥芬的后背说:“啊,对了,奥芬,有点事。” “啊?”奥芬回过头看她。 克丽奥又伸头看了看储藏室阴影里的马吉克,才说:“大叔他,有话要跟你说。” ◆ ◇ ◆ ◇ ◆ 一般人可能会这样思考——『剑是用来突刺的 道具』 这也并非毫无道理。前提是敌人全身甲胄,提着二十公斤的盾向你冲刺而来。但是像这样的重装步兵战术,已经早在两百多年前就从大陆上绝迹了。或者说,大规模的战斗已经非常罕见。 这是一种常识,人们不会特地去思考它——但她在自己的意识之外还想着这件事,同时在保养自己的爱剑。 刀身八十厘米,刀柄三十厘米——这样的长刀柄是她特别订制的。单刃弯刀,刀刃很薄,是为了便于切开肌肉与血管。 这样的刀有个麻烦的缺点,一旦刃的锋利度打了折扣,其价值就会大大降低。不过,若是一对一的战斗,剑是极为有效的武器。 梅晨一动不动地盯着绽放出冰冷光泽的刀刃,用带粉的棉球在刀身上滑动。 这时—— “……真是好风啊。圣都的话,依然还没办法享受风的乐趣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她抬起脸来。她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岁。体格不壮,但也不差,当然是以战士的标准来看。棕色的头发没有进行任何发型的打理,但也并没有放任不管。如果要说她是有意识地不去打理自己的头发的话,或许是为了要与她的眼神在步调上保持统一。她的眼神中藏着危险,明明是清醒的,却显出一种倦怠感。她把视线转向说话的人。 这里是房间内。从开着的窗户外传来连续不断的惨叫和怒骂,中间还夹杂了蹩脚的说教,总算在刚刚结束了。似乎是那个魔术士在在训练徒弟,她并没有去特别注意。一张放在窗边的扶手椅,上面坐着一位小个子男人。房间里只有男人和她两个人。 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茶具。别的还有未曾使用的石炭炉,墙上还挂着别有旨趣的绘画,不过这并不表示这里是供人生活的房间——这只是供人聚集的空间罢了。住在这里的人只要没什么事,都会到这个房间来,仅此而已。 房间在二楼。窗框里的景色有一半都被后院的树枝遮盖了。 梅晨隔着刀刃看着男人,冷静地说:“不是『依然』……永远都将是如此吧。”接着她又苦笑着:“而且,这里是室内,没有风进来。” “这只是一种比喻,别抓我的话柄,梅晨·阿米克。”男人晃了晃缩在靠背里的细瘦身躯,微笑着。看他的年龄—— (四十?应该还不到五十岁……) 这位拥有六十岁肉体的男人的实际年龄,她并不知晓。当然,她对这件事也并不在意。 梅晨表情变了,皱起眉稍,故意做出一副不知如何答话的样子。 “我,喜欢圣都……非常喜欢。” “是啊。”这两句话都是男人在自言自语,一副释然之色。 梅晨看着他,轻轻地说:“圣都的事让您挂心吗,老师?” “我并不是你的老师吧。” 听了男人的话——梅晨放下自己面前的剑,看着他说:“库欧他——” “你要听从库欧。奈姆也是,卡尔也是,还有你,都受过他的指导。现实如此,即是事实。并且——”男人自嘲似地把玩自己灰白的胡须,“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在圣都。而我——奥莱尔·沙林顿,却在这里,在这间小屋里。这也一样,现实如此,即是事实。” 这位名叫奥莱尔的男子除了嘴部的动作,其他部位都丝毫未动,任由自己睡在扶椅中。但梅晨注意到,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装作没看到,说:“那,你培育了萨鲁也是事实。” “那单纯只是他运气不好罢了——各种意义上来说。”奥莱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站在房间另一边的她都能感觉到。 她没有做出任何反驳,握住剑柄的手愈发用力:“萨鲁说,库欧很危险。” “那就意味着不要去反抗他。” “那也更不能放任不管吧!”梅晨终于没能控制住口气,待她意识到之后,慌忙地用左手挡住嘴巴,“……真对不起,奥莱尔。” “不用在意。还有,别误会了。”奥莱尔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他身体只有五十公斤重,且非常放松。他用手摸摸下巴,继续说,“库欧·巴迪斯并不是那种一个不留心就会突然爆发的类型,像这样的危险是不存在的——我说的对吗?” “但是……” “你准备利用那个魔术士杀掉那家伙吗?” “…………!”这下梅晨的脸整个僵硬了,她自己都感觉到眼角在抽紧。 她将剑靠在墙上,空出手说:“这也是我其中一个……想法。” “哦?”奥莱尔见她没有做出否定回答,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她言语中的另一层意思。他的身子在古旧的扶椅里微微抬了抬,重新看向她说,“也就是说,梅晨,你还有其他的计划?” “……有几个。”她的声音小得像是在窃窃私语。奥莱尔没有催促她,但是也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这意思就是说,要她继续说下去。 梅晨咽下舌头下的口水,说:“一个是……要暗杀库欧,仅靠那个基利朗谢洛是不够的。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在十年前,甚至击退过查尔德曼教师。奥莱尔,那时你也在。” “是啊。”奥莱尔的声音里有一丝微微的苦涩。 梅晨没有在意,像是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似的说:“而现在,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的身边有奈姆·翁利和卡洛塔·茂森。库欧就不说了,其他的那两个人在我们‘死亡教师’中也称得上是最强的存在。就算成功和圣都的萨鲁会和,我和他,再加上基利朗谢洛——要如何利用这些旗子去战胜库欧,说实话,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很正确的分析。”奥莱尔把手按在四四方方的鼻子上,像是憋下一丝苦笑,“在库欧那一方,还有教会总部的两千名神官,和十七万的城市信徒,堪称完美。这些你不至于忘了吧?” “别戏弄我了。我当然知道这样一来,根本连布局的意义都没有。所以说——”就在梅晨气势强烈地说话时—— 敲门声响起。 梅晨不说话了,往门那里看了看,再转回头来,奥莱尔也没有任何动作。 来者是谁,当然最清楚不过了。 “是谁啊?”奥莱尔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他当然是心知肚明。 从这扇油漆斑驳的门对面传来一种戏谑的腔调,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还有谁——听说你在喊我。” “啊啊,对了。门没有锁。” 门开了。出现的当然是个一袭黑衣的魔术士。表情上的戏谑成分较往日显著加重,如今又加上一层迟钝的紧张感。这里不是魔术士该来的地方,这可能是他在保持警惕。 他就是基利朗谢洛——现在用的名字是奥芬。 就在梅晨盯着他看时,奥莱尔突然问道:“『所以说』,后面呢?” “哈?”她尖声惊讶了一下。 奥莱尔慢慢地说:“我在问,梅晨——你说『所以说』,后面的还没说完。” “是、是的……”她瞥了黑魔术士一眼,咳了咳,把痰清掉。 只见奥莱尔又把身子深深地沉进了椅子里。她等黑魔术士进房间关上门之后,才继续自己的话。 “这盘棋怎么下都行不通——正面攻击是不可能了。所以说——”她停了一会儿才说,“所以说,干脆把棋盘打翻,只有这个方法了。” ◆ ◇ ◆ ◇ ◆ 他进屋之后,梅晨就出去了——微微塌着眼睛行了一礼。 但是她忘了拿剑。刚刚为止还挂在她腰上的那把剑,和包养道具一起被丢在屋里。等到她关上房门奥芬才注意到这件事——他 再回头时已经晚了,只能听见门对面的走廊上传来她快步的走路声。 “……干嘛要这么着急?”奥芬不满地自言自语,拾起那把剑。金属的剑柄已经完全按照她的手形凹下去,和他的手完全不合。 他细细地观察刀刃的反光,说了一句:“质量不错,但是剑很普通。” “你懂剑吗?”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话的,当然就是坐在屋中椅子里的小个子老人。奥芬这几天一直住在这位名叫奥莱尔的老人这里。 奥芬拾起放在一旁的刀鞘,把剑收进去,说:“……这就好比是在杂货铺挑选锋利好用的剪刀一样。道具的鉴别方式都差不多。难道你还相信剑是有灵魂的吗?” “我这一生中折断过的剑,有十多支。”老人咕咕地笑着,趣味盎然地说,“但是我还活得好好的,只是……” 这时老人的话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他摩擦着双手继续说:“虽然还活着,并不表示我没有被折断。不过——我对道具倒是没有特别的偏爱。” 奥芬听完把剑放回原处。他的手往腰上一叉,慢慢地转过头来说:“那……你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很简单。”奥莱尔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不要去基姆拉克。” “我拒绝。”奥芬也直直地看着老人,他回头瞥了一眼梅晨离开的那扇门,又说,“……虽然我现在没有你们的帮助什么也做不了,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但是我有我的目的,这点不会改变。” “梅晨心里还有其他的打算……这也无所谓?” “这种事情我早就做好觉悟了。基姆拉克的死亡教师只会在有利可图或是别有私心的情况下才会给予帮助,我可没把他们想象得过于美好。” “明知道对方有私心,却还愿意配合行事,你这样的人倒是挺美好。”奥莱尔的话在奥芬听来,确实有点认同,但他没有多加理会。 奥芬想转开视线,于是他动动肩膀,摇摇头说:“决定了,明天就出发。” “有点突然啊。”虽然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可老人根本不为所动,嘴角甚至浮现出笑意。 奥芬心里咂咂舌头,说:“至今已经等太久了。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准备。早一点行动的话,还省得被人威胁,一会儿说不要去,一会儿说有私心。” “也可能你们在这里多待一天,寿命也就得以延长一天啊。” 奥芬没有理会奥莱尔的戏弄,他大步走到窗户旁边,朝外面看去。马吉克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最后看见他的地方,在稍远一点的方向,克丽奥还在原地转来转去。她大概想去安慰一下,可是马吉克一动不动的样子令她很难接近。 奥芬望着石化了一般的金发少年。在他站立的周围地面上,还残留着这位少年翻滚的痕迹,到处都是。这些痕迹大约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风一点一点地把它削除干净。 “我说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呢?”奥芬低沉地说。他说的声音很小,估计奥莱尔都听不见,但他也懒得再说一遍了。 但是奥莱尔听到了,他简单地回应了一声。 “……无论怎么死,无论为了什么而死,其结果都一样。什么时候死也都无所谓。就算把死亡推迟了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一死百了。几年前就死掉,和五十年后衰老死掉,这两者没有任何不同。”奥芬淡淡地说。 奥莱尔稍显无语地说:“这么年轻就开始虚无主义吗?” “不是。既然死亡都是一样——那么无论何时都必须和死相抗争才行。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选择死。现如今,我就是如此惧怕死亡。去基姆拉克,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行为。”奥芬回过头看着奥莱尔,握紧了拳头。他的拳头不大,并且在微微地颤抖,“如果他能确实地理解这份恐惧,我才决定对他展开战斗训练。我就是这个想法。” 他把视线重新投向窗外。克丽奥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大步流星地朝马吉克跑去。 ◆ ◇ ◆ ◇ ◆ “你说这是背叛!?”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发出了呐喊,这声喊叫其实不能算是在说话,只是一声好像说话的惊叫声而已。 她本身应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才对。 “你说是……背叛?是说我们?你是在说我们背叛了你们?”她的胸口如呛水般剧烈地起伏,她把细瘦的手指抚压在上面,不停地喘息。 男人手里的短剑刀刃上,正好映照出她的表情。男人突发奇想,要是能把她的姿态封存在自己手中的这把短剑里就好了。 但这是不现实的妄想——如果真能做到那样,他早就这么做了。男人翻转刀刃,把自己的心思转移到现实的她身上来。 肖像画上的她;以及映照在自己短剑上的她。他想,自己可能在心里把她贬低成了一个虚无的假象。他没有想出什么结论,发言道:“要不是这样,那为什么要隐瞒呢?” “你们早就知道了吧!”伊丝塔席巴的眼神近乎疯狂,狠狠地盯着他,迸发出凄绝的怒吼:“圣域——那些始祖魔术士想要杀光你们!我们是为了你们而战斗的——” “这些我都知道。请您不要转移话题。”男人悲伤地摇摇头,“……我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隐瞒,请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你们爱着我们一样,我们也爱你们。所以说不出口。这样的回答行吗?” “这份爱已经破灭了不是吗?” “这句发言,不觉得有点过于悲剧性了么?” “所以我想说的是,能请您换一种说法吗?” “…………” 伊丝塔席巴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大约有五分钟。两者都深陷在无法行动的静寂中,宛若被囚禁。 随着寂静的加深——他们彼此的悸动在逐渐加剧,胸中的噪音变得异常激烈。 这就好像是暴风雨中的歌声——男人在心里说。 没有人能听见那歌唱声,连自己也听不见。 即使如此依然在歌唱!为了让人能听到它! 这时,伊丝塔席巴张开了干燥的嘴唇…… 第二章 那是因为…… “想吃甜瓜。” 从嘴里拿出体温计后,唐突得就好像那一头粘着螳螂卵似的,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一般来说,也就是对这样的神展开还不习惯的人来说——可能会停下脚步,不明就里地眨眨眼。但是多进却一点都不在意,一边向前走,一边把手里的购物袋换个手,姑且应付了一句。 “嗯嗯。”顺便又说,“这意思是说,你想吃甜瓜这种食物呢,还是说一个甜瓜整天都想着吃东西的意思呢?” 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嗯。”但是,走在他旁边的哥哥,却对他的话表示出认同,“平日里天天受到虐待的西红柿,突然巨大化之后开始袭击人类,这故事确实很有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这句话,是老子我想吃甜瓜的意思。” “谢谢。我听懂了。但是,为什么?”多进把话分成几个短语,发出疑问。 他们是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只居住在大陆南方的少数民族。他们穿的毛皮斗篷属于独有的民族服装。慢慢走着,多进手里抱着的物品不时地会把眼镜撞歪,就这样等着哥哥的回答。 博鲁坎简明扼要地做了回答。顺带一提,他空着手,腰上挂着一把剑。 “只是我忽然想到而已。” “全因为这种忽然想到,过去吃的亏流的泪还少吗?”多进以哥哥听不到的音量,叹息了一句。 两个人所走的是一条完备的道路——并且是很宽阔的大道。这条街上没有商店,买东西全靠流动商贩。为此,所有的道路上都能看见流动商人的身影。商品非常丰富,几乎使人忘记这条街的外部,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被猛烈的沙尘所占据。 总之,流动的商贩和来往的路人使得道路非常热闹。在这样的人群中——这两个只到人腰部的地人如同行走在一片汪洋中。路上本来就很多人,再加上他们全都戴着防沙尘的白色头巾,使其更显拥挤之感。 博鲁坎还是边走边嘟囔:“甜瓜甜瓜甜瓜。” “没时间去买那种东西了。离指定的时刻已经不剩多少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博鲁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多进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没表现在脸上。他问:“什么问题?” “问得好。”博鲁坎夸张地回答道,并站下了。没办法,多进也只得停下脚步。 在来往的人流中,这两个人不动了,活像两尊摆设品。 “也就是说——”博鲁坎闭上眼,大声发话,“为什么老子非得听从那个女人的命令出来买东西不可啊!?” “你不是收了她的钱吗,哥哥。” “这确实不假!但是可是!”博鲁坎挥舞起拳头,引来过路人不悦的目光。他用更大的声音说,“老子可不是金钱的奴隶,就算收了零钱也不能帮忙啊!” “说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简直不要太有道理!”博鲁坎摆出一个造型,叫喊道,“既然是这样!看我把那个黑衣女人用吊带裤吊死,然后拿走更多零钱,这才是上策!” “那叫做抢劫。”又是一口叹息——为什么和周围的人说话都必须不停地叹气啊,多进抛下哥哥,继续往前走。 “再说了,根本不可能打赢嘛。因为那个人——”他本想说是魔术士,但又急忙改口,“……怎么想都是个非比寻常的角色。” ◆ ◇ ◆ ◇ ◆ ——天魔魔女—— 灾厄。死魔。祸津日神。她的别名被冠以灾祸的意义。这一点她从未在意过。 不知不觉就被人这样称呼,正因如此……她有时也觉得,这可能是个非常贴切的称号。 她直直地躺在床上,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呼唤自己,深入自己。深入到自己体内后,又会发现小小的自己。然后继续侵入,接着她又会发现新的自己。 不知不觉,她在发现的过程中被无数的自己所隔离,整个世界都渐行渐远…… 传说,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类种族之所以会获得魔术的力量,完全属于一种异常事件。 三百年前,漂流到这座大陆上的人类与拥有强大魔术的龙种族相遇,并与龙种族之一的天人种族——旷野之龙=诺尔尼发生了混血。 人类与龙种族的后裔,正是现在大陆上被称为魔术士的那类人。 阿莎莉的双眼是关闭的。与世界区隔的她——对于在深入自己之前那个最初的“她”而言,当然无法窥探外界的动静。 深入自己体内的“她”,静静地舒展身体,和睡在床上的肉体姿势相同。 她开始编织魔术的构成式。 复杂的构成在她的体内慢慢编织,这和不停地编织丝绸品有异曲同工的地方。编织这个行为本身,是在头脑中进行——但为了发动它,需要在外界进行展开。这时用到的就是魔力。为了释放这股魔力,就要用到咒语。 构成式完成,她开始喊叫。 〈跳跃——〉 这并非是她亲口喊出,单纯只是思想上的“声音”。 一瞬间,内在的“她”,和处在最外侧的她的肉体产生了互换。 〈光芒……!〉 受到光的照射,她的眼睑半闭,并做好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冲击。无论是光,还是冲击,都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东西。 在意识的爆发中,她的身体向外飞走了……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所使用的魔术被称作声音魔术。通过声音,也就是咒语做媒介来施展魔术。 将意识中形成的“构成式”通过声音释放出来,是最基本的运作形式。编织而成的构成存在个体差异,有人能将强大的构成在一瞬间完成,也有人不能。 这样的个体差异最极端的表现,使魔术本身产生了根本性的类型分化,那就是黑魔术和白魔术。 相对于可操纵力量与物质的黑魔术而言,白魔术可以操纵精神和时间。其威力无比巨大,一般而言,白魔术是黑魔术望尘莫及的存在。就连对声音魔术士而言最大的制约——『咒语』,白魔术士有时也并不需要。 相比黑魔术士而言,拥有白魔术士素养的人非常少,能够充分展现这一素养的人类更是少之又少。她——被冠以天魔称号的阿莎莉,同时具有白魔术与黑魔术的素养,属于更加稀少的特例。 风的声音几乎要使鼓膜撕裂,她在世界中飞翔,垂直着一直上升,一直上升。 速度到底有多快——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要她愿意,想升多高就能升多高。黄尘漫漫的天穹覆盖于大地之上,她笔直地向上飞去。飞翔的并不是她的肉体——而是她的精神体,人眼是看不见的。 天空是暴风的世界。 她突然停止上升,这并非是因为受到狂风的干扰。她向下看着地表。 不知她到底飞了多高。她应该存在的地方——也就是她肉体所沉睡的那间小屋子,已经被埋没在街道的缩略图里,找不到了。在她眼前铺展开的,是巨大的城区全体图。 她自言自语。 〈……这里……〉 那里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俯瞰着街区。 那片街道的周围被黄色干枯的荒地所包围。 风从没有停歇过,黄色尘埃被吸入高空,又被吐纳到大地上。从外观上看,城市被分为了两层。一个内,一个外。 内层被高大的墙壁所包围。外层则围绕着那座墙壁,以放射线的感觉不断地朝城外扩展。有人把这样的景观比喻成荷包蛋,是个直径上百千米的荷包蛋。 不用说了,“内”是富裕;“外”是贫困。 在城市的中心建有一座巨大的神殿。神殿周围都是富丽堂皇的街区,外壁像个守护者般直入云霄。遗漏在神殿区域外的,是向四周不断延伸的贫民区。 这里是大陆北端——从街区再往北前进十千米,就是面向大海的断崖绝壁。 这就是圣都。人们称其为基姆拉克。 〈……接着……是那里……〉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街区的中心。那片区域本身是一个石碑造型的巨大建筑物,一口气占据了数个街区的面积。那是基姆拉克〈学问之壁〉内部——教会总部的绝对中心。 世界之树神殿。 那是基姆拉克教会信奉的命运三女神的居所,被冠以神界之名。 大陆所有的基姆拉克教会,都归属于教会总部都市。所有的神谕都是从这里发表。这里是由教主拉蒙尼洛克之名所宣告的基姆拉克教会的发祥地。约定的土地——圣地! 其中枢,毫无疑问就是世界之树神殿。 〈不过,应该到得了——〉 她下定决心,开始全速下降。 大地缓缓地逼近——如果不是耳边的狂风在呼啸,恐怕很难相信自己正以自由落体几倍的加速度在降落。 她把嘴唇紧紧地闭成一字形,不停地直线下降。看着看着,她眼中的基姆拉克市渐渐地扩大,即使左右查看也分不清都市的轮廓线在哪了。不过她并没有真的在到处查看,她凝视的始终都是都市的唯一一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世界之树神殿。 她朝神殿冲刺而去。现在的速度已经是至今从未有过的水准,但她丝毫没有恐惧,早已习惯了。自从来到这里,同样的事她已经做了好几遍—— 但是她所做过的次数,完全等于失败的次数。 神殿已经迫在眼前。巨大的白色神殿,就像是一座墓标,一座城堡一样大的墓标。 建这么大一座墓标,到底是想要悼念什么呢——这个无聊的想法在她的心中一掠而过。这么说来,她自己的墓应该还在〈牙之塔〉的公共墓地里吧。一座空空如也的无人之墓。只不过墓标上刻着她的名字。 接着—— 一瞬间,她撞击在神殿的墙壁上,彻底地粉碎了。 “…………呜!” 阿莎莉惊叫一声,跃了起来。古旧的床脚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她心中激烈的悸动使她不停地喘息,用颤抖的手臂抱紧膝盖。与其说恐怖——更加强烈的是压倒性的寒气,让身子不听使唤。 全身都被汗打湿了。不是简单的湿,而几乎湿透了。身体感觉到寒冷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身体中心的温度很高,还有内脏也是非常剧痛。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并感到异常的恐惧。她紧紧地闭上双眼。 紧接着,她回想起撞击的瞬间,以及自己变得支离破碎的那种冲击感,使她的身体更加颤抖。 她慢慢地……张开眼睛。 随着眼睛的睁开,全身的紧张也有所缓解。她松开抱紧的膝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用手拨开被汗打湿粘在脸上的黑发,侧起身子从床上下到地上。 “…………”她无声地环顾四周。 当然,这里是她原本的房间。她并没有外出过。但是她又一次品尝了恐怖。待到她恢复后,摇了摇头。 “即使已经这么接近,还是无法用精神体来入侵……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防御啊。”她烦闷地说着,把脚尖胡乱地插进靴子里站了起来。 房间很狭小。出于隐蔽目的选了一间廉价的屋子。除了床以外没有什么家具。裸露的地板上散落着食物包装袋和其他的垃圾。一点点行李全都堆在角落里。 站起来之后还是有点眩晕,她静静地等自己的意识恢复安定。在这过程中,她不停地发牢骚:“天人的转移装置对那座神殿内部也毫无作用——这么说,神殿的强大防御力足以匹敌诺尔尼的魔术。基姆拉克教会对龙族信仰持否定态度,根本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才对吧?” 她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衬衫和长裤。平日里的那身黑色装扮,进了这座城市后就不穿了。那样的话未免太引人注目,在这种地方如果太过招眼的话,只会意味着最糟糕的灭亡。 “不过,仔细想想,我的精神体分离只是单纯地将‘五感’抽离身体这样的程度,再怎么试也没用。要是完全舍弃肉体的话就不同了……但那种我不喜欢。”就好像是在自我解释一样,她不停地说着。 她把视线朝窗外看去。这个房间在三楼,看到的只有对面公寓的墙壁而已。 从她的额头顺着鼻梁流下一道汗水,汗珠一直流进嘴里。她咬住浸了汗的咸咸的嘴唇,说了句:“看来……只能是用自己的双脚来入侵了。” ◆ ◇ ◆ ◇ ◆ 坐在摇晃的马车中,奥芬突然抬起脸,面色一惊。 刚刚走过去的农夫,好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有必要这么神经质么。”梅晨坐在马车小小的驾驶座上,连头都没回,手上把玩着缰绳,“只要你老老实实不捅娄子,就没事的。” “你叫我怎么安心得下来啊。”奥芬脸色不悦,小声地抱怨,“那些只要一看到我们,就巴不得马上架在火上烤的家伙,都在这里过着普通的文化生活啊。” “我可没说你可以安心,我说的是别捅娄子。比如像这样不必要地战战兢兢招人现眼。”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他。她头上缠着之前看过的布制蓝色头巾——现在他才知道,这块布是防尘用的。至于盔甲和剑就没有随身佩带了。 那把剑被藏在马车堆得像山一样多的货物(基本都是空箱子)最底下,保管得很周详。 奥芬盘腿坐在货架台上。街区以外的道路基本没有得到很好的铺设,摇晃得很厉害。屁股疼得要命,他从刚才就一直不停地改换坐姿。 他们离开勾留了数日的奥莱尔的居所,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沿街道行走了一周时间——毕竟马上了年纪。虽然进度缓慢,不过他们确实在一点点地接近教会总部基姆拉克市。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干燥的沙尘肆虐的教会管理区。 “看这个样子……明天就会到达基姆拉克吧。”奥芬仰望黄色的天空自言自语。他用手按着防尘用的白色头巾,这东西总是会垂下来遮住眼睛。 平常所穿的皮革夹克之类的装束,只能是藏在木箱里,他的穿着也变了,身上套的是有点肥大的麻布衣服——上下都是白的。 “……不过这身白衣,真的很让人安不下心来。” “和黑色比起来不会那么显眼,这在基姆拉克属于最标准的颜色。” “克丽奥一看就笑得停不下来,有这么不合身吗?”奥芬说着,保持坐姿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梅晨开口说:“……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奥芬把手肘支在盘起的腿上,没有看她。 梅晨用很平常的口吻问:“为什么没有把那些孩子带来?” 风——正确说应该是黄尘,发出尖锐的呼啸将说话声遮盖。奥芬并不是完全听不见,只是他故意没有说话。 在他面带不悦的沉默下,梅晨开始自问自答。 “是信不过我吗?”说着像是戏弄他似的笑了笑,“害怕一到基姆拉克,我就把你们一锅端,全部出卖给教主吗?” 奥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私心,吗……) 他回想起奥莱尔的话,烦闷地说:“……如果信不过你,那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你到这儿来。” “那倒是。”她语气轻快地说。 听了她的话,奥芬又慢慢地说:“但是,只要还存在哪怕一丝丝这样的危险,就不能带他们来。” “那你有什么根据认为,奥莱尔不会处决掉那些孩子呢?他也是一名优秀的基姆拉克教徒哦。” 听了这话,奥芬把视线往上抬了抬,陷入思索,但马上就放弃了。他转过脸看着她,在确认刚刚的农夫已经走远之后,问道:“那个叫奥莱尔的大叔,到底是什么人?” 奥芬看着她,她却早就回正头,给了他一个后背。她就这样回答说:“他就像是我的监护人。也算是萨鲁的老师。” 接着她又降低声调说:“……他也是死亡教师。” 奥莱尔——那个老人也是死亡教师,再加上萨鲁·索琉德,这是奥芬在〈芬里厄森林〉遇到的死亡教师的名字。奥芬回忆着这些,并继续问道:“死亡教师——就是教会总部的暗杀部队么。一共到底有多少人?” “我可没有理由向你透露那么多吧。不过,加上我一共是六个。”同时她发出自嘲的偷笑,她本想掩饰这个笑声,但还是被奥芬听到了,“只靠六个人来对付潜入基姆拉克的魔术士间谍,实在太可靠了。” “你们的任务应该不止这些吧?” “当然了。”她抓着缰绳,抖抖肩膀,“抹杀异端教师——这里面也包括清除那些令教主不满的人。其他还有那些针对贵族联盟进行隐蔽的遗迹的搜查,也会潜进塔夫雷姆市或王都进行秘密调查。总之一句话,普通的教师办不到的事情,都会转到我们手上来。” “你们的身份对一般人是保密的吧?”奥芬对这点稍有些在意。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那还用说。对外公示中我们只是普通的教师——只是基姆拉克教会的一名传道士而已。我也有布道的认证资格书。”马车哐当地跳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咬了舌头,“除了得到资格书,还接受了战斗训练。结束训练时,从教主手里接过剑。仅此而已,真的。” “是玻璃之剑,吗……” 相传在大陆只有八柄,是死亡教师的象征性武器。她却用鼻子笑了一下。 “对。那把剑很重很不好用。以为用那种东西就能打赢魔术的教主大人,还真是乐观啊。”奥芬还来不及开口,梅晨又继续说,“就算受过什么样地训练……我们始终也只是人类,打不赢你们这些魔术士的。” “……你还真是悲观啊。照你的说法,好像搞得我们不是人类似的。” “别生气。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教义中真正的内容吧?” “那倒是。”他承认。 她微笑着说:“我不打算在这里跟你说。终究是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我也没有兴趣。”奥芬无动于衷,看来他真的没什么兴趣。 往天上看,能看见在漩涡状的黄尘那一头浮动的白云。染成黄色的天空,使人感觉高度非常得低。 奥芬毫无兴趣的态度反而惹出了她的脾气——她又继续开始纠缠:“……我说实话,现在我还不想和你对立。” “果不其然,你也有自己的算盘。我早就感觉到了,只不过是一次救命之恩,就愿意把我带进基姆拉克,总觉得有点……” “太过顺利了?嗯,可能吧。”在马车磕磕绊绊的前进中,她笑出了声。接着她用拉闲话的口气说,“有关那些孩子——就是你带来的那几个。” “……嗯嗯。” “在你宣布要把他们留下来时,那场面真是紧张……他们该不会偷偷跟来吧。真要是那样你怎么办?” “从那个大叔家徒步走到基姆拉克,最短也要花上一周的时间。”奥芬望着天空说,“我们只需要四天就能到。相减得到三天时间,我的事基本就能办完。待在那个城市超过三天肯定会露出马脚。只要在回程的路上拾掇他们就行了。” “……你有什么事?” “我不能说。毕竟现在还不能和你对立。” 这不是玩笑,他是认真的。说完便勉强躺在并不舒适的货架台上。他做了个深呼吸——嘴里立刻进了沙子,咳嗽个不停。 “哇——呸——可恶,怎么搞的,这些沙子。” “沙子就是沙子啦。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梅晨不愧是这里的人,不管怎么开口说话,沙子都跑不进她嘴里,“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沙子的颜色怎么看都和土地不一样。其实,盖特·洛克的土壤并没有枯萎——也没有沙漠化的征兆。有水,也有树木。但是这场沙尘却从未断过。” “听你的口气,像是知道答案。”奥芬说。 她又微笑起来,并缄口不言。 他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梅晨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这场沙暴,早在两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吹袭着这片土地……” 接着她的声音变得更小:“这些沙子已经死了。就算在沙子里撒上任何种子,也养不出任何东西。人一旦长时间呼吸在这之中,就会生病。” “就是黄病对吧,属于基姆拉克的风土疾病。” “对。在我还是小孩子时,得了三次。得了三回这样的病还能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只是已经不能结婚了。这反而也挺好。” “我最好也预防一下吧。”奥芬只是顺着话头随意地说了一句。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也只是仰望着黄尘漫步的天空而已。 梅晨说话似乎也很泛泛。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表明了两人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悠闲。奥芬对她的话也没有置若罔闻,不管如何自己心里要有数。 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允许有任何疏漏。任何一件小小的事都可能招致死亡。 梅晨还是用刚刚的语气说:“你必须要注意的是……库欧。” “……库欧?”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是我们的头领。”她的话中并没有什么仰慕感,“十年前,击退了一位侵入基姆拉克的黑魔术士的人,这样说你有印象了吗?” 她说的话使他有了印象——其实并没到这种程度。不过奥芬还是支起上半身说:“那是……” “没错。”她安静地说,“他和你的老师——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作战,并击退了对方。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在那时成为了‘死亡教师’的头领。” “…………”奥芬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她。在她的前方——在马车前进的方向,浮现出一座巨大都市的影子。是一座非常巨大,非常深邃的都市阴影…… “怎么了?”梅晨以戏弄的口吻说,“害怕了?” “…………”还是没有回答,奥芬正在对心中雪崩般的思绪进行反刍。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忽然对自己的想法有了一种直感,感到有些可笑,便苦笑着说,“我在想一些无聊的事情。” “……是什么?”梅晨发出询问。 奥芬抬起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说的也是啊。毕竟老师——” “毕竟老师怎么了?”她问。 他弯起嘴角说:“毕竟老师,也有失败的时候啊。” ◆ ◇ ◆ ◇ ◆ 与此同时,克丽奥和马吉克—— 正躲在拥挤不堪的木头箱子里,抱怨着这趟无聊的路程。 ◆ ◇ ◆ ◇ ◆ “那是因为……”伊丝塔席巴苦涩的声音,“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未来……已到了尽头。” 要塞陷入沉寂——如同是在迎合她的话语。 沉默中,他用颤抖的声音静静地说:“……即使如此——也不能把我们的未来也一并夺走!” “你错了!” 第三章 她抬起脸来 “这是什么行李?”穿红制服的卫兵以简单的口气问。 驾驶台上的梅晨抖抖肩膀说:“这次远征的战利品。上面应该已经联络你们了吧……” “啊,是的。”这位年轻的卫兵用大拇指挠挠自己的浓眉,打开手上的文件夹,里面塞满了各式文件,“只不过……” 看他欲言又止,梅晨露出宽容的微笑说:“不过什么?” “联络是从神殿教师会发来的……可能的话,能请您使用正规的大门吗?” “那边人太多啦。”梅晨回绝了,趁卫兵一个不注意,从他手里取过了文件夹。 “啊,梅晨教师!” 无视他的抗议,她在手指上蘸了点口水,开始快速翻动文件夹。然后舔了舔嘴唇,拍拍文件夹的表面,说:“我知道了。神殿方面就由我来说明吧。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但是……”卫兵脸上不太好看了。 奥芬在货架台上旁观着这两个人,差点要打哈欠,赶忙把嘴唇咬住了。 马车来到的是广大的基姆拉克市郊外,也就是贫民区。从房屋的轮廓上看全是凹凸不齐的小屋群落,一直绵延不绝。小屋和小屋之间哪些是路哪些没有路都分不清。看不到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人声。 不过藏在小屋里的那些人所发出的一种浑浊厚重的隔离感,还是多少能感觉得到。 贫民区的外围设置了乱七八糟的木栅栏。这里算是其中少数的入口之一。也是在很简易的门旁边用木头建了一间值班所。这看上去就像开了个窗子的小储藏室。 无论怎么看,配置在这里的卫兵都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包围街区的栅栏并不高——大约只有两米,只要想翻从哪里都能翻过去。 ——当然这是在非要入侵不可的情况下。 奥芬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依他所见,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难看的房屋鳞次栉比地排列着而已。 至于基姆拉克市,就在这些小屋对面的方向。 包围基姆拉克的中心神殿街区的〈学问之壁〉还看不见——不过高耸的神殿轮廓,还是能透过黄尘风暴看出一个大概。 这时—— “咦咦?” 听到梅晨惊讶的声音,奥芬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去。只见她看着文件夹,表情有些许诧异。 “怎么了吗?”卫兵问道。 梅晨打开文件夹的夹子,取出一张文书,说:“萨鲁教师出城去了?” “哎?啊啊——既然有这样的文书,那就表示的确如此。” “这上面写着修养研修……” “是吗?萨鲁教师一般使用的都是这道门。我是没有看到,大概是在其他人值班时出去的吧。” “哦……”梅晨皱起眉头,像是在仔细思考。 卫兵向她发出催促声:“内容就是这些,能把文件还给我吗?我没法办公了。” “反正你也很闲不是吗?”梅晨开着玩笑,把文件还给他。又向他抛了一个媚眼说,“那,就不打扰你办公了,能让我通过这里吗?” “没问题啊。萨鲁教师的事,等确认了再联系您——”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在货架上看着这里的奥芬。 “……请问这位是?”卫兵指指奥芬问道。 梅晨灵活地应对:“是这架马车的主人。临时征用来的。” “哦哦。” (……真是完完全全的欺诈理论。) 奥芬听完后在心中苦笑——如果想成功地撒谎,并没有必要去想一个真的像是那么回事的借口。只要感觉可能会有这么回事,就足够了。可能对听者来说,是一个非常突兀的谎言。但是即使真的准备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说谎的那一方在解释时就很容易疲惫,一个完美无比的借口反而会很引人在意。 一个外出的基姆拉克传教士,根本没有权利可以在当地征用人力,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也很令人怀疑。但是,在外地的传教士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任务,住在城里的卫兵是不知道的。 这样他就会认为,也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反过来说,运用反向心理,卫兵会觉得,对方是不会选一个如此漏洞百出的理由来骗人的。 “但是想要通过〈壁〉就不能坐马车了。” “我知道。我会在城壁前卸下行李,等工作都完成后,就让他自己带着马车回去。”说着她指指奥芬。 “啊啊,是这样么。”卫兵没觉出有什么奇怪。梅晨朝他笑了笑。 “不过梅晨教师,你打算一直扛着这些行李到神殿里去吗?” “怎么会呢。”梅晨挥挥手,呵呵笑着说,“箱子基本上都是空的。塞了东西的就只有一个,拖着它走就行了。” 她说的应该是放了她的剑和奥芬衣服的那只箱子。 “那我也来帮忙吧。” “工作重要吧。擅自离开岗位,小心小命不保哦。” “马上就是交班时间了。正好我也要回到〈壁〉里去。”卫兵呼吸有些急促。 但是梅晨根本是一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样子,握着缰绳,轻轻一挥鞭,耸耸肩膀说:“不好意思,我很急。你懂了吧?” “哦……”心里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卫兵只是简单地吱了一声。马车再次出发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进入了充斥了霉味的房屋群落之中。奥芬坐在货架上,内心很纳闷。 (意外的非常简单啊……) 从这里开始已经是基姆拉克了。 视界在黄尘中显得有些昏暗。这里是不允许魔术士存在的人们居住的城市。 但是望着渐行渐远的值班所,以及站在路上发着呆的卫兵,奥芬说了句和脑子想的完全不同的事情。 “那个卫兵……”他小声对梅晨说,“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怎么可能。”梅晨哈哈地笑起来,“他是有妻室的人。基姆拉克和塔夫雷姆可不一样,结婚被看作是一项重大而神圣的事情。” 看来她是在讽刺塔夫雷姆市没有结婚制度。没等奥芬提出异议,她继续说道:“他之所以这么热心,是因为我是教师。你不是也在〈牙之——呃呃,在故乡受到优待吗?” “…………”奥芬沉默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不记得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啊,是吗……”她回头看着他,眼光中带有一点同情。 奥芬连忙转移话题似的说:“说到那个卫兵,他说只要是出入过这道门的人他都记得长相。真要是这样就太厉害了,简直是最理想的门卫。” “那你就尊敬一下他呗。他确实能记得每一个出入那扇门的人。”梅晨像是在逗他,又说,“拥有出城权限的,足足有六个人之多呢。” “六……个人?”奥芬不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用视线环顾周围的街道。 然后说了句没什么关系的话:“据我掌握的情报——你在五年前……离开那个地方后,就在大陆各处游荡?” “……是啊。”奥芬说。 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在这期间,你有遇到过哪怕一个基姆拉克市民吗?” “当然有了。”奥芬觉得她在戏弄自己,口气不是很平稳。 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不对吧。你遇到的是基姆拉克教徒。我说的是曾经在基姆拉克住过的人——” “这样的话,好像没有过。”不等她说完,奥芬就自言自语。接着他又抬起视线说,“那,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从这里出去?” “就是这样。对于外来的流动商贩,为了防止万一他们有住在这里的打算,是不准商人开店的。不准外来的人在这里停留;不放居民出去。教师之中,可以被允许到城外执行任务的……只有我们而已。” 看着她微微露出笑容,静静说话的样子—— (死亡教师……吗?) 奥芬也静静地在心里自言自语,没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慢慢地朝破旧的街道深处走去。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街上却一个人都还没见到。 奥芬又想起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 “刚才的门卫,为什么是一身卫兵的打扮?”他想起了刚刚那个卫兵的制服,问道。 梅晨并没有多在意地说:“你说反了。是卫兵在做门卫的工作而已。其实也只是制服像点样子,并没有受过特殊的训练,和王宫警卫队那些精英是不同的。不过,门卫穿的是一身卫兵的打扮,这种说法反而可能是对的。反正就是装样子罢了。” “这条街真是奇怪啊。”奥芬换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他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左右前后看了看,“为什么都看不见那些居民?” “因为藏起来了。” “藏起来……你说啥?”他不明所以,话都没说完整。 梅晨自顾自地说:“没关系。还不会出来。” “什么意思……” “还有有十分钟左右。你就不用在意了。无聊的话,随便闲聊如何?” “闲聊吗……”奥芬嘟囔着,把自己的头巾戴严实。细小的黄尘虽然不至于睁不开眼,但是进入街区其势头也没有任何改变。道路虽然没有任何铺装,但周围的小屋都排列得非常紧凑,应该多少还是能挡住一点势头。 他眯起眼问道:“方便的话能问问……库欧那个人的事吗?” “身高一米九,体重八十公斤——和奥莱尔比起来,显得很瘦。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她冲着前方,语气平淡,“长着一副像是随时要生气的脸,但他是不会生气的,绝对不会。双肩异常隆起——经常被人开玩笑说有三个脑袋。但是他这身肌肉可不是装样子的。我亲眼见过他轻轻松松就把木棒折断,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时—— 她突然不说话了。 奥芬抬起脸“嗯?”了一声:“怎么了?” “看来不用不到十分钟了。”梅晨无奈地说。 她拉起缰绳,一阵马的嘶鸣之后,车子停了下来。 “发生——”奥芬想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他的耳朵里听到一阵像是摩擦地面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他从货架台上站起来往下一看,身子顿时僵住了。 内心升起一股战栗。 一切都很突然——从各个小屋的门里、窗里,全都出现了人。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征,男人居多,间或也有女人。年龄分布很杂,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比较显眼的是三、四十岁的人。即使是屋子里的人也都戴着防砂的头巾或帽子。 放眼望去,全是脸、脸、脸——并且全部望着这边。 就连小屋和小屋之间的道路也全被他们站满了。最后,奥芬注意到他们所有人手上都拿着木棒一类的东西。长约五十厘米,一只手就能握住——直径约在三厘米左右。 必须承认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武器。杀伤力比之刀刃要低,但是使用起来极为便利。对于没有经过训练的一般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并不能保证他们没经过训练啊。) 他们的武器,还在最下面的木箱里—— 奥芬心里咂咂舌,给了梅晨一个眼色。 “……你不要操之过急哦。”她随口说道,从驾驶台上站起来。 小屋的门也开了,人们纷纷从里面涌出。只一会儿时间,马车周围就被数十人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奥芬发现他们全都注视着梅晨。 (这样看来……不是打劫啊……) 面对周遭异样的氛围,马匹不安地扭着身子。这时听见—— “教师大人……”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年男人。说是老人,体格却很强壮。他没有拿木棒。从周围人的反应上来看,这应该是位头领,或是专门的交涉人员。 但比起这些事情,奥芬接下来听到的话却使他吃了一惊。 “欲言何事?” 开口说话的是梅晨—— 但听上去根本不是梅晨的声音。也就是和她平时说话不一样。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的表情,她的脸几乎变成了一个平面,表情非常平坦,眼神缥缈,发出空洞的声音:“你们的愿望不予接受,这应该是早已知晓的吧?” 听着挺着,奥芬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如此……她姑且也是一名基姆拉克教师。) 至少装个样子还是没问题的。这么说,这就是她身为教师身份的一面。 (确实说到布道的话,基本都是这种表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后退了一下,不过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去留意。 “希望这一次,能听一下我们的愿望。”刚才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说。 梅晨轻轻摇头说:“你们没有证明。没有证明的人无法进入圣都。这些话都和你们说过了。” “那这个男人又是谁!”发出怒吼的不是老人,是其中一名群众——一个光头的青年人。他的头巾贴在背上晃来晃去,看来对他来说不怎么需要。他身材较胖,肌肉也扎实,手上拿的棒子也比其他人的要粗一圈。 他所说的当然是马车上的奥芬。 “他……”梅晨无力地半睁着眼,不过说得话却很确切,“他不会进圣都。他只是来帮忙运行李。” “骗人!”又是其他人的声音。渐渐地如扩展的波纹,不满的言语纷至沓来。 “又想来骗我们吗?”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是为了引进优良的血统还是什么,只把别人带进都市,不管我们的死活!” “你们只会撒谎!” “我们可是一直、一直在等待啊!” “已经不知等了多久了!” 面对此起彼伏的抗议声,梅晨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群众,眼神冷冽。 奥芬在争吵声中捂起耳朵——真要这么听下去,说不定会控制不住地大声呵斥。他注意去看梅晨的举动,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或许这确实是个好方法。至少比用同样的话争吵,引发火上浇油要好得多。 她那无言的压力占了上风,或者单纯只是他们喊累了,群众渐渐安静了下来。 最开始的老人这时开口说:“我们实在无法接受。”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那也就是说——”梅晨语气不变地说,“你们都有了相应的觉悟。是这样吗?” 这句话一出——几秒之前还怒发冲冠的群众的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 看着看着,奥芬终于搞懂了。 (这些人……是住在这里的基姆拉克教徒吧。他们怎么可能有觉悟违抗教师的话呢,她还真会说啊。) 他从后面看着梅晨,心里嘀咕着。 (但是,既然是基姆拉克教徒的话——) 他在心里纳闷。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进不了圣都呢……) 人种歧视?——阶级制度?——他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单词。但是思考突然被中断了,因为大脑传来一阵危险的信号。 啪!—— 奥芬突然举起右手,挡下一根飞来的木棒。 朝下一看,那个光头男人一脸 愤怒地举起拳头。 “把那家伙拉下来!”这一句话成了导火索。 哗——!群众的气势一下被带上了高潮。一旦形成这种局面,剩下的就是不停地喷发了,要么得到满足,要么累倒在地。满足与疲累其实都差不多。 顿时所有人都朝马车拥挤而来。 (开什么玩笑——) 奥芬的内心直接升起一股恐惧感。他看着那些冲上前来的发狂的男女老少,脑中本能地浮现出魔术构成,但是在这里是绝不能施放的。 人数之多,已经不是一两发魔术可以解决的。用半吊子的威力也无法驱散他们。不要说驱散了——他们一看见魔术,恐怕会引发群体性的暴乱。基姆拉克教徒对魔术士那种同仇敌忾的斗争心,局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清楚的。 奥芬看着梅晨,拼命地思考对策。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顶多只有几秒。群众马上就会爬上马车,或是把马车掀翻。那样的话,就只能等着在数十人的鞋底下丧命了。这样反倒能一了百了,不过这不在考虑范围内。 梅晨也不像刚才那么悠闲了——她已经意识到靠自己的语言已经无法压制他们的感情了。虽然谈不上绝望,但从她的脸上能看到明显的失望之情。 (怎么办——!?) 奥芬瞪着刚才那个光头,摆好姿势。 (我还不打算……死在这里!) 他下定决心不想在这里放弃,就在这时—— 磅! 一阵巨响,奥芬飞到了空中。 说实话,感觉很舒服。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一瞬间,眼中的景象从那个鼻子上有皱纹的光头,一下子切换成了如干颜料一般,黄色和蓝色混合的天空。这景象也的确非常的漂亮。 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体开始往下落。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游离于现实的,失重的快感。下落本身不可能感到疼痛,应该说非常愉悦。自杀者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和地面的撞击,下落是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 下落的结果,他的脑袋砸中了那些群众,奥芬把刚才的内心活动全部否决了。 爬起来一看,他正好落在光头的正上方——受到撞击的脑壳一紧一紧地生疼。光头被他压在身下,脑袋流血。这些先不管,他慢慢地站起来…… 群众想要攻击的目标直接落在了他们之中,照理说应该马上开始凌迟表演才对(呃,还是不要表演为好),但是他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全都呆呆地站在地上。群众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一个点上——也就是马车上。 奥芬胆战心惊地确认了一下左右两边男人的表情,正准备和他们看向同一个方向时,响起一声尖利的嗓音。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你们这些人!” 听到这句声音,奥芬僵硬了。他也彻底地明白自己之所以会飞上天的理由了。 在马车的货架台上,供奥芬站立的那个木箱盖子被打开了——都是因为这个盖子打开的势头太猛,导致他被顶到了天上。从打开的木箱里,一个金发垂肩的小个子少女雄赳赳地站起来。她蓝色的眼睛放射出光芒,头上一如往常地趴着一只黑色小狗。 “克丽奥!”奥芬绝望地念出那个少女的名字。 但她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在意把嘴大张的梅晨,她摆正姿势,大声喊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小心翼翼地藏在这么狭小地方的人的心情啊!” 纯属是在胡言乱语,但是过于乱搞导致没有人能反驳她。 “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听到大嚷什么『杀杀杀』的,搞得我们很不安啊!马吉克,你也给我说两句!” “肚子好饿啊……”少女单手从箱子里拎出一个脸上有摔伤的颓丧金发少年。他比少女还要小,身材也很小。 少年泪流满面,发出细如蚊子般的声音:“一天就只能吃一小块巧克力,也没其他事可干,不停地摇啊摇啊,可难受了……” “瞧瞧!马吉克也生气了!” 不知那句『瞧瞧!』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总之少女的自信已经严重过剩,才使得她能如此发言。 她把手一丢,啪嗒一声,少年的身体又无力地回到了箱子里。 少女才不管这些,她面向群众继续大声发言。 “顺带一提我每天是两块巧克力!”她双手叉腰,气势凌人,“还有,钻进箱子里的第三天,我才想到可以让雷奇把我们隐形起来,这样的话直接走在马车后面就行了。意识到这点,我是多么悲伤啊,流了多少泪水啊!这一点你们也要给我搞清楚!” “…………然后呢……?”小小声——真的是小小的一句声音,说话的是最初的那位老人。他表情万分惊讶,连眼珠的焦点都对不上,这句话似乎也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不过已经足以让少女闭嘴了。 “……………………” 长长的沉默之后—— 她像是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拍了一下手。 “对呀!也就是说——”她把头上的黑狗——雷奇——抱在胸口,“我想说的是,要打架的话,我就奉陪到底!” “可恶——”奥芬这时终于恢复了神智,准备阻止少女的行动,“等一下,克丽奥!你想干嘛——” “雷奇!来大干一票吧!”伴随少女的呼喊,黑色小狗的绿色瞳孔一下子面向群众——里面当然也包括奥芬。 刹那间,奥芬所能做的选择也只有一种。 “看我编织——”破罐破摔吧,他举起双手喊出咒文,“光轮之铠!” 在他伸出的手前方,出现了光组成网状障壁。然后下一个瞬间,这道障壁就消失了。 被雷奇释放的大规模冲击波破坏了。 “————!” 虽然托障壁的福避免了直接命中,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奥芬几乎无法呼吸。爆炸将他整个人吹走——这次是水平方向。飞了数米远才跌在地上。 “呃呀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些惨叫都来自群众。附近的小屋有三间都彻底碎成了木屑。在逃命的人群发出的阔噪声中,还能听见克丽奥那高亢的声音:“还差一点了雷奇!那个头破血流的光头朝那边逃跑了!”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奥芬发出的呐喊,根本传不进她耳朵里去。 爆炸还在持续。错落成排的小屋一带在雷奇的视线魔术下被一扫而空。爆炸声、火焰、还有滚滚的热浪,如此猛烈的攻击,使得基姆拉克的贫民街一片火光。 奥芬身处其中,抱住脑袋,确信了一件事—— 毫无疑问,今天这个时间起,基姆拉克市将会针对入侵的魔术士进入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 ◆ ◇ ◆ ◇ ◆ 她抬起脸来,又重复了一次——不过这次比刚才的语气要弱。 “你……错了。”伊丝塔席巴摇了摇头。她面色疲惫,生命力如亡灵一般稀薄。 “错了。”她又重复一遍。 “哪里错了?”他厌烦地问道。 伊丝塔席巴那长长的睫毛上下动了动。作为最强种族证明的绿色双眸闪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们已经做好了犯错的觉悟,但这并不是罪过。” “现在我们的同胞全都死了。我们已经被赶尽杀绝了啊。”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发出万分苦恼的声音。通过他的手,能看出胸口在无力地颤抖,“塔夫雷姆市已经彻底完蛋了。不是被占领,也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被连根铲除,消灭殆尽了!连再建都不可能了。唯一剩下的……对,就只有你建造的那座世界图塔而已。” 他又狠狠地强调了一句:“只剩那座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塔而已!” “……错了。”伊丝塔席巴看着义愤填膺的他渐渐恢复平静时,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目光。她把细瘦的身躯向上伸了伸,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有一道月光照在她身上。 是的,不得不承认—— 在他昏暗的心中,无比鲜明地感受到了她的美丽。 即使如此,该问的还是要问:“到底哪里错了?” “世界图塔……汝等的子孙会需要它。绝不能交给任何人——是的。魔术士必须要完全支配它,塔夫雷姆市就是为此而存在。” “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 面对他的质问,伊丝塔席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或许这是她最后一点意志力的体现,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感觉。她说:“巨人大陆现在到底是何种样貌……魔法到底如何了。这些或许都能找到答案。只不过,距离世界书在塔中出现——还要花上几十年时间。” “这些事情,对于明天就要灭亡的我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汝等——”伊斯塔席巴美丽的嘴唇,露出与之不相称的讽刺意味的笑容说, 第四章 汝等不会遭受灭亡 基姆拉克市的中心街,俗称神殿街。 因为是围绕着神殿延伸开去,故此得名。住在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出生于这座城市;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将在这座城市死去。 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居住的这一片区域就是教会总部基姆拉克的全部。包围神殿街的墙壁以外到底有什么,即使知道,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其中也有例外…… 有权利知道外界情况的,在这座城市只有六个人。 “这样的话,就出动我的私人部队吧。”轻轻地拉开白色窗帘,卡洛塔望着窗外。 于是,响起一阵静静的冷笑声…… “你说……私人部队?” “怎么了。”卡洛塔笑了笑,朝房间里转过身来。一头柔顺的金发包裹着她那优雅的身段,配合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起来——接着又落回肩膀上。 她用手遮住自己一半的脸,呵呵地笑着说:“私人部队这个词——听起来是不是很有女反派的感觉?” 她露出天真的笑容看着对方。年龄应该有三十岁——不可能更年轻了。但是表情却像少女一般天真无邪。她的肌肤甚至比穿在身上的蕾丝白衬衫还要白。这绝非病态,而是本身就没有多少色素的感觉。 卡洛塔以一种类似野生动物一样敏捷的动作——从窗户旁小桌子上取过一把红色的扇子。她没有展开,而是抵在脸上说:“但是,库欧。用「我的‘孩子们’」这样的称呼,总觉得不够严肃。” “……私人部队就行。” 听了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寡言少语的发言,卡洛塔多少有了一点满足感。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 比如这位叫库欧的男人。个子是很高,但是卡洛塔觉得再高也要有个限度,超过的话反而很难看。更何况还这么虎背熊腰,简直可以和棕熊有一拼。目光锐利……才怪,简直是凶相毕露,都要怪他眼睑太厚了。而且额头干嘛还长得那么宽呢。总之,即使把他带到任何地方去(呃,正确说法应该是被他带到任何地方),都令人很不愉快——最重要的是,简直羞于把他介绍给其他人。 还有就是这个房间。这里是她的宅邸,这栋房子是四栋之中最靠南的一栋,直接被称作南馆。是她去世的父亲为了不被佣人打扰而建的唯一一栋没有佣人住房的别墅。以她来说,没有任何理由会特地使用这栋南馆和人见面。但是既然库欧·巴迪斯·帕泰尔指定要使用这里,那也没有办法。他就是喜欢避人耳目,真是无聊的习惯。 结果,没有一样是令人满意的。 即便如此,卡洛塔还是发自内心地有一种愉悦之感。 没错——即使是这个总是会在别人开心的时候泼冷水的男人,也无法动摇。 “能找来……多少人?” “应该可以有八个人吧。”她看着库欧阴暗的眼神回答。 果不其然——库欧·巴迪斯的双眸更加阴郁:“这么少。” “因为还属于未知情报,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吧。”她把扇子啪地展开,用另一只手抚弄扇形边缘,继续说话。她离开窗子朝房间走了一步,脚尖在铺满整个屋子的赤褐色地毯上滑动。 卡洛塔朝库欧走去,然后朝左一拐,从一只放在窗边的一米高的壶旁边走过。 她一边不发出脚步声地走着一边说:“说不定是萨鲁小弟弟的信口开河。” “最可怕的,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有此事的时候。”库欧发出很重的鼻息,语气险恶。 “你还真是胆小呢。”卡洛塔露出戏弄他的笑容,她突然意识到他的年龄——四十,不,三十九?这已经不是胆小怕事的年纪了。 “我希望你说是忠于职守。”库欧说。他把难看得像烂蔬菜一般的手硬插在一起,抱起胳膊。 (那又如何呢……) 这是她心里说的话。她装作考虑了一会儿,关上扇子。 “发生了疑似魔术的爆炸……反正只是都市外围,目击证词也很模糊。而且距接到报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如果是魔术士的话,早就应该逃离现场了才对——”她用自己的小鼻孔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脑子好使的魔术士的话,不会磨蹭,早就逃出这座城了。他们可一点都没有小看我们。我说的对吧?” “没有证据说明他们已经逃出了城。”库欧一脸不悦——也就是说用一如既往的表情对她说。 卡洛塔马上反驳道:“就算你这么说……想要确认都市外围的人员出入是不可能的。不知跟那些卫兵说了多少次,要他们不要放不确定人员进来——”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更应该去调查。”库欧的声音很冷静。 库欧也不是故意要抓她的话柄——但卡洛塔还是有点不高兴,说:“我又没说不出人,我只是觉得出动太多人没有必要。” “嗯……也可以。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库欧。虽然发了一阵牢骚,但你可别误会了。我没有任何不服气哦,一点也没有。”她说着轻轻按住胸口,“……萨鲁小弟弟最后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库欧没有回答。连一个反应都没有。 她并没有在意,继续她的话。 “我有些厌倦了。”卡罗塔微微一笑——轻轻敲了敲小桌上的铃铛。走进一个佣人——既然这里没有佣人房间,只要让他们在走廊上待命就行了。目送着跟随佣人走出房间的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她微笑着做出叹息。 窗外是景色优美的中庭。修建得当的草坪,还有一片几乎可以称作微型森林的玫瑰园。能看见不起眼的园丁正在里面进行修剪。可能的话,真想在能看见玫瑰的地方修建一座泳池,但如果实际这么做了的话马上就会变成一座沙坑。这里的沙尘真是讨厌——也实在是拿它没办法,沙子一旦没了,那神殿就糟糕了。 是的。没办法。有好多事情都拿它没办法。库欧的指令是不能违背的,看来只能出动私人部队了。 不过,那个男人的木头脑袋难道就不能再灵光一点吗? “真受不了……你一叫我出人,我就会乖乖地把人全部出给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听话的女人。” ◆ ◇ ◆ ◇ ◆ “倒立回旋跳四分之一转体袋鼠飞踢!”克丽奥叫喊着意义不明的招式,用意义不明的踢腿踢坏了一个挺贵的壶。 “哈、哈、哈。真拿你没办法啊。”奥芬笑着将壶的碎片收集起来,向走过来的店员进行赔偿。 “高空龙卷压榨机(自爆)!” “哈、哈、哈。这样做可是会没命的哦。” 克丽奥保持着高速旋转,头朝下撞击地面后,奥芬温柔地把她抱起来。她脑袋破了,脖子也骨折了。奥芬咏唱咒文,将她治好。 “谢谢你奥芬!”克丽奥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接着大声说…… “谢谢你用魔术治好了我!谢谢你用魔术治好了我!用魔术——” “不用谢啦。哈、哈。”奥芬用手挠挠头,发出爽朗的笑容。在这期间,克丽奥还在一个劲地道谢—— “用魔术?”突然的一句话,将她的声音打断。 他回身一看,自己已经被戴着头巾和斗篷的男人女人所包围。 “用魔术……?”他们发出异口同声的声音,说一句迈一步,把他逼进了正中央。在他还在愣神的当儿,人数不停地增加。似乎是在人群逼近的过程中,人员密度在不停增大。 “用魔术……?” “我都那么叮嘱你了。”人群中有一个蓝布缠头的女人,已经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她身穿皮铠,手执一把大剑 ,剑身由玻璃制成,是最恐怖的武器。 “没办法。这孩子已经死掉了。” 咚地一声,一个细细瘦瘦的少年滚倒在奥芬脚下——他的名字也记不清了,是个金发的少年。 “好苏服哦……”尸体还说话了。 “魔术吗……”这回群众发出的不是质问,而是喃喃的低语。抬头一看,人群全都变成了那个光头青年。脑袋上顶着一片鲜红的伤口,血流满面。 克丽奥已经不见了。 接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奥芬被自己的惨叫惊醒。 他睁大双眼,向最近距离的马吉克脸上打出一记暴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大叫的不是马吉克,是奥芬自己。只见他从床上飞跃而下,拎起倒在地上的马吉克,直接把他扔向墙壁—— 投向墙壁的同时,奥芬向同方向使出连续后空翻。马吉克撞击在墙上又反弹回来,连续后空翻的奥芬扫出一记飞毛腿,完美地把他击倒在地。 “来吧!!!”面对完全昏厥在地上的马吉克,奥芬还要给他来个最后一击——却找不到柱子可以供他爬上去,于是傻在原地。 他忽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 好几双无语的眼神同时也在注视着他。 先不说这个,现在所处的是某个房间里。 奥芬首先想到的就是船室。当然,这里并不是船上,但狭小程度会让人做此联想。从唯一的一扇窗外射进一道阳光,反射在金色的沙子上耀耀生辉。 房间里的摆设,有他现在睡的床铺,还有靠在对面墙上的大桌子。箱子上没有盖子,里面堆着一些衣物。房间的正中央,有个稍微大一点的金属台。台子上有一个研磨碗大小的凹槽,里面还留着一些灰。这大概是用于在室内生火的简易小灶。 对着小灶观察了一会儿,奥芬抬起视线往上看。因为沙子的关系木头墙壁已经千疮百孔,他看了一圈下来,决定还是不要去在意天花板是如此的低矮,还有角落的开缝,好像随时都会塌掉。 倒在地板上的马吉克穿的并不是平常的黑衬衫。他或许也清楚如果在这座城市还穿着黑魔术风貌的服装会导致什么后果。他穿的是和奥芬很像的一种类似名族服装的白衣。这身衣服只是简单地套在他原来的服装上,所以在白色的衣服下还是能看见黑色的衬衫。真正没有任何变化的是拿着洒水壶,张着大嘴巴的克丽奥。她还是穿着平常的牛仔裤,上身披着不知在哪里买来的(也不知是用谁的钱买来的)暗茶色的夹克衫。明明一点都不冷穿这样的衣服想必是为了防沙尘,但是最重要的头却什么东西也没戴。沙子一旦吹进头发里,要想再洗掉它就难了,而且看样子也已经太迟了。在这间房间里,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沙子。 坐在她头上的雷奇大概因为沙子很痒的关系,用后脚不停地挠着下巴。现在整个屋子里还在乱动个不停的就只有它了。 最后一个人,是头上包着绷带的光头青年男子。 “是你!”在奥芬指着他大叫的同时—— “等、等一下,奥芬!”克丽奥上前,挡在那个男人前面。 光头男在她的背后退了几步,声音非常慌乱。 “啊、啊哇哇哇哇。” 奥芬紧紧握起拳头,正要扑向那个男人时—— 克丽奥张开双臂护住那个男人说:“这个人可是救了奥芬你啊!” 奥芬挥舞起的右拳停在半空,努力停下了向前冲的势头。克丽奥身后的光头男这才弱弱地笑了一下说:“啊、哎呀,你好。” “你什么你好什么好!?”奥芬用奇怪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快步走到他们两人身边,中途好像还踩了一脚马吉克,但这些都不重要。 “你·这·小·子,就是你引发了那场暴动,混账!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你用棒子砸我的!” “呃、这个,请、清先冷静……”光头男弱弱的样子和他的体型长相很不相称,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奥芬不管这些,他隔着克丽奥伸手抓起光头男的胸口,斜向下投出凶恶的目光。 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克丽奥,所以实际和他对视的是雷奇绿色的眼睛。 “冷静个屁啊!你还挺悠哉的呢,怎么在身子上顶着一只鸵鸟蛋啊!” “这是我的头啊……” “哦哦。那怎么没碎啊,我不信会这么结实。” “啊呀呀。怎么这么恐怖……” 他的手从声音颤抖的光头男衣领上拿开,直接叉开五指——抓住了男人的脑袋。 一边慢慢地加大手上的力道,奥芬一边说:“我现在用的力气可以排进人生前五,跟你说一下,前四名都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 “啊·啊·啊·啊·啊·啊。”光头男发出时断时续的悲鸣。 在他前面的克丽奥小声叹了一口气说:“奥芬,你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 奥芬没有停下手上的力道,只把视线朝下移动,克丽奥也在抬头看他。他用沙哑的嗓音说:“……我说克丽奥。” “怎么了?”她呆呆地问。奥芬咧起嘴巴,露出牙齿。 他灌注了浑身力气的手开始颤抖。渐渐地渐渐地,颤抖传染了胳膊和肩膀。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 “嗯。” 最后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了。 “彻底地把事态恶化的人,是你啊啊啊啊!” 奥芬喊叫着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她快速地一缩身子,像是拿光头男做盾牌似的逃了出去。她一直跑到房间角落,大声说:“为什么连我也要生气!” “烦死人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你——” 忽然—— “哎呀哎呀,冷静冷静。” “冷静得下来吗!这个死丫头,不趁现在管教一下的话……”奥芬咬牙切齿,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错,是双手。 原来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光头男已经从他手上逃脱了。 只见他安静地站在旁边说:“总而言之,别太冲动了,好好冷静一下头脑。” “你……”奥芬有些愕然,他晃动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什么时候挣脱的?” “就在差一点要进医院的时候。”他回答,指指自己缠了绷带的头。看来是趁他被克丽奥吸引注意力时挣脱的——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而且男人头上的绷带并没有松脱。这就是说,他并不是硬把脑袋拔出来的,而是在他转移注意力,手上的力量减弱时趁机溜出来的。 这件事本身很简单,但是能在他完全不注意的情况下如此顺利地完成,就不是这么轻易能做到的了。 “这件事先不谈了,请各位听我说句话。哦,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向各位做一个谢罪。” “谢罪?”奥芬诧异地说,并开始观察这个男人。 光头男厚厚的嘴唇笑了笑,充满自信地说:“是的。我差点引发同伴之间的自相伤害。” 说实在的,自己根本不认为可以冷静得下来,也根本不想去保持冷静—— 但是几分钟之后,所有的都安定了下来。房间被收拾干净,奥芬也因为疲劳躺在床上。克丽奥终究也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过错,说要准备冲一壶美味的咖啡。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收拾好,是因为家具本身就很少。奥芬的疲惫也主要是来自精神层面——这种事其实已经见怪不怪,克丽奥没有犯错的自觉,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得不冷静,所以才能冷静。 马 吉克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只能让他躺在床上。 克丽奥把餐具摆弄得哗哗作响,同时自己的嘴也不闲着。她不顾光头男再三的警告,用足以传出门外的音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说明:“……然后就是一团乱糟糟,奥芬躺在地上,简直就像是被雷奇的魔术打飞了一样。然后就是这个人从瓦砾下把你挖出来的……” “不是『简直就像』,我是真的被打飞了好不好。”奥芬坐在床上一脸怒容。他用脚尖轻轻踢了一脚正在把咖啡壶往那个简易小灶上放的克丽奥的后背。 “啊,别这样奥芬。” “少管我。”说完他把视线转移到光头男身上—— 越是观察,越觉得这个人面相不善。 他也没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的外貌。但是奥芬通过仔细观察,得出一个确实的结论。 没错。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面相不善。 趁光头男还没开口,奥芬抢先问他。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这里,哪怕是多么微小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可是魔术士啊。”他用的声音极小,要时刻防范隔墙有耳。 光头男也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是同伴。” “同伴——”奥芬说到一半,终于懂了。 “是的。”光头男平静地说,“我也是,魔术士。” “什么!?”喊叫的是克丽奥——她就像事先瞄准似的一脚踢翻了放在火上的水壶,站起了来。翻倒的水壶打在光头男身上,使他发出一声惨叫。克丽奥张大嘴巴,脸上和他被烫的表情一个模样。 奥芬赶紧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呜尼啊嘎莫,俎尛尕貊,劰朒!”克丽奥发出毫无意义的喊叫。奥芬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她的后脑勺,保持不动。克丽奥整整大声吱唔了一分钟之久,才安静下来。 奥芬确认她已经安静了,见她挑着眼睛看着自己,才放开手。 她不满地说:“干什么啊,奥芬。那样不是没办法大叫了吗。” “就是叫你不要叫。”奥芬半睁着眼,把沾满口水的手在裤子后面擦了擦。又用另一只手指指地板说,“给你看另一个证据。这个鸡蛋头男人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正在以头抢地表示抗议呢。” “我只是被热水浇到,差点死了而已!”光头男脸色通红地反驳——可能是被烫到了。他摆正水壶站了起来。 奥芬把克丽奥推到一边,开始思考。只要人一走动,就能很清楚地看见闪烁在空中沙尘的扩散轨迹——缓慢而微小的沙尘充斥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他重新审视这个房间。算上躺在床上的马吉克,总共才四个人。 “梅晨呢,她怎么样了?” 这里没有她。 光头男做出很冷静的回答。 “是说梅晨·阿米克吗?”他搓搓双手,以更加慎重的语气小声说,“实际上是想捕捉她的。” “所以才引发那场暴动?”奥芬问。他想起光头男曾经刻意煽动人群。 他点点头,将头上的绷带拆下来,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布擦去脸上的水。 “……有这么做的价值。毕竟是现役的‘死亡教师’啊。”他从布后探出一只眼睛看着他说,“这些先不说,为什么你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为此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是一名同伴。” “你们在说什么,奥芬?”克丽奥在一边插嘴,她似乎听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奥芬瞥了她一眼,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就没理她。 他想听听光头男的说明,便看着他问道:“倒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常驻调查员啊。已经两年了。”他说着自嘲地笑笑,“是独立行动的,我叫兰伯特。” 奥芬听完皱起眉头说:“独立……你是被谁雇来的?” “既然你不认识我的话,那你是来自另外的指令系统吧?” “我也是独立行动的。你的雇主是谁?”奥芬执着地发问,瞥了一下一脸好奇大睁着眼的克丽奥。 名叫兰伯特的光头男子放下手上的布,重新上绷带。在看不见的头上缠绷带是个技术活,但是他灵活地操作粗糙的双手,完成得很顺利。 他弄完之后回答说:“我只能说……是受宫廷的某位大人所托。” “〈十三使徒〉?”奥芬多少有些惊讶,这是王都的宫廷魔术士的称号。 兰伯特点点头说:“毕竟王都在地理上离得比较远,很关注这里的风吹草动。潜入这里的人应该也不止我一个。” “也就是说,你是间谍。”奥芬说,这里也包含了给克丽奥做说明的意思。他把手放在下巴上,继续说,“嗯……原来如此。仔细想想,潜入这座城市却没有想到要寻找同样潜伏在这之中的同伴,真是糊涂。” “确实如此啊。那,你的雇主是……?” “啊?哦哦,我是单独来的。” “不不,我问的是……” “我说过了。”奥芬果决地说,“我是真正的单独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命令。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些事来的。” “我也是哦。”克丽奥指指自己说。看自己插不上话,她可能觉得有些无聊。 “哦……”兰伯特似乎还是不太理解,但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只是擦着一边擦着衣服一边说,“可能又要回到刚刚的话题……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那个死亡教师在一起的理由。那女人杀了好几位魔术士啊。在王都可是上了通缉令,是个职业杀手。” “自然而然就那样了。我只能这么回答。啊,对了——”奥芬耸耸肩膀,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双手张开,展示自己的服装,“她说过,白色是这座城市的标准色。不觉得我的打扮有点奇怪吗?简直像个不伦不类的修行者。” “你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白色。” 他没理会克丽奥的意见,只是看着兰伯特。 他有些犯难地回答说:“确实如此。不过关于标准色的事确实是真的。” “是吗?如果不合身的话就会比较显眼,那就糟糕了……你帮我看一下吧。”奥芬看着他,有些纠结。 他把奥芬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叹口气说:“我也给不了什么意见。你就不用在意了。” “是吗……”奥芬放弃纠结,又问了其他的事,“那我也要问一个已经问过的事,梅晨到哪去了?” “发生骚乱时,她驾着马车跑掉了。” “那我的衣服,也被她拿走了呀……” “如果是藏在那架马车里的话,那就确实如此。呃,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啊,这么说也是。”奥芬回过神来,指指克丽奥和马吉克说,“这两个东西,人称小累赘和大累赘。” “给我等一下奥芬!” 奥芬无视克丽奥的抗议,躲开冲上前想要抓住他的克丽奥的手,把一直在她头上挠痒痒的雷奇抓起来,说:“这个黑的,叫做带开关的危险品。” “奥芬!为什么我会是累赘!人家明明很努力!” “顺带一提,掌握那个开关的人也是个危险品。” “至少给我说清楚,我和马吉克,哪个是小累赘,哪个是大累赘!” 他在房间里左躲右闪地避开少女的进攻,兰伯特一脸哑然地看着他们。奥芬最后指了指自己。 “然后,我——”他明确地告诉对方,“我是〈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 ◆ ◇ ◆ ◇ ◆ “不好啦啊啊啊啊!” 听到这声大喊,她所做出的反应是—— 躺在床上,睁开一只 眼睛。仅此而已。 疲劳感支配着双臂,压迫着胸腔。在看不见的大气的强大压力下,阿莎莉好不容易扩张起肺部,微微颤抖着吐出积攒的空气。 下一瞬间,门被打开了。 “出大事了啊啊!”这是那个地人的弟弟——她总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在说话。本已落在地上的沙子全部飞扬起来。他就这么啪哒啪哒地冲进来。 “出大事了!”他对她喊着,把大购物袋扔在地上。这时—— “正是如此!”他哥哥也冲进来,腰上的剑咔咔作响,叫道,“竟然!这条街上没有任何地方有卖甜瓜!” 咣噹—— “就不要管这个傻瓜了。”弟弟从购物袋里拿出一颗大椰子,一把将哥哥砸倒,继续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件,街上已经乱成一团了。到处都是警卫兵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阿莎莉支起上半身,这实在是一个不得不关注的消息——虽然她现在很想好好睡一觉。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问道,“这个先等会儿,你为什么要买椰子?” “呃,因为我预感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弟弟看着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哥哥说。 “我说,多进……”这位哥哥一下站了起来——多亏这一句,使阿莎莉想起了他弟弟的名字。站起来的兄长用漂移似的视线环顾周围,说,“我现在对被打晕前后的记忆不是很清楚……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啊哥哥。”多进说着将沾血的椰子收进袋子里。 “啊,那个……”阿莎莉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向哥哥那一方做了个手势,让他过来一下。 “嗯?”看着转过脸的地人,她在记忆中思索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啊啊,对了。饽柑。” “你说的那是扁橘子的称呼吧!”博鲁坎挺直身子发出怒喝。他跑过来口若悬河地说,“竟然忘记我这个载入史册的伟人的大名,就算脑子里再有多少多余的知识,最终还是会被白蚁蛀蚀得一干二净!老子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小心我把你嵌进木框嵌死你,这样就不会再忘了。”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莎莉疲惫地说。大呼小叫的博鲁坎已经走到她伸手可及的距离,她在说话的同时轻轻挥了挥手,于是博鲁坎脑袋上的喷血瞬间消失,连伤口也不见了。 “哦哦!?”博鲁坎大为惊愕,“还、还能做到这种事!?” “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听了她的话,博鲁坎还是难掩惊讶之情。 最后听到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刚才的事情,就念你初犯,往后就不要再……” “……你们不是经常跟基利朗谢洛在一起的吗,这种程度的魔术不可能没见过吧?”阿莎莉把手按在脸上,希望可以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没起到多大的效果,有一半的大脑总算是能接受外部的信息了。 在她那半活性化的大脑里,听见博鲁坎发出感叹:“关于这一点,老子想说的是,那个高利贷怎么可能做出给人治疗伤口这样人性化的行为呢。” “啊,是吗……”她简单地回应,接着又说,“话说,你不困吗?” “啊?”博鲁坎疑惑地歪过脑袋,“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困……” 说完他就啪嗒倒在地上,打起呼噜。 “这也是……魔术吗?”多进惊讶地问。这时他发现阿莎莉用一副神采奕奕的目光看着他。 “咦?”多进又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你醒了吗?” “算是吧。我的疲乏已经请这位饽柑小兄代劳了。”她说完把脚从床边伸到地上,虽然还不想马上站起来,但脑子已经清醒了,“你刚才说的骚乱,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这,还不清楚……只是墙壁外侧的贫民区好像发生了暴动。” “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还只是传言。” 哦哦……阿莎莉简单回应了一句。她开始在脑中思索有什么会给自己造成阻碍,但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无从下手,只有唯一的一条是可以理清的。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又回复轻松的神态,重新躺回床上。 多进感到不解,用惊讶的口气问:“没问题吗?” “警备兵的事就不用在意了。就算他们没有出动,也都是在加强神殿的警卫,两者都差不多的。” “哦……” “要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说到一半,阿莎莉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找了一番,摸到一件硬物,把它拽出来。 她拿在手上的是一本黑色封面的书,连标题都没有。 “啊,那是——”多进对这个似乎也有点兴趣,“已经读过了吗?” “是啊。已经好几年没读过古文了,真是费了一番功夫。”阿莎莉简单说完,闭上眼睛。书里的一节文字在她脑中左右来回。 『所有的一切都出现了,并充斥整个世界』—— (这之后,由此产生的变化害得旧世界变得混乱至极。恐怕如今……依旧是如此) 她一个人复述着书中的内容。 (这本世界书里写的是——巨人大陆约顿海姆的历史。但是令人不解的是,这座巨人大陆究竟在哪里?现如今除了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以外,其他的大陆还无人发现。我们的祖先是从别的大路上移居过来的,这一点绝对没有错。那么以理论来说,别的大陆上也存在人类,当然也有其他的物种。可是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没有一艘船是从外海而来……) 不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渡海技术在人类来到这座大陆的三面年前就有了,只是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失传了。 (或者,也可能是其他大陆上的物种已经死绝了……) 世界书中,记载了许多世界的变化,和随之而来的破灭。 (在我找到的诺尔尼的遗迹中,也留有一些文书。根据上面的记载,龙种族在过去曾犯下一个决定性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使它们全都退守在圣域之中。然而它们对北方——也就是这座基姆拉克非常执着。没错——〈芬里厄森林〉的阿斯拉莉艾尔也是这样。) 她回想起那位守护圣域和〈森林〉的战士——深渊之龙的首领,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 (还有老师——是什么理由使得他在十年前潜入这座基姆拉克呢?到底是为什么,老师……) 思考着这些,她的嘴里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她把头抬起来,看着躺在地板上鼾声如雷的博鲁坎。 “早知道就不使用这么奇怪的魔术了。”她不情愿地坐起来,“这下搞得我都睡不着了。” ◆ ◇ ◆ ◇ ◆ “汝等不会遭受灭亡。”她的话语中,包含了静谧而悲哀的自信,“圣域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余力了。” 第五章 闪烁的刀光此时已经… “啊,你怎么在那种地方?” 听见这句悠闲的问话,奥芬从坐着的屋顶上向下看去——克丽奥和马吉克站在小屋前的巷子里抬头看着自己。 奥芬无声地点点头,继续仰望星空。 在来到这片名为盖特·洛克的教会管理区之前,他曾经以为——高空中飘荡的沙尘会遮挡夜晚的星辰,但现在看来他错了。飞舞在夜空中的金色砂砾如同无数的流星,海浪般拍打在漆黑的夜空上。这里那里,无处不在。这样的景色也称不上多么美丽。 这就像一阵阵可疑的胎动。这样的胎动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了两百年之久…… “你们也……过来吧。我有话要说。”奥芬注视着夜空说。其实根本不用说这句话,克丽奥早就开始研究怎么才能登上屋顶了。 结果选择了和奥芬同样的方式,踩着小屋旁的储水桶,克丽奥和马吉克爬上了屋顶。 “哇。这里有个洞。”两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近而来,奥芬回过头看着他们。 克丽奥把夹克的拉链拉死,雷奇只把头从她的领子里探出来。马吉克似乎还是没什么精神,但至少已经不是之前的虚弱状态了。奥芬听克丽奥说,在木箱里藏了好几天的时候,准备的水筒在中途就空掉了。 “人类在不摄取水分的情况下,只能活两天,这个你们知道吗?”奥芬问。 克丽奥看着他,笑了笑说:“我们晚上会偷偷爬出箱子。因为不能不上厕所啊。你发现了吗?” “……反正是让雷奇消除了脚步声,或是把身体隐形了吧?” “对。后来仔细想想,既然能做到那样,就根本没必要藏在木箱子里。”她呵呵笑着,坐在他旁边。 然后马吉克也走过来,选择坐在稍远一点的木头突起上。 “你在看什么,师父?”他小声地问。奥芬看了马吉克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夜空中。 沙尘的舞动仍在继续。一时间,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过了数秒,奥芬才回答:“在看天。” “不用说也知道吧。”克丽奥发出反驳。 奥芬瞥了她一眼,笑了笑说:“看的是基姆拉克的天空啊。既然来到了这里,心中有点感慨。” “……一个人感慨?” “两个人没办法感慨啊。你们来到教会本部难道有什么感慨吗?反正只想着观光了吧。”他侧过眼看着克丽奥说道。 马吉克的话此时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 “——才不是呢。” “咦?”发出疑问的是克丽奥,但同时—— 奥芬也对这句话表示出疑问,看着马吉克。这位小个子金发少年抱起膝盖,脸也朝下埋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他说的话却表达了明确的意志:“我是为了给师父帮忙才来的。” “那不是跟我一样吗?”克丽奥噘着嘴发表意见。 但是马吉克却坚定地摇摇头,依然塌着眼皮说:“不对,我和克丽奥不一样。” 克丽奥还没来得及反驳,马吉克就抢先一步问她:“克丽奥,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少女有些不知如果作答。她看着缩在衣服里的雷奇,像是和它商量般说,“下意识里,感觉必须要来这里。” “我也是。但是我,并非是出于下意识。”马吉克语速变快——他这句话并不是要说给谁听,而是说给自己的。他终于抬起了脸,虽然没有哭,但是他的双眼却在盈盈闪烁。 “……绝对不是下意识。”在他自言自语的同时,高空中—— 奥芬注意到,南方卷起一圈圈厚重的云层。 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唰啦啦啦啦…… 从凌晨开始的雨直到第二天中午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且雨势不小。乌云、雨水、砂砾。这些混合在一起,使得城市上空的色彩变得厚实、深沉,如同一个正在强忍悲痛的人,他的脸色是如此昏暗。 “竟然下雨了,真是稀奇啊。”兰伯特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说。 已经和他混熟的克丽奥听到这句话,问他:“很稀奇吗?” “是的,对于这里来说。”他微笑着回答。在这间置物室兼水池兼厨房的房间角落,有一个餐具收纳处,盘子都被整齐地排列在上面。 奥芬昨天睡的是地板,他活动着僵硬的肩膀,看着他们。 “看来要下很长时间啊。”克丽奥和雷奇一起看着窗外说。窗子附近还有马吉克,但这位少年只是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而已,就算克丽奥走过来也没有抬头。 看着他们两个,兰伯特说:“一旦下起来短时间就停不了,这是这里的风土特征。” “是么—”克丽奥发出感叹。 这时奥芬开口说:“……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入基姆拉克的中心区域?” 这一句话使房间陷入寂静。包括兰伯特、克丽奥——还有马吉克,都转过脸看着他。 最先开口的是兰伯特。 “有的。” “那样的话,就赶快移动吧。” “…………”兰伯特缄口不言,但目光还是看着他,只是表情有一些困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为什么?”克丽奥不解地问,并摸摸头上的雷奇,黑色的龙族幼崽因无事可做正在打哈欠。 以冷静的口气做出回答的既不是奥芬也不是兰伯特,而是马吉克。 “长时间的潜伏非常危险……对吧?” “没错。”奥芬抱起胳膊,“都是因为某个人刚一进城就引发大骚动,使得计划都乱套了。” “对啊。都怪兰伯特煽风点火来干架。”克丽奥自信满满——也就是说以非常认真的口气发言。 奥芬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抽筋了一样,但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继续说:“因为这件事,听说街上的警备员成倍增加,再呆在这里的话——调查范围早晚会延伸到这条,呃,外围街道上来。既然如此,那就快点把事情办完,早点逃出去。” “是啊……但是你也不要再苛责兰伯特了,人家事先也不知道情况,怪可怜的。” “…………”奥芬抱住头努力克制自己,然后面向兰伯特问道,“那么,是什么方法?” “我来带路吧……只有你们几个,肯定会遇难的。” “遇难?”听到这个唐突的单词,奥芬有些不解。 兰伯特把粗粗的手指磨来磨去(似乎是他的习惯),笑着说:“你应该知道,基姆拉克市被分为两部分,分别是这里的外围街道,以及墙壁的对面,矗立着神殿的中心街。” “啊啊。”奥芬点点头。 兰伯特向窗外示意了一下——像是要对整个城市做出说明:“只有负责运送粮食的商人才被准许从外围进入中心街。在这种情况,商人要受到神殿的完全监视,不允许超过规定的逗留时间……实际上,要想假扮成商人通过〈学问之壁〉是不可能的。” “……然后呢?” “问题是,在不允许从外围进入中心街这个事情上,就连这里的居民也不例外。”兰伯特看向他。 于是他问道:“为什么?——昨天被袭击的时候也听你们说到过这件事,有点在意。” 他慢慢地点头,说:“理由很简单——请问基姆拉克教徒最讨厌的是什么?” “魔术士。”奥芬脱口而出。 兰伯特继续说:“这样的话,不就显而易见了吗。魔术士的素养,是会遗传的……” 听到这句话,奥芬灵光一闪——脑中闪现出昨天听到的几个单词。 引进优良的血统……也就 是说,不会容纳劣质的血统…… “原来如此。作为基姆拉克教徒,哪怕是潜伏性质,也不得遗传魔术士的素养。” “你说对了。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市里的神殿局对于无法取得纯血统证明的人,坚决拒之门外。这样的方针已经恪守了两百年之久。说到大陆上的教会组织——就算教会本身已经遍及各地,但是真正能被称作‘基姆拉克教徒’的人,只有中心街的居民而已。” “看来,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在其他都市之所以没有得到普及,也有它的道理。对神殿来说,城市外部的教会充其量只是旁门左道罢了。” “正是如此。不过住在这条外围街道上的,都是希望能到中心街去的人。他们私下里都知道一些通过〈壁〉的方法。” 兰伯特的说明到这里还没有完,不过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克丽奥插嘴说:“……我搞不太懂啊。就算信了教会,也不能进去吗?” “他们追求的是血统的纯正。”兰伯特对一脸不解的克丽奥笑了笑,“因为说到魔术士,他们是人类和龙种族发生混血才得以诞生的。” “也就是说,就算再怎么可爱,只要是野猫就不会养的意思吗?” “……稍微有点不一样,但你可以这样理解。”兰伯特苦笑了一下,没有否定她的话。 “那——”马吉克,“那个潜入路线到底……具体是怎样的?你说会遇难,也就是说非常危险?” 在他背后的窗子外面,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降下的雨点划出一道道轨迹,如灰色铁栅栏一般将世界隔绝。 在雨声的背景音下,兰伯特答道—— “是的,不过看这雨势……”他笑了几下,继续说,“希望还没有被水淹掉。” 一进入这个酒吧——奥芬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具体也说不上来。店内很昏暗,毕竟外面在下雨。大白天就聚集在酒吧里的十数名男性,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桌子腿都很粗,天花板上垂下一盏煤灯,有楼梯,角落里放了几只桶。除去空间狭窄和低矮的天花板,这是个很普通的酒吧。 正因为很普通,所以在奥芬、克丽奥和马吉克挨个儿进来时便显得很突兀。 各个桌子上的人都用一种可疑的神情看着他们。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虽然并不十分露骨,也明显有敌对感觉的眼神。 “师父……”马吉克感受到店内气氛的压力,小声呢喃了一句。 “别忘了你家也是开客店的。”奥芬说。 他说:“但是基本都没有客人来,而且我也很讨厌酒味。” 这时—— 比他们晚了一步,又有一个人进入酒吧。 “你太慢了,兰伯特。”克丽奥对进来的男人发牢骚。 “抱歉抱歉,有点小事。”他把手放在剃了发的头上说。 在兰伯特进来的瞬间——奥芬感觉到店内的敌意有所缓和。即使如此,也不能说已经完全消散。从一些看不见的地方,空气中仿佛有针刺来一般,令他坐立难安。 面对这些视线,奥芬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问兰伯特:“是这里吗?” “……你指什么?” 看他装傻充愣的样子,奥芬叹了口气说:“我是说,路线啥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你真是个惹人生气的家伙。” 兰伯特并没有和他争辩,只是轻轻地挥挥手,笑着说:“哈哈,请相信我吧。” 说完径直往店内走去。 奥芬尽可能不去观察周围,目不斜视地跟着他前进——虽然他小心翼翼地不去与店里的客人对视,但是克丽奥却毫无顾及地东张西望,这就使得他的谨慎行为变得毫无意义。马吉克也提高警戒,跟在最后面。 如果这里的客人突然群起而攻之,那该怎么办—— (……仅仅是不能使用魔术,就让人如此不安。) 奥芬心里有些沮丧。就算不用魔术,只要动作敏捷得当,想要逃离这群乌合之众应该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觉得自己还做不到那样。 至今为止,明明一直在精神上警惕自己,不要太过于依赖魔术。 (结果呢,还不是只在脑子里过一过就结束了吗,难怪要被克丽奥瞧不起。) 就在他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兰伯特在吧台深处找到一位老人。 看不出他到底算不算服务生——这位老人坐在吧台深处的一张旧椅子上,正在雕刻一块木头。模样和客人差不多。吧台的旁边开着一扇门,客人从这里进来后,随意调配自己的饮料,调好了就喝,没人管你。 “哟,杰克。”兰伯特开朗地和他打招呼。 老人熟练地抬起一只眼睛看他。他的手上布满了刻刀造成的无数伤口,还有一个基本成型的木马雕刻。 “说闲话吗?那就免了吧。” “不是来说闲话的。能不能让我用一下里面。”就在兰伯特很礼貌地说话时—— 咔嗒。 随着椅子被踢翻的声音,回答他的并不是那位老人。 “喂,兰伯特。” 回头一看,只见距离最近的桌子上,一个大块头男人正双目放光地盯着自己。 另外,站起来踢倒椅子的不是这个人,是和他同一张桌子的一个面目可憎的朋友。看看四周,只见店里的男人全都以一副要找茬似的表情,目光如炬。 “怎么了吗?”兰伯特弱弱地低下眉问道。 刚刚站起来的男人把啤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干,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指?” “我可记得很清楚。那个小子。他不就是昨天闹事的时候,教师大人带在身边的那个魔术士吗?” 哗……店内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咔嗒、咔嗒,有好多人都同时站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兰伯特付之一笑,“这个人确实是教师带来的不假……但是他不可能是魔术士啊。” “你、你在胡扯什么!”别的男人发出怒吼。 更有人说:“那场爆炸,再怎么想也——” (再怎么想,那种魔术也不是人类可以办到的。) 奥芬在心里说。但是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对于一般人——特别是对于住在这里的人来说,根本是区别不出来的。 明明是雷奇干的好事,但大家都认为是他干的。 男人们的怒吼愈演愈烈—— 突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原因是兰伯特的一句叹息:“……看来不得不,说明一下了啊……” 奥芬注意到,真正使他们闭嘴的不是兰伯特说的话,而是表情。 刚刚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兰伯特,这会儿的表情却变得非常认真。 他用平静的语调说:“教师大人虽然嘴里那么说——但是在她内心中,其实是对神殿局将我们外围街道的居民排斥在外的这种做法,抱持怀疑态度。” “你说什么……?” (你在说啥?) 那些男人发出疑惑的声音。同时奥芬的心中亦是非常惊讶——他努力不让情绪表现在脸上,看着兰伯特的侧脸,试图揣测他的真正意图。 兰伯特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说:“这还用说吗,就如大家所知,那位梅晨教师大人是神殿中极少数的出过这座城的人之一。和一辈子都在神殿里生活的人相比,思考问题的方式是不同的。”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最初发话的壮男坐在椅子里问道。 兰伯特使劲点点头,接着竟然把手朝奥芬 的方向一挥。 “就在昨天,我捉拿下这几位之后,就从这位先生口中,得知了梅晨教师大人的真正想法。”说着,露出后悔的表情,“然后才知道,我们的思想是多么的狭隘啊。” “狭隘?”男人们被他的话吸引了——几个人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是的。梅晨教师大人的想法,甚至是非常可怕的。正因为此,才无法向我们说出真相。” 兰伯特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朝他一挥手。正在发呆的奥芬不由得架好姿势。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姿势架得正是时候,只听兰伯特说:“这位先生,正是为了肃清那些满怀恶意与偏见的神殿工作者而来的,是梅茜教师大人秘密带来的暗杀者。” (啥米——!) 听到这句,奥芬差点喷出来,他慌忙绷紧下腹的肌肉,总算没笑出来,然后惶恐地看了看店内—— 原来如此啊…… 那些看着自己的男人们,如果要给他们的表情找一个词代言,那上面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家伙,这么荒唐无稽的话也能相信……?) 奥芬打心底感到诧异——但他渐渐地就理解了。 (也难怪,这些家伙一直住在这种地方,每个人的境遇都是一样的,所以就连意识形态也是完全一致。) 想骗他们的话,只须把虐待他们的神殿说成反派就行了。 (至于梅晨,他们对她的个人情报知之甚少。况且她也唯一会偶尔露露脸,再加上又是个年轻的女性神官,英雄形象的帽子再适合她不过了。) 奥芬的内心活动丝毫影响不了兰伯特滔滔不绝的讲演:“正因为如此,那场爆炸的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可能是潜伏在城中的魔术士间谍想要加害教师大人而引发的恐怖袭击。” 在那样的骚乱中,恐怕也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奥芬咏唱过咒文。 总的看来,他的这套谎言还是拥有一定的说服力。就在奥芬这么以为的时候—— “喂,你等一下,兰伯特。”吧台里的老人发出干涩的声音。 “怎么了?”兰伯特回过头。 老人继续手上的雕刻,说:“你的这些话,都是听这些客人说的吧?” “是啊。” “你要怎么保证这些客人没有说谎呢?” 此言一出,店内变得一片寂静,好像被解开了咒缚,亦或者说,增加了咒缚。 “这、这么说也有道理……”又有两三个人站了起来,“兰伯特,你该不会被骗了吧?” 现场再次响起骚动声,奥芬悄悄地握起拳头,保持观望。 一个唐突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几个到底要干嘛!” 刚刚还在想她怎么会这么安静,反而使人心里发毛—— 果然是克丽奥,她气势非凡地站在吧台上,大声喊道:“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太烦人了!有什么想说的,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好好讨论,决定好了再说!” “搞什么这个臭娘们儿!” “克丽奥,够了快住嘴——”奥芬说着试图把她拉下来,但是被兰伯特举起双手制止了。 “……好了好了。”他以平稳的语调说服在场的那些人,“我最初也是半信半疑。” 说着他面向吧台里的老人说:“但只要你亲眼见识过一次他的实力,就会和我一样坚信不疑了。” “这家伙的实力……?”几个男人表示出疑惑。 兰伯特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说:“如果他根本不是暗杀者,只是个骗子的话,想要痛扁他一顿岂不非常容易?” (……竟然反过来利用了现在的情况。) 奥芬看着兰伯特,在心里说道。 他把梅晨说的魔术士是运货工的谎言,换成了运货工是暗杀者,用新谎言替代了旧谎言。 把假的做成真的非常困难,但是把假的做成另一个假的当然非常容易,兰伯特用后者的方法达到了前者的效果。 (这倒是,不赖嘛……) 他悄悄靠近他,小声说:“喂,兰伯特……” 但他根本不理奥芬,继续向那些男人说:“那就这样吧,菲依、兰德,还有奥尔兹,他可以和你们三个人来一场。” “三个人!?”奥芬靠近兰伯特,小声发出不满,“而且还是空手,你别搞错了!?” 他所谓的空手,指的并不是没有武器,而是必须要在不使用魔术的状态下开战。 但是兰伯特没有考虑他的心情,只是笑了笑,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话。 “不用这样着急。”他毫无压力地笑着,“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吧——基利朗谢洛先生?” (他是想测试我吗……) 奥芬咂咂舌,面向那些男人。那三个分别叫菲依、兰德、奥尔兹的彪形壮汉已经走了出来。 开始行动之前,奥芬特意凑到兰伯特的耳边,只说了一句话:“……真是一整完整的欺诈理论。” 兰伯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奥芬还是注意到,他为了忍住脸上的笑意,嘴角在微微弯曲。 菲依他们发出低沉的声音:“杀手吗?” 他们像是完全忘记一分钟之前自己还差点相信了这句话似的,连鼻子上都挤满了皱纹,一副痞相。 “就这种瘦鸡男?” “瘦鸡男!?”马吉克像傻了一样重复了一句。 克丽奥站在吧台上说:“基准不同而已啦。” “烦不烦啊。”奥芬吐槽了一句,不过她所说的意思还是很好懂的。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他是叫菲依还是兰德还是奥尔兹,在他的眼里,可能连兰伯特都算是瘦鸡。 身高是他的一到两倍,肩宽也差不多有两倍,名副其实的人高马大。那个最初说话的男人就是他。 奥芬保持着距离,马上摆好架势。如果可以使用魔术的话,三对一根本不是难事,但若是这种场合,说实在的还真没多少自信。 (那就只能先减少数量了。) 他迅速做出判断,沉下腰身,将右肩朝后放低。抬起眼睛看着菲依(他随便叫的)露出得意笑容,毫无防备地朝他走来。 “受不了,教师大人根本不用请这样的人来,比如我——” 嗖—— 奥芬已经行动了。对方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就在他闭上嘴巴的瞬间,奥芬已经冲到他的身下。 “——!?”男人根本没来得及叫喊。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踹在男人的小腿帮上—— 一切都在刹那间。 菲依华丽地做出一个空翻,摔倒在地。 “呃啊啊啊啊啊!?”抱着断掉的脚,终于发出惨叫。 奥芬稍微把自己嵌了钢筋的靴子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说:“虽然手是空的,并不代表没有武器。” “混蛋——!”兰德(这也是他随便起的)挥舞拳头跳将过来。 只要打倒了一个,下一个就会急躁,并反射性地冲上来,这些都是可以预知到的——奥芬静静地看着他,等到对方做出打人的动作,才做出架势。 太慢了。对手肯定会这么想。 但真正慢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在攻击的过程中,毫无多余的动作,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办不到的。 他朝对手惯用手的相反方向做了一个小跳—— 下一个瞬间,奥芬的左手肘刺中了对手的太阳穴。他不做用拳头击打头盖骨这种事。 脑子在吧台上受到强烈的打击,兰德无力地栽倒下来。 这就已经是一对一了, 奥芬什么姿势都没有,直接面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只能是奥尔兹了。他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奥芬。 哑口无言的不只是他,店里的所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刚刚那两下子都属于趁其不备的偷袭,不过效果太华丽,以致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店里一片寂静,连雨声听起来都有久违之感。 “呜——”奥尔兹发出被逼急似的声音。 他双手握拳,做出拳击的姿势。看来是不准备逃跑,只不过拳头在微微颤抖。 奥芬迈出一步。 奥尔兹大惊,退了一步。 又迈了一步。 奥尔兹继续后退。 再迈一步。 ……再后退。 奥芬玩腻了,他随便抄起一把椅子,就这样举起来。 “……咦……?”就在奥尔兹有些疑惑时,他把椅子使劲一扔—— 脸上吃了一记椅子后对方昏倒在地,奥芬看都没看他,转过头朝剩下的那些男人看去。 “最后一个算我放水了——”他说,“这样你们信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就是这里。” 店里面的一间小房间。 似乎是一间酒窖。昏暗窄小的房间墙壁上全是架子,排满了各色各样的酒瓶。空间并没有过分逼仄,不过酒的数量非常可观。 地板上有一块似乎可以拆下来的板子。 老人很随便地用脚尖移开那块板子。 地板上开了一个边长一米的正方形洞穴。那块板子——或者应该说是盖子,只是覆盖在洞口上方而已,比较显眼。洞穴非常深,像是一直挖到了地表以下。 “洞……”克丽奥发出讨厌的语气,“我对洞似乎有些不好的回忆。” “想下去是很简单的。”兰伯特从小屋门口抱来一捆绳梯。 “这是干什么的洞?”奥芬问,他和马吉克一样向洞深处窥探。 做出回答的是那位老人。 “是一口井。” “这么说里面有水吗?”克丽奥推开马吉克,向洞里看。老人只是摇摇头。 兰伯特把绳梯固定在架子下一个隐藏的钩子上,回答说:“很久以前还没有这间店时,住在这里的人挖的。基姆拉克市不是没有河嘛。” “……没有河?” “是的。只有一条自十几公里以东的雷吉苯山流过来的河,但是规模一点都不大。因为从那里运来的水价格很高,所以就想找找这里有没有地下水。”兰伯特一边将绳梯投进洞里,一边说明。 奥芬问了一句:“附近有河的话,干嘛不在那里兴建城市呢?” “这当然也有道理。”兰伯特苦笑,“不过,应该是有某种理由吧。从结果来说,最后并没有挖到什么水。” “那么这是一眼枯井吧。” “虽然没有水,但是那个人却找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兰伯特拉了拉梯子,确认强度。 “啊?”奥芬歪过脸。但是兰伯特只是笑,并不作答。 (总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奥芬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如果这样就能进入基姆拉克的中心街,那也行。 就在这时,酒吧响起一阵骚动。 “嗯?”奥芬向门口看去。房门虽然是关着的,但是安装得不好,喧闹声还是能通过缝隙传进来。 他就这样听了一会儿,接着传进耳朵里的是一片惊叫。 “怎么了!?”奥芬说道。不知是否是听到奥芬的话而做出反应——老人把木雕放进口袋里,打开房门。 奥芬跟在老人的身后,通过门口朝酒吧望去。刚才的客人全都站了起来,像是在围观什么。他们全都背对这里,面朝门口的方向。 突然—— 铛!伴随一阵尖锐的声响,背朝这里的一个男人朝后方——也就是他们的方向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动摇的人群分成了两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门口站着几个男人。 (……怎么回事?) 看到那些人,奥芬很纳闷。很明显并不是普通的酒馆斗殴。 从入口进来的八个人,身穿统一的白色服装。似乎是某种制服,从衣领到衣角全都一模一样。戴在头上的风帽也是白的。全员用布遮住嘴巴,只有布的颜色是黑的。 所有人手上都拿着两米左右的棒子。 “奥芬!”兰伯特在房间里喊道,“那是神殿局的神官士兵!” “你说什么!?”奥芬一时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那些神官士兵。 同时,酒吧里的男人一时气势高涨,喊道:“神殿的人,到这里来干嘛!” 神官士兵就像是看一件很无聊的东西一样,静静地看了男人一眼—— 手中的棍子一闪,将其打倒。 同时,其他的男人也展开了行动。 “师父!快点!”马吉克在背后拉着他的胳膊叫道。 奥芬回头说:“快点干嘛?” “还用问吗——要进入那个洞穴啊。听说里面是地下通道!快啊!” “但是……”奥芬有些不知所措,又看了看店里。正好看见脚骨折的菲依被一名神官士兵击倒。 “混蛋——” “师父!” 奥芬牙咬得咯咯作响,欲冲进店里。这时候阻止他的人不单单只有马吉克。 “……年轻人。”那位老人直直地看着他,静静地说,“拿着这个。” 他模模糊糊地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酒瓶。奥芬接过来一看,里面没有酒,空空的瓶子里只放了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 “之后看了就明白了。这里已经待不长了。你走了之后,神官士兵会去追踪你,这样我们就不至于遭殃了。” “……好吧。”奥芬看着老人,点点头,将酒瓶收进怀里。 “快点啊!”不仅是马吉克,克丽奥也也从洞里伸出脑袋催促。 “知道了。”奥芬说着推推马吉克的后背,“你先走。我殿后。” “好,好的……”看着马吉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奥芬再一次回头看向店的方向。混乱持续加剧,已经出现了无法行动的流血者。 不过,神官士兵没有受伤。他们八个人彼此背靠背,组成一个圆阵,与成倍的人数交手。 (竟然是士兵……?基姆拉克自从砂之战争以后,不是已经被贵族联盟下令解除军事组织了吗?) “年轻人。”老人再次开口。奥芬一看,附近已经没有人了,老人指指那个竖洞说,“到你了。” “哦哦……”奥芬用手做了一个感谢的动作,经过老人身边,走回小房间里。 在经过时,听到老人说:“……我根本没有相信兰伯特的话。” “…………”听闻此言,奥芬站下了——但老人根本没有去在意他,继续自顾自地说话。 但是话的内容明显是说给奥芬听的。 “我不认为梅茜教师大人会雇佣什么杀手。但你是和教师大人一起来的,这也是我亲眼所见。”老人抬起脸,“要小心兰伯特。” “……我懂的,大爷。”奥芬此时突然意识到酒瓶里究竟是什么了,“真的谢谢你,再见。” 道谢之后,奥芬顺着绳梯消失在洞穴中。 ◆ ◇ ◆ ◇ ◆ 闪烁的刀光此时已经正对着她的胸口——但是却失去了进一步的诉求。这并不表示他在迷惘,他很清楚自己想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短剑笔直地指向她,但他没 有像剑那样单刀直入,只是有些后悔地发出疑问。 “圣域……没有余力?”他笑了一下,“烧光城市,将所有的一切破坏殆尽——连你都甘拜下风的圣域?” “你有见过她们的身影吗?”伊丝塔席巴的表情有一丝苦涩,像忍耐着疼痛般紧紧闭上双眼,“她们的衰老非常严重,比我们都更加严重。” “谁都有衰老的时候。” “这种话——你说这种话,就足以证明汝等根本不理解我们的问题!” 第六章 她尖叫声中带着泪光 “说到潜入就是走地下……还真是套路呢。” “就是要钻这种老套的空子,令对方防不胜防。” 听着兰伯特的话,奥芬朝紧闭的天花板看去—— 基姆拉克没有所谓的下水道设备,并且从外观来看,他们身处的这条地下通道也和下水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不出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马吉克的身体不安地抖动着,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 跟在后面的克丽奥摸着雷奇的头说:“真是宽敞呢。” “你们不要东张西望的,快点跟上来。”奥芬对后面两个慢悠悠走路的人发出催促。两人跑步跟上。 正如克丽奥所说,地下通道非常的宽阔。与其说地下通道,不如说地下广场更加合适,只不过道路到处都是分歧罢了。石头的墙壁和地板,全都非常古老,到处都有因天花板塌陷被掩埋的部分,似乎并不是故意要做成迷宫,而是在不断塌方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这种一环套一环的构造。 地道中的沙子比地上还要浓。这种沙子不可燃,也不会溶解,也多亏了这样,不然的话引发粉尘爆炸也不足为奇。 奥芬把跑进嘴里的沙子连同口水一起吐出去,问道:“也就是说,这条地道一直通向神殿街?” “正是。”兰伯特提着唯一的一盏便携瓦斯灯,像是很乐在其中似的回答,“啊。从这开始会变得有点低,请多注意。” “注意?注意什么?”克丽奥愣愣地问道。 兰伯特说:“在地道的瓦砾缝隙中经常会积有雨水。如果因为水的重量而塌落的话……” “相当于决堤么。”奥芬说。 他点点头说:“正如所见,这里根本没有人来修整。神殿的人虽然知道这个地道的存在,但奈何这里太大了,连掩埋都做不到。” “说到底,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马吉克的问题是有道理的—— 这里不是下水道之类的地方,面积又如此之大。打个比方,就像是大型设施整个沉入地下似的。 “天人的遗迹有很多也是存在于地底的……不过,这里也崩塌得太严重了。” 一般来说,旷野之龙诺尔尼会用魔术对建筑物进行加固,多数遗迹都可以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但是这里未免也破坏得太糟糕了。 兰伯特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 “还是快点走吧,不然就麻烦了。”他说着指了指上面——绳梯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洞口。过了一会儿,梯子掉了下来。 “……大爷把绳子解开了吗?” “是的。这样就能赢取一点时间了。” 天花板非常高,到地面为止是一个长长的竖形洞穴。距离酒吧的地板大约有二十米左右——这样的距离不用梯子是下不来的。 那些神官士兵只要没有随身带着绳子,还是能争取到逃跑时间的。 “他们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不会不带绳子的,我们快走吧。” “说的也是。” 由兰伯特领路,他们走进了又闷又黑的地道中。 地道不仅广阔,且四通八达。极度昏暗,加上沙子的浓度太高,以至于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携带的照明完全淹没在广袤深邃的黑暗中,照不出墙壁的位置。冰冷的威压感包裹四周。前进的步伐不自觉地变得很小。 奥芬咳嗽了一下,问:“有多少距离?” “你很在意吗?” “当然了。” “……距离上没有多远,但是无法直线前进。大概要花四、五个小时吧。”兰伯特转过头,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厚嘴唇上说,“还是不要说话为好。虽然没有雪崩那么严重,一旦出现决堤就麻烦了。” “——那最好也不要发出脚步声吧?”克丽奥大声发言。 奥芬心里叹一口气,奥芬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实际上是坐在她头上的雷奇的后背。 克丽奥和雷奇惊了一下,一正看着他。克丽奥问:“怎么了?” “你的声音最恐怖好不好。喊得人脑子疼。” 她气鼓鼓地嘟起嘴巴,不再看他。转而对默默走路的马吉克说:“你最近都不怎么说话了呢。” “我一直在想事情。”突然被人问话,马吉克有些困惑。他看了一眼背后落在地上的绳梯,说道,“那队士兵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呢?” “昨天发生了那场骚动,使得神殿局派遣人员到这里。那家店从以前开始就是上了名单的。”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克丽奥打断兰伯特的话,朝马吉克靠过去,“自从你从脱水症回复过来之后,就没什么精神。” “这不是当然的吗……”马吉克偷偷看了一眼苦笑的兰伯特,就不说话了。 “我说。”奥芬把手背在脑子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从刚才开始就叫你们别说话,怎么越说越多了。” “确实是呢。”兰伯特笑着同意。 奥芬半睁着眼说:“现在所有人里,只有我的耳朵最好使吗?” “是吗?”克丽奥歪过脑袋说,“在箱子里放一些蜜蜂,我一下就能猜中到底有几只哦。” 她平时玩的游戏还真奇怪,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奥芬紧紧盯着兰伯特的脸说:“你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真是麻烦了。” 此时已经不用特地确认了,厚重的振动声从远处传来。 “……有地方逃跑吗?” “没有。” 一瞬间—— 水流从侧面突然喷射而出,四个人就这样被冲走了。 受到超乎想象的水流冲击,奥芬采取了防御姿势——抱住头,缩起身子。考虑通道的宽阔度,无论多大的水量应该都不会被冲到墙壁那里。 正如所料,水流迅速扩散,只留下倒在地上的奥芬。吸了沙子的水喷撒得到处都是。 奥芬理理湿透的头发,慢慢站起来。大水把他从刚刚的地方冲飞了数十米。他没看到兰伯特便携照明的灯光,不知是和他冲散了,还是被冲灭了。 他站在黑暗中左右四顾,附近似乎没有同伴。连克丽奥的声音也听不见,在这种场合她理应第一个发出叫嚷才对。 一点声音都没有——既然并没有被冲出多远,可能是他们都失去意识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照明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奥芬咂咂嘴,小声说道:“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啵地一下,在他附近出现一团青白色的鬼火。 光线不强,照亮的只有他周围七、八米左右的范围,但是和完全的黑暗相比还是好多了。 在这样的亮光中,他没看到任何人。 水里掺了沙子,化作泥巴,大面积地覆盖在石头地面上。奥芬全身也跟滚了泥一样。不过这样一来散布在空气中的沙子的量也多多少少有所减低。 他做一个深呼吸,地道中湿润的清香气息灌入他的鼻子。 “克丽奥——马吉克,你们在哪?”他把吸进的空气一边喊着一边吐出来,“听到的话快回答,你们在哪?” 没有回应,只有他的声音空虚地回荡。 奥芬只得开始移动。通过观察地上泥巴的流向,可以推断出水是从什么方向流过来的。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回到一开始被水冲走的地方。 他在泥水中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于是—— 前方出现了人影,他停下脚步。 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从轮廓上看体格不大,但却非常孔武有力。不用说,是兰伯特。 奥芬没有说话,只剩鬼火在向前移动,照出了兰伯特的样子。 兰伯特把风帽扯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不苟言笑。正在奥芬疑惑他到底要沉默到什么时候时,兰伯特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开口了:“那几个孩子因为体重较轻,已经冲出很远了。” “是吗。既然你还没有找到他们,我就安心了。”奥芬说着紧紧握拳,沉下腰身——并非一般的打架姿势,而是完全进入了战斗模式。 在兰伯特的身后,已经可以看到其他的人影,并且不止一个。 “难不成你们的职业手册里有规定,出现在别人面前时必须使用假身份吗?” “我觉得自己做的起码要比萨鲁好多了。” “我感觉你们内部并不是非常团结,所以就利用了一下。只要报出基利朗谢洛这个名字,你们肯定会有人想先下手为强。”说着,奥芬眯起眼睛,以便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都是因为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存在,害得我不得不处处提防。”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兰伯特挑起眉毛,多少有些好奇。 奥芬嘴角一歪,说道:“我们在使用魔术时,需要事先编好构成式才能释放。发动魔术必须要使用咒文,但是已经编好的构成式只要不用咒文来发动,可以在没有咒文的情况下放射到空气中。这只有魔术士才能感觉到,换言之,只要是魔术士就不可能不会察觉。嗯,这些话估计你也听不懂,总之给我听着。” 他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当时问你,我的打扮是否奇怪。那个时候我对着你编了一道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魔术构成式。特意要让你察觉到。当时我只要再喊一句咒文就能发动了,但你却丝毫没有察觉的迹象,由此判定你至少不是魔术士。” “也就这样了。我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冒充魔术士,有太多方法能使我露馅。但是纵使你知道了我在撒谎,也不得不选择利用我将计就计。凭你们的力量,到底是进不了圣都的。”说着,兰伯特从背后的同伴——也就是先前的神官士兵手上拿过一把收在刀鞘里的大剑,“不过刚才的决堤是我的误算。没想到真的会因为说话声造成漫水。拜它所赐,我跟丢了你的同伴。” 他拔出剑。 出现在刀鞘外的刀身,全部由玻璃制成。这是基姆拉克暗杀部队,死亡教师的象征——玻璃之剑。 奥芬移动视线,探索周围的人数。兰伯特的身后有三人。其他的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记得冲进上面酒吧的,是八个人。 兰伯特正面架好手中的剑,又露出了之前的那种笑容。 “自我介绍吧。我叫奈姆·翁利。是基姆拉克的守护者。” “是吗……”奥芬说着,向悬在神官士兵头上的鬼火发出命令。但刹那间,鬼火啪地一声灭掉了。 “————!?”他只是想调高鬼火的亮度。但是力量用尽,使得鬼火消失了。但是仅靠这样,不足以封住对方的视线。 可是在这一瞬间,使兰伯特——也就是奈姆他们转移了注意力。 “看我高举——”趁这个机会,奥芬咏唱着咒文向前跑去,“降魔之剑!” 同时,他的手中出现了剑一般的重力感。 奥芬将手上的重量感举在身体一侧,朝奈姆直线冲刺而去。奈姆察觉到他的举动,但是稍稍有点晚。 为了防御,奈姆举起玻璃之剑—— 奥芬用魔术做出的无形之剑打在奈姆的剑上。 奈姆的玻璃之剑使用特殊的钢化玻璃制成,没有弯曲,而是直接粉碎。 同时,奥芬手上剑的重量也消失了。 破裂的玻璃碎片还在空中未等落地,奥芬一个前突,将奈姆的身体打飞。黑暗中,他凭感觉知道那名死亡教师倒在了地上。 (继续追击的话,可以击倒他——) 但是周围神官士兵的数量还不清楚,这种状况是非常危险的。 奥芬没有再理会死亡教师,而是朝后方的三名神官士兵冲去。三个人中站在中间的人的肩膀吃了一记撞击。 奥芬跨过倒在地上的对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幸好在这三个人后面没有敌人—— “你跑不掉的!基利朗谢洛——”身后传来奈姆·翁利的喊声,“入口的绳梯,还有供士兵上下的绳子都已经回收上去了!你不要妄想能找到其他出口,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奥芬没有回答——只顾往前跑。 ◆ ◇ ◆ ◇ ◆ 马吉克醒来时,发现世界是颠倒的。 ——被水流冲走时,他的头撞进了瓦砾的缝隙中。血液全涌到了脑袋上,耳朵后面也很痛。他慢慢站起来看看四周。 远处能看见光亮。 在白色的圆形光芒中——有好几个人影。距离很远。但马吉克立刻就推断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 “师父……” 他从瓦砾中钻出来,迈开脚步向前走,虽然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但他的心情却很急迫。他为了确认这一点,把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有点奇怪,师父在奔跑。) 他自己也开始跑—— 他突然感到脚的触感很奇怪,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可能踩到了软泥巴块,他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踩中的是仰倒在地的克丽奥的脸。 (呜哇哇哇哇哇哇!) 他吓得往后缩。但是克丽奥似乎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一动不动。 再仔细看,只见雷奇就在她的脸旁边,一直盯着他看。它黑黑的身子溶在漆黑的背景中看不清楚,只有碧绿的瞳孔还在一闪一闪地反射着远处的光芒。 “怎么了啊?”马吉克为了防止奥芬在对面听见,小声地向雷奇发出疑问,仿佛觉得它有什么事要问自己。 观察了一会儿,雷奇始终只是看着他而已。 马吉克看了一眼奥芬所在的方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总感觉有很不好的预感。”他朝前走了一步,绕开克丽奥,“……她就拜托你了。反正比起我,你要强得多。” 但是—— 就在他抬起脚想要往前走时,眼前有什么东西啪地闪了一下。 “呜哇!”他脚下趔趄了几步,站住了。 他朝雷奇投去不满的视线。 “你要干嘛啊!”说着他把手撑在泥巴里,靠近雷奇的脸。龙族幼崽依然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可不是克丽奥啊,真的搞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你这么万能,有什么事你自己去做不就行了。” 好说歹说,小龙族的眼神依然没有变化。只有他的脸庞映照在它那眨都不眨的绿色双眸中。 映照得如此清晰,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 “我都说了……”马吉克又要发牢骚,但他通过自己的声音注意到体力正在减弱。莫名的不安感以非常强的力量压迫着他——到底,是哪来的不安?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精神支配。) 雷奇的眼瞳中映照着他的样子。深渊之龙能够依靠视线,使出大陆最强等级的精术。 也被称作暗黑魔术。 (这是雷奇感受到的不安。它是想向我传达这些……吗?) 一直注视他的雷奇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是马吉克似乎确实听到了它的心声。 “但是,具体是什么不安呢……?” 马吉克疑惑地看了看克丽奥。这个动作似乎对雷奇产生了影响,使得他的心脏差点要蹦出来一般,身子猛烈地颤抖—— 说不定 这同时也是他自己的感受。 克丽奥的头在流血。 (在被水冲走的过程中撞到头了!) 马吉克慌忙把她抱起来。克丽奥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胳膊软软地垂下来。 “克丽奥!”即使使劲摇晃,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受到击打昏倒后,又被大水冲走,使得她双眼紧闭。衣服也湿透了,身体非常冷。 (可能是……极危险的状态。) 缺乏急救知识的马吉克虽然没有确信的判断,但是雷奇传达给他的不安感也确实证明了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只能用魔术帮她复苏……但是……) 马吉克咬住嘴唇,十分犹豫。若是自己受到外伤,治疗的成功率很高。但是要想治疗其他人的伤,难易度就非常的高。自己的身体构成自己当然清楚,但反过来,要想得到他人的情报就很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 “连你也做不到吗!?”他瞪着雷奇大声地说,“为什么!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时马吉克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 “师父!如果是师父的话!” 他朝亮光的地方看去,但刹那间,一直浮在远处的鬼火光芒突然消失了。 “怎么……”马吉克慌忙地想站起来,但是抱着克丽奥是站不起来的。 黑暗再临,此时渐渐传来喧闹声。声音中混合了奥芬那熟悉的脚步声,还有追赶者发出的的嘈杂声。 (发生什么事了……?) 马吉克克制住心中的不安,挺直身体。他把克丽奥背在背上,高度集中精神。他听见啪哒啪哒的声音——等注意过来时,雷奇已经扑上来,爪子在他身上乱抓一气,最后登上肩膀。 他侧过脸,发现它面对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可能是这样就可以一直看着克丽奥。 “师父,等等我——”他一边呼唤一边向前走。克丽奥的脚尖一直拖在地上,她的身子比想象的要沉重——仔细想想,就算再怎么轻五十公斤还是有的。他马上意识到,这样下去是没办法追上奥芬的。 “师父——”他呼喊着在黑暗中前进。 他本想点个亮光,但是几秒钟后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他考虑到师父灭掉照明可能是有意为之,那自己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为好。 但如果发出亮光的话,奥芬肯定就能注意到自己。 (可恶。) 马吉克皱起眉头。 (为什么总是要犹豫……如果是师父的话,绝对不会这样。) 应该怎么做,这种事从一开始就知道,却总是无法下决心。 明明必须要作出决定,却总也决定不下来。 “师父!”终于,马吉克扯起嗓子发出呐喊,“我和克丽奥都在这里!师父!” 然后—— 马吉克站下了。他感觉到了,脚步声,以及喘息声。 他感觉到有什么把他围在了中间。他的视线已经能分辨黑暗,看到了许多比黑暗更黑的阴影。 他明白了。 他被包围了。 被八个手持棍棒的神官士兵包围了。 ◆ ◇ ◆ ◇ ◆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奥芬停下脚步。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注意不要把脚陷进泥土中。在黑暗中,就算夜视能力再怎么好,能看到的范围也只有几米。他无法在深邃的黑暗中辨识出少年的位置。 (那是马吉克的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不是前面——奥芬彻底转过身面朝后方。 “混蛋——” “你转身的时机计算得不错嘛……”黑暗中传来一句话。 下一瞬间,奥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慌忙朝后一跳。 (已经……追上来了吗!?) 他惊愕地喘息了一下,连忙做好防御,心里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朝后跳了一步,与黑色的阴影拉开了距离,阴影又消失在了黑暗中。那到底是谁,当然不言自明。 死亡教师——奈姆·翁利。 奥芬仔细凝视,发现刚刚敌人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只剩下……声音还在对他说:“如果你继续跑的话,后背早就被砍中了……你的运气真不错。” (我可是把他打飞之后,全力狂奔的啊——) 奥芬左右张望着视线,心里发出疑问。 (竟然这么简单就被追上?到底怎么回事?) 并且敌人的夜视能力比他更好,准确地找准了追击方向。 没有光线的话对自己很不利。奥芬做出判断后,嘴里说道:“看我催生——” “我劝你不要点亮光线。这样其他的神官士兵也会过来的。” “什么?”奥芬反问,同时把魔术构成式取消了。这句忠告有他的道理,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奈姆冷静的腔调,令他本能地选择了遵从。 四周完全被黑暗包围,看不见死亡教师的位置。他发出的声音也到处回响,无法判断发声源。 他继续隐藏真身说道:“……我马上要杀掉你,不希望有人来打搅。” “…………” 到底是怎么回事——奥芬实在搞不懂。 (明明我什么都看不见,那家伙却能看见我,简直岂有此理?) 奈姆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那么——”此言一出,奥芬感觉到右手有一股威压袭来。 使用寻找对手呼吸的技术,他回过头举起左手,大喊一声:“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伴随冲击力的白光笔直地放射而出。在闪光中,奈姆的身影闪现了一下。 那身影—— 就在那一瞬间,对方移动到了闪光照不到的位置。 (他竟然避开了魔术!?) 就在心中发出呐喊的刹那间—— 奥芬受到一记攻击,向后栽倒。他倒在泥土中之后又迅速跳起来,他还不理解到底哪里被打了,被打成什么样了。站起来之后,肩膀渐渐感觉到疼痛,他才知道确实被打中了。 忍着疼痛,奥芬再次集中精神。奈姆又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左肩的疼痛始终没有消退,他摸了摸。手心中有一种又黏又冷的触感。这和衣服的潮湿感不同,并没有水那样冰冷。 出血了,并且受伤很深。 “看我治愈,斜阳伤痕……”奥芬一声低语,将伤口治好。 奈姆马上发话了。 “用这样的魔术还差不多。”他笑着揶揄道,“……刚才那个什么光之啥的就不要用了。虽然现在不至于因为说话声造成决堤,但是若遭到魔术的轰炸,就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什么。” “那样的话,干脆就把这一带全部破坏掉,我已经做好和你们一起沉进水里的觉悟了。” “想拉我们垫背?你已经有这么消极的想法了啊。” “吵死了——”奥芬感觉到对方离自己非常近,猛一抬脸,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黑暗中的人影已经没有任何盛气凌人之感,他能看到对方的脸、对方的眼睛。这个人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兰伯特……”奥芬下意识喊出了他的伪名。 “是我,奥芬先生。”奈姆则是有意识地喊出他的伪名——呃,这不算伪名,只能说是另一个名字。 两者互相凝视。奥芬看的并不是奈姆的脸,而是紧紧盯着他垂在身边的胳膊。死亡教师的右手上有一根绳子一样的东西,是一根三十厘米左右的皮革绳子。在皮绳的顶端,绑着一把短 剑的刀刃。 再仔细看,奈姆只有右手臂装备着护手,应该是为了防止挥舞刀刃的时候伤到手臂。 其余的地方和一开始没有半点差别。 “看来你没有置弟子于不顾,一个人逃跑呢。”一片漆黑中,奈姆的嘲笑声非常鲜明刺耳,“不管是小孩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魔术士,神官士兵照杀不误。连那个明显继承了贵族血统的小姑娘也一样。不管如何,贵族联盟算是你们另一方的祖先。” 奈姆的轮廓沉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使得他的嘲笑像是黑暗本身发出的。 奥芬吐了一口唾沫说:“把人引诱进这种地道,断掉他的退路,还拿了人质。真是滴水不漏啊,只为了杀掉我一个。” “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是很现实的。”奈姆的嘲笑化作自嘲,不过差别不大,“无论再怎么进行战斗训练,一个人终究无法打赢三个普通人,这就是人类的现实——下场要么是被群殴,要么是放跑两个人。这对你大概无法理解吧。像你这样被称作魔术士的人种,属于超越了现实的存在。” 笑声在黑暗中静静地扩散,奥芬感觉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搅烂了五脏六腑,差点吐出来。这样下去要输定了。 奥芬注视着死亡教师奈姆·翁利。他能感受到耳根的脉动。他的视界渐渐变红,变暗—— “你能理解我们内心的恐惧吗,基利朗谢洛?是的。借用你的说法,我们只单单为了杀掉你一个人,不得不禅精竭虑,不得不封印你的魔术。”说着,奈姆首次摆出了动作,他张开双手,大声说,“哪怕赌上性命,我也要守护这座圣都!我不会像萨鲁和梅晨那两个叛徒那样——” 同时他的右手飞快地动了一下,皮绳上的刀刃在黑暗中飞舞。 奥芬再次朝后方一跳。 (叛徒……?) 他盯着冲刺而来的死亡教师,内心喃喃地说。 (带我来这里的梅晨还好理解,为什么还包括萨鲁·索琉德?) 他十分不解,但现在可不说这些事的时候。 奥芬的脚后跟在泥地里向后滑动,同时摆好架势。动作不需要有多夸张——只要保持上半身向前的姿势,就能发动攻击。问题在于对手的速度之快已经超越了常识。 但是现在死亡教师是从正面展开攻击,再怎么快都没关系。 只要能确认对手武器的位置—— (……没有!?) 奥芬的心中发出这句单词。他在奈姆的手中看不到那把刀刃。 一瞬间,奈姆的速度减慢了,接着右手轻轻往上一挥。 这本来应该只是攻击的预备动作——但是从他的手肘位置,射出一把刀刃直插他的眉心。 “呃!”奥芬舌头一咂,连忙抬起左手护住脸。刀子刺中并砍伤了他的手臂肌肉。 伤口不深——但是刀刃滑过,造成不小的出血。 (看他的武器这么奇怪,原来是这样——看那个形状,只要卷起皮绳就能很轻易地把刀子藏起来,并且不用做出通常的攻击动作就可以发动攻击。) 挥舞绑在绳子上的刀刃并不会造成一击毙命。但是只要让对方出血就可以了,血液的减少会很快夺走体力,气力也随之消退。 奥芬在防御的同时,为了牵制敌人,用脚后跟朝他的脚下踢去。奈姆退了几步,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这和奥芬使用的手法差不多,只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朝后方避让至少不会受到追击。 (连疗伤的时间都没有——) 奥芬做出判断后,直接向后退中的敌人追击而去,这也是他经常使用的手段。他正准备攻击时—— (……什么……!?) 奈姆不见了。 敌人所处的位置是知道的——应该在更前的方向。但是已经超出了夜视的可见范围。 他前进两米,同一时间敌人就向后移动五米。 (动作实在太快——) 与其说惊讶,不如说奥芬非常冷静地察觉到了敌人这种超常规的行动能力。 “这种运动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过了。”黑暗深处传来奈姆的声音,“……哪怕赌上性命。” “哈辛大麻——你是服药暗杀者!”奥芬惊愕地发出尖叫。 生命到底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神爱。神的意志。神的约定。奇迹的邂逅。伟大的偶然。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像这样可以找出太多太多的语言来形容,要想找出可以获得所有人赞同的标准答案是不可能的。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类的身体,是通过化学反应来活动的。 那么,通过化学干涉,可以让活动停止,也可以增强活性。 “你们疯了吗……”奥芬嗓音颤抖,悔恨至极。 可以使身体能力达到如此境界的药物,绝对不一般。 副作用——哪怕只是能够想见的化学作用,都足以给人体带来破灭。 “我说过我很现实。”奈姆的声音传来,并非是从正面——他在不停地移动,不带任何脚步声,“为了获得能与你们一战的力量……我们经常烦恼。人生的力量就是烦恼。听过这句话吗?” “这种腐朽的格言我不感兴趣。服药暗杀者这种东西更加腐朽——我以为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奥芬讽刺地说。 “我们的力量有它本身的意义存在,和一出生便与众不同的你们不同。你们这些魔术士,一生下来就是最强的战士。” 每当声音响起时,位置都有改变。事实上他可能是在周围不停地转圈——他的语调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受这一点迷惑,根本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已经发生改变。更或者说,整个世界像是在不停伸缩,只把他一个人留下—— “你信吗?我只有十七岁。在训练的同时配合药物的使用,会加剧使用者的老化。我这条命,已经有一半都献给神了……” 奥芬后背发凉,他说:“那种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就不一样吧。” “那接下来应该献上什么才好呢……”奈姆只顾说自己的话,“——我认为,你的脑袋比较合适。” 奥芬不等这句话说完,迅速做出跳跃。 连一瞬间都称不上,他的身后响起尖锐的斩击声,是奈姆发出的攻击。 (看来空手赢不了他……) 奥芬咂咂舌,按住还在出血的左腕,知觉已经渐渐变得模糊。 但是使用魔术的话还是很危险。 (那干脆就——!)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准敌人的头总之就是一脚——坚硬的靴子画出一道弧线,踢中了奈姆看似毫不设防的侧脑部位。 从脚上的感觉来看,对方应该承受了一记如同金属球棒一般的强力打击。但是—— 奈姆的影子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攻击姿势,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影子终于动了一下,面向他这里。 他慌忙收回脚——但已经迟了。奈姆举起右手,手心的刀刃再次舞动起来。 (要中招了!) 刚想到这里,刀刃就已经疾飞而下打中奥芬的身体。从脖子到胸口,划出一条不规则的线路。一阵剧痛,使他发出苦闷的叫喊,当场倒地。 他仰倒在地上,意识还算清醒。奈姆为了做出了结再次挥下刀刃,他把身体向左反转,千钧一发躲过了这一招——奥芬用膝盖踢了一下地面,利用反作用力站起来。 就在他前方,奈姆因为刚刚那一招挥了个空,姿势上出现了破绽。 奥芬迅雷不及掩耳,使出全 身的力量踢中死亡教师的脚踝。就算再怎么通过药物强化肌肉,就算再怎么麻痹痛楚,关节的强度应该还是不变的。 同理,骨头的强度也是不变。奈姆的脚踝碎裂了,他用膝盖支地。奥芬冲上前和他扭在一起,把藏着刀刃的右臂反向抓在手里。 (用小规模魔术,折断他的右手——) “看我射击,光雳之——” 可是。 还没等魔术发动,奈姆就行动了。 (搞……什么——?) 他从右手被抓,身体蜷缩的状态下——轻而易举地用那只右手抱住了奥芬。 看不见周围,也看不见地面,奥芬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僵硬了几秒钟。他感觉奈姆又开始行动了,这位死亡教师正在用骨折的脚慢慢站起来。必须要挣脱才行…… (挣脱不开……抓住他的人明明是我!) ——黑暗在移动—— 不等把扭在一起的手臂松开,奥芬就被奈姆狠狠地甩在地上。在反作用力下,他的身子在地上弹跳起来,此时才理解到死亡教师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 也就是说,他是单手把我甩飞的。 (还是行不通……吗?无论用什么方法……) 拼尽浑身的力气,奥芬总算抬起了脸。他的膝盖抖个不停,根本站不起来。摔在石头地面上造成的冲击可不是说笑的。 视线已经模糊,夜视功能基本报废。只能在完全的黑暗中,听见奈姆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 嘴里全是血的味道。鼻子里呛出一阵血腥味,看来喉咙里也全都是血。 刹那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马吉克的高声呐喊响彻整个地道。他不在附近,是在很远的地方。同时亮起一阵闪光。 咚——,一阵远远传来的地鸣,振动着奥芬的后背,令他的肺部感到疼痛。高高燃起的光芒,带起猛烈的热风。没有错,是马吉克在使用大型魔术。 奥芬朝那个方向看去——大概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越走越远了。马吉克就站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小点,但毫无疑问是马吉克,他好像背着什么东西。 以少年为中心,火柱一样的东西向周围释放出炽热的波浪。热冲击波在没有对准焦点的情况下被释放的话,就是这样的效果,其威力非比寻常。发出的光比以前见过的更加激烈,将周围泥巴中的水分全部带走,变成了普通的沙子。 爆炸也使整个地道发出震颤…… (要塌了……) 奥芬呆呆地自言自语——简直超脱了自身的恐惧。如果整个地道崩塌的话,无论是谁——包括地面上的基姆拉克居民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不用说,奥芬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 奥芬颤抖着站起来。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但是拼死命也要站起来。光芒照亮了广阔的地道。看了看四周——奥芬注意到了距离他最近的男人,奈姆·翁利。 当他看到死亡教师的脸时,动作僵住了。 “啊……这个吗?”奈姆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死亡教师流下了血泪。 他的眼球非常红肿——并不是充血造成的,是真的肿了起来。从本来就很厚的眼睑中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再仔细看,嘴唇中间也是一片血红,这是毛细血管脆弱的部分发生破裂的缘故。 精神兴奋剂。使用这样的物质可以达到在极限以上的状态下活动,也就是超越身体的极限。 超过极限就会损坏,生命活动说穿了只是一种化学反应。奈姆已经超过了那个极限。 但是他说:“这无所谓。没有得到神的承认的痛苦,都无所谓……” 地道中发生的剧烈震动,对奈姆而言也是一种无所谓的痛苦。他已经对马吉克失去兴趣,朝奥芬走来。 “我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最终拜见……可是,始终没得到神的承认……”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已经是完全的自言自语,“连疯狂的魔术士间谍……和那些愚蠢的神官,都得到了神的箴言御赐……只有我……” 死亡教师没有擦拭脸上的血泪,表情也没有变化——他走在逐渐恢复的沙尘中,脚步平稳,简直像没有骨折。 “是了。就连你的老师……神也……”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奥芬发出呐喊——不,是惨叫。 他的嘶喊声在胸中震荡,喉咙也被喊破。奥芬用尽肺中的空气,吐出带血的唾液向前猛冲。他正面冲向正稳步朝自己走来的奈姆·翁利。 他把握在腰间的右拳,使尽全身力气打了出去—— 奈姆没有躲避。奥芬的拳头深深地刺入死亡教师的胸口。身体已经异常僵硬的奈姆,以那一拳作为支点,整个身体做两半对折—— 同时,奥芬的右手也传来一阵钝重的疼痛感。 这一击把死亡教师打飞出去,躺在地上不动了。混合了鲜血的泪水,从他的脸上不断喷涌而出,胸部剧烈膨胀——痉挛开始了。 奥芬抱着自己的右手慢慢朝奈姆靠近。死亡教师一动不动。刚才的攻击,他根本没有闪避…… 走近一看,奥芬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并不是故意没有避开攻击。 而是自言自语过于投入了。 现在的他依然在用嘶哑的声音说:“神到底做了什么选择……我明明就在这里。我懂的……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奥芬一语不发地看着奈姆的身体——在腹部,也就是奥芬打中的部分,出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凹陷。 也不知道奈姆对此到底有没有自知。 “魔术是不可以存在的……为了……不让世界死亡……只有……”奈姆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焦点。但是他的脸依旧茫然地对着奥芬,“基利朗谢洛啊。” “……嗯。”奥芬静静地答了一声。 “我要死了吗?” “你已经把不止一半的寿命都献出去了……献给了你那不知是神还是什么的玩意。” “是吗……那,不是很好吗?” 奥芬找不出话回答他。 马吉克释放的光还在持续。奥芬看着在光中闪烁的砂砾,感觉所有的一切变得无聊至极。 “你刚刚说我疯了。”奈姆笑了,看上去非常开心。他用视线示意了一下他藏在暗处的右手,“但是,看看你的手……即使你不惜使出令手部骨折的力量来打我,那也是你经过计算得出的,知道用魔术可以治好它……这样难道不是更加疯狂吗?” “我知道了。你……没有疯。” 听了奥芬的话,他笑得更加灿烂。 “好了。这样我就满足了。真的是非常非常满足。”他露出全是血的牙齿,无力地笑了——但是听起来却更像在咳喘,“不管如何,就算我不杀你结果也是一样——凭你的话根本没办法走出这条地道。” “……这也不见得。”到底该不该回答——奥芬多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心中背上包袱。他一边看着奈姆,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在酒吧里从老人那里拿来的东西。他把它打碎在地,在破掉的瓶子里有一张纸片。 奥芬用手捏起来展开——叹了一口气说:“果不其然,是这座地道的地图。” 听到这句话,奈姆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或许是已经没有力气改变了。 奥芬把地图收进口袋,继续说:“你……太不会撒谎了。大爷已经把你看穿了。所谓欺诈理论,被识破也就不过如此。” “啊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响起的哄笑——显示出至今没有的活力。奈姆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大笑不止,奥芬只是投以平静的目光。 奈姆身体颤抖,发出诅咒般的声音。 “什么欺诈的理论,太失礼了。”在话语中,夹杂着抽噎似的笑声,“那是传教。是在教师学校学到的东西。” 咯咯咯——这不是他嘴里发出的,而是脖子在痉挛。他继续往下说。 “他不相信我说的话,肯定会迎来灭亡。你也是,基利朗谢洛。”说到这,他的脸不再看奥芬,而是朝向正上方。什么都没有的眼珠中,映照出什么都没有的穹顶,“不然的话,岂不是很不公平。因为你——了我。” 死亡教师又重复了一句。 “因为你——了我。” “…………”奥芬始终保持沉默。身上多处裂伤、淤伤,还有骨折的右手腕,这些对他都没有任何感觉。一种即将到来的疼痛,在他的脑子里盘踞着,这样的预感使他极度害怕。 在战栗之中——他只能呆呆地注视前方。他说过的话在他的大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奈姆·翁利的痉挛速度渐渐加快。 泪水和唾液全部干涸,死气沉沉的脸上犹如戴了一副血红的面具,一动不动。全身只剩下抽筋似的弹动。 最后,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已经不会再动了。 马吉克的魔术发出的光也消失了。四周再次被黑暗吞噬。 奥芬想起了死亡教师最后说的话。 你——了我。 你杀了我。 他发出嘶喊。 ◆ ◇ ◆ ◇ ◆ 他以为地鸣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真的一直持续的话,到某一时刻肯定会夺走所有人的性命。 但实际上,地道的振动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总算是逃过了被活埋的命运。八个神官士兵全部倒在周围的地上。在不定向的光热波袭击下,全员都昏倒了。 马吉克总算松了一口气。使用大型魔术将围拢而来的对手一齐放倒,这可以说是赌博一样的战术,不过还是成功了。他本人也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这不是非常成功吗……是吧?”他向坐在肩膀上的雷奇尾巴说话(龙族幼崽一直朝后看着克丽奥的脸),他重新换了个姿势背起克丽奥,集中精力,“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这肯定能成功——没有任何理由会失败。的确,魔术以完美的形态发动了,在他的头上浮现出一朵明璨璨的鬼火。 “看吧。很成功啊。”马吉克抬头看着那朵光,神情高涨,“这就是我一直想确认的事……我成功了。只要肯下决心。只不过一直以来没这样做而已。” 他拖着克丽奥的脚(有身高差,只能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走。靠着照明寻找师父的踪影。他发现奥芬在很远的地方——并且正坐在地上。 马吉克避开倒在地上的神官士兵,很自然地向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兴奋地自言自语:“虽然不是非常顺利,但是我做到了。不是吗?明明已经被包围,明明已经那么危险了。照这样看,说不定我连克丽奥都能治好,只是担心万一会失败,所以才没做。” 最后的话似乎给他的自信浇了一盆冷水,他疑惑了一下。 但他马上就忘了这一茬。再怎么说,自己可是打倒了八个敌人。奥芬只打倒了一个——他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倒在师父旁边。 想到这,他不禁说出声来:“这次是我干得比较漂亮。” 这样的话,至少把治疗克丽奥的任务让给别人吧。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才没做的。实际上我早就这样想了,早就这样决定了。嗯。 ……好像没看到兰伯特,他肯定就在这附近吧。 “我这不是表现得很好吗……”马吉克对自己表示非常赞同,“师父总是不承认我,真是奇怪。所以——喂雷奇,你有在听吗?”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雷奇愣愣地竖起耳朵。看来它这才反应过来马吉克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咂咂舌,继续说:“你怎么没在听我说话。我从老早以前就在想了,师父是不是在小看我。之前被训斥之后,我也认真地想过了。他总是不肯承认我,这太奇怪了。所以我……我就生气了。我生闷气不跟任何人说话,结果谁都没有在意,真是寂寞啊。” 他说话的同时,感觉越来越有力气,马吉克嘴里说个没完没了,甚至没有换气。他背着克丽奥要行走数百米的距离,现在却认为这对自己来说正合适。 “对……我生气了。我明明做得那么好,为什么还得不到师父的认同呢。你也这么觉得吧?大家肯定都这么觉得。” 雷奇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只顾着舔克丽奥的脸颊。马吉克并不在意,他精神气很足地走在路上(不过是空有一副精气神),靠着刺眼的光亮向前移动。 他的师父无力地坐在前方的地上—— 他还要走上十几步,才会发现奥芬已经眼神虚无,失去意识。在他没发现这点之前,他的嘴一刻都没停。 ◆ ◇ ◆ ◇ ◆ 她的尖叫声中甚至带了泪光。见此,他皱起眉头 “应该是你们不了解我们的窘境!”他挥舞短剑,恶狠狠地说,“什么数十年后!我们连明天都见不到了!” “你错了!汝等不会死亡!” 沉默如一面墙壁,隔断在两人之间。 一时间忘记了说话,他用颤抖的手重新握紧了短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汝等不会死亡。”她泛出泪光的绿色双眸,如冰冻的宝石般闪着微光,“我来负责守护,守护到底。” 直视她的双瞳——并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依然没有动摇。他苦笑着说:“杀掉了我的同胞的不正是你吗,是你受圣域的指派这么做的。” “我一旦死亡,汝等才是真正失去了守护。”伊丝塔席巴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抬起虚弱的眼神接触到了他的刀刃。他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这把短剑。 “……我们,都不明白。”他回过神来,再说话时力道小了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必须遭到憎恨?还有,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失去你不可?” 他低下脸,发出绝叫。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世界是那么的稳定!只要就这样什么都不错,那谁都不会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肩膀颤抖着,重复自己的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汝等不知道的太多了。我们所惧怕的,正是这个。我们为了消除它,做了很多准备……”她声音中的颤抖和浑浊都消失了,但是这并不等于疲劳消退了——他知道,她的疲劳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是信念,或者是某种确信给了她力量。 伊丝塔席巴重复着同样的话。 “汝等不知道的太多了。不知道至今仍在追寻我们的众神的身影;不知道在蛇之中庭引发的破灭;不知道我们的祖先做下的事,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的一切,本该由我来说明的。”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苦涩,“……但是却没有那么做——没有说出来,或许是我的懦弱。但实在是办不到。我可以确确实实地告诉你,那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却办不到。” 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仅一下。 “对于整个世界——对于我们的爱伊曼卡结界——”伊丝塔席巴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他抬起脸,于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她就在眼前,仿佛能碰到他的鼻尖,但是却碰不到。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她的眼神沁凉而静谧,充满雄辩之感。他与她的眼神对视,如镜子中映照出千万副镜面。 她只说了一句。 “我们的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已经被插入了毁灭的钥匙。” 尾声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她站立在夜晚中。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断过。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也到处充斥了水的气味,墙壁和屋顶都有缝隙。 包围她的夜晚,静寂而黑暗——整个屋子笼罩在黑影中。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星星,感受不到夜气的凉爽,唯有夜晚的芳香。 (携带兵刃,于夜晚中凝视黑暗……) 阿莎莉说着,确认了一遍手上的武器。像是临时找来的朴素的皮革刀鞘,里面收纳着一柄大剑。剑柄的装饰别有一番意趣,雕刻着月亮和野兽的形象。此刻,这些都溶进了黑暗中。 月之纹章之剑,即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真是讽刺,这本是两百年前,天人为了消灭人类种族的魔术士而制造的武器之一。 久违的战斗服,依然非常合身,如同久别重逢的挚友。剑比较长无法挂在腰上,只能在刀鞘穿上绳子提在手上。除此没有别的武器。在天人的遗迹里,她还发现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结果真正有使用价值的依然是自己的魔术。她坚信——依靠他人,也就是天人的魔术只会吃苦头。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为此而浪费掉的五年光阴,必须得弥补回来) 呵呵,她轻轻笑了两声。 (都是彼此彼此,对吧?基利朗谢洛……) 她随意地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地人兄弟躺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只要睡眠的魔术还在发挥效用。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找别的东西。当找到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简易的床铺上扔着那本记录了世界秘密的书。 世界书—— (老师也读过它……在五年前。) 阿莎莉弯下腰,轻轻触摸黑色的皮革封面。 (十年前,潜入这座城市——然后找到了这本书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师……) 半闭起眼,脑中浮现出老师的模样。他是自己的老师,同时也像是一位至亲的好友——更同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查尔德曼教师的脸消失后,又出现了另一张脸。是一个比查尔德曼教师年轻的——或者说年幼的脸,一个还保留着稚气的少年。是她的弟弟。 (基利朗谢洛……还有蒂西——以及教室里的大家。) 阿莎莉拿着书站起来。 (说到底,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培养我们?——并不是被〈牙之塔〉的长老们强求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这时她的胸中升起一丝疼痛。 (为了杀掉我,特意给予基利朗谢洛各种训练,这又是为了什么……) 胸中的幻影自然不会回答她。仿佛为了寻求答案,她按顺序慢慢移动视线。剑,当然也不会回答她。 书,那里面只记载了只能理解一半意思的神话和战记。 睡在地上的地人,他们只知道打呼。 黑暗的夜,如果黑夜不厌其烦地开口做出解释,那就失去了夜的价值。 只剩下—— 自己的脸,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见。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这早就知道了。 “必须自己去确认,哪怕赌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她嘴里咕哝着,瞥了一眼手上的世界书。 问题在于,到底该去哪里寻找,到底应该找到什么?至少这本书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暗谧中,阿莎莉独自一人,开始复诵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 (传说……神话中有三位女神。那是过去(乌尔德)、现在(贝露丹迪)和未来(诗寇蒂)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没有互相见过面……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已独自断绝一切;只有现在知道过去,并相信着未来,但却被锁在囚笼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才没有被锁。”阿莎莉低声说,她唰地一声把书扔到床上,并转动纤细的手肘——以锐利的语调说,“贝露丹迪一直都在为了与诗寇蒂相见,不停地行走!” 咻啪!—— 随着她的话语,世界书被火焰包围。在白色的火球中,书页激烈地扇动……无声地化作灰烬。 窗外在下雨。雨声从未停顿。 火焰使黄色的尘埃上扬,与灰色与黑色的灰烬相融合,调和出复杂的色调。在灰烬中盘旋的死沙始终保持沉默,但漩涡状的纷飞缭绕从未停止,仿佛生与死的螺旋。 在螺旋的盘绕中,她以做出觉悟的口吻,于黑暗中宣告:“就在今晚——目标是世界之树神殿。基姆拉克教会的中枢。你似乎是没赶上啊,基利朗谢洛……” 【译者声明:更正两则译名。跟随克丽奥的龙族幼崽现有雷奇、烈基两种名称,现统一更正为雷奇;自上古时代就拥有魔王诨名的神,现有译名为斯维登堡,现统一更正为瑞典波立。在阅读上造成不便,特此致歉】 后记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这不是作者吗,也就是说……” “没错。这已经是卷末了。” “也就是说,一旦在这里登场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本篇里了,这里就是恐怖的托列达分歧点?” “这么古老的梗,没一个读者会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那为什么会是我!?都说举办人气投票的话肯定能夺得第二名的我!?” “你冷静一下,马吉克。” “冷静得了吗!!为啥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哦!?难道说,这其实是月刊龙志的读者投票页面吗?这样的话请我来出席卷末也就不奇怪了……但是,糟了!那一套女装前几天刚刚拿出去洗了,现在不在手上!” “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先提醒,这里确确实实是长篇文库本的后记哦。” “啊啊(泪崩)……难道我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吗?听说之前作者在bear买了羽绒衫,结果被朋友说很不好看,评价很差,我的最后竟然是和这种人在一起。呜呜。” “烦死了。只要我本人中意就够了。倒是你,喊出全名的话就变成厨房洗涤剂了。” “已经是登录商标了所以不能说(假的)。呜呜。” “冷静冷静。话说你现在几岁了?” “唉?……呃?好像是十七岁,并且是一个人在旅行……” “就是这样。废案角色墓场第二弹。在奥芬3ya设定中,马吉克的十七岁版本。” “3ya设定?” “三年后的设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设定狂啊。早在月刊龙志出连载之前,写了一篇习作短篇,竟然是拿这个人做主角,并且是十七岁。” “这就是说,是整个系列结束后的设定?” “正是这样。故事舞台也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奥芬也已经结婚,住在边境的开发村里。而你就是为了去那里进行着旅行。粗略解释一下,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关于前一本卷末里出场的鳄鱼娘拉兹也是这样,都属于『废案』设定。这个系列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会变成那种结局的。拉兹蓓因的母亲是谁我也没做考量,说到底那个主人公究竟会不会生出那样的女儿,也没有正式决定。” “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呃,这也不能否定。哎呀,不用那么担心啦,札幌的k先生(笑)。” “唔呀~” “那就把话题说回本篇的内容吧。在上一本的卷末,说现在进行中的基姆拉克篇会有三本……现在打算还要再增加一本。”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一本,还有两本?” “正是这样。因为情节根本没有多少进展。本来想在这一本里把○○○给xxx的,接着看到△▲△▲后,○○○还要哦哦、啊啊地大吃一惊呢。” “……完全听不懂。” “听懂的话我反而难办了。” “倒也是。”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这张废案角色证明书吧,拿着拿着。” “可恶……(作者你给我记着)”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了。” “再见了!” 一九九六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喘不过气。 一个黑发黑目,全身黑衣的二十岁男人。胸口垂着一枚一脚龙纹章,这是在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证明。他的脸上淌下一滴汗水—— 喀嚓! 从右手边的草丛中,突然听到草的摩擦声——奥芬立刻做出反应,改变脸的朝向。苍郁的森林被绿草盖得严严实实,他把充满草臭味的空气一口吸入肺中,再猛地吐出来。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咒文瞬间发动。从他举起的手指前方放射出白色的光热波,一股脑地刺进发出声响的草丛中。绿色树叶四散飘舞,几乎在闪光中蒸发。 但是—— (没有打中!?) 奥芬说着朝后一跳。不过在森林中,活动范围本身就有限——实际上他只做了一个转动上半身的动作。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擦到了他的下巴。 下一秒钟,他才注意到那是一支安了羽毛的箭。 “咿呀啊啊啊啊!?”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可能是被刚才的箭吓到了。君士坦斯和波妮立刻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受不啦啊啊!”穿着登山服的君士坦斯——背上还背着小牛犊那么大的背包。她原地坐下,大声嚷嚷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有说话的工夫赶快跑,笨蛋!”奥芬冲她喊道,接着左右看了看。周围是茂密的森林——刚刚射箭的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再发出踏草的声音了。 “危险,柯姬姐姐!” 咯咚! 一旁的波妮抬起膝盖,照着君士坦斯的侧脑就是一记猛击——她漂亮地飞起,整个人撞在附近树干上,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栽倒了。 波妮说:“太危险了,姐姐。地上有塔卡马达拉索的幼虫啊。要是被咬到,皮肤上会起斑的。” “你这死丫头!”看来没受多少伤,君士坦斯对着波妮暴跳如雷——波妮也和姐姐一样穿着登山服,但并不是常见的那种,简直像是来攀岩一样,装备得过于到位,但是她头上戴了一顶绣花帽子,和身上的装扮很是不搭。 君士坦斯揪起妹妹的衣领,怒喝道:“你想要我命啊!?被踢中的一瞬间迎面一道闪光,怎么还闻到了火药味!?然后就掉在了发光的鲜花丛里!” “真罕见啊。姐姐,那就叫临死体验啊——” “听不出来我是在讽刺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奥芬半睁着眼提醒这对正在加深关系(?)的姐妹。他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留下的汗,集中意识。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了。在没有风的密林中,只能听见枝条晃动的声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君士坦斯无奈地说。波妮一副看似警戒的样子,脑袋却到处转来转去。 “我就直说吧,都怪姐姐一开始就觉得‘好有趣哦—’” “那你呢!你不也说,已经到了享受旅途之乐的季节了。之类的话吗!” “你的意思是要怪我喽!?” “反正和我没有关系!”君士坦斯喊过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们慢慢地,同时地向另一个人转过脸去。 “这么说,犯人原来是你啊。” “奥芬大人赐予的艰难险阻,我会努力承受的。” “你们几个……”奥芬累坏了似的,放弃和她们理论,“反正无论是谁的错,最后帮着擦屁股的肯定都是我,为啥啊……” 森林一望无边——将他叹出的气重重包围。 他开始独自回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可能比较突然,那是三天前的事情。 多多坎达市非常和平。一如往常,巴格阿普的食堂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奥芬的钱包里一个子儿也没有,君士坦斯也不工作,只顾搅动自己最爱的意面。 同一张桌子里,还有她身为服务员的妹妹波妮,以及来自这对姐妹老家的见习管家吉斯,基本上一直就是这些人。 吉斯的表情和往常不同,一脸凝重—— “……所以说,我想休假。”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栗色头发的女子身上。 波妮眨眨眼说:“什么叫『所以说』?” “一个根本性问题。”吉斯轻轻吐出一口气。 “……什么根本问题?”奥芬问。 吉斯没理他,说:“实际上,已经判明了。” “哦……”君士坦斯说,“判明什么了?” “你们觉得呢?”吉斯反问。 他们低头讨论了一会儿,一齐回答:“玛姬家的钱已经败光了所以准备跑路了!” “事到如今……还提这种事情。”吉斯露出寂寞的微笑,做出否定。 “事到……如今?”奥芬半闭着眼问。当然被无视。 吉斯慢慢地摇头,把手放在下巴上,静静地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最近一直都没有回去过……” “是你家人……出了什么事吗?”君士坦斯稍稍露出担心的神色。 但是吉斯还是摇摇头说:“不是——是观念上的问题。” “……想出发去做人生的旅行?”奥芬说,继续遭到否定。 接下来是波妮举手回答:“你的未婚妻苏珊娜小姐和别的男人跑了。” “不是——”吉斯不知摇了多少次头,他定定地看向远方,眼神如湖面般平静…… “实际上,最近终于判明了,我的故乡就在离这座城很近的地方。” ………… 呼吸停了大约一分钟之久后,奥芬有些难以理解地问:“这还用得着判明吗……正常来说只要是个人都应该知道吧?” “黑魔术士阁下是不会理解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大雕叼走,你可知我的心情……” “…………”他心里发誓自己不会再问这家伙的生平了,然后说,“那,你是想去故乡看看喽?” “正是。”吉斯点点头,对波妮说,“所以说,波妮小姐,我想回一趟自己的故乡。在我还是小孩时就被父母卖给了暗杀教团〈黑之沙叭多姆〉,我想趁他们去世之前,好好看看他们的样子……” “……你刚刚不是说大雕的么……”君士坦斯插嘴,吉斯装作没听见。 他敲打桌子说道:“波妮小姐!虽说时间短暂,我将要离开您一阵子,实在是断肠人在天涯——但是,这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我想去寻找并获得人生的意义!” “哦……可以啊……” “万分感谢!波妮小姐!” 咔!吉斯迅速从椅子里站起来,就这么跑了…… 被留下的三个人,全是无法释然的表情。 “那家伙的故乡……”三人同时开口,陷入沉默。 “……感觉好有趣哦……”君士坦斯来了一句。 接着是波妮——“这么说,已经到了享受旅途之乐的季节了呢。” 哼、哼、哼……奥芬笑了起来:“我有太多的话想跟那小子的家人说了……大概可以敲诈一点麻烦补偿费……” ……后面的就简单了。配合君士坦斯的下一次休假,食品器材之类的准备交给波妮负责,三天后—— 比吉斯的出发慢了两天左右。 他们从多多坎达市搭顺路的马车,往南行走了一天半。又根据目击者提供的情报跟踪吉斯——但不知为何——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与外界完全断绝的密林之中。 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森林,置身在 如此黑暗静寂的绿色海洋中,竖起耳朵仔细听,仿佛从远处传来太鼓的响声,咚咚咯咚…… “……这里到底是大陆的什么地方?”奥芬不停地牢骚,手上拿着一把剑,他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这是他五年前从〈塔〉里带出来的,差不多已经快坏了。他用这个排除掉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 “啊,奥芬大人!”波妮突然喊他,并伸手一指——那个方向和其他地方不同,一直以来厚厚的绿色帐幕,变得有点稀薄。 “森林的出口!?”君士坦斯猛地抬起脸,“太好了!大家快走啊!” 就在一刹那间—— 嗖! 一根插着羽毛的箭,从背后擦过脸颊。这一支射偏了,下一瞬间,无数的箭矢飞将而来。 “妈呀啊啊啊啊啊!?”三个人没命地跑起来。 顾不上管身后射来的箭,奥芬只管狂奔。他突然瞥见君士坦斯被树根绊倒,来了个脸部着地。 “柯姬!”他喊着她的名字停下来,正要伸出手时—— “————!?”奥芬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正对着君士坦斯倒地的方向——只要把手伸过她的后背就能碰到的地方,站着一个奇妙的东西。一个戴着大眼睛木头假面的,只穿一件草裙的瘦子男——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弯弯曲曲,形状凶狠的手斧。 “什么鬼!?”奥芬不自觉地喊了一声。似乎被吓到,假面男子迅速朝后方退去,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森林之中…… 奥芬一语不发地拉住君士坦斯,继续追赶已经跑远的波妮。箭雨丝毫没有停歇。 君士坦斯被他拉在手里,发出一阵阵惨叫。现在没空管她了,奥芬只顾着甩腿全力飞奔。 跑着跑着,在向后飞速移动的树林前方,渐渐出现了光明—— “————!”奥芬发出无言的欢呼,向着光明扑去。啪飒一声脆响,他冲出了密林。 “啊啊……”他不自觉地闭上双眼——睁开眼后,看见波妮跪在地上做祈祷状,一脸感动涕零的表情。 “得救了……吗……?”奥芬停下来,左右观察——森林就像碰到了马车道一样突然没有了。他向后瞥了一眼如墙壁般厚实的茂密丛林,并意识到刚刚的神秘袭击也完全偃旗息鼓。 “呜呜……要拉的话,至少拉手行不行……”君士坦斯泪流满面,身上脏的脏破的破。奥芬听到这句,连忙放下抓在手上的脚。 “啊,抱歉。” “呜呜呜。”君士坦斯哭个不停。不光是因为被拽着脚时磕碰到了脑袋,也与紧张暂时得到缓解有关系——奥芬姑且这么认为。 “不过——”他左右看了看,“这到底……是咋回事?” 虽然走出了森林,但是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实在很不正常。 大峡谷——从未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见过的干裂红土地构成的溪谷,异常壮观地延伸开去。和背后的密林完全不同,地面寸草不生。天空中无数的秃鹫在优雅地翱翔…… 这时—— “喝呀啊啊啊啊!”有个人影怪叫着从森林里冲出来! “什么!?”奥芬转过身去。刚刚还在为甩掉了追击而感到放心,自己怎么如此大意,真该死。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头短短的银发—— “吉斯!”波妮喊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吉斯无疑——如果不考虑他套在燕尾服外面的草裙,和戴在脸上的公牛形象的木头假面的话。 “咿呀啊啊啊啊啊!”吉斯又发出一声大喊,朝最近的君士坦斯跑去。君士坦斯尖叫一声,缩起身子—— 吉斯突然改变方向,对准波妮的脸就是一脚。 “啊呀呀!?”波妮应声倒地。 吉斯对着她抬起后脚跟,用一副黑社会做派踹了她好几下,然后转向奥芬。 “叽哦哦哦哦哦哦!”吉斯发出至今最大的叫喊,朝他跃去。但—— “我踢。”奥芬一抬腿就踢中了吉斯的要害。 “……确实是吉斯吧!”摘掉假面后发现是吉斯无疑。他闭着眼睛,像患了热性病一样昏迷。 “……埋了吧。”波妮微笑着提议,她身上被踢得到处是脚印,“趁他还没醒。” “呃,还不至于这么做吧……” “也对啊。既然奥芬大人这么说了。”她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先把他丢到坑里,等他醒了再填土吧。” 她已经在用小树枝挖坑了。 “…………”总之还是在坑挖好之前把他叫醒比较好,奥芬对着昏倒的吉斯的脸颊左右抽打。 “呜呜……”银发的绅士醒了。 “这、这里是!?”他东张西望,“波妮小姐!?还有君士坦斯小姐、黑魔术士阁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君士坦斯看着还在默默挖坑的波妮后背,问道。 吉斯无力地摇摇头说:“这个嘛——我记得自己在猎首族森林里被原住民袭击,在那之后被部落里的巫师盯住双眼,意识就……” “被洗脑了……?”奥芬问。 吉斯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可能是……” “波妮。这下你应该可以不用挖洞了。”听到君士坦斯的话,波妮终于停下手上的活。 奥芬不管她们,继续向吉斯发问:“话说回来……这里就是你的故乡?” “嗯。是的。”吉斯说着从地上站起来,“猎首族的森林……比传言里说的更危险。果然不能等闲视之啊……” “『果然』是啥意思……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不能等闲视之的归乡……”奥芬半睁着眼问道,不过吉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拳头,俯看大峡谷。 于是—— “吉斯,那我问你……”波妮回过头来说,“刚才踢的那几脚……都不是你本人的意识?” 波妮似乎在强忍怒火,而吉斯则表示当然是这样,并说:“当然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意识。都要怪那可恶的洗脑……” “你不是不记得洗脑中发生的事吗,怎么会知道这些?”君士坦斯插了一嘴。 “…………”没有人说话,空气顿时变得冰凉—— 最先回复正常的是吉斯。他刷地一声整理好自己的领口,站起来说:“大家听我说!不要再纠结那些过去了——不快点前进的话我们的队伍就会全灭啊!” “先把草裙脱下来好不……”奥芬心里已经呈半放弃状态,他看了看吉斯手指的大峡谷,“算了。说回来,现在看到的这些景象实在很不正常——接下来要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啊啊,这前面是观光景区。”吉斯用稀松平常的表情说——“有三条路线——那里是狮子千寻谷,还有魔灵废墟、不归沙漠……要走哪一个?” “…………”奥芬已经无所谓了,他说,“投票决定吧。” “听名字就很不吉利,为什么要选择走这种废墟啊……”君士坦斯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抱怨。 “好处还是有的。”奥芬走过长满腐烂绿色苔藓的石阶,解释说,“照这个尿性来看,沙漠里肯定到处都是蚁狮的巢穴,山谷中也肯定盘旋着怪鸟。但是幽灵在这世上是不存在的。” “之前不是碰到了夫妻吵架的幽灵吗?” “那是白魔术士。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他指了指破烂不堪的巨大城堡。 在那之后—— 峡谷转了个弯,很容易地就发现了通向废墟的路。一行人在吉斯的带路下往左拐弯,如果往相反的方向拐的话就是那个沙漠(不过这座大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沙漠。听吉斯说,实际是一 片广袤的沙丘)。 “说到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同样的话奥芬已经重复了好多遍,自己都烦了。 精神十足地走在前面的吉斯回过头说:“不是说了吗,是我的老家——”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片大陆上还有这种地方!” “因为是乡下嘛。” “就算是再怎么偏僻,如果存在猎首族森林这样的地方,我不会不知道的,白痴!” “算了算了,奥芬大人。”波妮把花帽子往下戴了戴,笑着说,“毕竟是吉斯的故乡嘛,很正常啦。” “不不我说的并不是这个——”说到一半,奥芬放弃了,用一副死鱼一样的眼神看着波妮和吉斯。 从别的方向传来君士坦斯的声音。 “这里还真是瘆人呢。”她低头看着登山靴上沾到的黏黏苔藓,“说不定真的会有幽灵。” “我说了没有。”奥芬口气很坚决。 君士坦斯不安地说:“但是,我老家的仓库里,传说从以前就经常出现白色的无头暴走南瓜坦克的幽灵……” “……那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说,白白的南瓜上装了车轮战斗没有头的暴走周围白白的……”说着说着,君士坦斯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玩意了,她侧过脑袋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奥芬才叹了口气,摇摇手说,“总之,幽灵是绝对不存在的。” 于是—— “正是如此。黑魔术士阁下说的没错。”吉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座废墟没有什么幽灵。或许确实可能会被看错成幽灵,但那其实是地底喷出的不明毒气。” “啊。原来是这样。那就——”君士坦斯抬起脸,豁然开朗。 然后直接就僵硬了…… “啥——……”奥芬瞪着吉斯说不出话来。 一脸平静的吉斯伸手随便一指,说:“啊,快看,就是那。” “什么么么么!?” 众人一看—— 在石头缝里,确实有绿色的烟雾喷涌而出,势头还不小。 “现在风向是——”奥芬连忙舔舔手指,往头顶上一竖,潮湿的手指感觉凉爽的那一面,很可悲地正好就是面向毒雾的那一面。 “这里是下风向啊啊!”这一喊,四个人立刻狂奔着四下散去…… 呼—、呼—、呼—…… 奥芬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胸口在颤抖中剧烈地起伏。波妮和君士坦斯全都累得跟死狗一样瘫在附近,实在管不了了,他光顾自己就已经够呛了。 刺骨的冷风吹向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魔灵废墟。 “挑战冒险者的三项试炼……”旁白冷静而淡然的声音回荡在周围,“连最勇敢的勇士都抱持恐惧的极限阻碍……他们凭借着智慧与团结,已经攻克了两个。但是他们即将迎来最后的试炼,那将是前所未有的严苛考验——” “不要说得好像跟自己无关!”奥芬以四肢趴地的姿势猛地倒立起来,甩动竖起的双腿,漂亮地扫中吉斯的后脑勺。 他咚地站起来,把手一指,喊道:“三项试炼是个啥子东东!取这种无聊的名字好玩吗——” 吉斯一下站了起来,头发一丝不乱。他说:“别激动黑魔术士阁下。只剩下最后的难关了。” “还……还有吗!?”他抱紧脑袋大叫。 吉斯表情如故,继续说:“没错——请看那个。” 他指向废墟的相反方向,那里和至今为止杂乱无章的地形相比算是比较普通,是一片黑黑的平原。面积非常广大,在平原的对面—— 奥芬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村子!?” 用木头建造的祠堂,还有数十间房屋。那里确实有人居住。 “也就是说,那里是——”奥芬说。 吉斯接着他的话说:“是的,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莫古莫盖拉村。” “…………”实在想吐槽这个村名,不过奥芬还是忍住了,“那……最后的难关,是什么?” “是猎兔子。” “……哈?”吉斯回答得太过快速简洁,使奥芬皱起眉头。 吉斯的燕尾服不知为何竟然一点污渍都没有,他拉了拉衣角,闭上眼说:“你知道兔子吗?” “算是……知道。”他呆呆地回答。 吉斯一脸满足地说:“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和它们追逐打闹。” “是么……” “但是!我们村子是战士的族群!每一个人都要和兔子战斗,不获得胜利就不能算成年。” “唉?” “太可怜了吧。”君士坦斯和波妮突然双双复活过来。 吉斯看着两姐妹。 “这是部落的规定!”他握紧拳头,眼中燃起火焰,“外人——尤其女人是不会理解的。我也无法很好地用语言来说明。但是我们部落从很早以前就是通过和兔子战斗,来获取兔子大人神圣的力量——” “怎么越解释越可疑啊……” “先听他说完吧。” “我其实是妇女会的动物关爱组成员……” 奥芬、君士坦斯和波妮三人各说各的,听到他们的话,吉斯笑了一下。 他把手优雅的向上托起——继续说:“我们部落和兔子大人,从远古开始就持续着精神的交欢。绝没有半点人道主义的影子,而且——” “而且?”波妮愣愣地问。 吉斯朝平原的某个方向一指,说道:“继续说这么天真的话,身体可吃不消哦。” “唉?”就在三人愣神的同时…… 鸣动开始了。 “怎——怎么了!?”奥芬站在晃动的大地上,努力保持住平衡。震动的源头是平原的正中央——他亲眼看见地面突然隆起,土砂狂喷不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出现了—— 叽呷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妈呀!?”他惨叫起来。 出现在地面上的是全高约五米的巨大生物。身上的白毛像患了皮肤病的狗一样脱落得这一块那一块,露出看似非常坚硬的鳞片。它的脸部很长。手已经退化得只剩下钩爪——只有耳朵还保持着兔子的模样。 叽呷哦哦哦!—— 巨大生物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吉斯面对这一切,紧握双手,眼神耀耀生辉…… “啊啊,兔子大人!” “这哪里像兔子啊啊啊!?”奥芬狠狠地飞踹一脚——嵌了铁板的鞋尖打中吉斯的后脑勺。吃了这一记闷棍,吉斯原地昏倒。 “……咦?”他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吉斯,突然觉出不对劲。 鸣动停止了,那只巨大生物盘踞在平原正中,红通通的眼珠对准了他们。 现场霎时变得异常安静。 “啊啊!”奥芬抱紧脑袋,“混蛋吉斯!专门挑这种时候睡这么香!” “……你这话……说得实在太任性了……”君士坦斯嘟囔了一句。 奥芬只顾着注意眼前的巨大生物。此时它发出一阵雄浑的吼叫,面朝他们抬起后腰,做出突击准备—— “干他x的!拼了!”奥芬啥都顾不得了,抡起胳膊编出魔术构成式——“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轰!—— 刺眼的热波在巨大生物的头顶炸裂。爆炸声震动大地,丝毫不比刚刚的地鸣逊色。 不过对生物似乎没产生任何作用。它又咆哮了一声,转了个身,朱红的眼球燃起怒火。下一步—— 叽呦呦呦呦呦呦呦! 叫过之后,它开始挖刨地 面。几秒钟后,生物已经逃进了地下。 “…………”奥芬保持发射第二发的姿势,呆在原地。他不放松警惕,谨防它从地下发动反击,但是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毫无动静。他说,“难道是个纸老虎吗……” “哎呀呀,太漂亮了,黑魔术士阁下。” “————!”背后突然听到说话声,奥芬惊讶地回过头,顺势甩出一记肘击——“吉斯!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咚!手感很强烈。 下一秒,一位老者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倒在地上。 ………… (老……者?)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一看,吉斯依然躺在一开始的地方。 (那我刚才……打中的是……?) 奥芬慢慢地转过头,朝刚才的人看去。是个蓄白胡子的胖老头,不认识。 就在这时—— “村长啊啊啊!”从村庄方向传来叫喊,一群村民正飞奔而来…… “唉呀,谁让你和吉斯那个傻瓜做的事一样呢。这不算我的错吧,我认为应该爽快地原谅我才对嘛。” “…………”村长老人头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吉斯(一如往常地)复活,走在最前面。他们在村人的欢迎中进入村子。打倒巨大生物被视为一种英雄行为,村人的欢迎行动显得非常狂热。 村长说:“这附近的村子,都会选一只兔子大人做守护神来崇拜。” “只有打倒它的人,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吉斯得意地竖起手指,“为此,大家都生活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得以使身心接受有效的锻炼。” “……哦。”好像没什么兴趣——或者说,根本不想感兴趣,奥芬只是简单地打哈哈。 吉斯点着头继续解说:“断绝和外界的接触,崇拜大峡谷的怪鸟和兔子大人,大家一直就这样生活着。” “猎首族,又是什么……?”君士坦斯问了一句。 吉斯理都没理她,一脸笑容地看着村长他们说:“哎呀,真是个好地方啊。” “猎首族……” “算了别管了。”奥芬打断君士坦斯,绕到吉斯前面说,“那么你家里的人在哪?我有些话想跟他们说……” “家里人?”吉斯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的。 “家里人……”他在嘴里念叨了一会儿。 “哦哦!”他像才想起来似的,拍了一下手。转身面向村长,抱住他的肩膀说,“爸爸!” “刚才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奥芬叫道,“你小子!这里真的是你的故乡吗!” “那还用说?”他的表情一脸平静。 奥芬咬住嘴唇质问道:“那你前后说的话怎么老是牛头不对马嘴?” “你怎么能这么说,黑魔术士阁下。自从我在十四岁时被马贼掳走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座村庄——” “大雕……” “我比较喜欢暗杀教团的那个版本。” 玛姬两姐妹闲聊起来。奥芬一把揪住吉斯的胸口说:“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啊?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你努力的方向已经偏离出天际了吧!”他叫着,并朝村长看去,“我也问问你。你真的是这个呆子管家的父亲!?” “此人所言之事实在无法苟同啊,施主……”老人双手抱胸,报以平静的视线—— “那就稍微改编一下,换成母亲怎么样——” “够了没有啊啊啊!”奥芬喊出的魔术炸裂全场—— 后来—— 他查遍所有地图,根本就找不到这座村庄……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曾经,神厌恶龙种族,想了很多方法试图予以铲除。 这其中也包括了创造出拥有凌驾龙种族力量的种族,那就是—— ——啪,关上书,这个男人把脸抬起。 书的封面已经很破了,甚至能看出手形的凹陷。开本不大,单手就能翻开,烫金文字的标题是: 《大陆魔术士心得》 男人拿着这本书,抬起脸来。 他的视线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看板。这是一间设在小巷角落里的小旅店,看板上写着——巴格阿普旅店。 “——就因为这样,现在的贵族联盟存在王家,但是不存在国王。” “哦……”金发少年的回应很生硬。奥芬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懂。 奥芬用手指着少年手边的教科书说:“所以说,历史上的贵族内部革命,并非只是充样子而已。” 他用另一只抓抓头发。这是一个黑发黑目,连衣服也是全黑色的二十岁左右男人。他的胸口有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样的纹章,这代表了他曾求学于大陆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 “第二次西部破局和迁都基本发生在相同时代——如果以十年长度做考量的话,贵族内部革命也可以认为是同时发生的。要说到这里面的关联……”桌子的对面,金发少年将成堆的资料和报告铺在桌子上——他是这个旅店店主的独生子。而奥芬正耐着性子跟他说明,但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旁边——“……你在干嘛?”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制服穿得很整洁的女性,呆呆地张大嘴巴,像傻子一样看着他,说:“……你,难道大陆的历史都背得滚瓜烂熟?” “柯姬——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奥芬半闭着眼,向她——君士坦斯展示吊在胸前吊坠。 仔细看过之后,她一脸认真地回答:“有点魔术士感觉的黑道地痞。” “我可是个很绅士的魔术士!”奥芬叫着站起来,“为什么你动不动就把人看成黑社会!?” “你这话就不对了,奥芬。”她听了奥芬的话后,双手握拳表示非常意外,“我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我是对此坚信不疑才这样说——” “性质更加恶劣!”奥芬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的脸说,“老早我就注意到了,就因为我不好反驳你,你就抓住这个把柄,由着自己的性子,把我硬说成暴力狂、破坏狂是不是?” 可是她根本对奥芬的手指熟视无睹:“喂喂,马吉克,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是的啊。先不管这些了,奥芬先生,作为补偿你欠的住宿费,你可要按照约定好好帮我完成报告啊。” “……而且最近连吵架都懒得和我吵了……”奥芬神情低落地叹了一口气,双手软软地扶在桌子上,这事就这样算了吧。说再多也没用。 “反正只要是会点魔术的人,历史都是必学项目。”他说着重新在椅子里坐好…… 就在这一瞬间。 唰……周围突然变黑了。 “…………?”奥芬诧异地望了望周围。现在是大白天,却突然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怎——怎么了……?”君士坦斯慌了,黑暗中传来她踢翻椅子站起来的声音。 除非夜里的瓦斯灯突然灭掉,否则这种突然的黑暗根本无法解释。如果要解释的话—— “魔术……”奥芬自言自语。但这种解释也是说不通的。 (根本没有听到咒语的声音……) 人类魔术士想要发动魔术,必须要念出咒语——声音是释放魔术的媒介。声音无法传达到的地方魔术是无效的。在受到魔术造成的影响之前,必然会听到咒语的喊声。 奥芬站起来,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他在黑暗中仔细凝视。把手举过头顶喊道:“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魔力通过咒语释放出来,在他的手心出现了一簇鬼火。白色的火焰冷冷地照亮食堂。君士坦斯一脸困惑地站在一旁;马吉克手握铅笔,完全呆愣在椅子里——除此之外…… “————!?”最后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就在离桌子很近的地方,大概也就两三步远,某个物体已经逼到了很近的位置。面色非常恐怖;气势非常骇人。 特别是气势——那东西跑起来连脚步声都没有,且体型巨大,粗略一算足有2.5米以上。物体保持着人类的形状,但是在奥芬目击到的瞬间,下意识地把它归类为一种异常物体。 那东西高高举起一把巨大的铁锤。是一把毫无疑问有两个奥芬那么重的钢铁大锤。那物体就这么双手高举着大锤冲刺而来,想必在千钧一发之际,那物体会把铁锤往下砸—— 已经没有魔术防御的时间了。铁锤画出一道巨大的弧线,砸在桌子正中间——发出爆炸一般的巨响,整个食堂都为之震颤…… 这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所有的事基本也就这么多了。 “…………” 一瞬间的变化,带来的是数秒的沉默。物体——应该说物体挥下的铁锤砸烂桌子,凿穿地板,连同物体的上半身都一起插进了地板里。在已经稀巴烂的桌子正中间,只剩物体的下半身还倒立在空中,哞哞地叫唤着。 看着双脚无力地在空中捣腾的样子,奥芬快速地向君士坦斯使了一个眼色。她马上理解了他的意图——倒不如说这种时候能干的事只有一件——马上把手伸进制服,掏出一件闪烁金色光辉的东西。 叮铃铃铃……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拿在手上的是一支金色的铃铛,铃声回荡在寂静中,激起一丝清凉的波纹。恐怕连奥芬听了都会生出一种悠闲之情,不过她摇响铃铛并不是为了这个。 铃声消失了,四周再次沉默。但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当! 似乎是在食堂门外来了个急刹车,接着——哗啦啦啦!一阵猛烈的玻璃碎裂声。 旅店的一扇窗玻璃无缘无故地完全碎掉了,冲进来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银发男子。他在飞散的玻璃碎片中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分毫不差地落在距离君士坦斯两米远的地方,端正礼貌地行了一礼。 “是您叫我吗,小姐?” “比我在家里时慢了两秒啊,吉斯。”君士坦斯平静地说。她已经收起铃铛,抱起胳膊。 倒在地板上的马吉克远远地说了一句:“……好好从入口进来不行吗,干嘛要打坏窗户——” 叫吉斯的男人没有理他,低着头优雅地回答:“实在抱歉,君士坦斯小姐。” 君士坦斯点点头说:“虽说不是在家里,但也不能大意啊。” “是。在下会严肃认真地接受惩罚。” “……不用了,这不算什么。”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 展现出超然的微笑表示宽容的君士坦斯,和伸手指着坏掉的窗户的马吉克。 总之奥芬没有搭理马吉克,简单点了两下头。接着用平静的表情看着吉斯,指指还在地板下发出呻吟的物体的下半身,说:“吉斯……” “是的。黑魔术士阁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吉斯无表情地看着他。 奥芬继续说:“……像这样的诡异物体,是你的管辖吧?” “这是误会。”吉斯握紧双拳,秒答。 “误会?” “是的。”吉斯正眼看着他,大声说,“我作为玛姬家的管家,负责为主人提供持续的平稳生活。没有任何理由去接管异常事态。” “你……你说这句话之前有没有想清自己到底是谁?”奥芬目光冷冷地说。 吉斯点点头说:“那是当然!现在是受到君士坦斯小姐的呼唤来到这里,不过就在几分钟之前,我看到波妮小姐落到河里,到底应不应该冒着碰触主人身体这样的大不敬把她救起来呢,我为这个问题非常苦恼,正在向一百个过路人发放调查问卷咨询呢。所以我现在没有时间管其他的事。” “……波妮……已经沉底了吧……那么…”奥芬也没多说什么,指着那个物体的下半身问道,“那这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正是。” “我懂了……那你可以走了。” “是!”吉斯又行一礼,转过身一个冲刺,又把别的窗户玻璃踢了个粉碎,消失无踪了。 “……从门呀……”马吉克有气无力地说,他已经半放弃了。 “那么总之——”君士坦斯立刻开始发言。她把身子转了半圈,竖起手指,露出无意义的笑容,指着那个东西,“这个,要怎么处理呢?” “不好意思……”马吉克面色死灰地出现在她身后。 君士坦斯没有注意到他,提议说:“就这样埋了吧?谁都省事。” 马吉克不死心地抓住君士坦斯的胳膊:“请你赔偿……” 这属于很正当的要求,但是她连看都不看马吉克,说:“省事是第一原则。啊,这里有锄头吗——” “那个人是你家的管家吧!?”马吉克依然死缠烂打。 君士坦斯总算回过头对他说:“为什么要我付钱啊!?我可没有管家的监护义务!” ——说出这种话就表明她已经占了下风。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奥芬无视那两人,开始慢慢地观察那个物体。 “…………”他陷入思考,头上的鬼火已经消失了。因为吉斯破窗而入的关系,阳光已经照进食堂——在破掉的窗户外,一片艳阳高照。 再仔细一看,食堂的每一扇窗户都有黑布垂盖在上面。不是窗帘——是垂在外面的。因为窗户盖了布挡了阳光,才使得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子并不是按顺序盖上的,是突然变黑的,应该是设置了某种机关,一把头将窗户全部遮住了。 奥芬仔细观察那个动来动去的下半身,这才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好像……是个人啊……”他抱起胳膊自言自语。马吉克和君士坦斯还在为了赔偿争吵不休,趁自己还没有被躺枪,他赶紧把那物体——不,应该是人——从地板下往上拔。 挖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异常物体,就是个大活人而已。 身高也没有2.5米——确切来说是两米出头。手里铁锤的重量,仔细掂量的话,约在一百公斤左右。用布遮住窗户,从入口消无声息地接近,然后用铁锤砸穿地板,顺势把自己也埋进地里,而且和那个吉斯没有关系。 奥芬在心里列举着一条条信息,最后说:“……果然很异常。” “谁异常了!”咚!他一拳砸在(另一张没坏的)桌子上,叫道,“你们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大名。” 不知是剃的还是本来就这样,他的脑袋上寸草不生,头的形状也不对称。这个男人激动得连脑袋顶上都变红了,说道:“我就是王都魔人普鲁托!” “什么!?”大概从生理上就对这种男人有抗拒,君士坦斯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此时她非常惊愕——就算没有魔术方面的知识,起码对那名掌管宫廷魔术士的大魔术士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那男人听到惊讶声后,笑了笑。 “——也非常喜爱的,伟大的多面魔术理论实践者,萨摩阿佩克博士!”说完他笑着立起大拇指摆出一个装腔作势的样子,“……这下知道了吧?” “不知道。”奥芬快速抢答。 但是这个叫萨摩阿佩克的人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说:“也许吧……正因为魔术士都是这样不学无术,才需要我这样的人存在。” “呃……随便你吧。”奥芬随便吭了一声,不太想搭理他。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下,往旁边一看,是马吉克。 金发少年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那个,多面魔术理论是什么?” “……不要问我。” 好像等的就是这一句,萨摩阿佩克隔着桌子把身子趴过来——“你想知道吗,少年!” “……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赔偿坏掉的桌子和地板……” “是吗!那我就来说明吧!我所提倡的多面魔术理论,才是这个大陆的救星!”萨摩阿佩克站起来,握紧巨大的拳头——足有手球那么大,开始发言。 “我常常感到非常不满!”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书,“知道这是什么吗,魔术士?” 看着书的封面,奥芬毫无感情地读道:“大陆魔术士心得……” “没错!这是一本让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魔术士盲目跟从的毫无价值的书——” 冷冷地看着这个兴奋男人的狂吼乱叫,奥芬继续说:“……这是魔术解读方面的最前沿书籍,直到三十年前为止。” 萨摩阿佩克的动作僵住了。奥芬没有再看那个一动不动的萨摩阿佩克,转过脸对马吉克说:“现在魔术解读这门学问已经没有了,转而发展成了控制法理论。” “……我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由于龙种族早就对人类的声音魔术做出了解释——更正确来说是阐明,这就使得类似神学的解读理论渐渐走向没落。现在还相信这些的人,估计跟他说抓住自己的衣领往上提就能飞起来,他也照信不误——” “啊啊啊!闭上嘴好好听我说话!”萨摩阿佩克挥舞着书本大声嚷嚷。 奥芬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萨摩阿佩克喘着粗气,擦擦下巴上的汗水。 “受不了……真是一群学识浅薄之徒,根本不听人家说话……真希望能和文明人交流。”萨摩阿佩克装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只不过已经是满头大汗——把那本《大陆魔术士心得》用两手翻开,“这本愚昧的书,是由你们浅薄的魔术士所著,书中的理论从当时开始就一直是你们盲信的对象,没有半点进步。” “人家刚才的话,你听了没有……” “我觉得是听到了……他刚才就像个木头似的……”君士坦斯说。 马吉克跟着说:“他可能根本没有多余的容量去记住那几句话,说到底这究竟是不是人还不好说……” “为何要把我排除在人类以外!?”萨摩阿佩克双手敲桌,大声驳问。 君士坦斯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你看起来像人的部分只有鼻子周围二十厘米左右。” 但是萨摩阿佩克并没有按她想的那样退缩——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哼、哼……”他的身体某处在用力——导致胸部肌肉在衣服下膨胀。腕部的肌肉发出啪啪的痉挛声。 合计一百八十公斤重的筋肉,随着男人的笑声一齐开始抖动——光是看了就令人作呕。 “等——等等,你要干嘛?”君士坦斯声调颤抖,努力控制住呕吐感朝后退。她不自觉地把手伸进放了毒飞镖的口袋里,“只是被稍微说了两句而已,可不能动怒哦——反对暴力。” 不知是劝诫还是求饶,面对穷穷逼近的萨摩阿佩克,君士坦斯拼命辩解。 “没错哦。这个把人当成黑社会的无能警官,就算让她的脸朝内凹陷两厘米,你的手指也不痛不痒哦。” “没错没错。这种连窗玻璃的修理费都赔不起的人,就算你帮我教育她,我也拿不出很豪华的谢礼。” “你们实际上是在煽动他吧!?”君士坦斯面朝他们大叫—— 不过萨摩阿佩克在逼近君士坦斯之后,就停了下来 ,不过全身的肌肉还在不停蠕动。 他露出夸耀似的表情,摆出一个姿势,说:“哼——学识浅薄、愚昧无知、智商只有猿猴程度,嘴上还这么猖狂——” “……这些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魔术士啊!你们认为这具肉体『不属于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而这正是我萨摩阿佩克博士多面魔术理论的研究成果!” “嘿呀。” 噗呲。 君士坦斯没有使用飞镖,用的是每张桌子上都有的叉子,刺中了那条超越人类范畴的大腿。 店里的时间瞬间凝固了…… “呜嘎哟咿呀哦哦哦哦!?”大男人一下子跌倒在地,按住狠狠刺中自己的叉子。 君士坦斯从椅子上站起里,把手朝他一指:“不许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做这么猥琐的事!” “猥、猥琐……是……?”萨摩阿佩克慢慢地拔出叉子,变得有些畏缩。 君士坦斯亮出派遣警察官身份的徽章说:“我以猥亵物品陈列罪逮捕你!” “这是我理论的心血结晶,怎么能说是猥亵物品!?”萨摩阿佩克叫屈。 “算了算了算了。”奥芬笑容满面地介入他们之间——他把君士坦斯拉到马吉克身边,看着萨摩阿佩克问道,“那……直接说吧,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那当然是——”男人马上站起来。如果说他已经忘记大腿的刺痛的话,那他的遗忘能力简直比乌龟都要厉害,而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这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就是了。 “我为了向魔术士同盟宣传我的理论,日以继夜地在进行活动——不过首先要的是实践,需要得到决定性的证据。我听了你的传闻,就打算来进行理论实践。” “也就是把我当作实验台……好的好的,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可能是这样。”奥芬依旧笑容满面,他离开萨摩阿佩克,来到马吉克和君士坦斯身边,把手抱在他们肩膀上,把两人推到食堂的角落。 “这——这是干嘛?”她讶异地问道。马吉克则是一脸不解的神色。 奥芬笑着说:“我有个好主意。” “敲诈他也没用哦,看那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你要全力痛扁他一顿?麻烦去外面好不好?” “…………”奥芬保持着笑脸,一言不发地加重抱在他们肩膀上的手的力道,努力克制住自己,“为了改正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印象,我考虑这样——那家伙看来是想用自己的理论来向我挑战,以期获得进入魔术士同盟的敲门砖。既然如此,我也使用理论武器来攻破他。如何。这样你们就会承认我是个理性的魔术士了吧?” “嗯……” “那这个问题就变成,人类用有毒的食物来毒死猛兽,究竟算不算强……” “会·承·认·的·吧!?” “呃,这个嘛……”马吉克和君士坦斯淌下一道冷汗,“你再继续用力的话肩膀就要断了……我决定稳重一点,答应你的条件。” “很好。”奥芬把手从他们身上松开,击了一下掌,面朝那个大男人说,“就这么说定了——我要用嘴炮打赢你,夺回魔术士正当的尊严,还有至今为止因被蔑视造成的精神损失费!” “唉?——等、等一下——”马吉克从后面绕过来说,“精神损失费是什么……还要赌钱吗?连我也算在内?” “那当然了!我知道你刚刚拿到零花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快跳一跳,肯定有响声。” “那个,不好意思……”萨摩阿佩克一副寂寞的表情,站在远处说,“我是为了宣扬理论才来的,怎么被你们当做赌注了……” “烦死了!没看我正忙着吗!” “我说奥芬,我还没发工资呢——而且这个月刚好看中一款春季新款马甲衫,能不能……” 被晾在一旁的萨摩阿佩克无聊到只能在手上画字来打发时间。与此同时,有关精神损失费的争论愈加白热化…… “——那我们就开始吧。” “哦哦,非常感谢!”萨摩阿佩克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表现得很是欣喜。刚才他一直蘸着杯子里的水在桌子上画抽签图自娱自乐,那景象多少有些可悲。 他将那本魔术士心得扔在桌子上说:“听好了!这本书里说,魔术士是受到神的祝福而诞生的新物种。” “这意思是说龙种族和人类的结合交配是旧世界的神自己策划的。然后呢?”奥芬坐在桌子上,催促对方。 萨摩阿佩克一脸得意神色:“但是!如果没有魔术士血统的我,也能施展魔术的话呢!?” “……那是不可能的。”奥芬静静地说,他瞥了一眼在另一张桌子里吃爆米花的马吉克和君士坦斯,“魔术的素养是通过龙种族的混血传给人类的——就算是在体内潜伏,如果不是遗传的话,根本说不通。” 哼——萨摩阿佩克笑了,他说:“我对魔术进行了考察。那是作用在物理上的力,遗传只是一种生物学情报,不具备物理作用的要素!” “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这是魔术的原点。” “这个原点本身就是错的!你们魔术士都搞错了!” “很多事都是这样——但原点是不会错的。好比说我使用咒文,其目的并不是使空气振动。我是用现有的情报力放射魔术,这才是本义。不过这种问题,就算磨破嘴皮也就只能说到这种程度而已了。”奥芬耸耸肩膀,“我们加快点速度吧——既然你说没有接受遗传也能使用魔术,那你能不能做给我看呢?” “当然能。”萨摩阿佩克发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但是奥芬又说:“假设你的魔术是真的——那你又怎么能证明,你没有继承龙种族的血统呢?” “哈啊、哈、哈、哈!”萨摩阿佩克放声大笑,继续做出意义不明的姿势回答说,“愚蠢的问题!如果我继承了魔术士的血统,还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干嘛,普通地做个魔术士不就行了!连这种事都觉不出来吗!” “……听上去是没错……我看你就是个乖僻精。” “哈啊、哈、哈、哈!那我就上了!”萨摩阿佩克变了一下姿势,“我们就这样吧——首先,你放一个魔术给我看。然后由并非魔术士的我,做出跟你相同的事,可以吧?” “是吗……”奥芬点点头,跳下桌子。接着他举起胳膊——“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咒文发出的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刚刚坐的桌子被滚热的冲击波打碎! “啊—!”观看席上的马吉克站起来发出惨叫。当然没人睬他。 “做得到吗?”奥芬问。 萨摩阿佩克嗤笑了一下,像是在说,这种的简直小儿科。 “哼——输了别不认账。”他走到最近的桌子旁,像奥芬一样举起胳膊—— “魔·术呜呜呜呜呜!”他发一声吼,一拳砸在桌子上! “啊—!啊—!”马吉克的惨叫声翻倍。 硬如磐石的一拳,把桌子砸了个稀巴烂。萨摩阿佩克挨顺序看了看周围惊呆的脸,威武地站在桌子的残骸里。 “哈啊、哈、哈、哈!看见了没!刚才我让食堂陷入黑暗,再悄无声息地接近,这些都只是预演!你口中那些所谓没有魔术素养的人,只要好好锻炼肉体就能发挥和魔术不相上下的本领——这就是我的多面魔术理论,这就是普通人类的魔术!更可况,我们连咒文都不需要,是更高级的魔术——” “看我治愈,斜阳伤痕。”没有理会萨摩阿佩克的高谈阔论,奥芬朝被自己弄坏的桌子伸出手,咏唱咒文——就像时间 倒转了似的,满地的碎片开始重组,桌子完璧归赵。 “…………”萨摩阿佩克哑巴了。 在一片沉默中,奥芬说:“……这也做得到吗?” “啊。”远处的马吉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什么啊……原来这么方便的吗。” “那你顺便也把窗户修好吧。”君士坦斯也拍手说道。 奥芬连忙冲他们说:“喂,虽然看起来很简单,魔术可是很累人的!为什么我要帮不相干人擦屁股——” “说什么!就这点小事你还计较!” “是的啊,奥芬先生!虽然该赔的你还是要赔,但是能修好的还是要修一修的嘛!” “……未免太过分了吧?你们……” “说什么呀。这间旅店不知为何完全没有客人光顾,那该赚一票的时候就要狠狠地赚啊。” “哦哦。” “原因是不是每天都有一个非法高利贷在食堂里大吵大闹呢,我们都很好心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啊,呃,这个先不谈。”奥芬岔开话题,面向别的方向——也就是一直杵在原地不动的萨摩阿佩克,“……你要放弃了吗?” “做不到的话就要赔哦。”听到马吉克无情的一句话,萨摩阿佩克脸上微妙地抽了一下。 他姑且蹲在桌子的残骸中,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努力地一点点捡起地上的碎片,开始组装。 终于……一个多少有点歪歪扭扭的桌子,已经差不多成形了。 奥芬一言不发,原地一跺脚——咚!地板发出震动,桌子重新碎成了渣。 “…………”看着满地的残骸,萨摩阿佩克面无表情。 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继续以不屈的精神重新组装碎片。 “是不是在哭啊?那家伙……” “拜托不要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观众席传来的议论,可能给了他最后一击—— 总之,这场理性的战斗——大概吧——终于结束了。 “无所谓地问一句,你说自己是博士,是什么博士号?” “……是医学博士。”萨摩阿佩克挺起胸说,“我的『潜藏于长葱茎部的惊骇灵异』论文得到过学会认可。” “到底是哪个世界的学会……”奥芬抱着脑袋说。 不过萨摩阿佩克没有表现出丝毫气馁,他扛着大铁锤,站在食堂出口迎接众人的目送。 他的脸上始终浮现着笑容:“呵……这一回因为准备不足,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呃……我就不说什么了……”奥芬半闭着眼睛。再怎么准备又能如何呢——就算他学会了空手修桌子的技能,如果让他见识到空间转移和物质崩坏的话,又会怎么想呢? “虽然我还搞不太清楚,不过你在各种意义上都值得尊敬。大约你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吧。”君士坦斯发出一句肺腑之言。 萨摩阿佩克轻轻做出一个捋头发的动作——当然,他没有头发。 “我不需要同情。” “天啊!你如果连同情都不要了,那还能剩下什么呢!?” “…………”听了她的话,萨摩阿佩克做出低头沉思的动作,不过一瞬间就结束了。 “一张、两张……有点不够呢。”马吉克数了数桌子之类的赔偿费,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贴在了大男人的铁锤上,“把这个留下来吧,还有什么典当的可以给我?” 纸上写着『抵押』。 “…………”萨摩阿佩克一声不吭地给了马吉克一本书——大陆魔术士心得。 “这个值不了多少钱吧……”马吉克一脸无趣,又拿出一张抵押字条贴在上面。 萨摩阿佩克挺起胸膛说:“各位……再会了。下次见面时再一决雌雄吧。” “都已经一边哭一边拼桌子了,还不肯承认失败,总感觉我们才是失败的那一方。”奥芬一脸认真地握了握对方伸过来的手。 萨摩阿佩克点点头,离开了。铁锤留在原地…… 走了好长时间,他的身影一直不见缩小。奥芬望着那无用的巨大身躯,说:“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那样的人如果能定期出现的话,还挺有意思的……” “那我的旅店……又要遭殃吗?”环顾一塌糊涂的店内,马吉克只剩一口叹息。 另外,有关精神损失费的赌金,奥芬还以为能拿到手,却被当做住宿费的抵扣,被巴格阿普征收了。 奥芬胸中涌起明确无疑的杀意,这些就另当别论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嘭——嘭嘭嘭…… 高远的蓝天上,伴随一阵轻快的声响,腾起几朵白烟。斑点状的云彩静静飘动,舒爽的清风在操场上吹拂。 到处可见装饰着华丽红白色旗帜的移动摊车。操场上黄土的干燥度也恰如其分,只是在风吹起时,沙尘四处飞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操场十分宽阔,跑道绕一圈整整有一千米——作为市营广场来说规模不小。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引得出摊的小贩数量也非常可观。 现场随处可见在操场跑道上画白线的工作人员,以及在贩售摊点上大排长龙的小孩子、转来转去寻找厕所的女学生——可谓一片嘈杂。 一个全身黑色着装的年轻黑魔术士站在操场正中央环视着这一切——不过除了挂在他胸口的龙形纹章以外,穿着和平时略有不同,今天穿的是一件运动服。 这个男人面有难色地抱起胳膊,自言自语:“……我……究竟在干嘛?” 关于这个疑问,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 “……春季运动会?街区警察的?”奥芬推开空盘子问道。这是个黑发黑目、一身黑衣、长了一双狐狸眼的黑魔术士。 在他的对面,君士坦斯露出笑嘻嘻的表情——她依然身着制服,地点依然是那间食堂。和平时不同的是,她突然提议说要请他吃晚饭。 (我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在心里嘀咕,嘴里说:“主要节目是不是把逮捕的罪犯绑在柱子上,然后一起投石头?” “……我说你啊,那不是很久以前的猎捕魔术士行动吗。”她嘴角抽了抽,“这场运动会的口号与宗旨是,通过一年一度的竞技大会,为提升警察官的体力贡献力量——也有强化训练的意思。像徒步竞跑、障碍赛道之类的。” 君士坦斯挑起自己盘子里的意面,补充了一句:“这是每年都定期举办的。” “……你也要出场?” “什么啊,看你那不高兴的样子。”君士坦斯挺起胸膛,以夸耀的口吻说,“我告诉你,我家的家训就是『只要参加了就有意义』!” “这句话……听上去积极向上,其实思想最为消极。”奥芬半睁着眼说。她没有理会。 “总而言之。”她咳了咳,继续说,“本来我不参加也是可以的——街区警察的活动本来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但是多多坎达市警的署长亲自邀请我来参加。” “……请像你这样和海绵是老乡的运动白痴来参加?” “为什么和海绵是老乡啊!”君士坦斯怒冲冲地站起来——但是又突然停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里。她定了定神,又说,“……实际上,这关系到我的职位。” “职位?”奥芬反问。不明白她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君士坦斯把叉子插入一大坨意面里,转了一圈,用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很辛苦的啊。” “…………”奥芬看着她的脸,这一回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辛苦?你吗?” 君士坦斯点点头说:“是啊——没听说过吗?有些男的领导,让女员工去沏茶,把茶交到他手上时如果没有微笑的话,他就会以这个作理由给你停职查办啊。如果再拒绝参加署内活动的话,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呢……” “我从没听过警察会有这样的……”奥芬皱眉。 君士坦斯回答:“就·是·会·有!” “呃……这就不谈了吧。”奥芬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看着她说,“那你到底想让我干嘛?” “还用说吗!”她握紧拳头站起来,“和我组队参加运动会!我也不强制你,不过要是拒绝的话,我会命令吉斯每天晚上在你床边唱歌!” 在桌子正中放着一张纸,是运动会的通知——上面记载了作为会场的市营广场的地图、日程、项目等内容。 纸上用最大的版面,印着本次活动的宣传语—— 『消灭罪恶的权力,需要的是无惧罪恶的体力!』 一面色彩华丽的条幅吊在空中,奥芬越看心里越后悔。 奥芬站在操场正中央,按顺序回忆起通知上的各项内容。 (参加者组成两人到四人不等的队伍,自由决定参加的竞技项目……以所有项目结束时得分最多的队伍为优胜……) 这时背后传来搭话声。 “怎么了,奥芬?” 回头一看,是君士坦斯。她上身是运动背心,下身是跑步短裤。这和其他运动衫穿着的参加者不太一样,不过很适合她。 “不,没什么。”奥芬耸耸肩随便应付了一句。 是吗?君士坦斯问了一句,接着一脸认真地说:“这次的大会真是困难重重呢,简直可以说强敌云集。” “……是吗?”奥芬说。 君士坦斯自顾自地说:“不管如何都要夺得优胜啊。” “…………”奥芬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柯姬。” “怎么了?”她问。 奥芬叹一口气说:“你明明是不得已才参加的,怎么这么干劲满满?” 君士坦斯毫无反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但是她身体微微的抖动没有逃过奥芬的眼睛。 “你昨天给我的运动会通知。” “呃……是啊。” “我稍微,看了一下。” “是、是吗?”她的嗓音微微有点变调。 奥芬把手指掰得啪啪作响,说道:“上面写了优胜奖品。” “这——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写了。” “是两周的……有薪假期。” 听了这句话,君士坦斯沉默了一会儿。她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把手一拍说道:“是吗,真高兴。” 这种态度简直太假了。奥芬质问她:“你是为了奖品,才把我拉下水的吧!?” “这——这是误会啊,奥芬!”君士坦斯抓住掐住她脖子的手大叫,“市区警察里有讨厌的领导,这不是撒谎啊!” 她的脸变得通红——这并不是愤慨,而是单纯的缺氧。 奥芬盯着她的脸,松开手。 “真受不了……” 君士坦斯趴在地上拼命咳嗽,含泪做出控诉:“呜呜……你竟然不相信我,姐姐我真的好伤心啊。” “你说的话……里面一点诚意也没有,这简直是一种暴力。”奥芬冷冷地说。 “为什么啊!?”她昂起头,做出一副敢问苍天的表情。 奥芬看向蓝天——映入眼帘的晴空多少使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他重新看着她说:“……那,既然不是冲着奖品去的话,就没必要非得获胜才行了吧?” “…………”君士坦斯双手举到眼前,握紧拳头,并微微颤抖。 “……奥芬。” “哦。” “听我说——”她偏过脑袋,没有正眼看他,然后答道,“为了两周的有薪休假……可以让女人变成魔鬼。你懂吗!?” “懂个屁啊啊啊啊!” 君士坦斯劈头盖脸挨了一招,栽倒在操场上。 一小时之后。 操场某处的地面上还留着君士坦斯的脸型,竞技就这样开始了。 “百米赛跑、跨栏竞技,还有跳高和组合体操……”奥芬念着比赛项目,说道,“比想象的要普通啊。” “哎呀,也有一些创意型比赛哦。”君士坦斯插嘴,她指着赛程卡片的一角说,“看这个。激斗·铁锅竞速。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我不会出赛的。”奥芬关上卡片做出断言。 “咦咦咦!?”君士坦斯 发出极度夸张的尖叫,她把手捂在嘴巴上,一边向后退一边说,“我明明觉得你会喜欢,还好心地替你报了名……” “为什么我要参加铁锅竞速!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竞技!” “我不知道……”她果然摇了摇头。 “我先说好…”奥芬忍住叹息,看着在跑道里画扇形的女警,拼命克制住自己说,“我不会参加那些麻烦的比赛项目的。” “你好坏。”君士坦斯咬着手指说。 奥芬不理她,闭上眼睛,抱起胳膊,继续说:“我想想……简单的参加一下也无妨。像是两百米赛跑之类的,我觉得还挺有戏。” 对跑步有自信的人应该都会去参加百米赛跑——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没其他的想法。奥芬正准备说话时—— 突然响起一阵怒吼。 “你说什么——!?” 还没等他回过头—— 唰唰唰——像一阵风似的,但是风不会有这么激烈的脚步声。 黑色的人影不停地翻转身体,飞速地跳进他们的视线里。 “哈啊!”伴随着吼叫,先是从旁边,然后是另一边,不断地有人影跳过来。最后—— “哈!”一声有力的号子在空气中震荡。最后的人影从人群中飞出来,跳跃至正上方——就像跃出水面的海豚,他挺直身子,做了一个两周转体半侧翻,离地足有三米…… 咚! 他正好降落在奥芬的眼前,做了一个着地的姿势,叫道:“我们就是,地下警察短跑队!” 领队男人的这身干劲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奥芬觉得这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队伍里所有人都脚跟并拢,高举右手。他们全部露出像蓝天一样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傻了吧唧的。 所有人都是统一穿着。白色背心加白色短裤。和全黑的奥芬形成鲜明对照,但是形象却大不相同,这四个人全都身强体壮,嘴上留着小胡子。 奥芬一瞬间感到有点头晕,总算是撑住了。 “……什么?地下警察是啥……”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地下警察短跑队的领队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马上就打起精神说,“我们是为了在这次大会上守护警察名誉,由日夜训练的短跑精英所组成的特别小队!” 其他队员接着喊道:“从来不管那些烦人的任务,只朝着速度之神的领域冲锋的精锐军团!” “好歹给我工作……你们几个……”奥芬抱着脑袋嘟囔,这当然传不进他们的耳朵里去。 所有人一齐指着太阳,高声呼喊:“我们才是地面最高速!从来没看见过别人的后背,听懂了吗!” “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这叫什么话!”短跑队异口同声地叫道。他们所有人做着相同的动作,简直要让人看花眼,“你是不是在小看两百米赛跑!” “我觉得有必要做得这么夸张吗……”奥芬看着他们说,“那你们是不是都要参加两百米赛跑?” “当然了!”所有人握紧拳头喊道。 接着其中一个人继续说:“我看你是有所不知,劝你不要小看这个大会的两百米赛跑!毕竟只要赢下这个项目,就毫无疑问能夺得优胜!” “那……其他的比赛项目意义何在……?” “毫无意义!”他摇头大喊,“两百米赛跑就是这样的一道难关!” “还是别下这么绝对的判断比较好……”奥芬不解地说,“你们跑这儿来,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呵——”四个人笑得很瘆人,他们突然收起笑容,转过身走远了,边走边说,“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因为只能趁这个机会摆摆威风而已。” “快滚!”他踢起脚下的沙子。那些人悠然走开了…… “…………”奥芬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肩膀上下起伏。他看了看在一旁自顾自地做热身的君士坦斯—— “这警察……到底是一帮什么组织?” 她没有回答奥芬的问题。 两百米短距离赛跑被安排在下午第一个项目,似乎真的可以凭这一个项目决出优胜。 模式很简单,就是单纯的赛跑。终点就在两百米的前方。 “不过话说回来…”出场的奥芬站在起跑线上,看看旁边,“该怎么说呢,这些人……” 一起站在起跑线的,旁边就是君士坦斯,加上两个不认识的人,再接着就是刚才的短跑队。 “看来没有搞什么特别的花式。” “是说包括我在内?喂……”奥芬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君士坦斯。 她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所有竞速项目里如果没有一个像这样的,观众会腻的。” “搞什么嘛……”奥芬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在起跑线上就位。 操场很宽阔,两百米距离就是一条直线。超过四百米才会有弯道。 奥芬调整呼吸,把手支在地面上——人类能够维持全力的时间,虽说会因训练而不同,不过大约都是十秒左右。也就是说,这和只要全力奔跑就行的一百米跑不一样,为了跑完两百米的距离,需要有效分配自己的节奏。 反过来说,只要不求优胜,还是比较容易偷懒的。 他俯下身子,盯着终点线,静静地等待—— “好的!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两百米赛跑了!” 手拿扩音器进行播报的,是大会办事处所在的帐篷里的放送席。 因为操场很大的关系,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不过赛道上的选手都听得很刺耳。 “这是本日的重要赛事!至于规则,当然是每年惯例的——” 奥芬随便地听着,他斜眼瞟见赛道边上的发令员举起用来发出起跑信号的火药筒。 “毫无规则可言的混战大赛跑!” (……什么?) 奥芬有点疑惑。当他正准备起身要问个明白时,瞬间—— “开始!” 轰隆!发出巨响的不是火药筒。 就在发令员扣下扳机的同时,起跑线发生了大爆炸。 “哦哦!突然发生了爆炸!起跑线的选手全被炸飞啦!”播报员的语气很是兴奋,“这才是混战大赛跑的乐趣所在!今年的机关设计者是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一位爱好是火药和赛狗的优秀青年!” 猛敲了一阵桌子后,继续播报:“真是惊人的破坏力!难道今年的所有选手都死在第一道关卡了吗!?不,不是的——在硝烟中出现了人影!摇摇晃晃的——哦呀,他离开跑道,朝这里走来!好像是一个部门以外的民间参加者!?看面相就不是个善类,是个缺乏教养的黑衣——” “啰嗦个什么劲儿啊!”奥芬大叫着冲入跑道外的办事处,抓住放送席上的男人说,“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播报员搞不清到底怎么了(或许确实如此),歪着脸说:“就算你这样问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看到什么播送什么而已。” “不是这个!我是问刚才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奥芬全身破破烂烂,敲打着桌子逼问他。 播报员手拿扩音器说:“根据资料显示,是埋设在起跑线的小规模炸药引发的爆炸。这是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的成果。” “贼他妈烦人啊!混蛋!”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你还问为什么!”奥芬抢过扩音器,对着播报员狂吼,“一场简单的两百米赛跑,还搞什么毫无规则的大混战,到底什么情况!” 虽然他扯着嗓子在嚷,不过发出的声音却不如播报员的声音大,看 来这东西是有什么诀窍。 播报员伸出手拿回扩音器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每年惯例不变的竞技项目啊。” 听了这话,奥芬惊慌地后退了几步:“每年都有!这样的事每年都有!?” “不,只是今年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的干劲特别满。” “满过头会害死人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奥芬,播报员用明快的口气提醒他:“劝你别说这个了,还是赶快跑向终点比较好哦。” 然后他又面向会场开始播报:“各位,选手们从爆炸的起点开始摇摇晃晃地起跑了。看样子还没有人退出——” “都这样了还比个屁啊!”奥芬拎起播报员的胸口。 “你还是快点去终点吧,这是为你好。” “……哈……?”面对一脸平静的播报员,奥芬愣住了。 播报员微微一笑说:“因为这场比赛,终点是唯一的安全地带,非常惊险刺激——” 播报员的话到此为止。 咔——! 奥芬感觉整个身体被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喊,他就飞到了空中—— 咚咚咚咚……响起一阵地鸣。 “啊……啊……啊……啊……”奥芬脸朝下趴在地上,颤抖地抬起胳膊。从远处——也不是太远,传来播报员的声音。 “哇哇!发生了第二场爆炸——大会办事处被炸飞了!” 在破破烂烂的办事处里,不知为何放送席却毫发未伤,播报员继续精神抖擞地进行播报。 “没——没事吧!?奥芬!” “没事才怪……” 他还没站起来,君士坦斯已经跑了过来,她也是全身又脏又破,脸上黑乎乎的。 借她的手,奥芬总算站起来了。 “可恶……总之往观众席逃吧……?” “什么!?”君士坦斯叫道,“——那我的有薪休假要怎么办!?” “关我屁事!” 这时—— “哇塞,无视规则的连续爆炸!” 咚咚!嘭嘭!嗞咚咚! 远处的观众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看来他今年真是彻底燃爆了!这个春天在赏花大会上连续两次抽奖优胜,已经点燃了他胸中的火焰吗——!?” “…………”奥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总算回过神来,继续想办法,“那、那就干脆,逃到操场外面去……?” 但是——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是算好时间似的,从操场的入口位置传来观众的惨叫。 “有蝎子啊啊!” “到底是从哪跑出来的啊啊!?” 观众群发生了混乱,像雪崩似的倒在地上挣扎。如果只是爆炸的话,只要等炸完了再跑出去就行了,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骚乱,要想出去必须穿过混乱的人群,简直是难上加难。 “……大会道具委员会那些人,对我们有仇吗?”奥芬冷汗直冒。 君士坦斯脸色苍白地说:“凭这一个项目就能决出优胜,原来是这个意思……” 奥芬也理解了。因为这个竞技项目结束后,一个选手也不会剩下。 事到如今这已经无所谓了。 “……总之,只有冲向终点一条路了……” “是呢……”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向前走,他们已经没气力跑了。 这时,有人超过了他们。 “哈—哈、哈、哈啊!”是短跑队的那帮人。四个人排在一起,肩并肩地向前跑——这是一种非常难跑的姿势,但是他们的速度却很快,简直有违常理。 “太慢!太慢了,你们几个!”他们一边叫一边冲向终点,“我们组成的精锐部队已经踏入了神的领域,你们根本无力抗争!你们走一步的时间,我们能走两步——” 嘭!! 随着一场爆炸声,地下警察短跑队的四名队员完美地被炸飞。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喂……”奥芬站在原地,半睁着眼,流着冷汗,向君士坦斯发出疑问,“刚才的,莫非……” “我也看得很清楚……” 两个人像寻求答案般,一齐朝放送席看去。只见播报员依然在用明快的嗓音说:“快看!终于出现了——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所宣布的究极奥义,必杀地雷平原!” “你这要我们怎么办啊啊啊啊!”奥芬用最大音量发出嘶吼。这还没完—— “咿啊啊啊啊!”一声惨叫。只见在稍远一点的跑道上,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将一名选手吞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了很长时间——最后慢慢消失。 “哇——”又是一个不知名选手,他发出“不要啊啊啊!”的惨叫四处逃窜—— 又是一场爆炸,地面上腾起高高的沙柱,那个可怜人就这样无影无踪了。 “…………”奥芬原地抱头。 “这——这太厉害啦!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转眼间就把六名选手送进了地狱!” “就不能把那个大会大道具委员给宰掉吗……?” “要杀我先杀。”君士坦斯也做出抱头动作。 这时奥芬站了起来——操场上观众席之类的地方,零星的爆炸声不绝入耳。另外的某个角落,无数的尖竹枪从地面下刺出;更有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捕鼠夹。被夹住的主妇模样的女人,并且有个小孩子痛哭流涕地拉着她。 整个现场简直是一片人间炼狱。奇怪的是没有出现任何死者。从这一点考虑,这个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可能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奥芬把手托在下巴上,开始思考。 “看来,终点真的是安全地带呢。” 仿佛被周围惨状隔离开了似的,终点旗帜的附近可以说是风平浪静,非常和平。 “但是要想到那里去,必须要淌过满满的地雷平原……” “那、那该怎么办?”她慌乱地问道。 奥芬非常认真地说:“……用魔术可以漂在空中。” “真的!?”君士坦斯眼前一亮,表情非常感动。她把手抱在胸前,快速跑到他身边说,“真厉害!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这么值得尊敬!” “只限一个人。” “唉…………?”她一时傻了。 奥芬一把拽起她的脖子,嘿地喊了一声,直接把她扔向终点——也就是地雷平原的正中间。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谅我吧,朋友……”看着她被炸上天的身影,奥芬双眼含泪。 “哇!现场出现了背叛行为!真是丑陋!” “你快给我闭嘴!”奥芬向放送席大吼一声,接着把手放在胸口,集中精神,开始编制复杂的构成。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唰,他的身体向上升了一米左右的高度。 总算保持好平衡——奥芬开始向终点进发。 观众席上(人数已经只剩一半左右)发出一片感叹声。 “真是好技术!魔术出现了!”背后响起播报员的声音。 奥芬全神贯注地前进,离终点只剩几米了。 “厉害!真厉害!特别参赛选手竟然飞到了空中!这下子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的必杀障碍也变成了小菜一碟!”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奥芬心里一边说一边拼命地进行控制——长时间进行重力控制是一 件极端困难的事情。如果是两个人的话,根本坚持不了几秒。就算是一个人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历经千辛万苦,奥芬一点一点地向终点靠近,飞行速度非常缓慢。终于,距离那面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终点旗帜只剩几米远的时候—— 异变,首先从操场之外的地方发生了。 “……咦咦?” (…………?) 奥芬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不由得停了下来。在他的身下,是危险至极的地雷平原。 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远远地传来地鸣声。 “怎么了……?”奥芬诧异的回过头,望向市营广场的入口。下一瞬间—— “呃——”从他嘴里只漏出了半个字。 “哇哇,那是……沙尘啊!”播报员喊道。 一条从操场入口延伸出去的街道上,腾起一片巨大的沙尘,正在向这里移动。地鸣的来源是脚步声,无数的脚步声正向这个会场袭来—— “那是什么东西……”奥芬叫道。一眼看去,在沙尘中以猛烈的速度接近而来的,是数不清的一群鹿。 无数头鹿组成一股庞大的洪流,向着操场淹没而来。 “为什么——!?”奥芬发出呐喊。 鹿群冲入操场。踏破观众席,向着地雷平原冲刺。跑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头单眼受了刀伤的巨型母鹿,在它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穿着亮丽燕尾服的年轻的银发男人…… “吉斯!?”奥芬发出问天的嚎叫,他已经彻底搞不清状况了。 鹿群来到了他的身边。 “吉——斯!”奥芬大喊。 乘在母鹿上的吉斯终于抬起了脸。鹿群随意地走在地雷平原上,却奇迹般地没有踩响一颗地雷。在操场中心,吉斯巧妙地操纵鹿群,慢慢地走过来。 无数的鹿在他的身边穿行…… “怎么了,黑魔术士阁下?”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奥芬话都说不囫囵,好不容易才把声音挤出来,“什么怎么了!你小子,为什么突然带进这么多鹿!?” “是不是很飒爽。” “你能不能关心一下重点!?” “没什么,就当做发生了一场意外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吉斯一脸认真地,并耸了耸肩膀说,“不过,如果你不满意我骑在鹿身上的话,我下来就是了——” 说时迟那时快,吉斯唰地从鹿背上跳下来。瞬间,奥芬的后背升起一股恐怖的恶寒。 “等、等一下——”就在他刚要阻止之时。 从鹿上下来的吉斯踩中一颗地雷,连那头母鹿一起被炸飞了—— 奥芬的意识也在此断了弦…… “本次竞赛的优胜者是,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 这是选手全灭之后,委员会下的决定。 等到把操场上的鹿全都赶走,已经是骚乱的好几个小时以后。奥芬和君士坦斯等选手全身缠满绷带,眼神恶毒地盯着那座小小的领奖台。 周围的观众也是浑身破破烂烂。 播报员全身上下却是完好无损。他手上拿着奖状和奖品名录(两周有薪假期加旅行券),大声说:“有请大会大道具委员上台!” “看我不宰了他……”裹着绷带的奥芬小声说了一句。君士坦斯应该听到了这句话,但她没有加以阻止。 接着—— “我在这!”一句有力的回应,二十二岁的大会大道具委员神采奕奕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在大家的注视下,一位姿势优雅的男性走上奖台—— “…………”奥芬一语不发,其实早就能猜到会有这种情况。 看着领奖台上的吉斯笑容满面地接过奖状,奥芬和其他选手一起,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石头。 于是—— 多多坎达市·春季大运动会最后的、最拼命的竞技项目开始了……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不好啦啊啊啊!” 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奥芬站了起来。这里是一如寻常的那间旅店,那间食堂。他从刚才就坐在靠里的桌子旁,毫无食欲地戳着一盘冷肉沙拉。只见他把那盘沙拉送到为了不让意面的调料沾到制服上,正在小心翼翼地进食的君士坦斯面前。 “给我了?”她问。 奥芬点点头。他是个穿一身黑衣,面带嘲讽之色的男人。他跟她说:“就说我不在。” 君士坦斯一语不发地咬着叉子,点点头。 食堂里只有他们两人。连总是待在吧台里的旅店店主也不在。他一旦进了厨房,除非店里爆炸,否则是不会出现的。 “不好啦啊啊!”又响了一声。 奥芬踢翻椅子,飞快地爬上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在楼梯尽头有一扇门,门内就是客房的走廊。他打开门,连滚带爬地躲了进去,就在他关上门的同时—— 有一个人走进食堂。 “奥芬大人,不好了……”是一个女声,但是她说到一半就诧异地停下来,“奥芬大人不在吗,柯姬姐姐?” 她问过后,听到君士坦斯干脆地回答:“他走了。” 听到这句,奥芬安心地舒了一口气——但是君士坦斯的话还有后续:“在二楼。” 噗—— 奥芬一口气喷出来,两手不停地颤抖。 (这个混蛋女人……!) 他没有骂出声。此时他听到那个说话的人发出轻轻上楼梯的声音。 “奥芬大人,不好了呀。” 对方拖着声音发出呼唤,并且越来越近。奥芬做好觉悟,远离之后抬起手对准房门,集中意志—— 脚步声停了。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在门前。接着门把手开始转动——门静静地开了。 在门的对面,似乎有一个苗条的白色人影。白色指的是她穿在身上的百褶裙。奥芬好像是瞄准了那白色的裙带,叫道:“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冲击波瞬间释放到前方的空气中。冲击波本身是看不见的,但是凭感觉就知道到确实打中了目标。接着—— 咣铛。 一声很不协调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个人影手持一面巨大的铁锅把冲击波弹飞了。 “什……!?!?!?!?!?……”奥芬彻底晕菜,他眨巴眨巴眼睛,脑子凌乱了。 刚刚的魔术其实是有放水——但那也不至于会凄惨到败给一口锅。 “什……什……”奥芬嘴巴一张一合地看着她。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像个傻瓜。 但是她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把锅往旁边一扔,说:“您好呀奥芬大人?最近每天的天气都很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全都香喷喷的呢——” “给,给我稍等一下!!!”奥芬边喊边把她扔在地上的锅拾起来,径直向她走去。 波妮·玛姬——君士坦斯的妹妹。她有一头栗色的长发,一脸天真单纯的表情,似乎一不注意她就会被风吹跑,变成迷路的小孩子。 她眨眨眼睛,说道:“您不洗衣服的吗?” “不是这个!!!”奥芬嚎叫着走到她身边,“为什么!?为什么能防得住我的魔术!?这可不是普通一口锅就能防住的东西啊喂!” “因为这是电镀锅。” “这有关系吗!” “我已经是一位淑女了,在和男士相处时,需要负责任才行。” “…………?”波妮说的话听得人一知半解,奥芬双唇紧闭,眉头紧皱,不解地催促道,“……所以呢?” 波妮微笑着合起双手说:“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奥芬大人会在刚见面时就发动攻击,真是特别的爱好呢。为了防御当然就要用到铁锅啦。” “不要把人说得像变态一样!我只对你采取这种特别的对应方式!只要你一出场,事情就从来没有平稳收场过!我已经这么努力地避开你了——” “哎呀,讨厌啦奥芬大人。”波妮脸红了,视线看着斜下方说,“说我是特别的人……” “你—错—啦—!”奥芬不停地跺着地板,发出哀嚎。房顶上落下一阵灰尘。 “在吵什么啊……”君士坦斯突然插嘴——她来到波妮身后,单手托着一盘意大利面。 “你!”奥芬见到她声调都变了,一把抓住波妮的脖子,朝她那里一推,说,“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明明一下就把我出卖了!” “等等!话不能这么说吧!”君士坦斯叫道,她似乎真的对奥芬的话感到很意外,“那不叫出卖!我只是很单纯地对你见死不救而已。” “所以你到底是想怎样嘛!!”他大声嚷道,“你们这两个姐妹总是这样给人添麻烦——” 说到这,奥芬突然不说话了。他左右看看,不安地说:“……说到麻烦让我想起来,吉斯那家伙没跟你在一起?” 他想起那个一直和波妮一起行动的银发管家。这时,被奥芬抓住脖子,像猫一样缩着肩膀的波妮才终于回过神来。 “就,就是这个奥芬大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便条,“吉斯他,吉斯他,大事不好了!” 夕阳将流水染成深色。 马思尔水道是多多坎达市纵横流淌的水路。在过去确实发挥着人工河的作用,但是自从铺设在地下的双层水道完成之后,它的用处就不大了。 到了现在,这里变成了闲暇的大人散步的地方;闲暇的学生钓鱼的地方;闲暇的少年练习棒球的地方;闲暇的小孩子玩水的地方。只要稍微有点事的人,连看都不会看它一眼。很少在河里看见人的踪影。 “…………”奥芬停下脚步,从桥上往河里看,嘴里说,“那家伙在干嘛?” 说完,他仔细地观察。 身后的君士坦斯和波妮依次开口。 “在我看来……” “他正漂浮在河里。” 在马思尔水道的河面上,一个身穿燕尾服的银发男子仰面浮在水里,顺水漂流。他的手伸得很直,姿势非常正规。 毫无疑问那就是吉斯。 “喂,吉斯!”他把手做成扩音器状,大声发问。顺水漂流的吉斯慢慢地越来越近。 不可能听不见,但是吉斯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躺在水面上望着天空。 “吉————斯!听到没有!一脸认真的变态!快给个回应!再过十秒什么也不说的话,会有很激爽的带电粒子从天而降哦,喂!” “——那是替身。” “…………!?” 背后突然响起说话声,令奥芬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他慌忙转身——只见吉斯一脸平静地站在面前。 君士坦斯被吓得不轻,用责难的语气喊了他一声:“吉斯!”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吉斯把手按在腹部,优雅地行了一礼,从桥上往下看那具所谓的替身。 “嗯……”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奥芬半睁着眼问道:“我估计你也不会给我什么正经的回答……你为什么会放一个替身在河里?” 没想到,吉斯很认真地看着他做出回答:“那当然是——为了确认危险。” “危险?” “没错。”吉斯夸张地指着夕阳——估计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继续说,“我发现,在这条河里有一种举世罕见的未知怪物!” “哦哦。”奥芬说着从波妮手上拿走刚才看过的便条。 “『在马思尔水道发现了珍奇异兽。我打算捕猎后卖给马戏团』”他慢慢地读道,然后笑了,“原来如此。没有错。那我 有事先走了,加油吧。” 奥芬挥挥手,正准备走。这时—— 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杀气,他迅速跳开!就在这一刹那—— 锵——! 伴随一阵既锐利又厚重的金属声,他刚刚走过的地方被一个拴了锁链的秤锤打中了。投掷秤锤的威力非常惊人,一下打烂了几米之外面包店的看板。 咯咚……坏掉的看板掉在地上。 奥芬心惊胆战地看到——吉斯手持一把镰刀锁链,用白色手帕擦了擦眼角。 “魔术士殿下,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来听听……?”奥芬的手指啪啪作响,愤怒地问道——他打算至少给对方一个辩解的机会。 吉斯抬起脸——他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说:“就算再怎么穷困潦倒,也不应该偷偷抢走我的世纪大发现啊!” “这你是从哪看出来的——喂,你等等。”奥芬注意到了什么,问道,“难道那个发现,是一桩能挣大钱的买卖?” “正是如此!但是!”吉斯极度夸张地扭动上半身,然后再次把脸埋在手帕里,“就算魔术士殿下的恩格尔系数很大,每天饱受饥饿的折磨,不得不嚼冰块、啃铅笔度日,那也不能擅自夺走我的发现啊!” “呃,我说,吉斯……” “真的!魔术士阁下实在太穷了!穷到家了!并且身穷志不坚,一副凶恶的外貌,使得十米开外的野狗会自动对着你狂吠不止;光是听到你的脚步声,小孩子就吓得逃回他们的秘密基地,简直是邪恶的化身,名副其实的究极贫穷小混混!” “喂。” “穷得连上天都为之动容!啊啊,早知道我就不把昨天拣到的面包给小猫了,应该留给你才对啊!傻瓜傻瓜,我真的太傻了!” “…………”奥芬默默地从吉斯手里拉过锁链镰刀,二话不说砍在他脑袋上。 于是…… 吉斯的动作总算停了。从他的头顶上喷出滚滚鲜血,但吉斯依然一脸平静地转过头说:“……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是你的话,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有用。” 君士坦斯竟然点点头,赞同奥芬的观点。 这时—— “吉斯!我是为了阻止你才来的!”波妮突然大声说。她伸出手指着满脸是血的吉斯,朝他走去。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她的拳头越握越紧,“如果连你都认为是珍兽,怎么能把那种珍稀宝贵的生物卖给马戏团呢……!” 波妮十分震怒——即便如此也努力地保持自己的修养,怒视吉斯。君士坦斯跑到奥芬旁边,悄悄对他说:“波妮是动物保护团体的领袖级成员。” “哦。”奥芬回应了一句。 波妮听不到君士坦斯的话,只听她泪眼婆娑地说:“我决不允许!你怎么能变得比我还要有钱呢!” “啊啊!波妮小姐!”吉斯也显得很激动。 君士坦斯以不变的语调,又补了一句:“——但是所有东西都比不上她的坏脾气。”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了,但奥芬还是抱住了脑袋。 “这是误会,波妮小姐!”吉斯以沉痛的语调辩解,“我也是站在保护珍奇异兽的角度,才决定展开猎捕行动的,你觉得七三分如何?” “别说傻话了吉斯!公平起见,还是先从五五分开始吧!这也是在为那些濒临绝种的弱小生物着想啊!” “是啊!但是,要实际做到保护是很困难的!思想过于高洁,体制却只是伪善!为了我和丝奇结婚后的生活蓝图,能不能分我六成呢!” “大家各有各的难处,这还用说吗!看看河里那些非法遗弃的空瓶,难道我不应该拿个五成!?” “…………!” “……!” “…………” 看着争吵不休的那两个人,奥芬对君士坦斯说:“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想表达的内容却非常懂,真是奇妙的对话。” “是呢……那我们趁现在回去吧?” “为啥要回去?” “……唉?”君士坦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奥芬看着她的眼睛,指了指还在吵个没完的波妮和吉斯,以很正常的口吻回答:“还用问吗,他们讨论的重点是把挣到的钱分我一半之后,自己该拿多少钱不是吗?” “…………” 两人战斗的结果,决定是五五开。 拔掉吉斯头上的镰刀,奥芬一行人走进了马思尔水道的桥下。天色已经晚了,他用魔术做出鬼火来照明。 水道的两侧有供人通行的道路。他们在那里站稳之后,最前面的吉斯伸出一根手指—— “那里就是那只生物的巢穴。” “哦哦。”奥芬抱起胳膊,说,“看来是利用漂流的纸箱做成的。” “没错。”他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竖起手指说,“它的智力很高——我试图接近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它逃了。” “那现在也是?”君士坦斯问。 吉斯点点头:“不知它去哪儿了。” “感觉好讨厌哦……”君士坦斯一脸厌恶的表情。一旁的波妮也有些胆怯。 “像这种时候,就向神祈祷吧。” “……神?”听吉斯说得这么自信,奥芬不禁有些疑惑。 “是的。这和信仰没有什么关系。试着去依靠比自己更加巨大的对象,可以得到心灵的解脱。这是我被称作丛林战役之虎时领悟到的。” “呃,随你便……” “魔术士殿下,就当是被骗了也好,一起来试着祈祷一下吧。” 吉斯轻轻地做了做样子,摆出祈祷的姿势,静静地说道:“饥饿、疫病、衰退,以及各种猎奇杀人的神明啊——”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奥芬立马阻止他,“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波妮也插嘴说:“是啊吉斯!衰退这个词也太消极了。” “你为什么对前面两个词不闻不问……?”君士坦斯问她,不过没人回答。 吉斯本人好像没觉得什么不对劲,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服气吗?” “你说的那些!太危险了吧!” 听闻此言,吉斯一脸认真地摆出一个姿势,说:“那就换成,污染物质四处横流的神明——” “有什么区别!你这种更危险好不好!” “那就换成,悉心照料着住在深山里的托马斯爷爷,这样的神明总行了吧……” “为什么又变成这么小众非主流的内容啊!” “嗯……”吉斯终于不说话了。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按在额头上——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 最后……他睁开眼,挺直脊背,面向珍兽的巢穴说道:“好,万事俱备了。” “啊—我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嗯!?请各位等一下!”吉斯一脸认真。他把食指靠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声。 一阵沉默——然后… 在凝滞的时间中,突然冷不丁地响起一阵笑声。 “哼、哼、哼……” 声音的方向是—— 奥芬马上听出来,是从头顶上,也就是从桥上发出的。 还没等他往上看,声音继续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尽干些蠢事,傻瓜四人组!” 摆出夸张造型立在桥栏杆上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三左右的,矮矮胖胖的少年。蓬乱的黑发,圆圆的鼻子。披毛皮斗篷,腰上挂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 从奥芬的角度抬头往上看,夕阳仿佛是从 下往上照在少年的身上。少年的下巴被光染红,他慢慢地放下手臂,指着奥芬他们说:“差不多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正好你们亲自送上门来,真是可喜可贺!看我用盛夏的牡蛎扔死你们!” “…………” 听着他满嘴的废话,奥芬转过脸对吉斯说:“吉斯,就是那个!?” “正是!那就是我发现的珍兽!” “给我等一等!!!!”珍兽大声插嘴说,“你说谁是珍兽!?混蛋!?” “竟然说话了!”君士坦斯全身不寒而栗。 靠在她肩上的波妮说:“吉斯,那到底是什么生物!?” 听到她的提问,吉斯从怀里掏出一副单片眼镜戴在右眼上,又翻开一本不知藏在哪里的百科全书。 “那是居住在大陆南方马斯马图里呀的地……”还没等他说完——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百科全书的页码。风带动飞舞的尘埃,使波妮发出一声惊叫。 “哦,失礼了。”吉斯轻轻道了一声歉,重新调整页数,眯起眼睛,“呃……那我继续说明,那是在二十四年前阿多巴古小队目击到的,紫红色斜面斑点连接式大象龟。” “再给我等一等!!!!”紫红(以下省略)发出一声大叫。 君士坦斯不禁向吉斯提出疑问:“根本不是紫红色嘛?”说着用手指了指。 一旁的波妮也和她姐姐一样一脸诧异,说道:“也不是斜面。” “说到底,连接式是啥,到底要连接什么?”奥芬问道。 还没等吉斯开口,桥上的(前略)大象龟就愤怒地叫嚷:“问题不在这里!你们竟然把好好的人说成什么斜面什么大象什么乌龟——” 听到这话,吉斯摘下单片眼镜说:“哼。区区一只珍兽,竟然敢对我的调查结果发表意见……” “我都说了,谁是珍兽!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明明好久不见了,这是要闹哪样——” 听了珍兽匪夷所思的话,奥芬歪过脑袋说:“喂吉斯,那家伙好像认识我们?” “唉?”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君士坦斯震惊了。 “你在说笑话吗,黑魔术士阁下?”吉斯发出爽朗的笑声,“如果我早就认识那种珍贵的生物,肯定在老早之前就以此为傲了。” “是啊……这话说得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那个生物每次大吼时,太阳穴的血管都会增加一根,它终于拔出剑指向高空,说道,“老子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你们找到我这里,还称呼我为珍兽,好大的胆子!我马上就让你们知道后悔的滋味,快给我端正坐好,爱怎么死怎么死!” 他一口气还没说完—— “玛斯马图利亚?那是一片秘境啊。” “果然是珍兽。” “还举着刀子,看来会使用道具!” “太棒了……明天早上,全世界的大象龟学会将会迎来一场革命性的黎明。” “你·们·这·些·混·蛋!!!!”珍兽站在栏杆上乱踢乱闹,显得非常狂躁。它把剑挥来挥去,嘴里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从他的脚下,又冒出另一个黑头发的脑袋。 它的打扮也和珍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后出现的这个戴着厚厚的眼镜。似乎是为了让第一只珍兽能登上栏杆,在下面做了垫脚台。 戴眼镜的珍兽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说:“哥哥……来看你一段时间没露脸,已经被人家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它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脸色几乎要爆炸。珍兽哥哥伸出手,指准吉斯,用已经被逼得无可奈何的声调说,“就是你!拜托了,再用那本辞典查一遍,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大象龟!” “呵——”吉斯露出洁白的牙齿,轻风吹动他的头发,“我的调查还会有错吗?” “别说了快查!总之快查!立刻去查!” “真没办法……就看在这是珍兽自己亲自发言的条件上,勉为其难吧。” 听了这句话,珍兽气得头上冒出蒸汽。 银发管家轻轻耸耸肩,翻开百科辞典。就在他侧过身子,准备掏出口袋里的单片眼镜时—— 噗嚓。 一声脆响,百科辞典从他手上滑落,沉进河底。 “…………”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吉斯一动不动,以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眼看着马思尔水道河面上荡起的小小波纹。 奥芬问了他一句:“难道你……眼睛不好?” “哈?”吉斯像受了晴天霹雳一样,露出惊愕的表情。 “因为我看你还特意戴上单片眼镜……” “你在说什么啊,黑魔术士阁下。”吉斯转过脸,用自豪的口气说,“我吉斯·罗亚尔。曾在四层建筑的屋顶和门口,和人家玩过瞪眼游戏。” “呃,好吧。” “再给我等一下!!!!!”桥上传来听够了的怒吼声——它终于感到累了,肩膀气喘吁吁,“到头来!你们还是要把我和大象龟归为一类吗!?” “……我知道了。”吉斯冷静地说,“那我就来独自判断吧,你是一只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怎么样。” “这就可以了吗,喂……?”奥芬半睁着眼问道。 但是珍兽好像还是不太满意。 “可恶啊啊啊啊!你·们·几·个!!!!”他哇哇大叫,感觉差一点就要喷火了。 波妮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吉斯身边对他说:“这就有点过分了哦,吉斯。” “您的意思是?” “大象龟先生也有大象龟先生的自觉和骄傲啊——” “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珍兽双手抱头。 在他脚下,戴眼镜的那一位拽了拽兄长的斗篷。 珍兽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说:“……怎么了,多进?” 因为狂吼乱叫的关系,它的声音已经非常嘶哑。戴眼镜的抓抓脸,用很小的声音说话。 说的是悄悄话,但是奥芬灵敏的耳朵还是很清晰地听见了它们的话。 “哥哥,我其实在想…” “到底怎么了?我正想着把最后一击赌在必杀的借贷的人生上,还掉宵夜的欠款——”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总之,那个高利贷好不容易把我们给忘了,那欠钱的事肯定也已经忘了。现在最好不要让他想起来比较好不是吗?” (欠款……借贷?) 奥芬把听到的内容在心里反复咀嚼。于是—— 到刚才为止看不出任何意义的单词,突然完全弄懂了! “啊啊啊啊啊啊!”奥芬指着珍兽,发出叫喊,“欠款!借贷!还钱!” “哦哦!”持剑的珍兽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欣喜。他们四目相对。 奥芬找到了答案,异常兴奋地说:“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赌上人生所有的欠款,决定放出必杀的一击,只不过词句的顺序错乱了为止是吧!?” “你还漏了一个宵夜。”吉斯提醒奥芬,他也听见了珍兽们的悄悄话。 “还没有想起来吗!!!”珍兽完全地暴跳如雷,怒吼道,“开玩笑再不适可而止,看我把你的毛孔全部堵死宰了你!” “宰了我……!?”奥芬不由重复了一遍。 君士坦斯做出驱赶恶灵的手势,说:“你说的话真是太暴力了。” “不,等一下……”奥芬制止正准备说话的波妮。他感觉……记忆中有什么东西正要复苏。他紧紧闭上眼睛,为了找准回忆的线索仔细搜寻自己的大脑。 “你 怎么了吗?”吉斯轻轻地问道。 奥芬微微点头说:“呃——刚才一瞬间,好像有一种特别怀念的感觉,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奥芬不说话了,改为在心里对自己说话。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先不谈是否必要,但一定要想起来。 (怎么回事?我到底忘了什么?那个回旋钟摆螃蟹认识我,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比较喜欢回旋钟摆螃蟹这种叫法。 大象龟不怎么好——因为太大了。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乌龟。虽然也谈不上很喜欢螃蟹,但是至少螃蟹没有骨头,吃起来比较方便。并且螃蟹对医疗领域的贡献也很大。 “吉斯。”奥芬抬起头,向他投去认真严肃的视线,“我也赞成螃蟹这种说法。” “哦哦,你也赞成吗?” “喂喂喂喂!”珍兽用剑敲击栏杆发出抗议,“还以为你总算想起了什么!结果中途完全跑岔了!” “…………”奥芬茫然地盯着虚空,然后朝君士坦斯看了一眼。 她点点头,坦然地说:“既视感。” “是啊。” “为——什——么呀啊啊啊啊!”珍兽发出苦闷的嚎叫,很远都能听见。 它终于累瘫了,趴座在原地。 在它旁边,那位戴眼镜的弟弟模样的人不知为何比哥哥更加疲惫。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就说了,忘了反而比较好。” “也是……你说得不错。”说着,持剑的珍兽重新站起来——不过决定性的疲劳感依然存在。珍兽把剑收起来,嘲笑了几声,“正是这样!你这个血雾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沦为了一个傻子!你要忘就忘吧!你希望把我这个恐惧的化身!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忘却在记忆的深渊!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那么,我接下来就要开始享受没有你存在的幸福人生啦——” “哦,吉斯。你把那个藏在哪儿的?” 奥芬没有理会珍兽的狂吼乱叫,把视线看向比桥更高的位置——吉斯利用魔术在数米高的空中飘浮着。 两只珍兽咦了一声,不动了。 吉斯把手上的网子撒下去,盖在珍兽的头顶上。 “卖到马戏团赚点零钱花花吧。” “咦?”听到吉斯郎朗的说话声,戴眼镜的珍兽发出一声疑问。 奥芬笑着说:“别忘了里面有我的一半。” “……这是真的吗……?”波妮说。 “咦咦?”拿剑的珍兽也在嘟嘟囔囔。 君士坦斯把手叉在腰上,笑眯眯地说:“吉斯的那一份,可以归我吧?” “啊,太狡诈了柯姬姐姐。我正想说这句话呢。” “总而言之……”最后,吉斯一边拽网一边做出总结,他不苟言笑,从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说,“如果马戏团卖不掉的话,肉铺子也可以考虑。” “最后一次,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珍兽发出目前最大的呐喊—— 但别说回答了,连听的人都没有。 结果…… 等奥芬回想起那只珍兽的身份,是两天之后的晚上。那两只珍兽从马戏团逃走,奥芬等人不得不被迫返还卖出的金额,不仅如此还要支付额外的赔偿费用。 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纯真、正直而美丽 “那么,发动!”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欢声雷动。 接着另一种巨大的轰鸣声压倒了欢声。 ——嗞咚哐!咯哩咯哩咯哩叮!噗咻…… 就是这样的噪音。基利朗谢洛一副缥缈的目光,想把这些声音全部拒之耳外——做是做到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他脑中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拟声词,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读这些词。 (……结果,听不听得见根本没什么区别……) 他只能这么承认。噪声复活,充斥他耳朵的每一个角落。 在周围是一片看热闹的人。那些人嘴里喷吐着无责任的叫喊和欢声,淹没了他,以及正在和他对峙的噪音源头。 人群在不断地增大。来迟的人和伙伴会合后,开心地聊起天来。 “哦,怎么来这么晚啊!” “抱歉抱歉。任务比较棘手。不过现在才刚要开始吧?” “运气不错嘛。每周要是没有这个,就太难熬了。” “吵死人啦!!”基利朗谢洛冲着那些看客发射怒吼。 所有人像看戏一样,发出阵阵笑声。 “可恶……”基利朗谢洛满腹牢骚,涨红着脸重新看向噪音的源头。那东西就矗立在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 用一句话来概括,那是一台机械。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还有什么能用一句话说明的话,那就是一句话根本无法说明。巨木做成的木框高约三米、宽五米。里面无所不包,又是钢筋又是齿轮又是滑轮又是弹簧,光是这些可能觉得没什么,其它还有钢铁桌子、钢管椅子、不知从哪捡来的洗水池,塞得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正面装的是不知从哪拆下来的教室门。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可以联动的——齿轮转动的话滑轮就会运作;弹簧跳动一次不知为何洗水池就会出水。 在木框的顶部有一个水罐,看起来像是头部。从刚才就一直咚哧哐哧发出噪声的是从木制框架侧面伸出的蜘蛛一样的六只脚。脚由木材制成,关节部位使用的是钢管椅。在体内产生的动力催动下,六只脚一刻不停地动着,但是能量还是不足以撑起整个身体,只能在地面上捣腾,搞得泥土翻飞。当然,身体也在地面上拖拽。 整个形象就像一只拼命在地面上游泳的怪物蜘蛛。 在这只怪物的旁边——有一个一脸洋洋得意的少年。他比基利朗谢洛大两岁,应该是十七岁,但是比基利朗谢洛矮了几厘米。不仅如此,明明是一个男的却扎了两束麻花辫,服装也很奇特,在黑色的长袍外还套了一件白大褂。他的手上拿着教师经常用的指示棒。 基利朗谢洛穿着运动衣。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阴险的低吼,注视着那只怪物,还有旁边的那个人。 “呵……”那位少年洋洋自得地抱起胳膊,露出笑容宣布道:“你就承认吧,基利朗谢洛!今天将会是科学凌驾于生命体的重要历史纪念日!” “…………”基利朗谢洛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摆好姿势,用冰冷的死鱼眼注视对手。 少年用高亢的声音说:“这是我技术的结晶!跟结扎可不同哟哈哈哈!总之花费了整整五十二小时,请尽情瞻仰这架人造人的雄姿吧!” (……跟熊掌可不同哟哈哈哈。) 基利朗谢洛阴郁地自言自语。他抬头瞻仰那个熊掌,哦不对,是雄姿。这只怪物蜘蛛还在不停地刨挖脚边的泥土。 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东西。 基利朗谢洛说:“……然后呢?” “你也就只能趁现在这么神气活现了,基利朗谢洛!” “我也这么觉得。” 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慢慢地开始往前走。走到动来动去的怪物蜘蛛面前。 “哦哦哦哦哦哦哦!”整个现场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开始啦!” “太好了!这样的事他们还真是搞不腻啊!” “那就是所谓的精英?不会吧。” “吵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发出和刚才一样的怒吼,得到的效果也和刚才一样,大家笑得更欢了。 “啊—,真受不了!”他不停跺地,脚步加快,几乎要跑起来。那只怪物越来越近。 一瞬间。 在怪物旁边的那个麻花辫少年,嘴角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呼哧、哐哧…… 怪物蜘蛛发出的声音似乎也和刚刚有所不同。 “呵。我制作的人造人二十二号。取名为『皮质醇恩号』,威力巨大。因为——”他把手上的指示棒朝基利朗谢洛一指,“名称来自于皮质类固醇的其中之一!” “那又怎么样啊啊啊啊!”就在基利朗谢洛说话的瞬间—— 咔锵。 噪音突然停止了。 怪物蜘蛛的脚不动了。它身体正面的那扇门磅地一声打开。 门内——在一堆大小零件的中心,有一支弩枪。 “————!?”基利朗谢洛发出无声的惊叫,向旁边一闪。同时,弩枪中射出一支箭—— 一支很粗的箭发出锐利的声响,插进基利朗谢洛刚刚跳开的地方。他惊慌地抬起头,看见麻花辫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在看着他。 他收起指示棒,抱起胳膊。他白大褂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摆动。一旁的怪物蜘蛛又开始启动那些脚动来动去。 基利朗谢洛擦擦冷汗站了起来。 “简直,太危险了……”他看着怪物蜘蛛身体里的那支弩枪说道,“那家伙终于开始不择手段了。” 少年依然保持笑容看着他,基利朗谢洛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引发了自己高度的警戒心。刚才这一击是避开了,但是谁能保证这只怪物蜘蛛的体内没有藏着别的武器呢。这下子不能随便靠近了。 “呵、呵、呵……”少年的笑声乘着风吹入基利朗谢洛的耳朵,使他打了一个冷战。只闻笑声,其他什么话也没有。 看热闹的人渐渐地不安分起来。毕竟谁都没料到会出现杀伤性质的武器。基利朗谢洛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很生气。 场地上的风吹得越来越强劲。 〈塔〉的运动场面积非常广阔——说不定有一个城区那么大。虽然有室内运动场,不过若是进行大规模的魔术演习的话,还是会选择室外。和这个因素无关,这里的土中灰尘很多,总是非常干燥。风吹过会遮盖视界,再慢慢变得稀薄。 基利朗谢洛站起来,面对怪物蜘蛛进入战斗态势。他右肩放低,集中意识,以便随时可以反射性地释放魔术构成式。不用说,魔术士的行动基干就是魔术。只要能够使用魔术,无论是多么绝望的状况都可以打开突破口。魔术士所需要的行动力就在于此。 相互对峙的状态,经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基利朗谢洛摆好姿势,谨慎观察对手,不放过每一丝动作。无法预测它的下一个攻击会是什么,这种情况下任何预判都毫无意义。既然如此,只能做出对任何攻击都能做出一定防范的一般防御姿势,抵挡之后再行反击。以上就是他思考的方案。 又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基利朗谢洛的脸颊淌下一道汗水。 看热闹的人也一片安静。 又过了几分钟……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我说,可米库隆,”基利朗谢洛用低缓的语调,对还在抱着胳膊笑的麻花辫少年说,“难道说……攻击已经全部结束了?” “呵……”名叫可米库隆的少年扬起嘴角,表情已经从得意变 成了不逊。他拉长指挥棒,动作优雅地挥动一下,对他说——“再不认输就太难看了,基利朗谢洛!” “什么意思!?”他反射性地叫道,接着大步走到怪物蜘蛛的的正前方,粗鲁地朝木制框架踢了一脚。 “啊啊!你要干什么!?”可米库隆惊叫。 基利朗谢洛向他投去愤怒的一瞥,说:“还问干什么,这种东西还留着它干嘛!” “啊啊啊啊!我都说了你还踢!我的最新作品上留下脚印啦!冷静,要冷静啊基利朗谢洛!” “你叫我怎么保持冷静!竟敢拿十字弩枪攻击我!” “这,这个嘛!对了!听我说!”可米库隆挥舞胳膊,好不容易挡在怪物蜘蛛和他之间。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护住背后的怪物蜘蛛,继续说,“这台多巴胺号是划时代的——” “皮质类固醇跑哪里去啦。” “啊啊,对对。是皮质醇恩号。总之它的性能是划时代的,肯定会让你感动得颤抖不已,并流下后悔的眼泪,后悔自己应该为那把十字弩献身才对。” 听了可米库隆激动的演说,基利朗谢洛只报以冷淡的眼神。 “……如果我没有感动呢?” “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你大可放心。科学家只相信百分之百。”可米库隆指向天空——不要说夕阳了,连一片云彩也没有——做出毫无意义的满怀希望的姿势。基利朗谢洛的手指在头边转来转去,看他还能怎么说。 看对方不说话,可米库隆更加得意。他用指示棒指准怪物蜘蛛的各个部位说:“那么,说到它的主要动力来源,最开始打算用电能,但因为各种情况——” “你直接说技术条件达不到不就完了。” “因为各种情况,改成了水力。请看这个a部件。”说着他指了指动作越来越迟钝的怪物蜘蛛身体上部。 基利朗谢洛注意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似乎是想听听可米库隆的解说,又或者是见十字弩的危机已经消失,想走近一点炒热气氛——人们围成的圈正在渐渐缩小。基利朗谢洛一边眼神犀利地牵制他们,一边说:“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塑料罐?” “那是a部件!在那里面收容了大量的水。”可米库隆挥舞指示棒,指向它的身体左侧。在那里有一个凸出来的流水台,“从这个排水设备可以放出水。水流使得阶梯式动力齿轮开始转动,为机动设备提供动力。” “机动设备……就是那个毫无意义地动来动去的腿吗?” 这句话和基利朗谢洛无关,是人群中的一个人说的。 但是可米库隆很明显地没有对这种非建设性的意见采取任何反应,直接无视。此时机动设备已经停止运作(当然是因为没水了)。他把手放在上面。 就这么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肩膀不停地颤抖。最后他睁开眼,看着基利朗谢洛说:“但是……还不仅是这样。我这台究极发明,人造人二十二号还隐藏着一个恐怖的秘密。” “啊?哦哦,嗯嗯。”基利朗谢洛已经在和看热闹的人讨论起明天的天气,没听清对方说了啥,打了几句哈哈。 可米库隆呵呵笑了几声,说:“动力来源是水力!但是在这之中,还兼备了本次发明的精髓,火焰控制。” “火焰?”基利朗谢洛听到一句奇怪的单词,不禁反问。 可米库隆好像早就知道会如此,特地停顿了一拍,等他发出反问之后再继续往下说明:“也就是枪械管制。本来预定要装备枪火器械的,但是因为诸多原因——” “这样的技术条件……” “因为诸多原因,推迟到下一次再说。不过呢,实际上在a部件中,内置了一个浮子。用绳子把它和上盖连接,吊在里面。” “那就叫内置吗?” “内置就是内置。我可没有说谎。浮子比水轻,比空气重。这自不待言。那么随着水位下降会发生什么事呢……” “绳子被拉直。”这个问题太过显而易见,反而使基利朗谢洛回答得很犹豫。不过可米库隆点头承认了。 “没错。活用重力的原理,绳子和内置的火器扳手是联动的——”他抬起脸,竖起大拇指,摆出一个会心的决胜姿势,“一旦启动,要不了多久火器就会发射!” ………… 在他得意地做完解说之后—— 现场是一片没心没肺的沉默。基利朗谢洛也被沉默包围,他看着可米库隆摆出的一套造型,慢慢地保住脑袋,咒骂自己的命运。 “呵……”可米库隆的前发随风起舞,“看来你已经充分理解了。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面对如此崭新的发明,你竟然毫无理解,不仅如此还和它进行了战斗,依然能够存活。” “……可米库隆”基利朗谢洛好不容易插进一句话,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有个好主意。” “哦?是啊,思考一个主意不需要什么智慧。就算是你的主意也有一听的价值。对于拥有超凡智慧的人来说,他们负责的就是将之上升到实用层面。比如说我就是这样。基利朗谢洛,你不用为自身的智力缺陷而烦恼——如果人格的重量和智力之间明显的落差可以叫做个性的话,那你就非常有个性。你想说啥?” “嗯。先把这个螺丝取下来——” “好啊。”可米库隆一下就同意了,快速地取下螺丝。 然后基利朗谢洛继续说:“然后踹飞它就行了。” “原来如此。啊啊!?机动设备(a)掉下来了!?”看到怪物蜘蛛的脚轻而易举地掉落地面,可米库隆发出悲鸣,“基利朗谢洛!你欺骗了我,还利用我!” “吵什么吵!”基利朗谢洛一声怒喝,把可米库隆揍倒在地。 “呜哦哦!?” 基利朗谢洛的牙磨得咯吱作响,指着摔倒的可米库隆说:“废话一箩筐!结果只是做了个傻子一样的机器,浪费那么多功夫,最后只扣响十字弩放了一支箭而已!” “这,这是误会啊基利朗谢洛!”可米库隆捂住被打的鼻子发出抗议,“听我说,这台人造人二十二号牛奶酪蛋白号,是有装置替换功能的!” “……装置替换功能?” “对。也就是说通过更换零件,不仅仅是十字弩,还能发射弹子球、纸飞机——” 他还没说完,基利朗谢洛抬起靴子,用鞋底把他的话打断了。 基利朗谢洛把已经彻底扑街的可米库隆抛至脑后,面朝机械举起手臂。 “看我施放——” 见识到他构筑的魔术规模后,悠悠闲闲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紧张得要死。他们发出惨叫,迅速作鸟兽散。顿时场上几乎没人了—— “光之白刃!” 基利朗谢洛发射的光热波把怪物蜘蛛从头到脚炸得粉碎。 “真受不了……越来越不对劲。”基利朗谢洛在走廊上发牢骚,“谁都有行动的自由,研究的自由,选择研究方法的自由。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是会出现这种暴走徒。” 他边走边用手拖着某样东西。 被他拖在身后的是一个缠满绷带的活人,基利朗谢洛抓着他的领子。从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之间,只能看见两条麻花辫。这个人一边被拖,一边把手放在下巴上。 “呵……”他好像笑了,“确实,我对那种人也只能敬而远之,毕竟他会暴走。” “我说的就是你!是你!” “什么!?但是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像是在夸人……” “啊啊啊啊!真想有一个能一了百了的解决办法啊啊啊!”基利朗谢洛一边喊一边飙泪。碰巧经过走廊的其他学生一脸惊恐地逃窜了,真是没辙。 他把手上的一团绷带(其实是可米库隆)丢在地上,闭上眼认真地思考。挖个坑埋在后山的想法首先就被否决了;把他丢进一群野狗中,不用自己亲自下手就能解决问题,不过那样也太简单,恐会有后患;干脆把他埋进墙壁里涂上油漆,不过想不出收买泥瓦匠的方法;如果从一万米高空把人丢下去的话,应该能碎得连渣都不剩,但是在他认识的人里没有长翅膀的生物。 “对了……”基利朗谢洛打好主意,睁开眼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可米库隆(其实是一团绷带),只见他依然保持抱住胳膊的姿势…… “从图鉴里找几只能把猎物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动物。说不定这附近就能找到。” “基利朗谢洛,作为人生的前辈我想对你说,这句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 “……说的也是。”基利朗谢洛认同这个观点。他抓起可米库隆的衣领,慢慢拖着他继续走在走廊上。 到这里为止—— 都是一如既往的日常。 但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别的事发生了。 ◆ ◇ ◆ ◇ ◆ “……风纪不正,是吗?” “正是如此。”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的回答总是这么简洁。很简洁地从他口中说出,很简洁地传进她的耳朵。无论内容还是意思,都没有比这再简洁的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蕾缇鑫疑惑地看着交到她手上的黑色文件,等他做进一步说明。但是查尔德曼只是一贯坐在他的爱椅上,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桌子,仅此而已。 这间教师准备室里没有任何装饰,找不到任何视线落脚点。她只能看着老师——当意识到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便自己提出疑问:“是说我吗?” “你是非常品行端正的。从你的眼光来看——老实告诉我,”他苦笑着用鼻子哼了一声,“在学校内,若要举出一个明显破坏秩序的要素,你会怎么回答?” 蕾缇鑫马上想到了答案,脱口而出:“是指把麻烦的事推给学生,毫无责任感的教师吗?” “最高执行部最近,就这个问题经常开会讨论。” “……说的就是无责任心的教师这件事吗?” “忘了这件事吧。我说的是这份文件。”查尔德曼耸耸肩,指了指她手上的文件。 二十五六岁,这个男人的年龄只有〈塔〉中教师的平均年龄的一半,是个极端的岁数。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起最高执行部的话题,使蕾缇鑫将信将疑。 但是,这个仍能算作年轻人的男人,在最高执行部也拥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是毫无争议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包括蕾缇鑫在内的几名强大魔术士面前保持「教师」的身份。 (帕达菲尔德——意即火药之庭?可能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现在她更关注的是手上的文件。她低下眼睛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迹象,便打开文件的封面。只有几张纸夹在小夹子上,第一页写着标题。文件格式非常普通。 她皱起眉头,念道:“组建纲纪整顿部队的……实施要领?” “是伦理审查委员会搞的花样。省略官方发言,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能够更有效地惩治被委员会视作眼中钉的一些人,需要组建一个机动队。” “……能请你不要省略官方发言好吗?” “在组织机能上,伦理审查委员会总是处于被动地位。为了弥补这一机能缺陷,需要设立实干部队。也就是巡逻队。不过令人不爽的是——” 查尔德曼讽刺性地挑起眉头,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使得固定椅背的螺丝发出一阵呻吟。 他换了一口气,继续说:“令人不爽的是,从提交文件到计划实施,中间的天数非常短。每当伦理审查委员会采取这种强硬态度时,都必须保持警戒才行。我们的教室……问题学生太多了。委员会还没把脸和名字对上号的,也就只有你和福瑞迪而已了。” 蕾缇鑫同意这个观点,她点点头,并说:“最坏的情况……” “没错。这是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最高执行部有可能会从中插手。执行部的人都视我为仇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要想把我彻底赶出去…”——他又苦笑了一下,“他们还没做好准备。毕竟他们的王牌「seeder of raze」是那种样子。我想让他们嫉妒一下,看来是做得太过火了。结果,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不使我下台的前提下降低我的威信。以风纪上的事作为理由,找我学生的麻烦。做法很无聊,但却是不错的手段。” “如果成立校内巡逻机动队的话,我想警备部是会强烈反对的吧……”蕾缇鑫翻看文件,问了很现实的问题。文件上的内容都非常公式化,也没有对实效性给予承认的长老签名。不过如果这份文件提到执行部去的话,有签名也不足为奇。 他只是轻轻耸耸肩说:“警备部在之前就提出过校内巡逻人手不足的报告,像这种一瞌睡就送枕头的事,他们是不会多说什么的——至少执行部是这么想的。只要那帮人一这么想,那所有人也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 “我懂了。”蕾缇鑫微微叹了一口气,关上文件,把它重新提在手里,面向她的老师。 桌子对面的教师把自己的手紧紧地缠在一起,注视着蕾缇鑫。 “……那,请问老师想让我怎么做?” “先把文件还给我,这个不能传出去。” 把文件交给查尔德曼后,他把它扔进了房间角落的垃圾箱。这不是普通的垃圾箱,陶瓷制成,非常坚固。把文件投进去之后,查尔德曼对垃圾箱低声说了一句话。 “消失吧。” 瞬间——嘭得一声,火星乱舞,垃圾箱中的文件化为灰烬。 接着他转过脸,用一双冷静的黑色眼珠看着蕾缇鑫,静静地说:“就像我监视他们一样,执行部也同样在监视我。我无法在表面上采取任何行动。但是,所谓的巡逻队——也就是‘风纪委员’开始活动也只是时间问题。人选的敲定也基本结束了。” 说到这,查尔德曼忽然露出笑意。在平时,就算是拿钳子再怎么捏也没有任何变化的铁脸皮,此时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歪起嘴角。 “就用你自己的方法……在现在情况下好好保护你的后辈。” “你是说让我来?” “你觉得这样的活适合让阿莎莉做吗——而且我安排了别的事给你妹妹去做。这一点你就不要多问了。最近你们的姐妹吵架,已经渐渐脱离平均一月一次的频率了。” “你让她潜入最高执行部施行打探,是吧?” “我说过你不要多问。” “我知道了。”蕾缇鑫说完做了一个简单的敬礼动作,她用鼻子呼了一口气,说,“……真想不到,老师你也挺辛苦的嘛。” “没有责任感的话是做不下来的。”他说。算是对她一开始说的话作出反驳。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怎么做呢—— 走出教师准备室,她在走廊上陷入思索。事情大体上已经知道了,但是究竟该怎么做呢,并且还是用她的方式。 (福瑞迪和克鲁肯都在〈塔〉外,现在也只有我了……) 蕾缇鑫不自觉地抚摸自己长长的黑发,看着天花板。她一想东西就有挺起下巴的习惯。 这时突然…… 咚咚,从外面的场地上传来一阵地鸣似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考。她侧过脸走近窗户。 在广阔的场地远方——从一堆莫名其妙的破铜烂铁(在她看来像一只肥肥的蟑螂)中升起一股黑烟。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没命地四 处逃窜。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又是可米库隆的‘实验’,那种东西如果能一个月一次的话,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难道就没有一个能阻止的人吗——” 正说着。 她突然不说话了。并非是她意识到,比这件事更有威胁性的是〈塔〉内所有人一致认为的她和阿莎莉的定期姐妹吵架。 “是啊……就是这样。”蕾缇鑫大概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 ◆ ◇ ◆ 几天之后。 〈塔〉的每一间教室都不是很大。因为每个班人数都不多,在只供授课的教室里顶多只安排十个座位就够了。每间教室的的配置都一样,几块黑板、学生的椅子、桌子、每人一个柜子。不过学生们会在墙上贴一些海报,私人物品有时会从柜子里露出来等等,每间的教室的气氛还是不同的。 拿查尔德曼教室来说,整体非常的朴素。教室角落里堆满了坏掉的乐器,简直成了一座小山。这些都是阿莎莉凭乐趣开始玩——最终无一例外都被她砸在地上。每一个都断成了两截,唯一的例外只有一个严重变形的口琴。每一件都很贵,若是随便扔掉会惹她生气,所以只能就那样放着。为了遮挡那些乐器残骸,蕾缇鑫买了一尊白色女神像。不用说,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儿比那些坏掉的乐器还要碍眼,但是随便处理掉的话又会惹到蕾缇鑫,所以也只能那样放着。 姐妹间的私人物品还不止这些,装在门上的大镜子是以「至少出门的时候要保持衣领整洁」为由(主要是为了可米库隆),强行向全员征集募款买来的。还有不起眼的,脏脏的做饭器具、竹马、人偶的上半身,已经搞不清到底是谁的东西了。不过所有的物品都以尽量不起眼的状态——不可能不起眼——慎重地堆放在教室的角落。 以上就是教室最标准的样子。 在这毫无变化的教室里,有三个学生。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趴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哭泣的是一个红发少年,名叫哈帝亚。他一副外出打扮,泪流满面,连袖子被搞脏了也没有在意。他一个人发着牢骚,但是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太过分了呜呜。太过分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呵、呵、呵……”在他背后,白衣少年可米库隆站在桌子上,发出别有意味的笑声。他伸手往前一指,盛气凌人地说,“看吧!这一回可厉害了基利朗谢洛!因为每周都在场地上组装发明品,惹得管理员很不高兴,我终于开始研究战斗兵器的小型化!其所谓需要乃发明之母!本次作品的名称是——” “嘿呀。”基利朗谢洛挥舞起金属球棒,一把将他带来的人型模型打了个粉碎。可米库隆大睁着眼,像被施了定身法—— 时间慢慢流动。整个教室都回荡着哈帝亚的呜咽。 “太过分了啊,太过分,我好惨啊。一开始见到她时,她心情还很不错的。开局很顺利——” 说到这里就有点吊人胃口,但是可米库隆发出的惨叫完全盖过了他。 “你,你做了什么啊基利朗谢洛!?” “我也跟你学习,做了一样发明。”说着把球棒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指着它说,“我把它取名为垃圾破坏装置『拜拜全垒打』——怎么样,不赖吧?”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承认!怎么能把单纯的体育用品称作『装置』呢!齿轮大神会惩罚你的!” 捂上耳朵,把可米库隆的警告当做耳旁风,基利朗谢洛闭上眼睛故作悠闲地笑着说:“那么,下次的课题就是轻量化。” “啊啊!还学我说话!?” “她还很开心地对我说,『我今天是不是看起来不大一样?』很可爱不是吗?我也觉得好可爱啊,嗯。”对面的哈帝亚已经停止哭泣,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发牢骚,自己吃自己的狗粮。 可米库隆猛烈地原地跺脚。 “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抱着从人造人兵器开始,一步一步创造人造生命这一崇高理想,但你却在对我宣战!你还挺能干的嘛!”看来他是被逼急了,说的话前后矛盾。 基利朗谢洛睁着一双死鱼眼,冷冷地说:“正是这样。” 但是回答他的人是——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吗基利朗谢洛。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一边笑一边等我的答案。但是基利朗谢洛,很可惜的是,我完全看不出她和昨天有任何变化。”哈帝亚说。 基利朗谢洛觉得有点烦人,朝他的方向看了看,但是仅凭这样是无法传达任何意思的。红毛少年趴在桌子上继续说:“于是我就说,我不知道。可是就这样也能惹她生气吗?她立刻变得很愤怒——” “呵、呵。我确实听到你的宣战了。但是我已经想好下一次的发明了。”可米库隆跳下桌子,不停地笑着。他的个子比较矮,所以尽量把鼻子抬得很高,笑得也很别扭。这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孩子王在虚张声势,真是悲哀的现实。 “下一次发明?”基利朗谢洛走近他问道。 他像天机不可泄露似的,压低声音说:“没错。” “没错。她生气了。我也道歉了。我上一次如此诚恳地道歉,还是把蒂西的口红卖给她的地下亲卫队的那个时候。什么,你说就那是上周的事?这些就不要在意了,总之我道歉了,可是……” “哼、哼、哼……至今为止都是你的险胜,但是只要那个一出场,现在的局面一下就会被打破。” “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我也道歉了。如果换成是你,肯定早就原谅我了。你想想看嘛,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看不出来而已。” “听好了,基利朗谢洛——这次可是革命性的。因为有人在里面操纵。” “这还算个屁的人造啊,喂!” “是吗!连你也生气了。总之她说——” 就在这时—— “吵死个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 突然推门进来的是身穿黑长袍的蕾缇鑫。 教室霎时变得安静异常——哈帝亚也挺直脊背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基利朗谢洛和可米库隆以立正的姿势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双手叉腰,一脸严峻。身子没有动,但她长长的黑发却微微晃动了几下。在教室中属于年长级别的二十岁,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基利朗谢洛觉得发怒时的表情最适合她。他用变了调的声音开口问:“怎……怎么了,蒂西?” “连走廊上都能听到。你们是不是还想全员登上下周的板报新闻?”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蒂西。”在面对她时,可米库隆不用『呵、呵』而是用『哈、哈』,不过没什么意义。他竖起食指,向她眨眨眼,嘴里说,“上周已经因为炸坏用水管线的事登过了,一周之内是不会连续刊登同一间教室的新闻的。” “那又怎么样!”蕾缇鑫双手颤抖,“从刚才开始,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她把视线转向可米库隆坏掉的发明品,和桌上的金属球棒。就在基利朗谢洛思考要怎么瞒混过关时,可米库隆和哈帝亚同时开口了。 同时都抬起手指着他说:“都是基利朗谢洛……” “给我等等!” 基利朗谢洛大声抗议。其他两人咂咂舌,做了个吐唾沫的动作,不再理他。不过就算没有他的抗议蕾缇鑫也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在走廊上真的能听到。 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黑发随之微微摇摆。随着叹气,她语气低沉地说:“真受不了你们……我们教室货真价实的问题儿童三代表 。” “为什么连我也算进去?”基利朗谢洛小声抗议,可惜她根本没听到。 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蒂西……那是什么?”他说着指指她的肩膀。在蒂西的手腕上部戴着一个紫色袖章,因颜色的关系不怎么显眼。 “啊啊,这个?” 她活动肩膀,以便能看到它。然后用手指着,做出说明—— 但是不等她的说明,上面的字已经写得明明白白。袖章上缝着『周值日』字样。 “我申请接下了维持〈塔〉内风纪的工作。”蕾缇鑫的话比袖章上的字更加突然。 “唉……?”基利朗谢洛呆了一下,微微后退几步问道,“什,什么?” “我都说了。”她耐下性子,又解释了一遍,“从今天开始,我会在〈塔〉内巡逻,把你们这些问题儿童的轻举妄动全部查办惩治。” “这件事好像有听传闻说过……”哈帝亚有些慌张,他慢慢站起来,一脸困惑的表情,“可,可是为什么是蒂西?风纪委员的人选不是由伦理审查委员会从自己委员中选出吗……” 听到这话,蕾缇鑫的脸上出现笑容。她理了理刘海,极富自信地笑着说:“作为我这样的优秀学生,想被选上还不简单。” “有,有锈学生?你哪里生锈了吗,蒂西?” “像你这样的人我要逮捕——” 她对说了多余的话的可米库隆发出宣判,接着几步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根警棍一样的东西—— 咯磅! 可米库隆一下就被放倒了。他的脸部被狠狠地打了一棍,栽倒在地板上。 她转过身继续说:“——虽然想这么说,但是我还没有权限。不过我会给予体罚,以后给我注意点。” “……呃,我们会拼命注意的……” “再说一句,这间教室是我的管辖范围,请多指教。” “是,是吗……请多指教。”基利朗谢洛小声说。这说不定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使他感到一种非常现实的恐怖。 她根本没注意基利朗谢洛,问哈帝亚:“这么说来,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被甩了?” “你帮我评评理吧蒂西。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于是就问她哪里不一样。然后她说了一句『我瘦了五百克』,我一听就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这有罪吗?然后她就怒了——” 哈帝亚的话实在没什么听头—— 总之基利朗谢洛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是一场恶梦。 ◆ ◇ ◆ ◇ ◆ 第一天。 “不要在走廊上跑步!!!” 怒吼外加铁拳的制裁,可米库隆的鼻子被打折了。 第二天。 “来自委员会的警告。以后不准再接近其他教室的女学生。如果入侵至半径五米以内的话,入侵一次处以十分钟倒吊之刑。” “……那样的话……不是连在走廊上擦肩而过都不行了吗……” “如果看见了对方就赶快退回去。如果运气不好被两边夹击的话,要么进入规定好的安全地带,要么走进最近的教室,也可以把门踹飞逃跑。” “为什么我的日常生活要过得这么惊悚啊。” 结果在这一天哈帝亚被倒吊了四十分钟。 第三天。 “基利朗谢洛,这是什么?” “哎?啊,那个……我只是想把这个分给大家吃。” “是么?你为什么拿着白兰地?” “啊,这个是——要掺在红茶里的,蒂西你不是会这样吗?” “哦。还有我的份嘛……行吧,这次就算了。” “谢,谢谢。那再见。” 但是—— “太偏心啦啊啊啊!” 基利朗谢洛被暴怒的可米库隆和哈帝亚狂殴不止(这倒是和蒂西没啥关系)。 顺带一提,本日哈帝亚的倒吊时间总和为一小时二十分钟。很不凑巧,他在广场上和集体跑步的教室学生擦身而过。他在倒吊的中途失去意识,被送进了医务室。 接着,第四天…… ◆ ◇ ◆ ◇ ◆ 蕾缇鑫心情很不错。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教室走去。手里抱着从资料室借出来的几本文件,胳膊上照样戴着袖章。 (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她自我夸赞着转过最后的转角。心情一好,步子也轻快,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不过并没有在走廊上跑步。和她擦肩而过的不认识的学生看到她的袖章,全都在走廊上靠边,不知是否是在表达敬意。看他们全都表情一变,躲在走廊的边上,她笑着向那些人招招手。 (不想被委员会惹麻烦的话,只要自己主动出击就行了。先在内部把问题全部解决,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一开始对于接下这种讨人嫌的角色内心还有点抵触,不过好在最近基利朗谢洛他们也开始表示理解变得老实了……) 一切都很顺利。 一边想事情一边赶路时,时间会过得很快。她差点走过自己的教室,慌忙折返。 她吐吐舌头,不禁自言自语:“别再想这些了。估计现在大家都很感谢我吧——”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就在这时。 “……那么大家都没意见了吧?”门内传来人的说话声。 这不是说给她听的——可能是有人在教室里说闲话吧。说话的人很明显是可米库隆。回答的人分别是基利朗谢洛和哈帝亚。福瑞迪和克鲁肯都在〈塔〉外研修,再除掉阿莎莉,也就只剩这三人了。 “没有意见!”哈帝亚说。 基利朗谢洛也用不满的口气说:“……是啊。这一次她明显做得太过火了。” (什么!?) 蕾缇鑫万分惊讶,她悄无声息地把耳朵贴在门上。这种样子可能会引来过路人的视线,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是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换做是谁都会这么觉得。虽然想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只是没有这么必要。要我说的话——”可米库隆停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蒂西那家伙,肯定是知道我们对她那老太婆一样的干花爱好说了坏话,所以在报仇呢。” 被讨厌了。 (为——为什么!?)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她惊讶得身子发抖,手里的文件全都掉在了地上。 教室里的谈话仍在继续…… ◆ ◇ ◆ ◇ ◆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基利朗谢洛抬起头看了看门的方向。 可米库隆把下巴撑在桌面上,不耐烦地左右摇摇头说:“是你多心了吧。总之关于她我就是这么想的。” “是吗……不过上周把蒂西的装饰的干花随便扔掉的人是可米库隆。”说着基利朗谢洛从坐着的桌子上跳下来,苦笑了一下,“那个确实,再怎么看都像是老太婆才会有的兴趣——咦?” 门的方向又响了一下。 “刚才……是不是有撞门的声音?哐地一下……” “我不是说了是你多心吗。还有,你能不能说慢一点,之前挨了蒂西一拳,导致我的头盖骨好像偏移了。头很疼。折断的鼻子倒是治好了。” “真亏你能治好。说实在的,要不是可米库隆,恐怕谁都治不好。蒂西看上去瘦瘦的,真不知从哪来的那种蛮力。” 基利朗谢洛又朝门口看了一眼,在那之后没听到任何声音,他就把头转了回来。可米库隆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来他受到的打击真是不一般。这里面说不定有精神上的——毕竟受的伤用 魔术就能治好。在这方面上,可米库隆的魔术算是顶尖水平。这也是他之所以能进入这间教室的理由。 基利朗谢洛从后面看着摊在桌上的白大褂,挠挠头说:“话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还用问吗!”哈帝亚敲打桌子叫道,“为了对抗蒂西的暴政,我们必须团结一致!面对暴力的压制,仍然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身子早晚要完蛋!” “没错没错。那个臭婆娘,以为自己的头发和腿长了一点,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可米库隆说。 “她还以为自己是女神呢!我知道的,上次放假的时候她偷偷吃了红薯,在房间里不停地噗—噗—” 于是。 咯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从门的方向,传来抓挠的声音。 所有人陷入沉默。基利朗谢洛敢打赌,这回绝对不是多心。有谁——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正在用指甲抓门。 “你听……”基利朗谢洛指着门说。 “我说了多少遍是你多心了。” “但是——”基利朗谢洛向门走去。然后—— 门开了。 没有人。 他把头伸到走廊上左右望了望,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纳闷地回到教室里。 “怎么样。我说了那么多次那么多遍那么多回是你多心了结果我说得没错吧?” “嗯~……”基利朗谢洛歪过脑袋。 不知为何,他们在那一天没见到蕾缇鑫的身影。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下雨。 只要不是出门办事,基利朗谢洛喜欢雨天。有时他会听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听得入神。此时他正在教室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天空,虽然没有闪电,但是看这阵势怕是要下整整一天。 今天的查尔德曼教室也是休课状态。基本上只要教室长福瑞迪不在,查尔德曼就不会来授课。如果自己提要求的话,可能会陪着做一场战斗训练,但是没有人会这样做。谁都不想让自己宝贵的第二天在疗伤中度过。 接着…… “呵、呵、呵……今天这个日子,终于要决出胜负了,基利朗谢洛……” 背后传来的声音很明显是可米库隆的。但是基利朗谢洛只是虚着眼睛望着窗外而已。 可米库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过了一分钟,他又说:“呃,你想这样装傻的话就尽管装吧。我告诉你,这一回的人造人——呃,可能是二十三或是二十四号,强悍程度是至今为止的好几倍。连借我大道具的管理员都夸我做得很不错。能得到那个脾气别扭的凯西大爷的夸奖可是很难得的啊。” “…………”基利朗谢洛默默地转过身,顺便把事先放在地板上的东西拿起来。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可米库隆很高兴,就连声调也拔了一个高。窗外的雨还在持续。 “这一次的特点是机动性——因为很轻,所以一个人也可以推着走。还有每一次都会强调的,攻击性!配合上一次轻量化的特征,就算把它举起来挥舞也不会觉得累。所以实现了连续攻击。这个革命性的——” 罡! 基利朗谢洛挥舞手里的金属球棒,将可米库隆手指的稻草人一样的物体(带轮子)彻底地打成了两截。 举起球棒,基利朗谢洛冷冷地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一次的垃圾破坏装置第二作。此次的名字为调料安打进垒号,可以小范围地挥动感觉真是不错啊。” “啊啊啊啊啊啊!?你竟然又用这么原始的凶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的作品打坏!!!”可米库隆抱住脑袋发出惨叫。 “我问你!”基利朗谢洛一把抓住可米库隆的胸口,用的力气很大,使他难以呼吸。 基利朗谢洛牙齿咬得咯咯响,压低声音对他说:“忘了昨天说的话了吗!现在蒂西在做莫名其妙的风纪巡逻,你还特意往枪口上撞,到底在想什么!” “哼。我看你还不明白啊基利朗谢洛。任何暴政都无法让人民永远保持沉默。” “你·这·个·人啊啊啊啊!” “啊,等,等一下基利朗谢洛。你太用力了啦——你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对前辈的敬意和尊敬吗!” “……哎呀基利朗谢洛,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听到这句声音——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惨叫一声,放开可米库隆,转过身进入战斗状态。不知何时蕾缇鑫出现在入口的位置。 她依然戴着袖章。 “啊,不是,这个是,蒂西,这是那个——”基利朗谢洛胡乱地挥舞手臂。在他脑中已经想出了包括恶灵附体之类的数十种理由。但是一个都没用上,最后留下来的只剩单纯的防御魔术。也只有这个还能有点用处。 可米库隆怕自己也会遭殃,痛苦地按住喉咙,一边喘息一边说:“呜,呜,蒂西,就像他说的那样,就是就是——” “哦,是吗。”蕾缇鑫她—— 脸上露出灿烂温和的笑容。 她往教室里看了一圈——当然也看到了可米库隆的作品残骸——她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说:“是的呢。就是就是呢。看到年轻人打闹的样子,我也是深有感触啊?” “…………唉?”基利朗谢洛变得像傻子一样。 蕾缇鑫一脸开心地走到放在教室后面贴着学员行动计划表的黑板面前。 “大家有精神是最好不过了。教室里变得活力满满啊。我在走廊上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不禁笑出声来了呢,哎呀,想起了很多事情,真有趣啊。” “…………”基利朗谢洛一语不发地看了看可米库隆。他也和自己一样露出万分诧异的表情。紧皱的眉梢,惊讶的瞳孔,都在无声地表达着同一句话。 ——发生什么事了!?—— 蕾缇鑫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即使如此她也毫不在意地看着黑板。计划表上的内容和昨天一样。查尔德曼教师——研究。福瑞迪——〈塔〉外研修。阿莎莉——自由学习。蕾缇鑫——自由学习。 克鲁肯也是〈塔〉外研修。可米库隆、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三人也全部是自由学习。 蕾缇鑫的手指在每个人名上敲了一遍,接着用美丽夜色般的双眼看着他们说:“哈帝亚去哪里了?” “唉?”基利朗谢洛边想边说,“啊,啊啊——刚才我们一起吃过饭之后,他说要去一趟卫生间,我想应该快回来了。” “是这样啊。”她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拍了一下手说,“对了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呃,嗯。”他含混不清地答应了一声,目送蕾缇鑫表情愉悦地走出教室,等关上门看不见她之后,教室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 “……到底怎么搞的?”基利朗谢洛不明就里。 可米库隆也歪过脑袋:“我也不知道……” 这时—— 咔哒一声,门又开了。他们以为蕾缇鑫又回来了,但是并非如此。 已经不成人形的哈帝亚倒在教室的地板上。 “…………”一团比大海还要深邃的静寂笼罩在周围。 倒在地上的哈帝亚已经完全昏厥过去。虽然他趴在地上,但是从受的伤来看,很明显是从正面遭到一顿暴击的结果。基利朗谢洛面色铁青地—— 看了看刚刚蕾缇鑫用手摸过的计划表。 他全身一阵战栗。 在计划表上哈帝亚的那一栏里,已经不是自由学习了。 在他的名字旁边,只写了一个字:死。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基利朗 谢洛发出沉痛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大致能够猜到。他看看可米库隆,可米库隆也在看他。从可米库隆的表情上,能看出他也已经完全理解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究竟能不能……” “活到最后呢……?”两人同时说完,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广场的每个角落。突然从走廊上传来一句说话声。是蕾缇鑫的声音,也是一句咒语。 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开始对天祈祷。尽管没什么用处。 “光啊!” 一道将空气中所有的尘埃燃烧殆尽的纯白光热波打穿教室的墙壁汹涌而来。基利朗谢洛的双眼在强烈的白光中感到灼痛,他向旁边一跃——同时释放出编好的构成式。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 在教室中剧烈膨胀的热浪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向别的方向跳去的可米库隆,他的白大褂上下鼓动着,也发出了喊声。一道极为精密的魔术构成式,在他的魔力催动下发动了。 “组合式2—7—5!” 可米库隆伸出的双手前方出现了小小的光球。光球瞬间消失,被传送了出去——传送的目的地就是被光热波打穿的墙洞。一阵尖锐的声响过后,飞向远方。 短促的破裂声,紧接着是一道闪光迸射! “呼——”光球消失后,可米库隆保持姿势不变,静静地开口…… “与人作战时,胡乱放射多余的热量和冲击是没用的……连这一点都不懂,那位死之绝叫终究也只是凡人!真是粗俗!要想把人打倒,只要一瞬间的电流,使神经麻痹就足够了!那么基利朗谢洛,请告诉我,那个拿权力做挡箭牌,妄图对我这个天才施行压制的恶魔现在怎么样了!?” 这家伙到底在说啥啊……他朝可米库隆看了一眼,发现他把眼睛闭上了,看来是在自我陶醉。 基利朗谢洛冷冷地说:“……哈帝亚全身痉挛,像快死了一样,仅此而已。” “什么!?这就没了!?”可米库隆把脸抬起来。他也看了看墙上的洞,同样没看到任何人影——至于那个趴在地上被可米库隆的魔术淹没的哈帝亚就随他去吧。 基利朗谢洛全身高度紧张,紧紧盯着墙洞对面的走廊。他看不到蕾缇鑫在哪。 “呵呵呵呵呵呵。”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你说的都很对,可米库隆,但是——” 基利朗谢洛仔细分辨这个声音——终于听明白了。 “她就在那里,可米库隆!” “……唉?”可米库隆似乎还没理解。基利朗谢洛砸了一下舌头。 (来不及了——!) “可恶!”他快速编好魔术构成式,“看我编织,光轮之铠!” 基利朗谢洛发动魔术,像包围住他一样,光芒编织而成的锁链障壁耸立在眼前。 与此同时——或者说比之更早,在空无一物的墙洞里,出现了蕾缇鑫的身影。她平静地举着手臂。 她所使用的防御魔术可以完全让光通过,如果威力不大的话,魔术也能畅通无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非常究极。受可米库隆的魔术干扰,以致于根本没注意到她构筑魔术的过程。 蕾缇鑫发出一声锐利的嗓音—— “光啊!” 膨胀的光再次席卷教室。 打在魔术障壁上的冲击,犹如直接打在自己的皮肤上一般,基利朗谢洛拼命忍耐。桌子全都飞走了,椅子也碎成了渣不见踪影。窗玻璃受热溶解,雨滴被拉成了一道道线向外膨胀。最后,光芒慢慢消失。 基利朗谢洛也解除了障壁。在他的眼前,教室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桌子全都碎得不成样子,地板和天花板上到处是裂缝和起皮。堆在教室后面的物品全都碎的碎,破的破,还有的被火烧过已经成了黑炭,没有一个还能保持原型。 在一堆瓦砾中,可以看到可米库隆的脚。蕾缇鑫看着那双不停抽搐的脚,说:“但是啊可米库隆,余波越猛烈,就越难以躲避,你不这样认为吗?” “这、这么说来,这样的意见也不完全是错的。”可米库隆爬了起来。全身到处是烧焦的痕迹,但是多少做了一点防御。 “不过——”基利朗谢洛看看周围,整个教室已经是一塌糊涂,雨水从破掉的窗户灌进来,想要修理是要花一番功夫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蒂西,搞成这个样子……” “基利朗谢洛,你可能无法理解。”蕾缇鑫说。 基利朗谢洛问:“什么?” “被想要守护的人背叛的,我的心情。”她以一种悲剧感的语气,两只手心向上,双目上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但是基利朗谢洛还是听不懂她在说啥。 “……唉?”他感到万分疑惑——蕾缇鑫看了他一眼,不悦地皱起眉头,似乎被泼了冷水。 但这都是暂时的,她马上就恢复了悲剧性的眼神,慢慢地摇摇头,继续说:“都是受老师之托,让我来保护你们免受执行部的阴谋迫害……” “……哦。”基利朗谢洛只是顺势接腔。他脑子里快速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面对这样一个从正面完全肛不赢的对手—— (到底用什么方法?……趁现在逃跑?哈帝亚和可米库隆就只能见死不救了,反正也无所谓。至于其他的选择项,道歉;痛哭流涕;献媚;蒙混;装死……) 结果无论选什么可能都没用。 基利朗谢洛一脸绝望地看着蕾缇鑫。她仍然在继续她的独白。 “我仔细想过了。那些把你们视作眼中钉的风纪委员所制定的巡逻制度,到底该怎么对付呢。答案只有一条,对!只要由我亲自接下这个任务就行了!”她握紧拳头,声情并茂,“我亲自变成风纪委员来监视你们,保护你们不受那群人的压迫,这不就完美了吗!” “那你反过来压迫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基利朗谢洛的绝叫对她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蕾缇鑫双手捂住耳朵,做否定状喊道:“我不想听这些借口!我可是为了你们,接下了这么讨厌的工作啊——” “我看你非常乐在其中……”基利朗谢洛的话当然是受到无视。 “——可是你们呢,曲解我的真意,净说些有的没的来诬陷我!太过分了!” 这时,瓦砾下的可米库隆爬起来,小声说:“呃,但是……红薯那件事是确有其——” “光啊——!” 蕾缇鑫顺势放出的光热波再次把可米库隆打飞。 爆炸声如闷雷一般渐行渐远,慢慢消逝。教室的破坏程度继续加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非常危险了。 基利朗谢洛惊恐地叫道:“等、等一下,蒂西!” 蕾缇鑫保持放射光热波的姿势,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种凄美的笑容。汗水打湿了她的脸和脖颈,黑发盘绕着紧紧吸附在皮肤上。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她那犹如从地府深处发出的笑声差点让基利朗谢洛后背结冰。 好不容易,基利朗谢洛才继续说:“蒂,蒂西。我,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要冷静。把校舍破坏成这个样子的话——蒂西,你不是风纪委员吗?所以说——” 由于内心很慌,他说话很不连贯。基利朗谢洛受焦躁感影响,不由自主地说个不停——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蕾缇鑫看着他…… “呜呵呵呵呵。没关系的,基利朗谢洛,因为,”她微笑着——把袖章从左腕上撕扯下来,扔掉了,“我根本 就不在乎这种东西。” 她把这句话用作咒文,身体消失不见了。 “唉……?”基利朗谢洛呆了,下一个瞬间—— 连已经爬起来的可米库隆也不见了。 “唉?”基利朗谢洛只会重复这一句,看了看周围。刚才,她好像只用了一个构成式,就连同可米库隆也一起消失了—— 现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基利朗谢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他只能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走来走去。于是……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抱住了他。毫无力量感,只是倚靠着他倒下来而已……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惨叫着甩开那东西,被推倒在地板上的是——浑身是血的可米库隆。 “哼……”即使已经满身疮痍,他还是保持着别有深意的笑容,“蒂西是来真的……你也死定了,基利朗谢洛……” 说完他的头往旁边一歪。 “啊啊啊啊!太卑鄙了可米库隆!竟然给我昏倒!就算你血浆遍地,鼻青脸肿,辫子翘在头上结成一个蝴蝶结,我也不会上当的!你绝对是在装睡!给我起来啊啊啊!”基利朗谢洛呐喊着,拼命摇晃已经翻白眼的可米库隆。就在这时—— 啪,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基利朗谢洛高声惨叫,使出全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背后发射魔术。可米库隆的头咯咚一声倒在地上,还弹了一下,这些就随他去吧。基利朗谢洛放出的光热波把经受过蕾缇鑫魔术洗礼的废墟进行了决定性的破坏,但是——没有打中的感觉。 “呵、呵、呵呵呵呵呵。” 基利朗谢洛气喘如牛,擦擦下巴上的汗水,用充血的眼珠高度警惕地巡视四周,并自言自语:“不会死……我才不会死……” 在他充血的视线里,一个人也看到,除了倒地的哈帝亚和可米库隆。 站在风吹雨打的教室里,基利朗谢洛独自捏紧拳头嚎叫道:“到头来,我根本什么坏事也没做啊啊啊啊!” 这句呐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雨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混蛋!哈帝亚,可米库隆,给我起来!你们绝对是在装睡!给我起来!起来!起·来·啊啊啊啊!” 他疯狂地踢着浑身浴血的同伴,嚎啸声在雨中回荡…… ◆ ◇ ◆ ◇ ◆ “……就是这样,执行部的防卫很坚固,什么也探听不到。”在查尔德曼的教师准备室,阿莎莉耸耸肩膀。她看着还在注视窗外的雨势的查尔德曼的后背,继续说,“不过照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不需要太过在意……只是某一个伦理审查员随便提出的提案,大家都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就让它通过了。” “这次确实是有点过于神经质了。”穿着黑色长袍的宽大肩膀稍微抖了抖,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窗户,转过脸说:“不过,还是不能太小看最高执行部。他们是这片大陆最强的工作机关。和王都的宫廷魔术士不相上下。说真心话,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和执行部或是宫廷扯上关系。” 听了他的话,阿莎莉笑了:“真少见——老师也会说这种找理由一样的话。” “……我是考虑到接下来的受害程度。” “啊?”阿莎莉听不明白。就在这时—— 咚!一阵剧烈的震动使房间摇晃起来。一旁书架上的书很多都落在了地上。 受震动影响阿莎莉差点摔倒,赶忙站稳脚跟。她看了看老师。查尔德曼教师就像早知道会这样似的,平静地站在原地。 阿莎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老师不动如山的样子,推测并没有什么危险。她准备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但是查尔德曼用冷静的声音对她说:“……就算你现在拣起来,马上还要重拣。” “发生什么事了?”阿莎莉停下手上的动作问。 正如查尔德曼预言的那样,爆炸声之后,房间再次震荡——不如说整个〈塔〉都在摇晃。又有书从书架上掉下来。空着的花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查尔德曼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按住太阳穴,慢悠悠地说:“……阿莎莉。” “我在。” “我的教室的几个学生,如果使出全力进行战斗,会给这个〈塔〉在构造上带来多少损失,你能推测得出来吗?” 阿莎莉迅速做出回答。 “有两成会被全部破坏。估计也就到此为止。塔内大部分的区块都是经过补强的。”她又添了一句,“……这么说,现在正在发生?” “正是如此。嗯,两成的话,只要让教师级别的人全部出动,不要半天就能修复,别管了吧。”他简单地说完,坐进椅子里。震动又开始了。 “…………”看着不停向下落灰的天花板—— 阿莎莉说了一句:“全是问题儿童,老师也真辛苦啊。” “蕾缇鑫也这么说。越是有问题的家伙,越会说这种话。”查尔德曼说完坤了坤身子,椅背吱嘎作响。 (……难道,他这是在闹别扭?) 阿莎莉心里这样想着,拍了拍肩膀上掉落的灰尘。 ◆ ◇ ◆ ◇ ◆ “呵—呵呵呵!快按顺序站好!运气好的话只要在身上开个洞就能结束了!” “啊可恶,基利朗谢洛都怪你,害我还要被揍一次!” “烦死了!你这无情无义的家伙!” “呜呵呵呵呵呵呵。本来我是想趁睡着时就把你们解决算了~” “可恶!我这如此伟大的头脑现在正面临巨大的危机,国家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动骑士团!?基利朗谢洛,绕到对面去!” “ok!垃圾破坏装置第三作修改版,暴力姐姐专用兵器,内外野击打者!看招!!” 结果—— 不用特别说明,也不值得说明的内容。 作为风纪委员的蕾缇鑫大暴走,使得校舍惨遭破坏。这件事使得伦理审查委员会被追责——即日起废除风纪委员巡逻制度。另外,也就是同时,蕾缇鑫的名字被用红笔记录在委员会的黑名单上。 后记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算算看,光是这个系列就已经出了四本了。 第四本的话,换算成东京巨蛋就是8升。这实在是喝不完啊,简直算是豪饮状态了。放在窗台上已经变成喵星人的落脚点的大得不像样的游戏摇杆也是这样。和我一队的小屁孩都用的是f-16a,为什么我还在用零式战斗机啊。还有并不是自我夸耀,名片盒里总会冒出没有任何印象的名片,水路局的m先生,你谁啊? 那么,下面就是各位熟悉的内容—— “给我等等。” 哦,这不是最近开始玩迷你四驱的编辑先生吗。 “……你提醒过你别说这个的吧。”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为什么)。比如你为了打掩护,还经常带着外甥泡在玩具店。 “你烦不烦啊!” 偶尔也让我小小报复一下嘛。 ——而且这个时间点简直太合适了,就好像一瞌睡就送枕头一样。 “每次还不是都这样。这次简直最糟糕。没什么写的了就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顺便跟你说以后不准再写我。” 但是名片的事是真的啊。咦,这又是什么?『电器的○藤』……最近哪怕买台空调都会收到名片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刚才才注意到,用at○k(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打出“lingzhan”并不会自动变成“零战”呢,我最好把这个词登记一下。 “……这个梗你要用到什么时候?” 就用到这里吧,后面就不用了,还不快谢谢我(你当自己是谁啊)。啊,对了。 “嗯?” 你知道8升之歌吗? “不知道。那是啥啊?” 啊,曲子是最早版本的『铁人28号』主题曲。 ?夜晚的小镇两加仑。 “我有时在想,秋田君,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很奇怪的远古梗?” 这你就不要烦了。对了对了,正确来说应该是7.5升左右之歌。英国则是9升。最早是以前登在某个杂志上的改编歌曲。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后记。 『你就这么想下地狱?』 关键词·塔卡马达拉索虫。 这是秋田经常干的随便命名系列。不知已经是第几个了……当然这种虫子现实中不存在(说不定就有呢)。 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收录,草河先生画的柯姬的小牛背包,秋田看了觉得很中意。故事内容则是吉斯做了非常吉斯的事的吉斯感觉的情节。 吉斯这个角色在连载中形象总是变来变去,不过在以后故事中的登场基本上都是以这个故事中的形象为主。 『把脸洗洗再出来见人!』 关键词·情报即是物理作用力。 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现实中总有很多人信奉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或者以奇奇怪怪的论调来信奉科学。这些经常会牵连到神秘信仰。为什么会让人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呢,因为说得明白些,那些东西实际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秘主义的(也就是魔术),那也必然会出现一些用奇奇怪怪的态度看待魔术的人!绝对有!是的,你们休想破坏因想不出好点子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作者的坚定信念! ……也就是说,就是这样的点子(喂)。 一开始的素材,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内容。有些人会跑到电视台说「我有超能力。你们快点空出时间带来对我进行独家采访」,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结局大多是「知道了知道了。这是电视台特制的原子笔,拿着这个赶快回家吧」,就这样被打发了。 『别想再有明天了!』 关键词·一只眼有刀伤的巨大母鹿。 读了这个故事的编辑(现实模式)开口第一句就是: “……在幻想作品里就这么描写运动会,秋田你还是第一个。” 呃这么说来,一般的话都要下点功夫才对。比如魔法大会之类的。但是作者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这个系列一开始是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基调」,却不知何时已经从近代变成了现代。 也就这样吧。 说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秋田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运动会上午是白组,下午就变成了红组,两边都参加过(理由忘了)。我属于那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就不能不要强制参加吗,真是。 『谁要跟你说再见!』 关键词·锁骨。 连载时正好是首页特集第二弹!完全的偶然,每次有首页特集那一期,都必定有戴安警察部长登场。 想着,做一次类似最终回的故事。结果写出来一看真的就像最终回一样了,写了这个之后,真正的最终回到底该怎么写呢,真是很犯难。 该怎么办呢。也可以很突然地,突然就中断,这样也不错,也很轻松。不过估计行不通。 『这么说好像忘了什么?』 关键词·附带活塞回旋钟摆螃蟹。 结果就为了这一回的内容,前四回都没有让那对兄弟登场。 秋田在想点子的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考虑到收录成书时,五篇故事的完整性。但是整整四回(四个月啊!)没有出场,却根本没收到这方面的任何读者反馈。他们的人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纯真、正直而美丽——魔术士奥芬·暗黑篇 』 关键词·下次的课题是轻量化。 要怎么说呢…… 从很久之前就想试一试。也就是没有任何主线脉络的故事。真的很想从前到后不断地抖一些小笑料小包袱,但是终究没这个能力(笑)。总有一天会想好第二弹的。到那个时候,就不想在这个后记里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苦笑)。 那么说一下登场人物。那位在本篇中下场最惨的角色终于露出真容了。其实有同样遭遇的角色还有好多,但是就他一个把名字写出来了。 其实有想过干脆视而不见,永远不让他出场算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了……关于那个人,我想想让他在长篇里登场之后再说。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闲言少叙,这个故事里,总感觉有博鲁坎串场,有这种错觉的是不是只有作者而已呢。 那么,下面就是感谢时间。 实际上在96年10月和97年2月,承蒙仙台市的高山书店mr.漫画,以及新宿站大厦6楼山下书店新宿本店的厚意,分别召开了签名会。以前为了考大学曾经千里迢迢去过仙台;在学生时代,也经常在放学后去新宿站大厦逛展会。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很令人感慨。 当然,要对特地赶来会场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能签个字握个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真的非常抱歉。后来看了返券上的名字,才发现有些是一直有寄信来的孩子,好像还来过好几次。在返券中还有人写了谜语。答案应该是「坏掉的钟表」。理由是一天当中总会有两次指示出正确的时间。至于题目是什么,就交给大家想象吧。其实是个挺有名的谜语(也说不定答案是错的)。 自从写了上上回之后,就有很多人送来奥芬的本子,因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写不下,也就只能统一说一声谢谢。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二月也收到很多巧克力。真是非常感谢。今年嘛,回信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这样了…… 下一回。 说不定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奥芬之篇(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三月——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备注:这是第九卷+第十卷)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第一章 银之刃的使命 静静地—— 淡淡的光辉,充斥在空气温暖的圣堂中。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没有任何脚步声地走进那光芒中。橙色的光芒朦朦胧胧,像是起伏的波浪,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光呈放射状伸展,不拒绝任何走入它之中的人。那是柔软、温暖的光。 这间圣堂和位于神殿中央的大圣堂不同,是更具有私人意义的场所——不过前提在于,教会中地位最高的济世者,教主拉蒙尼洛克真的有所谓私人这个概念的话…… 这样一来,这间圣堂里能称得上「私人」的部分只有两个——首当其冲的,就是房间大小。 (……真亏这里还能称作圣堂) 他自言自语。不过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脸上是根本没有表情这种东西的。 圣堂的装潢非常奢侈,却什么都没有。室内的家具都是最高等级——很多都是从王都颁赠而来的王家赏赐品。只是每一件物品都缺少实际的生活感。这里是教主的私人房间,因为属于个人用室,所以并不宽敞。尽管如此,室内的光源极弱,连整间屋子都没有完全照亮。 圣堂总是被光包围。有资格接触这份光的人非常有限。说得更明白一点——比那个令人不快的最终拜见还要更加严格,更加有限。 光源到底是什么?关于这点只要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是蜡烛发出的光。圣堂被一张薄纸里外分隔——蜡烛全部都是透过纸照射过来的。纸上映照出一团淡如气泡般的微光,还有一个人影。 在薄纸的对面,坐着一位圣人。 基姆拉克教会最高地位者,教主拉蒙尼洛克。 教主本人是不动的,但是他的影子会随着蜡烛的火苗摇摆——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从未静止过。为此想要凭借影子来判断他的样子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实际见过教主长相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是的,不存在…… “库欧教师大人。” 听见有人喊他,他只把视线转向旁边——说实话他连看都不想看。 “……阿纳斯塔西娅吗,为什么知道是我?” 在圣堂的角落站着一个女人,她用澄澈的嗓音回答:“听脚步,就在想可能是您。” 她闭着眼睛,脸部大致地对着房间的正中央。她应该还很年轻——但是因为身上是破旧的奴仆打扮,所以显得年纪很大。头发乱糟糟的,再加上她那比少女更加低龄的幼儿一般的相貌。原本黑色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发灰。 在她被头发半遮半掩的眼窝旁,有一道粗钝的伤痕。从左眼角横跨眉心,一直延伸到另一只眼的眼睑。那是两只眼球被挖掉时留下的伤痕。 (是时候应该看习惯了才对……) 他在心里说。这是他自己在少女脸上制造的伤痕,但每次看见都觉得很不舒服。 少女阿纳斯塔西娅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静静地开口:“赐予祝福的教师大人,就如父母一般,一听就知道了。” “……是吗。”库欧的回答仅此而已。他回正视线,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不看她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以聆听教主大人的玉言吗?”他看着映在薄纸上的影子问道。影子不停地晃动,但是影子的主人是什么样子却不清楚。 “教主大人。”阿纳斯塔西娅恭谨地用双手组合出圣印,行礼说道,“从三天之前开始,就没有赐下过任何玉言。” “是吗。”库欧再次简短地作答,转过身准备回去。本来的话,还需要复诵一段长长的圣言,但是就算不做也没有什么——至少只要附近没有部下就行。 正当他转向入口时,包裹在他身上的铠甲和剑带咔嚓响了一声。若平时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特别是今天,他身上穿的是非常特别的深红甲胄。防具看上去很不完整——只挡住了胸部和背部,腹部和脖子上没有任何护具。背上装着两枚类似羽翼的屏风模样的装甲,如果是装饰品的话也未免太难看了,也太大了。 他带着两把剑。用剑带固定的是一把收在鞘里的长剑;另一把在后腰上,没有用剑带,而是直接插在裤腰带上,是一把三十厘米左右的剑。剑柄和剑鞘皆是漆黑。虽不是匠心独具,但也能看出并非和普通的钢铁是同样的材质。 这些东西几乎是不会发出声响的。铠甲的部件那么少,并且几乎是一整块。两把剑在平时同样是很慎重地装备在身上。他因为急着想退出圣堂,所以有些慌乱。 于是—— “你武装了吗……库欧?”一副像是刚睡醒一样的男人的声音。库欧听到后,迅速转身——面向圣堂内侧。 这下就不是发出声响的问题了。他当场跪地作出圣印,并开始复诵不变的圣言。 “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 “不用了。库欧,你武装了吗?”教主发出声音——长长的音节被他分成几小段,并伴有轻微的换气声。 库欧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纳斯塔西娅,她正趴在地板上行最高敬礼。然后慢慢抬起脸…… “是的。”他回答得很确切。在任何时候,作为神官含混不清的发言是绝对不允许的。 “为何?”教主的声音似是年轻,似是老奸巨猾。抑扬顿挫的程度之微弱,只能让人勉强听懂话的意思,就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生硬。 库欧的脸微微伏下,说:“……有入侵者。在外围已经由部下捉拿,但是万一遭到突破,推测肯定会来此圣所。” “又是魔术士吗……” “是的。” “是王都的人吗?” “正在确认。应该不是。” 如果是〈十三使徒〉的话—— 他在心里说:绝对是赢不了的。 教主用不变的腔调,说起别的话题。 “剑折断了。刚刚……得知的。” “…………!?”库欧眉头紧皱,不由得将整个上半身抬起。说到剑——对他们而言,剑,只能有一种意思。 那就是库欧也拥有的,佩在剑带里的——死亡教师的象征,玻璃之剑。 教主淡淡地说:“‘网络’……探知到。玻璃之剑断了。在地下。” “是奈姆。奈姆·翁利被突破了。”不等回应,库欧就站起来,骨骼粗糙的手指握成拳头。 但是教主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他用干涸的嗓音说:“地下……也就是说,目标是〈诗圣之间〉吗……?” “恐怕,是的。” “今晚的警备如何?” “卡洛塔不在。只有我。” “是吗。许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许可的,可是库欧对此没说什么。教主本人当然不会说「那就拜托你了」这种话,再加上库欧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话。 但他还是低声地说:“……至少,奥莱尔还在的话…” “不行。”斩钉截铁的回应,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看到了教主的脸。一定要杀了他。懂了吗库欧?” “遵命。”库欧说完,正要退出圣堂时—— “这么说来——”教主的话还没有结束,“你以前曾经把一个看到了教主的脸的男人放跑了。让卡洛塔把你杀了。懂了吗库欧?” “……遵命。”他立刻回应。含混不清的发言是不被允许的。 就在库欧继续往前走,正要抵达出口时,教主的声音又响了。 “库欧。” “是。”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站下了。回过头对着圣人是不允许的,所以他整个人转过来,简单地行了一礼。 在薄纸对面,只有一个影子的圣人,开始庄严昭告—— “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 是圣言。库欧冷静地回答:“圣也。” 教主继续道:“诞生之美也。” “美也。” “命运之正也。” “正也。” 最后,教主停了一拍。或许没什么意义,或许只是说累了而已。 但是对库欧而言却很痛苦。 “死亡之圣也。” “圣也。” 做完最后的回答,库欧解除圣印。然后瞥了一眼依然趴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保持最高敬礼的姿势,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作为在这间圣堂里唯一可以直接接触圣人的她,不允许看见不该看见之物,不允许听漏应该听到的话,不允许听到的话,绝对不能去听。 (这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一边低声说着,库欧一边解除圣印。现在是深夜,距离第二天的黎明感觉无比漫长。 ◆ ◇ ◆ ◇ ◆ 感到疼痛时,应该怎么做呢? 这是个不值得探讨的问题。要么喊,要么哭,要么是生气。那如果是程度非常深刻的痛苦呢?——他得出的结论,是静静地,快速地—— 做出无力的微笑。 他的嘴角上扬、眉毛倾斜、嘴里呼气。这确实是在笑,但是程度很浅,仿佛只要跘上一跤就会哭出来。他没有出声,如果发出声音的话,恐怕会变成哭声,他很清楚这一点。 “师……父……?” 背后传来一声不安的询问。他的头动了一下,慢慢地抬起脸,以极缓慢的动作回过头,看见一个有点印象的少年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周围被照亮了,他对这一点毫无察觉——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少年身边漂浮的魔术鬼火。白色的火焰摇曳着,把他和少年,还有周围的一切照亮。 他。 他没有对自己进行审视,但是他能在心里想象出自己的样子。发色、瞳色都是不变的黑色。是毫无光泽的,静寂的黑色。除了红色头巾以外,身上穿的都不是平常的衣服。是一套穿不习惯的麻布衣,白色的布料上溅得到处是泥,已经被染成了土黄色。 少年。 少年也是同样的穿着。为了掩盖黑色衬衣,在外面又套了一件白色斗篷。他的眼神显得并不可靠,用一副呆呆的样子地看着自己。 还有其他的一切。 是的,其他的一切。 他开始按顺序观察。魔术鬼火应该是少年做出的——它微微地摇曳。放射出的光明也波动着,以相同的方式摇晃。光明照亮了所有的东西。如果没有光明,一切都将沉没在黑暗中。 现在的他们身处一间巨大的地下通道之中。它的由来并不清楚。不过在他看来,眼前的光景却似曾相识。一望无际的巨大通道——作为支撑的立柱几乎全部倒塌,只剩下几块基石,可是通道本身却没有塌方,这实在很不自然。通路还保持完好,这是事实,它将空旷的黑暗整个包围起来,发出虚无的笑声。在这广袤的暗黑空间中,如点缀般飘舞着黄色的沙尘。 地面上还在下雨——因此地下的空气特别潮湿。他感觉喉咙非常疼痛。毕竟他刚刚曾声嘶力竭。 他的眼睑也很痛。现在这双眼连哭也哭不出泪水。 其他还有数不清的外伤,疼痛已经侵蚀了他的全身。利器造成数道裂伤。逐渐凝固的血液糊满了他的身体。背部和肩膀承受过打击。说不定还有脑震荡——还有折损的右手臂。右手腕完全动不了,虽说没有骨折,但肯定有了裂缝。他的身体,经历了一场战斗。 很虚弱。身体很虚弱。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是了,身体很虚弱,受伤很严重。 他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冷淡目光审视自己。还有其他的一切。少年的背上有一个金发少女——头部出血,已失去意识。少年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屁股对着前方的黑色小狗。不,是一只拥有黑色毛发的强大的深渊之龙种族的幼崽。 (没错,太虚弱……) 说是在观察,但是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少年、少女、还有龙种族的存在。他真正在看的,只有自己深深受创的身体。还有另一个——另一个受伤男人的躯体。 是一个受伤严重,已经不会动的男人躯体。 那个男人像一个大件垃圾似的倒在他的旁边。无论是脸还是脖子都鲜血淋漓,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男人已经死了。 他,也就是奥芬,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站起来。在这静谧的地道中,他的耳畔总能听到一种声音,就好像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一样的尖锐耳鸣。 奥芬叹了一口气。少年不安地又问了一声:“师父……?” 少年的一双碧眼似乎在倾斜,眼神相当不安。 “这个人……”他背着少女,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实际上,他的手指故意偏离尸体,指的是一处空无一物的地面。少年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把手指对准尸体。 (大家,都很虚弱……) 奥芬低头看着尸体。他没有必要转动视线,因为无论他朝着哪一个方向——眼中的聚焦点永远是那具尸体。鲜血从爆裂的眼球中迸射而出,男人逝去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愉悦,和满足的微笑。 这是一位负责守护基姆拉克教会总部——也就是这座地道上部的神圣都市基姆拉克的,死亡教师的遗体。 “他死了。”奥芬小声说。喉咙传来一阵激痛——刚才的喊叫使喉咙受损严重。一股混合了胆汁气味的血味在口中扩散。 “死……?”少年对这句话感到不可思议——奥芬微微地笑了。不过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一种哭丧的表情。 “他死了。是我杀的。他向我攻击。我……只能杀了他。没有其他的方法……”说到这,奥芬用光了肺里的空气,说不下去了。然后…… 他摇摇头。 “不对。有的。可以不用杀他……他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使用魔术。明明可以像平时一样打赢他……” “师父?”少年第三次呼唤。奥芬看着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对他说话。 (我这是……在找借口吗?) 在找杀人的借口。 他又摇了摇头——这次比较强烈。 “我才没有这么……懦弱……呜!”击打受的伤发出麻木的痛感,肌肉如遭到冲击般产生麻痹,膝盖一下跪在地上。他扶住头,感到眩晕—— “可恶!” “师父!?”第四声。少年拖着少女跑了过来。奥芬倒了下来,用指甲在地上抓来抓去。少年跑到他身边,跪下来,用手颤颤巍巍地扶住他的肩膀,“到底怎么了!?这——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别……碰我……”奥芬身体颤抖,挤出这句话,嘴里立刻又全是胆汁的苦味。他伸出不听使唤的右手腕,总算抬起了上半身。折掉的手臂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他呼出的气吹乱空气中漂浮的黄尘,在他的眼前——飞快地飘散而去。 “是我,杀的。听好了——这家伙是死亡教师,我们都被他骗了。他布下陷阱想要袭击我们。我……像平常那样,和他战斗。” (又是理由——不要再找理由了!) 就算他的内心再怎么喊叫,他的嘴却没有停下来。慢慢地,口中感到有一种和胆汁不同的苦味。 “真可恶——仔细想想,这样的可能性至今遇到过很多次。我是魔术士!但是……这次我没能控制住……” “控制?”少年感到不解,“魔术失败了吗?” 奥芬只能笑笑。 “不是。”他又摇摇头,但是这次幅度最小,“我没能控制得住自己。” “…………”少年没有说话,可能根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又用看过尸体的眼神看了看奥芬,弱弱地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师父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没有办法?”他重复了一遍。 没有办法。 他反复地说。 “没有……办法,吗?”奥芬像害怕一样,声音颤抖。他自己也感觉到,他的表情在痉挛。 并非是不想让少年看到他的表情——奥芬背过脸去,看着已经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是没办法的事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少年弱弱地说。 他懂。这个少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奥芬很清楚。这也就是说,这位少年—— (还是……没有理解。) 奥芬头痛欲裂,真想直接把手伸进脑里大搅一番。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把手插进头发里。因为汗与地下水的关系,头发很潮。几根带有粘度湿发缠绕在手上,被扯断了。这种疼痛令他觉得快意。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这样小小的疼痛能带给他快感。肺部震荡,使他呼吸困难。他停止抓头,把两手按在胸口。 “呜·哇·啊·啊·啊——”他奋力张开抽搐的嘴巴,在发出喊声的同时,唾液随之涌出。说不定那不是唾液,是被他咬破的嘴唇上滴下的鲜血。 这不是喊叫——毕竟没有那么激烈。但也没有弱到呜咽那种程度。他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发出痛苦的声音,当场倒下—— “师父!”少年一边喊一边走近他。他先把背上的少女放在附近的地上,然后说,“没事吗?但是——克丽奥现在好像很危险。她在流血,也没有反应。我治不好她……不是吗?雷奇也帮不上忙……师父!” 少年的喊声直接跳过耳朵,在他的脑中回荡。少年尖细的嗓音传进耳朵时还很正常,但是在他脑中无限回荡时,却越来越歇斯底里,变了调子。 “吵死了……”奥芬说着推开少年的手。 少年没有停下来,他的声音更加急迫…… “师父——!” “吵死了!”他再一次推开他的手,却一个偶然,击中了少年的侧脸。 “…………啊…………”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有意义的叫喊—— 少年慢慢地,先是跌了一个屁墩。 用手捂住被打中的脸,少年表情恍惚地摔倒在地。奥芬和跌倒在石头地面上的他对视了几秒钟。 打他的手一点也不疼,甚至连一点触感都没有。 把手收回来,抱在左手上,奥芬喃喃地说:“啊——抱、抱歉。” 听到这话,少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到底是这么回事!”少年猛地站起来大叫道,细瘦的肩膀上下抖动。 “啊……不是,这个嘛。”奥芬不知如何作答。他想避开义愤填膺的少年,往后退了几步。 少年嚷道:“哪有这么推三阻四的!突然找不见你人,又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跑过来担心你却又被打脸,全是我在倒霉!”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激起了水花。少年似乎已经忘了他们之所以会被迫走散的原因,完全不顾自己的音量,大吼大叫。和刚才呆呆的表情不同,现在的他精气十足。 “如果师父老是认为我是半吊子半吊子的话,那就好好保护我不就行了吗!结果在和师父走散的时候,我也被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包围住了啊!”少年指着奥芬说个没完,“自从进到这座城市,师父就很奇怪!晃晃悠悠,好像没有什么自信似的!平常的你总是无懈可击,只要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立刻冲上去把所有人痛扁一顿不是吗!?” “不……至今为止我也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啊……”奥芬气丝微弱地说。他摸了摸疼痛的右手,手腕完全挫伤,骨头也感觉不对劲。不过这种程度的话,并非就治不好…… (治好?——用什么治?) 奥芬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想起来了。 (当然是用魔术了。真是的,脑子都不正常了……) 真的是马上想起来的吗——可能事实并非如此。少年已经等得很心焦了,他发出一声大喊,把奥芬拉回现实。 “师父!” 这下他才反应过来。奥芬用左手扶住疼痛的脑袋问:“怎、怎么了?” 少年内心的焦躁感比愤怒更加强烈。他不安地皱紧眉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正在沉睡——完全地闭着眼睛,或许正在做噩梦。她呼吸很深,小小的身子没有任何颤抖,但是她的衣服潮了,可能会非常的冷。太阳穴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虽然在出血,但是整体而言没有太大的问题。 倒是他自己的头盖骨受到足以开裂的强烈撞击这一点更为严重。 少年把一半的脸对着他,抬起视线说:“克丽奥她……样子很奇怪。一动不动的。” “她昏倒了,当然不会动。”奥芬疲惫地走到少年身边,在少女旁边蹲下。他用手指拨开她的金发观察伤口。 果然很浅。 “……我受的伤都比她重。”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但是,师父和克丽奥相比,材质的强度根本不一样啊。”少年的话总让人觉得有点在意,却又说不出什么具体原因。 奥芬表情古怪地说:“我不这么认为。这家伙从以前就——”他说着指了指少女。 他不小心使用了右手,急忙收回来。本应麻痹的手腕部,传来一股钝重的疼痛感。 “没事吗?”少年担心地询问。 奥芬好不容易点点头说:“啊,嗯嗯——呃呃……” 视线中有什么在不停闪烁,他调整着眨眨眼。疼痛没有消退,但可以勉强忍受。 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像忘了什么东西一样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少年诧异地看着他,“真的不要紧吗?” “唉?啊啊……只是昏倒了而已,过一会儿就会醒的。” “不,我说的是师父,总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 听了这话,他的紧绷的脸突然松弛下来。 少年还是用一副诧异的表情说:“我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总之请快点把克丽奥治好吧。啊,等我把她移到干燥的地方再说吧,不然她肯定会有怨言的。” “啊,啊啊。”他没再往下说什么。 奥芬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在躲避少年的目光。他看着少女,少女闭着 眼睛,没有意识。在她身边有一只黑色小狗一样的生物在走来走去。 很简单的伤。至少伤口可以用魔术简单地治愈。 奥芬开始集中意识。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根本不用担心。几乎无需依靠意识,凭借自身的感觉开始编筑魔术构成式—— 同时,就在他准备向周围的空间中投射构成式时,周围的情报也进来了。他准备干预的对象,是眼前的少女。附近有少年,还有小狗一样的生物。他们所在的场所是一处非常广袤的地道。黄尘飞舞,空气潮湿,光源是一盏白色的鬼火。 地面上正在下雨。这里有一具尸体。在稍远的地方有八个昏倒的白衣士兵。有一具尸体。有一具死在他手里的尸体。 少年。 对了——少年叫什么名字? 这个少女又叫什么名字? (咦……怎么了?)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然后—— 视线扭曲,他就这么晕倒了。 ◆ ◇ ◆ ◇ ◆ 没有任何征兆,多进突然啪地睁开眼睛,醒了。宁静的夜晚,雨声不绝于耳,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玻璃除了反射出一点光泽外,没有任何光亮,完全的黑暗。他听到博鲁坎打呼的声音,这也就是说… (这应该是哥哥的脚吧。) 把踩在自己脸上的脚随便一扔(打呼声并没有中断),多进站了起来。他摸索到蜡烛,擦亮插在烛台上的火柴,点亮了一团圆圆的火焰。多进把火移到蜡烛上。就算对这片黑暗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光照亮房间,受到黄尘的反射,亮度比想象的要大。 他甩手灭掉火柴,同时感到惊讶—— 他——多进和他的哥哥博鲁坎睡在地上。博鲁坎正打着呼噜,成大字型睡在房间正中央。对他们『地人』来说,只要有随身穿着的毛皮斗篷,其他不需要什么寝具。不过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张床。和房间一样都不大,简约朴素、算不上高级,是一张很粗糙的床。 这张床已经空了。 ◆ ◇ ◆ ◇ ◆ 他并没有忘记银之刃的使命。她就站得离他很近——近到让人以为刀尖是不是已经碰到她了。 从伊丝塔席巴眼中射出的光令他有些瑟缩,他一动不动。 看到她的眼,听了她的话之后。 “……毁灭……?”他问道。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用一双冷静的眼神,揭示了某个事实。 “你……”他不明就里地,不知不觉地,用嘶哑的嗓音,嚅嗫着,“你,正在诉说真相是吗……” “真相?”她发出反问。犹如她用这句话解开了自己的定身术一样。她边说边静静地做出动作——穿在她身上的绿色长袍发出一阵声响。她转过身,留给他一个优雅的后背—— 说不定,她已经忘了这把银之刃担负的使命。他手上的这把刀,是为了杀掉她才准备的。 或者,说不定——她其实没有忘。 “真相……” 他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她的后背,和看到她的视线时一样,被这片后背震慑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我明明是为了杀她而被派来的暗杀者!) 这时,她转过身来。 她展现出一种优雅,而又不失力量感的动作,握紧了拳头。美丽的长袍奏响布匹间的摩擦声——但是她的肢体还是紧张的、僵硬的。 伊丝塔席巴修道士。她是旷野之龙种族里唯一的祭司。 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子。 “吾现在所要诉说的……并不是真相这种美好的东西。”她绿色的双眸中出现了一道黑针似的阴影,“并且,那样的话也不够赎罪。” 阴影消失了。阴影一旦消失,留在她眼中的就只剩澄澈的目光——纯净透明,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般,她已经下了决心。 她宣告道:“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对汝等透露的这份罪——就让我用最污秽的语言来称述事实,以此赎罪吧。” 他确信了。 银之刃的使命—— 第二章 并没有被她忘记 阿特连斯·芬兰迪。 玛莎·芬兰迪。 在睁开眼之前的一瞬间这两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等到光芒射出睁开的双眼时,奥芬已经把这两个名字给忘了。 名字虽然忘了……但是在他的记忆中还是知道,这是生下自己的人的名字。 他们生下了自己。但是对于父母的印象,他几乎为零。双亲都在旅行时遇到无聊的事故死掉了。 这应该是刚生下他不久便发生的事。他从没有怨恨过这件事。因为在他周围的人几乎都有相同的遭遇。在他所在的〈牙之塔〉,经常会挑选一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并把他们培养为黑魔术士…… (不过……我为什么会想起这种事呢?) 可能是想确认自己还活着,亦或是,想确认自己生而为人的事实。 他摆脱掉压在额头上的重物——实际上没有任何东西——将意识拉回到眼睛里。他仰躺在地上,明晃晃的鬼火浮在空中。在鬼火的白光中混杂着金色的黄尘,犹如太阳般熠熠生辉。 像这样的光用魔术可以很简单地制造出来——仅限制造。对每一种魔术,特别是这种亮光来说,必须要保证它的长时间维持,所以其实算是难易度较高的一类。不过认真来说的话,真正的高难度指的是重力调和之类的「超高难度」魔术,跟这个其实关系不大。 (简单的……魔术。对……这种程度的构成式的话……) 奥芬下意识地想着这些事,头痛袭来,身子一阵竦缩——脑震荡依然没有消停,无法思考太复杂的事。他感觉脑子里的血管都被堵住了一样,非常奇怪。 (怎么……好痛啊。特别特别痛,好痛好痛……)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等一下啊啊啊!”他的上身像弹簧一样跳起来——不过因为脚被捆着,活动幅度不大。 奥芬双脚被绳子捆扎在一起,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人在地上拖行。他叫嚷道:“为什么我突然会被拖着走!” “师父!?”用绳子拖着他的人—— 是马吉克。他用绳子把昏倒的克丽奥捆在背上,雷奇乘在他肩头。他回头看着奥芬,表情欣喜地说:“你终于醒了!?” “在这么坑坑洼洼的地方把我像个芋头布袋一样拖来拖去,想不清醒都难啊,笨蛋!”奥芬一边喊一边转动脚踝,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右脚从绳子里抽了出来,一只脚自由了,另一支脚也好办了。 他立即站起来,带动地面上的沙尘向上飞舞。马吉克拍了拍手感慨道:“呜哇。师父还有这种特技啊。平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了。” “你真是烦人烦到家了!”他唾沫星子乱飞,抓起马吉克的衣领质问,“为什么要绑住脚拖着我!” “绑住脖子的话不就死翘翘了吗?” “嗯,这倒也是。”听了马吉克的快速回答,奥芬认可了,但想想还是不对,急忙摇摇头说,“这能叫理由吗!把一个受重伤的人就那么拖在地上!” 他用右手抓住马吉克,加大力度——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咦?”他放开马吉克,把右手抬到眼睛的高度上。使劲握了握,一点也不疼。 “伤已经治好了。”马吉克抖抖地说。受到奥芬的怒斥,他身子往后缩了缩,但眼睛没有躲闪,“我觉得总要想点办法,于是就用自己的魔术试了试。” “哦哦……”奥芬垂下眼皮观察自己的右手——他又拍了拍身体的其他部分,外伤的确都消失了。皮肤下还留有轻微的疼痛,不过这都属于正常现象。 只见马吉克把雷奇乘在肩上,挺了挺胸脯说:“怎么样?做得还不赖吧,师父。” 看着少年得意的表情—— 奥芬用左手抓住右手腕,大叫一声:“呜哇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马吉克吓了一跳,不停转着眼珠问道。 奥芬把右手抖来抖去,发出惊恐的声音:“你没有控制好!手指多了一根!” “哎哎哎哎哎哎!?怎么会,真的吗!?”马吉克惊愕不已—— 奥芬突然投出冰冷的视线,同时默默地举起拳头。 “你还当真了啊。”他把拳头落在马吉克金发的头上,“你应该充满自信地说『不可能有那种事』才对,就因为这样,你才一直是个半吊子。” “呜呜呜,真过分。”马吉克泪眼汪汪地蹲下来。背在背上的克里奥头一歪,做出一个失神的白眼。坐在马吉克肩上的雷奇快速把头抬了起来。 克里奥的头向后仰着,活像一具尸体。奥芬看着她,抱起胳膊,像这样活动身体也一点感觉不到疼痛—— (说实在的,他还真是有一手,干得不错。) 他把这份表扬压在心里,表面上还是摆出生气的样子说:“先不说其他的了,为什么克丽奥还是没醒?” “呃,我害怕用魔术给她疗伤的话,万一失败了就惨了。”马吉克回答。 奥芬半闭着眼问:“……那我就可以吗?” “如果那样放着师父不管的话,肯定必死无疑啊。被我打昏的那些士兵要不了多久肯定会醒,那地方也不好久留不是吗?所以只能是,拖着走了。” “该怎么说呢。”奥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至少从马吉克的鬼火能找到的范围来看,和刚才的地方变化不大。他抓抓头说,“这么说来,你拖着我走多久了?” “这个嘛……拖一会儿歇一会儿,大概走了有两个小时吧。” “你偶尔还挺有力气的嘛。算了不说这个,你能保证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吗?” “不能保证。”马吉克回答得很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么有自信的判断的。 奥芬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实际上这里有一张地道的地图……”说到这,奥芬确定了唯一的一件事情。 迷路了。 火灾。袭击。战争。 危急情况分很多种类—— 不过遇难,永远是最糟糕的一种之一。 奥芬面色阴郁地在地图上确认。 黄尘在地道的各个角落飞舞盘绕——好像在发出嘲笑一般。奥芬抱着地图,从这头确认到那头,不得不承认了一句:“……这座地道,大得简直不像样子。” “真的吗?”马吉克让克丽奥睡在干净的地方后,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一直在拍打克丽奥身上的黄尘,但是这种清扫工作做多了难免使人厌倦。奥芬叹着气,希望能多少减轻头痛困扰。他向马吉克展开地图。 “这么一看的话,每一条路的宽度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和现在这条一样宽。这张地图上,勉强可以辨认出从酒吧的地下一直到出口的路线。地图的比例尺还是比较精确的。照这样看……”他的手指从开始地点,一直滑动到终点目的地,“粗略估计,总共要走十公里以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挖出来的?” “挖出来,挖什么?”马吉克听不明白。 奥芬做出诧异的表情说:“这你都不懂吗——就是这个地道啊。怎么看都不像是钟乳洞,肯定是有谁挖出来的。” “这么说,确实如此……”马吉克巡视四周,“不过,很多都是在地下呢。” “你指的什么?”奥芬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随口问道。他瞥见马吉克正在观察头顶上的位置 。看来他可能是在注意地面的位置——这条地道里有上坡,有下坡,无法确实分辨出距离地面有多少米,不过应该没有一百米。 马吉克便说:“……我是说遗迹。就像之前在阿伦塔姆的地下见到的那样,还有上次的剧院,还有这里——” “天人的遗迹确实有很多埋在地下——那些古代的魔术士原本就是地下的种族。却被称作天人,真是有些古怪。不过呢,”奥芬看着地图,向周围挥了挥手,“这里不是天人的遗迹。不过也很难相信是人类挖出来的。这样的地道挖掘技术,连王都也是没有的。” “跟天人无关吗?”马吉克问道。 奥芬抬起脸,依次看了看正看着自己的马吉克,还有睡在地上的克丽奥,以及在旁边走来走去的雷奇,耸了耸肩膀。 “一般来说,天人都会用魔术对自己的居所进行防御。她们的沉默魔术,只要不是彻底破坏作为媒介的魔术文字,其效果都是永久性的。如果这里是天人的遗迹的话——”他一边说明,一边拍了拍自己坐着的一根倾倒的支柱碎片,“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坏掉的。你回想一下之前的地下剧院,明明是木制墙壁,却在遭到光热波的攻击后毫发无伤。如果真要破坏的话,只能实施物质崩坏,否则毫无办法。” “物质崩坏,吗?”马吉克问。 奥芬想了一下,告诉他也未尝不可。 奥芬耸耸肩,开口说:“反正你也用不着,不过还是记着为好。那是魔术构成式的究极形态之一。” “哦……” “我还从没有教过你任何有关理论方面的东西——不过早晚会跟你说的。我的老师查尔德曼,把黑魔术引发的所有现象从理论角度归结成三种。分别是物质的崩坏、波动的停滞、意义的消灭。就如字面所示,这三种全部带有消失的意思。但是,物质一旦被破坏就会产生波动;波动一旦停滞则代表了物质的聚集。关于这两种形态,无论是物质还是波动都没有消失。如果要承认从有到无,那也必须要承认从无到有才行。在这里,意义的消灭就做了很好的补完——只要这个一发生,那么其他两个也必然发生。” “……呃,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 “重要的是,和物理法则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这些法则只是通过用声音魔术形成的构成式中的普遍特征来决定的。所以,如果是拥有人类以外思考模式的存在来使用声音魔术的话,就有可能使出完全与法则相悖的不同形式的声音魔术。” “我完全听不懂……” “龙种族的魔术会依照种族的不同而产生变化,也是因为这个理由。那么思考模式到底是怎么决定下来的呢,这个也不好做实验所以还不清楚,不过按照目前最稳妥的结论来说,应该是和语言,以及生长环境有关系。” “呜呜呜呜。” “说你呢,半吊子—”面对哭鼻子的马吉克,奥芬最后嘲弄了他一下,然后咳嗽一下,指着地图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这些就暂时不说了。如果是天人的遗迹,那么从建成到现在还没有一千年。毕竟天人种族就是在一千年前到访这座大陆的。她们从地面上消失大约是两百年前——如果是这么短的时间——其实也不短了,是不会有任何风化的,这就是她们魔术的厉害之处。” “而我们的魔术……”奥芬指了指空中的鬼火,“即使是这么简单的玩意儿,最多也只能保持一小时。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等级。” “说的也是。”马吉克无奈地表示同意。 奥芬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上:“……关于这座地道,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超出了地图上画出的范围。但是如果走回头路的话,会怎么样呢……那些神官士兵或许已经醒了。” “没有其他的出口吗?”马吉克看了看四周。与地道的广袤程度相比,鬼火的亮度显然是不够的——不管看向何方,眼前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见墙壁,也看不见天花板。他们就像迷失在黑夜中的小孩,举目四望,无所依靠。 奥芬收起地图,发出思索的声音。他一边想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头痛依然没有缓解,真是令人郁闷。他说:“结果,我们连这座地道是为了什么目的建造出来的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这一点,可能还有点思考的方向……” “不过……感觉上……”马吉克伸出手指说,“从周围的气氛上有点和阿伦塔姆地下的巴基里科库要塞——是这个名字吗?和那个有点像。” “要塞,吗?”奥芬说完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他把双手插在腰上,挺了挺脊背。强行用魔术治好伤口之后总是会感觉身子很沉,“再说了,一个建在地下的设施,为什么会需要如此之大的空间呢。如果这样的大容量是必要的,那为什么不建在地面上呢?挖这么大的洞,再运走里面的沙土,简直可以形成一座山了。况且现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用途,真是浪费。” “至少,应该是基姆拉克的人挖出来的吧。”马吉克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 奥芬打了一个响指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一直很在意,这座城市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定居呢?都说基姆拉克教会的发祥地在大陆的北方,说不定和这座地道有什么关联性。” “说到基姆拉克教会,就是那个吧。好像是,女神什么的。”马吉克说得很含糊。 奥芬有点无语地对马吉克说:“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就跑到这里来了吗?那是命运三女神。在巨人大陆时,龙种族从众神那里窃取了魔法的秘密奥义。众神之中的三姐妹,就是命运三女神。” “…………” 突然—— 马吉克不说话了。 在他那一直很活泼的眼神中,出现了一道深刻的阴影。 奥芬愣了一下说:“怎么了?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不,不是的。”少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用手摸了摸进入这座城市之后为了隐藏黑色装扮而套在身上的白色斗篷。做出自己抱住自己的动作,“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上,居住着成千上万的能够回答这些疑问的人,这样一想就感觉很诡异。” “…………”听了这话,奥芬沉默了半晌—— “是啊。”他带点自嘲地笑了。 马吉克终于感到疲惫了,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慢慢地开口。 “如果我们走回去,去问那些神官士兵的话,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但是……”他微微地耸耸肩,“在那之前就会遭到群殴被打死。” “…………”奥芬没有回答。他可能一开始就感觉到自己——以及其他人——所做的事都是徒劳无功的,现在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这些话,更是深有感触。 说不定,正在说话的马吉克比他的感触更加深刻,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也说不定,抱有这样疑问的只有我们而已。其他人都没想过要去了解,也就从没有人去真正了解过……”他露出还不太习惯的苦笑,“该怎么说呢,就像刚才师父的话一样,真正的所谓浪费,可能也就是这样的。” 听了马吉克的话—— 奥芬想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我自己也知道……”奥芬闭上眼睛,“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 唉?——马吉克吃了一惊。 奥芬轻轻笑了笑,继续说:“你们只是被卷进了我的事情里,一旦和我扯上关系,尽是遇到一些飞来横祸。说真的,我连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也不 太清楚。就像之前你说过的——我是追着我的姐姐,才来这里的。” 他把手插进口袋,但是他忘了现在身上穿的并不是平常的黑色衣服。武器、他和他姐姐的龙形纹章、还有衣服全都下落不明了。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紧拳头。 “我的姐姐——其实并不是亲姐姐,阿莎莉确实在这座城市。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她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她肯定就在这座城的某处,说不定她的目标是这里的中枢,世界之树神殿。我就是为了追寻她而来的。可是……”他叹了一口气,松开拳头,“就算找到了她,又该怎么做呢。要说什么好呢。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我是来帮助她的吗,还是来妨碍她的呢。又或者是——”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在他未发出声音之前,甚至在他思考出该说什么之前,就沉默了。 胸口很痛,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摇摇头,这时—— “这种事还用说吗。”马吉克直白地说,“你们是姐弟吧?师父肯定是想和她和好而已。” “和好,吗。” 这个词很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特别。 奥芬明白,马吉克会说这句话并不是意识到了它的复杂和特别。这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在以前,根本无法反抗她……结果就——”说着他开始移动视线,没什么别的意图,只是单纯地摆动头部,结果—— 当他看到某个地方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马吉克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奇怪地看着他。然后少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相同的方向。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没有任何征兆地—— 克丽奥和雷奇不见了。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奥芬四肢着地趴在刚刚克丽奥躺过的地方,把脸凑近。 马吉克也慌忙跑过来,说:“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克丽奥怎么不见了!” “你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不,等等——”奥芬突然说。他制止少年发出吵闹。只见在满是沙尘的地面上,隐隐约约地—— “是脚印!”奥芬指着残留在砂子上细微的凹陷,小声说道。如果太大声的话,就会把黄尘吹散。 他抬起头对马吉克说:“马吉克,把光线调亮。追踪这个足迹说不定可以锁定方向,但是现在太暗了。” “好——好的”回话的同时——不,稍微等了一会儿——鬼火的亮度变高了。这样会缩短鬼火的寿命,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留在砂子上的足迹,步伐的间隔非常的有规律。几乎是用卷尺量出来的一样精准。奥芬短时间内皱起眉头,但是没有太过在意。他从没见过那个疯丫头以这样受过训练般的方式走路,不过也不能说就绝对不可能。 “好像是朝那个方向一直线向前走……”马吉克指了指足迹延伸的方向。 奥芬嗯了一声。那并不是来时的方向。他说:“只能是继续追踪了。” “但是……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因为让她睡在地上而生气了,她也会当场跳起来的,应该不会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吧?” “你说的没错——「应该不会」”奥芬舔了舔拇指肚,“但是她的确这么做了——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让她这么做的。快走吧。” 追寻足迹并不困难——步伐的距离都不变,并且是一条笔直的路线。就算遇到倾倒的柱子,瓦砾,还是大面积的地面裂缝,都没有采取迂回,只是一个劲地笔直前进。 无论走了多久,地道的模样都没有任何变化。始终都是那么黑暗、广阔。 奥芬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走着,于是—— “嗯?”他仔细擦亮眼睛。在鬼火照射的前方,有一个金色的东西闪了一下。 不一会儿,克丽奥的背影就出现了。 “看到了。”奥芬向马吉克示意了一下,加快步伐。少女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她走得并不慢。两个人跳过瓦砾追上去,从她身旁超过—— 他们看了看克丽奥。她仍然保持闭眼的状态走着,太阳穴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这是马吉克治好的。 奥芬对她闭着眼走路这一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毕竟她是在没有任何照明的情况下走出去的。但是却没有被绊倒。在她的金发的头顶上,黑色龙族幼崽的绿色双眸熠熠生辉。 “……原来如此。”奥芬说着,速度和她保持一致。 后面追过来的马吉克问道:“怎么了?” “我之前就想过可能是这个结果。都是这家伙搞的鬼。”他指指雷奇。 “是它吗?”马吉克也指着雷奇。雷奇露出牙齿做威吓状,它可能在生气。 “还记得菲爱娜吧?之前在〈芬里厄森林〉里遇到的。” “嗯。” 克丽奥走得比较快,他们两个也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她。奥芬向马吉克说明:“那个女孩,是那座森林里深渊之龙的使魔。” “使魔,吗?” “是的。在强大的精神支配下,可以和其他的生物共享五感。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在某种程度下任意操纵对方。看这个样子,雷奇对克丽奥使用了魔术,正在操纵她。” “……这里这么黑,我还以为它没办法使用魔术呢。” 人类魔术士使用声音做媒介来释放魔术,而深渊之龙种族使用的暗黑魔术是用视线做媒介。也就是说,魔术的效果只能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发挥作用。 奥芬耸耸肩说:“它的夜视能力很强。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个黑色恶魔竟然会在没有克丽奥指示的情况下行动。” “不过——”马吉克不可思议地说,“为什么这只小毛兽会做这种事?” 奥芬也用疑惑的语调答道:“可能……它看我们一直治不好她,就决定自己去寻找能治好她的人。真是小孩子的想法,不过仔细想想,这家伙就是个小婴儿。” “毕竟是个野兽啊。”马吉克赞同似的点点头,然后突然脸着地被绊倒了。 克丽奥,或者应该说是雷奇,没有任何停顿,越走越远。奥芬停下脚步望着她,克丽奥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于是他朝马吉克走去。 “你在搞什么鬼啊。” “痛痛痛痛……”马吉克揉着脸站起来,“呃,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凹陷——啊,克丽奥走掉了。” “唉?” 马吉克所指的方向和他预想的不同,奥芬赶忙回头一看,见克丽奥突然改变了方向。 “怎么了?我还以为她只会直走呢,难道还有目的地吗。”奥芬一边说一边拉起马吉克,追上克丽奥。 克丽奥走出亮光范围,渐渐融入黑暗之中。要追上她虽然不至于像在森林中追捕野生动物一样,不过也有一定的难度。阻碍视线的不仅仅是黑暗,还有浓度渐渐变深的黄尘。辛亏克丽奥摇摆的金发像尾巴一样显眼,才不至于走失。 “难不成……”奥芬说着看了看一旁的马吉克。 马吉克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说道:“有可能。如果那只龙族是在寻找能够帮助克丽奥的人的话……它是不是根据气味,判断出这个方向有人呢。” “……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人类。” 如果在这种地方有人存 在,那究竟是什么人当然自不用说—— 只要是基姆拉克的居民的话,就不可能站在他们这一方。 “这样一来,可能就能找到出口了。” “只要不是最糟糕的出口,就值得庆祝了。”奥芬根本乐观不起来。 “啊!?”马吉克发出一声惊叫,克丽奥又消失了。 奥芬冷静地观察四周,有所察觉,他用手指了指说:“又改变方向了,她在那边。” 在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克丽奥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们,黄色的光芒如淋浴般挥洒在她的头上。黄色的光。 那并不是马吉克鬼火的光。 “是出口!”少年欣喜的叫声回荡在地道中。 一座高高的断层出现了。 似乎是发生了巨大的泥土滑坡,这里的地道崩塌得十分严重。地层裸露,泥沙瓦砾俱下。地道整体的崩断,使墙壁形成了一面陡峭的斜坡。这条断层构造的斜坡近乎峭壁,不过只要能找准落脚点还是可以攀登。从断层的天花板上——黄色的光透过裂缝射了进来。 光线并不强烈,奥芬觉得有点像火把发出来的。至少不会是月光。如果已经天亮了的话,也说不定是太阳光。从这个出口走出去可能是城市的某个地方。 克丽奥在断层下停住了脚步。奥芬追上她——站下了。 “……怎么搞的,这个味道?”马吉克说。 “通过嗅觉前进,还真被你说中了。”奥芬用手捂住鼻子说。 臭味扑鼻。这种味道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反正是无比强烈的恶臭。猛烈的臭味几乎要侵蚀脑髓,使奥芬已经忘却的头痛以更强烈的势头卷土重来。马吉克早就把斗篷盖在头上,不停地呻吟。 一种内脏集体抗议般的呕吐感,奥芬不停地眨巴已经泪眼汪汪的眼睛。嗅觉已经麻痹了,恶臭的感觉直接在大脑中横冲直撞。奥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往前走。 地道里是没有风的,现场囤积的臭气浓度超乎想象。他一边走一边毫无意义地挥舞双手,将黏着的恶臭驱散。一种不得不向前走的焦躁感驱使着他。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至今为止,只要是不好的预感都应验了。 走近之后,才终于看清克丽奥脚下的无数瓦砾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毫无疑问—— 是无数的人类白骨。 ◆ ◇ ◆ ◇ ◆ 剑从手中滑出。 滑动的前方——是黑暗中的某个人影。 背后的窗子打开着,薄纱般的窗帘缓缓飘动。风伴随着雨点从云层覆盖的漆黑夜空中流泻而下,吹进这座房间。 “……还是起来比较好吧,卡尔?” 她一动不动地握住手上的爱剑,将它对准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影。梅晨·阿米克肩负皮铠,眼光锐利。这里是暗夜中冰冷的寝室。 房间里没有灯——也不需要,梅晨讽刺地想。在床旁边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金色摇铃。只要摇响这个东西,自会有一两个仆人带着灯出现在这里。 所以也不能大声说话。梅晨一声不响,甚至屏住呼吸,凝视着床上的人影。 附有天顶的床铺异常宽阔,为了把剑对准睡在正中央的人,需要一只脚踩在床上,并且还穿着鞋子。这没办法,已经讲不了什么礼貌了,从浑身湿透从窗户入侵的那一刻开始那种东西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女人——到底会生哪一种气呢,是半夜被吵醒?还是有剑对着自己?又或者是地毯被弄脏?) 梅晨脑子里想着这些,这时她看到床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埋在长长的金发中的一张白脸上,闪烁出眼神的光芒,她醒了。 “不要假装瞌睡,没有用的。我不像你的朋友那么好骗——我很清楚你绝对不会瞌睡。卡尔……卡洛塔·茂森。” “……听你的口气,好像把我的手段都看透了一样,不是吗?可爱的小梅晨。”床上的女人起来了。 第一次目睹卡洛塔·茂森这位女性的私人形象,梅晨反射性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根本就不对……) 她不露表情地咂舌。 (从好几年以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不顺眼——就一直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艳丽花哨女人……) 其实根本就错了。 卡洛塔是个土气的女人。 只不过——黑豹一样感觉的土气,也能叫土气的话。 对。卡洛塔就是这样一种土气的女人。床单一直裹到胸口上,遮住了她的睡袍。在暗夜中,一副看不出色彩的冷静眼神,稳稳地看着她。 梅晨的剑迎着这对目光,对准了她的眉间。 卡洛塔嘴边浮起微笑,从鼻子里发出笑声,仿佛非常可笑。她说:“……如果要用剑威胁别人,至少应该对准喉咙或是侧腹部吧——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用剑砍穿我的头盖骨。我万一采取反击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不这么认为。”梅晨舔了舔嘴唇说,“你不会冒自己的脸被划伤这种危险的。” “……是啊,好不容易有这种天生丽质,可得好好爱护不是吗?”卡洛塔的声音比梅晨更加小声。梅晨注意到了这点,如果发出喊声的话,毫无疑问马上会有人过来,但是梅晨有她自己的算盘。 (一旦有别人过来,看见自己被梅晨教师拿剑指着,这种天大的丑闻,是不能被自己身边的人知道并传播的……) 梅晨已经确信了。 卡洛塔不会睡迷糊,她不会因为睡迷糊而大喊大叫,她从来不缺少冷静的算计,而且这些算计也从来不曾落空过。 没错。所以——她绝不会让自己的脸受伤。 她感觉到自己握住剑柄的手出汗了,自己全身被雨淋湿,出点汗没关系。 梅晨低声说:“我只问一件事。萨鲁在哪里?在这种时期,是不可能让他出城的吧——?” “我老实说吧。”面对锋利的刀尖,卡洛塔的瞳孔没有一丝慌乱,她平平静静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在没有任何同伴的状况下,慌慌张张的样子。” 啧—— 梅晨把剑向前伸出三厘米,她确信就算把她的眼球挖出来,这个女人也不会有任何声张。 但是。 梅晨的右手臂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她用左手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从床上猛地向后大跳一步。虽然剑没有离手,但也只能勉强用手拿住,想要举起来是不可能了。右后手臂能感觉到一股热流般的疼痛,看来不仅仅是疼痛,还出血了—— 她从床上跌下来,摔坐在地上,摸了摸疼痛麻痹的伤口。一股暖暖的体液止不住地向外流,这一下伤得很重。 一种绝望的麻痹感席卷全身,梅晨全力与之抗衡——她抬起脸,用决绝的目光看向卡洛塔。 就算这样,卡洛塔本人也是一脸不痛不痒。 “……你,只了解我的其中一种手段而已,对吧?”床单中,从一个正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伸出一只白皙的腿。那是卡洛塔·茂森的左腿——冰晶一般的白色玉足。在脚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把细细的短刀。 “难道想不出,我会在床上藏着刀子吗。” “呜……!”梅晨吐了一口唾沫,总算拿着剑 站了起来——她听到走廊上响起一阵阵脚步声。声音就不谈了,就单单是撞击在地板上发出的振动,已经使整个大屋都感觉到了。 “真是可怜啊,梅晨……”卡洛塔把脚收回床单下,打了个哈欠,“在这条街上终于只剩你一个人了,就凭你一个人,能不能打赢库欧呢?” 她不知何时已经把短刀拿在手里,往上空一抛,再轻轻接住。卡洛塔滑下床来,看着她说:“……这间房里的武器就只有这个,这把小刀子。虽然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力气再挥剑,不过要和战斗用的长剑对战还是很担心啊。” 她看了一眼这个大房间的入口,看来她也意识到了走廊里那些仆人发出的脚步声。 停了一拍,她耸耸肩膀,继续说:“要逃的话,可只有现在喽?” (……她想放我逃走……) 这一点没有错。在这种地方——她的宅邸里,更直接说是在她的寝室里——是不可能杀掉教师的。 干脆就为了给她找麻烦,死在这里算了。 这个想法强烈地诱惑着梅晨,因为这么做能让她感受到最高的快乐。她咬咬嘴唇,使劲晃晃了头—— “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她说。 卡洛塔只是微笑。她拿着刀子,走到床边的白色桌子旁——拿起和水壶放在一起的玻璃杯。 “要杀的话,请去找库欧。”听不出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味道。 梅晨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子旁边。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出什么事了?”一句中年偏老的男人的声音。 咬着嘴唇,咬着牙齿,咬着舌头,梅晨跃过窗框,投进风雨中。窗帘缠绕在她身上,然后又被解开,梅晨向下坠落而去。 在她身后,响起玻璃杯打破的声音,同时还有卡洛塔的声音:“……塔尼!杯子碎了,把我的手割伤了。床单和地毯都被血搞脏了,快点找能洗掉污渍的人来——” 风雨袭来。 梅晨忍受着伤痛和渐渐冰冷的体温,逃走了,逃进了距离天亮还很远的黑暗夜路之中。 ◆ ◇ ◆ ◇ ◆ 并没有被她忘记。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感觉到她的声音无比的冰冷,就像遗言一样。 那是伊丝塔席巴的声音。 “事实就是,汝等是失败作。”她的笑容中带着拒绝一切的深深自嘲,“魔术明明是我们最擅长最强大的领域——却是失败作。是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的失败作。面对‘始祖’,如果我们的力量更强的话就不会出现的,失败作。我们的种族无法与神对抗而造成的……失败作。那个魔术的目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 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他一直观察她的表情,没有错过一丝一毫。并且他注意到了,她紧紧地咬着牙,几乎要把前牙咬断。 “我们的目的是——”她接下来的话中充满了苦涩,“阻止,毁灭……” “为此把我们当做牺牲品,是吗?” 第三章 牺牲品? 基姆拉克—— 全大陆所有教会的总部所在地,北方之都。现在正包围在雨势中。 雨珠不间断地从黑暗的夜空中落下。抬头看去,水滴的轨迹呈放射线状伸展开来。城市的夜晚很昏暗。雨点在昏暗的夜幕中刻画出一道道灰色的印痕。 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敲打在脸上,她孤身一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夜晚的道路向前笔直延伸,仿佛一直连接着黎明。就算那是终点,现在也完全看不到。黎明是一道遥远的终点,既等得人望眼欲穿——又让人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到来。 由于昨天发布的戒严令,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也不会有好事者出来走动。雨水冲刷了一直弥漫在这条街上的沙尘,无论是建筑物,还是道路都是一片泥泞。 (我见识过,真正强大的力量……) 她喃喃自语,抬头看着受雨水洗涤的街道。 (曾经,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是我的老师——我也成了一位最强的魔术士。接着,我也见识了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的,龙种族的压倒性力量。但是…) 她讽刺性地歪起嘴角。 眺望着一望无际的黢黑街道,除了雨声以外什么都没有,无人的石头城市。高大的屋顶根本不把粗重的雨滴放在眼里,傲然挺立,俯视着这座城市。 彻底和外围的贫民区不同,这座城市中枢的神殿街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城市,黑魔术士的街道,塔夫雷姆市。与之相比,这里的整齐划一和豪华奢侈并不在其之下。置身在这条恬静,平和的街区景色中,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如何强大——哪怕能横扫目光所及的所有建筑物,也无法摧毁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 如果能做到的话,整个人都会不正常。 (没错……到头来,那就是最强的力量……) 和那种的相比,所有的力量都不值一提。 她开始在雨中行走。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看不见月亮,所以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她身穿漆黑的战斗服,手上提着一柄宽大的剑,用最标准的步伐向前走。剑收在简朴的皮质剑鞘里,比标准长度还要长,和配备在战马上的武器不相上下。如同摆设用的剑一般,剑上有许多装饰。最显眼的是剑柄上的月与魔物的纹章。 她身高不算低,即使如此剑也比她更长,光是刀身就有一百厘米以上。 雨水顺着贴在脸上的黑发流下来,被她用左手抹掉了——她绷紧脸,或者说,把感情从脸上抹去。任何一点点思绪在她看来都是感伤。 在她前进的方向,有一座特别巨大的黑色建筑物,像墓标一样煞风景的巨大神殿。这就是基姆拉克教会真正的中枢,世界之树神殿。 从遥远的古代——一直持续到永远的神话。传说中,在一处被称作世界之树的神之世界里,住着受基姆拉克信徒崇拜的命运三女神。自所有的生命诞生起便存在,她们编织出所有的命运,像撒网一样投射出去。也有人把她们叫做魔女——只不过在将之尊为国教的基姆拉克教会面前,会说得很小声。 主管命运的三位女神。或者说是魔女。 众神的世界,世界之树。 被冠以这个名称的神殿,如今正淹没在雨中。 不需要像神话那样悠远的历史,光是在这座大陆的漫长岁月中,这座神殿就已经饱尝了无数的雨露风霜。在生死循环的人类历史中,在这条街上出生的所有人肯定都有眺望过这座神殿。 就算是没有出生在这里的人,或许也在睡梦中见过它的身姿。 她——阿莎莉再一次停下脚步。其实自从离开那间秘密居所到现在,她就不停地在重复这个动作。 她停下来,看着靴子的脚尖将泥水的流势阻断,她轻轻自言自语。 (……结果,我要做的事,或许是向那强大的力量宣战也说不定……) 但是她知道,曾经也有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事情。 (老师——在十年前,也站在这里过。肯定……) 她明知是自身的妄想,但是心中非常确信。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不,暗杀者查尔德曼,肯定也是通过这条路,走向那个神殿的,我很清楚……) 她抬起头。神殿就在那里,在夜空中傲然挺立着一座黑影。 必须要去。不去的话就永远无法理解老师的事情,她在心中确信。 继续向前走。这一次不会再作停留。黎明总会到来。目的地也必然会到达。 (如果,能理解的话——) 她在心中默念着。 (是不是就能,原谅我做过的事呢,老师……) 天魔魔女努力地控制自己收紧脸颊。 不这样做的话,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 ◇ ◆ ◇ ◆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呛人的恶臭中好不容易挤出的话,就只有这一句。 堆积如山的白骨,还有猛烈的恶臭,这就表示说,这里不仅仅只有人骨。到处都能看到还保持着人类形状的腐烂尸骸。尸体的种类各种各样,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眼前这座数米高的小山并不全都是人类白骨。也就是说,白骨就这样被堆弃在瓦砾形成的山上。 呕吐感和恐惧,两者都是差不多的感觉,奥芬觉得这两种感觉正在同时撕咬着自己。 “这、这里是尸体堆放处吗?”马吉克说,他就像字面意思一样两眼不停地转圈。 奥芬塌着眼睛说:“就算是的话,这里根本感觉不到任何该有周到细致和庄重感。” 他发现脚下的黄尘中混有白色的石灰状粉末。这似乎是骨头风化形成的粉末,如果真的是这样,这里的尸体有的已经很有年头了。 地上的白骨基本都是碎的碎,坏的坏,很不完整。 “……看来全都是从那里落下来的。”他抬头说道。开在地道天花板的的那个洞,仔细一看根本不是龟裂的形状,而是人工开凿的四方形,“说不定是处理尸体的垃圾场。” “……我想应该不会把尸体像垃圾一样处理才对吧……”捏着鼻子的马吉克发出一阵鼻音。 就算你这么说——奥芬不想换气,所以在心里做回应。他看了看克丽奥,不如说是雷奇,正在慢慢地开始攀爬那座瓦砾堆成的山。确实,只要爬上断层的话,就可以钻进天花板上的那个洞里去…… 可情况并不是这样,在雷奇注视过天花板上的洞之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克丽奥和雷奇的身影都消失了。 “它转移了!”奥芬喊着,奔向克丽奥刚才站着的地方。深渊之龙种族的魔术是通过视线做媒介,可以将施术者转移到任何视线所及的范围。如果夜视能力好的话,看到的视界可能与人类不同。 奥芬踩在瓦砾上——强行无视掉脚下和白骨不同的软塌塌的绵柔触感——向天花板的洞看过去。 洞开在天花板的角落,并不是完全的角落,向内大约四五米左右的位置。可能看不太清楚,洞是斜着的。克丽奥的影子倒映出来,挡住一点光线。雷奇和她一起转移到了洞的入口位置。 “怎,怎么办啊……?”马吉克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还能怎么办……”奥芬挠挠头,因为臭气的原因头痛越来越剧烈,甚至都觉得无所谓了,“只 能爬上那个断层……看看了,虽然我不想去。”说完指了指崩塌的墙面。 地道像是发生了巨大的地面滑坡一样崩塌。把地道想象成直筒的话,就好比是从中间断开,彼此错位地卡在一起一样。周围成堆的瓦砾大概也是因这个原因造成的。具体为什么会这样不清楚,裂开的式样刚好是一个斜面,也正好形成了落脚点。只要从瓦砾上轻轻一跳,就能到达最近的落脚点。 天花板上的洞也是顺着裂开的缝隙扩大后形成的,只要登上断层就可以到达——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马吉克说:“要想爬进那个洞里,必须要贴在天花板上移动五米才行啊。” “…………”听到自己的学生做出如此准确完美的推断,奥芬根本无心夸奖他。 就像刚才所说,洞口并不是紧贴着地道墙壁,而是向内错开了一点距离。也就是正如马吉克所说——如果不能像个蜘蛛一样在天花板上爬行的话,是进不了那个洞的。 (……这种距离的话……将重力中和,在空中飘浮也不是不可以。) 他抱起胳膊,内心开始思考,但想不出什么答案。 能说的也只有一句—— “总之先上吧。” “……有什么,好的方法吗?”马吉克带着期待的神色问道。 奥芬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我想只要能离天花板近一点的话——”他指了指周围,并开始朝断层的方向走去,“就能远离这些东西了。” “……说的也是。”马吉克表示同意,他害怕地看了看散落在周围的白骨和尸体。 于是他们开始攀爬斜坡一样的断层。 斜坡比想象中还要难爬。爬了十几米后,恶臭已经好了很多。登高之后,可以更加容易地俯视那些尸体。从天花板的洞里洒下的光辉昏暗地照射在白骨堆成的山上,这样的光景令人心里发毛。 “总……总算是…”踩上最后的落脚点,终于到达了离天花板最近的位置。奥芬不停地喘气,用手擦擦下巴上的汗水,“…到了。” “接下来才是问题。”马吉克冷静地提醒他。 奥芬看了看下面,神情沮丧地说:“……跳过去的话太危险了。” 这是当然,这下面的距离和他们爬上来的距离是一样的。好不容易爬了这么高,却花了不到一秒栽回原地,光是想想就够郁闷了。有满地的白骨和尸体陪着自己,至少不算孤独,像这样的想法想再多也起不了任何安慰作用。 将重力中和后进行空中飘浮,在控制上非常困难。一瞬间的话还好说,但要想移动到开洞的距离——大约五米——成功率就算不说很低,也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空间转移就更不要说了。 (做得到吗……?) 奥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开始编排重力中和的构成式。但是—— 复杂的构成式立刻消散了。头痛使他无法集中。 “伤应该都治好了才对……”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无法消除。他抱怨了一句,看着马吉克。 他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变成一口叹息。 “怎么了,师父?”马吉克问道。 奥芬微微摆摆手,说:“……没什么。我在想你的话能不能做到,不过这种想法太蠢了。” 接着他咬住指甲,想想有没有其他方法。仅此而已,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他却听到了一个没想到的回答。马吉克有些在意地说:“怎么会太蠢呢。我试试看。” “我说啊。”奥芬肩膀抖了一下,无奈地说,“你精神这么足是好事,但这不是靠干劲就能做到的事。魔力的强弱确实是与生俱来的,我也承认你比较优秀。但是编排构成式的精度和魔术的控制力是需要后天培养才行的。我并不是说你不行。只是你还缺少经验,这种事总有一天能克服——” 不需要这么急。他本想说这句话时—— 奥芬突然停下了。马吉克没有再看他。 他把手在胸口的位置双掌相对——只不过没有合并——并紧紧地盯着手掌之间。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某种气息在收缩聚集。 接下来可以明显地看见,在马吉克身体周围有好几层庞大的构成式正在扩散。是一个巨大且复杂,但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很单纯的构成式。 “你——”奥芬慌了,忙喊道,“快住手!” 可能因为精神太集中没有听见——或是有什么其他原因——马吉克根本不为所动。奥芬伸出手想抓住少年的身体,就在这时—— “看我勇闯——”马吉克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天之雪岭!” 魔术发动了。 (没有赶上……!) 奥芬心里做好觉悟,咬紧牙关。 身体的感觉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他们两个浮在了空中。慢慢地离开刚才所在的断层,开始朝着虚空前进。 奥芬冷汗直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在毫无依靠的空中前进,无处安放自己的手脚,只能任由它们向前挪动。在他旁边的马吉克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集中精神,拼命地控制魔术。 奥芬能做的只有惊讶地看着他而已。他不得不承认——马吉克干得很漂亮。他完成了这么复杂的构成式,并且能一直维持。人在无重力的状态下会变得很不安定,在这种没有上也没有下的状态,要保持正常的集中力是非常困难的。他看见马吉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睛里也充满血丝。喘气也很不正常。控制魔术带给身体的负担是显而易见的。终于,两人进入了天花板的洞里…… 洞是斜着的,就像刚才所说像一个垃圾排放口。横竖大小有两米——这样的话尸体在滚落中途就不至于卡住。坡度很陡,好在壁面凹凸不齐,想要爬上去还是不难的。 ——这时,身体的重量回来了。 “——!?”奥芬迅速把手指抠进最近的墙壁凹缝里,在陡坡上滑了几下,总算停住了,另一只手拉住马吉克的身体。 马吉克的力量完全被魔术使用殆尽——他原本就已经因疲劳而没有力气了。在他差点掉下去之前,奥芬用手指勾住他斗篷的衣襟,好不容易才重新抓稳。他抠在墙上的手指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有两三枚指甲被掀开了。流出的血差点使他的手指松脱,这让他心中一阵战栗,接着调整膝盖附近的肌肉保持整体的平衡。 保持了几秒钟这个姿势,奥芬慢慢地收紧胳膊。 马吉克无力地看着下方。奥芬将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年慢慢拉上来之后—— “你这个——”奥芬怒斥道,“大笨蛋!你到底在想什么!” “呜……呜……”马吉克没看他,声音微弱地说,“成功……做到了,不是吗?” “蠢货!”奥芬大声说。马吉克注视着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面,无力地缩着肩膀。奥芬用一只手拉着他下坠的身体,使出浑身的力气重新调整抓住墙壁的那只手,使身体站在陡坡上。 马吉克也伸出手想抓住墙壁——但他的胳膊只是抖了抖,再也没有动了。奥芬看见后,小声地说:“……你动不了了吗?” “…………”马吉克没有回答。 奥芬感觉脸上抽筋了一样——他的表情变得严峻,烦闷地说:“难不成你每次使用过魔术之后,都会这样?” “使用了大型魔术的话……会很疲劳。但是 只要能成功控制的话这些都没什么——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至今都不和我说!”奥芬骂骂咧咧地说,但是他在心里咒骂的是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自己。本来必须要和他说清楚的,但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因为他自己在魔术的控制上从来没失败过,所以忽视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有多危险。” “但是,这是理所当然——” “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样!”他大声地斥责,使得马吉克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呆呆地看着自己。 奥芬想抱住脑袋,无奈胳膊不够。想打他一拳,也是不够。他咂咂舌说:“你没想过吗,当控制成功时,为什么非得要有疲劳感不可呢?我告诉你,施术后的疲劳感和控制的成功与否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如果控制失败时身体累得动都动不了的话,那成功时也会用到相等的体力才对。” 不知道马吉克到底听懂了没有,不停地眨巴眼睛。奥芬的声音变得颤抖。 “那为什么你有时会感到疲劳,有时又不会呢?你这根本就不是疲劳,是衰弱。”奥芬更加用力抓住他的衣襟,“没错!魔术士是完全独立于物理法则的存在。但是却对物体现象产生了作用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魔术只有在受到控制的情况下才称得上是魔术。魔术只有在受到控制的过程中才能叫魔术。一旦摆脱控制,就只是单纯的物理作用力,开始受到物理法则的约束。最先会出现什么你知道吗?是反作用力。这就是为什么见习魔术士的死亡率居高不下的理由!” 马吉克害怕似的转开视线。奥芬依然不放过他,吊起眼角说道:“你只是在差点碰到红线的状态下控制着魔术。反作用力同时也在瞄准着你!给我听好——如果一旦控制得比刚才稍差一点,你必死无疑!” 这些都是必须要事先和他说清楚的—— (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和他说清楚才对!可恶!) 他盯着马吉克。马吉克依然看着别处。奥芬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配合着头痛,使他的脑干异常疼痛。 这时——马吉克突然转过脸,把视线正对着他说:“但是……师父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唉?”奥芬一时没有理解他的话。 马吉克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他紧紧握住奥芬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说:“就是因为师父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由我来做了。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被师父责骂呢!” “你——”奥芬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吉克就挣脱了他的手。马吉克差一点失去平衡,不过总算找到了可供抓住的地方。他的姿势不太好看,不过表情却很认真。 “师父你……”少年犹豫了一下,喉头一颤,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静静地说,“师父你好像是在,嫉妒我一样。” 血管激烈地拍打—— 头痛更加强烈,奥芬身子晃了一下,就在这时—— “咿呀啊啊啊啊啊阿啊!”克丽奥的悲鸣回荡在洞穴的上方。 “————!?” 声音很近—— 奥芬看着陡坡的上方,放开马吉克,把手抓在墙面上开始向上爬。 他没有特意回头看,不过凭感觉知道马吉克就跟在他的后面。他一边注意别滑了脚,一边尽快往前爬。 洞穴本身并不长,顶多只有三米。落脚点并不是那么方便,不过奥芬他们只花了一分多种就爬出了洞穴。这个洞是为了投放尸体用的,陡坡也是为了让尸体往下滑而修造的,他们爬出了这样的地方。 眼前是一条路。 奥芬想,这可能真的是垃圾排放口。洞口相对于道路来说呈直角进行修造,尸体被运到这里之后,就被扔进这个洞里——尸体最后就在地道里逐渐风化。他望着洞口的昏黄的亮光。 用来扔尸体的垃圾排放口,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奇怪。 “这真是……”奥芬来到走道里,咬住嘴唇。 他把这条路左右看了看。马吉克胆战心惊,情绪不佳地从洞里露出脸。他没有看奥芬,可能还在在意刚才的事。 不过这些事现在都无所谓了。 奥芬把手按在额头上,喃喃地说:“情况可能会变得非常糟糕。” 这条走道上并排着一间间地牢。 满是红锈的沉重铁门一个接着一个。墙壁都是坚固的石造结构,除了零星挂在上面的火把以外,没有其他的光源——潮湿的空气、闷热的感觉、还有过于安静的黑影,构成了地下室特有的气氛。墙壁的对面一点动静也感觉不到,一种泥土的重量感透过厚厚的石壁扩散在走道里。 混杂在空气中的黄尘比地道更浓。沙子团成一道道漩涡,几乎要遮住人的视线。 腐臭刺激着鼻腔,奥芬握紧拳头,紧张起来。 “是地牢啊。结果那个洞是为了将死在牢里的人扔出去才建造的。”他瞥了一眼刚刚爬出来的洞,又把视线转回到走道里。 走道并不宽敞。和那个大地道相比显得非常狭窄,不过或许这样的才算是正常。地下是建不了多大的空间的,特别是上面的建筑物越大,程度就越深。如果地上什么都没有的话,反而也没必要建什么地下设施,所以地上不可能是空地。 走道很长。道路两边以相互错开的形式设有一道道的门。门上有一个小窗,门下开着一个用来供饭的小缝隙。但是因为这阵腐臭的关系,使人并不想去一窥究竟。 “……怎么糟糕了呢?”马吉克小声地问,不过依然没有看他。 奥芬耸耸肩膀说:“这里是地牢。懂了吧?为了不让囚犯逃走,出入口都是有监视的。你觉得这个城市的卫兵会对我们友好相待吗?” “我、师父,还有克丽奥回复过来的话,再加上还有雷奇的魔术。不可能打不赢——”马吉克慢慢地说,但被奥芬投以愤怒的视线。 马吉克没有继续往下说。奥芬命令般地对他说:“不准你再使用魔术。懂了没?”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在这种状况下,只要能用做武器的东西应该都要——”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想使用这种双刃剑。直到彻底学会控制方法为止——不管要花多少年——都禁止你使用魔术。也不要去编筑构成式。这是命令。” “但是——”马吉克试图争辩——他们这时才终于对上眼。 奥芬坚决地摇摇头说:“一旦违反就逐出师门。像你这样连自己师父的话都不听的学生,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太蛮横了!师父你不也是——”马吉克停了一会儿,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听福瑞迪先生说过了。师父不也是不听其他人的劝阻离开〈牙之塔〉的吗!?” “那和这个是两码事。”奥芬咬着牙说,“没时间在这里吵了——必须要去找克丽奥才行。”说完他又朝左右看了看。 在一处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扇开着的门,奥芬眯起眼睛调整瞳孔的焦距。走道上的门都是相同的形状。其中有一扇门以弯曲的状态打开着。 好像是被撬开的,并不是指锁孔,而是整个门本身。 “在那里。”奥芬说完用手势向马吉克做了一个催促动作,向前走去。虽说走道很长,但毕竟是地下,顶多也就二十米不到。在远远的尽头,能看到通往地上的楼梯——只不过在它前面有一横一竖两道铁栅栏,将道路双重封锁 。 总之奥芬向开着的门跑去。没有被看守发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看守的房间估计就在那个楼梯的上面。回声很大,所以即使小声说话也很危险——但是有时会突然有悲鸣声从门后响起,以至于刚刚克丽奥的叫喊并不非常突兀。 想要在石造的道路上走路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奥芬干脆不再瞻前顾后,飞快地跑到坏掉的门旁边。厚厚的铁门让人联想起豪爽的肉铺老板大甩卖时端出的超厚牛排,如此厚实的门如今却段成两截,绞在一起。奥芬相信——能做到这种事的除了雷奇的魔术以外不会有其他可能。他看了看里面,在昏暗的单间里,一团金发在不停地摇晃。克丽奥背朝他站着,雷奇坐在她头上。 总之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能发出惨叫就表示已经恢复意识,从精神支配中解放了。奥芬松了一口气,对她说:“克丽奥,没事吧——” 金发少女回过头来,奥芬在脑子里设想接下来她就会大喊一声“这样的脸也叫没事?”——回过头的克丽奥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身上脏兮兮的,然后就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惊愕?) 奥芬感到很奇怪。虽然在这种地方突然恢复意识会觉得很惊讶,但是还不至于会如此惊愕吧。地道和地牢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啊。 但是克丽奥真的非常惊愕。她挥舞着胳膊,唾沫横飞地喊叫。 “不好了,奥芬!”少女哒哒哒地跑过来,为了吸引注意而拉起他的手,然后一边挥舞一边面色激动地说,“我突然被一阵水流冲走了,然后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啊,仔细想想这真是一场恶梦呢,竟然是牢房啊,我最讨厌牢房了。” “……是啊,没人会喜欢。”奥芬说完,克丽奥嗯嗯地点头。 她放开奥芬,伸手拍拍头上的雷奇。黑色的小龙族显得很困扰,但是在金发脑袋上也逃不到哪里去。 “其实我大约有一点感觉,我是被这孩子带到这里来的。就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有谁在牵着我的手走路似的。好像是在前方有认识的人会给予帮助一样。听我说,不好了啊!”她像往常一样用尖锐的嗓子说个不停。 奥芬不安地看了看走道的方向,不见有看守下楼的感觉。马吉克也在监视那里。 “不好了?”事到如今已经够不好的了,他挑起眉毛说,“说实在的克丽奥,我已经不想再听什么坏消息了。” “你还是听一下比较好,况且你马上也会注意到的——”她示意了一下背后,伸出短短的胳膊,指指牢房的深处。 奥芬也看着那里—— “……?”他眨眨眼睛。在牢房昏暗的深处,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块斑驳的破垫子,除此以外并无他物。 “咦?”克丽奥保持手指的姿势,也发出了不解的声音,“真奇怪。刚才这里明明有个死人。” 这么恐怖的话在她嘴里却这么随意。 (她可能根本就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奥芬小声地自言自语。被她听到又会没完没了,所以他没有说出声来。走道里有亮光,但牢房里没有——当然也没有窗户。他一边庆幸这样的黑暗可以遮住自己的表情,一边叹了一口气。 “你说尸体?”他问。 克丽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差点把雷奇摔下来,说:“嗯嗯。就倒在这里。” “倒在——” “我只是在睡觉。” 突然感到脖颈处有一阵冰凉的触感—— 奥芬立刻跳开了,没有任何特定的方向,只是跳出原地。他推开克丽奥,反射性地做出战斗姿势。在他回过头的方向有一个男人,奥芬曾经见过他。 他绕到奥芬背后,并伸出右手对着他的脖颈,露出笑容。这是个眼神狡黠,体态清瘦的年轻男人。他斜着身子看着奥芬。 “…………”奥芬从忘却的深渊中重新拾起这个男子的名字,快速地说,“萨鲁?” “……是啊。你总算是……来了。钢铁——” “不要说那个名字!”奥芬叫道。他伸出手抓住这个叫萨鲁的男子穿在身上的礼服似的白色长袍,发出黏黏的声音。 (……黏黏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手背有种黏乎乎的感觉,既冰冷,又有点温热。是一种和充斥地牢的腐臭感源头一样的臭味。 “就是这么回事……”萨鲁虚弱地把抓住他的手挡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的牙齿上也满是血迹,“那边那个金头发的会误认为尸体,也情有可原。” “你……”奥芬说不出话来,慢慢地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克丽奥也没有反应。 萨鲁遍体鳞伤——他除了四肢齐全以外,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长袍是白的,但是已经被一块块血迹染黑。左肩很明显地下垂,似乎是关节脱臼了。虽然还用两条腿站着,但是平衡感很差,大概是某一只脚踝骨折了。奥芬摸了摸刚刚被他摸过的脖子,皱紧眉头——手上沾满了血。萨鲁的手指上已经一块指甲都不剩了。 “奥芬……”克丽奥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服,问道,“你认识他?我怎么也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听了这句话,萨鲁整个人沉了一下。 奥芬半睁着眼看着少女,说:“这么说来,你只是从背后砍了他一下而已,记不得也是正常……” “说的也是,我经常砍一些不认识的人呢。” “……我竟然,差点死在这种人的手上……?”萨鲁内心很受伤,用伤痕累累的手扶住脑袋。不过他的左手还真的举不起来。 克丽奥真的记不得了。奥芬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之前在〈芬里厄森林〉的时候,村子里的杀手。在这座基姆拉克……就是死亡教师,萨鲁·索琉德,对吧?” “不许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却把别人的名字挂在嘴上。”死亡教师讽刺性地说,他摸了摸胡子稀松的下巴,“就算你知道这点也没什么用处,正如你所见,现在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我说,一个谁都记不得的死人,就是幽灵了吧?”克丽奥直爽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萨鲁有点疲惫地说:“……你的意见很尖锐,很好很好。” “奥芬,难道我现在被当成了傻瓜?” “有时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奥芬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简单在这个牢房里转着看了看,基本没怎么走动,只是身子转了几圈。他没看到餐具,房间角落的便器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这也就是说—— “从你被关进来到现在,时间还不长吧?” “我不觉得在牢里的两天时间属于『还不长』。这里的人对拷问都是熟能生巧——你看了就知道了——被那样一搞,就算有东西也拉不出来。”萨鲁发着牢骚。 奥芬笑不出来,叹了一口气说:“真是避之不及,尤其是看了从那个洞里扔下来的白骨山。” 这时—— 马吉克突然冲进牢房,指着走廊说:“……看守来了!” “看来闹得有点过头了。”萨鲁语气轻松。他一边听着靴子下楼时发出咔磁、咔磁有规律的声音,一边继续说,“听到那个脚步声总是让人心情郁闷。这些人难道不能偶尔走个跑跳步吗。” “给我安静。”奥芬冷冷地说完,苦涩地看了一眼坏掉的门。已经没有时间把它拖进牢房了——而且门坏掉的话,更会引发看守的关 注。他对着克丽奥和雷奇,讽刺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教会你们如何正确开门。” “就算锁着也能把门打开,又何必要用钥匙开呢,浪费时间。”克丽奥一脸认真地跟他顶嘴,真不知道她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奥芬没有再跟她吵。脚步声很近了——已经走完了楼梯。 从走道那头传来一句年轻男人的声音:“……怎么了?” “越狱吗?那门,怎么——”对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看到三厘米厚的铁门像个纸屑一般被揉成一团,是谁都会这样。 “他们每次都是两个人。”萨鲁眼里露出笑容,小声做出忠告,“一人一个,一击放倒。稍微发出点响声也没关系,上面听不到的。拷问过程中的惨叫,他们也是充耳不闻。” “上面?”克丽奥抱着雷奇,拍落积在它黑色毛发上的黄尘问道。她把眼珠子往上转了转,继续说,“……这么说来,这里是哪里?还是地下吗?” “搞什么。连这都不知道就来了吗?”萨鲁有些惊讶。这里到底是哪里,奥芬确实一无所知。 从走道上传来咔恰咔恰的厚重钢铁声——铁栅栏被打开了。可能是钥匙生锈了,他们磨蹭了好长时间,还能听见看守的各种抱怨。 奥芬把身体紧贴在牢房入口处的墙壁上,攥紧拳头。萨鲁所说的「声响」到底是多大的程度呢,他可没想过要赤手空拳将两个可能有武装的看守打倒。他的疲劳感不是一般的强烈,只能让一部分的意识沉睡,好集中意识。他开始编筑魔术的构成式。 他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并说道:“我们在地道里迷路了。被你的同伴——那个叫奈姆的——给算计了。然后就跟着那个长尾巴的毛兽,到了这里。是凭借人类的气味找到这里来的。” 萨鲁没有回话,可能是累了。 马吉克守在克丽奥前面,站在门口的位置。他没有任何打算编筑魔术构成式的样子,令奥芬放心了,虽然少年的心里不高兴,但看样子并不是不理解自己说的话。 头痛依然在侵袭他的脑干,很缓慢、一波接着一波,并不十分强烈。他一头的粘汗和冷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舌头感到一股苦涩的沙子味,那是覆盖了基姆拉克全境的死亡之沙。 铁栅栏打开了,铰链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无情地敲打他的神经。就在奥芬全身紧张的时候—— 萨鲁静静地说:“……这里是世界树神殿的地下牢房——比外人都不知道的神殿最底层〈诗圣之间〉还要往下。” 快速走过通道出现在牢房门口的,是两个神官士兵。 神官士兵这个称呼,已经在昨天从死亡教师奈姆·翁利口中听过了——这个单词在奥芬脑中一闪而过,对于神官士兵到底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人,他根本一无所知。他们都像神官似的身穿白衣,越看越觉得和萨鲁身上穿的衣服差不多。布料很厚实,给人一种铠甲般的坚固感。脸被斗篷遮住的部分并不多,但是他们都用黑色口罩一样的布条盖住脸的下半部,留在外面的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如萨鲁所说,确实是两个人。 看见他们握在手上的警棍,奥芬开始将编筑好的构成式转换为魔力。突然间—— 铮——! 一阵类似金属声一般令人不快的声音刺中大脑,同时视线变得一片漆黑。一阵海浪般的疼痛从喉咙深处翻滚而来,直冲大脑。剧痛只在一瞬间就支配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他抱住自己的身体叫喊。 (果然——果然是这样!) 伴随他的叫喊,视线稍微恢复了。在如同黄昏般灰暗的视线中,有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朝自己飞来—— 下一瞬间,被警棍击中的奥芬撞击在墙上。他感受不到疼痛——因为更剧烈的疼痛已经将之盖过——不过冲击感还是有的。刚才像火药一样爆裂的一击,是警棍;接着打在后脑上的,应该是牢房的墙壁,很重,很硬。奥就像一个被顽皮的小孩随意挥舞的玩偶,一阵阵冲击迎面而来。 最后看到的是天花板,他倒在了地上。 “奥芬!?” “师父!” 克丽奥和马吉克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狭小的牢房里,顶多只隔了两米远才对,但是以奥芬的感觉来说似乎已经离他们很远了。自己分明应该已经昏倒了——但是他还在以无言的呐喊,反复嘶喊着同样的话。 (是的——果然——是这样——) 痰堵在喉咙里,使他剧烈地喘息。仅仅靠视觉已经不大管用了,于是他全力动员自身的五感,去感知周围的情况。萨鲁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一个神官士兵的手里夺过警棍,一瞬间就击倒了他。克丽奥和马吉克围住剩下的一个人,特别是克丽奥,她好像正在做很过分的事——虽然自己看不清楚。 没错,看不清楚。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是眼泪,他心中有一半感到惊讶,剩下的一半——莫名地想笑。 他用颤抖的手擦去眼泪,稍微能看清了。打倒了两个神官士兵,使克丽奥非常开心,她用绳子把他们捆了起来。用的就是之前在地道里马吉克拖着奥芬行走的绳子——最开始应该是神官士兵在地道里用过的东西,后来被马吉克拣到了。不过这种事情就无所谓了吧。 “师父……?”马吉克走过来,表情很是惊讶。萨鲁站在被打倒的神官士兵旁边一动不动,只把视线投了过来。奥芬没有看任何人,他没办法看到他们。 他对着天花板,伸出刚刚擦去泪水的手。慢慢地编筑简单的构成式。一个非常单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构成式。一个简单到悲伤的,构成式。 他摇摇头。 构成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形态,与他的意图相去甚远。支离破碎,完全构不成任何意义。就算取一部分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要说构成式了,连文字都算不上。构成式崩坏了,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毫无意义地扩散开去,就像融化在水中的碎片一般。 奥芬呆呆地呢喃,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调子,连他自己也能听出来:“完了……我已经……完了。” 远远的,不知从何处无边扩散而来的头痛,愈加强烈。在一种无处可逃的执拗的痛苦中,他吐出一口痰,叫唤起来:“魔术——已经发不出来了!” 叫喊过后,四周被凝重的沉默所支配。就连哼着歌的克丽奥也突然停了下来—— “…………唉?”她呆呆地回了一句。 奥芬张开手,放在受到警棍击打的额头上。手指间弥漫出一种混杂了沙子的血液般的感触。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克丽奥傻傻的表情。 ◆ ◇ ◆ ◇ ◆ “牺牲品?”一句生硬的回应,就像是伤口上干掉的结痂一般干燥,“汝等是失败作,连牺牲品也算不上。” 她说完后,身子突然无力地一沉:“……别让我重复说话,会疲倦。” “长时间来,你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失望吗?”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但是男人感觉自己的话已经给她造成了影响,这让他感到很意外。纵使已经剩不下多少力气,她那依然强悍的美貌,如今却出现了决定性的裂痕。她的身体似乎已在颤抖。 伊丝塔席巴静静地抬起脸,绿色的瞳孔微微摇动着,说:“……是的。我们自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和绝望同行。但是…”她毅然地抬起头。 “别小看我们!我们一直都在战斗着!从来没有想过放 弃。汝等——”她像是忍耐痛痒一般合起双眸,她的头发摇晃着,震动着,“汝等是否也能做到,我们……不清楚。” “就因为这个,才没有向我们讲述真相?”他把玩着手里的短剑问道。呵,伊丝塔席巴笑了一下。 “不是真相,是事实。”她纠结这个字眼,“……只是发生的事情,仅此而已。我们可没有傲慢到要去传达里面的含义。” “这也可以说,你们很胆怯,不是吗?”这句话也同样没什么特别的深意,但是这次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点点头。 “是的。”活了数百年的嗓音,如冰冻般寒冷,“我们很胆怯。对于毁灭感到非常胆怯,这点必须承认。但是——汝等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汝等明明比我们更加脆弱。我们是与毁灭无缘的种族。所以才用命运(weird)来给自己命名。命运之龙(weird dragon)=诺尔尼!我们超越命运,解析正常世界法则(system yggdrasill),成为了‘元素’的首长。我们才应该是管理世界的诺伦……成为永世的魔女……” 【确切来说应该是命运之龙,为避免提早泄露,取wild代替,译作旷野之龙。现伏笔揭示后回归命运之龙的译名——译注】 【诺尔尼是诺伦的复数形式——译注】 “那为什么,没能做到?” 她立即回答:“因为管理者,已经存在了。不——应该说不存在才对。这可能会使汝感到混乱,但是这么说才是对的。命运女神不存在。正因此才造成我们的错误理解。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出现了。” 用正确的话来说—— 就是这一部分,男人苦涩地感觉到,自己无法理解的,说不定就是这里。 “我们种族能够管理的,只是这座大陆而已,这座小得可怜的,称不上真正大陆的奇耶萨尔西玛大陆而已。巨人大陆约顿海姆毁灭了。不——整个世界,整个宇宙,全部都化为灰烬了。整个蛇之中庭,都沦为了出现的程序的饵料……” “母亲啊,我听不明白——” “必须要明白!因为汝等就是,第七个元素!” “元……素?”他诧异地问道。这是个从未听过的词语。 伊丝塔席巴眼光变得异常锐利。 “世界树元素……出现的众神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指的就是我们龙种族,并且…”她的嘴里泛起苦水,表情痛苦,“毁灭了我们所有的命运。这也同样可能发生在汝等的身上。汝等必须加以警戒——” “我听不懂!”他近乎呐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懂。他脑子混乱,努力地克制住想立刻逃离这里的念头,“出现?众神?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没错,关于你们的传说众人皆知。你们从众神那里偷取了魔术。但是,你们也这么说过——这座大陆上,没有神!” “那只是在这座大陆上。” 这句话—— 语调还是很生硬,而且非常平静,非常冰冷。嗓音略有沙哑,却很美丽。其中还混合了伊丝塔席巴的吐息。 那只是在这座大陆上。 充血的大脑突然被某种冷冽的东西所洞穿。他突然地——理解了。 他慢慢地,把手里的短剑举到眼前,闪烁的刀刃像玩具一样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的视线凝固了,仿佛被刀光吸引。等他突然注意到时,发现她也在注视这把刀。隔着刀刃,两双眼睛彼此对视,一双是绿色温润的双眸,另一双是黑色干涸的瞳孔。 在她的瞳孔中,夹杂了些许哀愁—— 接着,她闭上了双眼,如同自己饮下这份哀愁。她在想什么,这点不得而知,但是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并且首次理解了自己心中的感情。那不是爱。 (不是爱。) 他在心中做出这样的判断。不是那种东西。是恐怖、畏惧、不理解、理解,但如果把所有的东西合在一起——大概,和爱差不多。 第四章 他等待她的回答。然后…… “……发不出来,就算你这么说…”萨鲁有些烦闷,更多的是无奈。他试着动了动指甲已经再生的手指,“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他们已经不在地牢里了,而是登上楼梯,来到了看守的值班室。那些看守已经被五花大绑,重新关在萨鲁待过的牢房里(雷奇已把门修好)。这样算是来了个偷梁换柱。 值班室比起牢房要好受多了。很宽敞,有桌子和椅子,这样就不用再坐在地板上了。使奥芬惊讶的是还有酒瓶和酒杯,他凑近瓶口闻了闻,发现里面装的只是普通的水。应该是其中一个看守把它拿来当水壶用。 门依然是厚重的铁门——据萨鲁说,这里和神殿是直接相通的。奥芬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说:“……为什么你会对这里这么熟?” 问过之后他想,可能是因为这间牢房经常请他来做客的缘故。 马吉克和克丽奥坐在离他稍远的位置,神情不安地看着他,两个人都是一脸担心的神色。 奥芬问过后,没有看萨鲁,而是看着他们两个。萨鲁也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耸耸肩膀。 “我们——”他特意强调了『我们』,也就是指的死亡教师,“在这座城市里的地位和任务都是秘密。基本上对外展示的身份,都是受人尊敬的神殿局的教师。但是要想演好教师这个角色,我们的年纪还不够。你刚才说你们碰到了奈姆。” 他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眼光却变得有些犀利——表示他很清楚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事。 “那个孩子看上去岁数很大,但是实际年龄并非如此。他的任务是待在外面的贫民区,充当类似先遣队一样的角色。我的话稍微好一点,在城里做的是神官士兵的任务,出城的时候就是以萨鲁教师大人的身份接受迎送。所以我对这里的看守换班时间很清楚。直到天亮为止,这里都是安全的。” “年龄,吗?”奥芬把瓶子放回桌子上,自言自语。从外表上,看不出萨鲁比自己年轻——不过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吧,“也就是说——虽然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楚,但实际上那些神官士兵都是小孩子?” “差不多吧。毕竟没有比小孩子更好控制的军队了。按我看来,怎样都无所谓。” “我想问一件事——” “喂。”萨鲁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身上的伤已经通过克丽奥拜托雷奇全部治好了,至少外表上能看到的伤已经全部痊愈。伤一旦治好,以他站直了来看——这名死亡教师的个头还是不低的。虽然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一点也不瘦,体格算是非常标准。他没有掩饰内心的不悦,眉毛上挑,捋了捋头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虽然我也知道你不想回答。” “现在比起这种事,还有更——” “现在拥有最大战斗力的人员,他的战斗力却灰飞烟灭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你说给我听听看。” “…………”奥芬沉默着,抓住最近的椅背把它拖过来,靠在椅子上站了一会儿,突然感到膝盖一阵无力。 他颓丧地坐在椅子里,用双手捂住脸。 “奥芬!”克丽奥发出惊讶的声音跑过来。少女使出推力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并立即向萨鲁发出责难的声音,“——不这么欺负他不行吗!” “我觉得并不算是欺负。”说这句话的是马吉克——奥芬伏下脸看不到他,但是听声音离得很近,应该是跟着克丽奥一起跑了过来,或者是被克丽奥硬拽过来的。硬要选择的话,后者更为可能。 “我说啊。”萨鲁无奈的声音,“小孩子就算了,对大人来说,偶尔欺负一下是必要的。所以快把脸抬起来,基利朗谢洛。” 奥芬抬起脸,向萨鲁发出严肃的目光——但是就算这样对方也是无动于衷,脸上甚至还有笑意,他说:“不用这样吧,只是喊个名字而已反应不用这么强烈吧。这位小少爷和这位小姐都不可能理解这个名字的意义。只有你这么慌张,只会很滑稽。” “开什么玩笑!”不知为何,说话的是克丽奥。奥芬嘴巴一张一合地看着站在自己旁边摆出一副气势汹汹架势的少女。只见她得意地挺起胸脯,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说,“我可是会把那些听上去容易忘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了!在学校,大家都给我起了一个稍微有点复杂的外号:『纪录狂魔小克丽』!” 她说了一大通之后,就开始在笔记本上翻找起来。这期间,奥芬用目光向马吉克发出询问——马吉克累坏了似的点点头。不过从他点头的方式上看,就好像是在叹着气说,自己给自己取个外号还不容易吗。 萨鲁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克丽奥对着他把笔记本翻开到某一页,头上的雷奇打了个哈欠,蜷起身子像是要睡着了。 “看这里!呃呃——基利朗谢洛,差点咬到舌头的名字第一名。” “这是什么分类!?”奥芬忍不住踢翻椅子站起来,朝克丽奥走近过来。 她摇摇手指说:“还有其他叫法。打乱字母排序的话,就是谢洛朗基利,更不好叫了。” “烦死人啦!”奥芬从她手里夺过笔记本扔在地板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克丽奥发出一声不高兴的惊叫。他不管这些,面朝萨鲁说,“可恶——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再怎么沮丧也没有用。” “再说一句,如果是基朗谢的话,听起来像不像基佬街?” “这样字数就不够了。” 克丽奥和马吉克在旁边说些胡言怪语。奥芬无视他们。 “魔术士无法使用魔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奥芬挽起胳膊说。他注意到克丽奥和马吉克闭上了嘴巴看着他——不过奥芬故意不看他们。面前的萨鲁则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被奥芬轻轻伸出手制止了。 “不可能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能发动魔术,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感觉一般被称作魔力,这是先天就具备的东西——不会消失。控制这种力量的方法,就叫做‘构成式’……” “构成式?”克丽奥不能理解。 奥芬没有回头,解释道:“这个解释起来就长了,简单来说——它就是一种不同类别魔术的设计图。我们的魔术,是在限制的条件下,制造出一个对自己来说理想的世界,也就是魔术造成的效果。魔力是通过构成式加以控制的。构成式是用思想编筑而成,在构成式中注入魔力,就算准备ok,接着是通过咒文来决定魔术的影响范围。” “那这一连串的作业,是哪里出了问题?”萨鲁冷静发问。 奥芬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无法编筑构成式。” “怎么会。”马吉克惊讶地说。奥芬回过头来,他身上的斗篷又脏又皱。 奥芬向少年张开胳膊,这动作很简单,但是他心里却波澜起伏:“这也——就意味着……也就是说……” 他说话的同时,自己的内心也意识到了更多——这使得他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最后只能看见他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在说什么。 克丽奥伸出一根食指,说道:“也就是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就是这样。” “……和马吉克一样了?” “比他还差。”奥芬说完,又转向萨鲁说,“不要说冲击波了,连一点微风也搞不起来了。” 他的语调很是苦涩—— 萨鲁的目光十分冷静。他身上的伤治好了,但是穿的衣服依然满是 血斑。这和那些神官士兵是同一款式的服装,不知是因为破得太多,还是原本就如此,他穿的这一件比较粗糙。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看着奥芬,把视线转移到天花板上,并用滑稽的动作挠挠头。 他说:“关键就在黎明时分。夜晚对我们是有利的……到了早上,看守的换班人员就会过来,会发现我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黎明,到黎明为止的这点时间,我们必须要比敌人先行一步才行。” 他从怀里掏出刚才从神官士兵那里抢来的两根警棍,把其中一根扔给奥芬。 警棍旋转着飞过来,奥芬接住它。这是个长约三十厘米,重量很轻的铁棒,可能里面是中空构造吧。但是拿在手里的感觉却很坚硬,接下它之后手心里感到一阵酸痛。他拿着它,继续等萨鲁说话——萨鲁趁一口气还没有完,继续说:“刚才也说了,看守的换班是在黎明时分——这段时间是安全的,但是我们不能在这儿乖乖地等着被抓,必须赶紧到地面上去,逃进街区。虽然不大乐意,但是躲在我家里的话,还是能争取到半天时间。就算是库欧,对我哥哥还是无法轻易出手的。” 就在大家听得愣神的当儿,他笑了一下,熟练地做出一副媚眼。这位手拿警棍,身穿染血的神官服的杀手口气轻松地说:“……事态已经这样了。就先从能用的武器开始吧,伙计。” ◆ ◇ ◆ ◇ ◆ “怎嗯嗯么哦哦哦哦哦回诶诶诶事日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我觉得你是在问怎么回事,但是我也不知道啊。”多进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在小屋中央,对着一团着过火的痕迹看了看,戳了戳。 房间被一团小小的光明笼罩着,他的哥哥手拿一柄剑,在房里毫无意义地转圈,像个陀螺一样—— “谜团就在这里!”他用剑指着门口。 门口就是门口,和他最后一次看到的门口一样,再看一遍也依然是一个门口。这间屋子类似树林小屋,站在门口整个房间就一览无余。打开大门直接就是房间。没有地垫,没有伞架,连邮件箱都没有。 就是个门口而已。 “…………?”多进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博鲁坎说:“——看似是这里,但其实是那里!” 说着他把剑移动到床铺的位置,看来是因为身体转了一圈,指错了。 (也无所谓了。) 多进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把视线转向那张床。 床上没有人,本该在那里的女人已经不见踪影。 “那女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昨天老子确实对那个女人的暴戾态度说了几句坏话,但是没想到就因为说了她几句,就连夜潜逃了。最近的年轻女孩真是一点作为社会人的耐性都没有!” “我觉得和社会人关系不大。” 着火的痕迹留在房间的中央——是一搓小小的灰尘土堆,已经冷掉了,和覆盖整个城市的黄尘相混合,呈现出柠檬的色泽。不管烧的是什么,这么完全的灰烬不是一点点火力就能做到的。 他用棒子搅了搅,没有在灰里找到一点残渣。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多进透过厚厚的眼镜看着哥哥。博鲁坎依然举着剑,一动不动地对着那张床。多进说:“不说这个了,哥哥,你说了那个人的坏话吗?” “就算是像我这样拥有英雄般宽容精神的人,也无法对那个臭女人任性的暴躁熟视无睹!”博鲁坎握紧拳头,动作夸张。他越来越起劲,一下子跳到床上,穿着鞋子站在上面继续说,“第一!她自己在这个小屋子里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悠哉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却总是让我这个民族英雄·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出去帮她买东西,实在是太不像话!没有错,这就是世界毁灭的阴谋之一!本来我还想着用无数飘舞的樱花瓣来制造劫难宰掉她!” “是哦。”多进没说什么。如果就凭这种东西就能毁灭世界,那么进入倦怠期的夫妇早就毁灭地球几百万回了。 “第二!那个可怕的自甘堕落女狐狸,太不会说话。竟然对我这样的孤独绅士·波鲁卡诺·博鲁坎大英雄说,既然你什么忙都帮不上,那至少学会主动倒垃圾行不行啊。简直岂有此理!应该看我用神秘的咒语来诅咒死她!” “噢噢。”孤独绅士是虾么玩意啊,不过多进还是没说什么。 博鲁坎已经进入状态,他再次摆出一个造型,斗篷竟然在无风的状态下飘扬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手在斗篷下不停地拍打。 “没错!面对这么多非人的恶行!为了断然执行正义而出生的我,对那个女人下了最后通牒!——『求求您了,能不能对我待遇再好一点啊』!” “……真的只是稍微严厉了一点点的通牒呢。”多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多进一边用棒子搅着地上的灰,一边思考。那个叫阿莎莉的女人是黑魔术士,而这座城市里的人只要见到魔术士,就会抄起手边的东西大加挞伐,她之所以会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利用他们完成购物外加街区的侦查行动。魔术士会特意选择潜伏在这座基姆拉克,肯定是有特殊的理由。现在突然玩消失也不足为奇——说不定明天就会以尸体的形式被发现。 但是问题在于,没有她的话,他们两个也出不了这座城市。 进这座城的时候,使用的是她拿在手上的,似乎是龙种族的传送装置。不过那个传送装置无法进入神殿就是了。所以外出的时候必须要拿着那个东西才行——这两个地人也没有什么身份证件,是无法通过审查口的。 哥哥会不会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还不好说—— 多进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之后,就啥也不想管了。 “无论如何,现在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等了。”他叹了一口气,只能等那个黑魔术士回来了。 棒子的前端碰到了硬物,着实吓了多进一跳。他以为全部化为灰烬了——却在离灰尘稍远一点的位置发现一块黑色的碎片。 多进对这块碎片有印象,这是一块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皮革破片。 (是那本书封面的边角部分……烧剩下来的。) 她把书给烧了。 (人类还真是粗野啊。就连受过最高教育的魔术士都会做这种事……) 多进一边发牢骚,一边用棒子把碎片弹远了。 ◆ ◇ ◆ ◇ ◆ 可能因为是地下,通路非常脏污。 没有任何扫除的迹象,无论地板还是墙壁,全都布满黄尘,十分的脏。糊满了砂子的墙上斑斑驳驳,从两侧阻挡他们的前进。道路很不宽敞——天花板也很低。当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照明。 萨鲁在值班室里找到的便携瓦斯灯发出微弱的光线,他们就是靠着这个亮光往前走。 他们并不是完全的沉默。 “这里是所有基姆拉克教徒的圣地——受到无数人的崇拜、祈祷、信奉。这里一直就是这样。”走在最前面的萨鲁向旁边的克丽奥做着说明,“位于中心位置,代表了所有的一切的世界树神殿。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要修这样大得不像样的神殿的,赞成这个意见的人我看也是脑子进水。建造共花了三十年。这样的施工速度已经算很快了。距今约一百年前,神殿完工。当然也背负了相当沉重的债务。” 说着他用警棍轻轻敲打墙壁,通路 里回荡起干燥的响声。 望着萨鲁的背影,奥芬开口了,并不是特意为了对走在旁边的马吉克做说明——金发少年一直闭着嘴,不答理他。 总之奥芬说:“当时的教主叫拉蒙尼洛克。这个名称是代代继承的,所以现在的教主也是叫这个名字……” 哼,萨鲁用鼻子嗤笑了一下——奥芬不解地看他,见萨鲁耸耸肩,做了一个类似辟邪的动作,那被称作圣印。 “……?”搞不清萨鲁为什么笑,奥芬也不深究,继续说,“总之有一种说法是,拉蒙尼洛克为了从龙种族手中守护这片圣地,才建起这座神殿当做要塞。因为当时龙种族是存在的。命运之龙种族作为支配者保护着我们的祖先……那是在猎捕魔术士之前的时代。” “实际上神殿的完成要到猎捕魔术士之后。”萨鲁的耸肩导致照明摇晃了一下。雷奇对此产生反应,转了转脑袋。 被小龙族踩着头的克丽奥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慢悠悠地说:“就是在那个时候建了刚才的那个地道吗?” 奥芬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竖起耳朵,一脸催促地看着萨鲁。 死亡教师笑了一下,仿佛预感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那不根本是人类造出的东西,这一点有同感吧?”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建造的?”奥芬不耐烦地问。 萨鲁依然笑着,嘴上也没停下来。他轻轻地用警棍敲敲脖子,语气轻松地说:“你不是魔术的超级精英吗,那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你了。” “那你试着把那些注意到的点罗列出来看看。” 奥芬心里很不厌烦,没有再说话。但是他还是一边走一边照萨鲁说的做了—— 注意到的点,其实并不多。 虽然不能说死,不过地道不像是靠人的技术力就能做出来的。 非常古老。说不定比这座基姆拉克市本身还要古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肯定存在某种理由,使基姆拉克市不得不选择修建在这座地道的上面。 地道的构造与天人的遗迹非常近似。但如果是天人建造的话,是不可能如此破败的…… 奥芬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知道了。” “哦哦。”萨鲁没有回头。 奥芬榻下眼皮说:“我知道了,凭我是想不出来的。” “是吗。”萨鲁用警棍挠挠后背,只说了这一句话。 ——然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向前走。 “……搞什么鬼?”克丽奥疑惑地说,“你不告诉我们吗?” 她拉着萨鲁的袖子,但是萨鲁依然没有回头,只管摇摇晃晃地走他的路,并说:“年轻人就是希望得到一个范本答案。难道不能再用自己的脑子去想想吗?” “什么啊,故意说漂亮话。那种傻傻的地道,管它什么范本,答案无非就只有一个呗,就算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啊。”她口气随意地说着,轻松地跳过一些比较难跳的地方,克丽奥就像是在学校的走廊上和人闲聊似的,不服气地说,“还有,说什么年轻人啊,你和我们也差不了几岁,不是吗?” “听你这么说还挺高兴的。”萨鲁把手靠在额头上,喃喃地说。 克丽奥又补了一句:“……果然,你还真有点大叔的感觉。” “这我就不高兴了。”萨鲁的语调和刚才相同,他把手从额头上拿下来,重新拿起不知收在哪里的警棍。 “难道说……”马吉克突然开口。 少年依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漠然地张开嘴巴说话。他像是一边思考一边说话,语调有些茫然:“说到底,那里应该就是天人的遗迹吧?” “喂,我说过了。那里实在是——” 奥芬正要说话,但马吉克的话还没完。他突然站下,半开的眼睛突然全部张开了。 “没错,那里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但这种理由并不足以说明那里不是天人的遗迹,不是吗?”马吉克终于抬起视线对准了他,或许是兴奋的关系,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并不是破坏得太严重就不是天人的遗迹——而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使得天人的遗迹也遭到了大规模的破坏。那个地道已经很古老了,就算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我们也不一定就知道啊。也可能是人类来到这片大陆之前发生的事。就是这样的——阿伦塔姆的遗迹不也是这样吗,那里虽然地下还有保留,但是地上部分却被魔兽摧毁得一干二净……” “不对不对。”奥芬摇摇头,面对激动的马吉克,做出否定回答,“你说的不对,就算地上部分被破坏了,地下部分也依然毫发无伤。天人之所以把要塞建在地下,就是因为能增加防御力。就凭这点,地下部分做得简直是固若金汤。再说了,像那座地道,如此大规模的东西,到底施了多强的符咒,都是无法想象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能把它破坏成那样呢。” 这些话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在阐述自己知道的事情而已—— 但是大家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的脑袋上冒出问号。他发现,克丽奥之所以沉默,是因为看到了萨鲁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马吉克也是一样。他们都因为看到死亡教师脸上的表情变化而呆住了。 那么萨鲁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 他在看马吉克。他眉毛上挑,用一种惊讶和赞赏混合的眼神看着他。 萨鲁吹了一个口哨,突然把手拍在马吉克的肩膀上。 “果然啊。”他脸上笑嘻嘻地看着克丽奥。克丽奥的眼睛眨个不停。于是他用警棍戳了戳克丽奥的额头说,“我不是说了吗,就算我不说,用脑子想想就能想通了。” “……唉?”最吃惊的马吉克,他用诧异的表情看着萨鲁歪着脸,摆出一副哥俩儿好的态度拍着他的后背。 萨鲁很开心的样子,把马吉克拉到最前面,并踢了一下克丽奥,让她退后。 “答对的人,就要让他升一级,站到好位子上。”他松开马吉克,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干嘛踢我。”克丽奥抱怨着,弹落牛仔裤上的脚印,但是因为这条牛仔裤已经被黄尘搞得很脏,所以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于是—— 终于听懂了萨鲁说的话,奥芬像个傻子一样说:“刚才的,就是正确答案!?” “是啊。”萨鲁笑了笑,他用警棍穿过瓦斯灯顶端的吊环,把它晃来晃去,“大约是三百年前,由天人建造的最大的、最后的要塞。名字……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因为规模太大了,不要说掩埋,连封堵都做不到,而且好多地方都粉碎了,经过雨水和地盘松弛等原因,突然在某处开了一个出口。不算迷路、被吞没、以及被死亡教师追杀的话,这里是连通神殿街和外围街区的唯一自由路线。” “……我知道一个好方法,可以治好你这种讨人厌的性格。”奥芬发出险恶的声调。 萨鲁又笑了一下,然后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一看就是装的,他说:“哦?是什么方法?” “在你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我是死亡教师』,然后从〈牙之塔〉操场哼着歌散步,一直走到后门口。” “那还是算了吧。我刚被说成一个大叔,还不想这么快就死。”他呵呵地笑着,这样的行为还不至于让人来火。 这时,有某种东西涌上奥芬心头,他猛地抓住萨鲁的手腕,说道——“魔术士,不会做无意义的杀人。” 已经忘却的头痛灼烧着大脑。他的表情在疼痛中扭曲。 萨鲁依然笑着,只不过在他只是单纯觉得有趣的笑容中,混杂了一丝冷笑。 “……真的吗?”他问道,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伴随头痛,右手腕感到一阵剧痛—— “呜……!”奥芬喘不过气,当场跪倒。握住萨鲁手肘的右手手指以奇怪的形状萎缩,看上去像一只死掉的蜘蛛,并伴有痉挛。面对不受控制的右手,奥芬咂舌。他把右手放在地上,用力握紧左手,奋力朝右手打去—— “奥芬!?你干什么——”克丽奥在他旁边蹲下来。奥芬不管她,击打右手的疼痛使他皱紧眉头。右手的痉挛停止了,但是随之而来的脱力感使身体无法动弹。颧骨附近喷出的泪水使他感到很不舒适,他拼命抵抗并闭上眼睛试图驱除这份感觉,在脑海中发出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质问—— (刚刚的……疼痛,到底是属于被打的右手,还是左手……?) 询问的对象不是任何人,也不是自己。只是毫无目的地投出疑问。这么做,和抛弃疑问也没有多大差别。 最后,他—— 喘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看着克丽奥担心的表情,说:“……没事了。” “真的?”她的声音中满是怀疑。刚刚下蹲的幅度较大,把雷奇从头上震落了。龙族幼崽在她脚下东张西望,突然从舒适的睡床上被丢出来,使得它还搞不清状况,不知为何开始翻跟头。 看了一会儿后,克丽奥把它抱在胸前,说:“你出了好多汗,奥芬。” “嗯嗯。”里面一部分是眼泪,没有大碍。这句话奥芬只在心里说了说,然后站起来,“最近都没有机会好好睡觉,可能有些疲劳,站着会头晕。” 奥芬摇摇头,把手扶在金星直冒的眼睛上。睁开眼后,拉着克丽奥的手站起来,对萨鲁说:“……刚才说的,能把天人的遗迹破坏成那样的存在,到底是什么?看你一副知道的口气。” “……怎么说呢……”萨鲁并没有正面回答。 不过奥芬凭直觉看出,他并没有任何想要故弄玄虚的意思。他用手推开一脸不悦的克丽奥,瞥了一眼依然用混乱的眼神东张西望的马吉克,重新看向萨鲁。 这位年轻的死亡教师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代之而来的是冰冷、严肃的眼神,他说:“你们这些人,内心对我们是鄙视的吧?” “啊……?”奥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意识到他的态度发了改变。奥芬不动声色地让克丽奥往后退一一并观察着地上的警棍,那是刚刚他发作的时候掉在地上的。 但是萨鲁开没有立即发动攻击的迹象,他本身依然保持着将警棍插在瓦斯灯吊环里的动作,和战斗状态相去甚远。他静静地开口说:“我们赌上自己的一生,究竟在做什么……这点你们根本就没想过吧?” 他用低沉的声音只说了这么多,就转过身去一一拉着马克的胳膊,重新开始往前走。 “…………?”奥芬和克丽奥(顺带还有雷奇)彼此看了看,都是一脸诧异。总之他拾起地上的警棍,向萨鲁赶去。 萨鲁走得很快,一边甩开大腿前进一边静静地说:“刚才也说过了,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一一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你们魔术士动脑筋思考的样子。我对什么优良血统、受诅咒的血统啥的,也就是魔术士的血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是外面的世界看得太多了。用那个陈腐教主的话来说,要把魔术士彻底灭绝。这是这里的教义,但是我之所以会拔剑并不是受到这种东西的鼓舞,只是讨厌无聊罢了。所以我一看到那些根本不想思考的人就感觉特别没劲一一所以你们多少也要学会思考。” 奥芬在心里想,就算你这么说又怎样呢,我也不是不懂你说的意思,那到底是想我们怎么做呢?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一边走边要听你没完没了地说这种酸不溜秋的话呢——) 想到这里,奥芬不禁站下了,没有再往前走。 克丽奥也连带着一起停下来,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萨鲁也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子——被他抓住胳膊的马吉克看到他的表情后不由得想要向后退缩。但是当萨鲁看到奥芬一声不响,笔直地盯着他时,他才终于像回过神来似的,脸上显出一点不自然。 他的脸部表情慢慢发生变化……最终恢复了一开始的讽刺笑容。 “也、也就是说……我想说的是…”他咳嗽一下,放开马吉克的手,“不要动不动就依靠别人,特别是我,烦死人了。” 但是奥芬没有听他这句话,而是指着他说:“也就是说你这个人,在对别人说教的时候会特别害羞吧,明明是个教师。” “要你管啊!”萨鲁红着脸叫道,改口说,“我哥是个货真价实的说教狂,我可不想变成那种样子。嗯……现在停下得正是时候。” 他看着通道前方。 这里已经是通道的尽头。天花板上有一个洞,墙壁上是一张用双头钉固定的梯子。 “这是哪?”克丽奥问。 萨鲁很快地回答:“……从这个洞上去,就能到达神殿的最底层。” “底层,那比最底层还要低的这里又是什么?” “最底层的下面,当然是地牢了,这不是常识吗。”萨鲁语气有些不悦。 克丽奥对着奥芬的耳朵说悄悄话:“喂你听到了吗,奥芬?刚才他那句话好像又有点哲学味道了。那个人虽然那样说,但实际上是很喜欢说教的我觉得。” “……他好像听到了。” 说是悄悄话,可是声音却很大声,以至于萨鲁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他们两个,肩膀气得发抖。 “算了算了。我先上去了。”萨鲁说着把手扶在梯子上。通道的天花板很低,梯子只有几段。站在地上用力挺直身体的话,刚好可以把手伸进那个洞里。 “啊啊,对了对了一—”萨鲁正要往上爬,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来,有关刚才的话题,那个地道还是要塞时的名字,我现在想起来了。” “这种事无所谓了啦。”克丽奥说。 萨鲁挥挥手,说还是听一下比较好,接着慢慢地说:“嗯。好像是叫……诸神的黄昏要塞。” 萨鲁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爬上梯子。他消失在天花板的洞里之后,又伸出一只手,招呼着让他们过来。奥芬用眼神示意了马吉克、克丽奥的顺序后,把手放在梯子上—— “等一下。”听到马克的话,奥芬停下来。只见马克大步走过来说,“我先上吧。师父的身体还不太好不是吗?” “………”奥芬默默地松开梯子,他的手无力地从梯子上滑落。 “不好意思。”马吉克简单行了一礼,先爬上了梯子。 这一次克丽奥把声音压得很小声,向他问道:“……怎么了?” “心里有点复杂。”奥芬苦笑。和头痛不同,他感到胸中有一种针扎的感觉。 “喂。”萨鲁的脑袋突然倒立着探出洞口,他把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现在还没事,不过是时候要保持安静了。最底层和至今为止不同一一可能会有人。” “知道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待克丽奥爬上去后,奥芬最后一个离开了这条通道,黄尘打着旋涡,渐渐地向远处的黑暗空间飘去。 上去才现,这里是一间小房间一一恐怕是储藏室之类的地方。四个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克丽奥立刻就受不了了,还没等她开口发牢骚——奥芬已经快速捂住了她的嘴巴。实在不想再增加麻烦事了。 (……应该还算是成功吧。) 先不去管那个因为拼不过腕力就咬他手指拼命妄图挣脱的克丽奥,奥芬渐渐地安心了。虽然不太喜欢萨鲁,但也正因为有他在才能比较顺利地离开这里。总之现在已经成功地进入了神殿街——不过没想到一下冲得太前,直接跑到了神殿里面。奥芬对这座神殿兴趣不大。只不过…… (阿莎莉会因为一些事情来这里……这一点不会错……) 她很早前就说过——她的目的,就是追寻查尔德曼教师的足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肯定会来这里。没错,那位查尔德曼教师曾因为某个目的在十年前入侵过这座基姆拉克。 奥芬多少带着冷静的态度巡视这个房间。木箱和架子排的满满当当,屋里满是灰尘。就是这样的地方作为了通往地牢的秘密入口——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神殿的地下存在地牢的吧。也不知道被关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 顿时,他露出苦笑。马吉克已经在赶超自己了——没想到自己连脑子也变得迟钝了,奥芬叹了一口气。被关进监狱的都是什么人,这再清楚不过了。肯定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啊。那里应该是关押神殿的入侵者,并实施拷问的地方。拷问过后——就通过垃圾排放口排到地道里去,就算完了。 奥芬回忆起地道里风化的累累白骨,心情不由得忧郁起来。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已经多久了。 (这些事,就随它去吧……) 闭上眼睛,奥芬叹了一口气。随它去吧。无论是这座世界之树神殿,还是地道,萨鲁,都无所谓了。等到逃出这座神殿,应该已经快天亮了才对。黎明时分就是关键,萨鲁的这句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们必须在黎明之前采取必要的行动。 (对我而言的必要行动,到底……) 这一点很清楚。到达地面上之后,必须马上去寻找阿莎莉,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萨鲁默默地,打开房间出口的门。 马吉克默默地,走了出去。 连克丽奥也保持默默的状态,跟在后面。 「关键,就在黎明时分……」 奥芬在心中不停重复这句话,走出那道门—— 下一秒就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什·么么么!?” 走出小屋后,是一条非常宽阔的道路。与其说道路,不如说石柱回廊更加贴切,更符合氛围。是一个有墙壁的石柱回廊(虽然这一点很矛盾),实际上不会是大理石,但是看上去像是白色大理石一般的白色墙壁。壮丽的石柱无止境地排列,柱子也都是纯白,每一根上面都有一副大理石雕刻画。无比光滑的蓝色地板,站在上面连自己的脸都倒映得清清楚楚。只是由于空气中充塞着黄尘,使得这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光源只能依靠规则地挂在各处的古旧提灯。 天花板惊人的高。在出了小房间的左手边,是一扇巨大的门。足有三米高的门上,装饰着宛如无数蔷薇缠绕般的小格子。正面是一段台阶。宽广、平缓且雄伟,精密的石阶。 在石阶上,就像是在拍毕业照一样—— 排列着数十名神官士兵。 ◆ ◇ ◆ ◇ ◆ 他等待她的回答。然后…… “这把刀无法将我贯穿。”她突然说。多少有点唐突。 不由得,握住剑柄的手出汗了——这把银色刀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魔力。 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剑,并不具备像眼前的女人日常使用的那种强大无比的魔力。它被握在人的手中,刀刃连接着人的手腕,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金属道具。 (说到底,自己……真的能杀得了她吗?就用这种东西……) 毫无意义的问题勒紧他的胸膛。说到毫无意义,无论是剑也好,魔术也好,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她抗衡,这是明摆着的问题。 即便如此——也想和她这样对峙,可能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受到他的穷穷逼近,她依然优雅地抬起手指…… “我会将汝从这个世上抹消。” “…………”他没有回答。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恐惧感消失了,就因为她这句明确的发言。最初可能他就有预感,或者说一直就在如此期待。他唯独对自己还不了解。他用两只手重新握紧短剑。 “……是你生出了我。”他说出的话如此毫无价值,连自己都在吃惊,“如果要被你毁灭的话——” “不是说过汝等是不会灭亡的吗。”伊丝塔席巴的声音很冷静。 他苦笑着说:“你想让我相信有轮回转世吗?” “对于被众神诅咒,解放了命运的我们来说,神的法则是不值得相信的。当然,转世也包含在内。” 她的手指——开始慢慢地跃动。 纤细的手指不做一丝停留,做的动作也不尽相同。像跳舞,像歌唱,在空中舞动。指尖闪烁着微小的光点,光点刻画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 所有的轨迹,勾画出一个复杂的图形。 魔术文字——是命运之龙的沉默魔术的媒介,混沌的文字。 一边重复勾画着文字,她一边说:“我生出了汝,给予了汝最高等的教育。汝也将这一切发挥得淋漓尽致——魔术自不用说,现在人类种族中,知识、行动力、理解力、预见力……无论在任何邻域,都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汝。但是在遥远的未来——没有我们的帮助,汝等的子孙说不定也能依靠自己达到相同的境界,也说不定不能。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孩子。” 第五章 这个魔术会杀掉他 敌人的数量有二十四个—— 虽然没有数,但奥芬反射性地做出判断。都是同样穿着,相同体格的神官士兵,共二十四人。他看到所有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和自己手拿的一样,都是金属的警棍。 共有二十四人。 “这还真是——”在种状况下,萨鲁的口气依然很轻松。他提高音量故意让对方听见,自言自语似的说,“什么黎明什么地上,都见鬼去了。竟然理伏在这〈诗圣之间〉的门口,真是很好的决断啊。” “跟你的决断相比还是差远了,萨鲁·索琉德……”回话的并不是那些神官士兵。 奥芬姿势不变,只把目光向旁边移动。他看的不是正面有神官士兵把守的台阶——而是巨大的格子门。格子的图样非常复杂,无法看到门的对面。 在格子下方,有一个轻轻把后背靠在上面的男人,他抱着胳膊,身形巨大,令看到他的人一时移不开眼。他上半身穿着奇妙的铠甲,面目狰狞得像恶魔一般…… 奥芬的脑中回想起前天听梅晨说过的话。 『身高一米九,体重八十公斤——和奥莱尔比起来,显得很瘦。不像是已经四十岁的人。 长着一副像是随时要生气的脸,但他是不会生气的,绝对不会。双肩异常隆起——经常被人开玩笑说有三个脑袋。但是他这身肌肉可不是装样子的。我亲眼见过他轻轻松松就把木棒折断,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梅晨的描述基本上没有错。严厉而冷冽的目光默然地投放在前方。颧骨前突,整个脸就像一副面具。躯体的形状很奇妙,就像是被糊里糊涂的艺术家随意雕刻出来的一样,再加上还穿着更加奇妙的铠甲。 奥芬很是诧异。 这副铠甲非常怪异。比魔术士作为战斗装备开发的防护铠甲形状还要奇怪。防护铠甲从轻量级到最重级分为不同的等级,配合不同的用途形状也有所改变,但是都有共通的特点,也就是要保证穿在身上仍然可以活动。 人类的骨骼长在身体的内部,若是在身体外侧配备装甲,要求他像昆虫一样做外骨骼的活动是不可能的。如果手臂上穿着严丝合缝的铠甲,那根本动都动不了一一这个问题是法解决的。包括对战车用的最重级防护铠甲在内,都设定了可以供关节自由活动的机关。这对防具来说是最明显的弱点,讲明白一点,就是缝隙。 穿在人身上的防具,必定是不完整的。 但是一一穿在这个巨汉身上的东西和上面的问题根本不在一个范围,构造非常古怪。要害部位都没有覆盖,受这具深红色铠甲保护的只有后背和胸口,像侧腹部这样的死角,还有下腹全都露在外面。手臂也是毫无防护,这样一来确实便于行动,但是一旦上肢受到攻击,就有可能变得无法战斗,这对于脖子来说也一样。还有,背部的装甲有一块像想膀一样的突起——这很明显是一种累赘。这使得他无法使用长型武器,顶多也就只能用用剑而已。况且如果在远距离用长枪一顶的话,很容易失去平衡。 就想象而言,这是一副功能很差的防具。他的下半身——按理来说比上半身更容易装备装甲的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白色厚布裤子。 这个男人慢慢地把后背从格子上移开,挂在腰上的剑无声地摇晃。 他那一字型的紧团嘴唇微微张开一道缝,细得连牙齿都看不到:“竟然和魔术士勾结……到怎么回事,萨鲁?” “这根本不需要什么决断。”萨鲁吐出一口混杂了黄尘的唾沫,把身子面向他。见此,奥芬慢慢地朝后退—— (情况太糟糕了……) 没有退路。 也无法前进。因为地面上唯一可供前进的台阶,被二十人以上的神官把守。面对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可以与他们相抗衡的魔术也无法使用。 如果勉强要说有什么杀手锏的话,也就只有克丽奥和雷奇的魔术了,如果要用这一手的话… (咦?) 奥芬皱起眉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几秒钟前她还在的地方,现在已经不见了人影。毕竟在这种时候,她的行动方式都是一样的—— “喂!”他叫喊着,向一脸轻松往前走的克丽奥伸出手,勉强抓住了她的头发。 “好痛。”克丽奥轻轻喊了一声,惊讶地回过头来。 奥芬小声问她:“你想哪,想去哪!” “还用问吗……”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上,伸手指向那群没有任何表情的神官士兵最靠边的位置。 “从那个地方——”她一边说一边移动手指,顺着所有的神官士兵。一真指到站在格子门前的巨汉的位置,然后握紧拳头说,“到那个地方为止,让这孩子把这些全部轰成分子状态,一扫而空。为此要选一个能看得见所有人的位置才行。” “不要做这种事情!!!”见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奥芬发出一阵怒吼。 克丽奥和雷奇同时受到惊吓,做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里可是地底下啊!要是头上的神殿全部垮下来,那要怎么办!” “这个嘛——”克丽奥嘴上停顿一下,然后拍了一下手说,“没事的,我们平时做好事很多,肯定不会怎么样的啦。” “……已经在这种地方遇上这种事了,你还觉得我们平时做了很多好事?”奥芬真的感觉很累,不等克丽奥回答就把她拽到了后面。果然是靠不住。 萨鲁抬起脸,半闭着眼说:“……你们结束了吗?” “嗯嗯。”奥芬说着挥挥手。于是萨鲁用警棍挠了挠脖颈,面朝那个大男人。 那个男人始终面无表情。在萨鲁和他对上眼之后,再次不动嘴唇地说:“之前找你谈话的时候,你还哭着求我原谅呢。”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一毕竟指甲都被折断,喉咙和舌头都扎满了针啊。我可能说了什么也不一定。就算叫我向你求婚,我想我也会做的吧,不过……”萨鲁看了奥芬一眼,然后与其说是对那个巨汉,不如说是对站在那里的神官士兵,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说勾结,这倒让我想起来了。我更想知道你现在的勾结对象到底是谁呢,库欧。你现在渐渐地,不动声色地,每周都会参加的最终拜见,从半年前就——” 突然。 奥芬能看到的,只有在空中闪烁的几道细细的光线。那些光似乎碰到了萨鲁,然后—— “————!?”萨鲁的身体突然被抛向空中。就像被什么东西弹飞了一样,撞在近处的墙壁上。警棍从他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怎么了?”奥芬吃了一惊,向他跑过去。萨鲁受的伤不重,只是因为后背撞在墙壁上让他一时说不出话。他跌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并朝奥芬抬起手,掌心对准他,示意他不要过来。 奥芬疑惑地停下脚步。他握住警棍,面向远处那个叫库欧的男人做好战斗准备,短武器对他来说本来就很趁手,过去也接受过警棍的使用训练,只不过… (刚才的……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啊……) 那条光线已经不见了,就如同突然出现一样,消失得也非常突然。萨鲁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背朝他,紧紧地盯着库欧。奥芬忽然想起萨鲁刚刚说过的话。 (最终……拜见?) 奈姆·翁利在死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拜见?指的是与最高地位的人物会见吗?但是——是谁呢?对基姆拉克教会而言,最高地位的人物当然是教主拉蒙尼洛克……但是真的是那么简单吗?)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又或者,是可以想出来的。奥芬同时也提防着旁边的神官士兵。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是看他们的列队方式,应该在接到命令时就能立刻展开行动。 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了一一不赶紧找出对策来的话,人生就要到此结束了。他的内心升起一股寒气,现在还不能在这里丧命…… 在这世界上,有时就算再怎么逞强也是没用的。他很自然生出这样虚无的想法。 他滚烫的身体因为冷汗渐渐地丧失温度。再这么拖下去,体力只会被一点点消耗掉。奥芬厌烦地舔了舔嘴唇。要剪断这条虚无的连锁——需要一把剪刀。一把强大的剪刀。比如希望之类的。 (只可惜,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那么乐观吧……) 空气中的黄尘不停地回旋…… 库欧慢慢地行动了。奥芬似乎看到了错觉,在库欧做出动作之前,缠绕在他周围的黄尘就开始纷纷远离。他穿着难看的深红色铠甲,没有碰腰间的大剑,而是拔出后腰上的短剑。 长约三十厘米的短剑,被抓在长长的右手中。这个大块头男人第一次露出了表情——笑容。只有脸部和额头的皮在皱动,黑暗、深邃的笑容。 “你都说过什么样的话,让我来告诉你……”库欧说。 记得梅晨说过,这个人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奥芬好像看见他背后那个毫无意义的翼状装甲打开了。接着……刚刚看到的在空中闪烁的条条光线,一下子充斥在库欧的周围。 仿佛一张光线织成的大网。奥芬哑然地看着他身后的“翅膀”,并听见库欧说:“你是这样说的,和梅晨联手杀了我,再向教主大人谏言,请求向全大陆公开所有的教义。”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神官士兵们,此刻响起一阵嘈杂声,就像在水面荡起一阵浅浅的波纹,荡过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哦。看来我在被拷问的时候,还真是会说话呢。”萨鲁拾起地上的警棍,在手上转了转,然后稳稳地握住说,“和魔术士……不,和圣都以外的所有人类对立,如果一直按照这样的方式走下去,基姆拉克教会总有一天会灭亡——就像那些可怜的龙族信仰者一样,藏起脸来,神经质地苟延残喘。你们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我知道你只是把那个教主当做傀儡而已,只要把你除掉,后面就好办了——” 说到这——萨鲁突然不说话了。奥芬不禁感到全身恶寒。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笑了。 并不是笑容,也不是发出笑声的笑,而是比哄堂大笑还要强烈几倍的诡异笑容。他吊起眼角,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在生气。 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最让人觉得诡异的就是这点。 萨鲁的气势有所消减,他努力做出笑容,继续往下说。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老大。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说着他指指奥芬,“〈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你听过的吧?他就是那个曾把你打退的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的学生。你和那位大陆最强的魔术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战斗,我都听奥莱尔说过了!” 萨鲁刚说到这里,库欧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消失了。接着,和刚刚相同的光线再次包围萨鲁—— 噹! 萨鲁向地板上狠踢一脚,朝后方跳开——那些光线就这样穿过了萨鲁刚刚所在的地方。 萨鲁毫发无伤地落地,悠游自在地哼了哼鼻子说:“哼——你那自豪的‘绯魔王’,只要算准时机,根本不难躲过。” “和受诅咒的魔术士联手的你,已经不配做我们的同胞……”无视萨鲁的话——库欧举起短剑,“去死吧。” 这根本就不像神官会说的话,同时也是信号,台阶上的神官士兵们听见之后,开始一齐迈出步伐。他们静静地一段一段往下走,就连遮住下半边脸的面罩,也挡不住他们滚滚的杀意。 “喂,基利朗谢洛……”萨鲁一动不动地盯着库欧,悄悄对奥芬说,“我来对付库欧,你负责那些神官士兵。” “…………”真是胡乱的指示,奥芬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费了半天劲才挤出几句话,“——呃,你、你等等!?怎么可能——我现在使不出魔——” “只要不被他们识破,蒙混一下就行。神官士兵从来没有出过这座城市。基本没有和魔术士战斗的经验。他们都对魔术有恐惧心理……我先提醒你,和库欧单打独斗比你这个要困难得多。” “要怎么办啊,奥芬!?”克丽奥大声叫唤起来,雷奇在她的头上代替她不停地挥手(前爪),“奥芬你现在无法使用魔术不是吗!?那该怎么办啊!我也没带剑来,奥芬手上也没有像样的武器!难道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喂奥芬,快回答我呀——”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毫无危机感,只顾大嚷大叫的少女—— 奥芬抱住脑袋,哭喊道:“……这个……混蛋丫头……” “呃呃……你就多想点招儿吧。”萨鲁很无语,还带着一点绝望地说。 萨鲁说完重新面朝库欧。从库欧的背上,无数的光线像瀑布一样铺展开来,仿佛是闪光的翅膀。在这样一对由光组成的巨大翅膀衬托下,这名壮汉看上去好像天使一般——又或者是像恶魔一般。 总之,这些就交给萨鲁,奥芬转而面向那些神官士兵。他和萨鲁正好形成背对背的局面。看着啪哒啪哒跑过来的克丽奥,他正要骂:“我说你啊——” 这时。 就在克丽奥跑过来的方向的正对面—— 奥芬感到全身的血液倒流,差一点没抓稳手上的警棍,赶忙叫道:“马吉克!你——快停下!” 马吉克面朝步步逼近的神官士兵,合起双手,摆正姿势,用至今没有的严肃表情瞄准目标。在小个子少年的周围,浮现出巨大的构成式,奥芬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场恶梦。 马吉克一边集中精神一边说:“只要不破坏建筑物就行了吧?克丽奥不会控制,但是我可以——” 从少年合并的双手中,出现了纯白的火焰。神官士兵的士气顿时受到影响,开始裹足不前。他们脸上都戴着面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眼睛里都写满了恐惧。 奥芬没有再往前走——发动到这个程度,再去干扰的话反而会有危险——他把克丽奥拉到身边。一旦魔术开始爆发,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 马吉克用一种没有退路似的表情,向构成式灌入自己的力量。火焰的光顿时更加强烈,少年把手举在前方,大声喊道:“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剧烈膨胀的光热波,笔直地朝神官士兵打去—— …的前一秒。 在马吉克眼前,突然出现一堵光线墙壁。光并不刺眼,波光粼粼如水流一样。这是由数条光线重叠组成的——墙壁。 光线复杂地重叠在一起,在空中组成复杂的纹路,从正面挡下了马吉克的光热波,并且爆炸。 白色火焰的爆炸也波及到施术者马吉克自身,冲天而上的冲击和热风伴随着爆音,将少年包围,没有听到他发出惨叫…… “马吉克!?”克丽奥叫着冲过去。奥芬也想跑过去——但他突然停下脚步。他惊恐地回过头,将视线对 准了库欧·巴迪斯·帕泰尔。 从库欧铠甲上伸展出的光之翼只剩下了一半。出现在马吉克面前的毫无疑问就是消失的那另一半。在银光织成的网中,能看见某种纹路…… “魔术文字……?”这个事实超出了奥芬的理解范围。身为基姆拉克教徒的杀手,会使用龙种族的魔术? 库欧脸上静静地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绯·魔·王。又称魔人之铠。”萨鲁背对着他说道,“对这个人而言,你们的魔术是不管用的。” 奥芬听了这话,突然有一种预感从记忆的深渊中浮现。这不是他回想到的,而是自然而然出现的。当时他遇到梅晨,是在卡密森达剧院。以及,那副铠甲。 没有任何机动性的深红铠甲。基姆拉克教会,藏匿了天人的遗迹…… “……是天人的遗产!”奥芬叫道。现在大陆上留存下来的天人武器中的一大半,都是过去在狩猎魔术士时为了让没有魔术力量的普通民众也能和魔术士抗衡而制造出来的——这些由天人的魔术制造出的武器拥有完全凌驾于人类魔术士之上的力量。就算有能够完全防御魔术的防具存在也不足为奇。 库欧没有回答。光之翼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像轻薄的窗帘一样环绕在库欧的周围…… 萨鲁将警棍水平拿在手里跑了出去,他边跑边喊:“他就交给我!你去对付神官士兵!” 奥芬背朝着冲向库欧的萨鲁,看向马吉克的方向。克丽奥把他扶了起来,但是却没有意识。毕竟热冲击波就在他面前炸裂了——他身上出现很多烧伤,穿的斗篷也烧焦了。小小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证明他还没死。 克丽奥一边摇晃他,一边喊道:“马吉克!喂,为什么不回话!” 这时—— 意识到魔术的威胁已经不存在,神官士兵一举向那两人进发。 “可恶!”奥芬骂了一句,抓着警棍冲向那队神官士兵。二十几人的部队中,有五、六个人向奥芬转过身。 (没办法吸引所有人吗……) 马吉克和克丽奥被神官士兵包围,看不见了。只能听到克丽奥尖锐的叫骂声,看不见情况如何。 离他最近的神官士兵先他一步发动攻击——武器是相同的警棍。奥芬抬起右肘,挡住斜上方挥来的警棍。他霎时感受到一阵深至骨髓的疼痛,顾不上管这个,他没有丝毫停顿,利用举起的右手,使用警棍的手柄部分猛击对方的眉心。在快速变换的视界中,他确实地看见那个神官士兵翻了白眼。 对手倒地后,奥芬伸出空着的左手躲过他的警棍,确认了一下克丽奥的方向——虽然只能看见一群黑压压的神官士兵——把右手上的警棍擦着地滑出去。 “克丽奥,用这个!”他简短地喊道。在这样的混战中,并不能保证她能顺利捡到,但是说不定也很做得很好。 或许已经被打死了,但是他尽量不去这样想。 下一个对手已经在向他袭击了—— 这次是两个人同时。一左一右,空出中间一点距离。奥芬为了扔出警棍,姿势很低,他直接朝前一扑,在地板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时——正好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 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周围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 瞄准正要起身的他,一根警棍朝他的脑袋打去,奥芬立即用左手的警棍挡住,发出一阵刺痛鼓膜的尖利金属声。趁着对手一瞬间的暂停,他站起来,正面面对再次挥舞警棍的神官士兵。奥芬呼吸急促,毫不犹豫地冲到对手胳膊内侧的方向。 同时朝敌人的身体中心位置打出肘击。 解决掉两个了。 (真是没完没了……!) 无论朝哪里看,都是敌人。 前后左右,有时还有上下,神官士兵的包围无处不在。奥芬的身体根本停不下来,几乎达到忘我的状态。在黄尘朦朦胧胧的视线中,他甚至看到了无数的白色人影连成一片的错觉。击打、防御,打倒了几个人——或者被打倒了多少次——他已经数不过来了,但就在这时……动静突然停止了。 “…………?”奥芬手握警棍,原地停了下来。在一秒之前,面对间不容发的攻击,他还在反射性地战斗—— 攻击停止了。 低头一看,四个人——不,是五个人。五个神官士兵倒在地上。在稍远一点的位置躺着最初打倒的一个人。再往旁边看,是克丽奥,离他稍微有点远。她护着马吉克,头上坐着雷奇,她手上拿着警棍,不知是他抛给她的,还是她自己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在她的脚下躺着三个神官士兵。克丽奥也稍显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有点搞不清状况。剩下的神官士兵不知何时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圆,共有十四人,只是站着,并不采取攻击。他的眼里出现不解的神色。 十四人。十四? (少了……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奥芬环视四周。于是—— 在他的背后就站着一名神官士兵。 “什么!?”在他回头的瞬间,那名神官士兵以飞快的动作向他挥动警棍。奥芬向后一跳躲过攻击,重新摆好姿势,但是对手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注意到克丽奥呆呆地看着那个神官士兵,而不是他。奥芬再次弹开敌人挥打而来的警棍,假装朝后跳——实际是往左跳去。 一边跳,他用换到右手的警棍猛击神官士兵的右侧大腿,但是被对方识破,挥空了。 “奥芬!”克丽奥在叫他。但是根本没空回复——甚至连听她说话的工夫都没有! “混蛋!”用同样的武器是打不赢的。奥芬意识到这点,扔掉警棍,握紧拳头死死盯住对方。藏在面罩下的半边脸,还有看着自己的眼睛。 棕色的眼瞳。 (…………?) 一瞬间,奥芬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但是不等他下结论对手就进开始了攻击。在发动的一瞬间,握住警棍的手松开了,然后又再次握紧。这是很明显的假动作,然后,她的警棍从正面袭来。 只能做出反击了。奥芬的身体大大地旋转起来,转到了警棍的外侧区域——并顺着这个趋势,朝敌人的耳朵附近打出一记暗拳。 突然间。 “奥芬!那个人——” 听到克丽奥的声音,奥芬的拳头停住了。敌人的动作也停了。正要挥舞警棍的神官士兵,和正要攻击对方的奥芬,都保持在快要碰到对方的姿势,彼此一动不动。 “那个人……”克丽奥慢慢地说,“救了我……” 神官士兵似乎露出一抹笑容。 她握住警棍的手突然松开了——警棍掉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以这个声音作掩护,她说了一句话,奥芬听得清清楚楚。 “来吧……” 唰……在她张开的右手上出现了空气凝固的感觉。 几秒钟之后,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根长长的棒状物——不,是一把大剑。他觉得很眼熟。 不知何时,她把面罩摘掉了。这下就不是眼熟这么简单了,她面带淘气的微笑看着他。奥芬惊了一下,一边后退一边叫出了那个名字—— “阿莎莉!” “你果然来了。”她简单地说了一句。手里的剑——天人制造的变化之剑,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发出闪光,将她穿在身上的神官士 兵的衣服轻轻地切断。刀刃上无数的魔术文字交相辉映,文字膨胀,转移到了她切开的衣服上。整个衣服就这样融化在光明中。 下一瞬间,她身上的服装变成了黑色战斗服。这身打扮他之前见过。变化完成之后,她抛了一个媚眼,随手把剑戳在地板上。或许是某种魔力还在发挥作用——那把剑竟然笔直地立在石造地板上。 “怎么搞的?你这身样子。” 被她这么一说——奥芬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的白色上下装已经破烂不堪,脏脏的全是泥巴。原本应该是一套修道服,如今却完全变成了一大团破布。 “啊,不,这是……”奥芬用手在衣服上拍来拍去,只不过那些脏并不是这样就能拍掉的。就在这时,阿莎莉拔起地上的剑,将刀刃对准他,刀尖一下就碰到了他的衣服。 她用和刚才一样的流程,把光转移到他的衣服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变成了他一直穿的皮革夹克衫。 阿莎莉看着他恢复成平时的黑色装束,笑着说:“这样才比较适合你。白色对你来说,在体质上就不搭。” “对对。我也同意。”克丽奥从旁边冒出头来,手里还扶着马吉克。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奥芬后退几步,远离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他看向周围的神官士兵,他们脸上全是一脸困惑,不过对现在的情况作出分析之后,做出了基本正确的判断,那就是—— 把这几个人全部杀掉。 变回平常样子的奥芬面对步步逼近的神官士兵。他只有衣服变了,没有龙形纹章,也没有武器。他摆好姿势,有点后悔扔掉警棍。他们正在被包围,神官士兵的进犯不仅仅是正面,是腹背受敌。奥芬回想起刚刚阻止了马吉克魔术的光之障壁,心中充满不安。如果阿莎莉的魔术也是同样结果的话——那形势还是对他们不利。 但是。 奥芬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以至于他放下了拳头。只见阿莎莉把剑扛在肩膀上,轻松地笑了。她的眼神往脚下移去。 奥芬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在阿莎莉脚下,就在她刚刚立剑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发光的文字。 她抬起黑色的鞋尖,对准那个文字一踩。瞬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的是那些神官士兵。他们全都发出相同的喊声,向高空中飞去——他们所有人脚下的地板以直径一米左右的圆柱体疾速向天花板升高。天花板很高——没有十米至少也有八米。只凭挂在墙上的提灯发出的光,使得天花板附近非常昏暗,看不太清楚。上升的圆柱几乎要和天花板相撞,在几乎要把神官士兵碾成肉饼的位置停了下来。阿莎莉脚下文字发出的光消失了。 “但愿你们下得来——”她朝站在圆柱顶上的神官士兵发出戏谑的声音,“下面可是石头地面哦,请考虑清楚。” “……好厉害……”克丽奥惊叹。 阿莎莉摸了摸她的头(连同雷奇),耸耸肩膀对她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把剑我也用得越来越熟练了。”她的笑容从表情上消失了,露出些许寂寥的眼神,“……不用做这种表情吧。确实对我们来说是一把有特殊意义的剑——可是道具就是道具。聪明的话,还是能选择更合适的用法的。” 奥芬摇摇头,问了其它的事情:“你从什么时候就进来了?” “这个问题我同样也想问你呢。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时间吧。”她回答。 奥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现在就这么站在自己的眼前。阿莎莉。天魔魔女。自己的姐姐。 一直——他一直在追寻她。 “我——”他正要说话,却感到肺部一阵疼痛。看着她的眼睑也开始酸痛。想思考事情,头痛却卷土重来。无论做什么都这样,没错…… (只要是有关她的事,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想说的话早就决定好了。无论在哪里说都行——要说也只有现在。奥芬正要开口,却看不到她了。 (……?) 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皮,明明一直看着她,她却不知何时弯下身子,从克丽奥手中接过马吉克,在他身上摸了摸,检查伤势。 “阿莎莉?”奥芬问道。 她可能觉得奥芬关心的是马吉克的事,一边查看胳膊上最严重的烧伤一边说:“不快点治疗就危险了,不过……” “不过?”克丽奥问道。奥芬则是把头点了点。 他转过头。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 如同防风林一般将所有神官士兵举起的十四根圆柱的对面——在黄尘的雾霭中,一个展开了光之翼的巨人慢慢走来。 单手拖着满身疮痍的萨鲁·索琉德,库欧·巴迪斯·帕泰尔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奥芬看着他,接着阿莎莉的话说:“前提是他……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时间。” 无论是让阿莎莉来做,还是让克丽奥拜托雷奇来做——治愈复苏型的魔术都要花时间。如果是治好外伤还比较简单,但像现在马吉克这样的重伤,要治好他,必须有人专门对应才行。 (干脆不管马吉克,三个人一起对付他,可能还比较轻松。) 从最糟糕的情况,到现在这样的三打一为止。如果还硬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那也真是够蠢的。 奥芬感觉真是讽刺,当他把手放在头上时,讽刺的感觉进一步增加了。这还真像阿莎莉的作风。她在改变自己的服装时,把头巾给漏了。 或者说,她是故意漏掉的。 但是,无法使用魔术的自己,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期望了。 无论是基利朗谢洛,还是钢铁后继者。 ——又或者是,代替查尔德曼的存在。 “奥芬。” “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和克丽奥同时喊了他的名字。他也分不清是对哪个名字有了反应,回过头来,耸耸肩膀。 (……他有时还会跟我回嘴,是个很可爱的学生啊。) 他笑了,决意已定。这本来就用不着下什么决定。 他用下巴向缓缓走来的库欧示意了一下,说:“那家伙根本不会给我们时间。只能由我来争取。要让马吉克回复需要多少时间?” “五分钟。”阿莎莉说完就开始编筑构成式…… 克丽奥站起来,和奥芬站在一起,紧紧地握住捡来的警棍,说:“我来给奥芬做后援。” 同时,少女头上的雷奇也把头抬起来。但是库欧的铠甲是用天人的魔术制造的,以一只深渊之龙幼崽的魔术水平,究竟管不管用呢…… 奥芬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心,而是看着库欧——拍拍克丽奥的脑袋,说道:“啊啊。后援是很有必要的。” “……奥芬!?”克丽奥很惊讶,声音中充满了欢喜的成分。奥芬假装没有注意。 库欧的步伐—— 停止了。身穿绯色铠甲,拥有一双翅膀的死亡教师,把拖在手里的萨鲁身体扔在地上。萨鲁还没有断气,只是失了意识。在他刚刚治好的身体上,又增加了无数的伤口。这应该是库欧手上的短剑造成的。 奥芬说:“你就是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吗?死亡教师的头领。” 库欧没有回答。 奥芬继续说:“杀掉奈姆·翁利的人,就是我。” 他感觉到身后的阿莎莉在听了 这句话后抬起了头,但他并未回头。 库欧依然面无表情。 奥芬也模仿他那没有感情的脸孔,把脸放松,然后说:“我不会杀你,只要争取一点时间就行。” 库欧笑了。天也亮了。 ◆ ◇ ◆ ◇ ◆ 这个魔术会杀掉他。他对这份确信—— 产生了怀疑,并皱紧眉头。她不停地在虚空中描绘文字,集合在她身上的力量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压力反射着他,这份力量似乎…… “请不要这样!”他激烈地叫喊,放下手上的短剑,“你应该已经没有力量使出这么大规模的魔术了——” “真是漂亮的闪光啊,我的孩子。”伊丝塔席巴的声音充满了满足。 她似乎笑了——但是她的脸急剧地干燥、龟裂,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 这位龙种族的祭司,用集合在手上的力量,换来了自己身体的崩坏。不止是脸,连闪烁着鲜艳绿色光辉的头发也渐渐萎缩,化为尘埃。双脚无法承受自身的重量,她当场跪倒在地——但是描画魔术文字的手指,永远没有停止。 并且她说道:“实在是做得不错。对,这应该会成为我整个生涯中,第二强大的魔术吧。” “怎么会……”他目睹着这一切,浑身颤抖。他动都动不了——要想和将要完成的魔术文字相对抗,何止是不可能,这种行为根本就不存在。在命运之龙种族中——不算始祖魔术士——拥有最强力量的祭司,伊丝塔席巴的力量。 文字被描绘了好几遍之后,终于释放了——慢慢集中到了一点。银色光芒所描绘的文字合拢为一个整体,却又各不相同。在此基础上,又作为一个整体遵守统一的规格。 他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渐渐破灭的女性们。 “这个文字将会把汝杀掉,分解成最小单位,并在数百年之后的时代重新构筑。” 发光的文字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并愈发激烈。 “我们的力量无法超越时空,但是可以通过模拟的方式进行实现。这对汝来说也是一次良好的教训。” 当光芒充满整个空间的瞬间—— 他发出嘶喊,全身被恐惧和畏惧所洞穿,差点就要失禁。他不管不顾地哭喊着,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恐惧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畏惧的是什么。 自己到底预感到了什么…… 自己会被那个文字杀掉——这样的话就是对死亡的恐惧。 看到他最爱、最害怕的女人无力地崩殂——这样的话就是对死亡的畏惧。死亡,是最庄严的休止符。 在他停止喊叫时,光也消失了。 他还站在原地。而她——却像一堆碎渣一样倒在地上。她只把脸侧过来。此时的她,和悬挂在她身后祭坛上自己美丽的肖像画相比,已经没有丝毫相同点了…… 在她和他中间的位置,漂浮着一个文字。文字悄无声息地,慢慢地向他靠近过来。 速度非常之慢。到达他所在的位置为止,大约要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 伊丝塔席巴近似呢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这个文字……是我、我最后的魔术。” 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那个文字。 “一旦碰到这个文字——汝的身体就会消灭,再经过数百年之后,会在这座大陆的某处再生。只不过…”她自嘲地说,“只不过,汝也可以避开这个文字……汝可以从它旁边走过,给我最后一击。我的孩子。汝是个能下决断的男人。因此,就由你来进行决断吧。无论你的决断是什么,对我们都已不太重要。就交给你了。我最终难逃一死。这座要塞作为我们种族的坟墓也是再适合不过了。人之将死,徒劳抵抗又有何用。” 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想再次表达这句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不。他摇摇头,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想接受她即将死亡的事实! 她一直在说的,正是自己的遗言…… 他凝视着那个文字,一动不动。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她依然自顾自地说:“但是,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断,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行。接下来,我将会给汝讲述一段很长的故事——” 第六章 故事结束了 黎明将至。 天魔魔女阿莎莉的直觉告诉她,黎明就要到了。当然,身处地下神殿中,根本看不出任何征兆。她只是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一切都已经在朝黎明进发。 ◆ ◇ ◆ ◇ ◆ 黎明即将来临时,梅晨·阿米克坐在路边小巷里——承受着雨水的浇灌,闪烁着一双虚无的眼睛。 集聚在圣都上空的暗云,将冉冉升起的紫红色朝阳遮得严严实实。 发布戒严令之后的小巷,不要说人了,连一丝生命的迹象都没有。她抱紧在雨中变得冰冷而僵硬、潮湿而沉重的身体,在自己受伤的右手腕紧紧绑上一块布。那是一直缠在她头上的蓝布。现在被雨水和血水沾湿,染成了一朵黑色玫瑰。 ◆ ◇ ◆ ◇ ◆ 不知黎明将至,马吉克沉睡在黑暗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被一阵闪光弹飞到了这里。 有什么人正在触碰他的身体。将他剧痛的身体,用某种力量簇拥着,照顾着。 (啊啊,是的。这个人,就是师父的——) 他在脑中毫无脉络地思索着。 ◆ ◇ ◆ ◇ ◆ 见不到黎明,这让他很焦虑。 萨鲁从混沌的意识深渊中强行把自己叫醒。无论是口腔里还是鼻孔里,都泛着一股血腥。舌头上黏黏的感触让他想吐。他以卧倒的状态抬起脸和脖子,努力想要把身体撑起来——两个胳膊都完全不听使唤。 “在这里是——不行的,基利朗谢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通过喉咙涌上来,至少肯定那不是胃液,“关键是〈诗圣之间〉……只要打开那扇门,库欧手上有威胁力的武器,就不能——呜啊!” 快要吐出那团温暖的东西在胸部被堵住了。因为后脑遭到库欧的踩踏,使萨鲁的意识再一次落入深渊中…… ◆ ◇ ◆ ◇ ◆ 黎明的到来使他感到一阵战栗。 并不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而是他感觉到全身的皮肤内侧似乎有卷曲的钢针在翻滚,有种莫名的绞痛感。天就要亮了。 “〈诗圣之……间〉?”奥芬总算摆脱了疼痛,重复了一遍萨鲁的话。诗圣之间—— “是那扇门的对面?” 在库欧的对面矗立着一扇高大的格子门。格子的纹样非常复杂,无法看到里面的样子,但是能感觉到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人不知道的〈诗圣之间〉——神殿最底层——他想起萨鲁说过的话。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对神殿来说或许是非常重要的房间。 但是房门在库欧的身后,不突破他根本进不了那个〈诗圣之间〉。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展开光之翼,悠然地注视着奥芬。他毫不隐藏眼中的杀意。萨鲁倒在他的脚下。在他右手上有一把和他的巨型身材不成比例的短剑——是一把毫无破绽的漆黑之剑,闪耀着黑曜石一般暗淡的光泽。在不规则旋绕的沙尘中,那个男人仿佛是与死亡同行的魔王,又或是引导战士归乡的精灵,威武地伫立。 奥芬闭上一只眼,将那个男人至于视野的中央,开始编筑魔术构成式。但是他感觉到额头剧烈的绞痛,立刻就中断了。 (还是……不行啊) 还是无法使用魔术。满脸血泪的奈姆·翁利的那张脸在眼前浮现。 “呵、呵、呵……”库欧发出笑声。他的笑容幅度很小,没有引发脸部的变化。他似乎很感兴趣地开始说话。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月之纹章之剑。这是在过去战乱的年代,天人种族赐予龙族信仰者的武器之一。为了应对多种多样的魔术,没有限定施术效果,能对刀刃砍伤的物质进行一定程度的分解和再构筑。但是对于未经过训练的人来说,想要控制再构筑过程中要求的精神集中力非常困难,结果无法实际运用在战斗中。但是,如果交给魔术士的话却能自由控制,真是讽刺。”他耸耸肩,“顺带一说,刻在上面的文字总共有一千零八十四个。大意是,我们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其为时之魔物。无论何时皆有其余……正式解读的话会很花时间。现存的很多东西都属于习作,根本不能用作武器。” 奥芬只是默默地听着。对方也没有期待他会有什么反应,库欧口气轻松地继续:“……是不是有点意外?你们认为有能力使用天人种族遗产的,就只有〈牙之塔〉吗……但是,遗产的力量是绝对的。我们当然不能只是旁观,为了独自对魔术文字进行解析,花了大量的时间。至于隐瞒遗迹的事情,王都不可能不知道,不过目前还相安无事。” “基姆拉克教会信奉的是命运三女神。应该对传说中窃取了众术的龙种族非常讨厌才对吧?”奥芬充满讽刺地发出质问。 但是库欧对此却不屑一顾,用鼻子哼了一下说:“我们也不是傻子。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当然要利用。不管怎么说……龙种族就是龙种族,和人类没有关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对这些话——”一边喘气一边插话的是…… 是克丽奥。她不知何时绕到了库欧的左手边,把抱在怀里的雷奇高高举起,喊道:“没有,兴趣!” 少女一个字一个字地,刚刚说完,库欧的周围出现朦胧的闪光。雷奇睁开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光芒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变化成火焰,瞬间产生震动。 发生大爆炸。 在爆炸中,奥芬看到库欧用翅膀护住了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朝着熊熊火柱中的人影拔腿奔去。 (他正在用翅膀进行防御,应该顾不上做其他的事……) 趁现在,说不定能把门打开。 他一边跑一边叫:“克丽奥,把那扇门给打穿!” “没问题!”克丽奥挥挥手,轻松地就好像是去买菜。她转身面对门的方向,然后—— 被打飞了。 “咿呀呀呀!?”被火焰中窜出的翅膀打中的克丽奥,因体重轻盈,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被她扔出去的雷奇为了避免一起遭殃,朝别的方向滚去。少女一头长长的金发如同拖曳的火苗般旋转,身体激烈地撞击在墙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躺在地上不动了。 雷奇在地板上眨了眨眼睛——它原地转了一圈,自己摔倒了。 “……什么!?”奥芬失算了。即使如此自己的脚步也不能停。前方的火柱分为两半,库欧从中出现了。他的半边翅膀是展开的,另半边翅膀护着自己的身体。 此刻,另半边翅膀也无声地展开了。库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来是背部的装甲……) 奥芬注意到了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闪耀的光线是从竖在库欧背上的两块红色板子里伸出来,形成光之翼的。仔细看的话,板子的前端分裂成了无数的银丝。在空中闪闪发光是这些银丝造成的残像。银丝彼此紧密结合,形成了翅膀。 现在不能停下脚步——一旦停下来的话,毫无疑问库欧会向克丽奥给予最后一击。 相反的,如果采取接近战的话,他的翅膀便无法使用了。 面朝逼近而来的奥芬,库欧举起漆黑的短剑,并把左手放在刀身上。 (真是奇怪的姿势。) 奥芬有点惊讶,但既然对手的武器是短剑的话还是采取接近的方式比较好,还有五步…… 库 欧的手指拂过刀身。还有三步。 这时,他的嘴角咧开,露出了白牙。还有两步,估计连半秒都不需要。 刹那间—— 奥芬的脑子里像过电一样闪了一下,朝旁边跳去。这一次不是光之翼,而是某种黑色物体擦过他的身边。 双脚着地后奥芬还是一刻没有闲,立即向前方扑倒,转了一圈之后站稳身体,再向后方闪退。 自始至终,都有一个锐不可当的鞭子状物体在追击他的动作。带出黑色的残像,以s字形状剜开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刻印,然后又回到库欧的手上。 “这是……” 跳到后方,再次与库欧拉开距离。为了能随时起跳,奥芬把脚稳稳地耙在地上,摆好姿势。 库欧的短剑伸长,变成了长剑的尺寸,不,只是看似如此。 死亡教师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手上握的黑色短剑只剩下了刀柄,刀身就像复杂的拼图一样分成了无数片,分散浮在空中。就好像是将组合好的图形拉长了一样。库欧举起刀柄,刀身也随之升高。这名壮汉把手奋力一挥—— 奥芬迅速趴下,刀刃的集合体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才把头抬起。 刀刃之间的间隙更加扩大,延展到数米之长。库欧把刀柄往回一拉,刀刃收缩。看来都可以通过刀柄来实现控制,他就像操纵一条鞭子一样,来回地挥舞刀刃组成的聚合体。 剑的碎片像流星雨一样飞溅—— 奥芬躲避着从前后左右飞驰而来的黑色刀刃,听见库欧说:“此乃星之纹章之剑……穆多阿乌尔,难得的一击!” 刀刃越是伸展,间隙也就越大,但是只要被哪怕一块刀刃碎片击中,就有可能造成致命伤。碎片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只要伸展到几十米的长度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每一块刀刃碎片的形状都相当奇特,像是一种文字。恐怕是魔术文字吧。 (混蛋……!) 奥芬惨烈地意识到,随着不停地躲避袭来的刀刃,他与库欧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距离越大对他就越不利——因为他无法使用魔术! 就算在〈塔〉里把体术相关的战斗技巧学得再好,但作为魔术士而言,其技能都是以魔术为主体的——既是主体,也是契机,更是决胜最重要的筹码。损失了这一块意味的是什么,他咬牙切齿,知道得很清楚。 (什么都……办不到!毫无力量。) 他咂舌,往后跳了一大步,这下和库欧之间的距离就拉开了十米远。 这把名叫穆多阿乌尔之剑的攻击范围估计也到了极限,库欧的攻击停止了。剑刃的碎片像流水般聚合在了一起,刀身缩短到一支胳膊的长度。 “只要没有这具铠甲……和这把剑,就能轻易取胜。你是这么想的吧,魔术士?”随着库欧说话,他背部的翅膀优雅地拍动。 接着——死亡教师瞥了一眼倒在脚下的萨鲁,说:“正是如此。”他自己承认了。 谁管你这么多——奥芬在心里骂了一句,轻抚胸口,试图平息紊乱的呼吸。 库欧静静地说:“这个男人背叛我们的理由,也说给你听听吧。继续维持现在的体制会导致基姆拉克教会灭亡?这纯属无稽之谈。这个愚蠢的年轻人,对这座城市感到厌倦了……” 奥芬注意到他手上的剑再度伸长了,他沉下腰身,做好准备。以现在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发动攻击,剑刃之间的距离也会很大,要躲避不是难事。 “厌倦?我从来没感觉到厌倦,我一直都——”库欧把剑柄维持在腰部的位置,“一直都感到非常恐惧!” 他的剑向前突刺。 剑刃飞快地刺向前方——使用突刺的话,无论刀刃之间有多大的空隙都没关系。 “竟然和奈姆说一样的话!”奥芬边说边向旁边逃窜。 库欧不等把剑收回,就向前冲刺:“当然了!他就是我的儿子!” 听到库欧的叫喊,奥芬有一瞬间的走神。刹那间,库欧翻转手腕——将突刺的剑横向砍杀。 “————!” 黑色刀刃像锯木头一样从他的身上斩过,奥芬发出无声的悲鸣。因为刀刃之间存在空隙,还不至于把他斩成两截,但还是有一些碎片擦到了他,使他的侧腹部一直到胸口产生了好几道裂伤。 承受了疼痛和震惊,奥芬倒在地上。出血不是很多,但是刀刃的形状很特殊,使得伤口的疼痛非比寻常。 强忍住想要捶地翻滚的冲动——奥芬用手肘猛击地板,利用反作用力使自己变成仰躺的状态。就在一瞬间之前他倒地的地方,穆多阿乌尔的刀刃劈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奥芬继续翻滚身体,变成趴地姿势后站了起来。当然拼命抬起脸时——视线冲破滚滚黄尘的阻挡,和死亡教师对上眼睛。 “你——”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库欧语气平淡地说,他收回剑,继续说,“他死了吗,怎么死的?” “他……”奥芬正要回答——但是一阵剧痛使全身紧绷,主要来自胸口创伤的疼痛,还有强烈的头疼。他的视线歪曲了。 ——因为你杀了我!—— 奈姆·翁利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呼唤自己。 竖起指甲,抓在自己的胸上,奥芬的意识越飘越远,剧痛使他的思想渐渐崩溃。 (我太……弱小……) 最后只剩下这个茫然的意识。 就在这个瞬间。 “基利朗谢洛!快跳!”阿莎莉的声音仿佛往他一团浆糊的脑中倒入一盆冷水。 奥芬反射性地跳起。接着就听到了她的喊声:“波纹啊!” 他的视觉还处在扭曲的状态所以不太清楚,但是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构成式正在展开。这是阿莎莉特有的,精密且强韧的魔术构成式。 她就在马吉克的旁边。这画面一晃而过使他看不清楚,不过马吉克的治疗应该已经结束了。阿莎莉让少年躺在地上,从他的旁边站起来,高举右手编筑出巨大的构成式。伴随她的咒文,她脚下的地板突然开裂崩碎。破碎的地面迅速向前方蔓延开来——像海啸般吞噬了所有的地面。从地面到墙壁,再由墙壁到天花板,破坏呈螺旋状加速前进。由内而外的细小的振动,使得柱子、以及刚刚托起神官士兵的圆柱都无助地摇晃起来。掉在附近的几根警棍也发出尖脆的响声,化作粉碎。 不断连锁的自我破坏——除了魔术以外没有任何防御手段。破坏推进到了库欧的周围,库欧飞快地将翅膀挡在自己前方的地上,于是破坏的轨迹被分成了两路,绕开这个男人向后方流去。 “咿呀呀呀!?”克丽奥发出惊骇的叫声。好在,被她抱在怀里的雷奇只瞥了一眼她的脚下,就使她免于受到魔术的波及。 从奥芬跳起来一直到他落地的一秒钟时间里——这场魔术就完成了它的开始和结束。库欧的背后墙壁——包括那扇格子大门,都受到了自我破坏的影响。阿莎莉的魔术使半个的走廊都粉碎了。 神殿会不会塌陷?奥芬慌忙看向天花板。还没有那样的迹象,看来这里建造得比他想象的要结实。 阿莎莉放下右手,把拿在左手上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换到右手。她嘴角微微扬起——是的,没有错——露出凶狠的微笑,然后面露凶光,恶声说道:“……一副臭屁模样,你这个基姆拉克 的看门狗。” “这等力量——原来是这样。天魔魔女阿莎莉。查尔德曼教室最强的黑魔术士,竟然还活着。”库欧发出低沉的声音,将守住自己身体的翅膀左右张开。在他翅膀守护范围内的地面,像一座海中孤岛般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萨鲁也在保留的范围内。库欧嫌麻烦一样把萨鲁踢到外侧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来这座圣都散播灾难的吗?” “不好意思,这种灰尘满天飞的地方就是请我也不会来——我只是有东西忘在这里。” “……忘了东西?”奥芬突然插嘴。 阿莎莉看了看他,面带愁绪地笑了:“我听漏了那个人的遗言,到这里来的话或许可以听到。” “放肆!”库欧发出怒吼,“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卑劣伎俩来到这里,但我是这座圣都的守护者!难道你还想能活着回去吗!” 阿莎莉不跟他吵,这一次举起左手——“光啊!” 一团火焰迅速膨胀。 刚才马吉克释放的东西被妨碍而没有奏效,但是阿莎莉编筑的构成式无论在规模上、精度上,还是速度上,都比马吉克要强大数倍甚至数十倍。光芒向携带着闪电,笔直朝库欧袭来。库欧铠甲上的光之翼迅速闭合—— 轰! 奥芬抬起胳膊挡住脸,抵抗爆炸的音量和冲击。他一边护住脸,一边眯起眼睛观察战况。阿莎莉释放的光热波将库欧完全包围,燃起熊熊大火,只不过…… 在爆炎中依然能看到库欧的身影,他不动如山地站立在能开山裂石、熔化钢铁的焦火中。这样一看,那双翅膀的防御能力几乎是万能的。 火焰消失后,库欧毫发无伤。他挥动翅膀排除火焰的余波,将手里的星之纹章之剑对准她。 “没用的——” “这样一看,你真是个书呆子型学者呢。”阿莎莉一脸轻松的样子,笑着耸耸肩膀,“解析魔术文字的人就是你吧?如果不是解析者本人,很难想象会把天人武器运用得如此娴熟。若是这样的话,你真的是了不起——说实话就我看来,你作为一名优秀的解析者,足足比得上〈牙之塔〉工作组的十个人,还绰绰有余。特别是没有经过魔术训练,还能控制这么高精度的武器……” “你在夸我?——竟然展示出宽容的一面,真少见啊,天魔。” “哎呀。我刚才在说你是个呆子啊。”当她的说话态度很愉悦时——需要特别引起注意,这一点奥芬很清楚,但是他现在只能一脸茫然…… “你没有问出我的目的呢。你觉得我入侵这座神殿,到底是想去哪里?”阿莎莉悠悠地抬起手指,指指库欧的背后,“还有,经过了自我破坏的物质如果未受到任何干涉的话,依然能保持原型——但只要稍微受到一点点冲击,就很容易崩塌。我劝你还是看看后面吧,呃呃……你好像是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 听了她的话——库欧的脸上出现了裂痕,神色惊骇得让人感觉他的表情是不是要碎裂。他快速地转过巨大的身躯,面向他的背后。 墙壁、大门,这两个受到破坏的物体已经完全碎得一干二净。应该是受到刚才的冲击波之后,库欧排除火焰余波时造成的影响。 墙壁和门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大洞。萨鲁所说的〈诗圣之间〉,如今暴露无遗。 “什么……东西?”奥芬哑然。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出现在前方。 〈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在奥芬一开始的想象中应该是一个大厅,但事实并非如此。展现在崩塌的墙壁对面的,是一处天然的地下洞窟,不像是钟乳洞,是一个广袤的巨大空间。 洞窟的范围一直延伸得很远很远,非常广大空旷。走廊的前方是一段悬崖峭壁,就好像是一座埋在地下的,带了屋顶的峡谷。向下望去,广袤的洞窟就像是地底湖一般。黑暗中的水面一片漆黑,静谧而安详。以奥芬的直觉,雨水汇流形成地下水之后,全部会流到这里。这里是如此的空旷。 这些东西就这么多,没什么可说的。 最让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是在空中浮动的人影。 浮动——正如字面所描述,浮在空中。奥芬最先注意到的,是绿色,是宛如流淌般的,绿色头发。 绿色的长袍……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性身影。在洞窟的深处,在距离走廊上的悬崖大约有一个街区那么远的空中飘浮着,无力垂荡的手臂与双腿也是如此美丽。 她为什么会浮在空中? 奥芬产生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然后简单地理解了问题的答案。 在离她非常近的空间中——有一根胳膊突兀地伸出来,就好像是从空间中长出来的一样。那也是一条女性的手腕。这条手腕就这么抓着她,把她吊在空中。 手腕紧紧地掐住她纤细的脖子。 她的脖子像是已经断了,角度弯曲得非常诡异。她应该已经完全死掉了,但是—— 奥芬仔细一看,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颤抖着退后了一步。她的脖子虽然折断了,人还被吊着——但是却用一双绿色的瞳孔看着他们。 “女神……啊……”听见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畏怯的声音,使奥芬回复了自制。只见库欧当场跪地,整个身体反复对折,向浮在空中的女人深深地埋下头颅。 “请饶恕……我的……罪过……”他颤抖地祈祷,仿佛已经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阿莎莉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放下手上的剑看着那个女人,她这种张着嘴巴哑口无言的表情实在很不多见,但是奥芬也无暇去顾及这些了。克丽奥也摸着雷奇的脑袋,一脸惊呆。马吉克还没有醒,萨鲁也还没有回复意识。 再往周围一看,只见圆柱上那些无事可做的神官士兵也全都像库欧一样拜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景象?) 奥芬很诧异。刚刚,库欧说了女神几个字。 女神?地下洞窟。地底湖。 女人。女神? 奥芬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整理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自己能理解的事情先处理掉,也就是库欧·巴迪斯·帕泰尔。 他注意到了。 库欧现在趴在〈诗圣之间〉的前面,已经是忘我状态。要想制服他只能趁现在。 奥芬悄悄地朝库欧靠近。他的身体是很雄伟,但是一旦像现在这样蜷在地上就跟个小孩子一样。他的翅膀没有了。穆多阿乌尔之剑的剑柄也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现在的库欧没有任何东西保护。 无论多么巨型的男人,只要瞅准空子给他一击,绝对能使他昏倒,奥芬自信有这样的能力。一步——又一步,几分钟之前还是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现在却能轻易地接近。 终于,奥芬走到了库欧的旁边。看准他低下的后脑部位,深吸一口气挥起拳头——就在这一刹那。 “基利朗谢洛!危险!”阿莎莉的声音使他的动作瞬间暂停。 接踵而来的是冲击,强烈的冲击和巨大的轰鸣。 他的五感都停止了。被外界孤立的大脑能够感受到的,是猛烈的晕眩。仿佛身处在不停旋转的朦胧迷宫中,他失去平衡——磕绊、摔倒。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 在最后的最后,他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可以理解的是头朝 下正在跌落的自己,还有急速朝自己逼近的地底湖和那黢黑的水面。 ◆ ◇ ◆ ◇ ◆ 在黎明到来之前,那个男人突然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中。他突然听到火药的炸裂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喊叫,就直接向后方飞去——他一脚没踩稳,向着地底湖坠落而去。 面对这一切,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克丽奥哑然地发出几声呜咽。 ◆ ◇ ◆ ◇ ◆ 黎明之前…… 黎明之前? 包含着愤怒,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用鼻子笑了一下。黎明之前根本和他毫无关系。 他站起来。心中下决心要把所有人斩尽杀绝——包括那些神官士兵。首先,已经解决了那个基利朗谢洛。 在他巨大的手中,还握着最后一件武器,一把又重又硬的手枪。枪口的硝烟还没有散尽,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面对剩下的三名惊呆的入侵者,再加一名背约者。 在深夜时感觉无比遥远的黎明,现在已经到来。但是,这些根本无所谓。 他的人生中不存在黎明。所以黎明什么的,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 ◇ ◆ ◇ ◆ 在黎明尚早的清晨便醒来的次数变多了—— 奥莱尔苦笑着想着这些,从床上坐起来。年迈并不可怕——可以不用再谋求生活的变化,是很不错的特权。此刻清晨,看看床铺的周围,和昨天没有丝毫变化。除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他的这座老房子离圣都非常地远。 他微微撩开窗帘,看向外面。南方的天空显出微微的光明。预感到雨可能要停了,他把脚滑下床铺。 ◆ ◇ ◆ ◇ ◆ 卡洛塔·茂森在黎明之前还没有醒来。 ◆ ◇ ◆ ◇ ◆ 黎明之前的那个男人。 就算再怎么闭上双眼,睡眠也不可能到来,他有些厌烦地睁开眼皮。感觉不到辛苦——也感觉不到舒适。自从那一天开始……他从来没有入睡过。 在柔和的光线笼罩下,圣堂显得非常安静。听不到雨的声音。身处最高级别神殿的最深处,世界之树神殿,就是他的铠甲。 教主拉蒙尼洛克置身于这件铠甲——不,应该说摇篮更恰当——的正中,微微地侧过头,叫道:“阿纳斯塔西娅。” “……是。”一直静候在圣堂角落的少女做出回应。 “过来。” “是。” 这个少女是唯一一个可以通过圣堂正中间薄薄的隔纸的人。像往常一样——她从圣堂的墙边静静地将薄纸推开,用手扶着墙进到里面。 她细细的手腕慎重地扶在墙上,微微低下头听候吩咐。 她的脸朝着另外的方向。伤痕累累的双眼塌下来,等待教主的发落,就像是正在接受训练的小狗。 拉蒙尼洛克坐在扶手椅子里——将双手支在下巴上,一动不动地观察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无论是穿着还是举止,都没有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 他从那把坐得很不舒服的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说:“不用再装了。” “……是?”她不解地问道。 拉蒙尼洛克一步步走过来,说:“我叫你不用再装了。你的眼睛,还能看得见。” “怎……么会……?”阿纳斯塔西娅双肩颤抖——把身子靠在墙上向后退。 拉蒙尼洛克默默地摇摇头。 前进的步伐没必要加快,也没必要慌乱——除非命令她出去,否则这个少女是不会离开的。 他走到离少女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了下来。他伸出双手,慢慢地掐住一动不动的少女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加大手上的力度,说道:“你在昨天晚上注意到了库欧。你是凭借脚步声认出来的?你以为那个男人走路时会发出脚步声吗?你的眼睛能看得见,没错吧。” “不是——” “我再问一遍,是的吧?” “是、是……的。” “不用害怕。教主没有生气。教主是不会生气的。况且——你本身也没有什么罪过。”拉蒙尼洛克低下声音——用很小的声音开始说话。这里不会有人听见。 “教主的脸决不能被人看到。”他低头看着少女说,“这张脸,被剥了皮。看到那个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真正意义上看到那个的人,除了教主没有别人……没有别人。这张脸,这副烙印。这是被女神剥夺了命运的烙印……所以,永远都——” 圣堂沐浴在淡淡的光辉中,空气很温暖。 静静地——静静地,直到永远。 ◆ ◇ ◆ ◇ ◆ 故事结束了,发光的文字依然在他的眼前。 故事结束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他的身体触碰了文字,文字的光芒增强——将他包围。闪光灼烧他的眼睛,刺痛他的大脑。但是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一切。痛苦,应该很快就会过去。 (等到,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对,一切都会……) 闪光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光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变得黯淡无力。光缓缓流动,温存地包裹住他。 手上的银剑消失了——大概被分解了。 光芒中,自己正在渐渐消失。他一边抵抗着强烈的丧失感,一边努力保持清醒。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这里的这么多人偶……你打算给它们下什么命令?” 这座要塞中保管着一千只杀戮人偶——这对龙种族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却足以消灭大陆上的所有人类。 伊丝塔席巴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她并不是在犹豫。 这时她开口说:“和圣域下达的命令一样。再怎么说,这里所有的人偶都经过龙族信仰者的改造。除此以外不会再接受其他命令,也就是——将人类魔术士全部杀光。但是我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要等到汝再生,并且死亡之后。在汝死亡之时,必须要做好这个觉悟。如果汝再生了的话,必须要培养出一个在汝死之后能够肩负大陆命运的人,一个能够无惧这一千只杀戮人偶的威胁,可以和圣域一决高下的……战士。不这样做的话,汝等就没有未来可言。” 她的话——越来越听不清了。 五感渐渐丧失,他再次闭上眼睛,努力集中听觉。她的话还在继续,还能断断续续地听见。 “……我的孩子啊……我死了……但是不会消失……汝等……虽然可能……是……失败作……但是……即便如此……也永远……是……我的……孩子……” 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坠入了百十年的沉睡中,只有一瞬间;沉入了漩涡般的深渊中,只有一瞬间。 然后一一 “汝等唯有接下使命——这些虽然都再清楚不过了。” 灵堂里回荡的声音十分冰冷。这和感情上的冷酷无关——应该说,是命运将尽的彻骨寒意。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混合着绝望,以及对飘渺未来的虚无奢盼…… 再一次序曲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所有的事差不多已经预测到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包裹住身体的空气质量。风的声音。从暗处慢慢扩散的湿气,这些都能感觉得到。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是清楚地知道罢了。他在心中确认这一点。就像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他很清楚。 实际上,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他闭着眼晴。自从被她的魔术包围后,就一直是这样。关上视线,并不表示听觉变得敏锐,他只是将意识打磨得非常敏感尖锐,静静地提炼对黑夜的感觉。 他对五感还没有习惯。为此他非常地慎重。他慢慢地——加大力度改变手指的形状,花了几秒钟完成了握拳的动作。然后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把手张开。动动手指,微微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他甚至对这个触感感到新鲜。 他张开眼。 光线很微弱。巨大的树木伸展出的枝蔓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天盖。看不见月亮,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苦笑——这是有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所知道的世界,和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到底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呢。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听来的。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话——没错,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说的所有话他都记得。这就是她强大的魔术效果——并且他想对这些话做出回答的愿望较之更加强烈。 当然会很强烈。 他反复对自己说。回答无需非要使用语言。他悠然地挺直脊背。 “也就是说——”他说出和回答无关的内容,“……这里……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锋利。 “世界……没有毁灭。” 真的是这样吗?他产生了怀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中场后记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九本的卷末解说。 哎呀呀,高潮部分写起来就是难啊,虽然我早有预感。秋田在想故事的时候,一本书中经过的时间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时,而这一次竟然只有区区六个小时而已。也就是从午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呃,其实正正好好经过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故事一个都没有,有的还花了好几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中登场人物非常之多,如果把这些角色一一进行描写,那情节就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像第六卷那样只是反派角色的话,还能平平淡淡地写一写,但如果在高潮部分也这么玩的话,就会在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的情况下故事就完了(狡辩)。 这次的基姆拉克篇拖得也实在是够长的,不过在下一本就会结束了——可能吧,可能(笑)。 不过这并不表示整个系列就会结束,可以想象成一直写到现在的『西部篇』的完结。也可以说成第一部完结。但是这并不是像剧场版的时候总会打出的『再见了』『永远的』『完结篇』之类欺骗性标题,到头来却还在出新作的宇宙战舰(虽然没什么关系)。 整个系列的新剧情展开……这个还没有决定好,不过等到写完第十本之后就应该能想好了吧。在这之前,想做做特别篇。虽然在同一个系列里有三种互不相同的设定已经让人觉得很混乱了。要做的话可能会是史话的长篇吧……无谋长篇就算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故事,就算花一整本书去写,也会更加的乱七八糟(铺垫)。 那么,也别把中场休息搞得太长了。故事还没完,所以也不写日期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吧。秋田敬上(行礼)。 第七章 基利朗谢洛 (……这孩子是?) (你知道的吧。他叫基利朗谢洛……) 只有一瞬间。 溺水所需的时间只有一瞬间,真正的一瞬间。落水时的冲击,以及冰冷彻骨的黑色水流使他无法动弹。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沉入了水中。在一片漆黑的水里——连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上方——究竟什么方向属于「上方」也不知道——被黑乎乎的水墙完全遮蔽…… (总之现在能够更换教室的,只有这个孩子……米兰…) (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固守己见吧……) 一旦吞入大量的水,挣扎就变得毫无意义。实际上,奥芬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活动。他只是冷静地试图理解自己正在下沉的事实。与其说理解,不如说承认……或者是,期望。 感觉渐渐麻痹。困倦感压倒性地支配了一切。他闭上眼睛,用强烈无比的思绪与睡魔拥抱——就让我睡吧。 (我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够了快让我沉睡吧!—— (就把这孩子托给你如何?不想托的话,你也就没用了……) 冲击、冰冷的水、水中的无重力状态、理解、承认、期望。 使他发出呐喊。 ◆ ◇ ◆ ◇ ◆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看着他们。 来自古代种族的铠甲守护着他粗线条的巨大身躯,在他的手里握着一件黑色金属的块状物。虚无的枪眼中飘起一道白色硝烟——这是一把手枪。名叫库欧的男人把枪像玩具一样抓在左手上,对准他们。从他的双眼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除了拼命遏制的愤怒,就像从枪口无法看到里面的子弹一样。 阿莎莉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 就连心中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紧绷,胸部肌肉很紧张,肩膀在抖动。剑——握住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手在积蓄力量。 足以用壮丽来形容的回廊,被她释放的魔术破坏得一塌糊涂。破碎的地板、墙壁、屋顶,以及……遮挡〈诗圣之间〉的大门,这些都被她破坏了。她利用剑的「变形」力量使无数的柱子从地板上拔地而起,直逼天顶。在那些柱子的顶端,那些神官士兵在无力地颤抖。他们颤抖的原因很明显不是柱子的高度——虽然足有数米之高。神官士兵恐惧的对象,在于被她打破的〈诗圣之间〉大门对面的光景…… 地底湖黑黝黝的水面无边无际。回廊的地板刚好处于死角位置,不过她还是感觉到湖面泛起了一圈涟漪。静静的水面上,一道孤独的涟漪——那是她的弟弟坠落在黑色湖面上造成的波纹。那是一道将她弟弟吞噬的波纹…… 接着,在更远的地方,在地底湖正中央的位置——有一个绿色长袍的女人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一只虚空中伸出的手腕紧紧地抓住她的脖子——她的四肢无力地垂荡。即使从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看出这个吊挂的女人无比的美丽,美丽到任何形容词都相形见绌的程度。地底湖上空多少有一点气流,使她长长的绿色头发随风摇摆。抓住她脖子的手腕纹丝不动,就像握着一支花束一样紧紧地抓住女人的脖子。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女人的脖子已经折断了。 “……女神……”一句茫然若失的声音打破沉寂。这不是她的声音。阿莎莉感觉到一种无法理喻的惊讶,看着那个发出声音的人。那是一个呆呆地坐在墙边的金发少女,她把深渊之龙的幼崽抱在膝盖上,茫然地眺望地底湖的方向。 少女只是在重复别人的话,也就是几秒钟之前库欧·巴迪斯·帕泰尔说出的话。 这名叫库欧的死亡教师,在看到那名吊在空中的女人后,诚惶诚恐地说了几句话。女神。罪过。 ——请饶恕—— 这句话他说了还不到几秒钟。在这几秒之间…… 阿莎莉感觉自己的脸绷得很紧,牙齿也咬得咯吱作响。她把剑丢在自己脚下,对库欧发出诅咒般的喊声:“你竟然!……杀了那孩子!” 她事后才觉得,这句话真是够蠢的。 库欧面无表情地朝前踏出一步。死亡教师身上的深红铠甲,再度伸展出光之翼—— 这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了。 她把腰放低,伸出双手,用最短的时间编筑出最大的构成式。她大叫一声:“光啊!” 膨胀的光芒笔直地朝库欧发射而去。 她的身体承受着强烈的反作用力,全力地释放魔术。剧烈的冲击使她的胳膊和腹部发出啪啪的声音——库欧继续扇动翅膀,用铠甲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挡下她的魔术。这些她不可能看不见,但她还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力量的释放上。爆炸声震慑整个神殿。 光芒消失了。 包围住库欧的热波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失,红色的阳炎中,烈焰翻飞。阿莎莉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呼吸恢复平稳,拾起脚下的剑。受到她的意志影响,剑身上的魔术文字发出白皙的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把剑立在地上,然后喊道:“下沉吧!” 天人锻造的剑在她的命令下,像沉入水里一般融入地板中,只用很短的时间,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就被地面淹没了。 她抬起视线—— 库欧依然被火焰包围。只要热波还存在,他应该就不会张开翅膀行动。至少在刚刚的战斗中就是这样。但是反过来,只要他关上翅膀,自己的魔术就彻底对他无可奈何。 (只要那家伙穿着铠甲,就不可能打倒他——) 阿莎莉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箱子。 是一个黑色的小箱子。如果稍微装饰一下的话,说是宝石箱或许都有人相信。她盯紧一动不动的库欧,将手指滑过箱子的表面,按照一定的规则,描绘魔术文字。 (利用这个天人的传送装置,虽然无法从外面入侵神殿……) 描绘的文字越是复杂,箱子的重量就越会不断增加。想要去的地方越远,需要描绘的文字就越多。以人类拿在手上可以承受的重量范围来说,无法去到一百公里以外的距离。如果是天人自己使用的话,是不会特意用手去拿着它的。 箱子的重量到达某种程度之后,阿莎莉停手了。 (但是……说不定可以从里面逃到外面去……) 刹那间—— 她感受到一阵无声的风吹来,意识到这突然而来的危险信号,她向后跳开了。 库欧扇动巨大的翅膀,包围住他的热波随即消失了。 阿莎莉狠狠地咂了咂舌。 (太快了……他不仅能防御,还能将某种程度下的魔术强制排除!?) 她焦躁地解放了下一个构成式。 “精灵啊!” 令人汗毛直竖的寒气和燃烧般的恍惚感,她放出了在一般的战斗中从来不会使用的魔术。 在她伸出的手心位置,具现出一个巨大的、直径三米的光球。光芒瞬间转移,在库欧的正前方炸裂。 铮!—— 和爆炸声不同,一种很不彻底的轰鸣声震动耳膜。面朝向自己压下的光球——库欧的翅膀也发挥自身的威力与之抗衡,最后总算阻止了光球,将它反推回去。 “连光速移动的模拟球状闪电都能防住……” 如果是编筑好构成式就直接释 放的光热波的话,只要目睹到扩散在空间中的构成式,想要防御还是可能的。但是和这些不同,出现之后能够根据施术者的意识进行移动控制的模拟球状闪电,以人类魔术士来说是绝对防不住的。 库欧的铠甲连这一招都能防住,难道连防御反应都被添加在了魔术之中吗? 自己的杀手锏之一被防住,使她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但是,翅膀只能最低限度地阻挡光球的前进,无法消灭它——至少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还能撑上一段时间。阿莎莉迅速行动,向自己身后跑去。 在她的后面,她弟弟的徒弟——好像叫做马吉克——还没有醒来。他身上的重伤刚刚治好,离清醒还要花一点时间。阿莎莉抱起体重意外很轻的少年,把他扛在肩膀上,瞥了一眼还在和模拟球状闪电拼力气的库欧。 她下定决心,再次向前跑去。她绕过库欧,一直跑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身边——虽然很脸熟,但是他的名字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全身伤痕累累,烂泥一样躺在地板上。库欧可能好几次在她的面前叫过这个男人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抬起脸,把马吉克放在这个男人的旁边,急促地喊道—— “克丽奥!” 她不记得有从谁的口中问过她的名字,但是却记得很清楚。 少女依然瘫坐在回廊的墙边一脸茫然,可能还没能理清整个事态。阿莎莉对那个少女提高音量:“快来这里!” 她又看了一眼库欧——模拟球状闪电还没有消失—— 她把视线转回到克丽奥。她还是没有动。 “快一点!基利——呃,奥芬他说不定真的会死啊!”她几乎已经不管不顾,声嘶力竭。 所幸还是看到了效果。克丽奥的身子震颤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她把差点掉落的龙族幼崽紧紧地抱起来,慌慌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阿莎莉把拿着的黑箱子递在跑过来的少女手里。转移装置中已经输好了转移指令,在少女的手中多少有一定的重量。 她飞快地说道:“拿着这个,尽可能离这两个人近一点。还有三十秒就要发动了。” 球形闪电的形状开始扭曲变形—— 阿莎莉握紧拳头,继续对她发出叮嘱。 “然后,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你的龙族,再加上这孩子的魔术,应该可以办到——就算把这座该死的城市全部化作废墟,也绝对要逃出去。那个大块头…”她指指库欧,“要趁那个大块头离开神殿之前……他应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才对……” “等,等一下——”少女感到很疑惑,欲要争辩。 阿莎莉已经没有再看她,而是注视着即将消失的模拟球形闪电,以及库欧。 克丽奥说:“你在说什么啊?奥芬他,不是掉下去了吗……” 少女一边说一边指着一片阴郁的地底湖。黑暗的深渊,加上黄尘的漩涡,传递出单调的噪音。黄尘似乎比地上还要更加浓厚。 她好像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对眼前的事实还无法接受——总之克丽奥不停地说:“救……救救他,快点……” “那孩子的事,就交给我吧。”阿莎莉言简意赅地说。 沉默——短暂的沉默,带来的是冰冷的质感。 “你——”克丽奥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发出疑惑,“你,是谁?你是奥芬的,什么人?” “你说我吗。”阿莎莉说着舔舔干燥的嘴唇。阻止库欧的模拟球形闪电突然缩小——消失了。 “我是……”她站起来,面朝库欧向前迈了一步。 差不多到时间了。传送装置发动—— “我是——那孩子的……” 瞬间。 空气中发生了小小的波动,传送装置将克丽奥和另外的两个人转移走了。 没有了等待回答的人,也失去了继续回答的意义,她闭上嘴巴,静静地看着库欧。 库欧的铠甲大大地张开翅膀,像是要笼罩一个比人还要大得多的东西。左手的手枪收在裤子口袋里——恐怕里面藏着枪套吧——然后抱住胳膊。 他闭着嘴巴,发出腹语术一样的声音。实际上他的嘴巴是在动的,但是幅度实在太小太小…… “你想,和我一对一……?” 然后。 唰—— 飞动的光之翼,对准距离他站的位置相距数十米远的地方发动了攻击——也就是那些把神殿士兵高高举起的柱子。 断裂的圆柱慢慢地倾倒。 在柱子倒地之前,柱子上进退两难的神殿士兵全都摔在地面上。他们都是从七、八米的高度垂直落下的。 头部着地,神殿士兵全部不动了。 “…………?”就在阿莎莉一动不动地惊讶过程中,库欧又重复做了两三遍相同的事情。每一根柱子倒下时,上面的神殿士兵都会摔落在地板上。也有些人摔下之后还尚存一口气——但这时都会遭到库欧另一边翅膀的攻击。就在她茫然的工夫,那些人竞相毙命。 “……到底想干嘛?”阿莎莉发出不理解的声音。但是库欧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做任何回答,就好像在说,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接着—— 库欧的翅膀安静下来。用一种绝非伶俐的冰冷视线,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看着她说:“……有一种行为,叫做无法挽回的事。一旦犯了罪,再怎么补偿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只有结束生命,来消除罪的存在。”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悠闲。 “这些都是不能看见的——包括你在内。” 阿莎莉回过神来,迅速朝后一跳。光之翼从她刚刚站的位置一扫而过。 在她的脑中做出了好几个用于反击的构成式。 (那些孩子已经逃出去了……既然这样,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和这种家伙耗时间了……) 而且——还有一些必须的事等待她去完成。必须的。 她向后一跳,转过身,完全背对库欧。 她眼前的景象变了。 在她的眼前,有一扇崩坏损毁的大门和墙壁,还有广大的地底湖。 还有在地底湖之上,被吊在高空中的女人。 黑色的湖。黑暗和黄尘组成的漩涡,〈诗圣之间〉…… (基利朗谢洛……拜托,一定要赶上啊……) 她使出全力向前跑去,奔向她弟弟落入的湖中—— 就这样投入了基姆拉克神殿最深处的〈诗圣之间〉里。 ◆ ◇ ◆ ◇ ◆ “……这孩子是?” “你知道的吧。他叫基利朗谢洛……” 基利朗谢洛茫然地看着那两个对话的人——他感觉到了自己意识,像在发烧一样轻飘飘的。 不仅仅是意识,他的身体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地面,那冰冷的地面不知哪里去了。 他没有试图寻找地面。 因为他知道自己溺水了…… “总之现在能够更换教室的,只有这个孩子……米兰已经被执行部的菲那·托兰要走了。塞因现在的岁数也晚了,即使更换教室也不会有多大的训练效果。嗯……这样不是挺好吗?这孩子和你教室的两个人都认识。” “现在 已经够多的了。”那个男人看着自己说。 基利朗谢洛任自己的身体飘荡着,并一直注视着那个男人。 “我不需要新的学生……至少现在不需要。” “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固守己见吧……”回答的那一方语气很冷静,接着又非常严肃冰冷地说,“我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就这一句话,让基利朗谢洛感到了气氛的变化。 “就把这孩子托给你如何?不想收下的话,你也就没用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男人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他说道:“我会把……我所有的战斗技术都传授给你,试着学会吧。” 听到这句话,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全大陆最强的魔术士。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时——男人说:“如果……没有办法超越我,那我做你老师的意义,又何在呢?” 基利朗谢洛听见了这句话,但是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样的训练到底有什么意义?怎么可能会碰见白魔术士呢?”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别等到你无法阻止某个人时,才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后悔,就像我一样……”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然后……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 (这是梦……) 奥芬茫然地思索着。 (呃,这么说来……死掉的话,都会这样吗……?) 如果是的话,早知道自己就不要死了。 他下定决心,张开眼睛。 周围是一片黑暗。不同于夜的黑暗——没有那么温柔。是一种冷彻的,断绝了任何光明的黑暗。 (我还以为,死掉的话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对神明很失望,在心里发牢骚。 (就以这种不着调的感觉,一直站着吗……怎么办啊?已经死掉了的话,再死一次也不可能了吧?……受不了,太糟糕了……) 但是—— 他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停下来。 并不是动作停下来——他本身就没有在动。是思考停了下来。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在他感觉到什么东西的瞬间,他就停止了思考。虽然意识很混沌,但感觉非常敏锐。 几秒钟之后。 在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女人。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美丽女人。明明没有风,她身上的绿色长袍却在轻轻摇摆。还有她的长发——一头绿色的秀发也随之飘动。女人用一副安详的表情看着他。看她的眼睛似乎在微笑。绿色的双眸微微垂下,在黑暗中闪烁出阵阵光辉…… (……她是……) 不一会,他就想起来了。这是他临死之前看到的女人。就是那个在地底湖上空,被空气中伸出的手腕抓吊起来的女人。她的脖子被狠狠地抓住,明显已经断了,却还在看着他们。 那个死亡教师……称呼她为女神。 (女神?) 他盯着她,把她的样子和这个单词作比对。 (基姆拉克教会信奉的是……命运三女神……) 编织出人类命运的女神们。 “不——不可能……因为…”他说话了。他的身体没有动,喉咙和嘴巴也都没有动,但是他还是感觉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感觉很不安分,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我……难道还活着?” 奥芬基本确认了这个很突兀的想法,虽然不是很肯定,他感觉死人应该是无法说话的。 “我——”他想重复自己的问题,但是没有说下去。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她的嘴唇太薄了,如果不做一个标记,简直找不到她的嘴在哪里。 她试图要说什么,奥芬心里一紧,等待她说话。 她张开口:“曾经——”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使他感到一阵战栗。奥芬汗毛倒竖,仔细地——他感觉自己必须仔细地,聆听她的话。 女人有些面带忧伤地说:“曾经……世界就是如此。世界就是世界,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没有为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物体提供任何东西。在那时,居住在世界上的,只有不死的巨人们。对巨人来说,哪怕没有大地,没有海洋,没有风,没有星辰太阳,也能永远生存下去。但是,地上发生了变化,虚无被填满了。将虚无填得满满当当的……就是……诸神。” “…………”奥芬有点失望——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不就是……老生常谈的那些神话吗……) 他皱起眉头。在他小孩的时候可能听过这些话,但是没有太当回事——早就忘了——这些无所谓的神话,现在正从她的嘴里娓娓道来。 “诸神降临的这片土地,没有名字。巨大且虚无的洞穴,空虚的山谷——这就是世界的全部。或许也有人称其为金伦加鸿沟。但是诸神杀掉了巨人,巨人的遗骸不断堆叠形成了大地。从此再也没有人用虚无来称呼这一切了。” “你……到底是谁?”奥芬低声发出疑问。女人没有回答,也不见她有任何听到的迹象。 她只是一个人絮絮自语:“诸神发挥力量,杀掉了所有的巨人……但是唯独无法杀掉世界上最大的巨人,一条蛇。那条蛇实在太过庞大,没有人能接触它,也没有人能看见它。世界上惟一的蛇。唯一的真正的龙=衔尾蛇。当诸神意识到无法杀掉它时,万般无奈,只能在那条蛇盘绕的内侧创造了世界。那是不再虚无的真正世界。生命在大海中诞生,又移住到了大地上。在沉睡巨蛇的内侧——世界就这样被创造了。从此世界不再虚无,有了蛇之中庭这样的称呼。巨人遗骸所形成的大地,被称作巨人大陆。” 这时——女人第一次移开了视线。她向斜上方抬起下巴,用缥缈的眼神看向无尽的黑暗,面色微妙地皱了皱。 “……有谁在呼唤……?”她自己发出问题,又自己回应问题,“诸神全知……全能。对诸神来说,不需要给事物命名。诸神毫无商量地统治全世界。需要给世界命名的……就是我们。我们是——诺尔尼一族……” 说出这句话后,她可能放心了,重新把头低下来,看着奥芬,继续说:“当时,世界上有六种卓越的生命形态——” 啪—— 突然,奥芬的视线中出现了白色的波纹,他惊讶地眨眨眼。 “他们各自建立起不同的文明和社会,追求探索世界到底是什么这一极限的命题——” 啪啪—— 波纹再次出现,比刚才更强烈。 “怎么了……?”奥芬揉揉眼睛,看看周围。黑暗……渐渐变得稀薄。注意到这一点,他感到非常焦躁。在遥远的方向,连续发生了几次闪光。 之所以出现波纹,就是因为那些光。那些光化作细长的光带,穿过他的眼前,消失在黑暗中。 突然间——奥芬感觉全身汗如雨下。他回头一看,背后燃起了熊熊火焰,并向他袭来 “看我编织——”正要咏唱咒文,却感到强烈的头痛在大脑中翻滚。他喊了一声跪在地上,火焰已将他重重包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发出悲鸣。他在火焰中来回打滚,感受到皮肤被烧灼的剧痛。他翻来覆去 ,在地板上又锤又挖,他的指甲在石头地板上全部开裂,纷纷脱落。地板……?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板。 他回过神站起来——面前站着一个高身材的男人,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这是很自然的状态,不过他的右拳是紧握的,他一直都是这样。 (〈牙之塔〉……的……体技……室?) 这是建在室内的技能对战训练场。他身处其中。除了眼前的另一个人,没有别人。 (查尔德……曼?老师……) 他慢慢地审视自己的身体。发现是穿惯了的——不,是以前穿习惯了的〈塔〉远动服。布料很柔软很吸汗,这使得他内心迸发出一股怀旧之情,身体随之颤抖。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的战斗状态还没有解除,必须尽快站起来才行。奥芬试图踩着地板站起来,但是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想伸直却无法伸直,手臂也在颤抖。就在这时,查尔德曼行动了。 奥芬做好了承受老师攻击的觉悟,但是…… “……基利朗谢洛,站不起来吗?”查尔德曼只是静静地向他问话。 (我站不起来。) 奥芬已经无法正常回答。他的脖子好像也受伤了,连头也抬不起来——查尔德曼似乎叹了一口气,听他的呼吸便知道了。 除了听到这句叹息,还有他的话语。 “你还认为,输给我是无可奈何的事吗?”他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办法超越我,那我做你老师的意义,又何在呢?” 意识,渐渐远去——但是… (不是的……我……不是的!) 奥芬咬紧牙关,简直要把牙齿全部咬碎。他猛踢地板,至今不能动的身体简直像一场梦一样,轻而易举地就站了起来。他就这样紧紧盯着老师—— 查尔德曼不见了。 不,在的。只不过不知为何看上去好像变了一个人。穿的不是训练服,而是黑色长袍,身子也小了一圈,表情很复杂。在那双黑色瞳孔中——在那双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感情的双眸中,映射出干涸的悲伤…… (…………!?) 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的倒影,奥芬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并大为惊骇。 (这不是我的身体……?) 投射在查尔德曼眼里的,是一个绿色头发,绿色瞳孔的女人。 和刚才站在这里的女人很相似,但也不尽相同——虽然穿着一样的绿色长袍,但这个人和刚才的女人相比要稍许年轻。不过并不是同一个人,很像,但是样子不同。他曾经见过这个女人。 (这是……?)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查尔德曼。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是个熟悉的场景。一间墙面如大理石一般洁白的宽敞大厅。天花板很高,需仰视才可见。在自己的背后有一座祭坛——不知为何不用回头也可以看到。 在祭坛上,有模仿龙种族的形象建造的马、狼、狮子、熊、犀牛——还有立于正中间位置的美丽女子的雕像。在雕像的后面,挂着现在他所变成的女子的肖像画。 画家是个骗子。肖像画上的她是如此年轻,如此精神饱满。就凭这一点,这幅画就丧失了所有意义。 (…………?) 奥芬觉得不对劲,现在的这份感想,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是这个身体——也就是她在想的事情吗?和我的意识混杂在一起……)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他意识到自己发出了这句话,是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在说话。查尔德曼的脸上变得痛苦,浮现出断肠般的表情,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屋顶。 有关这个女人的名字,以现在这具身体来说是知道的。但是奥芬自己也在记忆的角落想起了这个名字。伊丝塔席巴修道士。 那是在巴基里科库遗迹,杀戮人偶挂在嘴边嘲笑的名字…… (到底有什么……要开始了?) 他脑子错乱地自言自语。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就在这一刹那—— ——快起来!—— 有谁在喊他,使他的意识模糊了。 ◆ ◇ ◆ ◇ ◆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千万不能这么想。这是她长年所接受的教育,但是这一次却使得她不得不这么想。 水很重。黑暗的地底湖的水像针刺般寒冷——如果时间能再充裕一点的话,至少可以脱掉衣服下水,真是麻烦。 阿莎莉不知道自己到底潜了多深。虽然是为了追寻落水的弟弟跳下水,但是水中的视线几乎为零,水温极低,一个弄不好连自己的心脏都会停止跳动——也不知道是几分钟之后,还是几秒钟之后。 (如果基利朗谢洛完全晕厥了的话……不会沉得很深。肯定会往上浮才对……) 若是这样,潜得太深反而没有意义。 她主意打定,改变姿势——把头朝向水面的方向。她尽可能不活动手脚,保持身体静止,在黑暗的水中仔细凝视。 他迟早会浮上来,但是不会浮出水面。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现在肯定也在地底湖的上面监视着…… (没关系,基利朗谢洛,我——) 稍微大意一点就有可能溺水,她把自己的意识保持在岌岌可危的生死线上,在心里像咒文一样自言自语,全神贯注。 (我会守护你的……) 不能往下沉,但是也不能上浮。她静静地等待着他自己浮上来,虽然没什么根据,不过她相信——他肯定会来到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里。 ——终于…… 在混沌的黑暗中,近处的黑暗缓缓地摇晃了一下。 (不对……这是眼睛的错觉。) 她做出冷静的判断,克制自己不轻举妄动。她知道,如果随便行动的话,自己的体力马上就会被耗尽。 在水中无法使用魔术这一点,更加搅乱她的心神。即使如此她也决定慢慢地等待。焦躁感在经过某个节点之后就会被无限拖长。绝对不能受其影响——不能够自我控制的人,根本没资格做魔术士。 刹那间。 唰地一下……正面有什么东西碰触到她。那个东西慢慢漂流而来,无力地抱住她的脖子。她差一点把嘴里的空气吐出来——阿莎莉稳住自己,紧紧地抱住环抱着她的物体。她用手摸了摸,确实是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一动不动,处于完全脱力状态。不用试就知道,连呼吸都是停止的。 (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心中喊叫,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拨动脚下的水流——以潜水的状态水平向前移动。 考虑到地底湖的面积,就算再怎么站在外面监视,也不可能有把所有水面都照亮得一览无余。从她入水的地方稍微移动一段距离,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应该是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就这样一直游到对岸,就可以休息了。 (问题就在于——) 她不情愿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到底存不存在对岸呢?) 从那个回廊看到的地底湖——可以看出所谓的〈诗圣之间〉是一个积水的地下洞窟。看过之后能得出三点事实。面积规模非常之大;地底湖的边缘可能是断崖绝壁;还有, 水面的上方有一个被吊住脖子的女人。 在刺骨般冰冷的水中潜行,要说有没有任何光明的征兆——哪怕是保守来说——也是一个都看不见。 (基姆拉克……教会总部的世界之树神殿……最深处……秘义。还有这里,〈诗圣之间〉……) 她预想过一些危险,也做好了觉悟——但是却没想过会溺水。 拖着明显比自己重的身体游泳,这种事情是正常人的话根本想都不会去想。彻底冰凉的手脚在水里游动过程中越变越重。她知道只要保持冷静就不至于沉下去,但是一股压迫心脏的不安感还是时时折磨着她。 (再不快点的话……再不快点给他暖和身体的话,就算是他也会体力不支……) 实际上这在她也是一样的。 终于—— 划水的指尖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到了!) 她的指尖碰到了比水还要冰冷的岩石,她的脚最后一踢,脸撞在岩石上,感觉已经麻痹了,所以不会有痛感。 她一边茫然地思索自己潜了多深,一边开始上浮。黑暗中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只能依靠直觉向水面前进。 (从开始……跳进水里……过了多长时间了?) 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不,在这种水温中是游不了那么久的。她觉得顶多只有一分钟不到,这时背在肩膀上的他的身体突然恢复了自身的重量。 她从水面上露出了头。 “…………”她剧烈喘息着吸入空气,确认一下自己游到了哪里——往上看,在头顶上很远的位置能看见光。在她面前是一道几乎垂直的峭壁,在十米左右的高处,有一个巨大的横洞。光就是从那里照在这片地底湖上,当然,光量很不充足。 那个洞就是一分钟之前她所在的位置。她跳下来之后,顺着跳的方向游到了距离最近的墙壁旁,这么一看也是理所当然。她眯起眼睛,不知能不能看见正在监视湖面的库欧的脚尖。大概是因为疲劳,又或是在冰冷的水中潜行了太长时间导致的混乱,使得眼睛无法很好地对焦,不过—— 拖在肩膀上的他的那张脸,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非常清楚。 (基利朗谢洛……) 她发出无声的呼喊。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双眼紧闭。湿透的头发紧紧地吸在额头上。他面色苍白,应该是由于体温过低,加上还在出血的原因——他在降落之前被库欧的手枪打伤了。又或者子弹其实没有击中他,他只是受到了惊吓才落水的。但还是不要这么乐观为好。 阿莎莉重新调整了一下他的身体,看看四周,找寻能离开水面让身体得到休息的地方。如果再不回复体温,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没命。毕竟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跳入了冰水中。而且他还受了重伤。 但是到处都是峭立的岩壁,连一点可供进入缝隙都看不到。 (不能被那个死亡教师发现了……不知能不能成功?) 她内心忐忑地在水面上游了一会儿,举起左手,右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击中意识—— “……退后……”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触碰岩壁。 就像是气泡被戳破一样,墙壁上开了一个小洞。小洞渐渐扩大,越变越深。几秒钟之后,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十米深度的洞穴。高度离水面几厘米。虽然大小和高度都和想象中有差距,不过还是可供一个大人站立并行走。 (受不了……要做到让物质消失,还真是费劲。)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他的身体放进那个洞穴里。不可能做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不过上面似乎也乱成了一团。就算发出一点声音,库欧也听不见的。阿莎莉自从跳入水中到现在,第一次有了乐观的想法。 把他的身体完全推上去之后,她自己也爬进那个洞穴里。离开水面感觉到自己的体重后,她一点力气也不剩,当场跌倒在地。随之然来的是身体透支的痛楚,和强烈的睡意—— (……还不行。) 她紧咬嘴唇,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睡。 她靠近一动不动仰躺在地上的奥芬,以近乎爬着的姿势(她不由苦笑)把手放在他的胸口。 心脏可能还在跳动,但是没有呼吸。 阿莎莉咂咂舌,抬起脸来。他肯定喝了水。不过既然有浮上来,证明喝下的水并不是很多…… 自己的感觉已经麻痹,这种状态下无法确认他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动,但是至少要把他的呼吸恢复过来。她按住他的鼻子和喉咙,尝试做人工呼吸。 无论怎么向他那冰冷的嘴唇里吹气,他都没有反应。 最糟糕的可能性,在她的脑中闪了一下…… (从他被手枪击中到现在——至少经过了一分钟以上……的时间。说不定已经休克死亡了……?) 可能性是有的。如果在被打中的瞬间心脏就已经停止了的话,那就已经没救了。 “别开玩笑了。”阿莎莉抱怨道。顺便把从他嘴里吸出的湖水吐掉。 没时间观察他的脸,她只顾不停地重复人工呼吸。但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一直在注视他的脸的错觉。就算在她闭上眼睛吹气的时候,她依然会看到自己弟弟那一动不动的脸。 弟弟的脸冰冷白皙,宛如在寒冰中沉睡。 明明没有多少亮光,但却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脸。在至今为止的全部生涯中,从来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他,想到这点,她又要苦笑了。 在她记忆中的弟弟和现在的他,外表上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其实变了很多。 几次人工呼吸均以失败告终,使她更加焦躁。她抬起脸,身子抖了一下——想到,必须要温暖身体才行,这也包括她在内。 (再继续增加疲劳……不知身体……还撑得撑不住……) 虽然存在担心,但是不得不这么做,犹豫也没有用。阿莎莉向上张开右手,张开了嘴巴。为了实现她理想中的世界,轻声细语地说:“……夏天啊……” 呼——无光的一团热量从她的手掌上生起,虽然看不见,但是能痒痒地感觉到冰冷的皮肤渐渐增加了热度。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有冻死的危险了。 “…………呜!?”她不知不觉已把眼睛合上,身子一震又睁开了。一瞬间感觉到意识产生了朦胧。 (还……不能睡着……) 她咬紧牙关嘟哝着。看了一眼弟弟的脸,再次按住他的鼻子。 (快起来……基利朗谢洛。求求你……快起来!) 阿莎莉咬住他的嘴唇,拼命地向里吹气。 瞬间…… “呜咳!”他的身体弹跳了一下。 像呛到了一样吐出一口水,他开始呼吸了。 (……太……好了……) 她意识涣散地呢喃。虽然他还没有回复意识,但是身体在轻轻地弹跳,并不停地吐水。 她再次吸住他的嘴唇,将他吐出的水清干净。很快,他的呼吸渐渐地趋于平稳…… “然后是被击中的伤口……” 大脑至少有七成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她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看着他,动手寻找枪伤。 (……是……这里) 阿莎莉眼皮打架,在他的下腹部位置找到了血的感触。她凑近一看,发现一个很小的伤口。非常非常小 ,却非常非常深。 这是明显的枪伤。她把手移到后背上,这道伤完全贯穿了身体。可以肯定,子弹没有留在他体内。 她把缠绕在脸上的头发理顺,倾注所有的力量编筑构成式——用喑哑的嗓音念出咒文,他的伤口消失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现在只要止血就行了,再多的也做不了了。 (没问题的……你不会死的。基利朗谢洛……) 他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她想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可是已经抬不起胳膊。 极度疲劳,已经无法思考。阿莎莉撑不住了,倒在弟弟的身体上。她不想直接睡在岩石上。他的身体虽然还很冰冷,但是并不僵硬——因为他已经起死回生了,不会那么硬。她的脑中迷蒙地想着这些事情。 在她沉入梦乡之前的一瞬间,她的视线正好投射在上方。在视界的中心位置,能远远地看到那个吊在空中的女人,像一面绿色的旗帜般摇动着。女人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 但是她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第八章 奥芬 对他来说,北方的土地实在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确实如此啊,可恶。难道说那些人才是对的吗。”他抱怨着看了看周围,从斗篷里伸出的一只手上拿着一张地图,“什么叫『这场战火的善后工作就由我们来承担』啊。只把自己住的地方重建得这么好,边陲的地方就不管了吗?”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化作焦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大陆的战乱,现在成长起来的很多人都没有经历过。 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就算确实像天人说的那样,这片大陆在一点点地重新变得富饶起来,但是速度却异常缓慢。能供人类生存的土地还是非常少。 “……所以都说了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不能浪费……可恶。”他独自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这让我怎么和那些死脑筋的人说明呢——到了目的地一看才发现只是一片荒野。那些开拓公社的笨蛋肯定会把这件事怪在先遣队的头上。” 他发泄愤怒似的踢了踢沙子。 盘绕在大陆北端的这些黄尘听说就是那场战乱遗留下来的,具体情况只有天人才知道——也就是那些冷淡而简慢的女人。可能确实是依靠她们的力量,大陆的自然环境才有所好转,以及在那场战乱的时代漂流到这片大陆的人类——那些人类刚到这片大陆就被卷入战火,失去了作为一个种族应该具备的力量和文明。她们把这些人招进都市中,并给予庇护。但是—— 在他心中产生了没有根据的怀疑,他在黄尘中一步步前进。呼啸的风擦过他的耳边,发出尖锐的声响。这些砂子并不干枯,只是死气沉沉——还有那漫天的黄色尘埃。 他忽然垂下眼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在前方黄尘的缝隙中,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 站在薄纸的内侧,静静地感受着蜡烛的火苗摇动的声音——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不过… 他痛苦地、仿佛受到灼烧般地呢喃:“女神啊……请不要再责难我……不要再责难……” 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都吃进肉里。 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一场噩梦,明明他不可能做梦。 ◆ ◇ ◆ ◇ ◆ “……破坏得真是彻底啊,库欧。”拉普旺特看着这片光景,对眼前的大块头男人说。 实际上他在心里对破坏成这样的景象感到很头疼。要修复这些东西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和很大的一笔费用。就像是用一把锤子从回廊的这一边一直砸到另一边一样,简直一塌糊涂。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可以把这里破坏成这种程度,这点曾令他很费解。 直到听见报告说,都是由魔术造成的。 (可恨至极……) 他在心中唾骂。不止是魔术,连这个报告都可恨至极。 无论墙还是门——就连禁断的〈诗圣之间〉的大门都碎得一干二净。已经是最严重破坏。 穿着怪异的红色铠甲的大块头男人——库欧语气平静地说:“破坏这扇门的是入侵者。” “是啊。我想也是。那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就把他们放跑了?”拉普旺特皱着脸说。并不是库欧冷静的声音惹起了他的不快。 他叹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教师长专属特别神官服。近似套头长袍,只不过构造要更加复杂。白色依然是主基调,经过黄尘常年的侵染已经泛黄,就算再怎么洗也洗不掉。 不管如何,身为教师长的他虽然比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年轻,但是地位属于同级。不,死亡教师的身份是不可告人的,库欧表面上只是一个临时教师长等级,这样一看的话反倒是他的等级较高。 拉普旺特向旁边瞥了一眼,那里还有另一个守护圣都的死亡教师——卡洛塔。 从第一眼的印象看,这个女人对现在的事态表现出明显的厌倦感,这使得拉普旺特的烦躁又增加了一层。 “……入侵者连同背约者在内一共是三个人——你把他们全都放跑了,这样理解没错吗?” “是的。”库欧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瞻仰着君临在地底湖之上的“女神”。 但是—— “是四个人。”卡洛塔用一种戏谑的语调说。她身上穿的也是教师长等级的神官服,和拉普旺特是完全相同的设计。同样的衣服一旦换了一个人穿,整体的印象也随之改变。难看的神官服穿在她的身上,竟然显得非常合适得体——说得更直接一点,就像是睡衣一样,这句话若是被她听到,会不会生气呢。 又或者会不会笑出来呢?一边想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拉普旺特一边挑起眉毛问道:“……四个人?” “梅晨·阿米克好像也参与了叛乱。昨天晚上进入我的寝室发动了袭击。”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团结两个字要怎么写?”他尽可能表现出话中带刺的感觉——可是卡洛塔只是轻轻耸耸肩膀,当做是无聊的讽刺。 她说:“没办法啊。因为梅晨就是很讨厌我嘛。从刚见面那时就是如此。” 啧——拉普旺特故意用很响的声音咂了咂舌,转过头面对损毁的地板上那一大片血海,说:“……也就是说,仅仅三名入侵者,导致奈姆·翁利被杀,二十三名神官士兵折损,〈诗圣之间〉的大门被破坏,亲眼目睹了女神真容的入侵者全都完整无缺地逃走了,是这样吗。这从头到尾真是太棒了。我真期待教主大人会怎么说。” “相当强劲的对手。好久都没有…”库欧插话。 “真是令人感兴趣的发言啊。”拉普旺特打断库欧的话,看了看被破坏的大门,于是……他注意到了什么,“那是,什么?” 在损坏的大门下方,有一块脚底打滑的痕迹。他感到背部一阵冰凉,看着库欧说:“……难道,难道说入侵者跑进了〈诗圣之间〉里面!?” “没有,这回事。”库欧明确地断言。 “…………”一时间,拉普旺特盯着库欧看了一会儿——在余光中,就连卡洛塔也对这句话非常在意,松散的双眼此刻也显出紧张。如果库欧·巴迪斯·帕泰尔撒谎的话…… (……不) 他强行否定这个想法。怀疑库欧的忠诚度,这本身就有问题。 这就好像是在怀疑狗的忠诚度一样。 拉普旺特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了,他啪地转过身,留下两个死亡教师,准备离开这里。这时—— “拉普旺特教师。”库欧的声音静静地传来。他听见后小心翼翼地在损毁的地板上停下脚步。库欧没有停顿地说,“之后的警备怎么安排?” “一个人继续在这座〈诗圣之间〉和世界之树神殿里警戒;另一个人——谁都可以——当然是追击逃亡的入侵者。一天之内给出结果,不然的话,就自己想想清楚吧。” “知道了。”库欧回答,他的顺从态度着实令人不快。接着——“拉普旺特教师,还有一件事。” 又被喊住,拉普旺特很烦躁地回过头,只见库欧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库欧开口说:“……背约者之一的萨鲁·索琉德,可能会去投靠你。” “我不觉得他会来投靠我。” “对他来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他在你面前现身——” “我知道。立刻逮捕他,押解给你,这样可以了吧?”拉普旺 特·索琉德说完后,转过脚步,消失在回廊里。 ◆ ◇ ◆ ◇ ◆ “卟喂呀!”脚下发出喊声,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先不管这个——克丽奥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团。她眨眨眼睛,虽说在神殿的地下时照明也是非常不足,不过面对落差如此剧烈的光亮变化,还是感觉眼睛深处有一点疼痛。 眼睛慢慢地习惯了黑暗,并听见了不绝于耳的下雨声。可能因为雨的原因,也可能本来便是如此,基本看不见充斥在这条街各个角落的黄尘。房间很狭小——不,应该说这就是个小屋。有一张简陋的床,再就只有堆在房间角落的垃圾。能和外界连通的就只有一扇脏脏的淡黄色小窗,还有一扇直来直去的门。 她在窄小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房间里故意憋住气,看了看抱着的雷奇和手里的黑色小箱子。箱子的重量已经完全消失,发光的文字也没有了。虽然搞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是这个箱子把她和其他人带到这里来的。 (对了。马吉克和……那个叫萨鲁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左右看了看。在她转移的前一瞬间所看到的方向上躺着马吉克。他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睡得非常安稳。萨鲁也倒在附近,本来就全是血的衣服,现在被血弄得更脏。 (真可谓,满身疮痍啊。) 她叹了一口气,从一直踩着的东西上跳下来。听到“咕欸!”一声喊叫,这个就别管了吧。 (马吉克应该没事……受到如此致命的烧伤,那个人竟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治好了。萨鲁嘛,虽然不能说没事,不过至少还活着。活着——) 她感到体温下降,抬起脸再一次看了看整个房间。根本不用这么仔细地找——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想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奥芬……) 果然,他不在。 她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鼻子被按住,使克丽奥吃了一惊。她低头一看,是雷奇探出身子,正在用前脚摸她的脸。 (怎么办啊,雷奇) 雷奇在她的脸上摸来摸去,克丽奥叹了一口气。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奥芬明明受伤了——无法使用魔术的魔术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是伤患吧?——按理说,我应该要好好提供帮助才行啊。) 最后的几个瞬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能想起的场景其实也非常有限,说实话在当时她没有去看奥芬。她记得的是那个女魔术士的警告、枪声、以及奥芬没有发出悲鸣。 没有听到他的悲鸣这一点,使她感到非常不安——如果受伤了的话,至少应该喊叫一声吧,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克丽奥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把头摇了摇。 她打定主意后向萨鲁走去。先不管这里到底是哪儿,首要任务是必须把这两个男人叫醒,否则哪里也去不了。马吉克只是睡着了而已,而萨鲁就明显不是了。 “呜哇……”靠近一看才发现萨鲁真的是满身疮痍——明明在一个小时之前已经把他的伤治好了,这下子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从重伤到轻伤全都凑齐了,就好像是拿刀子在他身上涂鸦过一样。 雨的气味中混合了血的气味,她皱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一步,两步,于是后脚又踩到了刚刚跳下来之前踩到的东西——“咕嘎!”——继续无视吧,无所谓。 “不好意思……”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克丽奥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见屋子的角落坐着一个矮矮的人影。 这个戴眼镜的人影抓了抓脸,说道:“你突然出现,踩到哥哥了……” “啊。呃呃……这不是多进吗。怎么了,怎么在这种地方?” “呃……没有怎么样,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的,已经好几天了。”多进指着她的脚下说道。他们是所谓的『地人』。是大陆的原住民,据说现在全部居住在南方的自治领——对克丽奥来说,也只是听说过这些而已。 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身材偏圆,毛皮斗篷是他们的传统民族服装。这个叫多进的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用一副不安的表情看着她。 “一直在这里?好几天了?”克丽奥问了两声——然后想了想,问道,“这是哪里?” “好像是归某个权威人士所有的仓库管理员小屋……不过这里不是我们找到的,所以具体的不太清楚。” “不,我不是问这个,这里还是基姆拉克吗?是在哪个方位?” “唉?不知道。我们无非就是跑跑菜场,别的地方也没去。” “真是没用。” “…………喂…………” “啊,对了!”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声音,让她想起有个必须优先做的事。克丽奥说完之后跑到萨鲁的旁边,把雷奇放在趴倒在地的萨鲁身上,拍了拍它,然后说,“听我说雷奇,快帮他把伤治好吧,你做得到吧?” 雷奇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的动作,克丽奥把它放在原地,回过身子朝还在愣神的多进走去。 “我说……”刚才的声音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你这个非法入侵的小丫头!突然连门都不开就出现,并且竟然把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噶呀啊!?” ——在向多进走去的途中,又踩到了什么东西,总之就是无所谓了。 “你们有去过菜场?” “唉?啊啊,是啊。”多进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克丽奥向他走近过来。窗外的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但是由于接近黎明的关系,天空开始发白。 “能带我去神殿吗?” “啊,根本不用专门带路,那么大的建筑物,从哪都能——” “劝你放弃吧……” 听到劝阻的声音——克丽奥的肩膀惊跳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浑身是伤的萨鲁慢慢地抬起脑袋。 他把前额上被血凝固住的头发拨开,伴随剧烈的喘息说道:“……库欧……绝对会……守在那里……不止,是他……还有卡洛塔……也是——” 他的眼光中充满了凄惨,克丽奥吞了一下口水—— 她把手一指,说道:“不过你的头上坐着雷奇,看着有点可爱。” “这不是你放上去的吗!”被萨鲁的吼声一吓,雷奇从他的头上摔了下来。黑色的龙族幼崽滚在了地板上——它的头正好扑在一片白色灰尘里,使得它打了好几个无声的喷嚏。 大家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啊啊——喊得太大声了……有点贫血……”萨鲁无力地趴在地上。 克丽奥急忙问他:“喂,等一下,卡洛塔又是谁?” “……卡洛塔·茂森。是死亡教师——也就是守护基姆拉克教会的战士之一。现在担任神殿守卫工作的,就是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和卡洛塔·茂森这两个人。” “不就只有两个人吗。”克丽奥不服气地说。 萨鲁又把脸抬起来,有些讽刺意味地笑了笑说:“现在连,库欧的铠甲……绯魔王的结界都没打破,两个人也够受的了。” “那只要想想办法不就行了!” “……说的也是。关于他的话……” “唉?”没想到萨鲁会这么快同意她的话,使克丽奥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她发呆 的工夫,萨鲁支起上半身——慢慢地采取了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他拖着身子慢慢地移动到墙边,把背靠在墙上。然后说:“但是,卡洛塔,就不行了。那个女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很强吗?”克丽奥抱起跑到她脚下满身是灰的雷奇(中途还踩到了什么)问道。 萨鲁摇摇头。 “不是这个问题。虽然不是这个问题……算了,总之,很幸运的是我们从神殿里逃出来了——这样就获得了三个机会:躲藏的机会、逃跑的机会,还有……”他弯起嘴角,“武装的机会。” “我不会逃的。”克丽奥立刻回答,“我要回刚才的神殿。只要知道这个奇怪箱子的使用方法,就能马上回去——” “啊,那个貌似行不通。”多进用手指着她举起的黑色小箱子插嘴说。这个地人扶了扶眼镜,直接往下说,“那个魔术士试了好几回,靠那个装置根本无法把人转送到世界之树神殿里。” “为什么啊!?” “唉?啊啊,就算你这么掐我脖子我也……” 这时—— “办不到的。”连萨鲁也做出了否定的答复,克丽奥听了这句话才松开多进的衣领。 只见萨鲁又露出讽刺的笑容,或者说是一种嘲弄的、阴险的笑:“凭借天人的魔术,无法靠近神殿……根本就不可能靠近。” “你在说什么?” “如果能做到的话……神殿早就已经灭亡了——嘿嘿,那样反倒比较轻松……不过也会很无聊……吧……” “……他的样子是不是很奇怪?”多进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克丽奥无声地点点头,她仔细看着还在嘟嘟囔囔的萨鲁。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不过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因为受伤的关系,好像意识很模糊。” “或者说,看上去像是快没命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么说来,她只吩咐了雷奇一句要给他疗伤,之后就没有再管了。看来他的伤一点都没有治好。 “真是的,雷奇,我不是让你给他好好治疗的吗?”她抱着雷奇,正想往萨鲁所在的地方前进,却感觉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回头一看是多进。 克丽奥眨眨眼睛,头上冒出一个问号:“怎么了?” “呃,不是……你继续这么向前走的话——呃呃,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有踩到某个东西,你都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了,但是没管它。 “嗯。一开始的时候听到它叫了一声「卟喂呀」,所以我还以为是卟喂呀虫。” “你说谁!?”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地板上跳起来。 这是个和多进同样打扮——但是没戴眼镜——的地人。在相同的毛皮斗篷下佩着一柄难看的破旧长剑。他的脸上全是脚印,伸出粗短的食指指着她大声喊道:“从刚刚开始就像买了来回飞机票一样把我踩来踩去!为什么要踩!?你为什么要踩!?” 他叫博鲁坎,是多进的哥哥。克丽奥不由得长大了嘴巴,然后问了一句:“哎呀,你刚才在哪儿的?” “呜哇,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这个踩脸女。听好,你竟然用膝盖以下的部分碰触我这位史上罕见的英雄,如此无礼的行为,按规定应该要用杀人装置来装死你,知道不知道!?” “鬼才知道你这种妄想。” “这才不是妄想,是规定!” 克丽奥没有再理会吵吵嚷嚷的博鲁坎,把这个地人往旁边一推,大步朝前走去。 “像你这样无聊的小姑娘的脚底,我竟然会从重力的下方看见,这份耻辱到底要怎么清算!?看来只能用原油化妆来化死你了,连市长都会大吃一惊!”博鲁坎跑过来,在她的后面喋喋不休。克丽奥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我说,哥哥,我劝你算了吧。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多进担心地跟了过来。 但是博鲁坎充耳不闻,还在嘴炮:“我借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你这个冒牌的纯洁丫头!给我听好——” 克丽奥—— 不吱声地转过头来,看着唾沫星子乱飞的博鲁坎,还有一脸不安的多进。她低头看着这两个人,深吸一口气。 博鲁坎还在继续他的嘴炮,多进一边叹气一边做出祈祷平安的手势。 “雷奇!把这两个人给我扔得远远的!” 瞬间。 噶叭一声钝响,两个地人突然消失了踪影。他们连惨叫的工夫都没有,就穿破地板,伴随着轰鸣深深地被埋进了地下…… 看到两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飞速沉入地底,克丽奥惊讶了一下,她说:“……我确实说了远远的,就是方向上好像有点不太对头。” 她看了看地人下沉的洞穴。洞穴很深且很笔直地冲向地底,这会儿已经看不见博鲁坎他们了。 “……算了吧。反正那两个人也死不了……”这样就算解决了,克丽奥换到萨鲁这边。萨鲁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精疲力尽,只剩下一点呼吸。 向他靠近时脚边绊到了什么东西,克丽奥皱起眉头。 她低头一看,是还在酣睡的马吉克。 “…………”她烦躁地挠挠头,轻轻地拍了拍马吉克熟睡的脑袋,“你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呜呜……恩……” 马吉克哼哼唧唧。先把他放着,萨鲁要紧。 她在快死的杀手前弯下腰,拜托雷奇快点把他治好。这时马吉克开始了活动,他摆出一副睡迷糊的脸,说了一句睡迷糊的话:“……咦……?怎么了……怎么睡着了?” “啊啊啊,真是让人受不了!”她大喊一声——站起来。在黄尘飞舞的昏暗小屋中握紧拳头,继续发出更大的声音。长长的金发随之摇摆,“你已经不是伤患了,快点给我起来!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等到萨鲁能动了就要赶快出发才行!已经没有时间了……啊啊,不要傻站在这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你刚才是不是想打哈欠,不要想逃过我的眼睛!” “你、你等一下啦……”马吉克慌乱地摆摆手,看了看周围,困惑地说,“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已经不是神殿了吗?” “在你被打晕的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了!” “嗯……哦……”马吉克被训了一顿,双手来回拍打自己的衣服——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打起精神」吧——克丽奥看着他,脚尖在地上来回地拍打。所有的事情都让人不爽。仔细想想,自从进到这座城市,就没遇上过一件顺心的事情。在来这里之前就差点被放鸽子,等到进来之后,本应是带路向导的梅晨就和他们走散了。然后被兰伯特带着进入街区的中心部,又被突然的水流冲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城市中心的神殿里。到了目的地一看,又有一个疙瘩脸的变态男人埋伏在那里,接着又…… (奥芬……) 克丽奥把牙齿咬得切磋作响,并努力地试图回忆最后的几个瞬间——没看到的东西是没办法回忆的,但是她还是觉得必须要回忆起什么才行。 他可能已经死了。 那个叫阿莎莉的女人最后的表情。还有那句话。她只能回忆出这些。正因为想到了这些,不好的预感也就愈发强烈。 但是—— (奥芬在我快死的时候,也没有做出任何放弃……) 雷奇的魔术渐渐起效,萨鲁的伤口开始恢复了。克丽奥瞥了一眼,在心中果断地宣言。 (怎么可能逃避呢。) 差不多,天已经完全亮了。 ◆ ◇ ◆ ◇ ◆ 黑暗…… 水,以及…… 奥芬在冰冷湿润的感觉中睁开了眼。除了这些——还能感受到一种清敏的温暖。 一片黑暗,但是和完全的黑暗有所不同。是一种蓝染的黑暗。凝重的寒冷黑暗。四肢很沉重,伴随身体的倦怠感,以及缓慢的疼痛。他想回忆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怎么了?……) 他向自己发出不清不楚的询问,静静地抬起右手。看来能动的只有右手。颤动的指尖在黑暗中彷徨,在空气中滑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他感觉自己的鼻尖碰到了什么。向下看去——是黑色的头发碰到了鼻子上。 他用右手弹开它。当他把那团特征明显的头发拨开之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正埋在他的胸口…… “……阿莎莉?”他呼唤着。但是那张侧脸毫无动静,传来的只有她的呼吸、她的体温。 自己躺在地上,她又趴在自己的身上熟睡。当奥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是她……救了我吗……) 摸摸腹部,枪伤已经消失了,连同库欧的剑造成的伤口也一并治愈了。 虚空中——从什么都看不见的虚空中,有热气在发散,可能是阿莎莉用魔术在取暖。在那种状态下救出落入地底湖的自己,再实施复苏,再疗伤……这些说起来简单,其实非常的不容易。 (能做到这种事的,没错——也就只有你了。)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 头痛还在继续,他皱着表情来回看了看,意识到他们现在正处在一块横向凹陷的岩石里。出口外面直接就黝黑的水面。而在远远的——高空中,是那个穿绿色长袍的,半吊在空中的女人…… (这里还是……那个地底湖。好像叫什么〈诗圣之间〉……) 吊在高空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她脖子断了,脸也是斜过来的,但是一直在看他。 和那个女人对看了一会儿,奥芬叹了一口气。 (基姆拉克教会已经成立两百年了……难道你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吗……?) 他想起那场梦。 那真的是梦吗,奥芬抱着很大的怀疑回忆着她在“梦”中所说过的话。 曾经—— 曾经……世界就是如此。世界就是世界,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没有为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物体提供任何东西。在那时,居住在世界上的,只有不死的巨人们。对巨人来说,哪怕没有大地,没有海洋,没有风,没有星辰太阳,也能永远生存下去。但是,地上发生了变化,虚无被填满了。将虚无填得满满当当的……就是……诸神。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 并非是受到梦中听见的神话的影响,奥芬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在〈牙之塔〉里听过很多遍的大陆的历史——他基本能把大陆所有的历史倒背如流。 不对—— (并不是全部,人类知道的所有历史——与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全史相比较,只占区区三成……)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历史的开端,据说是一千年之前。 很久以前,窃取了属于诸神的万能之力“魔法”的秘仪,并发展出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非万能之力“魔术”的,是六种智慧超群的野兽,龙族。龙族的这种行为惹怒了诸神,为了躲避诸神的怒火,它们才逃到了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来——龙族将大陆上包括地人之类的原住民全部赶到了一些很小的地方,成为了大陆的主宰。之后,龙族又不停地与诸神派来的魔物交战,勉强取得了大战的胜利。大陆也好几次沦为焦土,再通过龙族强大的魔术逐渐修复,就这样生活了几百年…… 人类出现在大陆上,据说是距今三百年前。之所以没有正式的记载,是因为在人类漂流而来的同时,诸神放出的强大魔物也出现在了大陆上——人类的祖先刚刚漂流到这座大陆,就被卷入了战乱,失去了文明,以及传承以前历史的能力。当龙族结束战争的时候,人类文明几乎退化到了原始生活的地步。 “将那些人类带进自己的都市,并给予教育的,就是天人种族……”不知不觉,奥芬把这些内容说了出来。他发出的声音很干哑,和吹气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 “住进天人种族的都市,人类以极快的速度回复了自身的文明。” 一种非常熟悉的声音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奥芬睁开眼睛,看到阿莎莉已经把脸抬了起来…… 既然已经醒了就应该把身体拿开。她明明知道这点,却故意不这么做——至少奥芬是这样想的。她好像很感兴趣似的趴在他横躺的身体上。她在他肚子的位置支起手肘撑住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奥芬忍住颤抖的呼吸,继续说:“……极快的。虽然这么说……也足足花了数十年的岁月……” “大陆古语——也就是天人的语言渗透进人类社会也是在那个时候。这个大陆古语,在后来天人不存在了之后,就被人类极端地口语化了。” “……最后天人与人类之间产生了混血……那也就是……” “那也就是,魔术士的历史,更是这座大陆的人类全史的开端——” 直到流畅地说到这里——她才咯咯地笑了。她耸耸肩膀,眯起眼睛说:“……初等历史教科书的序文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呢,基利朗谢洛。” “虽然大家都对这个背诵考试大倒苦水,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讨厌。”奥芬叹了一口气,用双手遮住脸,继续说,“因为只有背诵,阿莎莉会来帮忙。” 从指缝中看得不太清楚,不过阿莎莉确实笑了。还吐了吐舌尖,说:“我只能陪你一起背背书而已了。我对考试啊学习啊之类的事很头疼,这种事对蒂西来说才是强项。” “蒂西比老师都严格。” 实际确实如此。有时她会咬着笔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绝对没有把视线从对方的手上放开。口头禅是——“怎么会做出这种答案?拜托你再好好想想行不行?” “就是太刁钻了而已。” “还有,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很会生气。” 有时还会扔东西。 “那叫做歇斯底里。”她说着挥挥手,奥芬本打算对她笑一笑—— 但是在做出笑容之前,他脸上就收住了。他静静地说:“……可米库隆,应该喜欢她。” “…………”阿莎莉的脸色变得有点白。 他慢慢地抬起身体——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她。她也没有抵抗,身子朝后缩了缩。 不想改变表情,也不想做出其他的表情。在她彻底离开他身体之前,奥芬又说:“他死了。老师也死了。” “……你想说是我把他们杀掉的?” 看到阿莎莉的表情上没有出现一丝感情,使奥芬感到一股战栗,他完全支起上半身。她也挺起身子,把后背靠在岩壁上坐好。他使劲地把头摇了摇。 “不是。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捏紧软弱无力的拳头,继续说,“现 在和过去,完全变了。” “这种事我知道。” “我不知道,所以才这样说!”奥芬低声喊了一句,把手砸在附近的墙上。 拳头感到一阵痛楚——但是这种疼痛根本就无所谓。像电流一样的东西穿过手肘,肩膀以下已经没有感觉。这一现象很快就过去了,只留下迟钝的疼痛。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莎莉……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是来看那个女神的吗?看了又能如何!?”他张开疼痛的拳头,指向高空中的女人——那个被库欧称作女神的人。而阿莎莉…… 她没有转动视线,没有去看奥芬手指的方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奥芬。熠熠生辉的棕色瞳孔,在黑暗中看去像是金黄色,又或者像火焰一样。在她的脸上,在她的眼中,还没有出现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变化。 “在我变成这个样子之后,去看了教室里的大家。” “…………?”听了她不带任何语调的回答,奥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她继续说:“……然后,觉得还差了很多,作为后继者而言……” “难道你是为了继续锻炼我,才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的吗?”他讽刺地说。可是没见她有任何反应。 “福瑞迪…”阿莎莉说出的这个人名,使奥芬感到意外。她的表情又重新出现了——感情的色彩。 她苦笑了。 “福瑞迪想要掌控整座〈塔〉,真是不自量力。〈塔〉的最高执行部,就算保守来说也并非全是一些酒囊饭袋之徒——实际上,他当时差点就被华尔·凯伦给抹杀掉。真讽刺,他也通过那次事件,深深感到自己在执行部面前是多么的软弱无力。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她摆了摆头,“我就觉得,他肯定会在几年之内,确确实实地掌控整座〈塔〉。他切肤地感受到自己力量的弱小,为此,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补足自己欠缺的部分。虽然这件事不会马上就到来,但是他总有一天会达到和老师一样的高度。” “…………”奥芬沉默着,继续等待她的话。 没等多长时间——她就用独白一样的语速说:“我也对你做了观察。” 她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看她陷入沉默,奥芬主动问:“——然后呢?” 她寂寞的眼神一晃而过,低下头面向旁边,看向远方。 她的眼神闪闪发光,映照出摇动的湖面。她有可能只是在看水面的波浪。 看她的表情,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蒙混。 “阿莎莉——” “你说你不能使用魔术了是吗?”阿莎莉突然说起无关的话题。 奥芬咬住嘴唇,正要回话,她又说—— “自出离开那座地下剧院,我就没有再管你了。所以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说给我听听吧,全部。不能使用魔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停了一拍,继续说,“你说『杀掉了』,又是指的什么?” (被听到了……) 像敲钟一样的重音—— 在他的脑中回荡。他感到头痛欲裂,皱着脸看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强烈鼓动敲击着耳朵旁边的血管。大脑的疼痛无休无止,无法适应。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可恶……!)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紧紧地闭上双眼。他拼命忍耐,奈何痛苦却更加汹涌。在痛苦的波浪下翻滚的奥芬欲发出一声叫喊,但胃液却跟随声音一起往上翻,然后—— “……………………” 忽然,这些痛楚都消失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被温柔地抱在怀里。 抬起视线,他看到了阿莎莉。她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并说道:“说出来吧,全部都说给我听。只要是你的事我什么都能解决。至今为止不都是这样吗?” 这句话里所说的『至今为止』到底指的是五年前的事呢,还是最近的事呢,奥芬故意没有去问。实际上也问不出来。其实上,是她自己误会了——奥芬苦笑着想——她从来没有为他解决过任何事情。她从以前开始,就只会找一些麻烦事加在他的头上。 “真是的,你真是笨蛋啊。”阿莎莉温柔地说了一句,“……在这种状态下还想和我对决吗,不可能的。” 她的话语中已经满是温柔,回荡在他的耳畔…… 奥芬感到一阵脱力感,头痛消失了,代替它的是鼻腔深处传来的疼痛。喉咙深处很热。伴随着无力感,他无法阻止自己奔流的眼泪。 (她……) 奥芬一边流泪一边在心中说。 (她没有忘记,我是一个能够杀掉她的暗杀者……) ◆ ◇ ◆ ◇ ◆ “…………哥哥…………”在好深好深的洞穴中,多进咬紧牙,心情简直凄惨到无以复加,说不定他连可供咬紧的牙也没有了。他就在如此凄惨的境遇中,低声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嗯。”都这个时候了,哥哥的回应依然这么自信满满。他这种自信到底是哪来的呢,多进为自己根本不想去探究这一神奇的奥秘感到万分遗憾。 总之博鲁坎直截了当地说:“我按我的思路分析了刚才的战斗,原因就是你没有起到掩护的作用,这全都是你的错。不过我可以原谅你,只要堵住你半边鼻子来堵死你就行了。” “……刚才的……是战斗吗?……” “是啊,太快了你可能没有看见,在那个小丫头摆出战斗姿势的瞬间,我这位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也立刻拔剑了。这不叫战斗叫什么?” “虽然可能道理上说得通……”结果来得最快的只有这副败犬的模样。这句话他只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多进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挪了挪。 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得有多深,总之洞穴很狭窄。看来是被一股非常巨大的压力压到了地下很深的地方——普通人的话早就死定了。多进叹了一口气,对自己怎么就是死不了产生一股怨念。 “那该怎么办呢,这种状况。” “嗯……”博鲁坎少见地做出了深思的样子…… “总之,我看哥哥好像也动不了,这种状况下能做的事只有——” (一动不动地等待救援。) ——多进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只是他不觉得有谁会来救他们。 但是博鲁坎接下来说的话,是下面这句。 “——那就来大闹一场吧。” “唉?” “呜哦哦哦呀呀呀呀呀!” 简直就像恶梦。 在毫无缝隙的洞穴中,两个缠绕在一起嵌在土中的人——其中一个突然就闹腾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耍赖皮的小孩一样,博鲁坎手脚并用奋力挥舞着。在这样闭塞的空间里,伸脚蹬腿等行为只能会被岩石啦、土啦、还有多进的身体啦之类的给挡住,根本无法顺利活动。 “等、等一下啦哥哥,太乱来了!好疼!手指插到我鼻子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嗯啊啊啊啊!”兄长根本不理会弟弟的惨叫,只管乱踢腾。多进的惨叫愈演愈烈,然后—— 嘭地一声。 全身的闭塞感瞬间变成了快速的下落感,多进醒悟到,这可能就是自己的人生。 第九章 唯一能杀掉她的—— 为了遮住脸而盖在头上的斗篷被雨水打湿,变得很重。马吉克从斗篷的缝隙中一直注视着外面。 在雨水连绵的神殿街上,看不到任何像是人影的东西。太阳还很低,现在还很早。这也属于是理所当然,不过在他感觉,这样的沉寂感就好像是在惧怕某种东西一样。 雨水在道路上聚集成一块块的水面,流进排水沟里,发出啵啵的声音流淌着。水流端急的排水沟,水会溢出来,流到其他的路上去——然后再继续流向不知名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水流没有终点。马吉克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句话。虽然想不起地点,不过恐怕是在学校听到的。不止是水,任何事情都没有终点。 他一边在雨中行走,一边茫然地思考。 这是座很壮观的城市——如果没有这场雨的话,应该会更显壮丽才对。这座城市很白。白色是主基调,这句话马吉克依然记得。即使黄尘被雨水冲刷成了烂泥,也没有办法把属于这座城市的“白”完全侵蚀。 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建筑,顺着铺装过的道路左右两旁延伸而去。在更远处能看见巨大的圆柱形神殿,那是这座城市的中枢,世界之树神殿。 他抬起视线眺望那座神殿,顺带着看了看天空。 在基姆拉克市,一年只会下为数不多的几次雨——但是一旦下起来,就很难停止。 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大的降雨量,这座都市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水灾,这全靠它异常优秀的排水系统。同时也因为这一点,这座城市从很早以前就为水量不足而烦恼…… 厚厚的云层遮蔽天空,一直延伸到远远的地平线,连一点缝隙或斑纹都没有。黑色乌云和雨滴的色彩彼此相融,制造出一种灰蒙蒙的氛围。整个城市都置身于斜着飘落的白色雨滴,和既不接近也不远离的永恒雨声中。雨滴毫不间断地敲打在头上,使得神殿街的房屋似乎变得更加低矮。 “这烦人的雨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听到克丽奥的这句话,他回头看去。她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跟在后面。雷奇一脸平常地坐在她的头上,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被雨淋到而显出任何不快。 (……这么说来,深渊之龙平常都是在水里生活的。) 马吉克得出这个结论后,又看了看克丽奥的表情。她明显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于是他用最小限度的声音说:“但是雨停了的话,又会有砂子啊。” “那砂子你也想想办法。” “怎么可能想出什么办法。”走在稍远位置上的萨鲁说。为了让破破烂烂的神官服更像样一点,他已经尽最大程度修补了——可是被雨水一淋又现出了原型,“快点往前走,早上时间可是很快的。” 从这位说话低沉的杀手脸上,马吉克很明显地看到一片阴郁之色。虽然萨鲁的伤已经被魔术治好了,但是魔术能治好伤口,却不能消除疲劳,而且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也很大。 “那过了早上又怎么样?”克丽奥有点不服气地说——说归说,她还是在往前走,这一点或许也正符合她的作风。 萨鲁耸耸肩膀。 “过了早上的话……”这个男人慢慢作出回答。雨滴溅起的水花使他的样子看不太清楚,“可能就赶不及了。” “唉?” “不不,也没什么。重点在于一旦到了上午,说不定会有下这么大雨也愿意出门的人。被这种奇怪的人目击到的话,怎么说呢,只会很糟糕,懂的吧?” 因为雨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他的话里很奇怪地感觉不到任何感情,就好像是被强行遏制住了一样。 马吉克从后面偷偷地观察萨鲁,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记得我在地牢的时候就说过了吧。”他语调悠闲,挠了挠头转过脸对他说,“你们……像这种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的问题,根本就不会去想,永远不会。” 他带一点嘲弄,也带着一点无奈。 萨鲁把手指插进透湿地头发里,再迅速地往旁边一甩,继续说道:“——去我哥哥家。” 面前的这扇门并不是简单看一眼就能看全的。在白色的雨点中,这扇门也无可避免地被打潮了。 “呜哇……”克丽奥这句单纯的叹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在几秒钟里将雨声隔绝了。虽然随后雨声又盖过了她的声音——但是她那具有通透力的声音还是在周围发出回响。 “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萨鲁随意地把脚踩在屋子大门前那用平整地自然岩石堆砌而成地台阶上,回过头来问。在门的两侧筑有高高的围墙,无尽地向两边延伸,搞不好比通常一个街区的面积都要大。 现在那长枪一样的栅栏门是关闭的状态。克丽奥用手指向那扇门说道:“确实是一栋非常亮丽的大房子,只靠我们几个来袭击占领未免有点困难。” “我说过这是我家了吧!” “非常可疑啊。” “哪里可疑!?” “总之先这样,带我们到这里来的你从正门进,我从后门支援你,马吉克待人接物比较好,让他拿着一纸声明去找报社。” “噶啊啊啊啊啊啊!”萨鲁抱着脑袋发出嚎啕。他在大雨中发疯了几下,突然停下来凑到克丽奥鼻尖的位置说,“……我先问一下,你到底觉得我是什么人?” “牢房里的尸体。”克丽奥不带丝毫犹豫地回答。 马吉克看到死亡教师的脸上露出了杀意的微笑——但是他想不出自己此时该怎么做,所以只能看着。 “先、先说好,我可是神官哦……呃,如果不知道的话,也、也可能会误会,是……是吧,是误会吧?”萨鲁脸部抽筋地说。 可是克丽奥又是毫不犹豫地,一边抚摸头上雷奇的鼻子一边说:“那在所有神官里也是垫底阶层吧?” “呃……这个嘛,在神官士兵里的地位是非公式性的,是作为下级神官登记的,但是——” “还有啊,你是从尸体复活过来的,那不就是僵尸吗?” “…………”萨鲁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清楚——不过马吉克从他颤抖的肩膀上能看见水蒸气一样的东西,再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他的头似乎在痉挛。 也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克丽奥注意到了没有——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当回事儿——反正她继续说:“僵尸的话我不太清楚,以前是有很多的吧?肯定会通过发射僵尸光线来增加同伴。不过让人受不了的是它们的脚奇臭无比……萨鲁,你怎么了啊?脸这么红身子还在抖,如果其他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会误认为你在生气啊,那样的话要想解释这个误会就很困难哟。” “烦死人啦!”萨鲁怒吼着伸出胳膊想抓住克丽奥,不过被她唰地躲了过去。 她惊讶地说:“等一下!你突然想干嘛!” “什么叫想干嘛!我一不说话就满嘴胡言乱语,你这到底算什么性格!?” “唉…………?”克丽奥的表情有些困惑—— 她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另一个人说:“不好了马吉克,这好像真的是一只僵尸,已经狂暴化了。小心啊,一定要注意防范它的僵尸光线。” “呃~呃……”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应。 萨鲁拿脚不停地踹地,指着克丽奥吼叫道:“什么叫僵尸光线啊!依我看你 那漩涡一样的头发还更容易发射光线呢!” “啊!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人家的发型呢!” “哎呀呀……我说两位……”马吉克尝试介入两个大动肝火的人之间——他先向四周来回望了望,然后才看着那两人。 现在还看不到任何被声音吸引出来的人影,不过再这样下去的话难保不会出事,马吉克的担心也就在此。 “那个,就算在这里大吼大叫,也像个傻子一样——”说到这,两个人同时把视线投向他。马吉克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说,“啊,不是,我是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就直接说出来算了,简直是愚蠢——毕竟就是一个蠢货。” 听到这句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马吉克同时也感觉到雨声发生了变化。 雨水敲打在铺装过的道路上发出的坚硬声响,变得有点柔软。 回头一看,只见房屋大门的对面站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口通向庭院深处的石板路上。敲打石板的雨点,全部落在他撑的伞上,才使得雨声发生变化。男人把黑色的伞靠在肩膀上,从栅栏门的对面直直地盯着他们。 他的视线很冰冷,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身材很高,体格很壮实,与其说锻炼过,不如说是一种与年龄相符的增胖,至少马吉克是这么觉得。和黑色的伞相对照,男人穿着白色的衣服。 和萨鲁穿的很类似—— (神官……服?) 马吉克的猜想立刻得到了验证。 “哥哥……”萨鲁露出少有的认真表情。 “愚蠢。”男人说道,“你总是这么愚蠢。” 说着,男人从厚厚的神官服里,拿出一件细长物体—— 萨鲁吞下口水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取出的是一把剑。 ◆ ◇ ◆ ◇ ◆ “嗯~……” 他斜着眼看了看抱住胳膊沉吟的哥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其实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还是可以凭习惯想象得到那种样子。地底。落下。哥哥。沉吟声。无责任地抱着胳膊。 多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没发出声音,低声说:“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期待得到回答,只是觉得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干坐着比较难熬,所以才说的。他没有任何想找人商量的意思。 “也是啊。”博鲁坎充满自信的样子仿佛能从黑暗中看见,“既然落下来了,也就意味着往上爬还是能爬到原来的地方。哥哥我是这么分析的。” (前提是要能爬得上去。) 他发出无声的叹息抱住脑袋。 刚才被那个克丽奥疯狂地嵌进了不知多深的地底下,接着又从洞底的位置下落了至少十米。都是因为哥哥乱闹的关系才塌掉的—— 看来在他们正下方的位置有一个地道。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不过从回声大小来判断,应该算是蛮大的。其宽度至少可供好几个人并肩行走。 向不同的地方发出声音,反响的强弱各不相同。这么看来真的是地道的通路。 天花板的高度具体有多高不清楚,他伸直胳膊举起手也摸不到顶,由此看来这方面就可以不用考虑了。多进至少尝试了二十次以上。 “想要爬上去再怎么想都不可能了,哥哥。” “嗯。你的计划一直都是这么半途而废。”哥哥一脸认真地说——这也是他的想象。多进不想再多说什么。 “从那边——”他茫然地指了指回声较弱的方向,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到那边,通道好像是一直延伸的,只能去走走看了。” 他另一只手指向相反的方向。他觉得通道应该是笔直延伸下去的,虽然只是感觉。 “…………”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博鲁坎的回应。 多进有些不安地说:“既然有通道,就表示肯定通向什么地方,说不定可以出去。能够掉下来还算是幸运的……大概。” 多亏了哥哥。像这样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实际上也没能说出来。 “嗯。这都多亏了有你这个哥哥。为了表示感谢,下次拿到吃的只要供上九成就行了。” “…………嗯…………” 总之—— 黑暗中的两个人开始随意走动,在基姆拉克的地下。 ◆ ◇ ◆ ◇ ◆ “……就是这么回事……”全部说完后——感到有些疲倦,胸中也涌出一种失落般的疲劳感,奥芬叹了一口气。头痛还在继续。他的心中感到一丝不快,好想吃一口削了皮的苹果。 在阿莎莉制造的洞窟中,虽然有她的魔术提供温暖,但是身旁的水面依然在不停地放射出冷气,还是感觉有些寒冷。 洞窟并不宽敞,但是也没有狭窄到两个人必须挤在一起的程度。他把这样的感谢收在心里,看着坐在正面的阿莎莉。她身处洞窟的黑暗中,水面反射的光照亮她的半个身体,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只能看见她一半的脸,还有她扶在耳朵上端位置的一只手。她的一只眼睛光辉闪烁。 “所谓的魔术……”她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变。她稍稍垂下眼睑,“你觉得是什么?” 奥芬直视她的眼睛,立即回答:“通过魔力在有限的空间里制造出自己理想的现象。” “我认为是用非常直接的手段引发奇迹的行为。”她呵呵笑了几下,又说,“你猜……老师是怎么说的?” 不等他回答,她就说道:“——诸神的儿戏。” “那我是被诸神给抛弃了?” “你这算是最正确的回答。”她说着改变了脸的位置——朝向洞窟的阴影。她的脸全部被黑影覆盖了,“我们魔术士拥有魔力,说白了就是创造世界的感觉。我们可以用魔力来创造世界本身。这就叫做‘构成式’。原本的世界,再加上我们创造出的构成式,世界是双层的构造。双层的世界里,其中一层是不需要的。于是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将本来的世界排除。使用的构成式中,包含了施术者的理想。这个理想——作为魔术效果加以体现。” “这种事只要是个魔术士都知道。” “正因为如此,当魔术引发的奇迹范围内混进了其他人的理想时,就会彻底变得衰弱……不谈让人摔倒之类,像是直接把人杀死,又或者无法索求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都会受到上述的制约。不管怎么说,魔术充其量只是制造出有可能致敌人死亡的现象而已,只能间接地达成这个愿望……一旦超过这个范畴,就是精神支配的领域了……” “我说过我知道这种事!”奥芬一边敲打地面一边尖锐地说。在这瞬间,阿莎莉的肩膀震颤了一下。 看到这里,他才明白。 (她并不想继续往下说……) 就在他这么想时,她又说话了。 “……我最讨厌无意识这个词——人一般都会相信无意识的状态。有些人会把罪名全部归在无意识上,并加以利用。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无意识’。”阿莎莉的解说突然变了方向,她的脸依然隐藏在黑暗中,“——但是,无意识会凌驾于意识之上吗,如果真有这样的事……还真的,有点难以相信……” “你到底想说什么?”奥芬听不懂她的话,发出疑问。于是 —— 她把头摇了摇,在光与影的变换之间,她的脸闪现了一下,她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间。 “你,产生了分裂。” “分裂?”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看到你准备放魔术时编筑的构成式,我便注意到了。”她的双眼中没有映出他的样子,但是她依然看着他,“你编筑的是自杀的构成式。你自己根本都没有意识到。希望杀掉自己,这样的奇迹没有任何意义。虽说没有念想奇迹就不会发生,但是想杀掉自己这样的愿望是一个根本的悖论。魔术虽然可以超脱物理的约束,但却不能无视意义。因为它属于奇迹,而不是逻辑的颠覆。” 阿莎莉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因为奥芬闭上了眼睛。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至少听了她的说明也毫无触动。她只是对他做出了一串理论性的解说罢了。 他感到深深的绝望,是在看到了她的眼睛之后,在她那棕色的眼瞳中没有照映出自己的形象。 奥芬咽了一下口水,才说:“你的意思是,……我……杀了死亡教师之后产生了自我厌恶……无意识之中想要自杀吗?” “我觉得不是。”阿莎莉做出否定,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你之所以无法原谅自己,是因为你无法好好地控制自己——不是吗?” “我——”他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动。他感觉好像有一种力量正压着自己。 “我……”他连话都说不完整。 阿莎莉的眼睛一动不动,说道:“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我无法成为暗杀者!也绝对不能成为暗杀者!那意味着我……会杀了你。”他想喊叫——但实际上发出的声音却只是嘶哑的呢喃。连她也像没听清似的挑起眉梢。但是意思应该还是传达到了。奥芬继续说,“我从以前就开始怀疑……老师想把我训练成一个可以和白魔术士抗衡的暗杀者。除了反应迟钝的基利朗谢洛,也就是我以外,大家都感觉到了。你应该也觉察到了不是吗!?我所接受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杀掉你。是的。我最害怕的是……如果老师真的是这样想,那我毫无疑问地会杀掉自己的姐姐。” “等于说你承认了?” “从一开始就应该承认的。真是绕了好大的弯路。但我曾经还是相信老师,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她什么都没有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虽然天顶很低,不过站还是能站起来。 奥芬也配合她站起来,沉下腰,握紧拳头说:“不……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相信他。剩下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不去做暗杀者。只要不杀人就行了。任何人都不杀的话,也就不会杀掉姐姐了。但是,我还是杀了人,并且是最糟糕的一场杀戮。它不是偶然性的,也不存在任何意义,我只用一击就杀掉了一个本来可以不用杀的人——完全无法自制,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力量。” “你要杀我吗?理由是什么?”面对摆好姿势的奥芬,阿莎莉只是直直地站着而已。他没有看她的眼睛——根本无法抬起视线——但是他几乎百分之百确信,在她的眼睛里肯定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我至今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像这样出现在姐姐的眼前。”他咬紧嘴唇,更用力地紧握拳头说,“……直到现在和姐姐单独在一起,我便明白了。” “你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她第二次的提问,奥芬把脸抬起来,和他想的一样,她的双眼中果然映出了他的样子。他决然地收紧脸的样子。 他吸了一口气,获得了新鲜氧气的肺部开始震颤。 “理由……因为可供逃避的道路都没有了,所以只能向前走。”他走近一步。在狭窄的洞窟中,这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不会做出反击……也不会逃避。) 奥芬心里这样确信。对她来说——也早就没有退路了。 面对紧紧注视自己的阿莎莉,奥芬对她说:“结果,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松开拳头。 他举起右手,展开手心——使尽全力朝她的侧脸打去。 啪地一声短促的高音,阿莎莉的脸向旁边一震。她一步都没有向后退,被打了嘴巴后,只是在冲击下闭上一只眼,侧过脸一动不动。 “…………”久久的沉默。 奥芬的手上残留着打过她之后的感触,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他膝盖颤抖地跪在地上,垂下身体,摇了摇头。 “——吧,阿莎莉。”他嗓音嘶哑,连话都说不全,待到再一次摇摇头,才重新开口,“回去吧,阿莎莉。我们还有回去的地方。蒂西还在等着。只要姐姐回去的话,我也回去。就算没办法回到五年以前,也能恢复到差不多的状态啊。” “不可能了。”阿莎莉毫无犹豫地回答。 奥芬继续摇头说:“不会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他抬起头,见她直直地朝下看着他,“……对你来说,可能这样就够了。但是不可能。对我来说,你是不行的。真抱歉,搞得好像要说再见了似的。” 听着她的话—— 奥芬依然看着她的脸。 他咬牙问道:“……因为老师?……” “简单来说,是的。没有了查尔德曼的话,那里对我来说就不是应该回去的地方。” “你是认真的吗?他……已经死了。” “是啊。虽然不像你——不,也跟你差不多吧。那不是事故。我是凭自己的意识杀掉他的。所以就应该由我来负起责任,不是吗?” “你要去寻死!?……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她沉默了,什么都没有回答。 不过—— 等她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另外的话:“你现在出现这种状况,是精神层面的原因。精神并非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但是要破坏它或是修复它都非常的困难。它和肉体不一样,和思考,也有点不同。” “你又想转移话题?”奥芬尖锐地质问道。 但是她根本不配合他,只是用非常冷静的眼神,微笑着说:“刚刚你不是说变了吗,基利朗谢洛。现在和以前已经完全变了。是的。真的全都变了。你觉得能恢复到和五年前差不多的状态?那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的吧?” 知道的——可能。 他对这一点很清楚,清楚到几乎能感到疼痛。所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莎莉继续说:“结果,你的内心退回到了基利朗谢洛……也就是少年时代的水平。如果不把它恢复到成长之后的水平,你就只能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奥芬低下视线,闭上眼睛,只有她的话依然在耳边回响。 “我……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你依然还停留在基利朗谢洛的最主要原因——大概就是我……” 最后这一句——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确实地听到了。 听着她的声音发出的质感,奥芬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推断:她是不是哭了? 可他没有勇气抬起头去确认。 “说不定…”她最后的话是这样结束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 ◇ ◆ ◇ ◆ 这里被称作〈诗圣之间〉。 名称没有任何意义——可能是先人觉 得叫做女神之间太缺乏诗意了而已,不,能够这么觉得的,只有那个教主……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站在化作一堆瓦砾的门上,眺望无边无际的地底湖。 黑色的湖面缓缓地摇荡。从水面上升而来的冷气刺痛着他的皮肤。不对—— 他重新思考,冷气是不会上升的,他的皮肤之所以感到阵阵寒气,是因为其他的东西…… 他抬起目光。 在遥远的地方,湖面之上,有一个女人。 那是史上——并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史上,而是更加辽远的历史上,最愚蠢的女人。 绿色的头发悠悠地摇晃,垂下四肢,就这么停在那里。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抓住她的脖子,使她无法动弹,同时她也死不了。 库欧在心中咏唱圣言。 (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 神圣之血真的是真实而神圣的吗—— (诞生之美也——) 是应该出生的吗—— (命运之正也——) 那到底又是何人编织的命运—— (死亡之圣也——) …………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那个女人。这时—— “库欧。” 有人喊他,库欧回过头。他没必要惊慌,只是手心上出汗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前提是如果她的样子真的会如她的年龄一样看起来像三十岁的话,那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她在外表上比库欧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来的年轻。这句话的意义并不只停留在年龄层面,还包括了一种不承认衰老的年轻感。 她很少见地带了一把剑。她是卡洛塔·茂森。 “监视辛苦了。”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给人一种无法信任的悠闲感觉,“……抓到逃亡者的线索了,是部下来报告的。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展开行动。” “那你直接去不就行了。”库欧说完再度面向〈诗圣之间〉。 但在他完全转过头之前,她又说:“教主大人有赐予我圣言。” 她心情很好,过分的好。 这个理由对库欧来说不言自明——卡洛塔本来没有资格拜见教主,但是却拜见了,并且活着回来了。这也就是说,教主允许了。那这也就意味着…… 不等他说话,她便又继续说—— “要求你去紧急会见教主大人。这是教主大人的命令哟——库欧·巴迪斯·帕泰尔。” 第十章 师父 对萨鲁·索琉德而言,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家。 但同时也是别人的家。 内外的装潢全部无可挑剔,都是顶级水平。无端繁琐的房间格局,其设计绝对是出自某个疯狂建筑师之手,房屋整体被分为三栋建筑,彼此各有半个楼层错落有致地连接在一起,正因为如此房屋里看不到一根柱子。所有的楼梯在支撑自身的同时也在支撑其他的楼层。据说设计者将房屋建筑图纸制作好之后咬碎了玻璃杯失血而死,至少会保持五十年屹立不倒吧。这不叫顶级水平又能叫什么呢,萨鲁讽刺地思索。 房间数量不是很多,除了私人房间以外都建得非常宽大。这应该是只有代代继承教师长地位的家系专有的需求——有再多的大厅和接待室都不够用。除非到了现在这种一年也遇不到几次的大雨时节,来这间大屋的客人才会稍有缓解。像是神殿局的办事员,以及他们的家族;得了闲暇的其他教师长,以及他们的家族;不聆听教义就会自律神经失调的都市信徒,以及他们的家族…… “……为什么一个人都不在?”萨鲁拿着兄长在门口递给他的剑——向他问道。他一边用毛巾擦湿头发,一边环顾室内。 这里是兄长的书房,还挺宽敞。 和除了白色就是白色的其他房间不同,这间屋子铺了一块红色地毯,是比这间房屋还要古老的超高级品,不过摸上去手感不佳。一片没有任何纹路的大红色就这么铺在地板上。所有的纤维缝隙里都积满了黄尘,反而给地板增加了一种平滑的黄色光泽。书橱分列房间左右。被厚重的书脊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中,唯有一张左侧靠里的位置上摆放了一些奖杯之类的物品。像是棍球、运动击剑、实战剑术、套绳、料理比赛等等,罗列的全是毫无脉络的勋章。应该是接待室里摆不下才拿到这里的。 所有分门别类的勋章上都有一个共通点——都刻有索琉德的姓氏。是每一代先祖获得的勋章。 但是,到处都找不到萨鲁的名字。 “佣人全都被拉到神殿局去了,估计不会回来。”拉普旺特·索琉德背靠在雨点敲打的窗户上,冷静地回答。他是这间屋子现在的当家人。 书房桌子上的瓦斯灯发出朦胧的光明。虽然已经完全天亮了,但是厚重的雨云还是在地面上投下灰暗的阴影。 “库欧和卡洛塔还不至于愚蠢到会拷问毫无干系的佣人。”萨鲁说着,慢慢地握紧手上的剑柄。硬硬的剑柄上残留着微妙的手痕,他的手握在上面很不习惯。看这个感觉,这把剑原先的主人应该用了很长时间。 剑不算很重——不过要对人造成伤害还是足够了。他没有拔刀就能感觉出刀刃很薄。在大陆上,像这种能开皮断肉的锐利刀是压倒性的主流,但萨鲁并不是非常喜欢。就算造成了裂伤,人还是有可能继续活动。但是若把他的骨头敲断,就不可能再动了。 把玩着手上的剑,他继续说:“现在……神殿是什么情况?” “一片骚动,仅此而已。受害范围太大。”拉普旺特淡淡地说,他苦笑着撇过脸,“要想修复的话,还要和王都做交易。” “立场越来越不利了……呢。” “这不就是你的企图吗?”拉普旺特收起苦笑,将双手撑在自己眼前,遮住自己下半边脸——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个小孩一样胡闹了。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不想让你事后再后悔。” “这是威胁?” “这是忠告,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 “应该几十次了吧?”萨鲁说着往地毯上吐了一口唾沫,伸开双手说道,“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之前已经说过了。” “危险的游戏必须要停止。我作为哥哥把话说在这儿。” “我也是一名神官!有立场与你争论!”他反射性地使了大声。 但是拉普旺特并没有回答。 地毯充分吸收了雨的湿气,完美地将脚步声抹去。萨鲁背向兄长向前走去,他拿起手上的剑——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上投奔来的。在那之后我就因为你在神殿的叛乱的活动而被叫走了。总之先让她睡在卧室里了。那里最能掩人耳目。” 在兄长说话的同时,萨鲁看了看那把剑。 手上这把剑—— 是属于梅晨·阿米克的东西。 兄长的卧室在三楼。与其说兄长,不如说是每一代当家人的卧室。 萨鲁走在走廊上,觉得皮肤有一种刺痛感。明明是很熟悉的走廊,却和以往不同。 是因为下雨吗?也不对。 他心中感到一种毫无根据的讽刺感,一个人朝前走去。不知不觉加大了手里抓握的剑的力度。 卧室在最里面的位置。 不仅仅是卧室,整个三楼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体系,自主的寝室。只要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三楼不用下来。可以泡澡也可以冲淋——虽然在这座水源短缺的城市不能太随意地使用。另外还有游戏室、阳台,唯一没有的只有厨房。 所有房间都是彼此联通的,不过从走廊上来看的话,每一间房间还是配有房门的。最靠里面的一间就是卧室。 “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萨鲁很自然地在嘴里咏诵,不,并不是自然,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离卧室还有三步。 “诞生之美也。” 还有两步。 “命运之正也——” 他停下来,还剩最后一步,没有往前走。 他弯起嘴角看着前面斜右方卧室的门,说道:“……死亡之圣也” 这最后的一句,记录在了卧室的门上。 ——『死亡之圣也』—— 对萨鲁来说这是一句深深刻在大脑中的话,圣言中的一节。他一边读着,一边踏出最后一步,把门打开。 卧室里很黑。窗户上都盖着厚厚的窗帘。 萨鲁的脑子里感到奇怪。兄长起床时不可能忘记打开窗帘,就算佣人都不在—— 他从门口往后跳了一步。同时从黑暗的房间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萨鲁看出是一个装饰用的盘子。他躲开身子,从黑暗中飞出的盘子擦着他砸在走廊的墙上。 盘子碎了,发出华丽的响声(同样华丽的还有它的价格),萨鲁惊了一下,手上握的梅晨的剑掉了下去,落在自己的右脚上。 接着,又有一个东西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是一个人影。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黑发蓬乱的女人。穿着皮铠,护着垂下的右手臂,抬起左手攻击过来—— 冲出来的女人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动作就暂停了。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愕。她愕然地发出沙哑的声音:“萨鲁……!?”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 萨鲁猛地踢起她的剑,击中了正在愣神的她的下巴。死亡教师梅晨·阿米克整个人向上一拔,以非常漂亮的姿势向后翻倒。 “痛痛痛痛痛……” “哎呀,抱歉抱歉。太突然了吓我一跳。”萨鲁挠着脑袋辩解。梅晨摸着下巴双眼泛泪,半睁着眼瞪着他。 “我才吓了一跳呢,还被你打了。” “你用不着这么惊讶吧,这里可是我家啊。”萨鲁耸耸肩,对梅晨看了看。她把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在床上。一直绑在她头上的蓝布如今缠在右手腕上, 看样子可能负伤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抬起右手腕,令他比较在意。 她浑身被雨淋湿,头发乱糟糟,脸上也被泥水弄脏了。萨鲁简单在房间里看了看,从床边的架子上取出一条毛巾扔给她。 毛巾受到空气阻力的影响,慢慢张开盖在了她的头上。 梅晨把它抓在手里,对他说话。 “是啊。你家还真是叫人无语。”她不悦地歪起嘴巴,“没地方去,只能逃到这里。我好不容易拖着一条命潜进来,一下子就被你哥哥逮住了——还被丢到这种病房一样的房间里。” “难道说你刚才发动攻击就是想把我哥哥抓起来做人质吗?” “不是。只是单纯觉得不报复他一下心里不爽。” “不管怎么说,结果被我反杀了,这样的话你还赢不了我哥哥。”萨鲁说着笑了起来——不过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笑容便消失了。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房间的内部。 “……不过,说这里像病房还真是太对了,好歹这里也算是卧室啊。” 实际上—— 这里的确和病房差不多。白色的墙壁。坚固的床。窗户挺大,但拉上窗帘即使是白天这里也形同暗室。唯一和病房不符的地方,就是不太清洁,黄尘就更不用说了。 在床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整列圣典。 “如果这里真的是病房的话,门上的话就真的太讽刺了。” “‘死亡之圣也’——”萨鲁唱诵着——简单地用手指比了一个圣印,“这是我们家系的传说。我们的初代当家人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死掉的,并且非常规矩地在死之前说了这一句圣言。那以后就形成了传统,只要是索琉德的当家人都会在这个房间里迎来死亡。至于说不说圣言,要看具体的死法。据说如果能够咏唱出来的话……他的灵魂就会前往世界之树。” “那如果咏唱不出来呢?” “那就不知道了。毕竟没有人会去说死者的坏话。”他简单地说。可能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被糊弄过去了,在梅晨诧异的注视下,萨鲁笑了笑。 这时,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卡洛塔她,说你已经死了。” “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地牢里看过拷问的场景。”萨鲁呵呵笑着,挽起胳膊,“她也不知道库欧是不会随随便便就会把拷问材料给杀掉的。不过……再待上半天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死翘翘就是了。反正我在临死的时候无论是唱出圣言还是怎么样,都毫无关系。”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问什么圣言啥的。”梅晨把毛巾抓在手里,抬起脸。 抬头看着天花板——萨鲁朝后退了退。他背靠在窗框上,感受到击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粒。 “……基利朗谢洛,正好从地下入侵神殿。好像是靠一个叫雷奇的深渊之龙,在地道里给他们带路的。”他用右手捋起头发。 他把声音变小了,并朝门口看了看。不过他并不认为哥哥会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 “这说不定——和龙族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和龙族?” “对它们来说,长年都渴望着能有代替它们去用实际的双眼确认女神的人。这是自从教会创立以来,整整两百年都未曾达成的夙愿……它们一直都在寻找成功达成最终拜见的人类。麦克唐勾实际上还差一步就能和深渊之龙接触了。如果不去顾虑破坏掉贵重记忆的危险性的话,它们肯定想方设法也要去窥伺他的记忆。再者说,如果当时使魔更配合一点的话,它们就能从麦克唐勾身上成功打探出最终拜见的事。我也在等待这个时机,可是基利朗谢洛却跑过来瞎捣蛋。结果那混蛋就自杀了。现在来看,可能这样也比较好。”他把手摆成手枪的形状,放在太阳穴上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但是,对它们来说,守株待兔地去寻找达成最终拜见的人类实在太消极被动了,如果能把自己的同伴直接送入神殿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找一个身手了得的人类黑魔术士来做它的护卫,就不是不可能……现在有一个实际潜入了这里并成功逃脱的男人的学生,没有这更好的人选了吧。” “这么说那个龙族幼崽,是圣域派来的先遣队员?”梅晨笑了。 但是萨鲁的表情依然非常严肃,他摇摇头说:“在〈芬里厄森林〉的时候我做过一系列研究——深渊之龙似乎无法进行自我思考。这是因为那个诅咒的缘故。它们依靠魔术总算可以保持自我。这些都是从被龙族当做使魔的人类身上听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是一个被当做使魔的女孩子吧。”她笑嘻嘻地说。 他无视梅晨的话,继续说:“深渊之龙种族依靠强大的魔术,形成一个团结的整体……就算不是这样,那个幼崽也很可能与自己的种族在精神上互相连接。这样的话,龙族所在的‘圣域’就会知道〈诗圣之间〉的存在……” “那会怎么样?”梅晨问。 萨鲁脸上的严肃感消失了,并笑了起来。他放下抱在一起的胳膊,把手垫在脑后,把体重全靠在窗框上。 他事不关己似的说:“根据奥莱尔老先生所说……十年之前,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在〈诗圣之间〉一脸平静地完成了最终拜见。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有这回事一样。” 当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暗杀者推测是二十岁——和基利朗谢洛几乎同龄。这里面可能有它的意义存在,也可能没有。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能做一些命运之类的牵强附会。 萨鲁不打算往这方面想,他说:“……现在,基利朗谢洛就在〈诗圣之间〉里。具体我不太清楚,听克丽奥说,本应已经死亡的天魔魔女也跟他在一起。虽然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计划好的,不过至少可以肯定是达到了那些人的意图。还有关于龙族——” 梅晨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萨鲁只是耸耸肩说:“……就随它去吧。不是说过了吗?彼此利害一致。” “你是指和我们目的?” “是的。”他闭上眼,说道,“从根本上——改变教会的存在。” ◆ ◇ ◆ ◇ ◆ 男人进入房间时,心里处于虚无状态,他自己也对此感到惊讶——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明明自己接下来就要接受教主的死亡宣告了。 这已经不是负面事件这种等级的问题。无论拉普旺特·索琉德教师长如何委婉地向教主报告这起事件(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任何作用),他受到极刑已经是在所难免。和十年前一样——又让魔术士看到了〈诗圣之间〉里的景象。 他跨过倒在房间入口处的一具少女的尸体,渐渐冷静下来。这和他的内心活动是矛盾的,对此他在胸中露出笑意,很好,这样就不会再动摇了…… 也许是已经做好了觉悟—— (觉悟?不,不对……) 手上的牌已经不多了,能做的事也没有多少了而已。 “库欧吗?”从房间的深处——从隔在房间中央的薄纸对面传来一句声音。静悄悄的声音。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进入圣堂后立刻弯腰屈膝,在胸口比画圣印,垂下眼睛咏唱道:“我等,乃原始的血之圣也……” “圣也。”坐在薄纸对面的男人——教主拉蒙尼洛克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重复圣言。 库欧的眼睛垂得更低了,直接看着地板,继续说:“诞生之美也……” “美也。” 他像是期待回答一般看 着地面,视线几乎要把地板射穿。当然,地面上并没有任何东西。 库欧的右手画完了圣印,从胸口放了下来。 “命运之正也……” “正也。”这一套不变的圣言,这位教主曾经咏唱了无数次——在这个房间里。 库欧心里如是思考着,把放下的手臂背到后背上,然后… “死之……”他停顿了。 一片沉默。 “…………”温暖的唾液流过喉咙,库欧说,“……又,杀掉了一个啊,教主大人。” “怎么在圣言中途说话?库欧啊。”教主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不悦—— 努力忍住瑟缩的内脏,库欧重新说道:“可以侍奉在教主大人左右,这在任何人而言都是光荣至极的事。即使死后也留有余荣,志愿担此重任者皆心无旁骛……” “那个人…”凭感觉,教主似乎用手指了指仰躺在门口的那具少女尸体,“……看到了教主的脸。库欧啊,你太手软了,应该挖得更深一点。” 教主的话仍在继续:“教主决定,应该给你惩罚……不过你不要把理由搞错了。你同情了少女,你把教主放在了第二位——你这份心思是最糟糕的。没有挖得更深,这是罪。这是你最大的过错。” “那个少女的眼球,已经被完全破坏了……我用手指把里面的残片全都抠出来了。少女不可能用她的视线去污浊教主大人的尊荣。并且……如果再用力去挖的话,会伤及脑髓……”他用很轻柔的声音——就好像在安抚婴儿般地说,“和你不一样,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这句话是他的底牌,是他唯一的一张底牌—— 好像有点效果,教主的话瞬间暂停。 库欧慢慢地抬起脸。被铠甲包裹的巨大身躯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在并不宽敞的圣堂中,库欧保持站立,和薄纸对面的人对峙。 “你觉得……精神支配对我管用吗,教主大人?” “果然不应该让你穿上这具铠甲。从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是最终拜见吗?还是奥莉奥尔的神差鬼使?” “都不是。是神……是真正的‘女神’给予的指引。” 他降低腰身。剑带上的金属扣受到挤压发出一丝声响。他张开右手,大大展开的手掌紧紧握住腰间大剑的剑柄。 又长又宽的玻璃之剑——是死亡教师的象征性武器。他一口气拔出玻璃质感的剑身。具有重量感的剑解放在空气中,奏响劈风斩浪般的厚重旋律。他瞬间发出大喊…… 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大声地喊叫。 他一边叫一边高高地举起大剑,向映在薄纸上的黑影砍去——他的刀刃是用特殊的硬质玻璃打造,薄纸与其说被切开,不如说是被撕开。薄纸常年吸饱了蜡,已经变得很硬了,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住剑的力量。玻璃之剑划出透明的轨迹,将这薄薄的障壁——将这跨越了漫长时代隔绝一切的薄纸——变作了一团垃圾。 收起挥出的剑,库欧的目光变得异常险恶。薄纸破了。教主,就在里面。是谁都未曾亲眼见过的,基姆拉克教会的救世主,至上的圣人,拉蒙尼洛克…… 他坐在椅子里,手撑着腮帮子,用一双绿色的双眼看着库欧。 很细。四肢细到极不自然的程度。他盘起腿,撑起手肘的形象,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型的智力环。库欧没有停下来。他再次挥剑—— 向教主挥下的大剑,彻底碎成了渣滓。他朝教主的侧脑部砍下去——但被反作用力彻底震碎了。 玻璃之剑的碎片泛着光在空中飞舞,甚至盖过了黄尘。 库欧飞快地后退一步。教主端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弯起嘴角看着他。 库欧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任何表露在外的东西。他立即把手绕到后腰,拔出漆黑的短剑。没有一丝纹路的泼墨一样的刀身,他用左手在上面画出几句魔术文字,短剑的剑身就崩落了—— 像拼图碎片一样的刀刃在落地之前又浮上半空,整齐地排列在剑柄前方。刀刃是一块块复杂的文字形状,库欧用力挥舞起剑柄,所有的刀刃也保持着剑的形状追随而去。接着——他向下挥舞。 无数的刀刃组成一道流星群,笔直地向教主袭去。 教主首次做出了动作,他微微举起左手。 瞬间——仿佛撞上一道不可视的墙壁,刀刃碎片全部在半空中被挡了下来——就在教主举起的左手的正前方。 库欧一口气提了上来,他喉咙里发出复杂的声响,握住剑柄的手注入了更大的力量。只一瞬间,就在他准备再次高举魔剑之时… 啪呤—— 一阵碎裂的声音,刀刃失去力量,全部掉在了地板上,就好像断了线的木偶。 “…………”库欧呆站在原地,看着碎掉的玻璃之剑,以及失去力量的星之纹章之剑。所有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在这一瞬间里,教主本来可以死两回。但是一切结束之后,教主所做的就只有面朝他,举起一只胳膊而已。 教主似乎很享受这阵沉默,向来缄口不言的教主——突然出现了笑容…… “你知道有白魔术这种东西吗?库欧啊。”闪烁绿色光芒的三角形双眸慢慢地闭上,然后又睁开,“那是人类魔术的究极形态……可以说,是人类这个种族在魔术领域做出的最终答案……” 说着,教主放下左手。纤细的手腕,皮肤白皙的纤细手腕。全身有一种奇妙的光泽,关节奇妙地鼓胀,还有那不自然的骨骼。 库欧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龙族制造出的人偶……”他咬牙切齿地说,同时把剑柄仍在地上。顿时,尖利的哄笑响彻整座圣堂。 “啊哈哈哈哈哈!”发出笑声的是教主。不——是一个坐在教主座位上的人偶。 这是龙族中被称作天之人类的命运之龙种族,用魔术制造出的一种人造人。不,人造人这个名称不太妥当,因为天人的人偶全部都是用活人改造而成的…… “有什么好笑的!”库欧怒吼,他右手一挥说道,“我们都被骗了——整个圣都都被骗了!?你这个人偶——” “放肆。无礼之徒。”教主静静地说。 感受到一种物理性的压迫感,使库欧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教主绿色的眼睛里——放射出和皮肤相同的奇妙光泽。 “……没错。我确实和天人制造的人偶,有那么一点类似。”鸡蛋一样的头颅上,有一张与之不相衬的深深开裂的嘴巴。教主笑着说,“但是,应该对教主展现的敬意,不要说你已经忘了。教主,依然是不变的教主。” 他说到这——又闭上了嘴巴。 库欧有一种被无视的感觉,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武器,还没有用完。 这一点教主大概也是知道的。但是教主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出戏。 “放心吧,库欧。教主没有生气。教主从来不会生气……”教主说着用手摸了摸自己光泽的脸颊,“作为教主,已经通过网络看到了昨晚的混乱……他是那个男人的弟子吧?你把他放跑了。不过总算好过把他杀了……” 呵、呵、呵,他甚至在笑。 “库欧啊。这是个好机会。我就说给你听听吧。我是……教主拉蒙尼洛克”他嘴巴没有动,说道,“同时,也是邂逅了命运女神的人类种族的始祖魔术士……” ◆ ◇ ◆ ◇ ◆ 和优雅的外观不相衬,沙发很硬。 这里毕竟是神官的房子——这样想的话,还稍微能接受,不过就这么坐上一个小时就比较难受了。马吉克几秒钟就改变一下坐姿,心神不宁地看着这个房间。用细小的木条组装而成的大钟里,微微弯曲的分针时刻不停。两支针即将在十之前一点的位置上重合。窗户受到雨水的洗涤,仿佛蒙上了一层雾。窗帘在无风的状态下依然轻轻摇动。 这里是一间接待室,但是家具却少得可怜。可能只把他们带到了等级最低的接待室——这也不是不可能。在房间一角集中摆着五盆观赏植物,彼此之间的高度差非常极端。都是同种类的植物,有一棵却高得顶到了房顶。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稍微有点黄尘的痕迹。黄尘总是均匀地散布在空气中,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砂子痕迹。 虽然不是特别理想,不过还算是个整洁得体的房间。吊在天花板上的大型瓦斯灯的灯罩也是白色的。膝盖高度的桌子上也铺着白色的桌布。墙上挂着帷帐一类的东西,上面的几何学纹样重重叠叠,很是单调,不像是有多高级。应该是机械化的量产缝制品吧。不过在这座城市,这样的东西说不定属于珍贵品的范畴。还有就是桌子上的小物件。仿三女神的小雕塑制成的水瓶,以及喝完水的玻璃杯。 还有—— 在和锁住的房门进行格斗的克丽奥…… 马吉克用右手盖住脸,说道:“我觉得应该打不开,大概。” “真奇怪。”克丽奥趴在一动不动的门把手上,发出咔恰咔恰的声音,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奥芬曾经用魔术打开过门锁哦。” “对无法理解的东西是不能用魔术加以干涉的。” “…………?”她皱起眉毛表示不懂。 马吉克抬起脸说:“想把搞不清楚的东西变成自己想要的状态——这是行不通的。克丽奥不是也说过有时雷奇并不是十分听话吗?我对锁的构造可是一无所知啊。” “奥芬就把我姐姐房间的锁打开了啊。” “师父的话,某种程度的锁还是了解的。就算这样,碰到一些复杂的机械装置师父也是无可奈何。除非把门整个炸飞,否则没有办法。” “那果然要这么做了吗?” “不,我并不是要你这么做。”看她好像认真了,马吉克连忙站起来制止。 这时,有人敲门。 “…………?”克丽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马吉克。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眨眨眼,这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从门的对面传来冷静的声音:“门上锁了……能帮我打开吗?” “打不开啊。”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上,对着开不了的房门抬头挺胸,吹鼻子但是没瞪眼地说。 过了一会儿,房门对面说:“…………转一下门把手下面的把手。” “唉?”她保持抬头挺胸的姿势呆了一声。满腹怀疑地检查对面所说的地方—— 几秒钟之后,咔嚓一声,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 从背后看着整个人都僵硬了的克丽奥,马吉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这么说,根本不可能安一个在房间里面也打不开的锁。” “你怎么早不讲啊啊啊!?” 马吉克一边绕到沙发后面躲避气势汹汹跑过来的克丽奥,一边观察着出现在门影子里的男人——大概三十岁?脸部很精悍。根据角度不同,他有时看起来比较年轻,有时也比较年老。穿着普通装饰的白色神官服一样的衣服。在这里碰上神官打扮的人,那估计就是神官无疑。 “你们就是入侵神殿的魔术士……是吗?”男人一进来,连门都不关就这样直接问。他的视线虽然是看着这边,但是马吉克感觉他好像在看其他的方向。 他一边注意着哼哼地走过来的克丽奥,一边回答:“……是的。” “哦哦。”男人在胸口轻轻地比划出圣印,走进房间——并不是有意为之,这只是一种习惯。 他进来之后,克丽奥也停下步子看着那个人。马吉克感觉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好,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他半张着嘴巴的时候,男人脸色平静地说:“我是拉普旺特·索琉德教师长……继承先祖的血脉,代表现在,管理着这个家系。” 听了这个比较繁琐的介绍——马吉克推断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教师长,这么说可能是属于高位的神官。说实在的,马吉克对教会组织不甚了解。」 只不过—— (既然他是基姆拉克教会的人,那应该讨厌魔术士才对……) 想到这里,马吉克偷偷地在心里思索魔术构成式,以防万一。他尽量不把警惕表现在脸上,开口说:“……我叫,马吉克——她是克丽奥。” “为什么要你来介绍啊。”克丽奥在旁边不明所以地插嘴,现在先不要理她比较好。 好在不等克丽奥继续说话——她已经长大嘴巴,看来音量不会小——拉普旺特就说话了,他表情平静,带有一丝苦笑地说:“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唉?”被这样一问,马吉克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拉普旺特落落大方地把双手伸展了一下,说道:“你们知道这座圣都是什么地方吧?——也知道我们不希望你们来拜访吧?既然这样还来打扰我们的平静,难道不是违反礼貌的行为吗?” “不,那个——” ——我只是跟着师父才到这里来的而已。 他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因为太急了,导致喉头一阵疼痛。被全身喷出的汗和升高的体温弄得很难受的马吉克努力地想要思考该怎么说才好,但是脑子很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听到心脏汹涌的跳动声。 把他从混乱中解救出来的是克丽奥。她摆出毫不为其所动的样子,抱起雷奇反驳道:“怎么还有能去的地方和不能去的地方,太奇怪了吧。” “如果我把你的卧室搞得乱七八糟,那我不就是小偷吗?你们现在做的就是这种事。我希望你们有充分的自觉。”他受到克丽奥的反驳也毫不在意,只是平平静静地诉说自己的意见,“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这里,算是我们小小的安息之所啊。” 可能是听了这句话来了火——或者说她管不住自己就是想吵嘴。不管怎么说,克丽奥啪地把脑袋昂起来,更加咬牙切齿地说:“你没说不要来,人家也不会偏要来。” “我们——” “我们几个——” 对话停止了。 马吉克可能是想盖住克丽奥的话,但是实际却打断了拉普旺特的话,使他一下子又不说话了。克丽奥和拉普旺特,两个人一脸惊讶地把视线投向同一个地方,也就是马吉克。 马吉克差点想要往后退,不过他咳了几声忍住了。他为了擦汗,用手把头发往上梳,重新说道:“我们几个,呃——并不是故意要给你们找麻烦才来的。入侵那座神殿也不是我们的本意……只是在地道里迷路了才从那里出去的。至于破坏神殿,还有打伤神官,这可能确实有错……不过先攻击的是他们。” “打伤……?” 拉普旺特意外地对这个内容表现出诧异——但是马吉克没有停下来。好不容易踏出的这一步,他不想再回头。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师父现在不在……)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要我们出去,我们会走的。毕竟我们做了那种事情。” “马吉克!?”克丽奥惊声尖叫,雷奇被她的音量吵得塌下耳朵,“你在说什么!?奥芬他——” “我知道!克丽奥你不要说话!”他冲着克丽奥大叫——然后转过视线继续对拉普旺特说,“……我的师父,还有我们的同伴,现在还在神殿里。据她说是掉进了地底湖。在还没确认他们的生死之前,想叫我们离开这座城市是——” 马吉克的话又在中途停止了,不过和刚才的理由不同。 他说得太过忘我,一时没有注意到拉普旺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虽然拉普旺特说话比较严厉,表情却一直都很随和,但是现在却脸色煞白,双目放空。脸上没了血色,变得又青又白,筋肉也失去了活力。这是一种吃惊,更确切来说是一种绝望的表情。 (与之类似的表情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马吉克想起来了——手上捧着花了大半天时间做好的特大号蛋糕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瞬间,妈妈就是这种表情。 呼呜……一声奇妙的声音使马吉克愣了一下,这是拉普旺特长长的吐气声。已经静到连这种声音都能听见了吗,马吉克很惊讶。 马吉克看了看克丽奥。她也是一脸的惊愕,不过不是因为拉普旺特的表情变化,而是因为自己竟然被马吉克大声嚷嚷了。她不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很是茫然。被她抱在胸口的雷奇把尾巴伸到自己眼前,正在自娱自乐。 再看拉普旺特,他已经在短时间里多少自我缓解了一点。他又回复到类似之前的表情——但是视线比之前更加尖锐——他说:“……也就是说,你要贯彻自己的准则是吗?但是,这只是在用你们的标准衡量而已……” 对话看似是重新展开了,但是却好像多了一种敷衍的气氛——马吉克注意着这一点,问道:“什么意思?” “以我们的立场来说,你们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懂吗。虽然是这么说…”他整了整衣领,又说道,“——你们想确认同伴的生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把你们知道的详细和我说一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们。毕竟报告书上的内容都不能相信……” “……就到此为止吧,老哥。” 突然—— 一句打断拉普旺特的声音使整个屋子的空气冻结了。在门口位置——不知何时萨鲁以靠在房门上的姿势站在那里。他已经换下染血的神官服,换成了暗绿色的运动衫和黑色长裤,应该是一套室内装。不过在如此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穿室内装反而像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 萨鲁手里有一个钥匙——应该是这个房间的——他抓着钥匙链把钥匙转来转去,用一副开玩笑似的表情看着拉普旺特。与之相对的,拉普旺特的视线则是非常冰冷。 “……我不希望在我的房子里听别人的指使,萨鲁。” “不好意思,现在我作为一名基姆拉克教会非公式神官职,死亡教师进行发言。有权对入侵圣都的魔术士采取积极性接触,以及审问的,只能是接受了死亡教师训练的神官——这可是你的老巢,神殿局决定好的规则。” 但是马吉克感觉得出,拉普旺特听完后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淡淡地说:“你难道忘了吗?你现在是一名叛乱者,正受到死亡教师的追捕。” “死亡教师的追捕并不是处刑,而是审问。也就是说,除非库欧或是卡洛塔的剑落在我的身上,在这之前我只是一名嫌疑人。就算神官变成了嫌疑人,他依然有作为神官的权利,这在法律上有明文规定……” “强词夺理。” “没错。前词夺理可不是老哥的特权。”萨鲁耸耸肩膀——挖苦性地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另外的人,把在手里转来转去的钥匙扔给他。 钥匙滑出一道抛物线飞来,被马吉克接住。同时萨鲁又说:“……真受不了,也不想想我为何会特意把门锁上。你们为什么会乖乖地自己把门打开。再不好好动脑子想一想,小心豆腐一样的大脑会从耳朵里漏出来。” 不等他反驳,萨鲁就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什、什么事……?”马吉克问,刚问完,他就担心萨鲁是不是又会抱怨他不懂得用大脑思考。 但他只是耸耸肩说:“紧急时刻,行动必须迅速——但还是要尽可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唉?” “给你们配武器。毕竟现在的神殿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听了这句话,马吉克慌忙转头看向拉普旺特——当然是因为预感到这个人会发出强烈反对。 但是他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只是低着头,睁着眼,肩膀不停地抖动。不知何时开始,马吉克对神官的这种姿态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不过另一边—— “哎,武器?”克丽奥语气明亮地向萨鲁小跑过去,“都有什么样的?斧头我可不要哦,那个怎么想都应该是木匠用的玩意。” “……我觉得那不是木匠用的东西。”萨鲁做出保守的反驳。 马吉克也朝出口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绕过沙发,经过拉普旺特的身边时。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名神官的低语,确实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里,是你的房间吧?”克丽奥塌着眼皮小声地吐槽—— “这你怎么知道的?”萨鲁伸出舌头,毫无自觉地问道。 站在后面的马吉克按住太阳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整个房间一塌糊涂。打开房门后迎接所有人的是一股油腥味——简单来说就是把蜡笔溶解在水里发出的味道。还不算小的房间里排列着满满的画架和白色的画布。有几枚画布上乱七八糟地涂满了毫无品味的色块。根本不能用“一幅画”来形容的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画布上,画的都是裸女图,或者说是立体形象的裸女图。其中也有一些介于人类和其他生物之间的形象混杂其中。马吉克觉得,还是不要对这些东西过多评价为妙。 除了特别显眼的那些画布之外,还有滑板、杂志、音叉(但是没看到乐器)、折叠式梯子,东西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张特意摆放在背阴处的床,放脚的那一边很低矮,仔细看去,原来是那一头的床脚被锯掉了一截。萨鲁发现马吉克一直看着那里,便不问自答地说:“啊啊,不把头弄得很高我就睡不着觉。” “哦……”总之先回应一句。 进到房间里面,其杂乱程度也没有丝毫改观,甚至都有点后悔进到里面来。马吉克自己并不会特意整理房间——特别是没有了母亲之后——不过这间屋子还是把他至今为止的概念全部颠覆了。 “?”克丽奥诧异地皱起眉头,捏起一个蓝色不明物体,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 “啊啊,你说那个?”萨鲁立刻回答,“不要的牛仔裤被我拿来当抹布用了,不知不觉就成那样儿了。可能是溶在油里了。” “…………哦是吗……”克丽奥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这可很不多见——就把它扔了。 总之,搞不清楚的东西还是别管了为好。马吉克叹了一口气。 “呃,不管怎么说——”萨鲁得意地张开胳膊,充满自豪地说,“这里就是所谓,青春的房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人生的墓场。” “你还真会说。”萨鲁苦笑, 算是承认这种说法。 马吉克也基本赞成克丽奥的观点,但先不管这个,他看了看萨鲁,用手抓了抓被黄尘搞得很痒的鼻头,问道:“那……你说的武器是?” “哦。我可没有忘哦。”说着萨鲁踢着各种破烂,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他突然回过头,立起食指说,“——像这样粗鲁对待很重要的东西,也是一种青春吧?我还真是年轻啊。” “像你这样还特地确认,就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叔了。”克丽奥回答得很中肯。 萨鲁有点颓丧地回到屋子正中,把堆成山的书全部推倒,又把写着“防火用”的水桶和掸沙子用的刷子扔到一边——指了指地板说:“就是这里。” 克丽奥和马吉克靠近一看,见地板上有一个安了把手的盖子,大概有边长一米的正方形那么大。 “地下室?”马吉克看了之后说。 萨鲁显得很开心似的说:“正是如此。怎么样,是不是伪装得很不错?” 克丽奥毫不留情:“真是猴子一样的智商。” “呜呜呜……”萨鲁发出哭一样的声音,老老实实地蹲下来抓住把手。用力把盖子打开——先是听到空气流进去的声音,然后盖子一下子就弹开了,“还,还有就是,只有将这个把手按一定的角度倾斜,下面的通道才会灌入空气,否则的话凭正常人的腕力是绝对打不开的,实在是划时代的设计——” “想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干嘛,装个锁不就行了吗。” “总、总有……总有一天我要……”萨鲁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流下后悔的眼泪,下巴上满是皱纹。 马吉克不管这些,看了看里面——通往地下室的路是垂直的,旁边有绳梯,深度并不是很深。 马吉克指着里面问道:“……这个洞,是专门为了这个挖的?” “说什么傻话,这可不是我建的。”萨鲁耸耸肩,推开对着他伸舌头的克丽奥,“具体不太清楚,一开始就在了。设计者好像是个地下室爱好家。在图纸上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地下室。所以,有东西就要善加利用,我把它作为储物室。” “这么说,我的爸爸也对地下室非常偏爱。”克丽奥在旁边插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算了。 用金属器具固定好打开的盖子,萨鲁说:“人类之所以会喜欢地下室,是因为受到同样喜欢地下的天人意志的传承……不要说闲话了,快进去。” 他用几乎等同于往下跳的速度,顺着绳梯飞快往下爬。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摩擦的声音,咻地一声,黑暗的地下室明亮了起来。现在重新再看,真的不是很深。 在他愣神的时候,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上,正准备顺着绳梯下去。 “武器……吗……不过如果是萨鲁的武器的话,感觉都是一些筐里哐当,粗枝大叶的武器。”克丽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下爬。 当马吉克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时,他朝窗外望了望。下雨声还在持续。 雨滴敲打窗户,模糊了玻璃,最后又洗干净,这样的循环还要持续一段时间。雨。水—— (……师父……) 马吉克尽可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奥芬掉进地底湖的景象——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地底湖,就连救了他一命的女魔术士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打倒了。) 他把手放在胸口。不要说伤口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算再怎么乐观估计克丽奥的话,他受到的都毫无疑问是致命伤。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治疗得这么完美,那个女魔术士的力量简直异于凡人,甚至比普通的一流水准还要高超。 (可能是和师父同等级,或者更高……这样的人难道在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吗……) 但是—— 他摸摸自己的脸,鼓足干劲,并握紧拳头。 (但是只要自己努力,也一定可以加入那些人的队伍,总有一天——) “马吉克,快点下来!” ——咚咣!——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地下室里飞出来打在他的脸上,把马吉克的思绪打断了。 “……这是啥啊。”马吉克拿着那个撞到自己鼻子上的木雕马,顺着绳梯爬了下来。和想象的一样不是很深,抬头一看,原来屋子的天花板依然看得很清楚。等他落到地上,才发现这间地下室本身就不是很大,四周的边长大约四、五米,也算是个标准大小。 下来之后,发现克丽奥站在绳梯的旁边。她把手叉在腰上,说道:“偶然掉下来的啦。捡起来一看,感觉还挺好扔的。” “……不要把别人的礼物用这种理由扔出去……”萨鲁在地下室的一角发出无奈的声音。 克丽奥转过上半身,颇有自信地说道:“放在储物室里的礼物肯定也是不想要的东西。” “因为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可能会搞坏搞脏,才放在这里的啊!”萨鲁反驳——但是克丽奥根本没听他说话,重新又把头转了回去。坐在她头上的雷奇因为脚下不停旋转的关系,一脸疑惑地东张西望。 虽然她把头转回去了,那也不代表她要对他说话。克丽奥双眼放光,显出开心的样子说——“……不过,终于算是安心了。” 她之所以『安心』的理由,简直一目了然。 这间地下室和上面的房间相比,奇迹般地收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长枪。剑和盾都收在专用的架子里,虽然只有两个,但是连金属制的甲胄都有(不过已经生锈)。还有手臂护甲之类的形式多样的护具,数量非常齐全。位置的摆放也很讲究,这么多的武器,一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克丽奥已经哒哒哒地跑到了摆剑的地方。 “……墙,好像是用木头做的。”马吉克问起一些看似无关的话题。 萨鲁在角落里一边物色防具,一边转过头来说:“是啊,当然外壁是包了一层铁壳,非常坚固。因为这里很暗,摔倒受伤的话就没意思了,所以在墙壁和地板上垫了木板。” 这么一说,他抬头一看,天花板确实是用铁板制成的。正如萨鲁所说,房间很暗看得不是很清楚。灯具应该是萨鲁常备在这里的,只有一个放在地板上的大号提灯。 这时克丽奥欣喜地说:“啊(音符)这个好像感觉不错。” 还没说完,她就抱起一把长剑。在她脚下有十把以上的剑散在地上——也就是这些在她来说都是不合格品。 克丽奥拔出刀刃,把剑凑近光亮处。这和她之前从家里带来的剑很相似。银色的剑身在提灯的照明下变成了橙色,发出黄金一样的光芒。刀刃薄而锐利,并且是双刃,以这种类别的剑来说算是很少见。整个剑身只带了一点点厚度,画出一条柔美的曲线向刀尖流淌而去。光泽欲滴,就连马吉克这样的门外汉也觉得非常漂亮。 萨鲁吹了一句口哨,在地下室回荡:“你的眼光不错嘛,这可是一把匠心之作。” “真的?”被夸奖而感到很高兴的克丽奥开心地把剑收进刀鞘。 萨鲁手上拿着一件类似防具的东西——按马吉克的想像似乎是缠在肚子上的皮带——笑着说:“它的名字是‘斯雷古撒斯特’……是近代的名匠之一,柯雷力·卡拉普斯的作品。有点来头,也就是所谓的魔剑。” “魔剑!?”听到这个单词,克丽奥非常惊讶。她仔细地观察手上的剑,直着眼问道,“那这个 ,有魔力的吗?就像之前那个眼神凶恶的大块头使用的剑一样。” “你说的是库欧吧,大概敢这么说他的除了你就只有卡洛塔了,给你加十分。” “呃……这种事无所谓了啦……” “我知道。作为加十分的奖励,我来帮你解开误会。误会实际上有两个——不过从意义的角度来说只有一个。”萨鲁像秀演技一样竖起手指,左右摇了摇—— 克丽奥发出不服的声音:“怎么回事?” “先听我说。第一个误会,能用魔术的力量锻造刀剑,这只有天人才能做到——柯雷力先生只是人类。第二个误会,就算被称为‘魔剑’,也并不表示一定是用魔力锻造的剑……”萨鲁把手上的皮带放入一开始的箱子里,然后向前一步,用讲课的语调开始说明,在这之前,他停顿了一下,并眨了一下眼,“魔剑是用人的思想造出来的。” “思想?”马吉克问道。 萨鲁把手一指,说:“没错。我不是说了它有点来头吗?也就是说,这把剑的使用者……使用方法……使用的时代……使用的背景,这些都会跟随时间慢慢地消失。使用者总有死掉的一天。技术得不到继承也就会失传。当时代过去,背景也就会消失。这些全部混杂在一起,就是传说最佳的温床。” “怎么说得好像很抽象……” “继续听就是了,那么真正传给后世的是什么呢?是一个传说的标签,以及贴了这个标签的——这把剑而已。人们称呼它为‘魔剑’,和它有没有魔力无关。” “那也就是说……”克丽奥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还在思考——当她几秒钟后低下头时,已经变得很不高兴了,“只是被各种添油加醋,说到底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既然它是传说里的东西,那肯定也有不错的价值。”听了克丽奥的话,萨鲁把肩膀抬了抬,提灯把他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看上去肩膀的摆动幅度更大,“有很多的剑被称之为魔剑,并传承了下来。比如极光之环、第九十四日、狂欢节之剑……它们说不定真的具有传说中说到的那些能力。比如刀刃破了能自动修复,斩杀时能自动向伤口里送入剧毒。能工巧匠们挖掘自己的创意,说不定真的开发出了那样的剑。但实际上——不经过自己的手实际使用看看,是无法判断传说的真伪的。” 萨鲁一边做着说明一边往前走,来到克丽奥的旁边。他绕过她,观察摆满了剑的架子。 听着他的话——克丽奥只是呆呆地张着嘴巴。马吉克则是冷静地想要分析萨鲁话中的内容,但是…… (说到底……还是……) 萨鲁表现得很平静。克丽奥看着他的侧脸,低声说道:“……大家只是被传言给左右了而已?” “你应该说这是浪漫。顺带一提,这把斯雷古撒斯特是那位名匠为了某个男人而打造的剑,他把剑交给那个男人时是这样说的——『以此来满足你的饥渴吧』,在那个瞬间,这把剑就被命名了。” “真可疑……”克丽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向后退了半步,她头上的雷奇却在打哈欠。 她一脸不情愿似的抱着那把剑,说——“不过……形状我还蛮喜欢的,就挑这个吧。”听口气有点不情愿。 萨鲁回过头,笑笑说:“就这样就行了。没必要太在意什么传说。说白了剑只是一个道具。魔剑来自于人的思想指的就是这么回事。你只要死命地挥舞它就行了,不用怕折断。” 说着——他看了看架子,从上面取下另一把剑。 是一把四十厘米长的短剑。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不过收在一把装饰过的黑色刀鞘里。他把这把剑拿在手上,双眼放光地说:“那把斯雷古撒斯特和这一把,是索琉德家收藏的镇宅之宝。这样正好是两个。” 他没有拔剑,抓着剑柄快速地在手里转了几下,然后握住刀鞘的前方,把刀柄那一头递给克丽奥,说:“这把剑没有名字……但是基利朗谢洛可能会知道它。把这把剑交给他,这个任务对你正适合吧?” “基利朗谢洛——指的是奥芬吗?”克丽奥问了一句,把剑接过来,顺手就要把它拔出来,被萨鲁快速地按住了。 “有资格拔出这把剑的,只有基利朗谢洛。” “……我答应不会再调戏你了啦…”克丽奥放弃拔剑,把手从刀鞘上拿开,说道,“所以求你了,说到奥芬的时候,能不能就用奥芬称呼他呢?……你这样奥芬好像也不太乐意啊。” 听了她的话,又看了她一眼,萨鲁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只是闭上眼睛往回走,并说:“因为搞得太脏了,所以刀柄之类的部分全都变了,但是刀身没有任何改变。也谈不上特别怎么样,当然也就值不了多少钱。免费给你了。” “……那这个,斯雷古撒斯特呢?这个很贵吗?” “这是近代的作品。不会高得特别离谱……不过算了,这把也给你了。作为交换你可要好好干活。” “我知道啦。那你用什么?” 被这么一问,萨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他的下怀。他脚步轻快地走到刚刚放防具的地方,叮呤咣啷地找了一阵子,拿出一根细长的东西。 是一把剑。和克丽奥拿到的那把不同,更长更大,看上去也更重。他用非常顺手的姿势将套在剑上的皮制剑鞘剥了下来。 刀身似乎是用玻璃制成的。 是一把刀身透明的长剑。看起来像玩具一样,但是看萨鲁拿在手里的样子就能知道其重量非同一般。这样的重量,已经非常明显地说明这并不是抱着随随便便的态度做出的东西。马吉克想起奥芬以前说过,基姆拉克教会自傲的暗杀集团,死亡教师所佩的就是玻璃之剑。 “就是这个。”萨鲁的目光非常尖锐,“之前被库欧摆了一道——不过只要有这个在,就不会输。” 看着他将那把剑重新收入鞘中——马吉克很自然地说道:“——不可能的!” 克丽奥和萨鲁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惊讶地注视着马吉克。他们两个好像已经忘了马吉克的存在似的——都以非常惊愕的表情看着他,这让马吉克感觉非常不自在。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不可能的。” “……你指什么?”萨鲁冷静地问道。 马吉克盯着这位死亡教师,说:“不管有没有这把剑,都赢不了那个穿铠甲的人——难道不是吗?魔术只能用魔术才能打赢。那个库欧,用魔术都不管用。你有没有像那个人一样的可以发挥魔术威力的武器?如果没有的话……就算再去神殿,也只能是直接等着被灭团……” “我听说库欧手上有那么几件——不过,通过解读魔术文字,可以达到使用阶段的就只有那柄星之纹章之剑。”在光量不足的提灯照耀下,萨鲁的脸非常的安静。他没有任何表情,连平常的那种坏笑也收敛了,“就算把那东西拿到手,解析不了文字的话也根本无法发动魔术。我不知道解析要花上多少年,不过一直等到基利——呃呃,一直等到那家伙淹死是绰绰有余。” (师父……会死?) 真是愚蠢的想法—— 马吉克反射性地想。奥芬。〈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当代最强的魔术士之一…… 他怎么可能会死。 “……但是……这样的话,现在还……”马吉克努力想要掩饰自己膝盖的颤抖— —其实根本掩饰不住——肺里发出一串怪声,挤出一句话来,“现在还……不到去的……时候。” “你说什么!?”克丽奥大叫。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听到这个声音,马吉克一瞬间感觉双腿发软。 在如此狭小的地下室里真不想听到这么刺耳的声音。她大发雷霆地嚷道:“现在这个样子都属于是过于悠闲的状态——再不快点的话,奥芬就危险了,你难道都不知道!?” 马吉克的脑子里闪过一阵冰冷的东西—— “我知道!”他用尽全力大喊一声。 接受过发声练习的声音魔术士的音量不可小窥。在他的全力大吼下,克丽奥皱着脸不说话了。就连萨鲁的表情也起了一丝变化。 并不是讨厌他的意思,马吉克冲着萨鲁继续喊道:“是意见!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要去救人的话,至少要准备好保护自身的方法,不然还有什么意义!?师父是一位强大的魔术士——比我要强大得多,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师父他!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会死——) 他心中的呐喊要比嘴上强烈一百倍—— 在黑暗的视界中,浮现出奥芬的身影。师父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拳头轻轻地向旁边扫过,右脚微微后退。 他靠近过来,用几千种不同的方法,制造出同一个结局。他靠近之后的一瞬间,马吉克就被打飞了,跌倒在地上。 他的形象绝对不会崩塌。在自己的眼前,绝对不会。 “怎么可能……会死……”他还想继续喊叫——但是声音却变得很微弱。放在地上的提灯发出摇曳的光,地下室的所有武器也配合着光,以同样的影子晃动着。 萨鲁看见克丽奥一脸通红,感觉她又要开始叫了,连忙把她拉到旁边去,开始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是啊,你说的都很对……”萨鲁注意到消了气焰的克丽奥也在看着他,于是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微微一笑,“说是准备,其实也准备不了多少东西就是了。” “那这样不就是白白去送死吗——” “饶了我吧,我又没要你们和我一起去。” “……唉?”听到这句大大出乎意料的话,马吉克张大了眼睛。 萨鲁表情有些歉疚地看着他说:“你们就负责在这儿看家了。” “这——”马吉克向前一步发出抗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只是权衡之后做出的结论罢了。当我与库欧和卡洛塔同时为敌时,根本没有自信能保护的了你们。” “保护……?”马吉克向前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不说话了。 在地下室里,萨鲁就站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马吉克瞪着他,声音颤抖地说:“保护,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太看不起人。我也是魔术士——你的意思是,我要受你的保护!?” “我也希望你不要太看不起我。我是死亡教师——是专门暗杀魔术士的。” “你、你们等等……”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克丽奥忘掉了自己还在生气,慌张起来。 但是马吉克根本无视她的存在。萨鲁也没去管她。 马吉克看着死亡教师,狠狠地说:“你明明根本打不过师父。” “他是〈塔〉里最强的暗杀技能者。和你这种半吊子不一样。” “我能发出比师父更大的威力!”他握紧拳头说。 萨鲁毫不为所动,像看笑话一样哼了哼鼻子——“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就在马吉克不知如何回答时,萨鲁继续说:“那么年轻就带了徒弟,究竟他是傻瓜,还是说你这个徒弟才是大傻瓜——这些我都不清楚,不过像你这样的话,永远都追不过他。很简单,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呃~呃”出声的不是马吉克,是克丽奥。她吃着手指,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马吉克沉默着,紧咬嘴唇。 萨鲁把剑放在脚下——然后说:“想证明很简单。你现在就试着打倒我看看。从你的表情来看,干劲很满啊——不过我给你个建议,只靠眼神是打不倒敌人的。” “给你看看我的厉害!”马吉克伸出双手,“看我的厉害!”他又说了一遍,集中意识。 世界一下子变得非常清晰。 魔力会给施术者造成这样的感觉。实际上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只是施术者心理作用的产物。不过只要施术者进入高度集中状态后也就不会在意这种事。瞬间,世界被自己的魔术所支配。 萨鲁像看笑话一样,背靠在墙壁上,悠闲地抱着胳膊。 (他在小看我——) 他愤怒地编筑构成式。 力量织成的大网在空间中展开。将所有的东西——按照自己的希望进行整合。马吉克慎重且大胆地进行构成。他根本不打算保存威力。 萨鲁手无寸铁——也看不出他准备拾起地上的剑。不过… 他不再抱着胳膊,举起自己的手腕。接着用右拳——敲打在背后的墙壁上。 咚地一声强烈的震动,使整个地下室都在摇晃。 配合这阵响声,从萨鲁的头上掉下一根短枪。可能一开始就装饰在天花板的暗处没有看见。是一把五、六十厘米的投掷用短枪。又短又粗,枪头被磨得锃亮。 萨鲁抓住那把枪,向前一步。把枪靠在自己的肩上做好准备—— 瞬间,马吉克的构成式也完成了。 (我的动作更快——我赢了!) 他心中发出欢声,解放构成式,喊出咒文:“看我释放——” ——在放出魔力的同时,一股脱力感袭来。 (————!?) 一阵贯穿全身的不安感,侵袭而来。 『如果一旦控制得比刚才稍差一点——』 这毫无疑问是奥芬的声音。举着枪的萨鲁,和师父那发怒的表情产生一瞬间的重叠。 『你必死无疑!』 (不是的!师父只是因为自己无法使用魔术而在嫉妒我!) 马吉克面对师父的幻影,强行发动了魔术。 “看我释放,光之白刃!” 他感觉到力量正在自己伸出的手中收缩。 力量的流动任由他驱使。全部向着目标集中,与此同时,将他的力量抽走…… 并没有。 力量没有释放出来。构成式消散了。只剩下他伸出的手还在无力地颤抖……(魔术失败了!) 差一步就完成的构成式全都没用了。只有虚无的叫喊声回荡在四周。他努力抬起脸,看到了萨鲁。在他的视线中看不到克丽奥。萨鲁抬起的胳膊流畅地滑向前方。 就像魔术士释放魔术一样。 萨鲁甩出胳膊的动作,在他看来非常缓慢。 (是……吗……) 连自己思考的速度也变慢了,但感觉却是非常舒适,非常舒适。 (我懂了……我好像,懂了……) 当萨鲁的胳膊伸直,放出手上的枪,一秒钟不到自己就会死亡。 太悲伤了。连落泪的时间都没有。 枪头是那么的的尖锐——也就是说,他正在正面注视着它…… 瞬间。 克丽奥 的身影突然从视野的外围闯进来。在萨鲁放枪的瞬间,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撞在萨鲁的身上—— 萨鲁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失衡,瞬间之后。 咚咔——! 吨重的声音敲击鼓膜。 他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瞬间从咒缚中解放了出来,感官回到了原来的时间里。马吉克屁股坐在地上,来回看了看。确定了自己并没有死。 那,那把枪呢? 在他的脑袋旁边,大约只隔了几厘米,就这么直直地插在身后的墙壁里…… “…………”不要说声音,连呼吸都停了,只有汗水狂流不止。马吉克坐在地上,嘴巴动着,拼命地渴求空气,不过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是吸不进空气的。 这时传来克丽奥的声音:“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在真的瞄准他吧!” 克丽奥对萨鲁蓄势待发,但是萨鲁只是冷淡地把她推开,走向马吉克。一步、两步……他慢的步伐不大。很快就走到马吉克坐着的地方—— 他走过他身边,从墙上把枪拔出来。 接着,他把枪头对准他的鼻尖——对准他抬起头来的鼻尖位置。 “萨鲁!?” 无视克丽奥的叫喊,萨鲁说:“……为什么没有打倒我?” “——唉?”就像被锐利的枪头施了定身法一样,马吉克一动不动,只发出这样的声音。 萨鲁小声咂咂舌,说:“我把手上唯一的武器——这把枪射偏了。这之后你可以很简单地打倒我。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 因为没想到这一点—— 这是唯一的答案。但是马吉克无法回答,只是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萨鲁的表情……渐渐地转变为笑脸。 “这就是——”死亡教师收起短枪,耸耸肩膀说,“你和那家伙的不同点之一。还有很多哦。我就不想一个一个去证明了。” “我……”马吉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塌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有全身的脱力感和大量的冷汗在向他传递着某些信息。 “你不用马上就理解。不过——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短时间内你还是离不了那个不成熟的师父。” “…………是……”就在他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的瞬间。 咚磅!—— 突然从上面传来巨大的声音,像是房门被踹破了。 “……怎么了?”萨鲁惊愕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此时,从天花板的上部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把东西踢得到处都是的声音,还有拖拽重物的声音,还有… 过了一会儿,从垂下绳梯的入口处掉了一件东西下来。是人类的……尸体。 克丽奥发出类似打嗝的声音——可能她本来是想尖叫。尸体穿着破破烂烂的神官服,当然是被砍成这副模样的。尸体非常面熟。萨鲁低声叫了出来…… “老哥!?” 接着。这是最后一个“接着”… 从洞口的上方——传来一句明显与现场气氛不搭调的戏谑似的声音。 “好啦。”是个悠闲的女声,“差不多到了公务时间了哦,小伙子——” “出现了吗……这个妖怪女人。”萨鲁发出苦涩的呻吟声—— 就仿佛是落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发出来的一样。 第十一章 钢铁后继 梅晨·阿米克透过窗玻璃,眺望远方烟雨朦胧的神殿。 白色的街道上降下灰色的雨,和土黄色的风混合成影子般的颜色。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光景。很久很久……人类种族还没有漂流到这座大陆上。 她站在窗户前,揉搓着没有知觉的右手腕。已经做过急救,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并没有痊愈,还没有恢复血色。在雨中长时间奔跑导致体温降低可能也是原因之一——手指尖还能微微活动,但是她很清楚这不会长久。 (有可能,再也动不了……) 真是讽刺——她苦笑了。听萨鲁说,他在神殿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砍得不成样子;而她和卡洛塔进行接触,只受到了一击,是连声音都没有的一击。然而,现在萨鲁可以想怎么动就怎么动,而梅晨的右手却连剑也握不了。 (这可能也是库欧和卡洛塔的差距。) 她砸咂舌,承认了这点。 论剑术的话,没有人能比得上萨鲁——他是唯一受教于奥莱尔的人,也是奥莱尔看中的人。成功解析魔术文字的只有库欧;以自己的生命力做代价提高战斗力的奈姆·翁利,他的身体能力确实超越了人类的界限;在实战经验上积累得最多的,是在少女时代就继承了早逝的父亲重任的梅晨。 卡洛塔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失败的事例。 十年前——有一个男人只身闯入圣都。 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男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世界之树神殿。 在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他是个年轻却又老奸巨猾的暗杀者。男人杀害了数名教师长及三名死亡教师,就在快要踏入〈诗圣之间〉之时,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和奥莱尔·沙林顿击退了。奥莱尔身受重伤,做出引退宣言,以主动放弃神圣职务的罪名,被圣都永久驱逐出境。同时,库欧肩负起统领死亡教师的任务…… 萨鲁开始师从奥莱尔,也是从那时开始的。至于梅晨,她当时已经无暇顾及任何人。因为她被提拔进进了人数锐减的死亡教师,成为了其中一员——理由很简单,被杀害的三名成员当中,就有她的父亲。 分配给她的任务都是在圣都以外的地方执行。几年之后加入的萨鲁也是一样。 (……在没有黄尘覆盖的不净之地,现在所注视的光景——雨中的圣都——多次浮现在她的梦中……) 她在心中低语。用还能动的左手扶住窗框。 (每次回来,我都会哭……心里发誓再也不要离开这里……赌上性命也要留在这座爸爸曾经战斗过的圣都。) 她握住窗框的手,加大了力度。叽—,金属扣环的声音通过触觉,比听觉更快地被她的感官捕捉。一种湿木的感觉。表面虽然全是沙粒,但是黄尘的粒子非常细,没有任何扎手的感觉。 (不过渐渐地,就不哭了……) 她打开窗户。激烈的雨声滚滚而来。 雨珠毫不留情地飞进房间,有一些打在她的身上,但是她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任由你们流淌吧,这场雨也是圣都的一个组成部分…… 她不再哭泣之后,听到了有关那名袭击圣都的暗杀者的名字。作为暗杀了基姆拉克教师长而名声大噪的男人——查尔德曼。不到半年,就变成了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成为了〈牙之塔〉的教师。 如此卓越的才能,被人认为与〈十三使徒〉的统领,传闻中的最强黑魔术士魔人普路托不相上下。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他最后的学生……基利朗谢洛。现在以奥芬自称的,那个男人。) 听萨鲁说,他闯进了〈诗圣之间〉。 在开放的窗户外面,风卷成了一团漩涡。愈加激烈的雨滴敲打脸颊。可梅晨依然睁大双眼看着外面。就此见证吧——她静静地自言自语。 (就此见证吧。曾经为之哭泣的城市……彻底翻天覆地的瞬间……) “将封印了神的盖子——” 可能是累了,她变得有些不安,明明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十年。作为死亡教师的十年。所有的一切,她都是从实战中学到的。操剑的方法、魔术士呼喊咒文的时间点、战斗方法、逃脱方法、炉灶的制作方法、生火的方法、从廉价旅店的床单上除虫的方法、戴着手套擦掉眼里灰尘的方法、祈祷的方法、甚至是爱的方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实战中学会的。 “女神啊……编织出我的命运的,伟大之人啊……”她对着风雨比出圣印,右手腕不能动,使得动作有点不协调,“我不想让您看到我污秽的脸……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注视着您。所有人都为您献出了生命——如果这场‘死亡’也是您所编织而成的话,我也不得不在您的脚下,呼唤父亲的名字。” 她闭上双眼,解除圣印的姿势,用左手握住缠在右手腕伤口上的蓝布。 “全知……全能……无限的所有。编织出命运,再撒网一般投向全世界。贵为女神……却什么也不做。” 她听见风声变大了。 “我爱你,就像父亲爱你那样……但是大陆,并不需要你……无论是谁,都在躲避你的视线……” 她解下缠在胳膊上的布,熟练地只用一只手卷在头上——她想到,这块布的卷法也是在实战中学会的。布上浸满了血迹,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 ◇ ◆ ◇ ◆ 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轻地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拉普旺特·索琉德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他的手放在打开的书本上,但是并没有在读。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自己的手。忽然,插了笔的笔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的手在颤抖而已。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他懂的。但是他却想笑一笑——或者说,这也是他一个滑稽的愿望。这些他都懂。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发出愿望,吗。) 想到这里,他终于露出苦笑。 拉普旺特从椅子里站起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正好十一点,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环视书房。书架,排列在上面的贵重书本。奖杯——主要都是他的。还有窗户、门。 拉开书桌最长的抽屉,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把剑,一把普通的长剑。 紧紧握住剑柄,他无声地走出书房。 雨没有停止的迹象。天漏了一样的大雨从门口一直持续到正大门。当然,乌云笼罩的是整个圣都——不过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就只有从现在站着的门廊到正大门那么远而已。 没有天顶也没有地道,每次出门都必然会背对这座家——只要从门口走出去,就意味着这一点。家总是在自己的背后。前方有雨、有风、有黄尘……还有那些彼此相似的人群。这些东西都等待在前方。 他踏出步子,走进斜落的雨中。雨势很大,在模糊不清的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错觉。 他坚信这点。那是一个绝对不会打破时间的女人。 雨点打在头上、脸上、肩上,乃至全身。甚至有些疼痛。握住剑的手指间也浸了水。 他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一步一步,专注地,慢慢前进。 正门还很远— —顺着缓缓弯曲的路面走的话大约要花一分钟——他选择了最短路线,走在了草坪上。园丁会生气吗?应该不会生气吧,怎么可能会对身为教师长的拉普旺特·索琉德动怒呢,想想都不可能。 他塌着眼睛,走得稍微快了一点。 最终——他走到了正大门的位置,等待他的是这样一句话: “太慢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我都应该清楚才对吧?” “……那你就不该撑这么显眼的伞。”拉普旺特随口回应。 实际上,他并不觉得她的伞有多么显眼——在这样的大雨中,看起来只像一块淡粉色的印记。撑着一把女用荧光色的伞,悠闲地看着他的人,不用说便是卡洛塔。她没有穿神官服,和跟在她身后的数名神官士兵一样,是更简便的服装。而且她还用斗篷和口罩遮住脸,不过只要是哪怕一次看过她眼睛的人,就算脸被挡住,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似乎根本没在意刚才的话,自顾自地说:“那些佣人呢?” “都放假了,到明天为止都不会回来。” “是吗。”卡洛塔悠闲地说。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向一名神官士兵发出指示。那名士兵默默走上前来,把手放在铁栅栏上,估计是想把门打开…… 瞬间,拉普旺特把手上的剑刃,轻轻置于那名神官士兵的手上。神官士兵的动作停止了。 不止是那个神官士兵,包括卡洛塔和其他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一时间,周围只听到哗哗的下雨声。 “你想做什么?”卡洛塔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拉普旺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眼皮上,连自己都能看见。他说道:“……在踏进我家之前,我有话跟你说。” “这里是被教主大人的玉言守护的圣都,属于你的土地根本就不存在。” “想诡辩的话随你怎么说。刚刚才被人说这不是我的专利。”拉普旺特嘴不饶人。他加大握剑的力度,刀刃下的神官士兵的手背浸出鲜血。 “库欧撒了谎。”他尖锐地说,“……魔术士有可能已经闯进〈诗圣之间〉。这是最刻不容缓的问题。现在马上返回神殿处理这一事态。你就当这是神殿局的命令。” 但是—— 随之而来的只是一串长长的叹息。 唉啊啊……叹气的人——卡洛塔轻轻摇摇头。她眯起眼,用小猫一样可爱的口吻说:“那种事,教主大人已经知道了啦。” “…………什么?”听了她的话,拉普旺特受到了双层冲击。他身体不住地颤抖,这并不是雨水的冰冷所致,“你说教主大人已经知道了!?——比起这一点,卡洛塔,难道你受赐了教主大人的玉言!?” “快开门吧,拉普旺特教师长。再拖延时间的话,只能认定你是在包庇自己的弟弟。”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线—— “呃……!”拉普旺特朝后一跳。同时用两只手重新握住剑。这时从旁边,有一道银色光辉袭来。 铮!的一声—— 伴随锐利的声响,一阵冲击打在他的胳膊上。只见自己用剑压制住的神官士兵用另一只手拔出了刀。 有谁把门踹开了。除了卡洛塔以外的五名神官士兵全部涌进庭院,并全都拔刀。都是刀刃形状有些奇怪的剑。 “呜!”他发出咬牙的声音。一名神官士兵向他出剑,拉普旺特撇过对方的剑尖弹开了,同时转守为攻,将刀刃斜着举高。 哔——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勾住,神官士兵盖住头的斗篷顿时被鲜血染红。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挣扎着倒在被雨打湿的地面上。 拉普旺特的动作没有停止。他左右移动视线,向右一跳,用剑挡住其他神官士兵砍来的刀刃。刀与刀的碰撞只有一瞬间。对方试图加大力度用刀刃压制他——而他则向后跳了更长的距离,这使得神官士兵因重心不稳摔倒,拉普旺特便朝对方的后脑挥下锋利的刀尖。被斗篷覆盖的头颅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接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不再动了…… “真了不起啊……是不是比萨鲁小朋友还要厉害?”卡洛塔突然说话。剩下的三名神官士兵全都退到了她的身后。她悠悠地走近庭院,对两具尸体分别瞥了一眼,把脸罩拉下来。从微微鼓翘的嘴唇之间,能隐隐地看见她的舌尖,她继续说,“但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呢?妨碍死亡教师的追捕审问,杀害两名神官士兵……就算你再是神殿局的高官,这下子也全都玩完了。” “你问,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呢。”拉普旺特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血的气味顺着雨势传来,“背叛、同伴不和、互相欺骗……你们在玩什么间谍游戏!?你们可是负责守护这座圣都的人!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嗯,怎么说呢。”卡洛塔表情不变地——轻轻耸耸肩,说道,“在我眼里,整座圣都就像是玩具箱一样罢了。” “混蛋!”拉普旺特叫着向前冲去。 一瞬间—— 他看见卡洛塔笑了一下。不过只限于下半张脸,上半张脸看不到,因为她把伞压得很低——盖住了眼睛。 他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她色彩华丽的伞在雨中快速地摇动了一下…… 拉普旺特什么也看不见了。 “————!”惨叫还没冲出喉咙,就在胃里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剑掉在地上,他当场倒地。脸很烫——头盖骨的深处传来凶猛的疼痛感。 啪地一下,这是卡洛塔重新把伞向上举起的声音。即使在自己的惨叫中,拉普旺特也很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按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左眼。 “你——你这混蛋……”他喘气很重。卡洛塔用悲怜的目光看他,而他也回瞪着她…… 她不理他,忽然又注意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伞,发现在伞的最前方部位粘着什么东西。她皱了皱眉——拉普旺特充分相信了这把伞是她的心爱物件——只见她把伞折好,然后一甩。 粘在伞尖的一块肉片被甩落在地。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他的眼球。 “太遗憾了。”她从心底感到遗憾,摇摇头,把伞撑开,“……你杀了两个人,就算杀了你一个也对不上帐啊。” 接着,拉普旺特看见她向背后的神官士兵做了个手势。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手势——他试图寻找掉落的剑,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剑可能是掉在死角里了,怎么也找不到。 三名神官士兵带着剑靠近过来。卡洛塔带着微笑——已经看都不看他了。 “……说起来,你是不是不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就没法升天?”她用开朗的语调说,“不行。你就给我死在这里。” ◆ ◇ ◆ ◇ ◆ “那么,问题来了。” 一边听着博鲁坎嘴里没完没了的话——这实在是难熬——多进一边向前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实在是不太放心,不过操作起来还是颇为便利,一直行走在黑暗中,感觉上渐渐地能看见自己的脚下了。是真看见了还是假看见了,这一点不知道,他们也不太关心。总之这两兄弟就是这样一直在地道里往前走。 这条地下洞穴很笔直、很水平、很平坦。空无一物,非常标准的一条通道。这样也不用担心会摔倒,不过也非常无聊。 ——不知道这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多进无法下判断。每次都是这样。 “你有在听 吗,多进?问题来了哦。” “嗯。什么问题?”多进随口向走在前面的博鲁坎——可能在走吧——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地人因体质上的原因不会引发肌肉疼痛,不过疲劳感还是和人类一样。他们脚上的肌肉已经硬邦邦,一旦停下来的话可能半天都动不了,对此他感觉很郁闷。 ——以上所说的疲劳对哥哥而言根本就是扯淡。 博鲁坎说:“问题就是,这条路上万一出现蛇该怎么办?” 根本不想考虑这个。 不过既然被问了,也不好不回答。多进叹了一口气说:“……这里没有饵料,蛇是不会来的,反之如果有很多饵料的话,蛇就会吃得很饱吧。” 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博鲁坎也表示出认同:“说的也是。” 他似乎是安心了——不过几秒之后,又问:“……如果碰到正在冬眠的熊,又该怎么办?” “据说只要边说话边走路的话,熊是不会靠近的。” “嗯。” 又过了几秒。 “……兽头瓦,算是强敌吧?” “是啊。” 多进觉得哥哥只是无聊了。 渐渐地,话变得越来越少,只剩下走路—— 连时间的感觉也麻痹了,在一阵或长或短的沉默之后,博鲁坎又开始说话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啊,哥哥?”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走路?” 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回答,多进只能随便说:“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掉下来了。” “为什么掉下来了?” “被那个叫克丽奥的姑娘,然后就这么顺势发展……下来了吧。” “如果是顺势发展的话,不觉得这种状况太过分了吗?” “这,我也是这么认为。” “这种事是被允许的吗?陪审员会怎么看待这种事?——我决定要让那个逆喷射小丫头喝下生毛药水然后刮胡子刮死她,大家会署名同意这个意见吗?” “……比起这一点,大家反而会觉得法庭上出现地人很奇怪。” “这是种族歧视。不过,小人物就是会嫉妒英雄,就把这当成名人税吧。” “我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过算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嗯。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嗯,什么事?” “感觉脑袋疼得快裂开了。” “我也觉得很疼,从刚才就开始了。” “不过我这边的情况,好像有血在哗啦哗啦流个不停啪嗒。” “唉?” 多进听到前方有什么倒地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心里生出讨厌的预感,慢慢地朝前挪,于是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很软,不是石头。摸起来很熟悉,是个毛皮斗篷。和多进穿在身上的一样。 看来哥哥栽倒了。 “啊~啊”多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僵硬的大腿肌肉盼望多时的休息终于来到了,一阵欢欣鼓舞。休息的机会是难能可贵的,反正哥哥要不了几分钟又会爬起来。 (真是的……真是倒霉,一直都这么倒霉。在那座奇怪的剧院也是这样,处境都差不多。) 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倒不如说愉快的回忆根本就想不起来——他后悔了。那实在太糟糕了。 要说有什么最糟糕的,那时也是被堵在这样的通道里,而且还被水淹了。除掉这一点,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并没有太大区别。这种悲伤的现实,想不到也罢。 (但越是不想往那一方面想,就越是会去想呢。真是的……咦?) 多进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或者说他感觉到耳朵在动。当然,通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只是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淅淅哗哗地——像是很小的流水声。 (流水……是什么呢?是可以喝的水吗?) 多进站了起来。他忘记了疲劳,朝水流的方向竖起耳朵。他的喉咙干得冒火。虽然看不见,不过空气当中的黄沙还是使他的嘴里浸满了苦味。如果能获得饮用水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总之,他不知道抓住的是哥哥的脚还是衣领,总之拖着他开始继续行走。水流声很小,但是意外的离得很近。越走越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开始增多。 “啊!”他不由得发出声音。他把手放在墙上,发现墙是湿的。 同时—— 咚的一声,头撞到了某个东西,停下脚步。 “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刚才够不着的天花板,在这里变得非常低矮。不——应该说这里的天花板崩塌了。从崩塌的最前端部位有水滴落下来—— 咯哒…… 用手触摸天花板时,有一部分突然脱落了。 “……呃~呃……”脱落后留在手上的部分约有一个人头那么大。他一只手拖着哥哥,另一只手抱着那个,多进把现状做了一段分析。 现在在下雨。或者说,一直都在下雨。 雨,当然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因为重力的原因才落下来的。 就算落在地面上,也会继续流到地下才对。 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地下。 他把现在基姆拉克市的降水量,尽可能做最保守的估计(他猛烈地觉得,就是应该用最保守的估计方法)。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 刚才从崩塌的天花板滴落——不,流下的水,在声音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呃~呃……” 还在努力分析现状的多进,全身都浸泡在汹涌奔流的水溅起的水花里,陪审员也好什么也好,拜托快来救救我吧。 ◆ ◇ ◆ ◇ ◆ “如果只有我的话,恐怕早就已经不行了。”天魔魔女表情平静地说道。她面朝洞穴的天顶张开双手—— “什么?”奥芬问,他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看着她。 她只把视线对着他——塌下眼皮,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seeder of razor edge—钢铁后继。作为继承了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所有一切的人来说,如果只有我是不行的。” “你在说什么?”奥芬愣在那里。 可她还是像独白一样开始说:“福瑞迪正在为了获得那个人的立场而战斗,他继承了老师的地位。克鲁肯……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应该继承了强大。在五年前,他就已经非常完美了。那么——你呢?你继承了老师的技术。我为了测试你,用人偶造出了另一个『基利朗谢洛』,向你发起挑战。当然也有其他的目的,结果你的力量胜过了它,打赢了。” “那是,偶然——”他欲反驳——不过被阿莎莉一个强烈的视线制止了。 她继续说:“那还有蒂西、哈帝亚和可米库隆呢?不知道。不过我很羡慕他们。他们……说不定,都分别把老师不同的愿望具现化了。” “愿望?” “爱别人的愿望……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愿望……以及——结束人生的愿望……” “阿莎莉……?”奥芬发出无意义的呢喃——不过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好 。似乎有谁在提醒他,应该听她继续说。说不定是她,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更或者是另外的某个人。 阿莎莉已经不看他了。她看着头顶。从她看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 她继续说:“而我呢?我本应该要继承老师的知识……他为我准备的遗产,知识。他的知识。” 从天顶上出现的是一块刀尖。它渐渐地穿过石壁,显出真容——是一把又长又大的剑。剑身上刻着魔术文字。 “但是我在继承他的知识之前,就把他给杀了……” 剑已经完全穿过岩壁,掉了下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要想以继承者自居的话,必须要知道他的一切才行。不是吗?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我打算以查尔德曼以暗杀者的名声登上历史舞台的这里作为起点。”阿莎莉一边决然地说,一边拾起脚下的剑,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然后——她面向奥芬。 她的眼瞳有一些模糊,是眼泪的原因。 “……作为把他从这个世界抹消的补偿,我觉得应该可以做点什么。至少,我不想让他曾经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必须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传达出去。这就是……我能做的补偿。” 模糊一下就消失了,她并没有眨眼。 奥芬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点点头。 她也——点了点头。 “要走了,基利朗谢洛。并不是逃走。必须要知道他在这〈诗圣之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可能知道得比较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洞穴的外面。 吊在地底湖上方的女人——她果然还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第十二章 凶恶的高利贷 像世界诞生般,黑暗中有了光。 那是湖面泛起的光辉反射在剑上的光。不耀眼,也不明亮。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四周是一片黑暗。湖面依旧释放出冻彻皮肤的冷气。水面本身就像是死亡的世界,又或者是通向死亡世界的大门。 奥芬站在洞穴的边缘注视着湖面。没有声音,只有光在粼粼波动。他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 “要走了。”阿莎莉站在那里。他回过头看她。在她精悍的脸上,看不到平时的那种恶作剧般的目光,代之的是严峻的眼神——也有稍许寂寥。 奥芬看着她点点头,从边缘处把脚滑了下去。在他的脚落入水面之前,她把手里的剑的尖部插进水里。 刀身发出光辉,光辉移动到黑色的湖面上,闪了一下,消失了。 湖面瞬间结了厚厚的冰。并不是全部的湖面都被冻住,但冰原的范围非常广阔。鞋子踩在冰上,冻结的湖面静静地托住了他的体重。 滴答……一声,奥芬感觉脖颈一阵恶寒,身子缩了缩。他用手一摸,似乎是从头上的位置——很高很高的天顶有水滴落下来。 地面上的雨应该还没有停。似乎所有的水都会流进地下的这个场所。奥芬抖抖湿润的指尖,把水抖掉,从指尖飞出的水滴落在冰上。 广阔的黑色湖面——像一只巨大的瞳孔,不会眨眼,也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个吊在高空中的女人。 女人……依然在看着他们。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 “那个东西——并不是女神。”阿莎莉走过来,说了一句。这句话像吹过冰冻湖面的风一般飘向远方,“我看了天人的遗迹,读了世界书,我按我的思路推测过。那并非女神……” “完全正确。” 这句回答——来自上方泛着光的神殿,声音继续说:“那是奥莉奥尔。是天人种族的始祖魔术士。” 奥芬和阿莎莉对看了一眼,做了一个警戒的信号。不用说,她也点了点头。 声音仍在继续:“曾经,在奇耶萨尔西玛史以前,比一千年前还要更古老的时候……直接窥伺诸神,偷得魔法密仪的人——那就是,被称为始祖魔术士的所有龙族的王。” 听着这个声音,奥芬用手擦了擦没有绑头巾的额头。阿莎莉低声吟唱:“漂浮吧……” 呼——体重消失了。 他的身体慢慢地上浮,在他旁边的阿莎莉也同样开始往上浮。重力获得解放,他和她不受任何束缚地升上高空,观察着没有一处可供攀爬的岩壁,一直往上,往上。 声音继续:“比任何人都更深入地理解‘魔术’,使用魔术的人……那就是始祖魔术士。” 奥芬什么都没有回答,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应该由谁来回答。 阿莎莉也是知道的。将要和那个声音展开对决的,究竟是谁。 她在看不到对方的状态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所崇拜的东西,不应该是那种东西吧……?” 基姆拉克教会的教义始终固守在难以理解的神秘主义之中——不过也存在一个唯一的明确部分。 “消灭魔术——这应该就是你们的教义。” 但是,声音又说:“……不要搞错了。我们必须要推翻的东西……只有你们而已。因过去的失误而在人类中出现的魔术士——仅此而已。” 瞬间—— 奥芬看到了对方。 高度升高,他们的视线对准了〈诗圣之间〉前的通道。奥芬不安定地漂浮在空中,很自然地向前方投去自己的视线。这里是在六个小时之前,被阿莎莉的魔术破坏殆尽的,宽阔的走廊…… 穿着红色铠甲的库欧站在视线的角落,挽起胳膊靠在墙壁上看着他们。紧闭的嘴唇充满了严肃,似乎也多了一层痛苦之色。除此以外没有人类——没有人类。 奥芬诧异地皱紧眉头。在离开库欧所站的位置上,有另一个非常眼熟的身影。 “人偶……?”他不禁开口嘟囔了一句。 那是过去曾见过的杀戮人偶——天人种族制造出的杀人巨兵。骨骼的构造非常特殊。从那富有光泽感的皮肤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它的硬度。开裂的嘴巴就像是用刀子在金华火腿上切了一道似的。还有玻璃一样的瞳孔。瞳孔? 他更加惊讶。那个人偶的眼睛非常特别。鲜亮的绿色,是人类所没有的一种原生的绿,焕发着一种仿佛来自深渊中的色彩与光辉。双眼呈三角形朝上吊起,十分丑陋…… 有什么不一样。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奥芬凭直觉可以感觉到。他反射性地想做出防御,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是空的。 “人偶,吗?”那个人偶开口,“人偶的话,能做到这样吗……?” 刹那间,人偶消失了。 一种荒谬的预感驱使奥芬转过头去。可能只是偶然,在他回头的方向出现了那个人偶的身影。 “空间转移……!?” 奥芬刚说完,阿莎莉也叫道:“那不是虚拟转移——而是确确实实转移了!” 人偶没有答话。而是漂浮在空中,向他们抬起细细的胳膊。 五根关节扭曲的手指,突然啪地一下张开。 仅此而已。 (————!?) 一阵冲击从后方吹向神殿走廊,将他们两人吹走。他们在空中弹来弹去,重重地落在走廊的地板上。奥芬来不及做出防御,背部砸中地面,发出小小的呻吟。他就这样滚倒在全是碎片的地板上。 并没有滚多远,但是半规管的感觉就如同是滚了好几圈一样,他站起来,用手摸了摸受到击打的后背,来回地寻找阿莎莉—— 最先看到的,是库欧。 他巨大的身体开始行动,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他挥舞起那把名叫穆多阿乌尔的剑,刀刃如流星一般,带出轨迹飞快地向前流动,前方的目标是…… “阿莎莉!”奥芬喊叫道。 一瞬间之后,倒在地上的阿莎莉的躯体,被斜方向飞来的库欧的魔剑撕裂了。 她的身体猛烈地跳动起来,接着就不动了。先不管伤口深浅,被打中是确凿无疑。 奥芬站起来正准备向她跑去,但是库欧的以更快的动作指挥刀刃的碎片,阻挡在他的面前。在分裂成千百片的刀刃中,有几块沾了血,还有几块粘着黑色的布片,应该是她身上穿的衣服。 “滚开……”奥芬的表情异常决然。可库欧毫不为所动。 “退下。”库欧的嘴上露出苦笑,“你现在是在救世者,教主拉蒙尼洛克大人的面前……” “你说什么……?” 不过回答他这句话的是那个人偶。 “不仅仅是如此,”浮在空中的人偶,基姆拉克教会教主,拉蒙尼洛克说道,“你现在是在我们的命运女神面前,展露丑态——污秽的血的丑态。” (这种事情——) 和我有什么关系,奥芬心里这么说。在库欧的刀刃前方,阿莎莉抱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趴倒在地上。 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后脑,奥芬说道:“我叫你滚开。” 他又按照以往的习惯,骂骂咧咧地编筑魔术构成式,但是构成式只让他感到无比头痛,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可恶……) 虽然很急,但什么 都做不了。在身穿鲜红色铠甲的巨人——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的面前,奥芬摆好架势。 (这样的话,只能拼了。) 在过去,天人特意留下这把剑和铠甲,为的是让一般人足以和魔术士对抗。 (反正就算有魔术也没用,有和没有都一样……) 他自己给自己打气。虽然心里依然非常不安。就在他体温上升,拳头里注入力量,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 身体突然不能动了。 “……不用这么急着去送死。” 全身突然像石头一样,变得又冷又硬。急速下降的体温使心脏一阵绞痛,奥芬战栗不已。事到如今虽然不会感到恶寒,不过意识却越来越稀薄,这种感觉…… 他感知着周围的气氛。眼前已经白得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其他的感觉被打磨得非常敏锐。库欧没有任何行动。还有他的背后——那个,就在他的背后。 “教主有事想要问你们。” 身体开始活动。 手指碰到了自己。教主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其他没有什么,只是碰到了,仅此而已。 他的身体就这样在指尖的碰触下被抬了起来,接着——在全身僵硬的情况下,奥芬再次被抛向了后面。飞过教主的头顶,以不可思议的势头被摔在后面。 教主手指解除的瞬间,僵硬感也解除了。 好不容易撑住身体——抬起脸,他发现自己被甩出了五米远。背向他的教主笑着转过身来。 奥芬这才醒悟过来:“白……魔术……?” “正是。”教主笑着点点头,指着阿莎莉说道,“和那个小姑娘使用的拙劣伎俩不同。你根本没见识过真正的白魔术。等你见识过之后,你就会知道贵族联盟为什么会把白魔术士都监禁起来……因为他们是能够脱离这座大陆的关键。” (白魔术……) 并不是没有见识过。阿莎莉既会白魔术也会黑魔术,也没有特意隐藏这样的才能。但确实,阿莎莉的白魔术并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只处在见习的水平…… 他也遇见过舍去肉体,只剩下精神体的白魔术士。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接受过精神控制特别训练的奥芬来说,想要防住也并非难事。 但是教主使用的魔术不要说防御了,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他连咒文都没有使用。其力量甚至可以和天人的沉默魔术相匹敌…… 奥芬突然注意到一件事,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偶怎么会用人类的声音魔术……?天人制造的人偶,应该只会使用天人的魔术文字才对。” “你也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天人制造出的东西。”教主把脸正对着他说,“教主,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我不接受任何人的使命。我只按照我的思想办事……” (不是,人偶……) 他不得不承认这点。他不是人偶。从刚一看到他就能感觉到,他和人偶不一样——原因就是:没有接受命令。这个教主,他是靠自己在行动。 教主慢慢地挥了挥胳膊。 “教主有事想问你们……当然也可以直接搜索你的记忆,不过这样做通常一碰就碰坏了。就直接从你的嘴里说也可以——”他收起挥动的胳膊,继续说,“你们称其为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的男人……他现在,在哪里?” “你说……老师?”奥芬呻吟着,把手按在疼痛的侧腹部。他想用膝盖站起来,但是落在地板上造成的冲击还不允许他这么做,“你问这种事,是想要干嘛……?” “……他是唯一的男人。是可以和我这个教主相对抗的……唯一的人。他拥有和我的‘网络’同等级的力量……” 这个教主很饶舌,奥芬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常就是这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推波助澜地使这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说个不停。 他又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嗯。从无知的人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那我们就来聊一聊吧。” “教主大人……”在教主的身后,库欧发出类似提醒的口气——但是教主根本不管他。 “我问你,你是怎么思考神这一存在的?” (…………?)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奥芬在心里咬牙切齿。不过为了缓解冲击带来的影响,必须要争取时间才行。 他趴在地上睨视着教主,絮絮地说道:“……基姆拉克教会信奉的是,命运三女神……在旧世界,巨人大陆上,与万物的诞生一起编织出命运,并相互缠绕。龙族从诸神那里盗得魔法的密仪,并学会了以魔术之名来供自己使用……” “世界的诞生。其本身就是神的发生。”不知道教主有没有听他说话,嘴里一边说,一边看向〈诗圣之间〉……“神,是无限的存在。无边无垠,无限的力量。所谓的神,就是这个世界本身。它全知全能,同时也……零知零能。对神来说,不需要对世界有所了解,也不需要力量。因为它自己,就是世界本身!一个婴儿,有必要知道自己的手是由什么组成的吗?有必要知道自己的血、肉、血管分别是如何构造的吗?” “说得好像你看见过一样。” “我的确看见过。”教主就这么承认了。他把手放在脸上擦了擦——用绿色的眼睛看向他,“于是……就被剥夺了命运。魔术的力量。不老不死。始祖魔术士。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教主。天人看到我的这身姿态,获得了灵感,知道了如何把人类变成人偶。” “一派胡言。”奥芬骂道。他总算站起来了,身体很痛,脑子也疼得更加激烈—— 奥芬想,那个教主根本就无法理解这种痛苦吧,此刻那具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发出与他的痛楚成比例的大笑声。那个人张开胳膊,展开手指,张开嘴巴大叫:“是吗?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正是你的老师!” 奥芬他—— 迅速地向旁边跳去。他已经做了充分的预测,果然,漆黑的刀刃碎片击中了他刚刚跳开的地方。 “库欧!?”教主发出不悦的语调。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绕开教主走到前面来,高高地举起剑柄。奥芬的后脑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他注意到,只要能够克服这样的疼痛,就能把自己的感觉打磨得更加锐利! 他知道库欧下一步要做什么。穆多阿乌尔之剑挥动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慢。奥芬以更强的力量,迈出更远的距离,不是往旁边躲,而是向前冲。 他在某一点的位置停了下来。 无数的刀刃即将朝他的脑门直劈而下。 接着在中途……就停止了。 刀刃距离他的额头只有几厘米,却一动不动地停了下来。顺着刀刃的方向,能看到库欧一脸惊愕的表情。 有一把剑,从背后直插入死亡教师的身体,从胸部穿了出来。 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刀身上没有沾到一滴库欧的血液——只有几个文字银光闪耀。阿莎莉的黑色战斗服上则到处是血。她用倚靠着剑的姿势站在那里,重新握了握双手中的剑柄……呼吸非常地慌乱。 她保持着把剑插在库欧身体里的姿势,开口说:“……放下那把剑。我想你很清楚这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威力。虽然现在的你毫发无伤,但是只要我一松手,或是失去意识——这把剑就会变回一把真正的剑。我只要一个命令,就能易如反掌地把你变化成石头或者香蕉奶昔。” 库欧默默地把剑柄放在地上。同时,浮在空中的刀刃碎片也尽数落地。 “阿莎莉……”奥芬放心地吐出一口气。她则是显摆似的向他眨眨眼,但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她重伤的事实,可以看到她的额头上浸满汗珠。 她呼吸了一下,看着教主说道:“……你继续说。老师他……怎么了?” “大约两百年前——” “我叫你说有关老师的事情!” “有关……他的事情。”教主拉蒙尼洛克讽刺地笑了,“这是有关教主、爱伊曼卡结界、龙族与人类种族、天人种族的始祖魔术士奥莉奥尔、以及她的使魔伊丝塔席巴、还有……伊丝塔席巴的弟子,被称作‘xx’的青年的故事……” “xx……?” “作为一个背叛符号,那个男人的名字从历史上被抹去了。魔术师同盟在自己的历史上唯一不能留下的就是那个名字。那是全世界最后的、最强的黑魔术士的名字……”就像消散的波纹一样,笑容从教主的脸上消失了,“你们几个,明明已经身处〈诗圣之间〉,却没有完成最终拜见吗?身为魔术士应该很容易才对。” “最终拜见?”奥芬问道。这是他听过好几次的单词。 教主轻轻地摇头。和至今为止的人偶不同,动作很自然,就像是人类的动作。 “与‘过去’(乌尔德)邂逅的……最终拜见。” “过去——”奥芬脑子里想起在梦中出现的那名女子,还有伊丝塔席巴修道士和查尔德曼教师的身影…… “你看到了吗?” (看到……看到了吗?不,那个梦中途就结束了……) 他心中一阵悸动。那场梦确实在中途就结束了。因为被阿莎莉在呼唤他……然后就醒了…… 他的头痛更加剧烈。 (不对——) 那个女人——一直一直看着他。明明应该死了,却用一种活着的眼神,就像在诉说着什么…… 奥芬转头看向〈诗圣之间〉。那个女人至今依然在沙尘的环绕中,被吊在地底湖的上方。依然在,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被吸入那个女人的瞳孔中。奥芬闭上了眼睛…… ◆ ◇ ◆ ◇ ◆ “汝也陪伴了我很长时间了,真是罪过……” 那个女人——也就是他自己发出了这句话,是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在说话。查尔德曼的脸上变得痛苦,浮现出断肠般的表情,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屋顶。 有关这个女人的名字,以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来说是知道的。但是奥芬自己也在记忆的角落想起了这个名字。伊丝塔席巴修道士。 那是在巴基里科库遗迹,杀戮人偶挂在嘴边嘲笑的名字…… (要结束了……) 奥芬静静地有了预感。 仿佛浮在水中的那份感觉。一种以为自己已经死亡的浮游感与不安感…… 不可以醒来,必须要看到最后。 他确信了。 这就是,伊丝塔席巴的记忆。 这个魔术将她自身的生命力毫无保留地吸走,收缩—— 但是她描画魔术文字的手指,永远没有停止。 是的。没有停止。她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将要迎来枯竭。能够为他做的,除了这个魔术没有其他—— 随着她在虚空中不断地勾画文字,男人的表情明显地从惊愕转为悲壮。 “请不要这样!”他激烈地叫喊,放下手上的短剑,“你应该已经没有力量使出这么大规模的魔术了——” 天人种族已经疲惫了。整个种群已处在斜阳之中。没落的原因,是那太古以来的因缘……即诅咒。她知道得很清楚。 他只会不停地颤抖。她看了,内心发出苦笑——人类,如此弱小的种族。没有了她们的帮助,他们到底能不能活得下去呢? (应该,是可以的——) 她像自我安慰似的这样想。应该没问题。要相信他们,因为他们毕竟都是她的孩子。 他无力地看着自己。他到底会怎么看待她的死亡呢。她看着那个男人——故意不露出笑容。其实她是想微笑一下,但是这样的温柔,只会使他伤心…… 她只是淡淡地说:“这个文字将会把汝杀掉,分解成最小单位,并在数百年之后的时代重新构筑。” 发光的文字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并愈发激烈。 当光芒充满整个空间的瞬间—— 他发出了嘶喊。 到底喊的是什么,她听不见,也不想听。听到的话,自己大概会哭吧,毫无疑问地会哭吧。她想听。 在他停止喊叫时,光也消失了。 而她已经倒在地上,只把脸抬起来,这似乎比魔术还要困难许多。现在的她和悬挂在她身后祭坛上自己美丽的肖像画相比,已经没有丝毫相同点了…… 她苦笑了。这幅画还是有它的意义存在。 在她和他中间的位置,漂浮着一个文字。文字悄无声息地,慢慢地向他靠近过来。 速度非常之慢。到达他所在的位置为止,大约要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 她近似呢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这个文字…是我、我最后的魔术。” 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那个文字。 “一旦碰到这个文字——汝的身体就会消灭,再经过数百年之后,会在这座大陆的某处再生。只不过…”她自嘲地说,“只不过,汝也可以避开这个文字……汝可以从它旁边走过,给我最后一击。我的孩子。汝是个能下决断的男人。因此,就由你来进行决断吧。无论你的决断是什么,对我们都已不太重要。就交给你了。我最终难逃一死。这座要塞作为我们种族的坟墓也是再适合不过了。人之将死,徒劳抵抗又有何用。” 他摇摇头。 然后他一直凝视着那个文字,一动不动。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说:“但是,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决断,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行。接下来,汝将会听到一段很长的故事——” 那个故事,是的——对他来说只是一篇神话而已。 但是对她来说则不同。在神话中,他听到了…… 他感觉她的意识渐渐变得空白。可以和他同步感受这些,是她的一份欣慰。恐怕也是最后的欣慰。 啪嚓—— 耳朵里响起一阵短促的声音,不由得眨眨眼睛,眼前光景全部改变了。 他身处广袤的天空中。狂风吹不到他。他以一种精神体的感觉飘浮在空中。 无边无际的海洋,还有无数的大陆展现在他的眼前。无数的—— 无数的大陆!并不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而是很多的大陆。 她开始诉说:“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就利用临死的这一点时间。” 啪嚓—— 又是敲打耳膜的声音。眨一眨眼,所见的场景在不断变化。后面就是不停地像这样反复。 “那是在太古的时代……根据我的主人,我们一族的始祖魔术士奥莉奥尔大人的记忆,是八百年以前……我们还没有出现在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时代……” 他站在一块陆地上。远处是一片富饶的森林,他脚下是一块小型高地。阳光毫无保留地直射而下,和 煦的风打着卷儿吹拂而过。富饶的不仅仅是自然环境,还有横跨在视野中央的一座壮丽的都市。石造的螺旋人行道。高高的尖塔。过于广大,连中心部位在哪里都看不出来。 毫无疑问是一座美丽的都市。在那里昂首阔步的——看上去像是人类。不,不是……应该不是的。 黑发……几乎全员都是黑发,但是和人类相比总有些不同。 很像是天人种族。 “世界缓慢地繁荣起来。平静祥和。但是有六只狡猾的种族,各自建立起自己的文明……时而交流,时而争执。”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群中,女性居多。不过也有男性。他们走在路上谈笑风生,互相开玩笑,自然得体。 就好像……人类种族一样。 “龙族——便是那些种族的总称。建立起压倒性的军事文明的钢铁战马,战之龙=斯雷普尼尔。彷徨在密林的流浪者,红之龙=狂战士。活在影子中的,深渊之龙=芬里厄。建立起美丽的艺术之都的妖精之龙=女武神。获得一切的雾之龙=巨魔。还有我们……天之人类,命运之龙=诺尔尼……” “这是这六只种族彼此融合,并值得纪念的时代。同时……这也是破灭的开始。” “我们为了使自身的文明能够迈入更高的次元,从每个种族中推举出了一位智者。也就是,龙族的六名智者。玛修马弗拉。尕利亚尼。雷哈斯尼奴。普利茜拉。帕孚。以及……奥莉奥尔。他们的行动被称为贤者会议,是我们所有种族的骄傲。而他们也秉持着这份骄傲,进行了一项计划。” “他们……试图寻找出……控制整个世界的方法……” ◆ ◇ ◆ ◇ ◆ “他们发现了……构成这个世界的法则……或者应该说是原则。” 在梦与现实的夹缝中——奥芬听着那两者的谈话。等他再睁开眼,一共只经过了几秒钟。但是他已经把一切都回忆起来了。他在梦中看到的一切。 教主以一种超然的姿态,依次看了看阿莎莉……还有胸口被剑贯穿无法动弹的库欧。不知道他是不是别有深意的行为,教主迅速把视线转向〈诗圣之间〉。 “常世界法则——他们就是这么称呼这个法则。那是全世界所有一切的法则。不是客观规律,是客观系统……客观系统=世界之树。这正是诸神应该具有的姿态。系统是绝对的存在,但并不是不变的……” 顺着教主的视线,奥芬也看向〈诗圣之间〉,呼出一口长气。那个女人——奥莉奥尔已经没有看这边了,她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 奥芬心里说了一句,肩膀放松下来,已经没必要再这么紧张地戒备了。 “他们发现了这个法则,接着……也发现了操纵这个法则的方法。”他松开拳头,看着教主的身影,声音逐渐从低沉——向高亢转变,“魔术。” 绿色的眼睛重新转过来看着他。 “……继承了那个的人,原来就是你。” “…………” 沉默中,听到阿莎莉的声音:“基利朗谢洛?” 奥芬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自己的话,这些话仿佛并非出自他一般脱口而出。 “但是这就出现了问题。将法则控制在自己手上的魔术……与法则本身的‘魔法’形成了相互矛盾。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拥有超越法则支配一切的能力,但是其自身却包含在法则之内。” “特别是每一位龙族的首长——贤者会议获得的力量更是绝对的强大。他们获得了比各自种族的魔术还要强大得多得多的魔力……包括,不老不死。直接接触了诸神的那些人,全部被刻上了烙印,被剥夺了命运——他们无法死亡。他们究竟是否乐意变成这样,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获得了这些力量的代价——它影响了全世界!”奥芬的叫喊回荡在整个〈诗圣之间〉之中。 “影响的结果——就是全世界都乱套了。”教主装模作样似的挺挺胸脯,挥挥手臂。他侧过脑袋,继续说,“法则,也就是诸神既是全知全能也是零知零能。这就是所谓无限的力量,刚才已经说过了。但是因为魔术的诞生,这些都被破坏了。诸神变得比全知全能稍弱了一点,比零知零能稍强了一点。这样一来……便发生了一件事情,你知道的吧?”他向奥芬问道。 奥芬马上做出回答。 “出现。” “诸神的出现。也就是本来只作为常世界法则的存在,竟然以生物的形态具现化了。” “诸神虽然不再是无限,却带着与之相近的力量,以一介生物的形态出现了。他们变成了拥有肉体的生物,从而产生了思想意识。诸神愤怒了,笑了,哭泣了,叫喊了。于是……旧世界就在这样的力量下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说得太快了——以至于产生了激烈的头痛,他无视所有的疼痛,继续说,“接着,他们用他们的大脑思考,得出了一个唯一结论。那就是通过他们将世界还原。为此,他们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龙族全部赶尽杀绝。如果没有了魔术,那么法则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消灭……魔术……诸神的……意识。这就是,你们教义的……真相吗?”阿莎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握住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但是依然表现出明显的愤怒。 听了这句话,教主只是简单地耸耸肩膀,说:“我的教义……是更现实的问题。诸神想要毁灭龙族的话,就任他们去毁灭吧。和我们没有关系。从头到尾,只是我们人类种族自己的问题罢了。” “人类种族……人类的……魔术士。”阿莎莉激烈地叫喊,“人类的魔术士,难道——也在诸神毁灭的范畴之内?” “就是这个‘难道’。”那个鸡蛋一样的奇形怪状的头部如是说,“诸神现在还没有来到这片大陆,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到来。当他们目睹了魔术士的存在后,无疑会想要毁灭全人类!所以必须要在诸神踏入这块大陆之前……由我来将全世界的背约者‘魔术士’那污秽的血,从人类中连根拔除才行。” 滴答…… 水滴再一次滴在奥芬的脖子里。他想叫喊——但是却不知道喊什么才好——嗓子里的那股气随恶寒一起消失了。他讶异地往上看,只见六个小时之前被阿莎莉的魔术破坏的神殿天花板出现了一大块水渍。这里的天花板也属于地下,所以说不定地下水也渗透到了这里。这样一来,这实质上就是地下室的漏水。 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他把视线面向教主,听见了阿莎莉的叫骂声。 “开什么玩笑!”先不谈脸色,她愤怒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这种童话改编一样的胡言乱语——出现的诸神!?那种东西,什么时候才会来!?” “已经在那里了。”丑陋的胳膊做了一个优雅的动作,教主示意〈诗圣之间〉,和刚才一样,依然是那个吊在半空的女人—— 阿莎莉提高声调,她嘴唇上浸出鲜血。可能她喉咙破了,或者说是从更深的地方涌出的血。 “那不是女神!我眼睛不瞎!是绿色瞳孔的天人种族!先不谈她到底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始祖魔术士!” “那么,掐住她脖子的又是谁呢?”教主没有收回胳膊,说得很自然。 阿莎莉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并不是她没有力气了。在她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错愕,握住大剑的一只手不由得滑了下去。 她 懂了。 沉默中,教主指着自己的眼睛,张开嘴巴。 “随便也告诉你这双眼睛的事情吧。这是烙印。是给看到了诸神的人的烙印。”他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看到了神的样子。神也看到了我。所以我就成了教主。我被命运女神剥夺了命运,不得已才成为了人类种族的始祖魔术士。” 奥芬立即想到了什么,说道:“混蛋……既然……神看到了你,给了你这样的刻印,那不就表示人类种族早就已经完蛋了吗……” “不对。我们人类全体还没有受到刻印,但是一旦魔术士的血统过于强大的话,总有一天,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像龙族那样的绿色双眼。在这种事还没有蔓延至全人类之前,还有机会。” “怎么……会……”阿莎莉嗓音颤抖,正要向下倒去。奥芬见了,咂咂舌,看她那样子,并不仅仅是体力不支。 (精神支配!) 他正要向前冲,库欧的铠甲比他更快地展开了光之翼。 翅膀将她逐渐倾倒的身体,还有她的剑全都打飞出去。阿莎莉向水平方向倒去,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库欧发出一声大吼,像是要放出体内所有的空气似的。翅膀张得比至今任何时候都大,与其说翅膀,不如说是一朵巨大的花冠。 奥芬全力向前奔跑。在他跑过教主身边时,看到了他那张毫无兴致的表情。吼叫的库欧也紧紧地盯住他—— 意识几乎要消失。库欧以惊人的速度大范围地扇动翅膀。光之翼敲打在损毁的地板上,穆多阿乌尔之剑受到反作用的力量,剑柄被震飞到空中。死亡教师伸出左手把它抓住。 不能停,奥芬飞快地缩短距离。剑回到库欧手上的瞬间,散落在地上的刀刃碎片也重新浮在空中。 (还差一点了!) 已经接近到能分辨出库欧脸上的皱纹的距离,奥芬加快了腿上的动作。刹那间—— 光之翼突然见缝插针似的挡在他眼前。 他瞬间被打飞了。不知道自己飞向了什么方向,他只感觉到身体有一股漂浮感,然后是冲击感。他砸落在地板上。 结果他只是直直地向后飞了过去,倒在了原来站的位置上。不过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他立即站起来。 (反击马上就要来了……) 奥芬做好准备……但库欧发出一阵嘲笑,背过身去。 库欧朝阿莎莉的方向举起了剑,并开始挥动。 “快住手!”他像释放魔术一样大叫,但只是叫喊的话,敌人根本连头都不会回。 穆多阿乌尔无数的刀刃再次击中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阿莎莉。这一次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喷射在黄尘中的鲜血。 “混蛋——”奥芬骂着,欲再度出击,但是这回身体无法动弹。他转动眼球一看,教主对着他抬起细瘦的手指。 “库欧……虽然是个愚蠢的男人,倒是挺会判断状况。”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夺回身体的自由,无奈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能做到的只有干瞪着那只抬起的手指,还有一直盯着他的绿色眼珠。 “为什么——要把阿莎莉给…!”奥芬唾沫星子乱飞。她已经不会动了——可库欧的魔剑依然再三地光顾她的身体,就像是在玩耍。 回答他的是教主的声音:“因为我有事想要问你……如果把你杀掉的话,就等于是在干扰我。” “那你能不能快点问!我还有急事!” “嗯……?”教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酝酿气氛。 奥芬狠狠地咬紧牙齿,等着他发问。如果这个混蛋在自己的嘴巴里的话,早就碎尸万段了。他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必须要想办法破解这个教主的白魔术—— (可是自己的手根本就够不到他……) 就算够到了,也不能动。 教主像做出回想似的,用清凉的语调说:“和我一样来自过去的人……xx,在你们口中称其为查尔德曼的男人,现在在哪里?” “来自……过去……”奥芬带着疑问又重复了一遍。他想起了梦里的记忆。与此同时,库欧的剑依然在阿莎莉的身上弹跳,鲜血飞溅—— 听到她的悲鸣,教主表情厌烦地瞥了那个方向一眼,马上又转回来,说:“整整两百多年,我一直……在这个地方。为了我的教义——为了人类种族的正义。” “放屁!” “就因为你们的存在,触怒了神明,现在连种族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你还要执迷不悟!?你们这条命、你们的说辞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作为教主想要知道的,只有那个男人而已!” “那个……男人……” “唯一能杀掉我的人,就是那个男人。我是人类种族的始祖魔术士,不老不死,绝对死不了。我与神有了接触,因此我变成了系统的一部分!始祖魔术士讲白了就是一个钥匙!一个被钉进系统里的楔子!通过我这个媒介,你们才得以使用魔术——因为有我这样的存在,人类才能介入系统!只要……我死了,魔术的力量就会从人类中消失。” “魔术的力量……是人类和天人混血得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从天人那里得到的只是控制的力量,只是得以感知魔力的感觉罢了。无论缺了哪一样都构不成魔术,这种事你们不也是知道的吗?种族生命力旺盛的的龙种族自然具备这种力量,但是人类则办不到。所以才通过混血得到了这种特性。”教主停了一下,接下来语气更加强烈,“那个男人……伊丝塔席巴应该向他传授了如何杀死我的秘策。为此,伊丝塔席巴把那个男人培养成了一名暗杀者!他到底在哪!他突然,从我的‘网络’里消失了——” “他死了。” 听了这短短的话—— 教主的脸上,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这傻傻的模样,使奥芬暗暗有一些满足。 “查尔德曼,他死了。所以阿伦塔姆的人偶全部出动了。那个梦——是否是最终拜见我不得而知,说白了就是那个叫奥莉奥尔的女人的精神波吧——怎么称呼是个人的自由。你也看过那个了吧?只要是擅长精神控制的人都能感应得到,对魔术士而言就更简单了。就算是什么都没有的人,也能偶尔感知到那个的存在,毕竟是如此强烈的幻视。是叫伊丝塔席巴吗,那个奥莉奥尔的使魔——她好像被称为修道士,所以能彼此共享记忆也不足为奇。这么说来,伊丝塔席巴的肖像画也被烧掉了。我也把那些人偶全部都破坏了……”他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可是教主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呆呆地站着。 (可恶……既然这样,那你好歹也把精神支配给我解开啊……) 奥芬心里说。他的身体还是动不了。 这段时间内,库欧一直在对阿莎莉砍来砍去——因为武器本身的性质,不会做到一击毙命,但是不断地增加小伤口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但问题是他一步也挪不动…… 不。 (……魔术。) 奥芬忽然意识到,就算动不了,也有办法。 (我能发出声音,只要能编筑构成式的话……就能使出魔术。) 刚想到这里,头痛就卷土重来。他皱着眉头,做出觉悟。 (只有这个……办法。) 他注视库欧的后背。可 能没有必要用到翅膀——那对光之翼没有展开。只要使用魔术的话,一击就能打倒。 十字型跳跃的刀刃,继续伤害着已经遍体鳞伤的阿莎莉。她已经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是失去意识了吗,还是已经不会动了? 看着她受伤的脸,奥芬在心里祈祷,拜托一定要是前者。 他在心中默念,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只要——有魔术——只要一击就行。几秒就可以……) 他从来没有这样打心底希望自己能获得魔术。魔术是一直常伴他左右的存在。 不可否认。魔术,也相当于是另一个自己。 不存在哪一个更占分量。哪一个都是他自己。 如果分离其中任何一个——也就活不下去了。 (现在,真是需要的时候。到底还缺少什么?到底还少了哪一样使自己发不出力量?) 阿莎莉的话在他的脑中重现。 ——结果,你的内心退回到了基利朗谢洛……也就是少年时代的水平。 (不对……我就是我。从过去到现在,我就是我。) ——如果不把它恢复到成长之后的水平,你就只能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都说了不是这样!) 他开始发出喊声。 “看我——” 使用的是他最常用最习惯最直接的构成式—— “施放——” 同时,也是最强大的—— “光之——” 比组织语言还要更加快速—— “白刃!” 光芒—— 眼皮闪动了一下,奥芬发出悲鸣。强烈的疼痛在他的全身流窜。不止是头痛,从内脏到皮肤全部处在一种灼烧的感觉中。如此酷烈的剧痛使他发出地狱般的惨叫。 魔术——没有发动。 库欧看了看他。在奥芬泪水滚滚的视野中可以确认到那个男人的身姿。他无法倒下,无法打滚,只能发出惨叫,结果什么也做不了…… 死亡教师一只手抓着已经每一块碎片都沾了血的穆多阿乌尔,嘲弄般地看着自己——一个被魔术舍弃了的魔术士。库欧将刀刃对准了自己,像对阿莎莉那样高高地举起手腕。奥芬嘴里连续不停地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叫骂声—— 但是他的内心,却非常地冷静。 (这就是我的死亡吗。终于要结束了……) 必须要与死亡抗争。这句自己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也是如此空虚无力。 (身子无法动弹。魔术无法使用。没有人来相救。克丽奥、马吉克,谁都不在。就这么结束了……) 滴答。 水滴又滴在了脖子上,然后… ——啵轰!—— 这个声音的意义,他不是太明白。 但是下一个瞬间,大量的水从头上浇注而下,并且连瓦砾也不断地落下来。 轰鸣声撼动整个神殿,冲击更是使地板不停地震动。 最后的一瞬间,奥芬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以活动了。于是他慌忙往旁边跳去—— 库欧挥下的剑由于受到下落的水流和瓦砾的阻挡,有一部分碎片没有到达他这里,基本算是打偏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水和瓦砾全都落在了地板上。 奥芬张着大嘴看着瓦砾堆成的小山。在他刚刚跳开的地方,上方的天花板几乎全部掉落下来堆成了一座瓦砾之山。正好砸中那个一直傻在原地的教主。 教主被瓦砾彻底掩埋,已经看不到他了。 在所有瓦砾的最顶端。 “呜呜呜……”博鲁坎和多进的眼珠来回转圈。 “……………………” 沉默。 “……………………” 深远的,幽邃的沉默。 “………………啊…………”努力控制自己的肺腔,奥芬总算发出了声音。 “……啊?”发出这句话的——在当时并不知道是谁,不过推测的话应该是库欧吧,也没有其他能出声的人了。 “啊…………”不停地重复这样的单音节,奥芬感觉就像在打嗝。他感觉内脏抽搐了一下,眼前清晰了起来。 “啊…………”某个断开的部位,就这样被接上了。 “啊是白痴啊啊啊啊!”奥芬高声呐喊,并举起右手。全世界的力量——不是夸张,真的有这种感觉——都在自己的掌控下聚集在一点。瞬间,纯白的光球出现了。发出激烈的电流声,仿佛要将大气全部吸走。他自己就身处在这团电流之中,却毫不犹豫地释放了这股力量。 光带直冲而上,伴随光热与冲击波的漩涡,以曲线形式轰在地人的身上。刺耳的轰鸣瞬间炸响,跳动的光和热将周围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并熊熊燃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听到有谁在惨叫的声音。冲击波裹挟着热力发生爆炸,将两个地人打飞了。光芒正好在他们中间的位置炸裂,地人兄弟一左一右地飞了起来——整座瓦砾山都被朝后推去,也就是落入了〈诗圣之间〉的地底湖。 在落下的大量瓦砾之中,还看见了教主的身影…… “……咦?”他不由得自问。 就像个被打坏的人偶一样,教主和大量的瓦砾一起沉入了地底湖。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又恢复了沉默。 奥芬来回地比对两个烧得焦糊的地人。这两人烧烤的火候都恰到好处,以同样的程度冒着一团团黑烟。不说这个—— 头痛,完全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静地——在耳朵里嗡嗡作响的风声,也已经听不到了。 内脏已经不再翻滚。四肢也不再僵硬。痛苦全部解除了。 像被一盆冷水浇过一样,他——大大地睁开眼睛。 不,在他完全睁开之前,他的眼角就朝斜上方吊了起来。他抬起脸,看到了库欧,手持魔剑身穿铠甲的死亡教师。 一旦冷静下来,情况就很好分析了。 是地下通路。萨鲁之前说过,这座城市的下面,是曾经由天人建造的要塞。 它偶然也和这座神殿的地下部分有连通。 连日的阴雨,使地道里积了不少的水,这一点奥芬是可以想象到的。 地下通路的积水——通过城市地下无数的裂缝,流到了这里的天花板上。 经过阿莎莉魔术破坏的天花板,本身就已经非常脆弱,稍有一点震动可能就会崩塌。于是承受不住水的重量,纷纷瓦解…… 为什么地人也会掉下来,这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也无所谓。 他想大笑。如果阿莎莉也站起来发出大笑的话,他肯定也会跟着一起笑吧。 他没有笑,而是紧紧地盯着库欧。在死亡教师巨大的身躯之后,阿莎莉倒在血泊中。 “是吗……是啊。我都差点忘了,终于可以给你见识一下了。”奥芬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说道,“这就是我。” 第十三章 就是我 “这就叫,破罐破摔吗?” “随你怎么说。”奥芬身体面向对方,横向移动,他往脚下吐一口唾沫,再用手指擦擦嘴唇,“个子长这么大有什么用,你的眼光根本就配不上形象。”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库欧感到讶异,闭口不言。 他并非在生气——死亡教师默默地展开翅膀。从红色的铠甲上伸展出巨大的光之翼。 看着他手上的黑色剑柄,奥芬继续说:“我不管你是死亡教师还是什么,难道就没别的事情好做了?偶尔也坐在窗户旁写写诗怎么样,这样的话就会不停地有死鸟落在你脚边,猎人们会很开心的。” “…………”库欧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把视线对准他。 “从第一次看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讨厌。无论是体格还是遣词,你都和老师一模一样。不过若是老师的话,我认为他不会想在耳朵里都是沙子的状态下举起刀来劈人——” “是叫查尔德曼……吗,那个年轻人。”库欧慢悠悠地说。他慢慢举起抓着剑的右手,微微抬起下巴,看准他的位置,一刀劈下来! 奥芬向斜后方一跳,躲过飞来的无数刀刃。没必要非要执着于前进…… 刀刃不停地跳动,轨道变成了横向劈砍。奥芬再次跳着躲过舞动的刀刃,然后—— “看我编织——”瞬间编筑的构成式被解放出来,“光轮之铠!” 光轮编织而成的锁链形成一道墙壁,挡住了穆多阿乌尔之剑。受到冲击的刀刃纷纷被弹开,库欧立刻将所有的剑刃都收了回去。攻击无效没有给他的表情造成任何影响。库欧说:“……十年前,从十年前开始,那个年轻人就成了我的目标。” “我听说十年前你击退了老师。”看着魔术障壁消失后,奥芬说道。库欧重新挥起手上的剑—— “他根本就不想和我战斗。”他淡淡地说,“当我看见他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在〈诗圣之间〉完成了最终拜见。然后……他看着我……露出了嘲笑。” 库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握住剑的手加大了力量。 “他就这么从我身边走过,离开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害怕。从那以来……我无时无刻都在害怕!” “……今天你依然是个话痨啊。” “只要能打到你,这份恐惧就会消失!seeder of razor edge!”库欧的呐喊回荡在周围。死亡教师双手握住魔剑,高高朝上挥起,“咏唱咒文吧。苍蝇一样地上蹿下跳吧!这样就能驱散我记忆中的黑暗!” “谁管你这么多——”奥芬向旁边让了半步,躲过魔剑的刀刃。双手持剑的话,剑会自动缩短轨迹。如同散放一地的玩具般,刀刃组成的大部队敲击地板,发出错乱的声响。 他用脚尖踢开一片刀刃,说道:“你对阿莎莉所做的事,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库欧已经不再说话。 奥芬也立即展开行动—— 趁着敌人收回刀刃,他叫喊道:“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光热波向库欧席卷而来。但是库欧只靠铠甲的一片翅膀就把它弹开了。爆炸的余波向旁边的方向扩散。 奥芬不等看到结果,就已经跑了出去。他跨过地上的瓦砾残骸,在全力冲刺的过程中,继续编筑构成式。 “看我粉碎——”想要防住这招,必须要把两扇翅膀都闭合起来才行,“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瞬间,以库欧所站的地方为中心,空间开始震荡,出现了爆炸的波纹。 在那一瞬间之前,库欧铠甲上的翅膀已经闭合,将铠甲的使用者包在里面。光芒发生复杂的变化,变成了魔术文字,直接将构成式抹消—— 结果,只有翅膀包裹的地方没有收到魔术效果的影响。虽然有爆炸声,不过中心部位的库欧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晃动。 像这样在密闭空间中的爆炸,冲击波会均匀地对周围的墙壁造成冲击,并均匀地反射回来——各种复杂的作用力会搅乱空气流动。奥芬在这样的环境中奔跑,并开始编筑下一个构成式。 (只要能争取时间就行了……)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这一次的构成式不是为了攻击。 为了缩短剩下的距离,奥芬展开的构成式使他的身体发生了三米左右的瞬间移动。他的身影就好比照相机的快门一样消失,然后又出现了。 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库欧看着他—— 奥芬看了看倒在脚下的阿莎莉,拾起掉在她旁边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刀身上魔术文字的光已经消失,金属剑身上残留着冰冷的文字痕迹。他用手指在文字痕迹上滑过。 “虽然比不上她——”长长的剑突然没有了重量,变得轻飘飘——刀身上的魔术文字散发出银色光芒,“不过我也知道这把剑的使用方法……!” 他和库欧的距离,五米。 这将是最后的瞬间,奥芬有这样的预感。 他们各自都拥有自己的王牌武器,这样的话,战斗不会拖得很久。 死亡教师的光之翼已经打开。库欧把剑放在腰上,摆出随时准备砍杀的动作。 穆多阿乌尔之剑的刀刃像在排队一样并排在一起。算上距离。对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奥芬把剑提在手里冷静地分析。他把视线落在阿莎莉身上。 库欧出动了——不过奥芬的动作更快。 他把闪光的剑插在了阿莎莉的背上。手上完全没有插进去的感觉,这一点使他感到极度不适,以致寒毛直竖。刀身上的文字一个一个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等到全部转移完成后,奥芬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从她身体里拔出来。 发光的文字啪地消失了。她瞬间恢复了健康状态。 说不定即使是满身疮痍的状态,她的意识也保持得很清醒。她就像终于等来这一刻般快速地转动身体,改变身体的方向,朝着库欧伸出双手。 “光啊!” 等她的魔术燃起火焰并轰鸣爆炸后—— 奥芬用脚尖把脚下的一块瓦砾踢了起来,当这块石头经过他的眼睛前方时,他向着石头甩出手臂,同时叫喊道:“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模拟空间转移。不过转移的对象,是那块石头—— 石块以接近光速的速度飞向库欧。一瞬间,即石块贯穿库欧的身体,在他的后方实体化的一瞬间。被阿莎莉的魔术包围在火焰中的库欧周围已经是无声的状态。在一场连空气都消失的静寂之后,其空间一下子发生破裂,冲击伴随强风敲击在奥芬的脸上。 等到所有都结束之后…… 库欧依然立于原地。毫发无伤。 他的翅膀依然屹立不倒,莹莹散发光芒。 “…………”奥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阿莎莉闷闷地从他旁边站起来。她一语不发,向奥芬伸出手。奥芬把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交在她手上。 库欧一动不动。右手持剑。双翼像举手一样向上张开,笔直地立着。他的表情依旧严肃险恶。 “失败了呢。”库欧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奥芬手上没有了东西,掰了掰手指关节,说道,“至少那个教主不在了。我们会一直陪你打到最后的,库欧·巴迪斯·帕泰尔。” “吾之信仰在何方……”库欧重复了一遍他随口说出的这个名字。他嘴的形状发生变化,又做出了几小时之前的那种诡异笑容,就好像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嘲笑一般,是一种病态的笑容,“什么教主……他只是个伪善者。”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吾之信仰在何方”——译注】 “……伪善?”听到了想象之外的单词,奥芬不禁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有没有他听见这句话,库欧继续说自己的。 “查尔德曼知道杀掉他的方法?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就连我们的女神,也整整三百年维持那样的状态,无法杀掉那个始祖魔术士。他只是在知道自己不会死亡后,一直试图寻找杀掉自己的方法罢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会一直这么做。等到我、你、还有所有的死亡教师和魔术士、以及其他人全都死掉之后,也不会停止。”说着他指了指〈诗圣之间〉,“由于我完成了最终拜见,也穿上了这身铠甲,使得我可以不受教主的精神支配。没怎么和教主接触过的萨鲁和梅晨,还有卡洛塔,也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莎莉举起剑质问道。 库欧也举起剑,马上做了回答:“已经听见脚步声了……我只是在争取时间。” “……什么?”奥芬问道。他们此刻背对着〈诗圣之间〉——和他们对峙的库欧的背后,是通向神殿地下部分的广阔台阶。 (脚步声?争取时间……?) “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听着库欧的话——奥芬开始观察周围。博鲁坎和多进依然是烧糊的状态。走廊之前经过阿莎莉的破坏,现在又被他们大闹一番,已经被完全破坏,没有任何完好无损的地方了。到处都是天花板掉落的碎片,阿莎莉拿着剑站在旁边。 终于。 在库欧背朝的台阶上出现了人影。五人——不,是七人。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女人。手里拿着扇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白色的肌肤和金黄的秀发非常般配,但眼神中却荡然出一种悠然而危险感觉,使她其它的特点都被盖住了。 在她身后的是四个眼熟的面孔。萨鲁和梅晨,以及克丽奥和马吉克。四个人都把手放在脑后,跟在这个女人的后面。四个人的后面是两个神官士兵,其他就没有人了。 人质—— “这样你还能怎么努力呢?”库欧说了一句。 “…………”奥芬什么话都没有说。阿莎莉也静静地默不作声。 金发女人带着那些人走到快要下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 库欧盯着奥芬他们,没有回头,嘴里说:“来得正是时候,卡洛塔。” “……是的,库欧。”金发女人——卡洛塔优哉游哉地说。 “…………”奥芬还是一语不发地站着。 “提前汇报一下吧,库欧。拉普旺特·索琉德教师长因为妨碍我的审问,已经被处刑了。” “哼。想也知道。” “还有,库欧……我想问一下。” “嗯?” “那几个人是谁?”名叫卡洛塔的女人举起扇子指了指奥芬他们。 库欧直接说道:“是入侵者。他们马上就结束了。” “……是么。”卡洛塔也用无所谓的语调回应他。 奥芬低下头,用前额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在拼命地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 “…………” “怎么了,seeder of razor edge?” 他很想回应库欧的每一句话,但是必须要忍住。 不知道阿莎莉怎么样了。看她也是沉默的样子,想必和他一样——也在忍耐吧。 哄笑……不,是嘲笑,静静地响了起来。 “咕,哼……哼,哈哈哈……”当然,是库欧在笑。 在他身后的方向,从克丽奥的金发中,露出一条黑色的尾巴……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哄笑的音量在一点点变大。听着这个笑声,奥芬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终于,这种程度的“露馅”已经快控制不住了,他喉咙发痒,开始放出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库欧的笑声比起来,奥芬笑得非常小声,但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像发了癫痫一样,全身都在痉挛。 梅晨把左手按在卡洛塔的肩膀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梅晨强力按住肩膀的卡洛塔,以一副无奈的表情往旁边挪了几步,给后面的四个人让开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萨鲁把绕在后脑勺上的手拿到前面来,握住了玻璃刀身的长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奥芬和库欧就像引发了共鸣一样狂笑不止。奥芬已经把脸抬起来,毫不掩饰地看着库欧的脸发出大笑。他双手张开,笑得停不下来,自己都觉得像个傻帽。 克丽奥也举起了一把看似来头不小的剑…… 马吉克虽然没有亮出武器,不过他也紧紧抓着一把短剑,表情严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爆笑的库欧背后。 发生了大爆炸。恐怕是雷奇的魔术——白色的爆炎毫无征兆地腾空而起,库欧的巨大身躯像玩具一样被按扁在地上,然后又弹了起来。 光之翼有半边被撕扯掉了。 好像被扯断的丝绸一样,化作无数的光线,翅膀就这样消失了。 库欧可能拼命做了一个回头的姿势,不过就算他真的回过头,也只能看到挥舞玻璃之剑的萨鲁的脸而已。 不可视的刀刃击中了他失去翅膀的那半边肩膀——即左肩的锁骨,已经完全凹陷。因为他回头回得不够彻底,导致库欧的朝向是横的,即使如此他也努力把头转了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最后一位死亡教师的他,已经把后背完全展示在奥芬面前。 金发少年跑过他身边,发出叫喊。 “师父!”马吉克将手里的短剑扔过来,“用这个!” 奥芬双手接过它,以几乎下意识的动作拔出了那把剑。崭新的刀柄意外的与他的手非常契合。刀鞘是他中意的钢铁制。与〈牙之塔〉的支给品非常相似。最后是刀身——绽放银色光芒的刀身,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 在他还未给出确信之前,听到了库欧猛兽般的嚎啕声。 只见克丽奥的剑已经嵌进了库欧左腕的肉里。喷出大量的血,使克丽奥大声惊叫。 已经是几秒钟之前的事——萨鲁被另外半边翅膀弹飞,正在空中滑行。 接着,克丽奥也被打趴在地。 “混蛋!!!”奥芬抓起短剑冲了出去。库欧回过头来看着他。 扇动翅膀。只剩下一半的魔人的翅膀,无声——但快速地带着砍杀一切的魄力迎面而来。但是,对此他没有任 何担心。 “看我高举——”在他咏唱出释放构成式的咒文时,感到自己的后背正在被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人守护着,“降魔之剑!” 空空的左手中,突然出现握了一把剑一样的感觉。此时光之翼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准备扫倒他之前,翅膀突然停止了。阿莎莉飞奔而来,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插入那把翅膀。 不知她喊了一句什么,同时听到一股破裂声,库欧的翅膀消失了。同时出现了无数的纸屑——金、银、白、红,色彩斑斓的纸屑遮挡了全部的视线。是阿莎莉使其发生了〈变化〉。 奥芬冲入纸屑的海洋,发出一声大喊,将左手的“剑”刺了出去。受到剑产生的力场影响,覆盖视线的纸屑像漩涡一样被吸入一点——然后消失。 魔术之“剑”直接贯穿库欧的右肩。库欧肌肉隆隆的肩膀上开了一个大洞。 接着,奥芬右手的短剑开始活动。库欧的右手臂已经摆平了。左手臂也被萨鲁的剑打断锁骨,动不了了。他无法反击。最后只要废掉他的脚,就能彻底打败他—— 瞄准右侧大腿刺出的短剑碰到了一个坚硬物体。 (…………!?) 他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短剑打中的是库欧手持的穆多阿乌尔之剑——的刀柄。它一直被库欧握在右手里……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在右臂被开洞的状态下,库欧使出无法想象的怪力——举起魔剑的刀柄,一口气以三百六十度横扫一切的势头甩动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 最大的惨叫是萨鲁发出的。奥芬在千钧一发之际弯下身子躲过一劫,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站在台阶上的两个神官士兵全都大喷血地倒在地上。萨鲁也受了一些轻伤。幸好克丽奥本身就倒在地上的,没有受伤。其他人有的顺利躲过,有的处在范围以外,都没有受伤。 奥芬立刻准备展开反击——可是库欧比他动作更快,但他做的并不是攻击。库欧还是用和他的身躯不相称的速度飞快地退避到没有人的地方。他逃到走廊的另一端之后,和在刚刚的几秒钟里跳到他身上的所有人展开对峙。 他的状态,已经可以用满身疮痍来形容。制造出光之翼的红色铠甲已经严重变形。最开始的一击已经将整个左半边部分扭断;而右半边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阿莎莉的剑将翅膀连同铠甲的一部分都变作了纸屑。没有了翅膀,铠甲顿时变得毫无防备。左侧锁骨已经被萨鲁敲碎,就算没有敲碎,他的左腕吃了克丽奥一剑之后,也处在大量出血的状态。右肩也被奥芬的魔术击溃了。这每一个都是致命伤的等级。 若是一般人,早就已经丧失战斗意识了…… 可是库欧却用一副决绝的眼神看着卡洛塔说:“怎么回事——想叛变!?” 但是卡洛塔却是一副气定神闲。 “你好好想想呀,库欧……”她拿着扇子——做了一个认输的动作,“魔术士加上深渊之龙,还有两名手腕高强的的死亡教师……只靠我一个人和这些人打,怎么赢得了嘛。你说是不是?”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梅晨。梅晨左手举着剑,将刀尖稳稳地抵在卡洛塔的脖子上。实际上,刀刃已经吃进了皮肤两、三厘米。 所有人都能听见库欧咂舌的声音。他说:“竟然在这种时候……” “而且教主大人的命令本来就是「如果有机可乘的话……」”卡洛塔就像是耍了一个小任性一样侧过脑袋,“这也没办法不是吗?” “你也——成了背约者吗!”库欧吼叫着举起开了洞的右手腕——这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光景——把剑向下一挥。无数的刀刃形成一道洪流,将卡洛塔连同梅晨一起击倒。 “梅晨!?”萨鲁喊道。 梅晨仰躺在地,抬起脸说道:“我没事——看好库欧!” 没事的不只有她一个。卡洛塔转过身,飞快地朝台阶上逃去。梅晨正准备追她,被萨鲁的喊声制止了。 “不要管她了!” 梅晨停了下来。卡洛塔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楼梯上方。 梅晨回过头——紧紧咬着嘴唇,而萨鲁摇摇头对她说:“那个女人就不要管了……暂时,别管了。” “……我知道了。”她嚅嗫地说,然后面向库欧。 奥芬手持短剑,静静地看着库欧。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不过现场的平静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金发少女单手拿着剑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她头上的龙族幼崽悠闲地晃着尾巴。克丽奥跑到他身边后——转了一个圈,将剑的矛头对准库欧。 马吉克没有跑,站在她后面做好了战斗准备。他可能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不错的判断。奥芬苦笑。 阿莎莉从刚才起就没有变化,拿着剑站在原地。萨鲁和梅晨也站在台阶下面,专注地看着他们的上司。 所有人,都在和库欧对峙…… “已经结束了,老大。”萨鲁举起玻璃之剑宣告道。站在天花板下方,他的声音有些回音,有些浑浊,“我们要在这里取走你的命。” “……为什么卡洛塔没把你们杀掉?”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只关心自己的问题,也可能他只是在自问,“你们对她来说太棘手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一开始就不会主动去找你们……” “关于怎么对付那个女人,我算是知道一点窍门。”萨鲁笑了一下,“我和她做了交易。我们负责把你杀掉;她负责把我们安全地带到这里来。” “呵……”库欧发出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吹气的声音,“结果……她为我带来了死亡。教主和圣都……或许我始终就没能摆脱精神支配……” “……?”奥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皱起眉头。库欧像牵引一般抬起自己的右臂,将视线投向〈诗圣之间〉。 黑暗的地底湖依然被黄尘重重包围,坚守着它的沉默。不知是看到了这场战斗——还是没有看到。始祖魔术士奥莉奥尔的目光依然绽放着虚无的光芒。 “过去……曾有多少人在这里接受过最终拜见呢……” 手腕和双肩大量出血,库欧的全身被染成了和铠甲不一样的红色。 “那就是毁灭这座大陆的钥匙。”说着,他指向奥莉奥尔,以及抓住她脖子的手腕——“我通过解读天人的遗产,理解了一些事情。这座大陆一直被名为爱伊曼卡结界的强大防御壁所笼罩——和外界是完全隔离的……这些黄尘,是死亡之砂。是从外界吹进来的,已经死亡的沙尘……” 和已经失去血色的脸成反比,库欧的眼神充满了力量。奥芬注意到这点后,握紧短剑,感觉到一股全身心的战栗。库欧还……不会死。他为此胆寒。 库欧慢慢地说:“那是诸神也无法通过的始祖魔术士结界……正因于此,龙种族曾经那么多次躲过了诸神给予的救济。” “救济?”阿莎莉问道。 库欧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诗圣之间〉,嘴里对她做出回答:“诸神只是想将世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样,对这座被囚禁的大陆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救济。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结界存在漏洞。被称作魔兽的诸神的奴仆通过那个漏洞降临到这里,结果全被击败了。”库欧的喘息逐渐加剧。他的体力正在不断衰退,即使如此 ——在他每说一句话的时候,奥芬的不安就愈加强烈。 或许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但是谁都没有行动。 “漏洞的存在……一直到最初的魔兽巴基里科库入侵大陆为止才被龙种族知道。当他们知道了结界存在漏洞这一事实时,其战栗可想而知。大陆应该是安全的。他们费尽心机得出的这一假说……是那样的单纯无知。魔术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把所有始祖魔术士的力量全部加起来,对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而言也稍显薄弱了一些……在得知结界存在这样的问题后,也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对策,时间就这样流走了。然后在三百年前……”库欧仿佛是在通过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在说话,“三百年前。对大陆最后的进攻——是女神的,亲自降临……” 滋滋……一阵奇妙的声音。奥芬惊讶地反应过来,那是库欧的脚步声。至今从来没听到过的,库欧的脚步声。 “诸神的黄昏要塞的,战斗……始祖魔术士奥莉奥尔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将女神推出了结界之外。”库欧面向〈诗圣之间〉,他的血缓缓流淌,“奥莉奥尔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结界的漏洞。这样一来或许连女神也没有了办法。但是经过长年累月的战斗,使龙种族蒙受了巨大的伤害,包括种族意义上的创伤。天人种族尤为严重,由于在过去中了巴基里科库的毒,使得无法留下任何子嗣。” “…………” “剩下的就和你在最终拜见中听到的一样,基利朗谢洛。”直到这时——奥芬才意识到库欧一直是在和自己说话。奥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库欧又继续说,“失去了奥莉奥尔后,天人种族分成了两派……遁守在〈芬里厄森林〉的奥莉奥尔派,和奥莉奥尔的使魔,再加上推崇她为唯一的司祭,决定推举伊丝塔席巴为新任首长的人组成的新派别。伊丝塔席巴为了留下自己的后代,展开了一项计划……” “……与人类,混血……”奥芬不自觉地说道。库欧点点头。 “是的。为了用最大可能性改换遗传基因,她们与不同种族的人进行了混血——但是生下来的……只是人类魔术士罢了,并不是诺尔尼。”不知不觉,库欧又眺望着〈诗圣之间〉,走到了距离断崖很近的地方,“就在这时,有一个愚蠢的男人,造访了这片荒凉的战场遗迹,并发现了一条从虚空中伸出来的女人的脚。这个一无所知的愚蠢男人就把那东西拉了出来——如此,女神便迎来了胜利的转机。结果使那名叫伊丝塔席巴的女人变得焦虑万分。教主变成了始祖魔术士——使得她们生下的那些孩子正式获得了魔术的力量——在那之前,充其量只能是编筑魔术构成式并使其可视化而已。本来单单是继承了龙种族的遗传基因这一点就已经非常危险了,现在却恶化成了绝对会触犯女神怒火的境地。她们由此受到了圣域的强烈谴责,十几年之后,龙族信仰者联合天人,与人类魔术士发动战争——‘猎捕魔术士’开始了。你通过幻视能看到的,是大战末期的记忆……” 说到这里,库欧才回过头,举起魔剑——说道:“……我打算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同时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但什么也做不了。 库欧突然把视线投向萨鲁,说:“……你准备,向大陆公开什么呢?萨鲁,你这愚蠢的年轻人。” “你说什么?”萨鲁问道。 库欧只顾说自己的:“是这所有的闹剧吗?愚蠢。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能做的呢。你自己就是个无力的傀儡。你被这里的教主、被圣都、被传说——被所有的一切当成了一个傀儡。没错,你现在在看我。就如你想的一样。我也是一个傀儡。” 从这个自说自话的巨人嘴里……垂下一条红色的线。是血。血色鲜艳美丽,简直不像是从嘴里吐出的血。 “全因为你们愚蠢的行为,使得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要付诸行动了。这件事明明必须要由我来完成,我的生命却要在这里结束了。但是,魔术士污秽的血液,还有接受这一切的背约者——你们这些愚蠢的背约者,也要结束了。”库欧根本不擦脸上的血,举起了手上的剑,“把全世界,都物归原主吧——这样一来这座不完整的蛇之中庭,就可以回归到真正的神之花园,世界之树了!” “糟了!”阿莎莉发出惊叫。 听到她的声音,奥芬也醒悟了过来。 (是啊……他这么做是理所当然!) 可是库欧的行动更快,他转过身—— 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女神啊!——快来吧……迎接您的人,就在这里……”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向〈诗圣之间〉甩出星之纹章之剑。 奥芬虽然在向前奔跑,但他很清楚已经来不及了。他绝望地叫道—— “不行了!!!” 库欧的剑,无数的刀刃,笔直地冲向灰暗的地底湖正上方—— 噼啪……! 一阵小小的声音。奥莉奥尔苍白的眉宇间迸射出红色的物体。黑色的利刃穿过她的头盖骨,红色的丝线混合着半透明的飞沫,在那个天人的头盖骨上绽放开来。 同时而来的,还有轰鸣声。 奥莉奥尔的肩膀似乎往下滑了一下。她在冲击下张开了嘴,四肢也在痉挛。 而掐住她脖子的手臂—— 慢慢地开始了活动。这究竟是因为奥莉奥尔的身体抖动造成的……还是那支手臂真的在动。现在还无法准确判断。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的哄笑声在动摇的神殿中回荡。他浑身是伤,浑身是血,他全身充满了嘲弄和惊喜,疯狂大笑。 地板激烈地震荡,库欧差点站立不稳——他转过身来。低沉的鸣动声听上去与他的嘲笑彼此呼应。 “始祖魔术士是不死之身……这种程度是死不掉的。但是只要能稍微削弱她的力量的话——她也就无法再抵挡女神!”张大充血的双眼,这名死亡教师的首长继续叫嚷,“没办法……这很好!就拿全人类的命来抵偿吧!只有这样才能让世界重新苏醒!女神啊——我就是济世者!” “你这混蛋!!”阿莎莉的声音完全变调了。她放射出的光热波吞没了库欧的半个身体。 爆炸过后,那个男人的身体碎了。右腕和右腿与身体分离,落入地底湖。受到反作用力影响,剩下的身体倒在走廊上。库欧右手上的穆多阿乌尔之剑也沉入了黑色的湖水中。 死亡教师或许发出了悲鸣,只不过听不见。他带着满脸的嘲讽仰躺在地上。 “哈啊……哈哈哈。”虚弱——但依然尖锐的嘲笑从他的口腔中涌出。 “哈啊……”从库欧的肺部咻咻地冒出一股气后,这个大块头男人就不动了。 可是……鸣动声并未停止。 “女神……大人?”梅晨的声音似乎在发烧,她把剑丢在地上。她膝盖颤抖……正要用单手比出圣印。 “快停下!”萨鲁发出制止的声音,他没有丢掉自己的剑,“一旦崇拜自己的死亡,就什么都完了!” 他用空出的手一把抓住了正在做圣印的梅晨的手。萨鲁用力打算把跪倒的她拉起来。可是梅晨却拒绝似的晃动肩膀。 这时—— “哦哇哇哇哇哇哇哇!”脚下一边摇晃,一边听到一声刺耳的叫嚷——至少奥芬这么认为。在地板剧烈的震动下,博鲁坎的脑袋几次打在地上,把他震醒了,他忽地站起来说,“怎么了——怎么啦!?我怎么感觉又被水冲 走又从高处落下来又被穷酸魔术士的神经病魔术打中一样,好疼啊!” “……衣服是潮的天花板是漏的瓦砾是乱的我们是糊的,这样一看的话感觉应该没错。”多进进行着大致但正确的分析。他也醒了,一步一步走到博鲁坎旁边。就算他们从落下来的时候就有意识,奥芬也不会感到惊讶。 “这么说的话——!”博鲁坎站起来,竖起手指说,“果然是你!最后挡在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光荣去路上的凶恶高利贷!” 他拔出剑,兴致高昂,生龙活虎。 一旁的多进以沉痛的表情说:“……这所谓光荣的去路,为什么只有去没有回呢,本是很简单的问题,却总也找不出答案……” 他似乎进了一条哲学的死胡同。 博鲁坎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继续说:“为了打倒你,看我用老子的究极必杀技,用温水来温死你……呃?等一下,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咯咚! 萨鲁从背后用玻璃之剑往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下,博鲁坎便倒在地上不动了。多进站在哥哥旁边叹了一口气。 “受不了,在这么忙的时候……”萨鲁说着把视线投向奥芬,“——要怎么办?基利朗谢洛!” “就算你问我……”奥芬加大了握住短剑的力度,来回地看了看鸣动不止的〈诗圣之间〉——和阿莎莉的脸。她只是把剑扛在肩膀上,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奥莉奥尔和女神的胳膊…… 她锐利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困惑的神色,已经没有再去看库欧的尸体了。 他突然意识到。 (……没有,办法了。) 如果还有什么办法的话——她早就行动了。 (连阿莎莉都没办法的事……我就,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绝望的感觉阵阵袭来。 奥芬把视线从阿莎莉转移到萨鲁身上。死亡教师也只能是拿着剑,看着自己。 “已经——” 不行了。 说着,他重新看向鸣动的〈诗圣之间〉。黑色的湖面上水泡咕嘟咕嘟地乱响。细小的、无数的波纹在水面上荡漾,在奥莉奥尔脚下的的波纹最大。 掐住始祖魔术士脖子的手臂慢慢地——伸长了,奥芬确实地看到了。不止是手臂,已经快要看到肩膀了。 “奥芬!”克丽奥和马吉克一起跑了过来,“怎么了?到底怎么回——” “危险!不要过来!”奥芬叫着把她往后推,不让她接近。这时在〈诗圣之间〉迸出一道火花一样的东西,就像是空间开裂一样的闪光。黄尘……越来越浓的黄尘在奥莉奥尔的周围卷起巨大的漩涡。 突然,响起阿莎莉的声音:“——所有人,快趴下!” 这句话并非表示她知道了什么——现场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征兆。或许,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出有危险。奥芬对此也不太清楚。 总之奥芬飞快地趴在地板上,刹那间。 ————! 几乎超脱了声音的范畴,一种超巨大的碳酸爆炸般的冲击在大气中震荡。爆炸声撼动整个大地。奥芬紧闭双眼,身体处在一种无的感觉中,他彻底地感受到了恐惧。 然后—— 似乎有无数小型凶器在他的全身击打。转眼间他的身体就浸血了。他抱紧身体,无法呼吸。四周是巨大的声音,还有狂风…… 他睁开眼睛。 抬头一看,敲打在他身上的是激烈的雨水。〈诗圣之间〉和走廊都暴露在了瓢泼般的大雨中,屋顶没有了。 这当然也包括上面的神殿。神殿有一半都消失了。高耸的巨大神殿,如今就像是竖着切断的剖面图一样。 在冲击波下,大家都倒在了地上。地人兄弟像两只西瓜虫一样僵硬地趴在地上,克丽奥和马吉克,还有萨鲁和梅晨全都昏厥了。阿莎莉,只有她还站着。 “怎么会……”奥芬不知说什么好。在大雨滂沱的〈诗圣之间〉中,奥莉奥尔和女神的胳膊并未发生什么变化。那只手腕什么也没做,只是动了一下——就造成了这样的破坏。 惨剧发生的几秒钟之后,尖叫声从雨中传来。 一片嘈杂。之前战斗的声音已经引发了周围的不安——从地上听到了神官匆忙的脚步声。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诗圣之间〉——如今只要从地上往下望就可以一览无余。 当然,这样的景象等大陆崩坏之后也就看不成了…… “龙种族……”奥芬不管不顾地说,激烈的雨点敲击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抹了一下,“龙种族的话,应该可以和那个女神一战……” “前提是他们还依然保持着三百年前的力量……的话。”阿莎莉静静地回答他。她把剑从肩膀上拿下来,露出讽刺的笑容。 鸣动。奥芬在想,这场摇晃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只是这座神殿吗?还是整个基姆拉克?又或者,是整座大陆? 雨。黄尘。还有鸣动。在这之中,阿莎莉的身躯显得非常渺小。她在颤抖。奥芬不可思议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继续说:“……如果那些听到的事情,是真的话——三百年前的龙种族,所有的始祖魔术士都集合在一起。他们修筑要塞,抵抗强敌。但现在,他们都躲藏在圣域里,还剩下了多少力量呢……?” 奥芬回忆起幻视中——伊丝塔席巴所说的话。隐藏在圣域的龙种族……已经没有余力了。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阿莎莉看向他。在她的眼中,过去的那种恶作剧般的棕色光芒已经消失了。她现在的眼睛,是一种觉悟和恐惧,还有熊熊燃烧的欣喜,“老师他……希望能找到行将消亡的龙种族的后继者——遵照他『母亲』遗言……” “阿莎莉?” “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也在梦中看到了那场幻视……在我睡着的时候。” 咔——! 闪光在雨丝间炸响,压倒黑暗。冲击声中,奥芬用胳膊挡住脸,望着发出巨响的方向。雷劈中了女神的手腕——到底是乌云中放射的闪电,还是女神的胳膊在放电,这谁也不知道…… 总之,在巨大的轰鸣中,阿莎莉一动不动地面向〈诗圣之间〉。 女神的胳膊已经很明显地出现了肩膀。每当这支纤细的手腕一动,就有大量的黄尘飞舞而来。 “我懂了。我完全懂了。世界书里写的那些内容,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故事……”阿莎莉就像中了魔一样自言自语,“如果那个闯进来的话……大陆就会灭亡。那已经……不是龙种族能阻止的了……” “阿莎莉?”奥芬反复呼唤她的名字,他把短剑收紧刀鞘,向她走近。 她就像预测到他的动作一般转过身来,对他说:“办法……是有的。” “唉?” “基利朗谢洛。你知道精神士吗?” “……见是见到过……不过——”他说到一半——突然察觉了她的意图。 “不行!”他叫着向阿莎莉靠近,“绝对不行!那种事情——” 阿莎莉所穿的防水性战斗服,被雨淋湿后发出令人窒息的光泽。她用不容否定的目光,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塞到奥芬的手里。 然后她淡淡地说:“精神士……是将肉体完全转化为精神状态的白魔术士的形态之一。成为精神士的施术者会处在极不稳定的状态,与之相对,会 从一切物理·肉体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其魔力,也会增强至和龙种族相当的水平……” “这怎么可能!”奥芬把手里的剑扔在地上,大声说,“不可能的,阿莎莉——转变为精神体这种大规模魔术,需要相当的时间和技术吧!?” “当然可以。只要一瞬间就够了。”阿莎莉非常冷静,她拾起奥芬扔在地上的剑,重新把它递给奥芬,“用这把剑,就能使肉体〈变化〉为精神体……” “————!” 一阵强烈的气流比语言更快地堵住了奥芬的喉咙,使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就在他重新调整呼吸准备说话时,阿莎莉继续说:“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能够保持精神体状态的只有我——除了我,能够使用这把剑的也只有你!”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姐姐了!”雨声、鸣动声、雷鸣交相轰鸣,奥芬把脸抬起来。 阿莎莉失望地咂舌:“……为了守护大陆,老师穿越了两百年的时间……” 鸣动声已经盖过了她的声音。剧烈的摇动使得地板上的瓦砾咔咔作响。从地面浇灌下来的雨水已经淹到了脚脖子。大量的水流入地底湖。湖面不再黝黑——在光的照耀下,水面显得非常清澈。 在雨点发出的噪音中,她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奥芬的耳朵里。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讲话:“为了那个始祖魔术士,伊丝塔席巴修道士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她赌上自己的命把老师送到了我们的时代……我有感觉,这全都是为了我。” “那也没必要让阿莎莉做牺牲吧?” “老师,其实也没必要舍弃自己生存的时代——他本可以不遵守伊丝塔席巴的魔术。我也……” “不管怎么说……就算变成精神体,也没法和女神相对抗。” “可以的。”她说着指了指〈诗圣之间〉,女神的胳膊已经不止是肩膀,连半个胸部都进来了。再不久就能看见脖子,已经是绝望的状态。可是—— 奥莉奥尔抬起手,抓住了掐住自己的那只手。始祖魔术士先前受的伤已经消失了。 奥莉奥尔严肃地看了一眼女神的方向——用左手手指画出小小的发光文字。如鬼火般摇曳的银光文字碰到了女神的脖颈,迸溅开来。 大爆炸将一大半的湖水都掀了起来。原本从地上流入地下的雨水如今变成了倒流。湖水像海啸般压来。到奥芬所在的地方后,水位已经下降到膝盖的位置,即便如此在湖水的冲压下他还是差点摔倒。 阿莎莉紧紧地盯着女神——她因为体重较轻的关系,单膝跪在了地上,然后又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奥莉奥尔正在渐渐恢复力量。虽然还不足以把女神推回去……不过助她一力的话,说不定就能——” “那——也是不行的。”奥芬把她递过来的剑往前推。就在这个瞬间—— 她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因为雨水流进眼里,导致他的视野变得狭窄,那一拳就从看不见的死角飞出打在他的脸上。他眼花缭乱地倒在地上,并慌忙在雨中收紧胳膊——但这样做让他后悔了,他的身体滚了几圈,和她拉开了数米的距离。 “够了。”她说完就背向他,慢慢地朝〈诗圣之间〉走去,边走边用手指在自己的剑上滑动,“我自己来。” “自己是无法进行〈变化〉的,这你也是知道的吧!?”奥芬的鞋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滑了几下,总算是站了起来。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上又点亮了一个文字。 而在〈诗圣之间〉,女神与始祖魔术士的对抗仍在继续。女神想活动手腕——而奥莉奥尔却在阻止。 闪电将灰色的雨刷成青白色,紧接着是刺耳的雷鸣。 他喊道:“我绝对——不会让你那么做!我是能够——” ——能够把你杀掉的唯一存在—— 他向前跑,他每迈出一步,水的重量都在阻挡他。他使出全力奔向阿莎莉的方向。 “我是唯一能够阻止你的人!”他喊叫着,并理解了。 (是啊——我也懂了,阿莎莉。我终于懂了。为什么老师要把我培育成一个能和你对抗的人……) 阿莎莉回过头。 但是在奥芬的眼中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的身影。或者说是那个在幻视中看到的,那个绝望哭泣的男人。 (如果只是要把你杀掉,那么老师也能做到——老师是想让我,完成他没有做到的遗憾。) xx——教主把它称之为“背叛符号”。那个男人没能将伊丝塔席巴——这个挚爱的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对姐姐来说,这个世界需要她……老师也曾经非常需要她——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要阻止你!明明在五年前,我就必须要阻止你——) 五年前。 “别看我……” 他仿佛听到了同样的呢喃。 他不禁脚下一滑—— 激流的雨水使他脚下打滑,奥芬朝前摔倒了。他的视线迅速下跌,清楚地看见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插在她的胸口上。 别看我—— 和五年前不同,不是惨叫,也不是请求,或许只是一句忠告而已。 他整个人跌入水中,鼓膜中回荡着水花的声音。 他拼命地抬起脸,只能看到阿莎莉的脚尖—— 那道轮廓突然在眼前消失了,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最后的几个瞬间,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就这样看着这一切。 不过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些地方并不是很准确。 自己不能看。他可能在内心的某个地方希望遵守她的忠告。 她的脚消失了。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啪嚓一声掉在地上——估计是力量用尽,那把剑在雨中碎裂了。黑色的残骸顺着水势漂散在〈诗圣之间〉里。 视线中一道白光闪过。始祖魔术士继续用魔术文字对女神发起攻击。和刚才一样的闪光。他还看见了一条白色的人影,扑入了那道白光之中。 光芒不断地闪烁——前一个闪光还没有消失下一道闪光就出现了。连续的爆炸。除了光,还有滚动的热风。雨水中热气蒸腾,周围的湿度急速上升。 光芒突然间消失了…… 奥芬只看到了一个瞬间。在虚空中被不断拉扯,即将消失的,始祖魔术士的脚—— 女神的手腕已经看不见了—— 还有变成白色影子的阿莎莉的背影。她跟随奥莉奥尔一起,消失在结界的“洞”里。 “怎么会……”他无力地呻吟。 虚空中只剩下一个黑黑的洞穴,是一个开在空间里的球形黑影。那可能就是结界的漏洞——那个洞正在急剧地缩小。 结界的漏洞关上了。 然后——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他听到了库欧的声音。整个人一惊,转头一看——库欧依然躺在刚刚的地方。但是因为地底湖不断的海啸和雨水的拍打,使他渐渐地朝〈诗圣之间〉落了下去…… 他半个身子都没有了,不可能还活着,但库欧却笑了。 “可恨的始祖魔术士结界……它的力量……是有……限度的。这个地方的漏洞消失了……就代表在大陆的其他地方,又开了新的漏洞……是哪里呢?玛斯马图利亚吗?王都吗?或者是大陆的中心——龙种族 的圣域吗!?哪里都无所谓——我的女神……必胜……”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哄笑,即便如此也露出一种坚韧的笑容——库欧落入了地底湖。 “…………”奥芬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安静得令人吃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抬头看着〈诗圣之间〉,结界的漏洞,已经不见了。 在他感觉,黄尘似乎也得变稀薄了。 只有大雨还在下个不停。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短剑——似乎是在对短剑说话。他看看四周。 马吉克倒在稍远的地方。克丽奥也一样,金色的长发漂散在水里,好像一朵花瓣。雷奇趴在少女的脸上,它表现得很有深渊之龙的风范,一点也不忌惮周围的水,只是一个劲地舔着克丽奥的脸。 萨鲁和梅晨也倒在地上。萨鲁抱着剑,梅晨的剑则流到了远一点的位置。死亡教师。不过能真正称得上死亡教师的唯一男人——已经死了。 不用说,博鲁坎一切正常,更不用说的是,他依然处在昏厥状态。多进也跟他一样。奥芬叹了一口气——理由多种多样。不过最令他感到沉重的一个理由是,这次不得不要向这两个人道个谢…… 奥芬站起来。身子很重。被雨淋湿后感觉很重。由于体内的疲劳和疼痛,不得不自己把沉重的身体拖起来。 “在其他地方……结界的漏洞……打开了。”他自言自语。 接着——他故意地笑了。还没有结束。还没必要放弃。 雨下个不停。虽说总有停的时候,但现在,大雨依然永远地笼罩整个圣都。 尾声 包裹住基姆拉克的阳光,受到大气中残留水汽的反射,无时无刻不光彩照人—— 光芒的反射如宝石般光彩夺目。白色的都市。屹立于潮湿土地上的石造建筑的圣都。被贫民区围绕的美丽神殿…… 那座神殿,如今已是半毁状态。 还有数百年间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吹拂的黄尘—— 那是从已经被破坏的旧世界吹来的死亡之砂。还有将砂子卷上高空的旋风—— 这些,也都没有了。 神殿的外壳有一大半都崩落了,但是只有最深处的教主的圣室毫发无损。是的,毫发无损——连一根蜡烛都没有倒。卡洛塔没有对这些表现出丝毫的讽刺之情,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在她垂下头的方向——有一个映在薄纸上的圣者的影子。 这里的部分依然不变,依然保持着圣都一贯的永恒性。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一个头戴铁面具的少年跪趴在地上做出至高的敬礼,看他那样子,就好像是放置在地上的物品。这也是永恒不变的一部分。但是这只是建立在某个不变基础上的不变,是一种虚假的不变。 卡洛塔等待着圣者的玉言,等待并不痛苦。她已经这样等了好几年了。 “卡洛塔啊。”教主拉蒙尼洛克神圣的玉言在空气中流淌,“现在任命你为死亡教师的首长。无上艰难竭蹶的时代将背负在你的身上。此乃教会的机密……” 她深深地垂下头。 变化已经开始了。 卡洛塔讽刺地心想。 背约者——梅晨和萨鲁。可恨的两个人。起码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这座圣都总有一天会迎来变化,决定性的变化。 但是,也有不变的东西。 变化。 在这之中,只有能分清哪些会变哪些不会变的人,才能获得后者。 她知道。那叫做平稳,也叫作和平。 ◆ ◇ ◆ ◇ ◆ “……你们要先走了吗?” 那修沃塔位于雷吉苯的山脚下。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都市。奥芬一行人就在这座处在盖特·洛克南方位置的城镇里投宿。 没有城墙,也没有审查,在这座城市的郊外,奥芬为萨鲁和梅晨两人送行。 “再多疗养一阵子不好吗?这里的山上有个不错的温泉设施。”奥芬看着梅晨吊着绷带右手说道。 正如他所料,她摇摇绑了蓝布的头,说:“我很担心奥莱尔……会先去一趟他家,然后再决定去哪里。毕竟为了逃离圣都花了不少的时间……” “——就是这样。”萨鲁一脸不悦地说。 梅晨用她特有的眼神瞥了萨鲁一眼,笑了。她以自己吊着手腕不方便为理由,卸下身上的铠甲,把所有的行李都推给了萨鲁。 当然这样的情况,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这个给你。”梅晨拿出的是红色的头巾,和两枚纹章——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他的一个……和另一个,“衣服和武器太占地方带不走,至少这些东西还是帮你带了。” 奥芬接过这些,点点头。 他把梅晨拿来的头巾紧紧地系在头上。太久没戴了,感觉有点痒痒的。他把纹章吊坠也挂在胸口,脖子后面那种细锁链熟悉的触感又回来了。 奥芬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剑——一把收在黑色刀鞘里的短剑,就是在神殿里拿到的那把。他给萨鲁展示了一下问道:“我真的可以把这个拿走?” 这把剑的形状他记得很清楚。在最终拜见的幻视中,查尔德曼带在手上的就是这把银剑……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用呢?”萨鲁重新调整了一下装了梅晨的皮铠的大背包,笑着说,“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用它在十年前夺走了奥莱尔的战士生命,用它深深地插进了那个大叔的大腿。虽然听上去很糟糕,不过还算是有点来头吧。这样一来——世上就又多了一支魔剑,名字你自己看着取吧。” ◆ ◇ ◆ ◇ ◆ “哈啊哈哈!结果又被水冲走又从高处落下来又被穷酸魔术士的神经病魔术打中一样疼得要命,但是勇者始终具备勇者才有的超强恢复力!老子已经彻底康复精神百倍啦!” “我觉得,还是从轮椅上站起来说这些话比较好……”多进一边推着轮椅一边说。 ◆ ◇ ◆ ◇ ◆ 基姆拉克教会的管理区,俗称盖特·洛克的这片土地,就坐落在大陆的北部。 什么都没有——除了圣都基姆拉克以外什么都没有,土地一片荒芜。在踏入这片土地之前,更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屋。 这座小屋依然存在有人居住的迹象。它是一座木造建筑,周围是很久未耕种的田地。窗上挂着窗帘,垃圾场里的垃圾看上去也很新。 但是那间小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无论小屋还是仓库,如今都在风中摇摇摆摆,慢慢地等待被风侵蚀的命运。默默地,等待腐朽的命运…… ◆ ◇ ◆ ◇ ◆ 雨一停,老婆就大声嚷嚷起来。雨有下就有停,湿气消退之后空气中黄尘就会上扬,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他叫她不要瞎嚷嚷,结果她一生气就没给他做早饭。真是要命。 兰德拍了拍自己糊了一层石膏的腿,这种样子暂时还只能在床上歇着,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想起前几天在酒吧里打断自己腿的那个年轻人,心情顿时变差。感觉床板也变硬了。他让老婆偶尔好歹把床垫拿出去晾晾,都说了好多次,但他心爱的婕西就是不肯做。 算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特点——他露出一副傻笑的样子,抓住床边的窗框支起身子,拉开窗帘。 雨停了。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感觉远处的神殿影子变得小了一点罢了。 “呼啊~啊”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改变了注意。还是到酒吧里走一遭吧。这次受伤都是兰伯特那小子害的,至少可以用这个做理由跟他要医疗费。婕西赚的钱也不多,这可是个勤俭的好办法。这个时间点,那小子不可能不出现在酒吧。 ◆ ◇ ◆ ◇ ◆ “哈啊~哈、哈!种种原因导致老子连轮椅一起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快速地痊愈啦,何等强大的生命力!正所谓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英雄大人波鲁卡诺·博鲁坎,咦等等,在一开始的英雄两个字后面加上大人的话,那博鲁坎的后面岂不是无法再加大人两个字了吗吃我一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边打人边说这些话不可,不过就算你两个词后面都加上大人,也不会有谁反对啦。”多进一边吭哧吭哧地推着坏掉的轮椅一边说。 ◆ ◇ ◆ ◇ ◆ 在距离基姆拉克南下很远的土地上,走着三个人影。 一个是背着大剑、身材瘦削的男人,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另一个是右手吊着绷带的女人,她的头上缠着一块蓝色的布;最后是一个矮个子的老人。 “怎么搞得嘛。”男人发出不知所谓的牢骚。 “怎么了啊。”女人问。 老人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句话都没说。并不是他走路速度慢——是为了顾及前面那个过于随便的男人故意放慢了脚步。 男人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终于可以一身轻松了,为什么又来了一个保护者?” “什么叫『终于』啊。我们已经完全过上逃亡者的生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这还需要问吗?”男人说着踢了踢路旁的野草,一朵无名的白花在他的脚下飘散。 看到这个,女人不高兴地说道:“别这样,真像个小痞子。” “啰嗦。” “什么叫啰嗦。我问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嘴里嘟囔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只是觉得无聊。” 老人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 ◇ ◆ ◇ ◆ “哈啊、哈、哈!因为所以车轮有点变形导致这台豪华装甲战车无法走直路,又因为驾车奴隶·多进愚蠢的失误导致撞到了路旁的小混混,被对方一阵挑衅但是已被我方成功击退,只是,呃呃,那个,就是……” “…………” 多进用绳子拴在已经动不了的轮椅上(因为轮子没了),拼命往前拽。他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 ◆ ◇ ◆ “……这种书怎么可能出版呢。会被教会砍头的。” “用不着大张旗鼓地卖。” “什么意思?” “只做一本就行了。只做一本,然后卖给附近的二手书店就行。” “……那根本谈不上是买卖。” “亏损的部分就去找塔夫雷姆市的蕾缇鑫·麦克雷迪要吧,地址给你写在这里了。” “嗯,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是可以给你做啦。” “很好很好。佩服佩服。就应该这样才行。” “……那这本书的标题要怎么写呢?” “也用不着什么标题。啊,等等……我想想。标题就写世界书三个字吧。有多华丽给我做多华丽。镶边烫金,凹凸字体加工。封面用粉红色,再用绿色金丝线装裱,行不行?” ◆ ◇ ◆ ◇ ◆ 后来—— “温泉啦啦?”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然后走廊上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哐当! 没有敲门就把房门打开了。奥芬用一脸刚睡醒的表情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金发少女把黑色龙族幼崽放在头顶上骨碌骨碌地原地转圈,裙摆飞扬。她又突然停下来,把手一拍,一脸灿烂的笑容。 “喂喂温泉早上好温泉,奥芬温泉你还在睡吗温泉?快点出发去温泉吧温泉,不然水变冷了再重新热就麻烦了温泉。” “呃……用不着这么兴奋吧……只是个温泉疗养所……”奥芬塌着眼皮坐在床上。克丽奥跳着进到房间里来。 “疗养?”她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好好听人说话,“奥芬,你受伤了吗?” “啊,不是的……只是觉得最近好多事太累了,想好好地缓解一下疲劳,之类的。” “那还不快点去吗。温泉街是在半山腰的位置吧?坐马车要花上半天时间呢。不是说好要今天出发的嘛。快点快点,不快点的话我会把地板打个洞硬把你拖到外面去。” (这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口气还真吓人……) 奥芬嘴里自言自语。 “不……我想在这个街上再待一段时间,再慢慢地——”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慢慢的,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不是吗!再这样下去的话疲劳就没有啦。应该要好好地存上三天份的疲劳再去泡比较好啊,不是吗?” “这又不是时隔一周才能吃到真正的肉的小孩为了那顿肉提前三天不吃饭……” “会过这种恐怖生活的人也只有奥芬你了。”她说着跑上前来,拎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拽,“快点快点。还有马吉克去哪儿了?” “他很早起来已经去慢跑了。要出发也只能等他回来吧。而且我还没换衣服,你先出去行不行。” “呜呜呜。奥芬欺负伦家—”克丽奥哭着离开了,奥芬用一副死鱼眼目送她。 她顺手关上门之后,奥芬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开始换衣服。 他朝窗外看去,天气很晴朗。 晚上没关窗户,导致早上起来感觉冷飕飕的。看来睡觉的时候该关窗了。 他靠近窗户,把手撑在窗框上探出身子。雷吉苯高地冰凉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突然—— 嗖啪! 从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至少他只看到一个影子。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到后面的墙上插着一支箭。 奥芬一语不发地转过身,走到插在墙上的那支箭的地方,用力把它拔出来。一根随处可见的树枝,顶端安了一块石头打磨的箭头,做得很粗糙。这种东西竟然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飞过来,简直是奇迹。他拿着这东西返回窗户旁边。 这次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哈啊哈、哈!看见了吗多进,那个高利贷真的害怕了!今天这辆最强战车发射的炮弹又摧毁了一项邪恶!真不愧是民族的英雄大人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的『不需要特意为了那种愚劣男人浪费行走距离,就以远距离射击用晾衣架把他吊死大作战』!说实话,现在老子大人的胜利已经铭刻进历史之中了——” “你再给我说一句『大人』——”奥芬把身子探出窗外,用力挥出手上的箭——“试试看!!!!!!” 他吼叫着全力掷出那把箭——目标是站在窗户下面抱着一把粗糙弓箭全身缠满绷带的博鲁坎。 箭准确无误地插中地人的天灵盖。准确来讲并不是插,而是撞击,博鲁坎就这样沉入地面…… 多进用绳子拖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轮椅,博鲁坎就是从那上面栽下去的。奥芬在二楼看到这一切,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很好。这样就是二百四十八胜零败。还差两回就到二百五十了。” “每次你都有记录的吗……?”多进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哦,从本质上来说。”马吉克从旁边路过说道。毛巾挂在他的肩膀上,一副慢跑的样子,他一边原地踏步一边停在多进的后面。 “你刚才说了什么?”奥芬问道。 马吉克别过视线,说:“那句话是这个人刚才说的。” “为什么啊!?”看见马吉克甩锅一样地指着自己,多进惨叫了一声。奥芬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很着急地说:“……你回来得有点慢啊。出发推迟了,克丽奥可是很生气啊。” “我稍微绕了点路。”原地踏步踏累了,马吉克一边回答一边小距离地来回跑动,“最近总感觉师父的训练日程变宽松了。昨天说自己困了,控制法的课程根本就没来给我上课。” “哦,这么说也是。”奥芬用手指抓抓脸,没再说什么。 马吉克望着他说:“今天晚上拜托认真一点好不好。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吗?” “嗯……是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奥芬在内心不禁露出笑意。想要叫我严厉,那还不简单吗。 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马吉克!”旅馆大门从内侧被踹开,克丽奥飞奔出来。雷奇依然待在她的头上。她抬起手狠狠地朝 马吉克一指——少年的脸很明显地抽筋了,“你也未免太慢了吧!慢跑啥的就不能在两秒之类结束吗!?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惩罚!至今为止都是在陪你玩!真正的会在五秒钟之后开始!” “为什么啊啊啊!?”马吉克一边惨叫一边以绝对超过慢跑的速度狂奔起来。 “给、给我等一下!逃跑的话罪加一等!”克丽奥追着马吉克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 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发生了一场爆炸。住在这儿已经一个月,周围的居民也差不多习惯这种景象了。 “那个~”多进不知所措地说,“总而言之,我该怎么办呢?” “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是和那边那个混球断绝关系。” “……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多进一边说着,一边把浑身挂彩的哥哥塞在轮椅上(是不是还能叫轮椅已经不好说,毕竟轮子都没有了),拉着绳子离开了…… 奥芬不由笑了。他把身子靠在窗户上,享受徐徐的清风。 (还没结束啊……算了,本身就是一场迷途之旅。) 结界的漏洞依然在大陆的某处张开。 当然——从那里可以去到结界以外的地方。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外面的世界。阿莎莉,应该就在那里。 他朝天空望去,风吹在他身上有点瑟瑟之感。 他低声说:“秋天就要到了……” 后记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后记……哦哦!后记,也就是说全部都结束了是吗!?原作校对(专业用语)也结束了是吗!?太棒了!后记万岁!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这位过客你好!也给你一份礼品吧——啊!?为什么要跑!?等一下,喂呀呀呀呀!” “请不要这样(我踢)” “哦!?……是血……” “没有没有。” “嗯,你是谁!?你这个在作者开心的时候浇冷水的无礼之徒!” “自己创造的角色麻烦自己记住好不好!” “嗯嗯……呃呃……是么。榊原郁恵……顺带还……哦哦!卡尔!卡洛塔·茂森!” “你到底是用什么脑回路想起来的……算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嗯。终于写完了第十卷的原稿。我真想在房间正中央把身子整整瘫上四米长来好好休息。” “四米长?” “正是。但是瘫得太大的话一旦被浇上热水就危险了,这时一把伞就变得非常重要。或者是从公司顺来的坏掉的机械操作屏。” “…………?” “只要好好注意这些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虽然我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总之作者现在就是这么一身轻松,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的人格出现严重失调了呢……” “(无视)不过写到中途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到底会如何,现在总算结束了。虽然页数大大地超标了,不过,写到这里总共花了十卷呢,感动感动。” “真是浪费时间呢。” “(继续无视)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特别篇,还是算了吧(立断)。下一卷打算以轻松的心情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一些没有大脑的人想都不想做出的决断,有时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是一种英明的立断呢。” “……………………” “…………” “…………喂……” “请继续。” “有毛病啊!总是挑刺!”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发言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实事求是,还真是会吃亏呢……” “(无视)蠢话就放一边吧。总之,这个系列终于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鞠躬)。这一卷也并不是最终卷,这点也是这个系列的一贯特色。接下来将会考虑新的展开——不过,做的事基本也都差不多就是了。(笑)” “真是无能——” “(我踢)那么,正如各位猜测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西部篇’,下面将会是‘东部篇’。目前那些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概不知的内容将会不断地登场亮相。只要各位愿意继续期待的话,我会继续为此而努力的……咦,怎么了,卡洛塔?” “让我来做诗一首。” “哦……?” “『只会这样/在读者面前/装好人』字数超。” “没有季语啊啊啊啊啊!(我踢)” 一九九七年九月—— 秋田祯信 你死你的不用管我(上)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阴云遮盖的夜空。 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位老婆婆呻吟着走在住宅区中。在浓厚的紫色夜空下,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屋顶。 “哦……哦哦哦……哦……” 老婆婆孤身一人走在路上。破破烂烂的灰色长袍——或者用破布来形容会更加确切——包裹住朽木一般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不吉利啊。不吉利的风啊……” 满头的白发——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剪了——拖得很长。老婆婆本身个子就很矮,还弯腰驼背,使得白发几乎拖在地上。灰色的长袍和白发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唯一和外界接触的是她的脸。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完全被恐惧支配,老婆婆继续说:“恶魔啊……恶魔就要复活了。” “喵。”发出叫唤的是睡在附近墙头的一只猫。 老婆婆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直到那只猫从墙头离开,她才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路面。 “我——是啊,我必须要找到能和恶魔交战的战士才行,一个强大的战士。”老婆婆站下来,举起双手高叫着,“那个人必须是所有人里最强的!——” 劈咔——! 遮盖天空的暗云划出一道闪电。 闪电一瞬间照亮了老婆婆的脸,她继续叫喊:“为了拯救全世界,需要有人为之战斗,需要一位勇者才行啊啊啊!” “吵死个人啦啊啊啊啊!”一阵怒吼传来。 啪呷,老婆婆浑身被水浇了个透湿。她依然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动作,湿哒哒地一动不动。迟了一秒,一只空水桶迎空飞来,正中老婆婆的后脑勺。 “你当现在是几点啊!” 啪啦!附近一户二楼人家的窗子被大力关上。 这天晚上,知道全世界即将迎来危机的,只有这位老婆婆一个人。 不管是不是世界毁灭前的最后一晚,该闲的人依然很闲。 “好闲啊……”瘫在那个熟悉的食堂桌子上,一个女人无力地喃喃自语。奥芬在旁边看着她。 这是一个黑发、黑目、一身黑衣的黑魔术士——在他胸前垂吊的一条吊坠可以证明这一点。一条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在大陆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证明。 而那个女人,身穿一条干净体面的西装,只不过似乎很累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 “是时候要回住的地方了,送我一程也可以哦。” 听到她这么说,奥芬看了一眼时钟,指针指在十一点的位置。 “我可没有那么闲啊。”奥芬无精打采地闭上一只眼,看了看螺丝刀的刀尖。这是从旅店老板那里借来的,虽然旧但是很好用。 接着,他在桌子上堆得满满的木片和螺丝中翻来翻去,寻找必要的东西。 “这个作业必须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他静静地一边说,一边用螺丝把一个拳头大的橡胶球固定在一个折叠梯一样的东西顶部。 突然产生了疑问,使得那个女人——君士坦斯从桌子上抬起头,一脸狐疑地把视线投在他的手边,半睁着眼问道:“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干嘛?” “兼职。”奥芬回答了一句。他把安了橡胶球的部件轻轻一挥——判断出平衡性还是有点问题,为了调节重量又开始寻找其他零件。 君士坦斯摸了摸一个放在桌子旁边已经完成的部品——带锯齿的巨大晾衣夹,问道:“兼职……?” 奥芬嗯了一声,在道具的把手上安装了一个重物,这样平衡问题得到了很大改善。 “我在做无能部下殴打机,战斗机同学七号。” “无能……?”她的动作停下来,一脸的诧异。她又指了指刚刚摸过的那个晾衣夹问道,“那这个呢?” “无能部下挤压机,战斗机同学六号。”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她又发现了埋在零件下面的手动钻头的改造版,问道,“……这个呢?” “无能部下钻孔机,战斗机同学四号。” “…………” “战斗机同学系列属于主打作品。分别有七个种类的变化,可以在不让无能部下受伤的情况下尽情蹂躏!简直是梦幻系列!再分别涂装上彩虹的颜色就大功告成了。” “我说,奥芬。”君士坦斯面带抽筋的笑容,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想问一下,这个……是谁让你做的?” “你想知道吗?反正下次任务失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大约明天或后天就能知道答案。” “不要啊!不要把这种东西交给那个部长!”君士坦斯站起来不停地叫喊,“那个部长最近已经做了一个什么下巴粉碎机的玩意儿,还在沾沾自喜呢!” “那个其实也是我提供的创意。” “我在问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一号。我把它命名为无能部下瞬间染发机,不过最讨厌染成的头发颜色应该是什么呢。” “你会不会听人说话啊!” “算了。用的时候可以把芥末代替染料放进去,就叫做,无能部下遇到这种事变得失魂落魄机。” “这怎么能算了啊啊!?” 就在这时—— “等一下!”奥芬扔下战斗机同学七号,站起来。 “最想说等一下的应该是我才对。”她一脸不满地说。 奥芬没理她,向周围看了一圈说道:“有没有感觉,刚才突然变亮了?” “唉?” 食堂本身只靠瓦斯灯来照明,并不是十分明亮——可是从窗口突然射进了恍如白昼般的亮光。 “这难道是?”奥芬握紧双拳,“暗示战斗机同学系列的黎明来到了?” “绝对不是,绝对。”君士坦斯冷冷地说完,快步跑到窗边,然后…… “什么啊?那是……”她用一种充满怀疑的表情看着外面。 奥芬也走到窗户旁边。 “啊?”他挑起一只眉毛,不说话了。 从窗户看见的是外侧的街道。很符合小巷街道这种说法,并不是非常宽敞,但也并不像巷子那样窄小。 望着那条道路,最先映入奥芬眼帘的是—— 在无数篝火台的包围中,进行诡异祈祷的老婆婆。 “恶魔啊恶魔!恶魔就要来了。”一个瘦小的老婆婆甩动着满头白发,在橘黄色的灯火中疯狂地舞动。 道路两旁的篝火台一字排开,奥芬真搞不懂这老太到底从哪儿搞来这么多数量的篝火。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着阴云密布的夜空。 “恶魔要来啦。恶魔要来啦。恶魔来了磨灶锅啊啊啊。” 他们一直就这么看着。 抱起胳膊,就这么看着。走出旅馆,奥芬只是看着。他的表情痛苦地僵硬着。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看君士坦斯,慢慢说:“喂……我觉得还是别去管比较好……” 君士坦斯也做出和他类似的表情说:“我也全力同意你的看法。” 奥芬嗯了两声,转过身子用手拍拍君士坦斯的肩膀说:“那就回去吧。六号还等着我做 威力强化呢。” “不要再做了,算我求你。”她毫不犹豫地说,然后脸上皱了皱,“等一下好吗,再多看一会儿也没事吧?” 奥芬连半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不过还是站下了。 “哦哦!恶魔要来了啊。恶魔要来了呀。呀吼,哎吼吼,啦吼吼。”不知不觉祈祷已经变成了迷之舞蹈。 奥芬把大拇指按在眉毛之间,紧紧地闭上眼睛。 “…………喂……” 喊了一声之后,君士坦斯虽然立马做出了反应——不过她又摇摇头说:“不管怎么说,在道路上烧火的行为还是去阻止一下比较好吧,这可是禁止行为啊。” “我觉得那段舞蹈才更应该禁止。”奥芬跟在挺起胸脯大步流星朝老婆婆走去的君士坦斯后面说。 “停一停!那边的婆婆!”她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 老婆婆马上做出反应,抬起脸,身子转了过来。 可是她脖子以下的部分依然毫无影响地跳着神奇的舞蹈。 “呜……”面对如此诡异的光景,君士坦斯也不得不站下,回过头来说,“我说……这该咋办啊?” “什么咋办——你好歹在名头上是个警察吧?” “这倒也是。” “你……竟然还能承认。” “喂,怎么办啊?” “你不是要制止她吗?那就快去。” “呜……”她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这也难怪),调整好呼吸,再次转向老婆婆的方向,准备开口。 但是突然,老婆婆的话比她更快:“唔!?你们是!?” 她的舞蹈始终未停——只把脸对着他们,发出让听到的人晚上不敢上厕所的嚎叫。 并且在不中断舞蹈的情况下,踩着嚓嚓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过来。 她边走边说:“我没有看走眼!绝对不会错!你们就是来自异世界的勇士吧!” “哈?”奥芬和君士坦斯感到莫名其妙,睁大眼睛在四周找来找去。然后——他突然指着自己的下巴问,“是说我吗?” “你在说我?”君士坦斯也同时问道。 “嗯!”老婆婆重重地点点头。此刻她已经来到了非常近的位置。舞也不跳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长袍里伸出皮包骨的胳膊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继续说,“不会错的!你们是通过我的祈祷,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吧。为了消除这个世界的邪恶!” “…………”一时的沉默—— 奥芬突然反应了过来,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什么!?我是来自异世界的战士!?” “你等等……奥芬……”君士坦斯面色铁青,对他投去冰冷的视线,如同看着一件被玩儿坏的玩具。 奥芬做了一个悄悄话的动作打断她,小声对她说:“听我说。我先适当做配合,把这个老太稳住。你去对面那条街的医院把大夫喊过来。” “我懂了。”君士坦斯认真地说。 “给我等下。”老婆婆突然用冷冷的语气说,“依我推测,你们莫非是把我想成了一个游荡在夜里鬼喊鬼叫,形迹可疑惹是生非的美貌熟女吧?” “哦哦!”奥芬动摇地向后退去,“一个游荡在夜里鬼喊鬼叫,形迹可疑惹是生非的老太婆对自己竟然有如此清醒的认知。答案的正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我觉得,她想表达的是否定的意思……”君士坦斯说。 老婆婆把手向她一指:“正是这样!” “正是哪样?”奥芬挑着死鱼眼,用胳膊对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挥了一圈,指责道,“烧这么一大摊火,被巡视的人看见不把你照死里糗才怪呢。我也没见哪里有准备灭火器或水。” “为了召唤异世界的战士,哪有精力去准备那些个东西!”老婆婆唾沫横飞地抗议。 奥芬躲过她的唾沫,终于问了那个问题:“异世界的战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话刚说完,他就感觉糟了。 但是已经迟了。老婆婆好像专门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瘆死人的笑容。 “这就,说来话长了……”老婆婆的眼神变得虚无缥缈,她静静地指着夜空说,“虽然今晚看不见,在那个位置有一颗凶星——但这也只到昨天为止。它在早上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我比任何人都最先察觉到凶星的异变……” “她能一个人扯上二十分钟,我赌两块铜板。” “我赌十七分钟。” “赌个屁啊啊啊啊!”老婆婆嘶喊。 奥芬把从怀里拿出来的铜板重新收回去,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关系嘛,你好歹为我们这些必须听你在这儿说八卦的人着想一下好不好。赌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如果在这里赢得两枚铜板的话,明天能吃上饭也不再是梦想了。” “这算梦想么,我看你真是……”君士坦斯有些惊呆的样子,奥芬没管她。 “唉,最近的年轻人啊……”老婆婆喘了喘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轻耸肩膀,“那就长话短说吧,我觉察到恶魔将于今晚复活,于是在寻找可以与之对抗的战士。” “我还是觉得带你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为啥啊!我既没痴呆也没精神错乱好不好!” “病人都是这么说的,快点快点,我来背你。” “唔呜。异世界的战士要背着我去医院,这叫什么事……” “我说,这位婆婆。”君士坦斯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逃跑了),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从刚才就一口咬定我们是异世界的战士?” “这还用说吗。”老婆婆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指着离她最近的篝火说,“见到如此神圣的仪式之后自主靠近过来,这不是神圣异世界的战士还能是什么?” “嗯~嗯。”奥芬和君士坦斯同时抱起胳膊,发出思索。 “虽然不想承认但却无法反驳……” “是啊,看了刚才的舞蹈后竟然还凑近过去,全世界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呢。” “嗯嗯。懂了就好。那么,异世界的年轻人啊,跟随我一起去打倒恶魔……”老婆婆的话突然中断。 整个人像抽筋了一样一动不动。 “…………”奥芬感觉到了什么,往背后一看。只见道路正中堵了一大群男人…… 年龄各有不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都有。所有人的打扮都很普通,只不过每个人的左腕上都戴着同样的袖章。 『第四十八街委会青年团』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拿着一面旗帜,是那种文具店就能买到的廉价品——上书『防灾活动强化周执行中』几个字。 人群里有人——是谁都无所谓——发出低沉的声音:“阿婆……是你在这烧火的吗?” “啊……不……那个……”老婆婆语无伦次。奥芬和君士坦斯赶紧退到了路边。只剩下老婆婆一个人,她的目光不停地在奥芬和青年团之间移来移去。 青年团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发抖:“我们每天晚上干完活儿拖着疲乏的双腿在街上巡视……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火焰啊。” 全员一正点了两下头。 奥芬也和他们同步点头。君士坦斯慢了半拍,慌慌张张地也飞快点了两下头。 老婆婆一个人被留在原地,不禁向 后退去,退向篝火台的方向。这反而使青年团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火苗上。 或许并不是这个原因——不,正是因为这样,青年团男人们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的色彩。 “在家被老婆踹着屁股赶到街上去巡逻,今天是最后一天……只要没什么大事的话,今晚上明明就可以结束的……” 奥芬在胸口比出圣印——虽然魔术士不信神。君士坦斯则是捂住眼睛。 老婆婆和青年团僵硬地对峙了一会儿——只见她把身子挺了挺。 她汗流满面地说道:“嗯……没想到,有这么多异世界的战士出现了……” “你在扯些什么鬼话啊啊啊!”青年团一齐放出震天的怒吼。 “你所说的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婆婆总算是避免了被群殴的命运。在那些篝火台被青年团全部收走之后—— 奥芬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食堂里,顺便把那个老婆婆也带上。他们取消了把她送去医院的想法,这个老太根本就没有医保。 战斗机同学和一大堆的工具依然散乱在那张桌子上,奥芬把手边的部件全部摞在一起,整理到边上,等着老婆婆的回答。 “嗯。”因为身高不够的原因,在椅子上又加了一张辅助椅子,然后跪坐在上面,这样她的胸部总算是和桌面平齐了。老婆婆更加地愁云满面,从纤薄的胸腔里吐出一口气说,“这就,说来话长了……” “这么说柯姬,你家好像是三姐妹吧?” “咦,你问吉斯的吗?是啊。”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听!”老婆婆半睁着眼发出诘问。 奥芬毫无退让地说:“你要是说的时间不长的话,那听听也无妨。” “受不了,最近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风情都没有。”老婆婆嘴上不停地骂道,“我们那年轻的时候,都非常尊敬先辈,尊重地聆听他们的教诲。生命长久之人的智慧都是很有价值的,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我看这个国家,将来最先灭亡的反倒是年轻人。” 奥芬像听耳旁风一样——听了这些话之后,表情冷峻地从桌子的另个方向拿出一件工具。 “我们要不要来实际试验一下谁会先灭亡?” “我觉得还是简明扼要地说明比较好,嗯。”与其说是听了他的话,倒不如是看见了他手上拿的链条锯子,老婆婆一下就改口了,“也就是说,恶魔,是非常恐怖的。” “怎么个恐怖?”君士坦斯问道。 老婆婆点点头说:“嗯。总之就是非常非常恐怖。”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战斗机同学放在桌子上,快步绕到老婆婆的背后—— 他把链条锯按在她细细的脖子上。 “每增加一次我的不愉快指数,我就会拉一回。” “其实我也觉得是时候该讲一讲核心内容了。”老婆婆端正姿势说道,“也就是说……” “嗯嗯。”君士坦斯向前探出身子看着她。 这一回老婆婆用非常严肃的眼神开口说:“就是非——————常恐怖的恶魔啊。” “你如果不想要脑袋的话就直说,我反正无所谓……” “哎呀,也就是说!”她慌忙拉住正准备拉锯子(非常认真)的那支胳膊,叫嚷道,“我也还不知道呢,总之,还没有真正复活呢。” “复活么。”奥芬把锯子扔在桌上,从老婆婆的身后走开,看着天花板思索着,“复活的恶魔……恶魔。我可没印象啊。” “不。有的。那个历史上被称作恶魔的男人……” “恶魔——”说着说着,突然——奥芬的脸色变了,“是恶魔王子?” “那是啥啊。”君士坦斯没有丝毫紧张感地问道。她用两只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抵在桌面上。 奥芬看着她说——“很久以前,王家有一个魔力超凡的疯狂王子……休吉艾拉王子。他是个出了名的强烈的魔王崇拜者。” “啊啊。这么说好像在历史课上学到过。”君士坦斯依旧是一脸轻松地说。 奥芬神情微妙地把视线转移到老婆婆身上。老婆婆把骨瘦如柴的手指像蜘蛛一样缠绕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你身为异世界的战士,学识还挺渊博嘛。” “不要再说异世界了好不好。”奥芬有些懊丧地垂下肩膀,继续说,“他后来被贵族联盟给抹杀了。这也最终导致了贵族内部革命。” “是的。那个恶魔,就要复活了。”老婆婆声音浑重而颤抖。 奥芬咽下一口气,伫立不动。然后……又突然变成了死鱼眼。 “喂,你这老太。” “怎么了?”老婆婆依然保持原先的姿势。 奥芬冷冷地问道:“已经死掉的人要怎么复活?” “你在说什么啊!奥芬!?”君士坦斯嘭地一声站起来,她握紧拳头不住地颤抖,大声说,“你竟然还不相信有死后的世界!?既然这样,我的老家怪谈·第二弹!让你听听从相对放置的两面欢快抖动的镜子里的白手的故事吧!” “你家难道是怪奇博物馆吗!过去是不是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虽然确实在父亲葬礼的时候附近的小孩子有朝我们扔泥巴,从一些背阴的角落里还能听到有人在偷偷地窃笑!” “呃……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起劲。”老婆婆犹豫地举起手指。 奥芬歪嘴斜眼地看着她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说起话来像便秘一样。到底怎么回事,说王子会复活,那好歹要有根据吧?” “嗯。说来话长——” 噶哒。 奥芬默默地把椅子举过头顶。老婆婆慌忙改口说:“…要尽量避免才是人之美德。总之,一开始是——” 就在这个刹那。 哗啦啦啦啦啦啦! 窗户玻璃突然碎了,食堂里被扔进一块石头。 “怎么了!?” 那块石头——以抛物线的轨迹砸穿窗玻璃,并没有……落在地板上。 它在距离地板一米左右高度的空中,停了下来。 “老太婆!?”奥芬向老婆婆投去询问的目光。老婆婆惊愕地张大双眼,身体颤抖。 “这,这是……” 随着这句喊声,石头开始发生变化。 它微微地振动着,产生膨胀—— 瞬间之后,石头变成了一具木头人偶。 “…………” 沉默中,君士坦斯歪过头发出疑问:“为什么会变成木头……” “老太婆?”奥芬又问了一声。 老婆婆情绪激动,流出感动的眼泪:“嗯嗯……就在女主角讲述事情原委时,刺客之一突然来袭!真是充满王道的展开啊。” “存在的减法……吗?”无视老婆婆,奥芬小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君士坦斯不禁问道:“减法?” “若是这样的话……王子的事情可能也并非——”奥芬没有再往下说,和突然出现的木头人偶展开对峙。他重新握紧手里的椅子。 木头人偶没有眼睛,动作也很缓慢,似乎连自己应该面朝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脑袋晃来晃去,呜呜地发出呻吟。 “算了。打坏它就行了。”奥芬自言自语地举起椅子—— “蠢货————!”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当然是来自老婆婆的。 “唉?” 奥芬回过头,只见老婆婆把大拇指朝下一指,做出喝倒彩的动作说:“身为异世界的战士,怎么能用椅子来打仗,像话吗!?” “你也太烦了吧啊啊啊!”奥芬发出怒吼。 老婆婆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喝着倒彩,说道:“这还谈什么王道,什么情调!这种事情,我作为胜利女神是绝对不容许的!” “啊啊,好吧好吧。”奥芬无所谓了,他放下椅子,举起右手腕,嘴里说,“混球。在屋子里放出魔术的话,马吉克可是会很啰嗦的。”说完开始集中精神。 “看我施放,光之——” “还是个蠢货————!” “…………!”被第二发大吼扰乱了注意力,奥芬一脸不悦地把脸转向老婆婆,问道,“这次又怎么了?” 老婆婆重重地点头说道:“你是一名战士,是不会使用咒语的。” “搞什么飞机!?” 老婆婆根本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地跳下椅子走到他旁边,从长袍里掏出一个东西。 “要用这个。”她把那个物件交给奥芬,“用这把传说之剑!” “哦哦!”奥芬说着把它接过来。剑的话难不倒他。他把手里的剑高高举起。 “…………!?”举起剑之后——他就僵住了。剑不仅生了锈,刀也断掉了,只剩下半截。 老婆婆继续说:“你必须要找到遗失在这世界某处的另外半只剑身,还要让锻刀房的酒鬼老爹和他离家出走的儿子互相见面,然后修复它。”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啊啊啊啊啊!”奥芬抱住脑袋嚎叫,就在这时。 发出声音的是君士坦斯—— “…………唉?”她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瞬间…… 呜哦哦哦哦哦哦! 木头人发出一声嘶喊,未等声音落地就向前猛冲。 “———!?”奥芬发出无声的叫喊,立刻推开君士坦斯,自己也跳起来朝后方闪避。 木头人在地上一路狂奔—— 包括从老婆婆的身上。 “哦咿呀哎哎哎哎哎哎哎!”留下老婆婆的悲鸣,木头人奔向对面的墙壁,在即将与墙发生撞击的前一刻停住。然后动作又慢下来……慢吞吞地转过方向。 “这、这玩笑开大了。”奥芬看着一团皱巴巴的老婆婆说。 木头人再次做好冲锋的准备。 “总之先这样!”奥芬叫喊着,朝木头人的方向一脚踢飞了附近的桌子。但是木头人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前冲来。 “不管用吗!?”他做出判断后躲向一边,随之而来的是被撞烂的桌子碎片,还有老婆婆更加微弱的呻吟。奥芬盯着那个飞奔而去的木头人背影。木头人又是在即将撞墙的前一刻停住,嘎吱嘎吱地转过身来。 “奥芬!!”君士坦斯发出一声哭喊。刚刚把她推开之后,两人的距离就拉远了。而此时木头人刚好就停在她的眼前,“快把它打倒行不行啊!就像平常一样用拳头干翻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能和那种东西肉搏啊。”奥芬叫喊。 君士坦斯抱头哭喊起来:“你还有空说这种话吗,我现在可是大危机啊!” 只不过木头人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再一次面向——那个已经被它踩了好几遍的老婆婆。 “喂……老太婆?难道当场死亡了吗?”奥芬有点胆战心惊地问道。 被埋在桌子碎片里的老婆婆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来了一句:“嗯。真是强敌啊。” “呃,明明用魔术的话一下就能搞定……”奥芬说。 “我可不允许你那样做。”老婆婆依然顽固不化。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君士坦斯忍无可忍地大喊。她为了躲避木头人跑向远处,“只要找一些武器不就行了吗!?” 她喊过之后注意到—— 那张桌子。那张摆满了工具和零件的桌子。 “就是那个!” “就是这个!?”她随便抓起一件东西。 奥芬见了,发出惊愕的喊声:“战斗机同学二号!它的别名是——” 她管不了那么多,将手里那个类似战斗麻袋一样的东西朝木头人的后脑砸去。 咔——! 食堂爆发出一阵轰鸣,使得她几乎感觉耳朵要失聪了。 爆炸之后,她看见的是—— 一动不动,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木头人。 君士坦斯全身是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战斗机同学二号,她已经被彻底吓傻了。奥芬远远地看着她,嘴里说:“顺带一说这叫做无能部下烤糊机。里面的火药量属于商业机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啊啊!”君士坦斯鬼哭狼嚎,“把这种玩意交给部长我就没命了好不好!?” “哎呀呀,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你之前说的『在不受伤的前提下尽情蹂躏』又是什么鬼!这种东西绝对会出人命!绝对!” “那只是宣传广告而已。” “你这个人啊啊啊啊!”她向他逼近而来—— 老婆婆不知何时移动到了木头人旁边,君士坦斯差点踩到她。只见这老婆婆当场流下感动的泪水说:“呜呜呜。在千钧一发之际,靠灵光一闪打倒了强敌,真是王道啊。” “我觉得只是单纯的火力压制……”奥芬小声地吐槽。 老婆婆只顾说自己的:“我坚信!这样一来你们将会更加深入王道的精髓,打倒可恨的恶魔!” “不不,我还没答应要帮你——” 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 〈哼、哼、哼……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栖碧莉娅思女王啊……〉 “什么!?”老婆婆惊讶地面向传出声音的方向。 发出声音的——是那个上半身被炸飞的木头人。 不过比起这件事,更让奥芬吃惊的是—— “老太婆……”他声音颤抖地说,“原来你有名字的吗!?” “『女王』两个字被你吃了吗!”老婆婆——栖碧莉娅思喊道。 这时,木头人的下半身像一开始的石头状态一样,开始不断振动,等到振动停止时—— 木头人的下半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人影。 “…………纸?”君士坦斯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正如她所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纸片做成的人形。奥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才好了。 栖碧莉娅思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臂,说道:“真没想到是你本人啊——我的父亲,休吉艾拉!” “什·么么么么么么!?”奥芬惊恐地绝叫——仿佛是受他呼出的气影响,纸片人笑着晃来晃去…… (总之待续) 你死你的不用管我(下) 夜晚安静地流逝。 “……王子?”君士坦斯发出一声疑惑——奥芬嘴巴长得大大的,身子已经僵硬。食堂里的桌子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现场完全被干涸的沉默所支配。沉默仿佛融进了空气中,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干燥苦涩。 “王子……大人?”君士坦斯细若蚊蝇,仿佛与看不见的人说话。她似乎还不知道该下什么结论才好,闭上眼睛做心算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满地都是桌子的碎片残骸,还有踢得到处都是的椅子。如果这家旅店的店主在场,想必会眼冒金星——或者说店主的儿子在场的话,所幸的是他们两个今晚都不在。奥芬是被强行被安排在这里守店的。 不在这里的人就不去谈了。包括那个站在满地碎片中央,身上破破烂烂的老婆婆,其实也无所谓。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那个晃来晃去,和老婆婆处于对峙状态的纸片人。 这时君士坦斯啪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纸片人,伸出手指叫了起来——“那就是王子吗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啦啊啊!”奥芬用尽全力朝她喊道。 君士坦斯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放下手指,摇着肩膀,别别扭扭地说:“这形象未免也太糟糕了吧。” “这有什么办法,因为存在都被减掉了。” 听到奥芬冷静的回答,纸片人轻轻地把脸转向他。 〈哦。你竟然会知道我的秘术。〉 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纸片人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摇荡——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就是休吉艾拉王子。他用纸做成的手指指着奥芬。 面前的老婆婆——如果她的话也是真的,那她就是王子的女儿栖碧莉娅思。王子暂时没有管她,继续发出声音。 〈你是魔术士吧?时隔两百年醒来,竟然还能看到继续生存下来的后辈们,真是愉快。〉 “两百年前的时代我不清楚,不过现在就算是见习阶段的学生,对‘存在的减法’都是知道的。” 〈哦哦。已经这么普及了啊。〉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他在地板上跺脚。 不过王子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笑了笑。 〈嗯。由我的老师始创,单一存在的变换秘义。我们果然把握住了时代正确的脉搏,是伟大的先驱者啊。〉 “我都说不是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君士坦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奥芬转过脸瞪着她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存在的减法了。” “那又是什么?”君士坦斯看着那个纸片人愣愣地问道。 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是人类变成非人类物体的理论。” “……非人类……所以就是纸?” “不,那当然是有理由才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有哪个二百五会想要变成一张破纸。” 〈喂!〉 纸片人发出抗议的声音—— 奥芬握紧拳头对着纸片人叫道:“给我闭嘴!废纸!” 〈不要喊我废纸!不要喊!〉 王子继续抗议。但是奥芬使劲摇摇头说:“闭嘴废纸!” 〈我说过不许叫我废纸。〉 “烦死了!废纸就是废纸,废纸!听好了废纸!明明是张废纸竟敢还用两条腿走路,废纸就要像个废纸的样子帮别人擤鼻涕去!因为你是个废纸!懂了吗废纸!” 〈呜呜呜呜呜呜。〉 趁王子退缩的机会,奥芬目光一闪,语气更加强烈:“总之你就是个废纸!不要摆来摆去废纸!看你薄成什么样了废纸!看我浇水把你弄得软塌塌废纸!张贴的话会因为吸入湿气而纵向卷曲废纸!” 〈啊啊啊,你竟然还说出这么专业的内容。〉 看着晃呀晃地消沉下去的休吉艾拉王子(废纸),奥芬忽然摆正姿势,挥起右手,整个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大喊一声:“有机可趁——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光热波急剧膨胀,将食堂的地板,和纸片人一起卷进爆炸之中。 确认那张纸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中之后,奥芬飞快地架上老婆婆,给君士坦斯使了一个眼色,说:“很好。要走了柯姬。” 突然听到这句话,令君士坦斯感到不明所以,惊讶地抬起头。 “唉?”君士坦斯不知所措,她朝火焰的方向看了看。 王子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但是…… “必须趁现在赶快逃!”奥芬一把拉过她的手,一路飞奔着把食堂甩在了脑后。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是全力地飞奔。 奥芬一秒都不停歇地狂奔。 就算再怎么受过训练的人,极限冲刺的距离也就一百米不到。更何况还要扛着老婆婆,拉着君士坦斯,这样的情况下要全力冲刺顶多也就只能维持几秒而已——但即便如此奥芬仍然拼足全身的力气,狂奔到死誓不罢休。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顺着迂回曲折的复杂小巷,只管往前跑。时间已接近午夜,道路上人影稀少,不用担心会被人喊住,而且就算真的被喊他也不打算停下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他拉住手的君士坦斯发出的惨叫无时无刻都追随在他的身后。同时还有哇啦哇啦的哭泣声和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在经过一些转角的时候,还能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像钟摆一样在墙上来回地撞击。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没有停下脚步—— “…………”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使奥芬瞬间停了下来。 惨叫、哭声、拖拽声、撞击声同时消失了,呃不——哭泣声还是在的。 听着耳后传来的抽噎,奥芬脸上流下一道汗水。 “呃呃。”他放开君士坦斯的手,抱着老婆婆回过头。 跑了很长时间,距离刚刚的食堂已经很远了——就算那张纸回过神想要追过来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吧。现在的他们身处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 君士坦斯身上到处是泥巴,又脏又破,额头还在喷血。奥芬静静地对她说:“我说柯姬。你能不能不要让人拽着,好好用自己的脚走路呢。你这么重,我很麻烦的。” “你这叫什么事儿呀啊啊啊!”君士坦斯哭叫道。 “嗯嗯。”说话的是老婆婆,她被奥芬扛在肩膀上,不停地点头说道,“照顾受伤的龙套女角色a的英雄,还是挺王道的啊。” “龙套女角色?”君士坦斯露出一副死鱼眼。 奥芬看着这两人,一把将老婆婆放下来。盯着那个白发老婆婆说:“这种小事就不要管了。” “小事?”指着自己喷血的伤口的君士坦斯,当然是遭到无视。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清楚才行,老太婆。” “……什么?” “那个真的是休吉艾拉王子吗?” “当然了。”栖碧莉娅思点点头,伸出竖起大拇指的右手摆了一个姿势,还把膀子歪过来。 “……你不用做这个动作也行吧……”奥芬说,根本没心情配合她。 “哼、哼。真是不懂事。像做出这种重大发言时, 摆pose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才是王道啊。” “你所谓的王道简直让我一头雾水。” “喂,奥芬。”君士坦斯一边擦着头上的血一边问,“刚才那个,算是重大发言?” “大概算吧。”奥芬叹了一口气说,“在大陆魔术史上,被称作究极的猛兽、至高的强者、无敌的怪人,在各种各样的魔术士嘴里流传。”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要给休吉艾拉王子分类的话——”奥芬抱起胳膊,思索该如何形容——他终于想到了,拍了一下手说,“显赫的流行产物。” “……怎么有一种金牌银牌铜牌都没了,只拿了一个102名的沙子牌的感觉。”君士坦斯说了一句费解的话,“如果那张纸就是那个叫休吉艾拉王子的人的话,又代表了什么呢?” “所以就是说……”就在奥芬靠近她的脸,准备给她说明的时候—— 〈代表你们绝对无法赢过我……〉 如果再发出嚓嚓的脚步声的话,就算是完美的出场——可是在他们回过头后实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毫无紧张感的海带一样飘来荡去的烤糊的纸片。 慢慢地,一飘一飘地,落在地上。 奥芬姑且做出紧张的样子说:“已经来了吗……” “唉?”君士坦斯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她明白过来之后,抱住头发出了惊叫,“这是,刚刚烧掉的那个吗!?” 〈呵……〉 他做了一个捋头发的动作——这也只是猜的,毕竟已经看不出人型了——王子似乎还显得很得意,他把破破烂烂的薄薄胸膛挺了挺,开始说话。 〈你们用废纸把我吹爆了一通,搞得我一不小心陷入憔悴。不过仔细想想,说别人傻瓜的人,他自己才是傻瓜,想到这里我就继续振作起来啦。呵呵呵。〉 “呃,你不要呵呵呵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都被烧糊了?”君士坦斯彻底无语的样子,不过谁也没有去接话。 只有老婆婆似乎和其他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似的,依然在感慨着:“嗯嗯。这种王道得不能再王道的出场时间……真是如假包换的王家的血脉啊……” 看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奥芬冷冷地发出吐槽。 “你所说的王道,指的是约定俗成的套路剧情吧?”他淡淡地说,“而且再怎么想,他肯定是在旁边偷听我们的谈话,算好时间再露脸的……” 〈呜呜〉 不出意外,那张纸出现了动摇。 “…………”所有人都沉默了—— 栖碧莉娅思左右看了看,咳嗽一声,喊了起来。 “这件事就算了!”她伸出干巴巴的手指着那个纸片人说,“父亲·休吉艾拉啊!一百年没见面啦!” 你不是刚刚才见过他吗,奥芬在心里吐槽。 〈嗯嗯!〉 那张纸也夸张地表示同意。 〈刚才的事就算了,这样彼此见面真的是一百年了!〉 你也是刚刚才见过她吧,奥芬继续心中吐槽。 代替吐槽——奥芬沉下腰,伸出手,向空气中解放了魔术构成式! “看我施放,光之——” 但是—— 在魔术发动的前一瞬间,盯住目标的奥芬——感觉和纸片王子的视线(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对上了眼。 (糟了!) 被他察觉了,就在奥芬咂舌的时候—— 〈愚蠢!〉 纸片发出一声大喊,压过了他的意识。 紧接着压倒周围一切的,是物理的爆炸和冲击波。 〈哈啊、哈、哈、哈啊!〉 废墟中的人形发出狂笑。 〈结果这就是答案!不是吗!?我和我的老师共同开创出的究极秘术——还有谁能阻止得了我!〉 太突然了—— 周围突然化作了一堆瓦砾。人形放出的爆炸压力推翻了小巷,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大块空地。路两旁的公寓就像是根基部位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似的,半个地基都没有了,整个楼房岌岌可危。 “怎……怎么会这样!”废墟中,栖碧莉娅思惊讶万分。 明明处在爆炸的正中心,她身上却毫发未伤。不管用什么防御方法都不可能做到这样,所以说—— “这大概也是『王道』的一种吧。第一发威力很强,但是不会击中任何人。” “啊我懂了。在目睹了这么大的威力之后,大家都会先表演一下战栗的样子。” 奥芬和君士坦斯一边咳嗽一边推开瓦砾站起来。因为奥芬发动了魔术的关系,爆炸的威力多少有所抵消。 “不过刚刚的那是咋回事?这力量也太强了吧?”君士坦斯问道。奥芬便做出回答。 “刚刚的是——”他指着那个人形说,“存在的减法的力量。” “减法?”她一边做出反问一边顺着奥芬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张大嘴巴,表情呆滞,她终于是理解了。 对方已经不再是纸片人了…… 在夜色中,轮廓还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在风的吹动下,由一开始哗啦哗啦的纸片人偶,变成了扭来扭去的—— 绳子人偶。 “我受够了啦……”君士坦斯差点当场摔倒,“这搞什么嘛。一开始是石头,后来是木头,然后是纸,现在又是绳子。” “我先告诉你吧……根据记录,他还能继续变化。”奥芬无力地说。 “那所谓的秘术到底是什么啊。”听她的口气非常郁闷。 奥芬也和她一样有气无力地说:“……我说过了,这就叫存在的减法。” “到底是啥玩意?”君士坦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绳子人偶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身份降级来获取其他力量的高等级白魔术——被称作存在的减法,是一种秘术。” “身份降级……是指?” 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样子,奥芬不耐烦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假设人类的等级是一个固定的数值,如果这个等级数值往下降的话,不就有空余的力量出来了吗!?” “……你能不能解释得再简单一点?” “你想象有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苹果!现在把苹果全部换成橘子,那这个篮子就有多余的空间来放其他东西了不是吗!?” “是啊。这还用说吗。你是不是傻?” “我的老天!你这个人啊啊啊!”奥芬嚎啕了一阵,继续说,“在空余出来的空间里放进其他的东西,就是存在的减法的理论!也就是说,每降一个等级,力量就随之会上升!懂了吗!” “……好像懂了。”听君士坦斯的口气,她根本就没听懂。奥芬也没心思继续解释了,他把注意力放在绳子人偶的方向。 不知是没注意到他们——还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绳子王子和栖碧莉娅思都摆出瘦瘦的姿势,你来我往地放嘴炮。 “两百年时间过去了,竟然还在这世上复活,真是难看啊!父亲·休吉艾拉!” 〈哼——是啊,在两百年前,我和我的老师创造出了这个秘术。我的女儿栖碧莉娅思啊,你惧怕这个秘术的威力,竟然率领王室警备队向我举起了叛旗。你做得太过火了。如果没有背叛 我的话,想必早已登基成为永远的女帝了。〉 “即使不依靠这种人将不人的邪门歪道!栖碧莉娅思大人依然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大人……?哦哦。我真是糊涂了。你原来是我女儿的子孙啊。但是我传承下来的魔术才能,还有控制的力量,在你这里都失传了。你失去了能够和我抗衡的力量。所以为了寻找帮手才来到这种百姓聚集区。真是可悲啊。〉 “…………”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奥芬向君士坦斯问道,“那些说明性的台词,果然也是『王道』吧……?” “唉?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算了,这样也方便……” 远处的两人仍在继续。 〈你刚刚说治理得很好?你还真敢说啊。把我和我的老师消灭之后,她就被忌惮魔术的愚蠢家臣放逐了不是吗。〉 “那是差一点成了你疯狂实验牺牲品的弱小的人民大众的自然反应!栖碧莉娅思大人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才自愿离开王城的。在知道了无法杀死你之后,为了把你永远地封印,才来到这片大陆的西部!从那以后我的直系祖先都把『父亲·休吉艾拉』的封印代代相传——” “嗯……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哦哦!你终于了解了吗!”栖碧莉娅思转过脑袋,一脸欣喜,“也就是说这家伙本应该在两百年前就被我的祖先消灭了,但是现在却突然复活了,我就…” “……你可以不用说明了。” 但是这位老婆婆根本不听劝阻。 “我们一族花了与整个大陆历史相等的时间……一直把这家伙封印着……” 奥芬看了一眼那个人偶。那位王子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不作任何追击,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 栖碧莉娅思继续一个人静静诉说。 “只可惜,栖碧莉娅思在这家伙的坟墓上施加的封印,在我这一代被解开了。可能的话,真希望是我亲自来和他决斗……但是我已经没有力量了。”老婆婆咬紧嘴唇,泪如泉涌,“神明真是残酷啊。竟然让我品尝这样的悔恨……” “我能问一件事吗……”奥芬说,“那封印,为什么会解开了?” 栖碧莉娅思的脸上再次爬满泪痕。老婆婆低下头,痛苦地说:“都是人生的错啊。” “……啊?” “其实,我活得也很艰难。儿子炒股失败一贫如洗,又迷上了奇怪的宗教……孙子学坏成了不良少年,儿媳妇被家务事弄得精神衰弱离家出走。” “哦。” “然后,就稍微……一点点地,连续二十年忘了上香,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会生气跑出来。” “这不全都是你的错吗!” 〈哈啊、哈、哈!没错,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出来的!〉 “受不了……你也是的,区区二十年没给你上香而已,这样就从坟墓里跑出来,太不成熟。”奥芬嘴里边说边看着那个人偶。 被这样一说,王子好像有点心情郁闷,他嚅嗫着说话。 〈可是……这么说就有点…你看蝉也顶多只能在土下忍受七年而已。〉 “蝉会给人找这么多麻烦吗!?” 〈我、我可不是来找你做这种毫无营养的争论的!〉 啪地一声,他胳膊一抖,做了一个斗披风的动作,这可能是他穿王族服饰时养成的习惯吧。 〈强大即代表正确!这就够了!〉 “很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奥芬说完捋了捋没有袖子的胳膊,面朝绳子人偶摆好架势。 〈呵、呵……愚蠢的男人。〉 绳子人偶抖抖肩膀,洋洋自得地大笑。 〈明明知道打不过我。你就尽可能给我展示一下两百年时间里那可怜的进步吧。〉 “不用感到不安,战士啊。”老婆婆握紧拳头说,“第一次和魔王面对面的时候,就算赢不了,也肯定会有帮手出现解围的,这才是王道啊。” “一般不都是行将入土的老年人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来帮我吗?”奥芬说的这句话,栖碧莉娅思充耳不闻,把脸对着不相干的方向。 算了,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于是奥芬对绳子王子说道:“好哇!那就趁天亮之前赶紧把你收拾掉吧!” 〈说得好!〉 绳子人偶叫道。在喊叫的同时,绳子人偶的手上发出巨大的闪光——但是奥芬的动作比他要更快一点。 他抓起傻站在一旁的君士坦斯的衣领子。 “唉?”她傻傻地吭了一声。奥芬那管得了那么多—— “无能警官防御罩!” 咔——! 在她被扔出去,与绳子人偶的闪光对撞的瞬间,奥芬听到的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一阵惨叫。 啪嗒……烤得外焦里嫩的君士坦斯落在几米开外的地上,身子一阵阵地痉挛。看这样子,奥芬估计她还活着,于是用手指着绳子人偶说:“用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打倒我!” 〈喂喂喂喂喂喂喂!〉 这么一搞,绳子王子发出抗议。 〈你还是人吗,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你还有脸在这说我吗!你这个非人类大奖赛的优胜候选!” 〈不要让奇怪的东西出场啊!你怎么能把妇女儿童当做盾牌呢!〉 “两百年前就不谈了,现在讲究的是男女平等!” 〈我管你什么狗屁平等,总之不要把别人当盾牌啊啊!〉 人偶捶胸顿足地叫嚷。可是奥芬只是唾了一口吐沫,骂道:“真他妈费劲。” “我觉得,对方说的好像有道理吧……”老婆婆悄悄说了一句。被无视。 奥芬握紧拳头,做男子汉嚎啕大哭状:“呜呜——挚友啊。你的死绝对不会白费。我会跨过你的尸体,在你流下的鲜血上,一个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说完这些,他快速地抬起脸,看着绳子人偶说:“好啦!这样一来所有的小剧情就算演完了吧!” 〈嗯。确实如此……〉 “确实做得非常到位。” 绳子人偶和老婆婆同声附和。 “你·们·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君士坦斯发出蚊子一样的叫喊。 奥芬重振精神,大喊道:“好了!绳子!” 〈不要叫我绳子!〉 “关于这方面的意见等会儿再听,绳子!你作为一根绳子已经很努力了,不过仅凭这种程度还无法打倒我!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知道了!”老婆婆从旁边插嘴,“因为你也是个小白脸啊。” “错错错!” 【绳子在日语中与小白脸发音相同——译注】 奥芬大吼,可是栖碧莉娅思点点头说:“不,我很清楚。你最近被各种各样的女人呼来唤去,被年纪大的女人各种利用,被年纪小的女人来回使唤。你就是这种男人。” “怎么可能会那样!而且那种的根本就不叫小白脸好不好!” 〈原来如此……原来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和我打平手……〉 “我操!你怎么也被带沟里去了!”奥芬慌忙转向,可是绳子人偶已经完全搞懂了的样子,不停地自言自语。 〈但是……〉 他抬起眼睛——这只是一个类似动作,实际他并没有眼睛。 〈既然如此,那这样又如何!?〉 他叫喊着,接着摆出了某个架势—— 绳子人偶开始微微地振动。 “又要变身了!?”就在奥芬这么说的时候,绳子人偶已经不见了踪影。 然后…… “咦?”奥芬塌下眼皮,他什么都没看到。 “不,你再仔细看。”栖碧莉娅思一脸严肃地说。 (…………?) 奥芬诧异地眯起眼睛——不过他心里在想: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陪他们演这种闹剧。 出现的是—— “这次是线吗。”奥芬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 线人偶叫道。 〈通过这样的存在降级,可以获得无边的法力!从整体来看价值丝毫没有下降,你们没有任何贬低我的理由!〉 “我不想跟你谈这些歪理邪说,我只想问你这么做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吗!” 〈这句台词——〉 线人偶停顿了一下。 〈等你看完这个再说!〉 铮! 就好像是空气固化之后互相摩擦一样,尖锐的声音刺痛鼓膜—— 下一瞬间,轰鸣声四起! 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半毁的公寓,这会儿彻底地崩塌。在暴雨般落下的建筑物残骸和疯狂的冲击中,奥芬不得不朝后退去,顺便把地上的君士坦斯也拉着一起逃跑。 但是—— 在逃窜过程中,奥芬清楚地看到了。 线人偶正在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 (糟了!?) 只见线人偶抬起一只手——第二波攻击已经来了。 线人偶的手上爆发出巨大的亮光。纯白的闪光本来应该在奥芬意识到之前就能击中他的身体—— 也正因为如此,等到奥芬的视网膜中出现发光的人偶时,已经是被闪光击中几秒钟之后的事了。 “呜呜……”他呻吟着站起来——虽然没被直接击中,不过损伤还是不小。 “要是没有无能警官防御罩mk2的话,就真的危险了。”奥芬把一团焦黑的防御罩扔掉,擦擦额头的汗。 “你这个人……”栖碧莉娅思一脸恐惧。 奥芬不管她,继续说:“不过防御罩有使用回数限制,必须珍惜使用才行。” “你为什么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衣领?” 〈哈啊、哈、哈、哈!〉 线人偶一阵哄笑。 〈这样我再看你怎么逞强!〉 他的身体又开始抖动—— “又、又要变身!?”奥芬战栗地喊道。振动一会儿就停了,这回出现的,连人的形状都不是了。 是一支牙签。 〈哈、哈、哈!线之后是牙签!〉 “你等一下!你这样算是升级了吧!?” 〈没有升级!因为这是一支已经用过的牙签!〉 “还带这样的!?” 〈接下来对你的攻击将更加凶猛!〉 他所言非虚,从牙签发射出来的庞大热波,使周围的瓦砾像糖稀一样融化。他好不容易躲过了。 〈还没完呢!〉 牙签又开始振动。 一边振动,一边大声喊叫。 〈我要让你品尝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 “嗯。大boss就是要不断地变身。这一点做得很好。”栖碧莉娅思的话在他耳边吹过—— “那就来吧!我和你拼了!”奥芬开始编筑自身最强的魔术构成式。 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爆裂的闪光。悲鸣。叫骂。四处逃窜的附近居民。混乱在不断地加深。 这天夜晚,多多坎达市化作了人间炼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白刃白刃!” 〈哇哈哈!没用的!二段变身!〉 “见我左手,冥府之像!” 〈愚蠢!单脚起跳变身!〉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下一个是这个!奥义·八艘发射究极变身!〉 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 呼、呼、呼…… 在已成废墟的街上,奥芬全身破烂不堪,但依然站着。他满身疮痍,体力也接近极限,肩膀剧烈地喘息。不用说,防御罩都用完了。 接着,不再是牙签,而是一个橡皮筋的王子也是一样。 剩下的两个人——充当防御罩角色的君士坦斯和栖碧莉娅思也完全沉默——只剩奥芬和王子还在对峙…… 〈为……为什么!?〉 橡皮筋虚弱地说。 〈你怎么可能会跟得上我的节奏——我早已超脱了人类的魔术范畴!还是说……〉 他严肃认真,并惊讶地说。 〈你难道也掌握了和我相同的秘术!?〉 “这怎么可能啊!” 想要发动存在的减法,需要进行一套非常复杂的仪式来建立契约。不过对奥芬来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奥芬用非常疲惫的声音开口说话。 “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打得赢我,还不懂吗?”他开始朝前走,朝前方那个立起来的橡皮筋走去,“又是纸,又是绳子,又是线——” 〈…………?〉 橡皮筋一脸诧异——这当然是凭感觉看出来的。 奥芬继续往前走。 “又是用过的牙签,又是松弛的夹子,又是橡皮屑,又是橡皮筋。”来到橡皮筋跟前,他站下了,弯下身子说,“我怎么能输给,这些个破玩意儿呢!” 〈啊啊啊!说得好有道理!〉 橡皮筋抱着脑袋(虽然根本抱不起来),发出绝叫。 〈但是!〉 他又站直了。 〈就凭这种原因,你以为恶魔的王子就认账了吗?既然这样,就让你见识一下最后的变身!〉 继续,振动—— 出现的是。 折断的火柴棒。 〈哇-哈哈哈!这样就能给你华丽的最后一击——〉 “…………”奥芬一语不发地,把大拇指的指甲按在火柴棒的头部—— 咻,他轻轻地划了一下。 〈啊。〉 正说着……火柴棒就被一朵小火苗吞没,烧完了。 最后只剩下一小块焦痕。 如此这般—— 世界被拯救了。 “据说他的师父更狠,和王室警卫队进行了彻底而持久的战斗,最后变成了一坨乌龟大便。”全身裹满绷带的奥芬慢慢地解说道。 “哦。”全身裹满绷带的君士坦斯发出感叹。 “正因为如此,栖碧莉娅思大人和王室警卫队是整个大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和乌龟大便战斗并出现伤亡的军队。”全身裹满绷带的栖碧莉娅思做出补充说明。 “这该说牛逼呢,还是不牛逼呢。”君士坦斯发出感言—— 这间房间叫做署长室。三个人一 字排开,站在多多坎达市警的最高责任人面前。 署长微笑着说:“你们被逮捕了哦。把街道破坏成那种样子,还有什么话说。” “最近的天气,真不错呢。” “是啊。” 奥芬他们完全没有听署长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闲话家常。 署长依然笑眯眯地说:“保释金的金额待会儿告诉你们。尽情享受馊到吐的牢饭吧?” “明天的天气也很好吧。” “是啊。天气一直都很不错呢。” 这份拯救了世界的创举,要等到世间承认—— 看来还要很久很久。 别让我再看见你的脸! “打工吗?” “是搜查啊。”君士坦斯用一副「这还用说吗」的语气,使奥芬不由得歪过脑袋—— 他又问:“能再念一遍给我听吗?” 这是一个黑发、黑目、黑装束,面带讽刺的男人。他坐在食堂的桌子里,面前放着一个盛了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抱起胳膊。 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吊坠挂在他的脖子上,现在被他的胳膊挡住看不清楚——这是在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证明。 “可以啊。”同样坐在桌子正面的人叫君士坦斯,是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制服女性。她把视线落回到手上拿的文件上,开始念道,“我看看。诚征有梦想的年轻人!工作环境轻松愉悦。来和我们一起快乐的赚钱吧!详情面谈。地址是——” “……所以这就是打工吧?” “都说不是了。”君士坦斯语气不变地说,她把文件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是一张派遣警察的命令书,“今天早上送到我这里来的。上面还有部长的印章,是很正式的东西。” 奥芬充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瞄了瞄那张文件。确实,那张命令书上的内容的确和她说的一样…… 除此之外没有写任何东西,连店名都没有。 “你真可怜啊,柯姬……”混合着叹息,奥芬哀伤地说,并摇了摇头。 君士坦斯表示不解:“?什么意思啊?” “这不就表示你被炒鱿鱼了吗,人家这是在好心给你提供再就业的信息吧?” “不是啦!”君士坦斯隔着命令书拍打桌子叫道,“为什么我会被炒鱿鱼!?” “这是因为…” “不要说!我求求你不要说!”君士坦斯立刻抱着头,做出不情愿的样子。 奥芬对她投以冰冷的视线,慢条斯理地说:“因为你非常的无能啊。” “不要啊!不是的!”她抱住脑袋趴在桌子上。奥芬探出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任务完成率无限趋近于零,毫无道理莫名其妙惹出的小纰漏和大麻烦一眼望不到头。一张检讨书的背后,重写的就要三十张!放到哪里都是祸害,威胁善良市民的安宁生活这简直就是犯罪啊!” “咿啊啊啊!求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就在今天,街道治安又遭到了彻底的粉碎碾压!这难道就是灾难的化身!试问国家为什么要给这样的龙卷风女人付工资!?听啊,人民发出了悲痛的怒吼——把我的税金还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后—— 趴在桌子上抽泣翻滚。奥芬凑近她的耳边,悄悄话似的说:“把我的税金还来—” “咿呀啊!”君士坦斯像跳虾一样弹起来,滚在地上。 “…………”奥芬看了一会儿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君士坦斯,嗯了一声。 “哦哦!”他拍了一下手,指着她说,“到现在为止,我第一次觉得你真是太好玩了。” “你这个人啊啊!”瞬间复活过来的君士坦斯大嗓门地说,“我都叫你不要说了,干嘛还要说!” “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啊。”奥芬说完重新坐了下来。 君士坦斯一边扶正踹倒的椅子一边说:“你哪怕再温和一点,也没什么坏处吧。” “……就算没什么坏处,我干嘛要对你那么温和,给我个理由才行吧。” “说是这么说。”她重新坐好抬起脸,又拿出那张命令书,“不说那些了,你会来帮忙吧?” “……为什么?”奥芬做出一副明显的险恶表情对她说,“我明明正在优雅地享受自己的休假呢。” 君士坦斯翻着白眼看了看放在他面前的玻璃杯。 “……一杯冰红茶兑了那么多次水稀着喝,哪里算优雅了?” “先不说这个。”奥芬嗯了一下。 “帮你是不可能了,巴格阿普拜托我帮他看店。”说着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必须在这里帮他照看旅馆。” “这么说来,最近怎么看不到马吉克了,他去哪了?”她歪过脸看着吧台。平常的话,总是能看见店主巴格阿普在那里擦杯子。 奥芬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是『要去见见老婆』,马吉克也一起跟着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要多久?” “不知道,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母亲啊。”君士坦斯塌下眼皮说,不过她感觉到话题已经偏了,便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把话题引回来,“这种旅店不会有小偷愿意光顾的吧。” “话是没错。” 听他这么一说,君士坦斯笑了,她说:“那不就行了吗,快,陪我去这间店看看吧。” “啊,嗯。” “来来来快点快点。我们可是肩负着守卫街道的和平的重任啊。” “呃呃……”奥芬被她推着后背离开了旅馆,他的脑中一直盘绕着一层疑问——但是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疑问。 总之,先不管是否要照看旅馆,从本质上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需要帮助她搜查。等他知道这一点,已经是到达那家『店』之后的事了。 多多坎达市的边陲地带。 没有行人,阳光也不充足的灰暗小角落—— 在小巷子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间『店』。 “…………” “…………” 奥芬和君士坦斯站在一起,呆呆地看着那块招牌—— 在一块快掉下来的倾斜木板上,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 『毛骨悚然堂』 “…………” “…………” 他们又呆望了一会儿,直到奥芬感觉脖子很疼,才把视线落下来。 这间『毛骨悚然堂』整体给人的感觉介于建筑物与废料材之间。每一根立柱都没有和地面保持垂直——甚至每一根的角度都各不相同。店内一片昏暗,无论是从窗户还是从墙上的缝隙,都没办法看清里面的状况。并且从屋里子不断传来诡异的惨叫。在另一边的墙上还粘着莫名其妙的黏液,那块黏液看上去有点像人型。 四周漂浮着令人不愉快的刺鼻恶臭,店门口还有一只死狗。 咯咯咯咯咯……尖利的叫声响过。在他的脚下有一只乌鸦扇动翅膀。不过乌鸦一般是不会发出这种叫声的。 “…………” 向旁边一看,君士坦斯已经吓得够呛。她脸色苍白,筛糠一样地颤抖。 奥芬说了一句:“……回去吧?” “你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啊。都都都都都到这里来了。”君士坦斯的上下牙根本对不上趟,下巴机械地一张一合。 “这店还真是有够毛骨悚然。”他说。 君士坦斯躲在他的背后。 “这根本不能叫店,只能叫毛骨悚然而已。”她盯着那块看板说,“这到底是什么店啊。” “依我的推测……”奥芬断言道,“是贩卖毛骨悚然的店吧。” “哪有那种店啊啊啊啊啊啊!”突然响起了一声怒骂—— 奥芬整个人僵住了。 他战战兢兢地环视周围,没有人。 连君士坦斯都不见了。 “柯姬!?”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应答。再一看,刚刚她所站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陷阱一样的洞穴。奥芬正准备往里看的时候,洞口啪地一声关上了。 然后—— “哼、哼、哼。”低沉的笑声静静地响起,“天在呼,风在唤,热带低气压在流窜……” 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慌忙回头。 像嘲笑一样,声音继续往下说。 “到底是为何在呼唤我!?那当然天的意志!呼唤我来打倒你!”他摆出一个姿势,雄赳气昂地报上自己的名号,“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大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为了用同父异母的生离死别来搞死你,穿上了透明人的衣服在此登场!” “哦哦~哦。”奥芬用力点点头,“透明人是吗,那么—” 他抬起脚从正面踩中就那么站在他眼前的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披毛皮斗篷的「地人」,说道:“那我现在脚踩的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呜嗯……”脸部被鞋底踏了个正着,依然保持姿势不变的这个东西——也就是博鲁坎回答说,“因为我已经消失不见了才对……” “哦。” “我想,这应该是老子的分身吧。” “原来如此。”奥芬嗓音低沉下来,他拉了拉手上的皮手套,发出咻咻的声音,同时把脚从博鲁坎的脸上移开,“如果是分身的话——” 他握紧拳头,照死往下打去—— “再怎么打也不会打中也不会痛也不会坏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会打中会痛会坏快住手啊啊啊啊啊!” 连续的拳击持续了三十秒左右。 一阵青烟飘起,地人像个血疙瘩一样倒在路上。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 “柯姬人呢?”他又看了那个陷阱一眼,依然是关闭的状态。现在在店门口的只有他,和博鲁坎。 博鲁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呸。刚才那几拳只配给我挠痒……” “这种话不是应该逃到我追不上的地方再说吗。”奥芬把脚踩在正欲逃跑的博鲁坎身上,语气冷淡,“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会发生在这种地方?怎么和平常的栖息地不一样?” “你怎么把我说得好像孑孓一样。”被他踩在脚下的博鲁坎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他。 奥芬采取无视态度说:“我听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傻叉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你说的透明人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就是能变成透明人的衣服。” “不,我想听的并不是这种用脊椎都能想出来的回答……” “嗯。”博鲁坎以紧紧贴地的姿势用力点点头说:“是在那里拿到的。” 他把指向奥芬手指慢慢换了个方向—— 指向那个『毛骨悚然堂』。 “从那里,吗……” “是的。不过你再不把这只唯一优点就是硬的臭脚拿开的话,我就不能呼吸了。” “我劝你偶尔把大脑的三百分之一活性化一下,把立场考虑清楚了再发言,不然我真的会在你的背上单脚站立哦。” “我不能呼吸了求求你啦。”博鲁坎带了哭腔,难得这么老实。 “这还差不多。”奥芬说着从地人的背上跳下来。在起跳的反作用力下,发出一阵变形的声音后,博鲁坎才晃晃地站起来…… 地人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把毛皮斗篷在脖子上紧了紧,当场吐了一口唾沫。 呸——然后他笑笑说:“你小子,终于学会还手啦。” “我都说了……”奥芬一副死鱼眼,右手前方出现了一团火球,“你动动脑子再说话好不好啊啊啊!” “咪呀啊啊啊啊啊啊!?” 一分钟之后。 “打扰了。”简单地招呼过后,奥芬拉开那间店的正门。 和外部装潢相比,店内还算是比较整洁——无数的破旧品和古董整齐地排列在无数的架子里。店内昏暗没有灯光,只能勉强看清自己的脚边。奥芬看了看排列在周围的破旧物品,在靠里的位置注意到一个坐在椅子里的男人。 初看之下,男人微微上了一点年纪,个子很矮。不瘦也不胖,脸型很细长。 这算是马脸,或是蛇脸吧——奥芬心想。他举起一只手说:“打扰了。” 男人没有回答,无声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他摇响自己手里的铃铛。叮铃铃,发出一阵清冷的声响。 “欢迎光临。”男人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手里拎着的那个黑糊黑糊的肉块是什么?” “这个的话就别在意了。”奥芬把失去意识的博鲁坎丢在地上,对那男人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只是有点在意才进来的。” “不不,你不用这么在意。” 突然传来的这句声音——他觉得有点耳熟。 “…………?” 就在他愣住的当儿,从店里面的门中走出一个和博鲁坎同样打扮的地人。和博鲁坎的不同之处在于戴着厚厚的眼镜,以及腰上没有像博鲁坎一样佩剑。这个人奥芬也认识,他是博鲁坎的弟弟多进。 多进快速地走过来——在经过他身边时把地上的博鲁坎捡起来,笑了笑说:“这个已经没用了吧,那我就回收了,拜拜。” 说完便踩着脚步声走掉了。 看着消失在店门口的地人,奥芬自言自语说:“那两个笨狸子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鬼?” “关于这点——就由我来说明吧。” “呃,呜哇啊啊!?”奥芬惊叫一声。 刚刚说话的是店里的那个男人。 男人突然出现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伸出颤抖的手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你、你果然是一名男性吧。”嘴里还说着明明一看就懂的话。 奥芬吓得不轻,后退一步,推开男人的手,说:“干、干什么啊,这么突然。恶不恶心啊。” “不用担心。”男人用器宇轩昂——应该说是多少带了一点谦卑的器宇轩昂的语气说,“如果你觉得不恶心,那才比较奇怪不是吗?” “那是当然的了。” “实际上,我是干这个的。”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名片,上面用手写形式写着——『毛骨悚然堂堂主 卡隆·思李斯吉』。 “…………”看了一会儿之后——奥芬露出了死鱼眼,“然后呢?” “…………”这名叫卡隆的男人面露困惑。 “呃呃……”他抱起胳膊思考起来,“请您先等一下可以吗?” 也不等奥芬回话,他就大步走近了里面的那扇门——就是刚刚多进走出来的地方。 “怎么搞得……?”奥芬万分不解的样子,等了一会儿之后。 磅当! 那扇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推开! “哈喽——!”伴随欢快的语调出现的是—— 足以令时间暂停的生物。 奥芬至少有十秒钟,感觉体内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像被冰冻了一样,体温急速下降。 身体冰冻,机能停止——冰冻,僵直,头痛欲裂—— 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那个叫卡隆的男人。 可是他穿着迷你裙。 “去……——”奥芬从喉咙深处迸射出凄厉的绝叫,“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绝叫的同时—— 他面前的空间中蒸腾起巨大的热量波。放电的热波如暴风雨般卷起漩涡,向卡隆打去。在热量以光速移动的一瞬间,黑暗的店堂内被照射得恍如白昼。 爆炸与闪光结束后,店内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架子塌了,东西散得一地都是。男人像一团破布似的晕倒在地上。 “……瞬间就消灭了一场罪恶。”奥芬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 “请、请等一下啊啊。”看来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卡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什么!?”奥芬又摆正了姿势,“竟然还活着。不过无所谓,只要正面击中的话就能把全部质量的百分之九十七都蒸发干净,这一次——” “我请你等一下好不好啊啊!”卡隆慌张地挥舞手臂。 见此,奥芬变得非常警觉:“嗯!?可疑的舞蹈。像这么可疑的东西就应该消灭掉,就算杀掉也算是正当防卫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隆神志不清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对了!”他突然镇定下来,说道,“你带来的那个同伴现在在我的手里!想让她活命的话,就请不要杀我!” 虽然说话的语气比起真正的恐吓还差了一点距离,但奥芬还是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说什么!?”面对这样的恐吓,他僵住了,“诱拐是要判死刑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隆又开始在地上翻滚。 奥芬突然低笑了两声,靠近他说:“像你这种可疑分子,无论受到多强烈的吐槽都是活该。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怎么攻击你都是没问题的你就认命吧!” 说完奥芬又举起了右手。 “咿呀啊啊!救命啊啊!”就在卡隆惨叫的时候。 咚磅!那扇门又带着更强的气势被推开了。 出现的是—— “可疑分子第二弹!?” “你说谁啊!”君士坦斯听了奥芬的喊声后怒不可遏。 走出来的人就是她。她跑过来扶起卡隆后说道:“你又在撒什么野啊,奥芬。” “不,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已。” “就算再怎么担心我,再怎么不安也不能这样。” “和这种超级无所谓超级无聊的事情无关,是抱着一种更加本源性的、对邪恶同仇敌忾的心情。” “这根本不是什么邪恶啊。”卡隆可怜兮兮地说。 “哼。”奥芬摇摇头,冷冷地说,“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话就免了吧。腿毛都露在外面你还在找什么理由。你这种样子已经是一目了然,至少肯定是威胁世界环境的罪魁祸首。我刚才看到你的模样,就认定这世界上如果存在邪恶大魔王的话,不用说肯定就是你现在穿着迷你裙的样子。” “你自己说话就乱七八糟的……”君士坦斯说。 奥芬不理她,而是用手示意了一下说道:“你看她,她表面上好像是在袒护你。虽然她散漫放荡,已经到达了无能的祖师爷等级,但好歹也是个发臭变质、羊头狗肉的派遣警察官。她接到命令来这个店展开搜查。这样一来正义的准备行动就算完成了九成。” “那还剩的一成呢?”卡隆问道。 奥芬秒答:“证据。不过既然已经有九成了,死刑吧。” “咿呀啊啊啊!” 按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卡隆,君士坦斯开口说:“你冷静一点啊奥芬。我刚才已经看过了,就目前来说并没有在这间店发现和犯罪有关的物品。” 奥芬默默地指了指卡隆身上穿的荷叶边衬衣,还有在各种意义上长度极度有限的裙子。 君士坦斯看了看他,说道:“确实啊,上下着装不统一呢。” “……重点不在这里吧?” “不是的啊!”卡隆大声申辩,“我以为你们是看到了征集打工的传单才来这里的!刚才的地人就是这样,但是在我给他们解释了工作内容后,不知为何就不愿在这里打工了——所以这次我就想换个不一样的方式来进行说明!” “什么工作啊!” “这家店是旧衣店!把中古衣服打折后再进行贩卖的商店。” “一个衣服上带荷叶边的老头在这说什么鬼话!” “不要这么说啊!”卡隆很胆怯的样子,他突然表情一变,一副欣喜的样子说,“对了!那就这样吧。” “我懂了。遵照你的希望给你死刑。” “为什么又是这样!不是的,我看两位似乎还对本店的生意不太了解!接下来请听听我的说明,你们理解之后,就会明白我没干什么坏事,这样好吗?” “太天真啦啊啊!”奥芬拎起卡隆的胸口大喊,他一边晃一边说,“听好!我最讨厌这种的了!穿什么女装!做什么手术!变什么女人!” “你快住手。”君士坦斯说着—— 咚地一声,奥芬的后脑遭到重击,就这样倒在了地板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啊?”君士坦斯手持一把铁锤——大概是从那一堆破烂里找出来的。 “我不想说。”奥芬站起来。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 “你们可能误会了——”卡隆整理了一下胸口说,“我并不是因为有女装癖才穿成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君士坦斯问道。 他点点头说:“这是商品。” “那你穿个屁啊啊!”奥芬和君士坦斯同时大喊。 卡隆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悠闲地说:“哈、哈。让我带你们去店的地下看看吧。” “地下,吗。” 在外面掉进陷阱里的君士坦斯反而从店的内部出现——想到这一点,正如奥芬所料,卡隆把手指向那扇店内的门。在他的指引下穿过那扇门后,就是向下的台阶。 一边沿着倾斜的石阶向下走,奥芬一边向走在前面的卡隆问道:“随便问一下,为什么把楼上布置成古董店的样子?” “哈、哈。这个嘛,这不是当然的吗。” “啊?” “说到旧衣店,一般不都是要掩人耳目隐藏起来吗。” “是、是这样吗?” “嗯,基本上都是这样。所以说,地面上的那些都属于伪装。” 奥芬诧异地皱起脸,问道:“那个无能警察掉下去的洞穴,也是伪装?” “啊啊,那个是搬运商品的通道。” “…………”奥芬无法释然,但是他也不想再追究了。这时他又想起了别的事情,问道,“还有个无所谓的问题,刚才那个能变成透明人的衣服又是什么?” “啊啊,那个是骗人的。我假装拿了衣服出来,说笨蛋是看不见这套衣服的,穿上它的话笨蛋就看不见你了。如此这般,偶尔还真的会有上当的顾客。” “……啊是吗……”对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而向君士坦斯问道,“你刚刚是掉进了地下吧。” “是啊。该怎么说呢——”她走在旁边的楼梯上说道,“和仓库一样的房间是相通的。” 奥芬把声音放低:“为什么商品的搬运口会从道路通向仓库?” “是因 为方便吧?” “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就在说话的时间里,他们到达了地下—— 在楼梯的尽头是一个u字形的拐弯,拐了一个方向之后,直接就是一扇门。 门上重新挂着一块看板。 『旧衣铺·卡隆的店』 卡隆向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里!”说着他用力打开那扇门。 进到里面一看,果然是像仓库一样。在入口的位置有一个服务台一样的东西,大概是在这里付钱吧。其他的就只有挂起的衣服一字排列,占了整整一间地下室。 但是…… “怎么样!?”卡隆只顾堂堂地挺起胸脯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们家族的代代祖先,都是靠正当职业来生活的,这是我的骄傲!” “是啊。”君士坦斯愁眉苦脸地歪过脑袋,“我真的一点都搞不清为什么戴安部长会送来这种东西。” 不知何时她手上拿着那份命令书。 “哦呀,那个是——”卡隆正说着,被奥芬伸手打断了。 “我说……”他握紧拳头问道,“不觉得这些商品,有种奇怪的倾向吗……” “是吗?”问话的只有君士坦斯一人。而卡隆则做出一副懂行的样子点点头。 君士坦斯重新观察仓库,奥芬也和她一起。成群排列的衣服中,从非常普通的连衣裙,到质疑购买人品味的古怪制服,可谓品种齐全。 “呼——”卡隆抬起头,夸耀般地挺起胸膛,然后张开胳膊,在仓库中做了一个展示性的动作,大声说,“没错!我终于发现了!年轻女性的二手衣服,在一部分人群中能卖到非常高的价格!” “这他妈是完全另一种的买卖啊啊啊啊!”奥芬使出浑身力气放出的右勾拳在卡隆的太阳穴上炸裂。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卡隆再次翻滚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满头冒血。他惊讶地叫喊,“你、你这是干什么!?” “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平常待在搬运口的下面,看见有年轻女人经过的时候就打开盖子,用稍稍强硬的手段请她来到仓库,再哭着求她把身上穿的衣服卖给我,仅此而已!” “这哪里叫正当的职业啊!?” “这要我怎么回答啊……啊对了!如果愿意提供照片的话我会再给她加五折。” “简直卧槽尼玛了,混蛋!”奥芬一边喊一边向前走,准备再给他补上一拳——但他的胳膊却被君士坦斯拉住了。 “你等一下奥芬!” “……怎么了?”他回头一看,见君士坦斯做出一脸心理斗争似的表情。 “卡隆先生。” “怎么了?”卡隆吓得直往后退。 君士坦斯摆出一副超级认真的眼神问道:“你会出高价来买吗?” “喂喂喂!”奥芬想上前阻止,但君士坦斯一下就躲开了他的手,走近卡隆。 “会出很高……很高的钱吗?”她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卡隆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 继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要再年轻一点就好了……” “上吧,奥芬。” “好嘞!” “咿呀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惨叫和爆炸声使整栋仓库都在摇晃…… 君士坦斯无聊地站在原地,看着在仓库中四处逃窜的男人,还有在后面追着他又是脚踢又是手戳又是拳打又是肘击的男人。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这两个人似乎永远也不知疲倦,一边大呼小叫一边鬼狐狼嚎地跑来跑去。 这时—— “那是在干什么?”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使君士坦斯一下挺直了后背。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这句嗓音似曾相识。 “部长!?”她一脸惊愕。她的上司戴安·本库特刑事部长突然出现在了身后,似乎是在他们大吵大闹的时候进来的…… “为、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她问道。 戴安说道:“我来确认一下你们有没有来。” “是、是吗。”君士坦斯指着奥芬说道,“如您所见,我正在完美地执行本次的任务,您看——” 在她手指的方向,奥芬依然酣战正欢。 “哦哦。”戴安没有丝毫感动的表情,“经营旧衣店的伯父说他正在为人手不足烦恼,我就私下里派了我认为最最闲的人去帮他——原来是这种工作吗。” “……唉?”君士坦斯伸出的手指朝下跌了一下,“是您的,伯父?” “是啊。那个浑身冒血脸部骨骼变形的男人,好像就是我伯父,虽然不太肯定。” “那个……”君士坦斯慢慢地,把他说的话,配合眼前看到的景象进行思考。这段时间里,戴安继续说自己的话。 “虽然你们是天底下出了名的失败记录更新狂魔,不过在脑波极度清醒的时候,还是可以发挥出正常人〇·六倍的常识判断能力。明明没有给你下任务,却把我的伯父揍了个半死,你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啊、啊哈哈哈哈。” “如果真这么做了的话,就是『激爽套餐』了。” “呜……”君士坦斯的脑中浮现出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惩罚套餐,诚惶诚恐地问道,“那个……部长。” “怎么了?” “部长的家系,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拿来骄傲的地方?” “代代祖先,都是靠正当职业来生活的,这算是一种骄傲。” “是、是吗……” 随着君士坦斯的呻吟—— 这次的事件结束了。不,应该是结束了。 再蠢也要有个限度!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西部。 对于有王都存在的东部地区居民来说,对这一片区域的认知只停留在一个非常笼统的类似乡下的概念里。那里有来历不明的魔术士总本部、各处散落着来历不明的遗迹遗址,总之一切都是来历不明。 其中,多多坎达市。 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商业都市,属大陆四大都市之一。在旧王都阿伦塔姆向现在的王都迁都时,如果把大半的资本也迁移到当时还是一片荒地的东部是存在风险的,所以还是留在了西部。结果就成了这座城市生根发芽的基础。 无论是这座多多坎达,还是其他主要都市,虽然都各具特色,不过还是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特征—— 所有城市都只有人类种族居住。 这天在多多坎达的下午时分,多进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他是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生活在大陆南端的少数种族『地人』。 他的哥哥和他走在一起。多进戴一副厚眼镜,哥哥博鲁坎腰上带一把剑。他们的不同之处仅此而已,其它包括民族服装的毛皮斗篷在内,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哥哥……”走在人群中,多进小声地说,“我想说句话。” “怎么了?”博鲁坎问道,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认真听的架势,只顾埋头在路面上凝视。 多进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哥哥说:“是有关这个『夺取天下荣光!干脆直接的帅气有钱人养成作战计划·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大作战~第三天~』的事。” “嗯。你终于能克服害羞全部说出来了呢,了不起哦多进。” “这个就不提了好吧……”多进看着旁边说,“有时间在街上徘徊寻找掉在地上的钱,还不如找份工作更有效率吧。” “你又在说这种话……”博鲁坎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转过头来,摇摇脑袋说,“跑得太快容易摔倒!这可是真理啊。与其投奔那些看上去效率很高的赚钱生意,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探索要来得更好啊。” “……一步一个脚印并不是什么都好啊,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也没用。” “哈、哈、哈。你终于领悟到真理无法违背了吗,多进。” 多进放弃和他对话,只叹了一口气。和他们在同一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毫不关心地从他们身上跨过——其实就算不这么做,多进的心情也是一样的,这些人群永远都与他毫不相干。 (哪怕有一个稍微能派点用场的人也好啊。) 多进在心里说完,眼神空虚地重新和哥哥一起开始『夺取天下荣光!干脆直接的帅气有钱人养成作战计划·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大作战~第三天~』的探索工作。 这时——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并发生爆炸。 多进反射性地抱起双手双脚,摆出承受冲击时的姿势。为马上来临的冲击做好准备—— 可是… “……你在做什么,多进?” “……正在做和哥哥一样的姿势啊。” 问话的哥哥,和回答的多进,同时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刚才的咒文响过之后,爆炸的威力使大地震颤——爆心地点离他们很远。他们一点事都没有。这么说吧,他们两个并没有像平常一样被咒文当成靶子。 “刚才是那个放贷魔术士的声音吧?”保持承受冲击的姿势丝毫没有松懈(可能是对听到那个声音后自己竟然没有被炸飞一时感到无法置信),博鲁坎问道。 “是啊。”多进也同样保持承受冲击的姿势没有松懈(对听到那个声音后自己竟然没有被炸飞一时感到无法置信),回答哥哥的疑问。 只见路上的人流出现了停滞,开始议论纷纷。看来是稍远的地方发生了混乱,从而导致无法前进。 不用说,都是因为那个放贷魔术士的咒文。 “……怎么回事。”博鲁坎终于解除防御姿势,抱起胳膊说,“那个把自己毫无价值的人生过得毫无价值的毫无价值的魔术士,又~搞出什么无聊的骚动了吗?看来就算是被石器时代捕猎捕死他都没用啦。” “只有无聊的骚动这一点我没什么意见……”多进说。 “为啥啊?”这位兄长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对于他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着实很难让人相信,不过这就是哥哥。 多进想着这些,正要开口时——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魔术士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同时发生的爆炸将博鲁坎和多进也炸飞了。 冲击波扫倒了一大片人群,作为其中的一员,多进悲哀地说:“看吧。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说到奥芬这个黑魔术士,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黑发、黑目、黑衣服。前面两个算是这座大陆最普通的平民特征,至于最后那一个,应该是个人兴趣,也就是说——他是一副彻头彻尾的黑魔术士打扮。 他表情上给人一种讽刺感。眼神不像个好人。胸口挂着一枚银质的龙形纹章。这是在大陆黑魔术士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证明。 他慌慌张张地从人群里跑出来,看了一眼身后——仿佛是在警戒着追兵。实际上,他的确是在警戒追兵。 多进就被埋在刚刚被他打飞的人群里,并伸出头观察他。没有错。这个人就是那个给自己的哥哥放贷后,为了讨债不惜破坏公共设施的高利贷魔术士。 不过现在的奥芬,似乎正处在穷途末路的状态,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周围。 刹那间—— 唰!从其他的人堆中突然跳出几个人影。一群肌肉男举起手上的棍棒,朝黑魔术士猛冲过来。 奥芬迅速转身。看到敌人出现在自己可见的位置,反而感到些许安心。 他以无懈可击的动作把手一挥,叫道:“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看不见的冲击将男人们全数击倒。 他安心地喘了一口气——不过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奥芬又朝周围看了一圈,接着分开附近的人群跑掉了。 现场只剩下受到魔术波及,东倒西歪的被害者们。 “…………”多进一时说不出话来。在他的上面忽然长出一颗脑袋,是博鲁坎。 “哼、哼、哼……”他发出无畏的笑声,不过这种场合下简直毫无意义。 多进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哥哥一笑,准没有好事。 “你看到那些男人了吗,多进……”他夸耀般地说。 多进看了看被打倒的那群男人,蓝色制服,黑色帽子。全都是警察。 嘭,博鲁坎从人堆里拔出来,断言道:“哈、哈!那个不放调料的乌贼盖饭高利贷!终于犯了事要被当局绳之以法啦!” “看上去好像确实是这样。”多进一边说一边从人堆里爬出来。 博鲁坎继续说:“既然这样,作为善良的市民,必须有义务协助追捕那个凶恶的逃犯!” “…………” “来吧多进!为了尽可能把那个高利贷魔术士关进脑子不灵光的看守的独栋牢房!用特别格言杀死他,快准备!” “…………”多进不说话地思考起来。 不用说,一旦哥哥用感叹号来说话,肯定都不会有 什么好下场。 奥芬在街上狂奔。 他已经气喘吁吁,但是不能停下来。下午的街道会因为人流量的不同产生很大的差距,总之他尽可能选择人多的地方隐藏自己。 但是—— “到此为止了!” 就在他推开一只手拿书的女学生和两名走在一起的女性时,听到了一声喊叫。奥芬迅速摆好架势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警察模样的追兵。 于是他朝下看。 脚下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披着毛皮斗篷的地人兄弟。 哥哥那一方举着剑叫道:“哈啊—哈、哈!我等的就是这个瞬间!因为确实在等,所以才叫等!我们特意抄近路等在这里,所以你就干脆点,被我用深不见底的沼泽淹死吧——”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一次性解决后,留下烧焦的两兄弟,再次混入人群中。 “这、这个人,没事吧……?” “怎么没事,你看他都烧糊了好不好。脖子也弯了。肯定已经死了……” “那、那怎么办?送保健所?” “等、等一等。郊区的史坦恩博士从上周开始就在寻找新鲜的尸体。”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 博鲁坎一下子坐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惊叫,逃跑了。 “呜~嗯……”不管这些,博鲁坎抱起胳膊。 “怎么了?”多进也坐起来,问哥哥。 博鲁坎一副深思熟虑——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大约差不多是这样——的样子说:“看来总是采取正面攻击,危险系数稍微有点高啊。针对这个结论我也不是不这么想。” “我觉得是完全无意义的行为。”多进的话哥哥并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也没有大碍。 “也就是说!”博鲁坎唐突地挥舞手臂,“应该从斜后方进行攻击,作为玛斯马图利亚斗犬的我终于领悟了!” “是么……”已经无所谓的多进眺望着黑魔术士消失的方向—— 哥哥的想到的事,总是不会有好下场。 “哇—哈哈哈!你这狗屎魔术士,从背后进行的攻击量你也——”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黑魔术士丢下他们,又消失在人群中。 “喂……这样再怎么说也死定了吧……” “味道好难闻,好臭啊……” “让我想起了祖父的葬礼呢。” “这下难办了……已经烧成黑炭的话不知道史坦恩博士收不收。” 博鲁坎——或者说这块黑炭,又没事人似的站起来了。周围再一次尖叫连连,看热闹的人群顿作鸟兽散。 “唔……”握紧拳头,博鲁坎语气苦涩地说,“这样的话,是否应该从他的正背后发动攻击呢……” “这次再失败的话,就会说果然正面肛才是王道!之类的话,然后就会一直没完没了。我这么觉得。”同样全是黑炭的多进也跟着哥哥一起复活。远远地看着这边的人群(多进很疑惑到底是谁在说关于史坦恩博士的话题,可惜分辨不出来)又发出更大的尖叫。多进感到麻烦,就不再理会他们。 哥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多进!?”博鲁坎用无法置信的语气叫道,“你怎么能把兄长想象成这么单纯轻率的鼠辈呢!?就好比你一样。” “……那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进展吗?” “当然有了!这个世界上的可能性和选择项是无限的!”博鲁坎张开双臂,大声说——“为了把那个恶毒魔术士用包袱巾装傻装死他!不得不使用老子伟大英明才智的六百万分之一才行了!”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快说说有什么想法吧。” “嗯!除了从背后,还有斜上方和斜下方,或者还有运用斜跳和反复横向跳跃——” “我想和角度应该没有关系才对……” “那要怎么办!?”博鲁坎震惊得一塌糊涂—— “是啊……”多进慢慢地看着天空,目光缥缈地说,“为了区区一个高利贷,应该不用特意劳烦哥哥出马吧……” “哦哦!这么说也对!”博鲁坎欣喜万分,“你偶尔还挺会说话的嘛,多进啊!这样你就不再是玛斯马图利亚斗犬的愚蠢弟弟了,你从此将升格为伟大的玛斯马图利亚斗犬的愚蠢弟弟!” “…………”就算哥哥偶尔会听进自己的意见,也不代表会有任何好转,关于这个理由他其实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算了吧回家好不好啊。这句唯一正确的意见,他总是听不进去,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他已经多少感觉到,自己慢慢地被逼到了尽头—— 即使如此奥芬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奔跑。实际上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分开人群前进的做法,速度上和走路也没有多大差别。 跑一会儿,感觉到异样后就停下来,然后再继续往前跑。这样反复几次,肯定时不时会在人群中碰到几名警察突然向他冲来。或者放倒他们,或者甩掉他们,就这样继续逃窜—— (像这样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奥芬在心中发出呐喊。 “为什么我要受这份罪……”就在他发牢骚的时候,右手边的人群突然左右分开。 “…………!?”他立刻摆好架势。在困惑的人群中出现的是—— 排成一列的警察们。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制服,全员手上都抬着一道路障。 这是用木头做的栅栏,好几个人就这么抬着它。长度大约有五米左右。 “什……”奥芬看了一眼背后,道路左侧是一条流动的河川。 抬着栅栏的警察们一齐向他压过来——目的似乎是要把他推到河边。 “混蛋!”奥芬骂着向后跳去。周围的人纷纷逃窜。他退到了沿河建起的防跌落栏杆的位置。 随着叫喊声,路障向前突进—— 奥芬举起右手叫道:“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在他的手中出现了破坏性的振动波——路障的正中间出现一道裂纹。 奥芬瞄准那道裂纹狠狠地踹了一脚。路障一下子断成了两截,刹不住车的那些警察举着路障纷纷栽进了河里。 岸上只剩下奥芬一个人。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你们逮住——”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 咻! 突然听到一阵风响,奥芬急忙闪过身子。在他一瞬间之前的位置上,有一只大雕一样的影子以迅猛的速度横穿而过。 那道影子沿着河面一边旋转一边绕了一个圈,又返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仔细一看,那个不是大雕—— 用一只手抓住返回的回旋镖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身着挺拔的燕尾服,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在他的眼中似乎飘荡着一股忧愁的思绪。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离别……”那个男人静静地说道,手上拿着全长足足两米的巨大回旋镖。 “我今天是作为朋友站在这里。我知道,能够阻止你的只有我一个人。”男人抬起脸说,“黑魔术士阁下!我其实不想杀掉你!” “吉斯……”奥芬睁着一双死鱼眼,“嘴上说 得这么好听,以为我没看见回旋镖上全是危险的倒刺吗。” “因为邮购目录上只有这种型号啊!”这个叫吉斯的男人语气充满痛悔,举起满是锯子齿的回旋镖说,“这些细节上的事就不说了,黑魔术士阁下!我真是看错你了!” “哦?”奥芬抱着胳膊发出反问。 只见他用空着的左手掏出白手帕,放在嘴上咬着:“就算你差一点点就越过了犯罪者的那条红线,倒不如这么说吧,从犯罪者那一头开始数能比较快地数到你,又或者这么说吧,你是个犯罪者模样每天过着犯罪生活的人,也终于沦为被警察追捕的下场了啊!” “你说谁是犯罪者!?”奥芬条件反射似的怒吼。 可是吉斯却说:“不,谁也没有说这种话。” “……可能你确实没有说,不过这和说了有什么区别?” “不要再狡辩了!”吉斯把咬着的手帕收进口袋里,大声说,“我作为你的朋友,是为拯救你而来的!” “我和你……算是朋友吗?”奥芬表示极度怀疑。 吉斯装作没听见似的说:“作为朋友我向你发出忠告!一旦犯了罪就必须要偿还,这才是人之道!不要再加重你的罪行,快点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吧!” 哦哦哦,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给我等一下,喂!”奥芬忍无可忍地叫道,“从刚才开始就直接把我当成了犯罪者!我先说好,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 “只要是犯罪者都会这么说!黑魔术士阁下,你这样未免太难看了!” “所以说我根本就——” “听到黑魔术士阁下逃亡的消息,波妮小姐每天以泪洗面!我实在不忍看到她那悲伤的样子,为了安慰她的心灵,我就找人去猎捕可爱的灰熊卡古利童鞋。” “……我可没听说……”奥芬抱着脑袋瘫了下来——吉斯走近过来,用回旋镖遮住嘴巴,压低声音说:“实际上卡古利童鞋,已经杀掉了四名饲养员。” “快放归自然吧!那种猛兽!”奥芬愤怒地饱以老拳,可是被吉斯轻轻地避开了。两人间又拉开了两三步远的距离。 “正因为如此!至少要在波妮小姐还有半条命活着的时候赶紧回去才行,快点让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你简直是前言不搭后语啊……”虽然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奥芬还是在心里吐槽。 吉斯开始来回地甩动回旋镖,并向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好的,不好意思,能不能请大家让一让——你们会让开吧?快给我滚开—!” 最后他一脚踹在跑慢了的小孩背上,强行驱散了人群。 在那个位置——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有一个篮子形状的球门一样的东西放在那里,现在倒在了地上。 奥芬冷冷地看着吉斯把那个东西立起来。 “呼——”吉斯转过头来,指着那个球门一样的东西高声宣布,“让你久等了!黑魔术士阁下!” “呃,算了……从很多意义上来说你确实让我久等了,包括精神层面。” “我对这种哲学上的事情不太了解!我今天能够大声宣布的,只有这个究极安全捕获陷阱的名称而已!” 奥芬冷静下来观察起那个装置。形状像一个篮球的球框——这在多多坎达市并不是主流的运动。高度超过3米。在圆框的位置上有一把剪刀,是那种园艺剪刀经过各种恶意性质改造而成的产物,就像是两把大镰刀组合在一起。在球框的下部放了一块踏板,踏板下是弹簧,弹簧被用一块小金属固定着。但是一旦受到任何刺激——比如说去拾拣板子上放的香蕉时脚踩到踏板的话——踏板就会弹起,将那个可怜的牺牲者弹飞到球框里。 “哦哦。”奥芬说着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位主妇模样的女人,从她手中抱着的购物篮中借了一大块圆面包。他把手上的面包轻轻扔到那块踏板上。 叭锵! 踏板飞快地弹跳起来,将圆面包弹飞到剪刀的位置。同时剪刀与踏板产生联动,咔嚓一声闭上了。 一瞬间后,变作两半的面包掉在地上。 所有观众变得鸦雀无声。吉斯以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取我祖父的名字,把它命名为——『斩首扭脖子同学』!” “有完没完啊啊啊!”奥芬发出怒吼——周围的观众发出和刚刚不同意义的欢呼声,还鼓起了掌。 “那么——”吉斯捡起刚才和面包一起飞出去的香蕉说,“我再重新设置一下,接着就麻烦你了。” “麻烦我什么啊?”奥芬说着把手对准那个陷阱装置,“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放出的光热波将木头做成的装置彻底粉碎。 奥芬一声不吭地走到一手拿香蕉一手拿回旋镖的吉斯身边——并一把抓起的他的领口。 “话说回来,黑魔术士阁下……”吉斯恢复正常说道,“明明没有做坏事,那为什么警察还会追你呢?” “你这不是都听到了吗!”他大吼一声把吉斯打翻在地,回过头—— 这时。 “哼、哼、哼、哼、哼……” “这次又是什么……”奥芬把手按在头上,一副受够了的模样。于是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不停发出怒骂的身影。 “这种态度像什么话!?你这狗屎魔术士!” “嗯!?”奥芬抬起头一看,不用说,走出来的——就是博鲁坎和多进。他们还是穿着那身毛皮斗篷,只不过不知为何这次他们用斗篷把自己的身子裹了起来。 就像是毛皮做的放晴娘一样。 “你们几个!?”奥芬先喊了一声——然后才想了想说,“这么说来你们似乎从刚才开始就在我旁边绕来绕去……” “你都不好好确认一下就把人烤糊吗,混蛋!”博鲁坎怒吼,“这样的话,看我不用纸质胶带把你全身上下打扮至死才怪!” “烦死了!”奥芬也怒骂道,“那我这次就好好确认清楚之后,再把你们彻底烧得透透的!顺带还帮你们建好坟墓!墓碑上就写『停车费两枚铜板』!” “那不叫坟墓应该叫停车场才对吧……?”多进小声地提出意见,当然被无视了。 “总之你们给我快点!到前面来告诉我希望自己被烤到几成熟!我会无视你们的希望彻底把你们烤到变成碳元素为止!” 但是—— 博鲁坎只是笑了笑。 “你当真……?”他的口气中充满自信,“论实力的话,老子绝对是比你强,不过因为种种不逢时的原因导致两次被你占得先机,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无脑地跟你硬肛吗?” “如果我不阻止的话,差点就要准备斜上方和反复横向跳跃了……”多进嘴里说着令人一知半解的话,不过现在没人管他。 奥芬紧紧地盯着博鲁坎问道:“你们又在玩什么鬼把戏……?”他注意到这两个地人的斗篷和以往不同——整个合起来包住了身体,说不定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博鲁坎终于向前走了几步。 “你的那个特技!也就是那些个无聊得要死的魔术,已经没用了!老子作为玛斯马图利亚斗犬找到了究极的防御武器!”他大笑着打开斗篷,“这样一来,你绝对无法对老子下手!” 在博鲁坎的斗篷底下—— 绑着一只猫咪,大概 是从垃圾站捡来的。他把背小孩用的绳子进行改造后和猫咪一起固定在自己的身上。 “哇—哈哈哈哈哈哈!”博鲁坎拔出剑说道,“这么可爱的小猫猫,你是不可能伤害它的!这样一来你那臭烘烘的魔术就等于被封印了!看我让你一直追红蜻蜓追死你,快哭着向老子求饶吧!” 奥芬—— 无语,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大步流星,不带一丝犹豫。一直走到博鲁坎的眼前。 “看招!”博鲁坎举起剑就打。奥芬随便用腿一挡就挡了下来。剑脱离了博鲁坎的手,掉在马路的正中央。 奥芬张开五指紧紧地抓住已经两手空空的博鲁坎的头颅。 “呃……”博鲁坎做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奥芬用剩下的另一只左手比出一个v字形手势。 “那是什么?”多进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奥芬没有回答。 他用接下来的动作代替了回答。伸出的那两根手指一下刺中了博鲁坎的眼睛。 “哦啊哦哦哦哦哦!?”相比博鲁坎嘹亮的惨叫,多进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释然了。 “受不了,你这群笨蛋……” “啊,怎么把我也带进去了。” 无视多进的话,奥芬站起来,就在这时—— 隆隆隆隆隆隆隆…… 振动声传来,他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奥芬看了看四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在东张西望——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和地震有明显的不同,像是有什么在蠢动似的,一股重音在脚下震颤。 于是—— “哦哦!我想起来了!”吉斯非常唐突地复活了,他把手一拍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究极爆杀·极限破坏爆裂装置,竟然被我忘记了。” “准备你个大头鬼啊啊啊啊!”就在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嚎啕时—— 大爆炸使整个城市都开始摇晃。 夕阳西下。 多进不清楚自己已经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他浑身是煤灰地眺望着破灭的街道。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疼痛,总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附近黑压压一片全是躺倒的人。经过铺装的道路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翘起的残垣断壁诉说着爆炸规模是何等的猛烈。就算是这么巨大爆炸,看样子也没有出现任何死者——多进看着竟然毫发无伤的吉斯正坐在防跌落的栏杆上慢慢品茶,不禁叹气。 顺带一提,博鲁坎正好处在爆炸中心位置,所以他被高高地抛上了蓝天,现在整个脑袋已经插在附近面包房的墙壁里,一动不动。不过这也只能维持几分钟而已,所谓的和平就是如此短暂啊。 黑魔术士——则是倒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晕厥了。他全身破破烂烂,手脚偶尔发出痉挛,大约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多进自言自语。 从来都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说到底,只要是跟哥哥在一起,都不会遇上任何好事。 “不过……”他对着夕阳问道,“那个高利贷,为什么会被警察追捕呢?” 虽然能想到的理由很多,但就现在而言都太迟了——如果是为了打击非法放贷行为的话,那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是因为经常破坏街道的行为(就像今天这样),作为一条理由来说确实非常充分,但事到如今同样也太晚了。 终于…… 咔、咔,听到一阵有规律的踏步声,他努力把头抬起来,看见在对面——也就是从河川的下游方向走来一群浑身湿透的警察,大概就是栽到河里的那群人吧。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女人。她好像是经常和那个高利贷呆在一起的派遣警察官,名字好像叫君士坦斯。 君士坦斯表情平静地走来,一步一步地朝那个高利贷走去。 她带着一大批警察,走到黑魔术士的旁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副反光的手铐——派遣警察的配备品里应该没有手铐,可能是向其他警察借来的。 她把手铐咔嚓一声拷在已经昏倒的奥芬右手腕上。 接着—— “好了,奥芬——”她抱起被铐着手铐,没有一丝力气的奥芬的胳膊——君士坦斯对着夕阳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抓到你了!你太过分了,竟然拒绝给我帮忙,还到处跑来跑去!为了城市的和平,为了治安的维持!来吧!陪我一起去街上巡逻吧!” “这都是虾么玩意儿啊啊啊啊!” 以化作废墟的街道为背景—— 明明已经昏厥的所有人全部从地上爬起来,发出震天的呐喊。 魔术士奥芬·失乐篇 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 昏暗的火苗摇曳在短小的蜡烛顶端。在被酒红色的黑暗所包围的店内每一张桌子上,都有这样一盏小小圆圆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明。仅此而已。空气中飘荡着果汁发酵的芳香,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突兀,却又清淡得似乎能溶于水。嘈杂。窃窃私语。彼此的喘息。桌面上保持微笑,桌面下双手缠绕的男男女女,在灯火昏黄的黑暗中依偎缠绵。店里没有时钟,也不需要任何记录时间的道具。气氛是起伏飘荡的,这是一份如此难得的场所。 “……你这,是某种委婉的坏话吗?” 同伴说了这样的话。根本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把前面的内容改成「店里很暗看不清楚,故此我们无法确认目标是否存在」,这种报告书又有谁愿意看呢? “刚刚这个,至少比你刚才那段蹩脚的抒情式作文要好。” 他又这么说。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执行部的各位大人,我只是一名受害者,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受害者。是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不,说受害者还太轻了,应该说是遇难者才对。总之,就算这间酒吧——遭到了稍微一点点的破坏,那也绝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恰巧在现场罢了!执行部啊,我相信你们不会被一叶障目!所以在这件事上指责我是完全错误的行为!我相信历史终究会还我一份清白! “……那……”看着这间被破坏殆尽的酒吧,基利朗谢洛抱起胳膊,“你到底在干嘛,哈帝亚?” 他塌下眼皮,看着把坏掉的桌子勉强拼凑起来,并在纸上写着乱七八糟借口的红毛少年,发出自己的疑问。 那个叫哈帝亚的少年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回答道:“这还用问吗!为了把真相传播出去!我要在报告书上把所有的真相都写出来啊!” “…………”基利朗谢洛把手按在太阳穴上,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穿红色衬衫加黑色背心,白色裤子——虽然为了不引起注意而选择穿便装,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这件衣服是最近刚买的,万一有个闪失就会在(尤其是裤子)上面留下决定性的污渍。如果是平时穿的〈牙之塔〉的长袍的话,反正是支给品,备用要多少有多少。而用有限的零钱买来的这件衣服如果破掉的话,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再看看面前这位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在纸上写下所谓真相的哈帝亚,他穿着类似十岁小孩走亲访友才会穿的领带型衬衫,不知为何穿的还是短裤,这实在让基利朗谢洛无法理解。 他又叹了一口气—— 看看天花板,星空是如此美丽,似乎一直抬头仰望就能忘掉一切。除了一片星空什么都没有,啥都没有,连天花板都没有。 再这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基利朗谢洛这么思忖着降低视线,环顾店内。大半个墙壁和所有的天花板全都不见了踪影,这样的景象是否还能用店内来形容,确实要打个问号。 地板完全被瓦砾所掩埋,那些全是坏掉的天花板和柱子。就像是从内侧自然膨胀一样,墙壁全部倒向外侧,冒出袅袅青烟。粉碎的桌子,倾倒的烛台,玻璃杯碎了一地,现场充斥着一片酒精的芳香。在瓦砾的掩埋下,可以看到人类的手脚。爆炸的威力过大,反倒使得所有的瓦砾都碎成了细碎的粉末,没有出现死者。刚刚还在弹奏优雅音色并酝酿着现场气氛的三角钢琴,被从天花板落下的房梁砸成了两半,凄惨地散在地上。 现场完全是毁灭状态。 “请解释一下……就在我上厕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基利朗谢洛用一副死鱼眼问道。就在这时——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这句话从背后传来。 基利朗谢洛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挺直脊背。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从刚才开始他就在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而现在不得不在心里做好觉悟,转过脑袋。 在他的视线前方站着一个女人,完全未受到周围的惨状影响,抱着胳膊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穿着端正的黑色晚礼裙,涂着鲜艳的口红,透出一种轻薄的感觉。包括她那闪闪发亮的红色手提包,以这种形象往街角一站几乎没有任何不协调感,当然这都是基利朗谢洛内心的想法,还是不要往外说的好。 她那给人严肃印象的眉头现在气得吊了起来,发牢骚说:“所以说我才反对做这种钓鱼搜查一样的事!” “用必要经费买了这件衣服那么高兴的人,不就是你吗——” 咚! 在旁边插嘴的哈帝亚二话不说被她一拳打在脸上,躺倒在地。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接着说:“这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只听说犯人是在这间酒吧里猎取目标,关键的是连犯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让我们怎么出手!” “要是知道犯人的谁的话,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那这不就是警察的工作吗!” “就是因为不想让这种蠢事被警察知道,所以执行部才决定内部解决的不是吗。” “如果是老师或者福瑞迪在的话,马上就能找出敌人的位置!” “他们都去了王都,不在这里啊。这又有什么办法。” “我实在无法接受!”她打消了用脚跺地板的冲动——因为裙子紧紧贴在大腿上根本抬不起脚——转而不停地挥舞手提包。她鼻子里呼呼地喘气,明显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她收回一拳击倒哈帝亚的手,一边摩擦手掌一边猛烈地把头摇来摇去。 然后一口气说道:“再说了,为什么执行部会把这么危险的任务交在这么柔弱的我的头上!?特别机动部队每年的预算那么多,遇到这种事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基利朗谢洛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一一拥有天魔魔女这样恐怖称号的阿莎莉…… 这完全是她的自作自受,这句话他始终没敢说出口。 事件的起点,该从哪里说起呢—— 最开始遇到这件事,是在两个星期之前。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建在远离人烟的山区,在这所类似城寨的学校中,很多的年轻人每天都在接受高水平的教育。对于远离世俗,处于半隔离状态的他们来说,市区信息的情报源屈指可数,大概只有以下几种方式: 在〈塔〉中出入的贩卖教材的商业售货员。 有幸在宿舍发现秘密通道的少数几名学生。 在塔夫雷姆市内拥有房子的教师。 和市区组织之间有联络的执行部窗口事务员。 还有每天贴在走廊告示栏里的街区新闻报纸。 “……『神秘怪物的恐怖?』……” 走廊上的绿色告示栏,长度约有十米。每天早上8点都会由事务员将里面的报纸新闻全部更换。里面囊括了八卦新闻报在内的塔夫雷姆市内出版的所有报纸,将巨大的告示栏贴得满满当当。 每天早上帮忙将前一天不用的报纸更换下来,已经成了基利朗谢洛每天的功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以前就开始的习惯罢了。全部张贴完毕之后,他从脚下的一堆旧报纸中抽出一张,读出上面最显眼的标题。 “啊啊,你说那个?”双手抱起从告示栏里撤下的其中半份报纸(一张报纸的正反面都要贴,所以每次都会多出一份不要的),那位不清楚姓名但是已经很脸熟的事务员笑了一下,“那只是一份八卦小报,你连这种的都会看吗?” “嗯。”基利朗谢洛抬起目光,看着那个戴眼镜的事务员说,“……经济类的新闻我看也看 不懂。” “〈塔〉的顶尖精英都像你这样吗?” “没有这回事,只是我们的老师很厉害罢了,没有什么精英,大家都是很普通的。” 她那戴着无框眼镜的脸上显出了惊讶的表情。基利朗谢洛把手上的八卦报纸塞回去,自己也把那堆报纸抱了起来。 前一段时间开始,在塔夫雷姆市就有这样的传言,说是晚上会出现奇妙的怪物。 基利朗谢洛抱着一叠报纸走在走廊上,眼睛看着最上端的那张八卦新闻。对这条走廊他已经熟到根本不用看路的程度,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其他学生。 “……『在深夜的街角出现神秘黑影。怪人,不,是怪物吗!?』”他一边读一边转过走廊拐角,“『面对不断袭击市民的凶恶罪犯,当局的态度实在可以用优柔寡断来形容。我们秉持着纯白的正义,以塔夫雷姆巨手报社的名义给政府的犯罪取缔课寄去了十八封警告函,但是,明明是站在守护城市正义与平稳立场上的那些人有十七回都回复说只是单纯的‘妄想’,最后一回竟然直接无视了』” 塔夫雷姆巨手报社在塔夫雷姆市属于出了名的专门登载捏造消息的三流报纸。早上卖出去的报纸,到了中午就被附近的小卖店用来当做盐烤栗子的包装纸。 “『当局政府把我们的正义当作了无聊的妄想。为了让那些饭桶无话可说,我们以悬赏的方式收集证据。终于在几天前,一位勇敢的读者给我们寄来了右侧这样照片』……” 纸面的布局上,有一成是巨大的标题,两成是照片以及排版,三成是文字报道,其他部分全部是牙膏广告。宣传语是“全是血?不,这才是健康”,该牙膏号称在产品中有猪血成分。基利朗谢洛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这则广告,把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很符合这类小报的特征,照得非常模糊,还过还是能判断出是在大街上。虽然照到了路牌,但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路牌上的内容没有显示在照片内。时间应该是夜晚,在黑夜中,确实有一个人影一样的东西。 似乎是一个人影。 好像就是个人影。 “……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人影。”基利朗谢洛说出自己的感想。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啊啊!”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尖叫,吓得基利朗谢洛差点跌倒,他稳住身子,转过头去。 “啊,基利朗谢洛,你在看什么!?”一个黑色长袍的女生——是他的姐姐阿莎莉,盯着他手上的报纸表示出万分惊愕。 被她的表情吓到的基利朗谢洛慌张地说:“唉?啊,不是的,我正在找经济类的新——” “借我一下!”阿莎莉根本没听他说话,直接冲过来抢走他手上在看的报纸读起来,眼睛瞪得吓人。 “……『对于这名怪人——我们遵照情报提供者的意见,将他命名为‘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根据目击证词,是一个体态清瘦的高个子俊男。他伪装成亲切的样子接近被害人,把对方带到昏暗的小道里,立刻就原形毕露。每一位被害人在目击到这一现象后,因冲击过于强烈,加上精神错乱,导致证词极不统一。让我们来看一看都有些什么样的证言吧……』”阿莎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念着报纸上的内容,使基利朗谢洛感到甚是奇怪。阿莎莉如入无人之境,瞪着通红的双眼继续往下念,“……『‘有长长的尾巴’‘至少有三只眼睛’‘突然出现,大闹一番后又突然消失’‘咆哮声震碎了窗玻璃’‘这是他的齿痕’』……” 读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在颤抖。肩膀也极度僵硬,不时地发出痉挛似的抖动。 啪嚓—— 塔夫雷姆巨手报从她的手上掉落。看着脸色苍白,不停出汗的姐姐,基利朗谢洛问道:“……怎么了,阿莎莉?” “呜呜呜呜……我只是听传闻说告示栏里有这样一条新闻,差点就把它当成了一句玩笑……” “?” “基利朗谢洛!”阿莎莉抬起脸,发出惊恐的声音。她捡起地上的塔夫雷姆巨手报,指着那张照片——“发生不得了的事了!” “什……什么事啊?”基利朗谢洛眨巴着眼睛问道。于是阿莎莉突然变得很小声…… “把耳朵凑过来,基利朗谢洛。” “?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吗!?给我凑过来!” “好痛!”他的耳朵被拉扯到阿莎莉的嘴边。 不理会他的抗议,她小声地说道:“……虽说是不可抗力,可是这下子糟糕了。” “…………”基利朗谢洛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心里升起莫名的不祥预感,不由得把身子缩了缩。 “不可抗力?”他疑惑地问道。 “是啊!”她的拳头不停地上下挥舞,头也像在听摇滚乐一样不停摆动,全然不顾他愣怔的目光,继续说,“偏偏在老师和福瑞迪都不在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蒂西、克鲁肯和可米库隆也都不在。” “克鲁肯还提他干嘛,反正他从来就没有在过!” “这个嘛……确实如此……” 刚刚所说的这些名字,都是和他们同属一间教室的学生,其中流浪成癖的克鲁肯不在〈塔〉里的时间比在的时间还要多。 不管如何,此时的阿莎莉表现出一副非常头疼的样子,眼神茫然地说:“太糟糕了……必须要偷偷地处理掉才行……特别是不能让执行部的人知道……” “阿莎莉……你这次又闯什么祸了?” “不要说得好像我经常闯祸一样!”她立刻做出反应,并且把胸一挺,做夸耀状说,“这一次的规模完全无法和平时的相比。” “呃……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基利朗谢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她又恢复了老样子,困惑地摩擦着双手。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这次连受害人都出现了,已经不可收拾了呀。”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基利朗谢洛完全搞不清楚,虽然他也并不想知道—— 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的出现——绝对是在等——立刻把脸转向他说:“你想听!?” “呜呜呃……这个……不,等、稍等一下,先让我考虑一下——”基利朗谢洛撇开视线,尽量不去看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阿莎莉。他心中的不祥预感一下子膨胀得很大。 阿莎莉哪管得了这么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你想听是不是!?既然你这么死缠烂打地追问,那我也只好说了。听过之后你也是共犯了,反正是你要听的。” “为什么啊!?” 听了阿莎莉的奇葩理论,他不由得发出叫喊,可惜被她无情地加以无视。她看着天花板,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始说—— “其实……”明明是被追问才说的,可是看她却是一副挺高兴的样子,“我不小心,把一件古代魔术士的遗产,当做大件垃圾给扔了。” 她说得挺大声——明明刚才还摆出一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态度,可能已经无所谓了吧——不过就在她刚刚说完时,身体就僵住了。 然后脸色直接变得惨白…… “…………?”基利朗谢洛观察着她,眉毛再次拧到了一起。她的表情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定定地凝视着他背后的方向。基利朗谢洛认为她一时半会儿不 会恢复意识,于是把视线转向了她眼神所指的方向。只见他看到的是—— 刚才的那个事务员手里提着小纸袋,站在那里。 “…………”她眼镜后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光芒,愣愣地说,“……我拿了一点零食当做谢礼,只是刚刚忘了给你……” 她那恍惚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回了身为一名事务员该有的事务性表情。 “查尔德曼教室的阿莎莉。有关你刚刚的发言,可能在近期会受到执行部的传唤,请做好心理准备。” “知——知道了……”阿莎莉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位事务员拿着谢礼,转过身走掉了。目送着她的背影,基利朗谢洛—— 小声地说:“……这次又会是什么惩罚呢?”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天魔魔女的惨叫响彻全〈塔〉——这正是两周之前发生的事。 “不过仔细想想,这算是非常宽大的处置了不是吗?”基利朗谢洛把手背在脑后,心情很是轻松。看来人一旦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反而会觉得非常轻松,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秘密处理掉的话,就不会做任何记录。” “……这只是〈塔〉不想在公式文件上留下危险品外泄的记录罢了。最高执行部的这套做法我再熟悉不过了。”阿莎莉抱怨着,顺便把脚边的一块桌子碎片踢飞出去——打中了倒地的哈帝亚,他爬了起来。 “但是啊,”处于昏厥中的哈帝亚似乎也听到了刚才的所有对话,他站起来没有任何延迟地加入了谈话,并竖起一根手指,“明明是要去处理天人种族的遗产,却根本不给我们配备相应的装备,这又是什么情况?” 大陆的古代种族——天人种族。她们留下的遗产中蕴含了强大的魔术力量,普通人类也能加以利用。这种遗产散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不过正确地来讲,应该是古代种族在大陆上消失之后,遗留下的日常用品和武器被人类擅自挖了出来,自发性地进行使用方法的研究。 最重要的是,像这样的魔术遗产,绝大多数都具备强大的力量,特别是武器的话,都经过了专门的设计,目的是为了能够与魔术相抗衡。如此一来,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没有专门的器具,或者更简单地说,没有另一件已经将使用方法解析成功的天人武器的话,想要战胜是非常困难的。 在场的人中对古代种族遗产了解最详细的只有阿莎莉。基利朗谢洛和哈帝亚都很自然地把视线投向她。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把手拖在自己的下巴上一一 “有关‘鳄鱼之杖’的话,其危险程度还没有那么极端。之所以没有派遣机动队,可能就是基于这样的判断。” “真是这样吗……前一段时间的拟态虫骚动,也是把任务硬推给我和哈帝亚。我觉得执行部还不至于这么和我们过去不吧。” “恰恰相反,像拟态虫那么危险的东西,凭机动队那种程度的装备根本毫无抵抗之力。他们基本上只会以集团形式作战,拟态虫的拿手好戏正好就是混入这样的集团中,是专门的杀人兵器。” “那这次呢?” “鳄鱼之杖并不会对持有者给予保护……虽然杀伤力比较强,不过还没到非常头疼的程度。只要能搞清楚它在谁的手里就行了。”站在半毁——不不不应该说是全毁——不不不应该说已经完全消失的酒吧残骸中,阿莎莉做出一副严肃模样。 基利朗谢洛说:“若是这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手杖这种东西,拿在手里马上就能被人看出来才对。” “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走来走去,偶然碰见那个疯子的概率到底有多小,这点你考虑过吗?”阿莎莉不高兴地皱起鼻头叹了一口气,一脸厌烦,“毫无目标地东跑西晃,已经整整两个礼拜了依然没有任何收获。那些被害人好像把拿着鳄鱼之杖的那个疯子——叫做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对吧?他们的遭遇地点也都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那把手杖是被当做垃圾扔掉的吧?”基利朗谢洛继续问,“只要调查一下〈塔〉垃圾场里的东西是通过什么路径流入塔夫雷姆市的,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找出有哪些人可以偷到它。” 可是她马上摇摇头说:“恐怕是流入了二手回收中心。塔夫雷姆市的所有人都可以通过那里的市场获得手杖。” “从一开始,就一筹莫展呢……” “这样一来的话,反倒是那把手杖无法保护持有者这一点比较棘手。这就说明那个人可能会被路过的警察轻而易举地逮捕,一旦变成那样——” “手杖的出处一下子就会被社会大众知晓。” “真受不了——”突然插嘴的是哈帝亚。抱起胳膊,以他特有的动作歪过脸,自我感觉良好地说,“这么说到底,不就是我们要给阿莎莉犯下的错擦屁股吗——并且还是无偿的。无论如何都太不合理了吧,我和那边那个没脑子的恋姐癖患者可不一样,我希望能拿到正当的报酬。你多少应该表示表示吧,阿莎莉——” 咚! ——阿莎莉又是一拳,哈帝亚彻底沉默。 看了一眼鲜血淋漓倒在地上的哈帝亚,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说:“那,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这片惨状的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他朝周围比划了一下。 阿莎莉看了看完全化作一片瓦砾的酒吧。她默默地——指着掩埋在瓦砾下的一个人。那个人全身破破烂烂,手指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痉挛。 “?”基利朗谢洛向她投去询问的视线。 “好像是——这个男的,也可能是那边那个男的……啊,说不定是那个男的。是谁都无所谓,他突然靠近我,然后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吗?” “是不是问了你一句:来一次多少钱?”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快?”阿莎莉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不不,我猜的。”基利朗谢洛马上转移视线。 阿莎莉呼出一口气,说道:“真是太没礼貌了。” “那也不至于要把整栋房子掀掉吧……” “因为他太缠人了嘛。”她把手提包按在胸口叫道。就在这时—— “举起手来!” 从酒吧残骸的外围突然出现了几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以警戒的态势远远地一溜站开,手上拿着警棍,还有人在拼命转动手里的弩枪。 其中的一个人喊道:“你——你们几个,不要抵抗!呃呃……我以刑事毁坏、武力妨碍他人业务、扰乱罪、还有其他各项嫌疑逮捕你们!如果继续抵抗——那个——你们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这些人是接到附近居民举报后赶来的,但实际见到酒吧的惨状后,一个个都吓得不轻,全都神情惶恐地看着他们。 “…………”阿莎莉说了一句,“难道是警察?” “警察会来我觉得也是理所当然。”基利朗谢洛感到非常疲倦。 “说的也是。”她点点头——然后顺势举起右手。 基利朗谢洛立刻缩成一团,本能地做出防御姿势,屏住呼吸。这是她使出魔术时的惯例,突然完成构成式,并突然释放出去。 魔术士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解放在空气中的魔术构成式。她放出的构成式,基利朗谢洛也能感觉到。但这点并不是最主要的,总之在她发动魔术之前,基利朗谢洛就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光啊!” 她的喊叫响彻在夜晚的街 道上。膨胀的光撕裂夜空,膨胀卷起的热波和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一切。大地的颤抖——街道、建筑物、马路、路灯、夜晚、空气、星星、人群的惨叫,都被震撼淹没…… 等到一切结束后,刚刚警察所在的道路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原本平坦的道路变成了惨烈的陨石坑,宛若秘境。攻击并没有直接命中那些警察,不过他们全都失去了意识,像烂菜叶一样躺在地上。 基利朗谢洛拍打着落在身上的灰。他晃晃脑袋,灰尘从头发里扑簌簌地往下掉。 阿莎莉站在原地——毫发未伤。她的全身奇迹般地没有沾上一丝灰尘。如果不是连灰尘也对她避而远之,那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不过基利朗谢洛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毕竟是她,在她的手上,发生一点奇迹是很正常的事。 阿莎莉拽住依然不省人事的哈帝亚的脖子,把他拔了起来,然后一脸认真地说:“我们走吧。” “……这还能叫秘密处理吗……”基利朗谢洛抱着脑袋,来回看了看已经完全化作焦土的——这块原本是一间酒吧的空地。 有关鳄鱼之杖,它的正式名称并没有定论。 它还有另外一种称呼,叫森之纹章之杖。据说〈塔〉中负责管理·研究古代种族遗产的所属部门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成功解析了这个物品的使用方法。 但是,对这件遗产的机能有所了解的人却寥寥无几。 因为实在太简单了。以至于没有人对此感兴趣。 从外表上看,就是一根毫无特点的金属杖。材质不是钢铁也不是银,是一种很奇妙的金属,可能是通过魔术精制而成,其硬度非比寻常——似乎比起硬度,它的粘性要更胜一筹。固执地坚守着自身的形状,总而言之,是一种绝不会出现半点损坏的金属。 长度约为一·五米,正确的说法为一百五十二厘米。直径三厘米,圆柱形。比同质量的铁要轻很多,可以浮在水面上。没有任何像样的装饰,连古代种族遗产都会有的古代文字刻印也没有。在手杖着地的位置有一个可旋转的设计,旋转的话,前方的金属会变形——变得尖锐无比。可以确定这把手杖是一种武器。 在另一端的扶手位置,有两根短短的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像钥匙挂件一样挂着手掌心大小的金属鳄鱼制品,共有两只鳄鱼。这也是这把手杖名称的由来。 再说一遍—— 有关鳄鱼之杖,它的正式名称并没有定论。 它还有另外一种称呼,叫森之纹章之杖。据说〈塔〉中负责管理·研究古代种族遗产的所属部门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成功解析了这个物品的使用方法。 原因就是,只要抓在手里就能立刻发动。 要想一个人一个人地找,在这座城市简直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只能凭借偶然漫无目的地寻找。 “先把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做一下总结。”一边在地上拖着哈帝亚快速行走——阿莎莉一边说,她竖起食指,拿出讲课一样的语调,“第一,犯人使用从〈塔〉里流出的鳄鱼之杖,光是已经见报的内容,就犯下了十七起罪行。从这点来看,几乎是每日每夜的频率。作案时间都集中在夜晚。被害人之间毫无共通点,可以推测出这是极端的随机性伤害事件。” 基利朗谢洛走在她的后面,加了一句:“第二,我们受执行部的命令,必须秘密处理本次事件。” “说得没错。”她点点头。在星光的照耀下,她头上的发夹发出反光,“第三,犯人的动机不明。至少不是图财,也不是害命——没有一个人表示财物遭受损失,也没有一个人受到哪怕是疑似的致命伤。” 阿莎莉说到这里,被她拽着脖子拖在地上移动的哈帝亚——也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用非常冷静的语调说:“第四,至今为止我们所做的搜查——我就不说是谁了——根据那家伙的出没情报,将对应的几处场所全部给予了毁灭性的破坏打击。” “说……说得没错。综合了被害人的证词所得出的结论,犯人基本上都是在酒吧或舞厅接近被害人,再把他带到夜路上实施犯罪——” “第五。”基利朗谢洛打断了脸上流下一道汗水的她,塌下眼皮说,“刚才买烤栗子的时候,我发现被用作包装纸的这张报纸上有这样的标题,你能读一下吗?” 说着他把报纸举到阿莎莉的面前。阿莎莉一开始不想承认似的把脸别了过去…… 最后像是放弃了似的,小声念道:“这个……『神秘的魔术士团伙,大肆破坏街道』……” “不知不觉间,我们比那个怪人在报纸上都更受重视!” “啊啊啊啊啊啊!?就算是为了搜查,每天晚上在这么下流的繁华街上晃来晃去,已经两个星期下来了没有一点收获,我实在是捉急得要命啊!”阿莎莉抱住脑袋——因为撒了手的关系,哈帝亚的头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她一边叫一边把身体扭来扭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 基利朗谢洛用一副死鱼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时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严肃,面朝月亮摆出一个姿势说:“……呵。要想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那个疯子身上引开,只要惹出更大的事件来吸引大家的目光就行了。要想欺骗敌人,先要欺骗自己,我的这一波情报操作……简直不要太完美。” “现在再这样摆谱已经不管用了吧。”基利朗谢洛叹气,“阿莎莉做事总是这么没脑子。再这样下去的话——” 抱怨了几句后,他才突然缓过神来,慌忙停下嘴巴。 他抬头一看,见阿莎莉正看着自己,弯起嘴巴笑着。 一般而言,她只有两种笑法,一个是闭上眼睛露出微笑;一个是飙着眼泪疯狂大笑。 一旦出现这种“弯起嘴的笑容”,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神情锐利的她一旦露出这种笑容——打个比方,自己就像是被投进老虎笼子里的一块牛腿肉。 看他不说话了,她像是终于找到空子,维持着笑容,用轻柔的语调说:“……继续说呀?”同时把拳头捏紧。 “不——不不,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基利朗谢洛语无伦次地举起双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太没用了!基利朗谢洛!”哈帝亚啪地从地上站起来,叫喊道,“就是你这种态度,看看都把这几个姐姐惯成什么样子了——” 咚嘶! 可能是觉得自己把拳头捏得那么紧,不找点东西打一拳简直要吃亏,阿莎莉一拳就把哈帝亚干翻在地,这次击中的地方可能有偏差,使得他没有昏倒,而是在地面上来回翻滚。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头盖骨要裂开了!?”哈帝亚惨叫连连。 “干脆就裂开得了。”阿莎莉一脸冷漠。 她对惨叫的哈帝亚立刻失去兴趣,看着基利朗谢洛说:“总之说回刚才的话题,在这种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依然按照同样的方式搜查根本就无济于事。” “唉?啊,嗯。是啊。”基利朗谢洛一边说,一边看着来回翻滚结果撞进了附近垃圾场里的哈帝亚。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新的惨叫。他被扔在垃圾场里的玻璃割破了手,血花飞溅。 可是阿莎莉对惨叫声充耳不闻,继续说:“再不考虑出突破现状的手段,就穷途末路了。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可能已经抓到犯人了也说不定。” (在这之前,必须保证我们不会先被抓住才对。) 他在心里这么说,当然没敢发出声音。 “嘟呜呀啊啊啊啊啊啊!?” 哈帝亚的第三次惨叫。有几头野狗追踪着血的味道,已经将躺在地上的哈帝亚团团包围,并开始发动攻击。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个人啦!”阿莎莉十分愤怒,基利朗谢洛觉得这句抗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太恰当,不过还是放在心里别说出来为好。就在这时—— (……咦?) 他察觉到了。 “阿莎莉?”他呼喊自己的姐姐。 她正好举起了右手,看样子是准备发射破坏性的魔术。在她的右手前方,哈帝亚正在和野狗激烈交锋。 还差一点她的魔术就要释放了。听到他的喊声,阿莎莉回过头说:“怎么了?我正打算把这一片都烧光,好让周围安静下来呢。” “不,先别管这些了——刚刚的惨叫,好像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 “唉?”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闭上眼睛。基利朗谢洛也用同样的方式竖起耳朵。于是,从哈帝亚的痛苦呻吟相反的方向……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女性的悲鸣。他和阿莎莉彼此对看了一眼,小声地说:“很近!就在对面的那条路上!” 阿莎莉的表情顿时明亮起来,点点头说:“没错。如果是那个疯子的话——就算是中大奖了!” “快走吧!” “——给我等一下啊啊!先帮帮我再去行不行!!!” 听着脑后传来哈帝亚的抗议—— 基利朗谢洛和阿莎莉一起向前跑去。 “咿呀啊啊啊啊啊!” 绕过一条街后,惨叫更加鲜明地传进耳朵里。基利朗谢洛一边全力冲刺,一边确认着跟在他身后的阿莎莉。在单纯的体力及瞬间爆发力上,果然还是他更胜一筹。 他们进入了别的街道。虽然对塔夫雷姆市的地理不是非常详细,不过街道的规划非常整齐,为此省去了很多麻烦。基利朗谢洛在心中计算着惨叫发出的方向,不停地向前奔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只能依靠运气的情况下,竟然如此完美地碰上了。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准备了好几个魔术构成式,一把冲进了发出惨叫的那条街。然后——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惨叫,这已经听了好几遍了。在小路的深处站着一个女人,四肢就像抽筋了一样直直地绷在身上,脸也绷得很紧,表情惊恐。虽说是小路,实际却很宽阔,星星发出的光把她的脸照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名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性,在她的脚下有一个附带商标的大帆布袋,大概是从运动俱乐部回家的途中。发出惨叫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她。 “有了!”阿莎莉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 但是。 (…………?) 觉出有点不对劲,基利朗谢洛停下脚步。跑在后面的阿莎莉一下撞在他的后背上。 “你——你搞什么鬼,基利朗谢洛!?” “不,很奇怪。” 基利朗谢洛拉住了欲超过他往前跑的阿莎莉。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感到有一种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理由,他还在拼命思索。 最先感觉到的,果然还是阿莎莉。 “……没错。”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讶异,她把手伸进手提包中,说道,“快出来吧!” 于是—— 沉默之后,嚓……一阵地面摩擦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是小路的入口方向。基利朗谢洛和阿莎莉一齐回过头。只见从暗夜的阴影中,走出一个手拿长棍的男人。 体态清瘦。这个单词从基利朗谢洛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确实如此。目测身高应该有一米九——身体非常地瘦。基利朗谢洛推测他在体重上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报纸上的那张照片是否就是他,这一点谁也不知道。只不过「俊男」的部分明显有错,虽然瘦脸配胡须有时会显得很好看,但是这个男人,胡须的存在感要比脸强得多,整体给人一种穷酸的感觉。先不谈这些—— 他手里握着一根棒子。这根长长的棒子握在这个男人手里反而显得很短,棒子由金属制成,异常的笔直,上部附有两个鳄鱼形状的吊坠。 “鳄鱼之杖……”阿莎莉喃喃低语,“基利朗谢洛,要警惕……虽然才刚刚跑过来,不过对付那个手杖的方法还是有的。但是必须需要哈帝亚。” “需要哈帝亚?”就在基利朗谢洛发出反问的瞬间—— 咔咚! 突然有一个重物从他的背后砸下来,差点把他砸倒——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站稳脚跟,回头一看,刚才那个女人已经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举起运动帆布包朝他打来。 他连忙伸手挡下这一击,手臂顿时传来麻痹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帆布包里是什么东西,但至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运动服,可能是板砖之类的坚硬物体。 绝对不会是日常携带的东西。 (这女的也是一伙的!) 基利朗谢洛咂舌咬紧牙关,紧紧盯着那个又把帆布包向上举起的女人。他收紧拳头,身体发热,吸入肺里的空气变成了满腔怒火。身体灵活地向前方移动。 帆布包又砸了下来,但是基利朗谢洛已经向前方跳出了一米之远,反向朝她逼近。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位置,朝她的侧腹部击出一掌—— 女人连惨叫都没来及发出来,就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发出痉挛,然后不动了。 (到底怎么回事?) 基利朗谢洛喘了一口气,看着倒地不起的女人,疑念顿生。 (这个女人发出了那么多次惨叫,可是并未看出她有糟到袭击的迹象,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这一点——也就是说,这简直就像是在故意设圈套引诱我们一样……) 这明明是一项秘密搜查——虽然不知道到底还算不算得上秘密。 他回头一看,阿莎莉已经从手提包里取出折叠式警棍,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和拿着鳄鱼之杖的男人展开对峙。 她把警棍拉长,然后说:“那么——就请你把那东西还给我吧。如果不乖乖地还给我,很难保证你不会感到疼痛,或者甚至连感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 回答她的是一阵愤愤的低语。 “乳臭未干的小鬼……”男人举起手杖,生气一般地说,“这是我的人生价值……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人生……还轮不到像你们这样的小鬼来打扰!” “……拦路狂魔是你的人生价值吗……这人生也太糟糕了吧。”阿莎莉一脸困惑。基利朗谢洛也对她的意见表示同意。 男人一脸严肃地说:“谁是拦路狂魔!?” 说完这句毫无自觉的发言,他把手杖一挥—— 刹那间。 站在前方的阿莎莉全身变得异常紧张。 “基利朗谢洛!快躲开!” 听到阿莎莉的警告,基利朗谢洛想都不想,飞快地向旁边闪避,虽然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下一秒,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毛病了。 男人把手杖一 挥,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咆哮,有什么东西开始膨胀。他以为是光的错觉,但是不是——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就他所看见的事实是,一瞬间之后在男人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巨大的下颚,仅此而已。 “什么玩意!?”他不禁发出惊叫。 出现在男人面前的两个下颚一下子张开了——露出里面锐利的牙齿和舌头——并一边啃食马路一边冲了过来。马路在那两张大嘴面前就好像小麦粉做成的糕点一样,纷纷变成碎片散落在四周。两个下颚逼近的速度异常猛烈,大大张开的上颚和下颚之间足有两米高。基利朗谢洛在危机感与恐怖的驱使下喊出咒文,释放魔术。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烁的热波朝着向他冲来的那个下颚打去。一场大爆炸之后—— 下颚在爆炸中丝毫未受影响,毫发未伤地向前冲。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惨叫着逃跑,连跑带爬地避过之后,终于从侧面看到那个东西在他眼前穿过。 那是金属做成的巨大鳄鱼。 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之后,又像倒带一样发出噪音退了回来。在金属鳄鱼返回时,整条马路同样遭到了粉碎性的蹂躏。在鳄鱼的尾巴上有一条锁链,锁链直接连在男人手上的金属杖顶端。 鳄鱼返回男人的身边后,瞬间缩小——变成了原本的钥匙扣大小。 霎时,周围一片安静。基利朗谢洛寻找着阿莎莉的身影。她应该还不至于会被干掉—— 她在。她稳稳地站在地上。根据马路的破碎情况可以推断出鳄鱼的行进轨迹。一条朝向基利朗谢洛,另一条向她的方向延伸而去。向阿莎莉的方向前进的那一条轨迹刚刚好停在她的脚边,在她的正前方有一个大爆炸的痕迹。虽然没能破坏掉,也算是成功把对方击退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的对峙,对基利朗谢洛来说只是在发呆。 阿莎莉说了一句:“……鳄鱼之杖……效果简直和预想的一样。” “我可从来没听说会这样!!”基利朗谢洛喊道。 可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伸出手向那男的一指,说:“但是不好意思……关于鳄鱼之杖,我们有应对策略。你趁早死心吧。” “我、我也没听你说有应对策略啊!?” “啊,烦死人了!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像你这样还怎么说服别人投降!我跟你说过杀伤力比较强的吧!?” “你是说过这话,但是没有说鳄鱼啊,鳄鱼!!”基利朗谢洛快要哭出来了。 还没等她回话,那个男的就突然插嘴。 “谁要……”男人再次高举手杖,“投降啊啊啊啊!” “哦咿呀呀呀呀!?” “啊,等一下基利朗谢洛,你等一下!” 背朝那两只张牙舞爪的鳄鱼—— 基利朗谢洛和阿莎莉一起逃之夭夭。 “呃啊啊啊啊啊!” 面对发出巨大噪音,一边将马路变得支离破碎一边穷追不舍的两条鳄鱼,基利朗谢洛惨叫连连,抱头鼠窜。这样一边奔跑一边呐喊的方式说不定有助于缓解压力,只不过非常容易累。 基利朗谢洛一边大喘气一边向旁边看去,阿莎莉紧跟在他身边。考虑到她穿着紧身裙,跑动的速度还不是非常快。 “算了。逃跑或许是正确的的选择。” “啊!刚才果然是你在故弄玄虚!” “当然不是。”她语气中表现出一丝不满,随后抬起大拇指,指了指发出巨大轰鸣声的背后方向,说,“确实有对抗那个手杖的方法。只不过如果没有哈帝亚的话……” “……难道哈帝亚有办法对付吗?”基利朗谢洛疑惑地问道。那个人平时就经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所以一开始并没感到有什么奇怪。不过仔细一想,是阿莎莉硬要把毫无关联的哈帝亚拉进来的。 阿莎莉点点头说:“听好了,基利朗谢洛,关键就在团队合作。” “团、团队合作?”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少听到的词语,不禁反问了一句——现在的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所以问得断断续续。 但是她却非常认真地说:“没错。只要集合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打败鳄鱼之杖是很简单的事。” “真……真的?” “那当然了!你想过没有?鳄鱼只有两头。你们两个人,刚好一人一头!” “……唉?”基利朗谢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可是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就在你们被那两头鳄鱼吃掉的时候,由我来控制住那个人!团队合作的时候到了!” “这哪里叫团队合作啊!?”基利朗谢洛发出一声嚎叫——他觉的这是这一天最悲痛的呐喊。 可是阿莎莉不为所动地看着他说:“还有,那两头鳄鱼的材质和手杖的材质是一样的,所以就算再怎么攻击也不会对它们造成伤害。” “我求你语气不要这么认真!这样我会当真的啊!” “哈帝亚好像就在这附近吧。” “啊啊啊啊!你是认真的啊啊!”他一边惨叫—— 一边拐进了刚刚哈帝亚滚倒的那条小路。 血液,滚烫的血液,一旦流出体外,只会变得冰冷,并渐渐干涸。 汗水,也是一样。 擦一擦额头,附着在手背上的是血水,还有汗水。 经过一场乱战,垃圾场的垃圾已是一片狼藉。几只野狗东一个西一个地倒在地上,但其中体型最大的一只还没有倒下,站在他前面昂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也同样一语不发地和那只狗相互对视。时间就在他们交错的视线中逐渐流逝,这是意志与意志之间的碰撞,是只属于他们的战场。嘿,他笑了一下。 “你还,挺能打的嘛……”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狗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 抬起前爪,放在他递出的手心里。 就在这一刹那…… “你在搞什么名堂啊啊啊!” 咚啪!—— 基利朗谢洛飞起一脚,踹在和一只大型野狗紧紧抱在一起痛哭的哈帝亚的后脑勺上。 “呜噢噢噢噢噢!?好痛,脑袋要瘪了!!!?”哈帝亚滚倒在地上来回转圈。那只野狗受到惊讶,吠叫着逃跑了。 “你干什么!?基利朗谢洛!在伟大友情的作用下,我明明差一点就要跨越种族的界限了!”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基利朗谢洛一声大喊之后,继续往前跑去,留下哈帝亚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哈帝亚的脸只在他的眼中留下一道残影。 “怎么回事?”哈帝亚不知所措地说完——“呜哇啊啊啊啊啊!?” 马上发出了惨叫。 不一会儿,背后响起了哈帝亚的脚步声。 基利朗谢洛回头朝后方看了一眼。只见哈帝亚以一脸震惊的表情慌里慌张地向前跑。可能是血量不足的关系,他奔跑的步伐有些蹒跚而行的样子,不总算是没有掉队。而阿莎莉则面无表情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接着在更后面的位置——两头金属鳄鱼一边破坏道路一边对他们穷追不舍。在其中一头鳄鱼的背上,站着一个手拿金属杖的男人,姿势很是威武。 “哇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发出高分贝 的哄笑,回荡在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里,“看你们往哪逃!我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正的塔夫雷姆的怪人!我不会把这份荣誉让给你们这些新来的!” “你说谁是新来的怪人啊!”基利朗谢洛大喊。 那个鳄鱼男——这是基利朗谢洛擅自给他取的名字——立刻愤怒地喊道:“哼!你们这群人不要再狡辩了!最近在新闻里提到的神秘的街道破坏团伙,就是你们吧!” “我们可不是乐意要上新闻才这么做的啊啊啊!” “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重要的是社会舆论!就因为你们的关系,我们本想把『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这个话题继续炒热三个月,现在全泡汤了啊啊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啊啊!”老是不停地喊,使得喉咙很痛,基利朗谢洛止不住地咳嗽。因为扭着头说话的关系,脖子也疼得要命。就在他想把脑袋扭回去的时候—— 他看到了。跑在哈帝亚后面的阿莎莉脸上笑了一下。 是弯起嘴的笑容。 (…………呜!?) 基利朗谢洛心中升起超级不祥的预感,脱口叫道:“哈帝亚!危险!” “唉?” 已经晚了。就在哈帝亚发出询问的瞬间——阿莎莉从背后把警棍挡在他的两腿之间。 “呜哇!?”一声短促的惨叫,哈帝亚摔倒了。 阿莎莉吐出舌头,从他的身上踩过。 一边发出哄笑一边追击而来的金属鳄鱼…… “咕咿呀啊啊啊啊啊啊!”此刻在夜里响起的这声惨叫,比今天任何人发出的任何惨叫都更加深邃,更加悲惨。 暴走的鳄鱼完全将哈帝亚吞没。 一时间,基利朗谢洛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瞬间,还在前进中的其中一头鳄鱼,在它快要闭上的嘴巴里,出现了哈帝亚努力支撑的身影。他高举双手,像是要撑住天花板一样,在鳄鱼的上下颚之间摆出一副拼命似的表情。 “我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啊啊!” “哦哦!干得不赖嘛!!”鳄鱼男发出惊愕的声音。他脚下一跳,转移到了咬住哈帝亚的那头鳄鱼的头上。不一会儿,男人刚刚乘坐过的那头鳄鱼走在了前面。 “干得漂亮哈帝亚!”阿莎莉发出无责任的欢呼。 “快点!”她兴致高昂地竖起大拇指做了一个ok手势,说道,“鳄鱼只剩一头了,基利朗谢洛。” “你在开玩笑吧!?”基利朗谢洛抱住脑袋。可是阿莎莉甩动双手,做了一个抓捕的动作,向他追了过来。 (被……被追上的话就,死定了……) 基利朗谢洛全身泛起一阵恶寒,他看出来了。她是认真的。 她的眼中像闪着光一样,一边追一边喊道:“没事的,基利朗谢洛!不会有危险的!” “信了你才有鬼!!!”基利朗谢洛开足马力狂奔。我可不想死。或许可以说是生命的惯性法则。基利朗谢洛选择了遵从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的生存本能。我可不想死。我可不想死。他在心中不停地默念。 “基利朗谢洛!?啊!你加快速度了对不对!?你难道不信任我吗!?给我等一下!” “谁要等你啊啊啊!” “啊!你终于说实话了!?站住!一个是喂鳄鱼,一个是被我修理,你自己看到底该选哪一个!?给我站住!” “我哪一个都不要啊啊!”基利朗谢洛边哭边跑。他感觉身体有种轻飘飘的发烫感,意识逐渐稀薄,手和脚的感觉也没有了。这是缺氧的症状,他脑中的某一块区域做出冷静的判断。再不停下来的话,恐怕会引发很严重,很深刻的后果。 但是停不下来。因为意识已经飘远了,所以根本无法给身体下命令。不过这样就够了。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刻,基利朗谢洛的想法就是,不能停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活命! 就在这时—— 在他奔跑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很眼熟,或者应该说还停留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刚刚发出尖叫的女人。就在他的正前方。当他察觉到这件事时,脚步并没有停歇。此时她已经逼近到了自己的面前。 “呜哇啊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基利朗谢洛和那个女人发生碰擦,摔倒了。因为不是正面对撞,所以他只是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唔!?”他咂咂舌。身体不能动了。已经超越极限的这具身体一旦停止运作,翻江倒海而来的疲劳感会导致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和他撞在一起的女性没有理他,依然站在原地。 阿莎莉也穿过她的身边,再然后,就是那头鳄鱼了—— 这时,那女人突然大声嚷了起来:“快住手吧!总编辑!” “娜塔莎!?”说这话的是鳄鱼男——也就是被女人称作总编辑的人。鳄鱼的速度没有缓和的迹象,依然持续地暴走。离那个女人只剩下一百米不到的距离。 女人的名字似乎叫娜塔莎。这位娜塔莎继续大声嚷道:“这种事情就不要再做了!我说的不对吗!?总编辑!” “快点让开,娜塔莎!” “不!我不会让开!总编辑,快清醒过来吧——” “不,我说娜塔莎,总之请你先……”待在鳄鱼头上的总编辑脸色苍白,“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停下来——” “唉?” 最后只听到娜塔莎发出了抽筋一样的声音。 女性的尖叫尤其在夜晚显得特别清晰响亮。 鳄鱼全都翻倒在地上停了下来,只不过嘴里咬着娜塔莎。 “咕呜呀呀呀呀呀!?”她做出和哈帝亚相同的动作,在另一头鳄鱼嘴里叫道,“我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啊啊啊啊!” “哦哦哦。”基利朗谢洛不由得拍手叫好。 “真是受不了……”阿莎莉一脸不悦地走到鳄鱼旁边—— 她一拳放倒了傻傻站在原地的总编辑,从那男人手里拿回了手杖。 “怎么可能会死。这鳄鱼本来就是捕获用的。” “……唉?”使用各种颜艺进行奋战的哈帝亚和娜塔莎,两人的表情顿时松弛下来。 阿莎莉把手杖着地的那一头对准两个被吃进鳄鱼嘴的人,转动前方的旋转部分,前方变形成锋利的矛状。 “成功将猎物捕获后,就像这样用手杖本体给予对方最后一击。如果不想杀掉猎物的话,只要把鳄鱼恢复到原来的尺寸就行了。”说完她对着手杖敲打了一下,鳄鱼唰地一下变回了原来的尺寸。 这样一来,骚动现场就只剩下哈帝亚和娜塔莎,还有总编辑而已。 “那么……”基利朗谢洛总算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依然还很迟钝,不过并不影响走路。他拖着脚移动到所有人站的地方,看着娜塔莎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 娜塔莎突然唐突地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哭了起来,说道:“我们是塔夫雷姆巨手报社的人!” “娜塔莎!?”总编辑发出一声惊叫,可是她的话并没有停止。 “最开始,我们燃烧自己的理想,决心做出一份能够为市民带去梦想的报刊……可是不知不觉间,却变成了为博人眼球而捏造新闻的八卦报纸!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我也觉得是没办法的事……”呜呜 呜,她哭得梨花带雨,满脸的泪水,“但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娜塔莎!你到底在说什么!?”推开阿莎莉,总编辑跑到她的身边,“即使如此,不想办法提高销售量的话,说再多都是没用!比起我们绞尽脑汁地创造新闻,那些其他报纸只会人模狗样地写一些实际发生的事情,这种按部就班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啊!面对如今这样的社会,你不是也流下了眼泪吗!那份感情,那份悔恨,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我了个天…… 在基利朗谢洛等人的注视下,娜塔莎握住总编辑的手,摇了摇头。 “不!我并没有丢弃那份信念!但是!我们使用的方法明显是错误的!”她说着指了指阿莎莉手里的鳄鱼之杖,“使用那种东西,自导自演地制造出怪人的形象……这种做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这还没有任何问题?”哈帝亚的吐槽,没有任何人理会。 娜塔莎泪如泉涌地呐喊。 “虽然我不太会表达……可是请你看看这孩子吧!总编辑!”说着她手指的对象,是基利朗谢洛。就在他不解地眨着眼睛时,那女人继续说,“这孩子刚才一直在奔跑……啊啊,竟然让一个小孩子陷入那么深的恐惧中,这还叫什么传递梦想的报纸呢!?” “呜哇。”说话的是阿莎莉,她才是所有恐惧的源头。 但是总编辑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呼吸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甩了甩头,说:“是——是啊!我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啊!总编辑!” “啊啊,不用再说了,我懂了。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天。我和你一同成长了。来吧!让我们来写明天的新闻吧!头条内容就用上次没有采纳的『怪奇!城内河中潜藏着野生熊的恐怖!』吧!” “没问题,总编辑!” “这也没问题……?”已经处于精神涣散状态的哈帝亚发出吐槽。 总之—— 在所有人都没说话的状态下,经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后… 最后总编辑对他们三个人说:“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改过自新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告辞了。” “告你妈了个蛋的辞啊啊啊啊啊!”基利朗谢洛的拳头就好像遇到了一股吸力一样,嵌入总编辑的脸盘里。 结果。 塔夫雷姆巨手报社总编辑艾利曼·克鲁格,以及同社编辑记者娜塔莎·克鲁格,两人被以拦路狂魔和街道破坏(随便把阿莎莉破坏的部分也一起算上了)的嫌疑被送交警察局。 但是在他们服刑期间,塔夫雷姆巨手报依然在狱中保持发刊,如今的销售量依然持续看涨…… 后记 冬季。并且是十二月。 到了年末,就应该回过头对这一年做个总结,但是我忘光光了,所以还是做来年的准备吧。拜年贺卡,没买。约其他人一起去新年参拜,太麻烦。准备压岁钱,这么说来姐姐好像又生了一个外甥,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啧)。 基本都准备得很完美。不过有个小麻烦,手上没有新的日历。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度过新年,真是愁人。 遇到困难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助编辑。所以我要移动到编辑部去(嘛利嘛利訇)。 我使用了瞬间移动,一般人请勿轻易模仿。 呃,编辑先生,编辑先生啊啊啊啊啊! “……咦?秋田。你来干嘛?” 啊啊,太好了。编辑先生。好久没见您出现在后记里了。 “隔了九个月呢,因为八月的时候没有出书。” 别说这种话嘛。因为是月刊连载,根本不可能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版啊,从物理角度就不可能。 “那就一本收录四话,其他全部用原创内容填补,不就可以了么。” 哦哦,真是划时代的想法。下次就来讨论一下吧。反正不可能。 “不可能啊。” 不谈这个了,我有个麻烦想拜托帮忙。 “你还真是一天到晚活在麻烦里啊,秋田。” 我好像听你说了句很过分的话,不过算了。实际上,编辑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总之请用全a尺寸,做一份高精度的98年奥芬原创日历给我。我会一直等到后天。 “…………” 被打了,被彻底地一顿胖揍。他还把警卫都喊过来了,可能是年末各种工作堆积在一起使他神经很敏感。今天这件事我要记一辈子……句号。 那么日记就写到这里,接下来就是一直以来的内容。 『你死你的不用管我(上下篇)』 该怎么说呢,秋田总是会把一些完全不用写成上下篇的题材,硬生生地整成上下篇(笑……不出来)。 战斗机同学系列。存在的减法。 只是这点内容,就用掉了八十张稿纸,花费了两个月时间。真是一次无趣的大浪费,不过反响意外的很不错。 从连载开始到现在,君士坦斯第一次把头发都披散了下来,但是这张图文库本里没有收录。每次我也会说,月刊龙志的旧刊已经没有在库了,望海涵(行礼)。 『别让我再看见你的脸!』 呃,这一回,是以首页加彩页特集的形式在龙志上连载的。草河先生,编辑先生,每一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并不是因为是这个原因才让戴安部长登场的,这只是偶然(笑)。 在故事中,主人公总是以各种荒唐无稽的理由把人揍个半死,从粉丝来信中反馈的内容来看,有很多读者已经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唔~嗯(挠头)。 说起来,地人兄弟竟然登场了。真稀奇啊(←已经一点歉疚的心情都没有了)。 『再蠢也要有个限度!』 这个嘛。 写这一回的前一天,正好承蒙仙台的高山书店mr.漫画举办了一场签名会。记得在回程的新干线上一边蘸着酱汁吃便当一边想出了这样的点子……思考时间大概用了两个小时,按我的节奏就是这样。 总之就是两个小时想出的点子(喂)。 重新读一遍之后。 嗯,不愧是两个小时,并且还有酱汁和便当呢。会这样想也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但是关于这一点就要说到东京车站的鸡篮子便当(以下略)。 嗯?咦咦?这一回似乎,那对地人兄弟又登场了呢。连续两次登场,真是太反常了。 『日了狗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呜哇哇!地人兄弟竟然连续三次登场!? ……这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很过分)。 玩笑玩笑。第四卷里收录的内容故意没怎么让地人们出场,所以在反弹作用下此次的出场就变多了。再次由于反弹作用,第六卷里地人们的出场就会减少。然而在第七卷里,却没有受到任何反弹作用的影响,真是令人困扰啊(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似的)。 才意识到,我已经写了七本了呢。不这样说我都注意不到呢(笑)。现在这个时间点(一九九七年十二月),正好将要迈入第八卷。竟然变成了长期连载了呢,因为没有人注意到我就自己说出来了。真是恭喜自己啊。我真是努力了啊。呜呜。 『魔术士奥芬·失乐篇——塔夫雷姆的震撼之夜』 总之是顺着流行趋势而取了这样的标题,不过仔细想想真的没什么意义。 在一部分读者当中反应「比无赖之旅本篇还要好看!」的史话篇。本次是第五回。在上一回的后记里写道:说不定第五卷的原创故事不会是史话篇。不过我改变主意了,这次依然是史话篇。 ……实际上,打算写的是马吉克的母亲篇(所以在本篇里才会有写马吉克去看望她),如果有人想看这方面的故事,下次有机会我会再考虑。 那么,已经完全沦落为受欺负角色的哈帝亚同学,把他打入这层悲惨境地的就是秋田本人,这一点我也稍微有点自觉。这一回中克鲁肯还是没有出场,这点还请见谅。必须要等到在本篇中登场后才会让他出场(毕竟我觉得本篇才是最主要的)。 那么就说说鳄鱼之杖吧。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写这种魔法道具一样的东西。玩rpg时之所以会感觉特别幸福,就是因为脑子里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啊(笑)。有关这部作品中真正能谈得上『魔法道具』的东西,因为设定上的原因,大多数都是拥有超强力量的东西。实际上我更喜欢有优点也有缺点这种等价交换类型的东西。嗯。说到魔剑,肯定是要吸走人的灵魂才行啊(笑)。 那么。 接下来就是感谢大会。 感谢为我们举办签名会的京都big boss,书店谈幕张店。京都的那次也辛苦草河先生了。同样也感谢来场的各位读者。 今年也是参加了很多活动的一年。在jgc遇到的各位,那个眼珠瞪得溜圆到处购买怪物收藏家tcg的人就是我。谢谢各位跟我打招呼。我也参加了妖怪传的淘汰赛,结果一只妖怪也没出场就战败了。第二天是怪藏的淘汰赛,踩着救命稻草吸血鬼结果也是首战失败。另外还参加了嘉宾挑战赛,在出版社的社内报里被以图片新闻的形式登了出来,评语是『一位挑战名人的粉丝』(笑)。 还是游戏相关,在未来b的怪物收藏家官方淘汰赛我也参加了。非常感谢。结果是第二场战败。 尽管都是随机牌比赛,可是这也未免太丢人了。可恶。总有一天给我等着(笑)。 写信来的各位读者,实在是谢谢你们了。不过收到的越多,就越没有时间去回信……实话说吧,几乎是一点回信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是期待回信的读者,真是要向你说声抱歉了。所以之前也写了,请不要夹带回信用的邮票。 当然还有草河先生,每次真的是谢谢您了。实际上也受了编辑先生很多的照顾……可是像他那种随随便便就把蓝色风精、拉弥亚和「红」三张牌打出来的人,谁要跟他道谢啊(简直像个小孩)。还有与这本书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员,和将这本书拿在手里的所有人 ,都要为你们此献上诚挚的谢意。 呜……明明说是感谢,结果有一大半都是怪藏的话题……给看不懂的人说声抱歉(行礼)。 那么就先到此为止——在下一次的卷末再会吧。 下一回…… 终于来了!姐姐降临篇。 一九九七年最终月—— 秋田祯信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iikin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断重复的呼喊—— 那是被爆发的热水淹没,挣扎着并逐渐减弱的叫喊。 “席娜!你快逃!是背叛——那家伙背叛了!” 她张开眼看着这一切。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也不好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是看见了,但是究竟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不对吗!?怎么了!?可恶——” 什么都不知道。眼球中的某个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一颗被水花戏弄的玻璃球一样,一边摇晃一边下沉。 地狱般的酷热,使呼吸都非常艰难。动不了。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拍打。胸口的疼痛好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她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胸口的疼痛……?) 一阵意外的冲击,使她自言自语。在爆炸声的轰鸣中,疼痛已经微不足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连命运,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是的。 她用忘记眨眼的双眸凝视那片光景——在崩裂的心灵和坏掉的记忆中刻下了这道印记,非常强烈、入骨。 ——这就是疼痛! 强烈的痛楚。不会消失的伤口。对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终究是做过的事——产生绵绵不绝的后悔,这些都使她震撼不已。在火焰的烧灼下,窒息而死的痛苦。在棍棒的击打下,毫无辩解而死的痛苦。用刀刃刺穿自己的喉咙,插进皮肤的痛苦和又腥又滑的感觉,还有那穿透一切的感情,伤害神经,斩断跟腱,骨头与金属摩擦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这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见过,更准确地说,她所见的是那些被这些痛苦折磨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 这就是痛苦! “席娜!快逃!快逃啊——” 快逃啊。快逃啊。他的喊声从未中断。 “快逃啊!快逃啊!快逃——” 啊。快逃啊。快逃。 “啊——!” “………………!”她用不成声的嗓音叫喊那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呼喊,只是单纯的叫喊。男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心如刀绞。 疼痛。这就是疼痛。 喉痛的疼痛。反复在酒吧里唱起的歌。连回想起这最后的瞬间都会感到疼痛。 “快逃啊…………!” 听见这个声音也是痛苦。无法忘掉也是痛苦。爆炸声中,尖锐的耳鸣刺激大脑,这也是痛苦。 席娜放声大叫,涌出滚滚泪水。她也曾经大叫过,也曾经流泪过,但是同时做这两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同时做这两件事——就是哭泣。这像是诗里才会有的词,连念诵它也是痛苦。 第一章 没有温泉的温泉旅馆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之所以没有火山带,有人说是因为身为地下种族的天人种族讨厌地热,所以把整个大陆都进行了改造。 之所以会有人持这样的论调,是因为在这座大陆上存在一些只有火山活动才能形成的地形特征。不管怎么说,过去曾经支配全大陆的天人,只要运用龙种族的力量,要想创造地形并不是什么难事。有关这段真相,已经与人类的记忆彻底地隔绝了。 实际上,也没有人会为此烦恼。 研究历史只是那些学者的大型娱乐活动罢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这是生活在这座大陆上的人基本统一的认知。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的观点,那就是当事者,也就是那些历史学家们。 ◆ ◇ ◆ ◇ ◆ “这份工作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这么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你不这么觉得吗,诺沙普研究员?” “啊。确实如此呢,康拉德研究组长。”一边在险峻的山路上攀爬,诺沙普一边随便应付了几句。其实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比起解读历史的真相,他更想解决一下背包的背带已经深深吃进了肩膀里这个问题——不过说出来的话未免显得太不成熟。至少应该把背包换成防水布材质的就好了。昨天下的雨已经使这件皮革背包变得异常沉重,不仅如此还不断发出令人头痛的臭味。 秋天的高山。要是观光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没兴趣的话,有哪个傻瓜会特意离开凉爽的地表,爬到这么寒冷的高地上呢。争先一步感受寒冬。这句话念起来倒是好听。人总是到了春天望夏天,到了夏天盼秋天,到了秋天又想冬天,结果在冬天冻死。 “确实不错。真要对校方表示感谢啊,交给我这么重大的任务。既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能眺望这么美丽的景色,还能运动身体。然后,顺带着还能领到薪水——女儿的学费有时真让人头疼呢。” “是啊,研究组长。”诺沙普表示赞同。确实能够领薪水这点不假,但是这可不是顺带的。 他应该清楚这点才对吧? 诺沙普心里充满讽刺地想。他抬头看了看研究组长瘦小的后背。这具一步一步在山路上行走的身体,以中年人的体力来说未免太勉强了——他确实已经是标准的中年人了。研究组长的行李只是一件提在手里的小包,而还不到三十岁的诺沙普则是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以年龄的差距再考虑到彼此负担的重量,可以说基本持平。这么一想的话,就算自己比这个中年人更加步履蹒跚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不管如何,康拉德——这个令人不爽的研究组长的名字——神采奕奕地望了望周围,眼神缥缈地说:“我女儿已经十八岁了。” 这我知道,每天说不嫌烦吗。 诺沙普感到厌烦。不过研究组长根本没想到去揣测他的想法。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诺沙普研究员。人越是上了岁数,越能体会到金钱的重要。但是这些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都给那些根本不理解金钱重要性的人花去了。你知道我为女儿的学业已经花了多少钱吗?以至于我不得不放弃把礼服拿去店里做尺寸修改。” 你只要减肥不就行了。 诺沙普自言自语,只不过是在心里。 康拉德依然颇有兴致地继续说:“礼服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最大的问题是香烟。不抽那个的人都觉得那个对身体有害,那个完全是自杀行为,抽那个的人比不抽那个的自己要低劣得多所以应该听从自己劝他们不应该抽那个的劝告,之所以完全不听劝就是因为一直在抽那个已经对那个上瘾了,那些人总是这么说。你懂吗,诺沙普研究员?” “是啊,研究组长。” 其实在说到第五个『那个』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搞不懂他在说啥了,不过诺沙普还是适当应付了一句。组长提到了香烟。在嘴巴已经求烟若渴的状态下听到这个单词,更加深了他的焦躁感。因为行走时两只手必须要放在背包的背带上,在这样的状态下就算想抽也抽不了烟,他已经忍了几个小时。 (没办法。研究组长也跟我一样在忍着呢——) 就在这时… 康拉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纸卷香烟,用流畅的动作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吞吐出芳香的烟雾。 绝对要宰了这家伙。 诺沙普在心中暗暗发誓。 康拉德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想法,他再次吐出一口甘甜的烟雾,眼角堆满了满足的皱褶,继续说:“啊啊,真幸福啊——听不到那些总是在旁边说三道四的人的唠叨,真是美妙至极。不谈这个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对了,是有关人类的未来。” 诺沙普不确定是否真的谈到了这个,不过他还是无言地点点头。他找不到否定的理由,也没有道理否定。 “所谓过去,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遗产,一份献给未来的的遗产。可能就如字面所说是一笔财产,也可能是负债。这些全凭个人的器量来决定。年轻人直接把耻辱当做耻辱,但是一旦长大之后,会因为少年时代没有遇到过耻辱而感到耻辱。这是因为他没有积累到任何宝贵的人生经验。这就足以使他耻辱了。这是非常正确的态度。你懂吗,诺沙普研究员?” “是啊,研究组长。” “说实话,和不懂得耻辱、也不懂得如何对待耻辱的人在一起,是非常无趣的。虽然人不会因为受到耻辱而变得伟大,但至少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人……你懂吗,诺沙普研究员?” “是啊,研究组长。” “只可惜年轻人多有洁癖。在他们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大约也不会理解耻辱的真正价值吧,这也同样包括金钱的价值观。你懂吗,诺沙普研究员?” 连续三次恐怕不太好。诺沙普的心里多少有些这方面的顾虑。 但他又觉得其实无所谓,于是继续说:“是啊,研究组长。” 实际也确实是无所谓——康拉德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继续他那绵绵不绝的演讲。 待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康拉德回过头,叮嘱似的说:“……我先说好,我并不是在说我女儿的坏话哦。” “哦。”他不清不楚地说。 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他已经对什么事都失去了兴趣。诺沙普额头上流下的汗受到高山冷空气的侵袭,使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望了望周围,完全是一片标准的山区景色。雷吉苯是有名的山岳地带。山里的绿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仿佛在为红枫叶的正式登场做好铺垫。风非常地冷。如果这里真的处于火山带的话,就算是高地也不会冷成这种样子才对。 “实在太美妙了。”康拉德——伸了一个懒腰,用一种打哈欠似的语气发出感叹。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蒂摁在便携烟灰缸里,露出爽朗的笑容,“真是太美妙了。这里简直是与尘世隔绝的乐园啊。静谧的山中森林、舒爽惬意的天空和清风、笑语、悲鸣……” ………… “嗯?” “唉?” 康拉德和诺沙普彼此都发出疑惑的声音,对看了一眼。确实从某处传来了笑声和悲鸣。 “可能是猴子在叫吧?听说这附近有很多。”康拉德疑惑地说。 诺沙普继续点点头说:“可能确实是这样吧。” “嗯……不管了。赶快走吧。我有点累了。你也是吧,诺沙普研究员?” “是啊,研究组长。” 长时间攀登险峻的山道,使他从脚心一直到后背都疼痛不已。也不知道这该死的山路是谁做出来的,当地人都是怎么称呼这条 路的呢。他开始在脑子里做出胡思乱想的猜测。 通向天国的地狱阶梯。 爬呀爬爬了又爬之路。 苦行之路。特别赠送一份肌肉痛。推荐给对自己的背部肌肉怀有强烈恨意的人群。 这时…… 路旁边有一个东西,使诺沙普停止了思考。 然后他对刚才的想法进行修正。 是很险峻——但或许也不算是特别的险峻。他刚刚看到的是一块古旧的站牌。 『微笑远足路线·终点 休憩地点:前方80m处,雷吉苯温泉街』 ◆ ◇ ◆ ◇ ◆ “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贡的时候到了,狗屎高利贷!交税的时候就要麻利着点儿,快点滚出来,在伟大的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的手上垫底摩擦至死吧!” “咿呀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哈、哈、哈!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和你的孽缘到此为止了!一直靠着狗屎运从老子正义的刀刃下逃过的你小子,终于要没戏唱了!具体来说,我要用细细长长的感觉把你刺个透心凉,给你十秒钟时间,快给我变得细细长长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 混合着大笑声和悲鸣,在奥芬面前的是站在悬崖边上假装摆谱的『地人』。如果要详细解释的话光是历史就足够写上好几本书——他们是这座大陆上的原住民之一。在龙族到来之后,他们就被赶到了大陆的南疆地带,除了在特定的自治区以外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体格比人类小得多,即使成年之后身高也不会超过一百三十厘米。全身骨骼非常粗犷坚韧,给人一种矮胖感,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他们住在受龙族力量而隔绝的酷寒之地玛斯马图利亚——也就是地人的自治区,所以毛皮斗篷是他们的民族服装。 面前的这位地人——博鲁坎——一边高声哄笑,一边把手插在腰上,做昂首挺胸状。腰里插着一把古旧的剑。 接着—— 奥芬看了看自己像小猫一样抓在手里另一个地人。一眼看上去和博鲁坎没有任何区别,要说不同之处的话,就是他戴着厚厚的眼镜,没有带剑,正在手舞足蹈地乱哭乱闹这几点而已。 被抓着脖子吊在半空中的地人——多进大哭小叫地嚷嚷:“咿呀啊啊啊啊啊!?要被宰掉了啊啊啊!?” “我说……”奥芬的语调极其冷静,他根本不理解这种行为。 这是一位全身黑色打扮,从头到脚黑衣黑裤的二十岁左右男人。唯一不同的颜色只有额头上缠的红头巾。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身体特征——普普通通的黑发黑目,中等的身高体格,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疤。比较显眼的是垂在他胸口的一枚银色吊饰,可对他的这身打扮做出解释。这是一枚缠绕在一只剑上的一脚龙纹章,是在大陆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求学过的证明。这实际上可以看作是拥有最高实力的魔术士的证明。 可是他现在只是傻站在原地,用空着的左手抓抓头,呆呆地说:“我有点事情无法理解……” “哼!”摆出盛气凌人态度的,不用说就是博鲁坎。他用力一挥胳膊,做出一副斜四十五度的姿势说,“对于可怜的痴呆患者来说,确实有点理解困难啊——始终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败北!” “我们来好好整理一下情况。一开始是你突然从树上落下来,试图砍我对吧?” “嗯嗯!”地人使出浑身力气做出肯定,“老子完美的奇袭作战,给了你一记完美的攻击!” “在我看来,你只是想从松鼠窝里偷树果而不小心从树枝上掉下来不是吗。” “哼。在失败者的历史记录里可能就是会这么写。” “然后,又是怎么回事?” “趁你出现慌张之时,老子做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拔出美丽之剑,用看似优雅实则高强的力量劈砍而去!” “啊,在你摔到地上之后慌里慌张地拔剑时,原来是这样脑补的吗?” “可惜英雄也有失策的时候。奇袭虽然成功了,可是由于后续部队的失误,导致在大的战局上出现失败——” “哦哦。在你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多进又落在了你的头上,对这一连串事情你是这样润色的啊。” “于是老子一边对除我以外的人发出诅咒,一边撤退……” “总是被我的魔术烤得外焦里嫩却还能逃来逃去,这样的生命力说实话我也真是佩服。” “但是!英雄可以把危机转变为机会!凭借老子狡黠的智慧,把战场移动到了这座悬崖之上!” “确实是一个陡立的悬崖呢。搞清楚点,现在走投无路的可是你啊……” “还有,为了给我的弟弟多进一个光荣牺牲的机会,就把打头炮的任务让给他了!” “啊啊。这家伙哭着向我冲过来。看着太悲壮了,就先把他生擒了。” “而现在!你已经毫无退路,老子慈悲为怀,现在正式向你发出投降劝告!不过就算你投降了,老子也要固守在擂台角落耗死你。” “…………”总之,奥芬沉默了。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来。出现在脑子里的,是一连串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天空那么辽阔。为什么邮筒总是那么红……可能是为了醒目吧。 他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就是在叹息——奥芬说:“……是吗。我基本上懂了。” “嗯。既然懂了,那你应该怎么做?” “就是这么做,一群傻逼!!!”奥芬使劲浑身力气叫喊—— 他举起多进,奋力朝博鲁坎扔去。 “哆呀啊啊啊啊啊啊!?”听不出这身惨叫到底是博鲁坎还是多进发出的—— 博鲁坎和迎面飞来的多进一起摔下了悬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断时续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周围。 渐渐地,惨叫的中断次数慢慢变得频繁,最后陷入完全的沉寂。 奥芬呼出一口气说:“……结束了……所有的都结束了……” “那个……” 突然响起声音。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旁边出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整体感觉十分清秀。奥芬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十四岁左右。满头金发下的那张脸笑得有些僵硬,似乎还流下一道冷汗。 “哦哦。你太慢了,马吉克。”奥芬对这位名叫马吉克的少年说,并调整了一下姿势,坤坤后背,肩膀咔咔作响。 黑色斗篷对这少年来说实在不太合适,不过他本人却一点也不介意。马吉克煞有介事地说:“我怎么可能追得上试图抓捕那两个地人的师父呢,速度之快简直连风都赶不上,还喜滋滋的。” “不,我可没有那么高兴……” “克丽奥可是很生气哦。师父把行李全都扔下自己跑掉了。” “唔—嗯。”奥芬简单吱唔了一声,抱起胳膊看着马吉克,说道,“照你看,她有多生气?” “什么多生气?” “不是昨天和你商量好的吗。任性暴乱小丫头的危险度量单位。” “啊,是说那个吗。我想想。”马吉克也和他一样抱起胳膊,皱起眉毛考虑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注意·警戒的程度吧。” “警戒吗。不过那家伙会从警戒突然变成爆发。” “就算是注意·稍微警戒的状态,也会突然爆发呢” “即使是无需警戒,也不能彻底安心呢。” “那这根本毫无意义呢。” “是啊。”奥芬表示同意。他突然若有所思,看着天空说,“为什么我们非要这么辛苦呢。” “真是一个谜啊。” “啊、哈、哈。” “……你们在胡言乱语个什么劲儿啊。”将原本的尖嗓子刻意压低,发出低沉的声音从旁边登场的是—— 一位金发披肩的少女。穿着适合登山的中等厚度的深灰色衬衫,下身是牛仔裤。衬衫的尺寸比较大,在身体两侧余出了好大一块。她背着一只小背包,不过从背包口很不自然地露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金属物体,露在外面的部分要比收在包里的部分还要长,画出一道壮丽的银色线条,那形状就像一个挺直背做出祈祷的人。那是一把剑。 不过奥芬回头最先看的并不是她,而是趴在她头上的一只黑色小狗一样的生物。「一样的」这句词并不是随便用的,就如字面所说,这个生物其实并不是小狗。 在张大嘴巴打哈欠的这只生物下方——少女克丽奥不服气地说:“我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生气呢。” “真的吗?”奥芬歪起脑袋向马吉克投去视线。马吉克可不想躺枪,他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于是克丽奥走过来挡在他们之间。她一把推开马吉克,站在地上挺起背看着奥芬的眼睛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基本上就是字面的意思。” “要说性子急的话,奥芬可是比我要急性子多了!” “我哪里急性子了!?” “看啊!就是像这样动不动就抓住人家的脖子!我咬你喽!?我咬你喽!?” “我说……” 看见一旁的马吉克战战兢兢地举手发言,克丽奥立马转过头,用一副别人欠了她两百万似的表情说:“你要是说我们都是彼此彼此,就有你好果子吃。” “呜……当我什么也没说。”马吉克唯恐躲之不及地让到了旁边。 奥芬叹息着把手从克丽奥身上拿开。高处空气不胜寒,突然吹来的风让他不禁抱紧身子,冷得他直哆嗦。 “……我记得,风衣也和行李塞在一起了吧。”他有点后悔,应该一开始就穿上才对。 克丽奥得意洋洋地说:“看看。还不快去拿回来。” “你直接把它拿过来不就省事了吗?” “我拿的是我自己的东西好不好。”她说着把胸挺得更高,指了指小背包和头上的(疑似)小狗,一副唯我独尊的表情。自从走入这条山路开始,她手上的东西就这么多——大半的行李,以及占地方的东西全都寄放在了山下小镇里。奥芬也是一样,可是当他看到那两个地人时,顺手就把一个包扔到了大街上。 “真受够了,一碰上那些家伙就准没好事。还要跑冤枉路回去一趟。” “……把他们全都逼下悬崖的人,反而在抱怨……” 无视马吉克的发言,奥芬一边发牢骚一边看看周围。他们在山里,偏离山路站在一块峭立的悬崖上。视野非常开阔,但是从悬崖下吹来的风对体温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一边摩擦着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奥芬抬起脚步向原来的山路方向走去。这附近想必是经过了人工修整,除了主路以外还有几条细细的小道,他们所走的就是这样的山间小道。 克丽奥啪哒啪哒地跟上来,问道:“已经快到了吧?温泉。” “可能吧。如果地图没错的话,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已经爬了很高了吧。没办法,没有那么多钱去坐公共马车。”克丽奥笑着,似乎心情已经转好。她拽着小背包的绳子,小跑着追过奥芬,跑了三步之后,又回过头来看着他。插在背包里的剑轻轻晃了晃。 “那个旅店是叫什么名字?是奥芬选的吧?” “嗯啊。好像叫什么名字来着……呃呃,好像是有点矛盾感觉的名字……想起来了。”奥芬把手背在后脑勺上,回忆出那个名字,“好像叫做,民宿森林树枝。” “带温泉的旅馆感觉上真是不错啊。我以前可从来没去过。”她心情之所以好转,应该单纯就是这个原因,她用手拍了拍趴在头上的黑色小狗,“雷奇肯定也是第一次吧。这孩子对热水没问题吗?” “谁知道呢。我想在芬里厄森林里可没有温泉这种奇怪的玩意。”奥芬说着看了看那个在克丽奥每次拍手时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的生物——雷奇。特别是它的眼睛,一对圆圆的绿色瞳孔。这对绿色的眼睛代表了陆地上最强的魔术物种,也就是龙族。 深渊森狼,即深渊之龙。这只雷奇还是个小孩。考虑到成年体的体长可达到四、五米,现在的它或许还只是婴儿。对于深渊之龙的生态,奥芬并不是很清楚。被誉为在所有龙族中最为强大的物种,它们的生态系统对人类本身来说就是一个未解之谜。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是从地底涌出的热水是吗?”马吉克也跑着追上克丽奥,问道。 奥芬耸耸肩膀,边走边说:“我这也是第一次。从以前就听说有这么回事,还挺想来试试的……但是〈塔〉里的那些人却联合起来笑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因为是位于东部的原因吧?” “……或许吧。”奥芬随便地想了想说道。 克丽奥愣怔着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这个嘛。一般来说,在大陆西部人的脑子里,东部地区就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而对东部的人而言,西部地区就是一片受到魔术支配的恐怖边境地带。” “……会有思想这么极端的人存在吗?”克丽奥眉毛皱成了一团儿。 奥芬嘴角上扬,在快要露出苦笑前忍住了。他对疑惑不解的少女说道:“像你这样生活在多多坎达的千金大小姐,当然接触过不少来自王都的近代设备。但是在都市之外的地方,这些情报十分闭塞。如果住在一百年都没有新情报的边境村庄的话,思想肯定就会停留在一百年前的状态。塔夫雷姆市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西部地区中消息最灵通的城市……即使如此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了解。魔术士也不会经常在东部与西部之间往来。” “那是为什么?” “北方是基姆拉克教会,中央是芬里厄森林,南方是玛斯马图利亚——东部和西部都被隔断了。除了海路没有其他路径。相互之间的情报又知之甚少,会有偏见也在所难免。” 马吉克忽然想到了什么,插嘴道:“但是师父是去过东部的吧?” 奥芬看向马吉克,犹豫了一会儿——语气暧昧地说:“嗯……算是吧,只去过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又忙又乱的,根本没有闲下来观光的时间。” “那是怎么回事?” “我在五年之前,在各种问题宣传的包装下被带去了王都,宫廷魔术士的监视就——”说到这里,他们走回了主路上。 虽然没有经过铺装,不过路面被踩踏得很坚固,很便于行走。可能是为了方便马车行走,道路非常宽阔。 山里的空气和森林的清香洗涤全身。广阔的天空无限高远,云层稀薄地铺展在天上,清风无声地吹荡,只不过…… “咦?”奥芬眨眨眼睛。刚刚来过的山路确实就是这里,应该没有走错。 在路旁边有一段树枝,是从旁边的那棵树上掉下来的。地人就是连同那树枝一起掉下来,后来才演变成了刚才那场闹剧…… “行李……”马吉克也愣愣地说了一句。 扔在道路上的行李。一个从山脚下的街道上便宜买来的旧包。 那个包,不见了。 ◆ ◇ ◆ ◇ ◆ “不可埋在那冰冷的山里。 你的尸骸可不能埋在那里……” 爱丽思·谢司奇像往常一样唱着歌,望着设在大厅中央的立体地图。在没有事的时候,待在这里最好不过了。 “把我的手指交给你。 相信在冰冷皮肤下流淌着温暖的血液……” “那是什么歌啊。”从背后传来声音。 她没有回头,说:“这不是妈妈以前经常唱的歌吗……难道歌词不对?” “像这种又是尸体又是血的歌,怎么可能在酒吧里受欢迎呢。真是的,这么大了你还是个傻瓜。” 爱丽思没有回答,静静地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不服气——而是忧郁地承认了。是啊。自己真是个傻瓜。 一尘不染的围裙,一直是她的骄傲。她坐在大厅最高级的沙发上,手在围裙上抚摸。 地图,当然就是这一带的地形图——是一个用黏土、泥巴和木制品做成的模型,基本把雷吉苯山脉这一带的高地形状做了出来。爱丽思不知道这是谁做的,应该是父亲吧。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只是她瞎猜的。 她吐出一口气站起来。眼睛深处还停留着轻微的倦怠感。虽然还不至于昏头转向,不过还是感觉一瞬间意识从体内抽离。在这一瞬间,自己的意识比身体站得更高,有一种俯视着自己的错觉。自己的动作如此缓慢,连她本人都受不了。她心里泛起一阵波澜,虽然不指望自己变得有多机敏,不过迟钝只会带来坏处。 这具身体已经二十岁了。没有什么特别——从生下来开始这具身体就陪伴着她,已经过了二十年。她曾对朋友抱怨自己的锁骨太突出,却反而被笑话。大家说,既然这么在意遮起来不就行了。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啊啊,真烦躁。 拖在身后的麻花辫轻轻地敲打后背。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母亲比自己矮一点,白发已经盖过了黑发。爱丽思对着她看了三秒钟。母亲没有发现,依旧默默地拿着拖把在拖地。 “打扫卫生?”爱丽思随便问了一句。 母亲没有抬头,简单地答道:“今天难得要有客人来。” “那又能付多少钱呢……”爱丽思烦躁地从鼻子里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她把手插在腰上,低头看着母亲。 母亲没有回应,依然默默地拖地。 爱丽思咬紧嘴唇,低声说“肯花钱的客人,全都到洛茨那里去了。” “不要老在这嫌弃个没完,已经到了招徕客人的时间了吧?”她终于回答了,却还是老一套。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只让爱丽思觉得很沮丧。不过就算把这些都表现在脸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知道了啦。” 这时—— 她突然预感到了什么,转过头去。透过大厅最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森林和山路,还有旅馆的大门口。 平时就没什么人光顾的旅馆——这一点爱丽思只能不高兴地承认——有两个男人正在向这里靠近。一个是拎着公文包的高个子黑西服男人。另一个是目光冷静的瘦弱男人,穿着登山服,从衣服的脏污程度来判断,可能是去挖野菜了。 “那些人又来了。”爱丽思咬牙切齿地说。她两手紧紧地抓住围裙的前摆,被揪起来的衣服微微裹紧了她的身体。 “来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母亲小声地说。 爱丽思没有再和母亲说话,自己走出大厅。一出大厅就是门口,爱丽思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大门口——可能是母亲刚刚打扫过吧,目光停留在插在伞架子里的木制棍球棒上。她把它抽出来,一脸严肃地等候。 敲门声。 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抖了抖肩膀。使出全身力气握住带了一点弧度的球棒,几乎要把指纹印刻在上面。她向前走了一步。 她做好准备打开门。不出所料,门外站的就是那两个人。 “你好啊。”黑西装的男人态度殷勤地笑着低下头。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是个穿登山服的年轻小伙。小伙子垂下眼睛不停地朝旅馆里张望,连招呼都不打。 爱丽思真想冲他吐口水,总算是忍住了。她在心里诅咒现在的处境——只要不在室内就行。 “怎么又来了?真是缠人。”她尽可能地话中带刺,胸也挺得很高,“无论来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一样。”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老板也是很固执,听不到不同的回答他是不会罢休的。” “叫你们的老板去吃屎吧。”面对黑西装男人平淡的口气,她发出的话带有强烈的攻击性。脚也不抖,声音也没有胆怯——她稍微有些放心了。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坚持五分钟吧,神啊谢谢您。 “臭娘们儿,给我放老实——” “你就不要说话了。”黑西装伸出手打断了小伙子的话,然后挑起眉头,表情无奈地说,“我觉得这件事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有好处……” “所谓这件事已经听了无数遍,我也拒绝了你们无数遍。不要以为你们洛茨凭着自己的思路就能为所欲为。” “我们的老板——” “抱歉打扰了。” 突然的—— 从某处传来的说话声使爱丽思把自己正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发现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门口的死角位置看着这里。突然出现的男人对黑西装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事,不禁张大了眼睛。 一瞬间,爱丽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今天有客人来。这种事太稀奇,以至于她都反应不过来。 就在他们愣神的时间里,胖男人慢慢地走到了大门里面,并用手推开了黑西装,这个动作当然只是下意识做出来的。 他笑着说:“这里就是森林的树枝?我叫康拉德——已经在这里预约了。” “啊……是的。请问是一位吗?”爱丽思慌忙应酬。她伸出手想要从这个名叫康拉德的男人那里接过行李,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球棒,慌忙又把手藏到了背后,直到这时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并没有拿什么行李。这时,从旁边又出现了了一个羸弱相貌的青年男人。他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得不像样的登山包,嘴里不停地喘息,周围的空气分明很凉爽,可这个人却汗津津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还有这个人。他叫诺沙普,是我的助手。”康拉德摸摸自己的肚子,为这个青年人做介绍。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并注意到——黑西装他们已经背朝这里走远了。毕竟他们是不会做出在观光客面前惹事这种蠢事的。 “房间在哪里?并不是我很急,只是我觉得诺沙普好像已经快撑不住了——” “啊,好的,不好意思……那个,要不要让我来拿行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拿得动诺沙普背上的登山包。 康拉德爽朗地笑着说:“哈哈哈。不,没关系。诺沙普领的薪水里也包含了搬运器材的工作。没错吧,诺沙普研究员?” “是啊……研究组长……”诺沙普似乎流露出一种立马就想宰了这个男人的暗黑眼神,对康拉德说道。 爱丽思的脸上出现了早就预备好的笑容,她 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果然……看上去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不可埋在那冰冷的山里。 你的尸骸可不能埋在那里。 根本没有金主客人来光顾,也根本不可能会来——这间没有温泉的温泉旅馆。 第二章 没钱的客人 “到底怎么回事!?”奥芬慌张地左顾右盼,在没人的山路上大喊,“没有,没有,没有啊!?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这周围都没有!” 他跑过来跑过去,在树丛里、树荫里、甚至是大石头的底下找来找去。 马吉克和克丽奥呆呆地站在一旁,用慢条斯理的语调说—— “我说,师父。” “奥芬。就不要找那个包了,我们快走吧。” “你们脑子进水啦!?”奥芬啪地把脸抬起来,双手颤抖地说,“包括住宿费和其他所有东西,都在那个包里啊!?这样的话就算到了旅馆也只能睡在野外啊!” “哎哎!?” “没有,没有,没有啊!?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这周围都没有!” “……你们懂了就好。”看着和自己一样开始原地转悠的两个人,奥芬满足了,只不过也感到非常可悲。 他又歪起头说道:“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包不可能被风吹跑……这么说,是有人拿走了吧。” “也就是说,过路的人以为是遗失物品,把它拿走了吗?”马吉克问道。奥芬点点头。一般来说都会这么想。 “是啊。”他说着左右看了看山路两侧——也就是上山路和下山路,“不管是不是出于善意,拿包的那个人要么是登山,要么是下山,只有这两种可能……” “那我们继续往上走吧。”克丽奥从旁边伸着脑袋说,“如果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条路,已经爬了这么高了还要打道回府,总觉得有点亏。” “……这么说也没错。”奥芬抓抓脸,顺着山路向上望去—— 雷吉苯山脉,这是此处高地的名称。在山脚下的城镇名为那修沃塔,位于教会管理区的正南方。 从那座中等规模毫无特色的城镇,向着雷吉苯的方向延伸出一条山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的话,就是在大陆东部也非常有名的温泉街。 一阵风吹过。 本来就很冷的风吹过行人稀少的街道后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寒冷。这实在值得好好研究一番,但是没人愿意这么做。寒气几乎穿胸透背,冻得人全身里里外外都难以忍受。 高地的天空很美。不止如此,整个街道也是非常漂亮。蓝白相间的天空一望无际。吹动的风带起一条条轨迹,在天空和街区里肆意旋绕。抚动的风伸出自己温柔而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所有人的肌肤。 总之,奥芬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他困惑着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声音。 马吉克和克丽奥两人也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眼都变成了一颗小豆子。无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腕已经表明了所有的感情。 总算开口说话的人是马吉克。 “师父……”他这句话同样也没有丝毫意义。克丽奥向他投去视线。 她声音不大地说:“奥芬……这该不会是幽灵镇吧?” “……怎么可能呢。”奥芬违心地说了一句,然后朝街道的方向走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山路的终点——也就是街道的入口位置。街区周围虽然没有栅栏,不过街道和周围还是完全隔离开来的。街区被森林包围。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比森林要整整高出一头,相对于无比广袤的森林来看,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但是,所谓胜利不过是仅此而已的程度。 街道很宽阔,其整体是建设在一段缓缓的斜坡上。建筑物有旧的,也有新的,确实营造出一种观光景区的感觉。道路很宽敞,景致也很良好。到处都可见到路标指示牌,上面标明了那里是温泉旅馆,这里是温泉旅馆,对面的对面又是个温泉旅馆,宣传得非常到位。在门口附近的位置,有一个类似岗哨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人。可能之所以会觉得街上没有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一个肯定会有人的地方却看不到人的话,总让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而实际上,整个街道也是无人的状态。 也许是风太冷了,宽阔的街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除了一阵阵风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我怎么看不到有温泉?”克丽奥左右张望。 奥芬耸耸肩说:“怎么可能会让你从外面就看到,肯定是在室内吧?” “我还以为会有露天温泉,连泳衣都买好了。” 穿着泳衣去洗澡,这是哪门子的操作。不过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奥芬开始向街道上走去。和山路不一样,是经过了铺装的道路。说是铺装,并不是柏油路,而是坚固的石板路——大约也不可能把铺路器材运到这种地方,现在的做法也是为了抱持街道的外观。 奥芬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道:“你买了泳衣?你哪来的钱?” “啊,奥芬快看啊,只要抓住雷奇的尾巴,它就会用后腿站起来呢。”说着她轻轻地抓住雷奇——这是那个趴在少女头上睡觉的黑色小狗的名字——的尾巴,于是这只小狗眨巴着眼睛惊讶地把身子立了起来。奥芬可不管这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不要打岔。我已经说过你好几次了,不要随便就把我的钱包拿出去。”他盯着克丽奥碧绿的眼睛说。 可是她却大大咧咧,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了!你体会过那种当打开钱包时,发现钱变少了的怅然若失之感吗!?” 于是—— 克丽奥的表情有了变化。她撅起嘴巴,把拳头紧贴在胸口,像撒娇一样上下晃来晃去,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撒娇了。 “谁叫奥芬平时都不给人家零花钱嘛!” “为什么我要给你零花钱啊!” “那我要找谁要啊!” “我怎么知道!想要钱就自己去挣!” “差劲——差劲——”她把大拇指朝下向奥芬发出抗议。奥芬没管她,重新迈开脚向街道走去。 马吉克正在东张西望,看见奥芬走过来,就转过身,清瘦的肩膀往下一沉,少年静静地开口说:“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是观光景区的话,至少应该可以在街上看到人才对……” “是啊——简直像突发疫情,所有人都死光了一样。” “不要说这么瘆人的话。”克丽奥害怕地朝后退了一步。 奥芬叹了一口气,眺望整座街道。他左右移动视线,看了看这条无人的温泉街。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概没有。 奥芬无奈地看了看天上。天空。太阳正处在最高的位置上。 “已经中午了。无论怎么想,这个时间都不可能会一个人都看不到啊。”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 空气中传来一种笨重的振动,振动在耳朵深处久久沉淀,不停地回响。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警报?”突然传来的钟声使奥芬皱紧脸颊。虽然不知道钟声的源头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声音是从这附近传出来的。 钟声还在持续。 “……怎么了?怎么了?”克丽奥露出惊讶——但是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她卸下肩膀上的小背包,握住从包里突出来的剑柄。 “等一下。”奥芬慌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把剑拔出来。 克丽奥表情意外地看着他,说道:“干什么?” “不要动不动就拔出来!这可是利刃啊!” “干嘛啊,都听到警报了为什么不拔?”克丽奥不大情愿地把手从剑上拿开,指了指周围说,“而且街上的感觉这么不对劲,肯定很危 险。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啊?” “为什么会有一个?啊。”奥芬塌着眼皮,看着乐呵呵地拍打双手的克丽奥。总之她这只装了剑的背包暂时由他接管。奥芬把它挂在右肩膀上。 “真受不了,随随便便就拔剑。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提着一把出鞘的剑招摇过市,不把你逮起来才怪呢。” “干嘛要逮我。我又没做坏事。” “拿着大刀走在路上,这就是犯罪懂不懂!”奥芬怒吼之后,又抱起脑袋,“啊啊啊啊……无论谁都行,用什么方法都行,快来救救我吧……” “奥芬,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啊。说给我听听吧?” “克丽奥……你再说下去师父可能会哭的,我劝你还是别说了为好。” 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被奥芬隔绝在耳外,处于两只手之间位置的头颅微弱地摇了摇,他说:“呜呜呜。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些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事这么辛苦啊……” “好像他嘴里在咕叽咕叽说着什么哟。”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见,克丽奥大概正在用手指着他。 奥芬继续自言自语:“那个笨狸子根本就不还钱——甚至连还钱的意愿都没有。就因为这样,即使我最近见到他们,也根本想不起还有『还钱』这一茬了。” “最近连说话都省去了,一见面直接就是物理攻击呢。”虽然看不见,但一样可以想见——肯定是马吉克在抱着胳膊说话,所以依旧无视。 “还有不知道哪边来的笨蛋小姑娘,自从她头上多了一个小动物之后,就滥用火力制造出一片片焦土,暴走程度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你说谁的暴走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啊。” “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笨徒弟,学习很用心这一点倒还好,但是根本一点进步都看不到。反而需要我搭进更多的时间去教导他。图个什么呢,每个月巴格阿普送来的学费总是那么一点点。” “呜……没有进步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师父,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花时间陪我练习啊。” “我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怜啦!”奥芬抬起脸叫喊。他看着身边的两人,伸出指头挨个数落,“你们就是不幸的源头!总是会给我惹一堆麻烦!难道就不能像阵雨一样,来去不留痕吗!?” “你干嘛突然用上比喻的修辞手法了?” “关心这种事干嘛,现在更重要的是做好自律,不要惹事!刀剑和那只黑色恶魔的暗黑魔术统统给我禁止!”他边叫边指着克丽奥头上的黑色恶魔——雷奇。雷奇只把鼻子动了动。他撤下手指后接着说,“对了,我决定了!我不会再插手莫名其妙的事件了!包括给你们擦屁股!所以我从现在开始,不是黑魔术士,也不是非法放贷人!在我的人生游戏盘上不存在麻烦的选项卡,我要成为一名很普通的平民百姓!” “又使用比喻。” “吵死了!混蛋,不要靠近我!不要用那种想惹麻烦的眼神看我,畜生!” “那个,师父……” “怎么啦!我先说好,你也不例外!” “不是的……那个……” 奥芬忽然缓过神来。可能是注意到了马吉克苍白的脸色,也可能是克丽奥尖利的嗓音刺痛了大脑,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风太冷了。总之理由就算了。奥芬回过神朝马吉克手指的方向看去。 少年惊恐地用指向后方——也就是山路的方向。克丽奥也一声不吭地看着那里,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奥芬皱紧眉头,升起一个疑问符号。从山路的远处腾起一阵沙尘,并越来越近。连续的警钟也使他们听漏了脚下隆隆作响的地鸣声。 在弥漫的沙尘中出现的是—— 十几辆马车。所有马车以凶猛的速度闯进街区,几乎擦着跑过站在街道入口处的奥芬一行人之后,所有的马车一齐发出巨大的声音急停下来。其中也有不少栽得人仰马翻的马车。当马车停下来后,车门一开,呼啦呼啦地吐出一大堆乘客。 接着…… 地鸣声再次响起。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从远处的大街跑来了无数的男女老少,气势非常可观。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举着五颜六色的旗子。 每支旗子都各不相同。上面分别写着『卡耐基旅馆』『旅店·沙丽』『黑之白马亭』『碧弗山庄』……数十面花里胡哨的旗帜,光是念上面的内容就足以使人头晕目眩。那些举着那些旗子全力狂奔的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商业式笑脸。 “什…………”就在他们张口结舌的状态下,两股发出地鸣声的势力彼此碰撞。举着旗子的男男女女一溜烟地散开,紧紧地朝刚从马车里下来的乘客贴过去。 所有人的第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偶然——全部同时响起,分秒不差。 “欢迎来到,雷吉苯温泉乡!” 接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井然而有序。一个扛着『兜风·旅馆』旗子的男人以流畅的动作滑动到一位刚下马车的绅士面前,低下身子行礼,接着以飞快的语速说道:“这位客官!非常欢迎您大驾光临雷吉苯温泉乡!舟车劳顿实在是太辛苦您了!本店二十四小时都能够在奇迹之泉——也就是温泉里尽情享受!住宿一流饭菜也是一流!绝对可让您在本次旅行中获得难忘的回忆!住宿请选择『兜风·旅馆』……” 在其他的地方,一个肩扛『美妙·控制家』长旗子的年轻男子用手理了理已经脱色的金发,摆出一副不自然的微妙姿势,把目光对准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走下车的女性,说道:“嘿,美女——让我带着各位小绵羊去享受极乐世界吧。” 他又抛了一个媚眼,但是效果不佳。 再看看其他地方,一个瘦弱的男人大哭着跪趴在地上挡住一对年轻夫妇的去路;对面,一个把脸涂成白色的男人将十把短刀在手里抛上抛下,以此吸引孩子们的注意。 就在这时—— “哎呀这位小姐!您长得可太有品味了——难道是哪位公主大人来此地微服私访吗?哈哈。” 听见自己身边响起声音,克丽奥回头一看,是一个穿黑西服的男人正满脸堆笑地对自己说话。他手里举着一支写有『洛茨·集团』的旗子。 从声调来判断,年龄大概是三十四、五岁,不过侧脸看上去更年轻一点。左眼上方有一处小伤痕,他可能想用前额的头发来遮挡,可惜效果不大。 面对这个男人,克丽奥直接说:“我不是公主。” “是吗,这真是遗憾——其实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就算是公主也会觉得称心如意的房间,怎么样呀这位小姐?哎呀哎呀,这边这位是您的弟弟吗?姐弟一块儿来旅行?还是说父母亲也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帽子呢,原来是一只可爱的狗狗啊,太意外了。”男人一边口齿伶俐地说着,一边向缩在克丽奥头顶的雷奇伸出手。敏感的雷奇立刻冲他露出牙齿,他马上把手放了下来。 克丽奥用手安抚着头上的雷奇,耸耸肩膀说:“全都猜错了。马吉克不是我弟弟。父母虽然不在,不过还有奥芬。” “哈?” “奥芬。”克丽奥转过头对他喊了一句,奥芬默默地举起手。 男人慢慢地转动视线,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就像燃料用完了一样,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啧,男人发出一声很大的咂舌声,转过身去。 “我真是瞎眼了,竟然和穷光蛋打招呼……”他一边说着一边走掉了。 “ …………”一时间,彼此无言。脑子里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奥芬的脸一直低沉着,于是他抬起头,正巧和另一个拿旗子的男人对上视线。那个男人正好放跑了一个客人。 奥芬想微笑一下。他预感到那个男人应该也会对自己微笑。 但是那个男人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张开半边鼻孔,扬起半边的嘴唇,又抬起半边眉毛。也就是完完全全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然后直接掉头走人。 “…………” 就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又和其他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个拿着旗子的女人只瞟了他一眼,就挥挥手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嘴里嘟囔:去、去。 “……………………” 大海,或者天空。 他想找一些蓝蓝的东西看一看。 “喂。”奥芬在原地站了好长一会儿——才对克丽奥和马吉克说,“难道在我身上,写着我的银行存款吗?” “是啊,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好像是写着……” “或许师父在营造出一些哀愁气氛的时候,总是会发散出一股贫穷的气味。” “……………………” “啊!但但但但但但是,不用这么在意啊。可能你确实在金钱方面彻底得一无是处,不过奥芬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是、是是是是呀,不用这么在意的。比如说粗暴啦破坏物品啦意外地懒惰啦眼神邪恶啦毫无社会地位之类的,总有一天会找出一些优点来弥补这些方面的!” 奥芬突然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这样的举动吓到了他们,于是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其实根本没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奥芬停止画圈圈,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拍打屁股抖落裤子上的污渍—— 这个时间里,除了他们以外周围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刚才的人山人海这会儿早已移动到街上去了。马车也离开街区顺着山路返回了。 只剩下他们……在风中凌乱。 “搞什么鬼……?” “好像是在抢客源。”克丽奥说。 “好像是这里的著名景观呢。”马吉克取出观光手册,念道,“在这里写着的……因为温泉旅馆众多,拉客行为非常激烈。” “那也用不着像跑步比赛一样,一声发令之后排江倒海向前冲吧。” 警钟的响声已经停了。似乎那就是马车来临前的信号。 “好像是有一条协议。直到听见钟声响起为止,揽客的人一步都不得走出旅店。” “之所以一个人都见不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奥芬塌着眼皮,抱起胳膊。 这时—— “呃呃……请问是游客吗?” 突然背后响起说话声,使奥芬回过头。他以为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没注意到有一个女人依然靠在近处的『欢迎光临雷吉苯温泉乡!』看板上。身穿毛衣和黑裙子,并且拿着所有人都会拿的旗子。 她用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善的目光——或许她自认为这就是商业性表情——盯着他们。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在像其他人那样给奥芬估价,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高看了他们——可能只是没有估价这个概念,说不定她连估价的方法也不知道。 “啊……啊啊”总之奥芬嘴里发出一点声音,放下抱着的胳膊开始观察这个走过来的女人。 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不过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显得更加年轻,稚嫩。走起路来毫无力道,给人感觉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吹回去,或者吹得她改变方向。还有,就算改变了方向,她似乎也会义无反顾地继续朝前走。旗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民宿·森林树枝』。 克丽奥从后面拉拉他的袖子问道:“咦,那不就是我们本来要住的地方吗?” “啊啊。”奥芬转身点点头,重新看着她。 女人这次用非常明显的视线给他估了一次价——然后说:“那个,呃……决定好,要住哪里了吗?” 反正肯定也没给他定出多少像样的价码—— 奥芬困扰地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那个,放了钱的包被弄丢了。” “啊,是么……那你们没钱喽?”女人表现出很明显的失望感,整个肩膀都垮下来——举着旗子的手也垂了下来。 “…………”一阵沉默,大约持续了几秒钟。 过了一会儿,女人把脸起来,直接开口对他们说话。她已经明白这些人不是客人,整个说话口气都变了。 “那你们住宿要怎么办?” “这个……拾到包的人或许会走这条路,所以姑且先到这里来看看。” “丢了钱是肯定找不回来的。这还用说吗?” “呃……这个,就算这么说我也……” “要住我们那里吗?” “唉?”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令奥芬一时难以理解。 不过女人不管他,只管自顾自地说:“想来的话就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啊,啊啊……谢谢。”奥芬不由得发出感谢,可是又重新强调了一下,“等、等等。我们真的是身无分文哦。连饭钱都出不起。” “是么。那就干活吧。可以吧?” “…………” 女人丢下沉默的奥芬不管,只顾走掉了。她应该很清楚他们没有跟过来,但是她连头都不回。确实,她根本没有任何回头的理由。 “要怎么办啊,奥芬?”克丽奥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他,可能她并没有跟上刚才的话题节奏。 奥芬看着她,考虑了一下。 “对方说了可以免费……这也不坏吧?”他说。这样至少要比到处去找丢失的包来的好。 但是马吉克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说:“可是,还要干活……” 奥芬点点头说:“是啊。真是辛苦呢,马吉克,你可要加油哦。” 克丽奥也点点头说:“是的呢。很辛苦呢,要加油啊马吉克。” “呜呜呜……” 先不谈痛哭流涕的马吉克—— 住宿问题就这么完美地解决了。此时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看样子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要等他们的意思。 这时她突然回过头,顺着风声发出一句话来。一头编织缠绕起来的黑发迎风飘荡。 “啊,记好了,我叫爱丽思。” 自从奥芬来到这座街道,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就在这十五分钟的时间里,雷吉苯温泉乡一下便容纳了数不清的客人,瞬间充满了活力。 和一开始不同,混杂了人类生活气息的风,安详地吹动起来。 ◆ ◇ ◆ ◇ ◆ “…………” 冷静地思考一下。 又或者说,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隐约有一种感觉。 不,更准确地来说,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只要用一句话,就可以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遭这份罪呢。) 多进把这个深远无比的问题抛给了面前大石头上的一只茶色蚱蜢。一只虫子要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呢,但除此以外他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了。 ……多进突然到悲伤,他闭上眼睛。 不知是否是因为闭上眼睛的关系,悲伤感变淡了。也可能只是习惯了。一旦关闭了感情,剩下的就只 有知觉而已。为什么石头会落在自己的眼睛前方呢,一般来说不都应该是落在脚下才对吗。 答案很简单。 石头之所以出现在眼前,是因为他们正处于头朝下插在地里的状态。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反物理法则的方式和地面接触呢,因为是头朝下落下来的。从哪里落下来的呢,从悬崖上。 (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了……) 多进努力忍住哭泣,在心里这样默念着。 这时他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唔。” 声音的主人在前面——也就是眼前石头的对面,以同样的姿势倒插在地面上。蚱蜢已经不见了,还没给出答案就逃之夭夭了。 不用说,发出声音的就是哥哥。他在倒立的姿态下熟练地抱起胳膊,闭上眼发出沉吟:“明明还差一步就能夺取胜利了,真是可惜啊。” “这种话听过好几遍之后竟然连否定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点头同意。真是太可怕了。” “嗯。你也持相同的意见吗。看来你终于也对战斗有所领悟了啊。”哥哥一个人以倒立的姿态点了点头,猛然间张开眼睛。他那像橘子一样鼓鼓的眼睛放射出敏锐的目光,“但是这一次,他犯了一个很大的失误!” 这时他啪地一下倒在地上——然后自己用双脚站起来。 多进也同时倒了下来,他抬起脸,眨眨眼睛发出疑问:“失误?” “没错!那家伙只顾发挥蛮力,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毫无疑问会把他刺绣成格子花纹的式样来宰了他!”这位兄长紧握拳头,用一种仿佛排山倒海般的姿势发出断言。 多进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摆在面前的选择有两个。其中一个愚蠢的选项是问他“那到底是什么?”;另一个愚蠢的选项是无视他的存在。这两个选项着实使他犯难,然后一秒钟后他就做出了结论。 既然这两种都是愚蠢的选项,无论选哪个都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他问道。 博鲁坎用力点点头说:“听好!我们这一次只是单纯从树枝上掉下来而已,什么都没做!可是那家伙却发动了毫无意义的攻击!” “嗯。确实如此。” “这就表示,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也就是说那家伙错了,我这个玛斯马图利亚没有错,那家伙错了就是那家伙的失败。因为那家伙才是错的。对了。好像有一句精彩格言正好可以形容现在的状况。” “呃呃……”多进什么也想不出来。 于是博鲁坎把手拍了一下,双眼放光地说:“我想到了,就是裁决获胜。” “这叫……格言吗?” “当然。这次的胜利令人心情很舒畅。我决定把这场胜利的记忆永远保存在大脑里。蓝天、白云、太阳和小鸟肯定也会为我的记忆作证。” “确实似乎是一场很难忘的经历呢。” “接下来!”博鲁坎说完了那一堆话后,调转身子面向一座高耸的悬崖——不用说,这就是几分钟之前他们掉下来的那座——他手一指,发出洪亮的声音,“下面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不言自明了!” “唉?”多进愣了一下。 只见哥哥指着悬崖说道:“想办法,爬上去。” “……这倒也是。”多进叹了一口气。已经没时间品味悲伤,下一个悲伤已经接踵而至了。 第三章 得不到回报的努力 民宿·森林树枝。 不知为什么温泉旅馆要起名叫民宿,总之门口木制看板上用油漆大大地写着这样的店名。看板已经很旧了,但是却很干净,看来是经过了细致的打理。 建筑物也不差。虽然古旧,但还是到处能看到修补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爱丽思简单地挥了挥手。 克丽奥不禁张大嘴巴。 “哦哦—” 头上的雷奇也同时毫无意义地张开了嘴巴。克丽奥闭上嘴时,它也闭上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经常模仿她的各种动作。 先不说这个,克丽奥满意地点点头说:“这里很不错嘛。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都会被带到一间很差很差的旅馆里,我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奥芬挠挠头,耸肩说道,“这里确实不错。” 换一种角度说—— (……考虑到在山脚下小镇里预约时的价格来看,未免好得有些过头了。) 也可能只是把门口布置得很好看而已。 爱丽思一下就说:“为了好看只把大门口布置了一下而已。” “…………” “怎么了师父?怎么突然很累的样子?”马吉克问道。 奥芬深深地叹一口气,一脸消极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越是不想猜中的事就越是会成真。” 以建筑物整体来看,确实不像爱丽思说的那样糟糕。但是和周围那些动辄四五层的豪华旅店相比还是差了不少。『森林树枝』共有两层,按一般的来考虑,二楼部分是客房,一楼就是食堂和厨房,还有员工的房间。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应该就是这样。从门口最大的那扇窗户望进去,里面就是大厅。 大厅很宽敞。 两边分别装饰着人工花圃,里面种的东西没有枝条,全是很大的叶子,这和高地环境很不相衬,显得十分滑稽。不过这也反而使得那很不协调的白色墙壁显得不是太突出,减少了一点笨拙感。 爱丽思突然回过头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唉?”奥芬不是很明白她的问题。 爱丽思一脸认真,重新问道:“我是说,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呃,这个嘛……就是,疗养吧?”奥芬搜肠刮肚地一边想一边回答。听了他的话,爱丽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沮丧——这使得奥芬皱起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吗。该怎么说呢……真是遗憾。”她的语气非常低落和沮丧。 “为什么?”他问道。可是她耸耸肩膀,把手放在大门上,一言不发地打开了。 当她又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沮丧的表情了。 “总之这扇门可以供你们自由出入,但是不可以妨碍到客人。虽然有空的房间,但是不可能给你们睡客房。如果有员工房间的话倒是可以给你们用,但是这里没有。那边的那个女孩子就和我睡一个房间吧,可以吗?” “……那我们呢?”奥芬指指自己。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们就在后院里支个帐篷吧。我记得储物间里好像有一个,应该没有坏。从那里转个弯就是个类似后院一样的地方,自己看着办吧。” “……我知道了。”奥芬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已经无所谓了。 “……这到底该怎么说呢。” “你指的什么?” 所谓的后院,实际上就是旅馆建筑的背面。 “类似后院一样的地方”这句话看来真是说对了——后院之所以会称之为后院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或许就是当你站在院子里回看建筑物时,建筑物显得特别难看的话,就算达到了最低条件。他们站在后院里往上看,整个房子简直可怜得不像样子,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最主要的缺陷。 虽然朝外一侧的墙壁被清扫得很干净,但里侧的这面墙很明显处于长期放任的状态。涂在墙上的白漆表层因脏污和伤痕已经变色,窗户上布满灰尘,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样子。杂草疯长。沉没在杂草中的一辆独轮车的手把子支棱棱地从草中穿出来,像是在乞求好心人救它一把。 围挡在小院子周围的是一圈满是裂缝的木制墙壁,奥芬站在当中左右观察,看看哪里可以支帐篷。他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先把草拔干净的话,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马吉克倚靠在后院一角的一扇破旧仓库的门上看着他。放了帐篷的储物间指的好像就是这里,但是这门一看就知道是打不开的——整个门是倾斜的,合页肯定已经坏了。 面对奥芬的疑问,马吉克很不高兴地说:“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啊。虽然很感谢她让我们住下来,但是却叫人在这种地方睡帐篷,这和露宿野外又有什么区别?” “确实如此,但就算抱怨也没用吧。”奥芬用脚踢了踢地上茂盛的杂草——这种做法对蓬乱的杂草根本无济于事,“比起这种事,我更在意的是……这整个街区,给人感觉都怪怪的。” “是啊,是有点不对劲。” “所谓大陆独一无二的温泉乡,充其量也不过如此吧。”奥芬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睁大眼,注意到一个东西,“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被设置在旅馆的背阴处。马吉克无聊地说:“那不就是洗澡桶吗?” “还真是洗澡桶。” 确实如此。那是一个缸型的黑色金属材质洗澡桶,看上去很笨重。在它的旁边堆满了柴禾,为了不被雨淋湿而盖了一层布罩子。 奥芬思考了一会儿,歪着脑袋说:“温泉还需要用到洗澡桶吗?” “应该是加温用的吧?” “唔……”奥芬一脸不解地朝那个洗澡桶靠近过去。虽说此时此刻里面没有烧火,但煤都是新的,似乎每天都在使用。炉膛里还有没烧完的柴禾,看上去也非常新。 “别管那些了,现在要怎么办?这样没办法支帐篷啊。”马吉克左右看了看,面露难色,“说到底,根本都不知道帐篷究竟在哪里。我简直都要被这条街的诡异气氛给冲傻了。要不要去问问——不过那个叫爱丽思的人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这时,附近的一扇窗子打开了。 爱丽思出现在窗子里,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个小仓库。 “帐篷就在那里面。” “……谢谢。” “里面还有割草机。” “太谢谢了。” “准备好了之后就从正面大门进来,有一大堆活儿等着你们呢。” “如果希望我跪在地上向你表达感谢之情的话,就继续说吧。” “……暂时没有了。”说完她关上窗户。 奥芬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打不开啊。”马吉克拉了两三次歪掉的仓库门后,发出抱怨。奥芬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歪掉的不止是门,连整座仓库都朝相反的方向歪了过去。 他不禁闭上眼睛摇摇头,说:“啊啊……至今为止我活得这么规规矩矩,为什么还会遭受这种命运?” 马吉克一边和打不开的门缠斗一边说:“说这种话,小心会遭到报应哦。” “……或许吧。”奥芬睁开眼睛,把手插在腰上叹出一口气,“虽然无法违抗命运,不过就当是做个预防吧。姐姐也曾说过,所谓的努力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这些话之后,奥芬朝仓库的方向走去。 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即使再怎么帮忙也没办法打开这扇仓库门,这从物理角度就直接不可能。最坏的情况有三种:把门破坏掉;把墙壁破坏掉;直接连同地基全部破坏掉。不这样做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无论选择哪一个方法,在完成的同时剩下的两个也会一起跟着实现。这座仓库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时—— “你们是什么人?” 背后响起说话声,奥芬把头转了过去。能到达后院的途径只有一个——只见一个女人从那里伸着头看着他们。 是一个岁数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的女人。身材矮小,看上去还算健康。她用一种仿佛看到面包中爬出蛆虫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怎么一身稀奇古怪的打扮。” “是、是吗。其他也没有什么合身的衣服。”他说到这才发现这些话怎样都无所谓。于是奥芬咳嗽了一下,重新说,“呃呃……该怎么说呢。我们,经过这里的人同意,说是可以在这里借住。” “这里的人?”女人感到很诧异,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于是那扇窗户再一次突然打开,爱丽思的头冒了出来。 “啊,妈妈。这些人说没有住的地方,我就把他们领过来,帮店里打杂。” “妈妈?”奥芬不禁插嘴问道。 爱丽思把视线转移到奥芬的身上,耸耸肩膀回答他。 “是啊。这是我母亲,席娜。妈妈,这些人……”她露出疑惑,“……你们,叫什么来着?” “我叫奥芬。他叫马吉克。还有一个睡在房顶下面的背叛者叫克丽奥。” “你说谁是背叛者!”从窗户里传出一声叫喊。看来这就是爱丽思的房间,她们两人都在里面。 奥芬来回比较着看了看这个女人和爱丽思——发现她们的脸部轮廓、气质确实都很相似,只不过岁数差了很多。 “哦哦。”这位名叫席娜的母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然后简单点点头说,“也好,你可以去劈柴。” “这么一说,是该劈了。” “…………” “看吧,报应来了。”马吉克悄悄地在沉默的奥芬耳边说道。 ◆ ◇ ◆ ◇ ◆ 从生物角度来考虑地人种族的话,以他们的身体结构是不适合攀爬悬崖的。 多进思考着这个问题。地人种族的身体很重,无法浮在水面上,关节也非常坚固。在龙族文明流入大陆之前,面对严苛的野生环境,地人的武器只有自己坚固的身体。与为了获取食物而进化得非常灵活的其他物种不同,他们的进化方向是可以在不摄取任何营养的情况下依然维持较长的生命活动,这也是一种生态平衡。多进记得自己在某本书里读过相关的内容。写那本书的人应该是人类种族。 以生物的角度来说,这理应是一种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多进叹了一口气,这对于攀爬悬崖来说根本排不上用场。 多进看着以倒栽葱模式插在地面里的哥哥,不得不作此感想。 “刚才真是可惜呢,哥哥。” “嗯!”哥哥博鲁坎一下子跳将起来,斜着握起拳头(这似乎是他最近标准的耍酷姿势),精力充沛地说,“果然对于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来说,没有任何事是做不到的,这件事即将被得到证实!克服大自然的重重困难,做为民族英雄的这具伟大身姿,你也必须要全方位地发出赞颂!” “是啊。接下来就以两米为目标往上爬吧。” “预备—,go!” 多进没有理会再次扑向峭壁的哥哥,他看了看周围。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悬崖下的树木即便称不上是原生林,也是非常茂密,将地表完全遮蔽。茂盛的树枝把来自天空的光线彻底封闭,在地面投下灰暗的阴影,宛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帐幕。 (好厉害的森林……虽然壮观程度还比不上玛斯马图利亚的永久树冰。) 多进背朝峭壁,面朝森林看去。每棵树木都是如此粗壮高大,连整个视野都装不下。成排的巨树之间枝杈纵横,想钻都钻不进去。美丽的森林。他不禁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话——奇耶萨尔西玛大陆非常美丽。没有人会去玷污它,一个人都没有。就连想支配它的人都没有。一片安稳存在的土地,那就是奇耶萨尔西玛大陆。 没有人想要支配它,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去管理它。 深邃而黑暗的森林——即使再好的眼力也无法穿透这层黑暗。多进仔细地望着那幽深的方向,打了一个冷战。原本诗意的心情一下子转变为非常现实的担忧。这附近……该不会有肉食性动物吧? 想想看,这确实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他又来回望了望悬崖,两边都一眼望不到头。如果无法爬上眼前这座峭壁的话,就只能沿着悬崖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样的话,这片森林的静谧,以及树与树之间的擦擦作响,都会变成一道道黑影占据他的内心。他朝哥哥的方向看去。 “喂,喂,哥哥——” “怎么了?”脑袋插在地上,再次变成倒栽葱的兄长一动不动地抱住胳膊,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了,多进慌乱地挥着手说:“我觉得,这座悬崖不可能爬得上去吧,还是尽早找其他的路径比较好——太阳也快下山了。” 他在心里又加了一句,肉食性野兽基本都是夜行性的。 博鲁坎的态度是—— “嗯啊!”他猛地弹跳起来,点点头说,“作为哥哥我来说,像这样的悬崖可以施展秘技·垂直墙面步行术轻轻松松地爬上去,但是对你来说就困难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英雄会忘记凡人的无能这也是无可奈何。我跟你说好,这种悬崖对你哥哥来说可是很轻松的哦。” 实际上他一直是在等我说出刚才那句话吧。多进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说道:“嗯。肯定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要怎么办呢?到底该往哪里走才好呢?” “你没有地图吗?” “这原本就是一条远足路线……基本不会有人落到悬崖下面,所以没有地图啊。” “唔唔。结果只是再一次证明了你的愚蠢啊。”博鲁坎说着,以根本没有经过思考的样子——指向右方,也就是远足路线的上山方向,“那个方向不错。” “为什么?” “不,只是这么觉得。” “……算了,这种时能说出理由反而会很奇怪。” 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看上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看不出区别,往哪走都是一样。准确地来说——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不安。 这样的话,再怎么烦恼也没用。 (不过会烦恼也是没办法的事。) 多进想到这里,便开始朝决定好的方向走去。虽然日头还很高,但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还不知道,还是尽量快一些比较好。 “那就快走吧。就算路不通,或许能找到可以往上爬的地方。” “我觉得可以不用这么急。” “但是如果有野狗出现的话就不妙了。” “快走啊多进,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就在这时。 咔嚓—— 从后方传来一阵响声。多进的动作立刻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食道里泛起一股讨厌的味道。 哥哥似乎也听到了。博鲁坎也保持在迈步的状态不动了。 “……怎、怎怎怎怎么了多进。你的脚怎么不动了?”博 鲁坎满头冷汗地问道。他自己也是一动不动——只是他自己并不想承认。 野狗。刚刚自己说出的这个单词在多进的脑中回响。他已经连脑袋都转不动了,嘴里说:“不,我、我没事啊。 “嗯。确实。老子也没事。” “是、是啊。” “…………” “…………” 连时间都凝固了。 先打破这份安静的人是博鲁坎。 “……我听说,如果猎物有两只的话,野狗会去追那个跑得慢的。”一边说话,他一边慢慢地往前移动。这一点没有逃过多进的眼睛。 他也像哥哥那样慢慢地前进,边走边说:“嗯。不过我这也是听来的,野狗不会单独行动,所以两个都被逮住。” 听了这句话,博鲁坎明显变得非常沮丧——但他的脚还是在慢慢地前进。 “是吗……那我继续说听来的话。如果有一个人在这里拼死和野狗决斗的话,那另一个就可以逃跑了。” “依然是我听来的,这样么做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到头来两个人都得死。” “…………” “…………” “多进。” “怎么了?” “你一个人留下来和野狗自爆怎么样?” “……………………”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 多进恐惧地转过头,把视线抛向后方。他心里已经设想过会看到什么场面,身体瑟瑟发抖。 排成一列的红色双目。 宣告死亡的低吠声。 前脚爪在土里刨动—— 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脖子瞬间被咬断,再怎么呼吸也只是徒劳,气管已经断在了脖子里。肺部痛苦地发出挣扎。肾上腺素沸腾,全身在疯狂状态下痛苦扭曲。他做好这些想象之后转过头去。 “…………?”多进眨了眨眼睛。他所想象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 森林、土地、悬崖、还有吹过的风,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草木在微风下轻轻摇动,连虫子都没看见一只。 多进的身体不再紧绷,垂下肩膀。 “可能只是多心了吧?” 刹那间。 窸噻阿阿阿! 一声巨大的嚎叫,从近处的树丛里跃出一道黑影。一只黑色毛发的生物飞一样地向他们冲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回荡在四周。在只留下残像的毫无意义的风景中,他转过身体—— 两个人飞也似的逃窜了。 ◆ ◇ ◆ ◇ ◆ 这片土地最著名的景观,非『地热判决』莫属。 流淌着滚滚岩浆的地下刑场,如今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岩石,可以任由我们随意地参观,但是当时的惨烈景象依然得以流传下来。古代种族在这里到底裁决了什么,又惩罚了什么。在众多的到访者中,听说还有人能听到那过去的声音,只是不知真假。为了给不死的古代种族施加刑法,想必也只能依靠岩浆的力量才行了吧。 这片土地上,不止是处刑场,还发现了很多其他的古代遗迹。调查队已经撤离了这些遗迹,那么不正是给了我们这样一个观赏它们的机会吗。请尽情在这里享受一场智慧的旅行吧。有些地方需要门票才可以进入,具体情况请向旅馆工作人员询问。或许还能打探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景点呢。 当然,商业设施也堪称完备,无微不至地为您提供服务。最有名的当属『洛茨运动欢乐节』,以优惠的价格为观光客提供最高规模享受的运动俱乐部。本地流行的运动项目棍球,其比赛场地全面铺设了天然草坪,除此之外还有游泳池、兵乓球等等,对应各种运动的体育馆,室内设备也毫无遗漏,能够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在游览了这些风景名胜之后,想必全身都会有一种惬意的疲倦,那就请在有名的雷吉苯温泉乡洗去全身的疲乏吧。这里温泉旅馆众多,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上乘的水质,公道的价格。 如您有旅行的打算,请认准我们标志性的绿色看板,绿光旅行社欢迎您的到来——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克丽奥啪地一声合上旅游手册,语气里充满了不服。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鼓起腮帮,吊起眉梢,爆发出不满的嗓音:“怎么完全不一样!?” 她的不服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或者应该说,他也抱着和她一样的想法,但是—— “够了快把那个盘子给我。”奥芬说完把手伸向那个抱着盘子气鼓鼓的少女。 把手在绣花围裙上擦过之后——克丽奥从马吉克手里接过一只大盘子。她不高兴地吐吐舌头,才把盘子递了过来。他接过盘子,把它排列在碗架上。 厨房的洗水池很宽敞,三个人站上去还绰绰有余。马吉克负责洗盘子——洗好的盘子由奥芬排列在碗橱里。克丽奥没有事情可做,就站在中间负责传递碗盘。还好没什么客人,要洗的东西不是很多。 顺带一提——雷奇单独被放在了厨房门外——因为克丽奥突然很认真地说带动物进厨房不太好。可能是觉得无聊,它在地上滚来滚去,并东张西望。可能是每次滚动之后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使它觉得很有趣吧。 “……白给人干活真有点郁闷的感觉。”马吉克娴熟地用左手拿着两只小碗,同时对它们展开清洗。 奥芬来回看了看他们的脸——皱起眉头说:“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想叫我怎么样——难道还有其他办法?一分钱没有,你们难道想在这里睡大街?” “我才不要。”克丽奥很干脆地回答。 “对吧?所以说只能这样了。” 就算被奥芬的手指着——她也一点都不服气,拉过擅自带进厨房的椅子坐在上面,整个眉毛皱成了一座峡谷模样,她吵吵着说:“这全怪奥芬把装钱的包给弄丢了。” 奥芬没有坐视不理,他说:“你的意思是要怪我喽?” “当然了。全怪奥芬把包一扔就跑掉了不是吗。” “这种时候,只要你好好地把包拣回来,不就没事了吗?” “我说过了,为什么我要——” “不好意思。与其争论这种事…”马吉克一边用干布擦拭洗完的盘子一边说,“说到底究竟是谁把包给拿跑了呢?只要能找回来的话,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干活了。” “这倒也是……”奥芬放下指着克丽奥的手指,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那条路只是一条远足路线而已,只与山脚下的那修沃塔市相连,要么是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回去的人。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能。” “不过以正常人来说,都会直接坐马车来这里吧?” “是啊。那应该就是个连马车钱都不想出的人……我也没脸去说别人就是了。” “干脆就把目标放在来这里的人身上吧——已经回去的人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这样的话,至少能够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这倒是。会特意选择徒步的人也不会很多。”奥芬看了看他们两人,把手拍了一下,算是做出决定,“既然决定好办法,就有干劲了。像这种只会偷鸡摸狗的混蛋肯定也是没人权的家伙,就算我来点硬的也应该没问题吧?” “……我先问一句,师父所谓的『来硬的』,是指的什么程度?”马吉克榻下眼皮问道。 奥芬回答说:“要想走出 阴影重新开始人生,大约要花十年的时间。” “呜啊。” “玩笑就说到这为止,那个包必须要找到才行。除了钱以外,还放了很重要的东西。”奥芬略显沉寂地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却没有逃过克丽奥的眼睛,她一下子站起来,脱下围裙。 “是啊。快点去找吧。” “说得没错,那么马吉克,加油吧。” “……唉?”马吉克单手拿着盘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脸色铁青,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加、加油是什么意思,师父,你们要去哪?” “外面。”奥芬说完就快速地朝门口走去,跨过面朝这里的雷奇走了出去。 “我也是。”克丽奥也随后跟上,拾起雷奇。 马吉克慌忙喊道:“等、等一下——” 但是。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民宿·森林树枝。奥芬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根本是个矛盾的名字。内部装潢与其说旅馆,不如说是普通住宅更为贴切。随处可见修补和装饰的痕迹,但是都很简单。 克丽奥抱着雷奇,看着墙上的鲜花图案说:“……对马吉克或许做得过分了一点。” “你说这句话时使用了过去时,这已经没有半点诚意了。”奥芬拍拍她的头说道。这里是食堂,和厨房相比略显狭小。食堂和大厅相连,穿过大厅就是大门口。基本的构造就是这样。 一边往大厅的方向走,他一边说:“就算我去帮忙洗盘子效率也不会有任何进步,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最擅长的人去做他最擅长的事,这才叫适才适所。” “总感觉你只是在找借口。” 在大厅正中设置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立体地图。不仅是这片街区,还包括了这附近一带的地形。中央位置是这片温泉街,在周围还能看到那条远足路线,还有悬崖。 作为室内装饰品来说——这看上去已经很有年头了——并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但是—— “奇怪?” 听到克丽奥的声音,奥芬停下脚步。只见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那个地图。 奥芬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他说:“怎么了。那个地图你刚才不是已经稀奇地看了很多遍了吗?” “嗯。但是我才注意到一件事。就是这里,你过来看啊。” 奥芬盯着她的手指,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 “嗯?”奥芬的这声疑问并不是表示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往回走了一点,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地图,然后斜着眼看克丽奥,不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 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顶上,然后说:“你看,这里——不觉得奇怪吗?” “…………?”奥芬不理解她的话,表情很是费解。 少女不耐烦的样子,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提高声调说道:“我说的是这里。之前的那条路。这里是悬崖,下面是森林,但是刚才看到的时候——” 就在这时—— “啊,危险!” 咚哒咚嗒咯咚哐当嘎当!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克丽奥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响起碰撞声和一声尖叫。 “……怎么了?”奥芬大致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朝门口看去。是女性的尖叫——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爱丽思的声音。他站在大厅朝门口的方向一望,只见爱丽思在走廊上摔了一个屁墩儿。 在与大厅相反的楼梯方向,有一个男人连同一只巨大的登山包一起凄惨地摔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在大门口位置,有一个说好听点是体型富态,说普通点就是体态肥胖的男人,正悠闲地看着这个场面,并开口嘟囔道:“……真不好意思啊,小姐。诺沙普研究员不是故意的……他还没有充分意识到,人类的骨骼在大自然的重力面前是何等的无能为力。” “……………………”没有回答——应该说根本做不出回答,爱丽思只能大睁着眼,完全僵在原地。在她的面前,背大背包的男人缓慢地挣扎了几下,慢慢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上去还算年轻,不过总体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像是一个饱谙世故的年轻人。不过他的实际年龄比奥芬要大。 这个被叫做诺沙普研究员的男人背着明显比自己体重还要重很多的登山包,站起来说:“是……是啊……康拉德研究组长。”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在转圈。 胖胖的男人——也就是康拉德研究组长满足地笑笑说:“嗯。诺沙普研究员,还不快伸出手帮这位小姐站起来。对对。啊啊,你这样不行啊,你以为自己是在和国会议员握手吗?怎么用右手给女性服务呢,现在都——算了不说这个了。时间就是金钱。快走吧。那么小姐,我们现在需要出门去做些研究工作,会在晚饭之前回来……哦,请问听见了吗?” “唉!?”在诺沙普的伸手帮助下站起来的爱丽思呆呆地回应了一声后,才终于缓过神来,“啊,啊啊……好的。我明白了。” “很好。那就——诺沙普研究员,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以前还考虑过把你加进二次研究的候补名单,可你的动作怎么总是这么慢吞吞的。难道你不应该比我先出去才对吗?”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大叔挡在门口的缘故吗?”克丽奥小声地说。奥芬点点头,看着诺沙普和他的大背包——或许应该形容成一只硕大的登山包长了两条腿比较合适。总之他就这么跟在康拉德的身后离开了。大门关上之后,爱丽思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奥芬走到走廊上,指着已经关上的门说:“……他们是谁?” “客人。现在是这座旅店唯一的住宿客。”爱丽思的声音里依然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愕——又或许是因为她说话就这个调子。 她用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定了定神,然后才面向奥芬,说:“……怎么了吗?” “不,就是——”奥芬思考着该怎么措辞才好——他笑着说,“我考虑了一下,洗盘子也用不了三个人,所以就分开了,我们想出去一下——” “啊,这么说也有道理。”爱丽思拍了一下手说——“劈柴最好趁天还亮的时候做比较好。你们愿意分头来干的话最好不过了。” “不,不是的……” “还有,后院那个帐篷。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已经被风吹倒了哟。尽快重新支好吧,今天晚上要下雨。” “…………” 奥芬觉察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克丽奥已经离开了大厅,她笑了笑,挥挥手说:“再见奥芬,我回去继续洗碗了。你要加油哦?” “…………” “加油哦。”爱丽思不带任何表情地说。 “…………好吧。”奥芬无话可说,心里有一种严重的逻辑丧失感——他只能是认栽了。 第四章 与寂静无缘的夜晚 老菲·洛茨很不高兴。 他对此心知肚明,估计他的搭档对此也很清楚。他用眼角的余光看旁边——搭档站在地上,一会儿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左脚上,一会儿又移到右脚上,好像已经拿自己的体重没办法了似的,并且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到底该看哪里。没错。他很清楚。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在心中自问。即使搭档再怎么清楚,也不可能解决现在的事态。 他做好觉悟,等待老菲发话。这是个叼着烟卷的老绅士。对这名老人可形容的部分仅此而已。硬要说的话,他还是将这片雷吉苯温泉乡几乎所有的温泉旅馆都收入囊中的洛茨集团首领。 社长室内的装潢统一,并且很符合老菲的形象。光彩照人的琥珀色家具非常标准地排列在一起。唯一设置在房间正中央的,是这座温泉乡的立体地图。 立体地图上显示的是这附近的地形,光看这件物品的话,其做工算是非常优秀。但却与这间房间很不搭调。他很纳闷为什么要在这里放置这种东西。如果是考虑到装饰效果,还不如放在旅馆的门口大厅里,那样还能发挥一点实际作用。 这时—— 老人拿开嘴里的烟卷,吐出一股紫色的烟雾,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就这么空手而回了?” “呃呃,是的。”说着,他露出尴尬的微笑。他知道此时此刻不应该这么做。果然,老菲的情绪愈加恶化了——但是不叫他这么做,他又能怎么做呢? “罗南。你以为我养着你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招徕顾客?或许确实如此。” 他——罗南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老菲举起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只能闭上嘴巴。 “我给你安排的事很难吗?或许很难吧。又或者,对你来说根本就无法胜任?” “非常抱歉……”罗南艰涩地开口说,“社长,我觉得无论派谁去都没用。”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论派谁去结果都一样——每天找上门去说服对方『加入我们的集团吧』。一旦被拒绝,后面再做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对方根本就没有加入集团的意愿。所以说,我们是不是该放弃才对呢?”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种问题!” 磅!地一声—— 并不是单纯的响声,老菲猛地一拍桌,桌子几乎要跳起来似的。老人站了起来,喉咙部分的血管暴突着,大叫道:“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让那个女人点头!” “是、是是是,当然当然!”说话的并不是罗南。 罗南闭着眼睛——仰起脸对着天花板。被老菲的气势吓倒,身边的搭档满脸惊恐,嘴里不停地说:“那、那个臭娘们儿,下次就让她尝点苦头——” 瞬间,老菲的脸变得无比恐怖,骂道:“混账东西!你有胆子就试试看,看我不扒你的皮!” 老菲的怒骂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搭档,还有罗南全都一动不动。 就这么过了很长时间,足有好几分钟。这期间,只能听到老菲粗重的喘息声。 等到再次开口时,老菲的声音已经不再激烈——但口气依然锐利如刀。安静,且锐利。 “……还是按照至今为止的方式来。听懂了吗?懂了的话就快滚。” “…………懂了,社长。”罗南说完后鞠了一躬,掉转过脑袋,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搭档,一边走出社长室。 两人走出房间后—— 厚重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轰然关闭。 他们同时自言自语。 “……真难办啊。” “据说前任者是因为腹痛才引退不干的,现在看来这个说法是真的呢。”搭档说着按住自己的胃部,而罗南则静静地点了点头。 ◆ ◇ ◆ ◇ ◆ “受不了了……” “果然是遭到报应了。” “我快死了……” “怎么会有人会因为肌肉痛而死呢?” “我好想死……” “和我爸爸第二天宿醉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们·几·个……”奥芬说着慢慢地站起来,“我在这儿腰疼得站都站不起来,竟然还在说风凉话!?” 虽然已经这么喊了——可是马吉克回过头来的表情却非常平静,他往面前的椅子里一坐,塌着眼皮看着奥芬,说道:“师父还不是把洗碗都推给我,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吗。” 奥芬把视线转向别处。 “……这个嘛,就是这么回事吧。” “什么叫就是这么回事?” “已经完全是秋天了呢。故乡肯定也到秋天了吧。” “这不是废话吗?” “?啊—故乡啊—” “想靠唱歌来蒙混过关是没用的。” “啧。”奥芬咂舌,不唱了。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大厅——奥芬肚子朝下趴在一条不大的沙发上,抬起眼看着坐在椅子里的马吉克。当然,这个姿势谈不上有多舒服。 没办法,他连换姿势的力气都没有。 奥芬闭上眼睛。生气是没用了;唱歌也混不过去。那怎么办——看来只能摆事实讲道理了。 他慢腾腾地说:“你啊……一句报应说得倒轻松,劈了整整三十根木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的腰已经完全废了,结果帐篷也没支起来。做好准备吧,今天要露宿街头了。” “那我就轻松吗,洗完盘子又打扫厕所,又收拾阁楼,被穷使唤了一天,累死人了。” “那个疯丫头呢?” “克丽奥做的是整理床铺,还有出门采购。这些都属于她的强项,还挺乐在其中的。” “可恶,吃亏的全是我们。”奥芬咬牙切齿地想抬起身体——可是在强烈的背痛下还是放弃了。砍柴完毕后的几小时内,席卷全身的筋肉疼痛完全限制了他的行动。感觉就像是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被扒皮做了标本。他感觉很失落,只能叹了一口气。 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也就是说,饭点早就过了。 可是。 “……现在呢,必须要等到那个大叔——好像是客人——回来之后才能开饭吗?饶了我吧。真的饶了我吧。” 他空空如也的胃此刻正在忍受极度的煎熬,心情愈加低落。 “肚子真的好饿啊……”马吉克也垂头丧气地说。 这时。 “——确实,他们真的好慢啊,也许我们先吃比较好。”说着话走入大厅的是爱丽思。瘫在沙发上的奥芬转过脑袋看着她。她穿的依然是白天的那件围裙,走进来之后瞥了一眼大厅中央的立体地图后,把脸转向他们。 “真受不了,回来得晚的话好歹在出门的时候说一声也行啊。都跟他们说了会准备晚饭,难道就这么不会体量人的吗?”她很不服气地撇着脸,“……好不容易才等来一对客人,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受不了。” “不用这样吧,好歹你们还有客人来。”马吉克困惑地说。 奥芬点点头说:“是啊。不会有任何客人光临的旅馆,就是这家伙的老家哦,很厉害的。” “……罪魁祸首就不要在这里炫耀了吧。”马吉克朝他投入冷冷的视线,被无视。 也不知道是真觉得有趣,还是装装样子——爱丽思的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分辨的淡淡笑容。 然后… “无聊透顶的工作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非 得日复一日地重复这种事情不可。”说完这些,她突然转到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总之你们几个,要不要先去洗澡?这段时间我会把饭菜准备好。” “洗澡!”奥芬打了个响指,他想起来了。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腰部似乎又发出了抗议,不过他没去管它,“对啊——简直了。到这里来的目的我都忘了。只要去泡温泉,筋骨痛就能缓解了。” “是啊。也流了不少汗。” “啊,但现在那个孩子——克丽奥已经进去洗了,要等到她洗完出来才行——”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 “这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旅馆响起了奇怪的尖叫声。 他马上听出是克丽奥的叫喊声。 接着他立刻思考的事是——到底应不应该跑过去。 或许马吉克的想法也和他相同,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奥芬在心中思忖。 (……是惨叫?) 他想不出会这声惨叫的理由。 “爱丽思……”奥芬正想问她,可是问的对象却不见了——爱丽思平静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快速地从食堂离开了,只留下啪啪的脚步声。 “真是奇怪。”马吉克胆战心惊地说,“克丽奥发出了尖叫,可是周围一带却没有发生爆炸。” “……这么一想,我们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实在是太凄惨了。” “奥芬奥芬!马吉克!快来啊!不好啦!”克丽奥尖利的嗓音传来。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饶了我吧。”奥芬呻吟着慢慢站起来——为了不给腰部增加负担。即使如此他的身子还是无法完全挺直。 只能是猫着腰—— 一步一步。 保持着脚跟和手指尖同时触地的姿态,奥芬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他看着前方,向跟在身后的马吉克说:“推测1,被偷窥了。” “……先不说这个,师父,你这个样子简直像一种奇异生物。” “不用你管。推测2,在洗澡间里发现来路不明的尸体。” “肌肉痛难道不能用魔术治好吗?” “治是能治好,可是疼痛不会消失,没有任何意义。推测3,不知为何洗澡水是火锅清汤,在更衣室的篮子里发现胡椒粉,并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请均匀地涂满全身』。” 浴场在旅馆的最里面——和后院的洗澡桶是相连的,这点也没什么话说。他就这么弯着腰往前走,转弯,继续往前走。 看到了“更衣室→”的牌子之后,奥芬顺着指示往前走,只见门是敞开的,克丽奥直挺挺地站在里面。 “你们两个,太慢了吧!”她把雷奇放在头上,双手叉腰,对他们两人发出不满。 “看清楚了再说话好不好,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难道看不见吗?” 一步一步一步。 奥芬没有加快速度,慢慢地朝克丽奥的方向前进。 见此,克丽奥仿佛忘记了生气,她说:“……样子真难看啊,奥芬。” “不用你来提醒。”奥芬一边说一边仔细小心着不让身体的振动幅度过大。他到达站在门口的克丽奥身边后,停下来,放下伸直的右手,喘了一口气后,再放下左手,然后才慢慢地——慢慢地,开始伸展膝盖和腰。 经过了几秒钟时间,奥芬终于变成了普通的站姿,他擦擦额头的汗水,嘴里说着“好了。”——胸中充满了温热的满足感。 “……看这动作,感觉好像在变形似的。” 无视马吉克的吐槽,奥芬向克丽奥问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啊,对对对。听我说听我说,很过分哦。到这里来一下。” “唉?又要移动?你等一下。先把……膝盖弯起来。” “真受不了!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 就在奥芬准备再次恢复刚刚的走路姿势时——克丽奥不耐烦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奥芬的后背立刻一阵冰凉,他连忙喊道:“啊,等一下克丽奥!” “不要磨叽磨叽的!” “咿呃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克丽奥毫无怜悯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到了更衣室里,奥芬发出一声惨叫。腰、膝盖,再加上与脊椎相连的所有部位,像要造反一样发出剧痛,使他像个虾子一样弓起来——再迅速地向反方向扭动。他就像个布袋子一样在更衣室里被克丽奥拖行,奥芬拼命在脑子里收集理性的碎片,好不容易收集完成后,才终于吐出一句话:“给我住手!” 他流着眼泪,从克丽奥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并指着她回过身来的眉头说道:“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管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我刚才真的觉得自己都快嗝屁了!如果又是什么无聊的事的……话……” 怒吼声渐渐变小。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听上去就好像遥远的回声。 奥芬完全沉默,只把眼睛睁得很大。克丽奥用一种“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做出示意,也许她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但是他什么都没听到。仿佛是灰色世界中的一根线,毫无波澜的意识就这么触碰着这根线而已。奥芬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就是这种印象。 印象。 但凡是没见过的东西,根本不会存在于人的头脑中。当人脑在获取了某个概念之后,首先就会在脑中产生一种印象,哪怕这个印象是完全错误的。直到看见真正的实物为止,都会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印象才是正确的。就算再怎么提醒自己不能想当然,恐怕还是不能完全消除先入为主所带来的影响。 简单来说,人是一种很容易轻信自己的想象的生物。 温泉。 对于这样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奥芬在脑海中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用一人高的自然岩石堆砌而成的浴池——头顶上是一片如画卷般美丽的星空。视野中热气蒸腾,鼓膜在热水的流淌声中变得湿润。伸开双脚,徜徉在微微湿粘感的热水中。在推开热水的同时,一股股的热浪反向侵袭自己的全身,滚滚热流,仿佛直达灵魂。 奥芬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更衣室里有叠放的木篮、镜子、水桶、洗脸池、刮胡刀、研磨石——物品多种多样。可是奥芬最注意的都不是这些,他看的是与更衣室连通的——浴池。 一块块被熏黑的胶合木板组成一道墙壁。 不仅如此,地板就是普通的水泥地。 一只一米宽的金属盆子放在地上,里面注满了绿色的水。在盆子上方有一个水龙头,水龙头的水管和木板墙壁相连接——恐怕连接的对象就是外面的那个洗澡桶,热水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 他心情灰暗地,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把这份理解用实际语言表达出来的,是从后面向里张望的马吉克。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澡盆啊。” “这……”奥芬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 背部的激痛被他抛诸脑后,奥芬扭起身子,双手抱头。 ◆ ◇ ◆ ◇ ◆ 在夜晚的森林中行走,并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诺沙普不停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怨言,来回移动双脚。乘坐在两只脚上的上半身和脑袋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他不停地抱怨,在夜晚的森林中行走,真的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他指的并不是恐怖。 最大的问题,是背着巨大的包行走在茂密的森林里这件事。是个人都能想象到,脚下的路根本看不清楚,万一被绊倒,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中,连哪里有路都不知道。 “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啊,诺沙普研究员?”走在前方——手里拿着便携瓦斯灯的康拉德问道,“哎呀,真是的,这样就累了吗?作为一个年轻人,这样可不行啊。喂,不是那里啊。怎么搞的。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当然会走了。) 他用阴险的语气在心里说。 (前提是你手里的瓦斯灯必须要把我的脚步前方照亮才行。) 康拉德已经走出了十米远——相对的,诺沙普由于行李过重的原因,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距离缩短。如果离得太远,就会丧失康拉德拿在手里的唯一光源,这简直就是一场典型的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诺沙普尽最大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开口说话。希望对方觉得自己是在笑着说话——好在现在天已经黑了,不可能被他看出来。 “不好意思,康拉德研究组长。” “怎么了?” “我有一个提案。” “哦哦。” “现在已经这么黑了,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接着来。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可不这么想。继续前进。” “…………” 算了,本来就没有抱多大希望。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在看不见的路上前进。他之前以为夜晚森林的声音是夜晚的声音和森林的声音混合而成的,但是等他实际体验过之后,才意识到这些声音都是彼此分离的。脚步声。头顶呼啸的风声。树叶的摩擦声。踩踏草丛时,如惨叫一样的草汁喷射声。不管是不是夜晚,也不管是不是森林,声音都是不变的——唯一在变的是听到声音的人的心情。当人在夜晚听到这些声音时,当人在森林中听到这些声音时,听者的心情都在不停地发生变化。 (想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就一句话:啊啊,好烦。) 一边对假想的对方说话,诺沙普一边摇头。 接着。 “但是,康拉德研究组长。” “怎么了?” “这只是我的推测。” “哦哦。” “晚上继续待在这种地方的话,会有危险。”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必须要快点走。” “…………” 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估计就是命。 他过去很喜欢命运这个词。他绷着脸摇摇头,释然了。该哭的时候就哭一场。这真是个很好的词汇。 虽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剩下不停地叹气。 就是在这个时候。 ——咔飒咔飒咔飒! “…………!?” 诺沙普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近在咫尺的黑暗。树木的黑影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康拉德也站下了,他那大腹便便的肚皮左右摇晃,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唔嗯……刚才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诺沙普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卸下登山包放在地上。万一出现了什么危险的野兽,总不至于逃跑时还要背着这玩意儿。 分开草丛的声音,踩踏树枝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久久地持续——从恐惧感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这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那是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 (惨叫?) 诺沙普在心中自问自答。夜晚,森林,在夜晚的森林——响起了人的叫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的不是他,而是突然冲破森林的黑暗跑过来的两个人影。 看上去像是小孩子—— 他距离手上拿着灯的康拉德较远,周围基本上就是一片黑暗。从那片黑暗中出现了两个人型物体。两个身材矮小的黑影看上去很胖很敦实,可能是他们身上穿着毛皮斗篷的原因。这两人大呼小叫地从他们的面前横穿而过,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一溜烟地跑远了。 然后。 又有另外一个东西追在他们的身后冲了出来。身上似乎带着很大的行李,以他有限的目光来看,似乎是个浑身是毛的兽物。这只物体闪烁着一双大眼睛,一边发出吱吱吱的怪声,一边穷追不舍地向前方的两个人影追去。 “…………”诺沙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会儿工夫,就全都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了。 “咿呀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惨叫声绕梁般久久没有消散,最终完全溶入了黑夜中。 “…………” 长久的沉默之后—— 诺沙普摇摇头,重新看了看康拉德。研究组长正在慢悠悠地摩擦自己的下巴。 他一边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开口说:“……那个,康拉德研究组长。” “怎么了?” “这是我的直觉。” “哦哦。” “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好。”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总之继续前进吧。” “…………” 这就是命运,简直太他妈的美妙了。 诺沙普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重新背好了放在地上的登山包。 第五章 无法入睡的床铺 “我实在无法接受!”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这附近的温泉旅馆都是这种样子。”她一边悠闲地吃薯片一边这么说——即使这样依然无法令人信服。 奥芬提高音量说道:“那你等于是在说,这条街上的旅馆全都是欺诈温泉吗!?” “是呀。”爱丽思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坐在一旁的席娜撕开面包,做出否定的态度。她是爱丽思的母亲,和爱丽思并排坐在一起确实给人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岁数差距比较大,很难一下就看出来。 “不是的!”她敲着桌子叫道,“这不叫欺诈!里面可是加入了经过科学合成的优质温泉冲泡剂啊!比真正的温泉效果都要好!” 其乐融融的晚饭时间——才怪。 菜肴其实还不错。虽然作为旅店来说菜品有些过于简单,但是有汤,有面包,还有鸟腿,令克丽奥见了都大呼过瘾。 但是重要问题不在这里。 奥芬用一副死鱼眼看着席娜,语气怀疑地问道:“……那我就来问问,里面都有什么成分?” 她充满自信地说:“着色剂和香料。” “这只能叫染色水罢了,算什么温泉!”他立刻大叫起来。 可是席娜却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点点头继续说:“说到疗效……只要长时间浸泡,肌肤就会变得和水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算哪门子的疗效!” “疗效不止这一个。就算不是长时间浸泡,肌肤也会红肿发炎呢,这都多亏染料的功劳。” “如果你坚持把这些都称作疗效的话,那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奥芬啪啪地拉响自己的手指——这时,坐在右边老老实实切鸟腿的马吉克发出为难的声音。 “算了吧。请冷静一下吧师父。” “对啊。明明因为肌肉痛连动都动不了。”左边的克丽奥说道。 经过两人的劝阻,奥芬叹出一口气,打消了咄咄逼人的势头,坐到椅子里。他拿起刀叉——这证明他确实已经恢复冷静。接着他像没辙了一样说道:“真是的……以前当听到我说想来这里的时候,老师和蒂西都在笑话我。今天我终于知道理由了。” “对已经习惯在东部旅行的人来说,这里还挺有名的呢。”爱丽思说着,做出一副无奈的神情,盯着一处虚空。 “导游手册里写的明明是:这里温泉旅馆众多,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上乘的水质,公道的价格。”克丽奥有些沮丧地说。 爱丽思耸耸肩膀说:“确实有很多温泉旅馆,大家也都宣称只有自家的温泉才是最好的——可是没有一个人说是天然的。” “这就叫欺诈,懂吗。”奥芬说道,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语气中充满了不快。他用叉子指了指马吉克,“这家伙的老家也是开旅馆的。说到大陆首屈一指没人光顾的地方,他家的绝对排得上号,就算这样也没有搞欺诈哦,没有搞欺诈。” “说了多少遍了,身为罪魁祸首就不要在这里吹嘘了好不好。” 无视马吉克的吐槽,奥芬紧紧地闭上眼睛摇摇头,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旁边人发出的视线像针一样戳在他的身上,浑身不自在。 奥芬睁开眼睛,一脸平静地说:“说到底,欺诈是不对的。我们就不在这里免费给你们做义务劳动了。” “……怎么了,怎么口气变得这么快?”爱丽思的眉毛之间出现了微微的皱褶。 不知为何克丽奥也用尖尖的声音为她帮腔:“对啊奥芬。总比没事做要好吧?” “麻烦你去劈个柴再来说这种话。”奥芬拿出与她争辩的态度,愤愤地说,“说到底,没有温泉的话,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呢。如果继续还像今天这样累死累活的话,那我明天就走人。” “是么。” 一声极短促的声音,是爱丽思发出的。不带任何感情,类似于单纯的响声。就像是叉子碰在盘子上的声音,又像是马吉克把分来的薯片掉在桌子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意义,只是一个响声。毫无生气,简直不像是从人嘴里发出一样的,响声。 “…………” 奥芬沉默了,觉得似乎应该等待一下。他连呼吸都暂停下来,只为继续等待。如果完全听从自己的反射神经的话,他恐怕会永远等待下去。现场没有任何变化,沉默依然持续。他突然回过神,皱起脸。 “唉?”奥芬发出短促的疑惑。 爱丽思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发出疑问,于是很诧异地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不,那个……”奥芬不自觉产生了一丝怯弱感,他说道,“就是……可以吗?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自由吗。” 不像是在讽刺——如果真的是讽刺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是个世间罕见的天才讽刺家,奥芬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天才过头了的话,也就失去了意义,会让听的人根本察觉不出自己受到了讽刺。 所以,这应该不是讽刺。 尽管奥芬觉得很纳闷,他还是说——“……我知道了。我们明天就走。你们也都没意见吧?” “嗯嗯。” “可以啊。虽然还想再观光一下,不过仔细想想,无论在哪里都是观光。” 听见身边的两人表示同意,奥芬重新把视线投向爱丽思。她做出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把鸟腿切得整整齐齐,对他们的事情没有丝毫关心—— (根本完全无所谓。) 奥芬这才算是搞懂了。是的,她已经完全无所谓了。无论发生任何事,对所有的一切——都发自内心地觉得无所谓。 夜空。 无论从大陆的任何位置仰望,夜空都是不变的。似曾相识的星星总是排列成相同的形状,无时无刻地注视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的夜晚的大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变的天空像是一面镜子,以最正确的形态映照出处在不同世界的大地。这对仰望天空的人类来说,不仅仅是得到藉慰,应该还存在更高的价值,不过这或许也只是人类的梦想罢了—— 奥芬望着天空。 然后意识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 (……就算再怎么眺望天空,也不会犯困呢。) 劈柴的结果,带来的是全身的肌肉酸痛,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支帐篷。只能简单把倒掉的帐篷收拾一下,奥芬和马吉克钻进睡袋,睡在那个后院子里。可能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虫子很少,这点虽然很好,但相对的也比较寒冷。奥芬就像一副被收在画框里的画一样裹在睡袋里,久久不能入睡。 (这该……怎么说呢。) 他挺起身子,向旁边另一个睡袋看了一眼,只见马吉克已经完全睡着了。可能是干活干累了吧。 奥芬叹了一口气,摩擦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总是,睡不着啊…………” 虽然很疲惫,但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想起很多无意义的事情,即使想累了,也久久无法入眠。 就好像是,有什么事还没做完似的。 他再次抬起头,这次看的不是天空——而是这栋旅馆。在暗夜中,这栋建筑变成了一座高耸的黑影,仿佛万籁俱静。虽说并非是由于这片荒凉的后院的缘故,整个建筑就像是一栋废弃的大屋。 一边目测屋顶的高度,奥芬一边爬出睡袋。他站起来挺了挺身子,周身的疼痛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他低声念诵道:“看我跳跃,天之雪岭……” 身 体重量消失的一瞬间,他轻轻地一跳,飞跃起数十米的高度——直接飞上了旅馆的屋顶。抬头一看,是和刚才在下面看时一模一样的夜空。 他放眼望去,整个温泉乡展现在他的眼前,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旅馆鳞次栉比,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实在是个很奇妙的地方。这座温泉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山脚下的那修沃塔市的延续。拥有直达的马车路线——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和外界连通的道路——以此来运送行人和货物。移动的消费直接形成了整套的经济体制,为这两座城市——或者也可以说是分成两部分的同一座城市——带来活力。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的其他城市基本都毫无例外地拥有自给自足的运作体制,从这一点来考虑,这座温泉乡其实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还有就是…… (这里是没有温泉的温泉乡。) 他内心无奈地发出叹息。 (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难道还有很多吗?大家都说东部简直像魔界,或许真的说对了。) 他想了很多事情。 大陆东部,以前曾经去过一次。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和现在比起来,变化太大了。 (五年前吗。确实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他又把视线向上移,依然是一片星空。星星高挂在天上,从来不会坠落。一成不变的风景。他苦笑了,只有夜空如此永恒,未免太不公平。 如果选择变化,随之而来的就是痛苦;如果选择不变化,随之而来的便是悲剧。 只有人会痛苦。换句话说,只要是人谁都会觉得痛苦——这或许是一种人人平等的幸福。 (……原本是打算在这座温泉乡好好慰劳一下自己,做最后的休息的。) 他自言自语,毫无感慨或是感动。 (算了,能够提早出发正如我所愿。毕竟要把全大陆都找个遍才行啊,阿莎莉……) 念着姐姐的名字,奥芬一个人露出微笑。就在这时—— 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眨眨眼。在寂静的夜晚空气中突然泛起一股波纹,使他不由战栗。 (有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脚步声只分为两类。奥芬回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在屋顶上趴下身子。分类的方式非常单纯。 『你能听见的脚步声,和听不见的脚步声。』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老师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教室以外的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表面上确实是没错——但他有时也喜欢开一些很冷的玩笑。不过说到底,无论是什么样的玩笑他都不会再说第二遍,从这点来看确实足以称得上沉默寡言。 老师也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是尝试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发出的脚步声,那就确定是人类无疑。 这到底是确实的忠告,还是一句玩笑。当时的奥芬还无法做出判断——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确信。 但是他有自己的做法。如果听到脚步声,绝对不能依赖声音,必须要移动到能看见敌人的位置。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必须隐藏自己。他整个人趴在房顶上,静观其变。说不定只是他的错觉。这里只是温泉街罢了,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对方有隐藏脚步声的意图——但却只是单纯地拖着脚在地上行走而已,这样是无法完全杜绝脚步声的。只靠两只脚承受全身重量的人类,如果想要走路不发出声音,必须费一番工夫才行。 所谓的工夫,打比方的话就是使用柔软的鞋底之类——而对方却没有这么做。由此可见,只是一个轻脚走路的普通人。 若是在大城市,在午夜时分轻脚走路的人并不是很稀奇。只要有相应理由,无论是谁都可能会这么做,况且这里还是娱乐设施丰富的观光场所,会有这种情况不足为奇。 奥芬聚精会神地观察周围。亮灯的窗户很远——民宿·森林树枝所在的位置与其他的旅馆距离较远,听不见任何喧闹声。应该没有观光客会特地到这里来才对。 (……难道是傍晚时离开旅馆的那个研究员回来了……?) 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研究员有两个人,可是听到的脚步声只有一个。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敏锐。全身的肌肤在适应了夜晚的空气后,将神经末梢也溶入其中,这样会产生一种视觉与听觉融合的错觉。这个错觉即是一种武器——他如此相信。这样可以分辨出很多东西,特别是正在接近的东西,以及远去的东西。他把自己的呼吸声也消除了。 脚步声在旅馆大门外停了下来。 被屋顶挡住,使得奥芬看不见脚步声的主人,不过他微微浮起上半身,做好可以立即出击的态势。只要登脚一跳,迅速就能控制住对方。先不去考虑与地面落差过大的问题,与地面的距离是八米,想要安全降落,需要用到魔术。 万一在他起跳的同时,对方具备足够的反射神经与行动力,迅速向他发动攻击的话——比如使用飞行道具之类——能不能防住就只能靠运气了。 奥芬无奈地做出判断。只要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要轻易出动为好。如果是破坏窗户、撬锁之类行为的话,就无视吧。 可是—— 有一股气味传了过来。 “…………?”他皱起眉头。 一种刺激性的感觉,遮盖了清香的夜气飘然而来。一股强烈的刺激性臭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是灯油……的味道!) 实在是出乎意料。他不假思索地迅速冲了上去。先从屋顶上站起来,不等先观察地面就扑向空中—— “看我跳跃,天之雪岭!” 喊出咒文后,魔术构成式被释放到空间中并迅速扩大。成形的构成式瞬间将重力中和,将奥芬下落的速度减弱。残存在感觉中的坠落感,依然留有对撞击地面的恐惧,但实际接触地面时,脚步的感觉却非常轻盈。在这样的心理落差中,奥芬差一点跌倒,但他迅速调整方向。 在旅馆大门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身高和他差不多,但体格比他要大一点。虽然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但整体的体型给人感觉非常匀称。他的动作很像年轻人——强悍且迅速,毛毛躁躁。看到突然从房顶上飞下一个人,他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在他的手里拿着某样东西。是个壶。灯油可能全都装在壶里。这个男人的动作很明显,他正准备把灯油往旅馆的墙壁上泼。 奥芬盯着那个男人——说:“放火?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呜……” 这个男人显然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从房顶上蹿下一个人来呢?他抱起那只壶,背朝奥芬往旁边一蹿,撒丫子就跑。 “你还想跑!” 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可奥芬还是发出了一句喊声,并向逃跑的男人追去。男人异常的慌张,以至于跑步姿势都东倒西歪,但是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虽然说只要从背后放出一发魔术就能搞定,但是对方手里毕竟抱着一壶灯油,就算再怎么控制力度,都很难保证不会起火燃烧。 追赶了大约几十秒钟,转了好几个弯,渐渐开始不记得走了多少路之后,前方的男人终于放慢了速度,应该是体力用尽了。 (还差十步就能追上——) 奥芬凭直觉做出判断,尽可能抚平因奔跑而变乱的呼吸,然后轻轻握起拳头。 想要从背后攻击正在逃跑的对手其实很有难度,因为自己必须要以更快 的速度持续奔跑。虽然扑过去压制住对手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对方持有武器的话就相当危险了。 又前进了几步——还差一点就能追上。就这这个瞬间。 男人的速度突然降为零。 (什么!?) 奥芬睁大眼睛,心里惊叫一声。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子——扔掉了灯油壶,弓起腿,举了什么东西。 夜晚的亮度本身就不够好。对方手里拿的东西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并没有足够的光可以照亮。看不见的东西是无法躲避的,哪怕是往边上跳都来不及。 (不管了!) 奥芬心里如祈祷一般,将全身所有的能量集中在右拳,笔直地朝对手打去。对方肯定也来不及避开,既然如此就只能拼速度。 刹那间的战栗—— 仿佛像省略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似的,结果飞快地来临了。没有任何感觉。一瞬间后,奥芬与那个男人全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冷汗。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奥芬所能想到的就这么多。同时—— 男人当场瘫倒下来。石板路上响起当啷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男人手里滑落了一把小刀。 奥芬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他将急速奔跑的势头全部化作拳击的力量注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想必对方不可能再做出什么还击了。和这种动不动就掏刀子的人交手,怎么防范都不过分。 男人全身颤抖不已,除了不停地呻吟什么也做不了——全怪他当时挺出半个身子准备发动攻击,结果奥芬一击打中了他的腹部。奥芬从地上捡起小刀,耸耸肩。只不过那男人已经没工夫去注意他了。 “……怎么回事。竟然带着刀子跑到别人家去放火,太不正常——你不会这样还想装蒜吧?” “可……恶……”他的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吐出这样的话。奥芬把视线投向他刚刚扔在路上的灯油壶。 “似乎不是单纯为了找茬取乐。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男人默不作声,毫无意义地盯着马路上的某一点,一动不动。奥芬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认为这个男人会老老实实地当场把来龙去脉全解释个干净。 细细一看,这个男人确实很年轻,和奥芬也差不了多少岁。可能是为了达到迷彩效果,他穿着全黑的针织上衣,脸上还戴了墨镜。晚上戴墨镜是看不清东西的,但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算了。”奥芬手里把玩着小刀,“放火和伤害都是未遂,也没有目击者,就算把你交给警察,靠装蒜就能蒙混过去。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再想有第二次。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不给你来点私刑让你记——”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男人依然缩在原地。奥芬依然保持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夜晚的街道几乎没有灯光。但是,他突然发现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影子从他的脚下延伸出来,在红色的光芒中摇曳…… “什么!?”奥芬连忙回头。只见在后方——也就是刚刚跑过的方向,远远地出现了红色火光。正好就在旅馆的位置。 “火……?”除此之外他说不出任何话。火势已经起来了。夜晚被微微照亮。接着—— 嚓! 耳边传来石子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准备逃跑。他一瘸一拐地,向火焰的相反方向逃去。 “呜……”是不是应该继续追,奥芬产生一瞬间的犹豫,但是——“混账!这下子只能回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向旅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顺着来时的道路,以更迅猛的势头向前冲刺。必须以最快速度回去才行。奥芬如同接到了威胁性的命令一般,使出浑身力气向前跑。火光映照着天空,并越来越清楚地能听见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可是光着急也没用,奔跑的速度不会因为这样就变快。 转过最后的街角…… 他一刻不停地看着旅馆,边跑边观察。旅馆似乎已经被大火团团包围。 他全身寒毛倒竖——可是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只是错觉。仔细一看,火势较强的只有被泼了灯油的大门口而已。烈焰形成一道火柱,烧着了大门口以及正上方的二楼客房。放任不管的话当然极其危险,客房现在应该没有人在里面,当然也没有人会睡在大门口以及里面的大厅。现在应该也没有人会在烟熏下造成窒息。 火焰在夜风的裹挟下熊熊燃烧,奥芬冲到大门口——大声地叫唤。 “看我退却——”解放构成式的同时,世界被重新书写,“应鞭马舞!” 伴随咒文,一阵清脆的冲击声击打在四周。同时只留下被烧焦的木材,火焰瞬间消失。 只留下带有微微热气的风,以及灯油燃烧后的独特气味。 整体看去,旅馆的受害程度并不是很严重,不过若是从修理费角度来看的话还是要花上很大一笔钱。总之,对整体结构并未造成太大的打击。挂在大门口的看板则是完全化为了灰烬。 这时—— “呜哇,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响起说话声,马吉克从后院的方向走了过来,惊讶地张大眼睛。他头发乱糟糟的,估计在睡袋里的睡相很差。 “失火了吗?大门口怎么会着火?” “有人放火。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奥芬尽可能简单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环顾四周。从着火到灭火恐怕只经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附近的人可能还没有注意到。 “放火?”马吉克一脸诧异地问道。 无视这些,奥芬脑子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实在搞不懂,虽然不知道对方纵火的意图——但除此之外还有更令他搞不懂的事情。 (没看到任何……类似定时生火的装置。虽然看得不清楚,不过应该没时间去准备那样的东西。) 那为什么会后来才失火呢? (难道有共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两个人来呢?如果是注意到我在屋顶上就另当别论。) 也可能是香烟掉地了——但是在这样的黑夜里,火光是非常显眼的,没有理由会注意不到。 (算了……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答案。这种事是警察的工作……) 这样一来,放走那个男人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奥芬的思绪被从烧焦的大门口传出的尖利的阔噪声打断了。 “啊呀,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里为什么烧焦了!?啊,奥芬在这里。也就是说,东西被破坏了,而奥芬又在这里……我说奥芬,这已经不是用理由就能解释清楚的了,不过你要是答应每个月给我零花钱的话,我还是能够相信奥芬你说的话的。” 一边向外走一边精神抖擞说个没完的——不用说——是克丽奥。她穿着非常宽大的睡衣,头上坐着雷奇,脸上笑眯眯的,心情似乎不错。她可能觉得这是个索要零花钱的绝好机会,或者只是单纯地睡了个好觉。 接着出现的——是脚步比克丽奥慢上许多的爱丽思。她也穿着睡衣,只不过外面还披了一件大衣。她的表情和白天时差不多,依旧是满脸的无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是在生气还是起床后的怨气。她半闭着眼睛检查了一下旅馆的烧焦痕迹。 “……终于做出这种事了,那些混蛋……”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早有思想准备。 奥芬没有放过这句话,他把脸面向她。 “你有头绪吗?”他问。 她呼地喘出一口气,向周围挥挥手说: “是洛茨。他是这一片的统领。表面上是和我们一样的温泉旅馆,私底下就是个暴力团。洛茨·集团。观光指南上不是写着的吗?能做出这种蠢事的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 “洛茨……”奥芬反复在嘴里念诵这个词,并回想起刚才的那个男人。暴力团。这么一说,确实给人这样的印象。 这时—— “我想到了!”克丽奥——不知为何她一脸兴奋——跳起来把手举过头顶,她保持这种呼喊万岁一样的姿势说道,“在和平的温泉乡……邪恶的温泉旅馆妄图统治整条温泉街……接着,大怪兽从地底复活了!偶然到访这里的旅人,展现出华丽无比的神通妙计,将所有阴谋一网打尽!原来是这样的桥段啊!” “……来自地底的大怪兽是什么鬼……?” 不去理会马吉克发出的疑问,克丽奥转了个身子,握紧拳头,莫名充满自信地叫道:“事件平息之后,马吉克会被糯米团子紧紧塞住喉咙,然后大家发出一阵哈哈哈,就结束了。” “……为啥啊?” “嗯?为什么还要问?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套路不是吗!?” “——这就先别管了。”奥芬打断他们,然后问爱丽丝,“你母亲呢?怎么没看到她,还在睡觉吗?” “我妈妈她——” “我在这里。” 又是一句语气冷淡的发言,话音未落,在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老女人。她也用和女儿一样的动作对旅馆的损坏情况进行了检查。只不过——她一句话都没说,只用鼻子哼了一下。 雷吉苯温泉乡。奥芬一行人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天。 就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第六章 迷路的调查员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回几小时之前…… 如果真要怀疑的话,实际上—— 他自发性地做出独白。实际上——对,连自己信不信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对于那种故意绕圈子的说话方式,他谈不上讨厌,但也并不喜欢。只可惜他的大脑此时氧气不足,像是一直处在睡眠状态,只有一些毫无脉络的记忆和单词在头脑中忽隐忽现。多进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还在睡觉——这只是一场梦。是梦的话马上就能醒了。是梦就好了。在梦里相会吧。 所有的话全部乱成了一团,始终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但是却根本没有任何焦躁的感觉。 思想的圆环不停地旋转,像一团漩涡。自己只能默默地看着而已,究竟在等待什么,连这一点都无法去思考。 无所谓,反正并不是错乱——他空虚地想着。 这也没什么,只是持续奔跑跑累了而已,跑了好几小时。 (……到底一直跑了多少时间呢?) 多进在心中自问,一阵阵悸动疯狂地在耳内回荡。刚才的那句话没有丝毫比喻的成分,根本不是比喻。真的是好几个小时。天色完全变暗——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包围。彻底的黑夜。他们时而全力飞奔,时而上气不接下气,时而趴在地上无助地喘息,即使如此那个东西依然穷追不舍。一直都没有追上来,只是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自始至终都跟在后面。 令他很难想象的是,他们竟然在不明物体的追赶下连续跑了好几个小时,以及这个不明物体竟然会在他们身后连续追赶好几个小时。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虽说像他们这样跑那么长时间还不停歇的猎物很不多见,可是会连续追赶这么长时间的野兽应该更不多见才对。 (……应该不是野兽吧?)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所以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神秘的追踪者在他的想象中变得越来越精灵古怪,毛骨悚然。 虽然他们也觉得沿直线奔跑比较好,可是在夜晚的森林中这并非易事。树枝会刮到脸,挥动的手臂会打到树木,脚会被树根绊倒,在这种种条件限制下,只能以蛇行轨迹前进。 在他旁边,博鲁坎正在以相同的状态奔跑着。两人像双重奏一样交替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全身使不上劲——手脚都沉甸甸的,眼前的星星不停地眨眼,组成了一道金光闪闪的大门。全身麻痹到了极点,就好像有钢针戳在皮肤上一样。已经到极限了。 (已经……不行了。跑不动了。) 多进嘴里嘟囔着这句从开始跑到现在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跑不动了。跑不动了的话该怎么办呢?在不停转动的思考漩涡中,他找不出任何结论,明明是个很简单的答案,明明是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答案。 这时—— “呜哇啊!?” 他听到一声高叫。哥哥终于一个趔趄摔倒了。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多进也停下了脚步。顿时,至今为止一直有感觉但并未充分理解的强烈疲劳感猛烈地侵蚀大脑,几乎使人昏倒。 啪嗒一声——多进毫无抵抗地当场跌了一个屁墩。身体一动都不能动了。很简单很单纯的答案。到极限了的话,停下来就行了。之后会怎么样根本不用去管。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不知从身体何处冒出一阵毫无意志的笑声。发出笑声的人正是自己,这一点感觉非常的不自然,一种荒谬的不自然。 怎样都无所谓了。多进全身无力,就这样听之任之吧——不仅仅是身体,连思考也放弃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呶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身旁的哥哥一把头站了起来。他究竟是不死之身呢,还是说根本就无法理解疲劳为何物呢。只见他紧紧握住拳头,下巴上鼓起咒文,开始大声嚷嚷,“仔细想一想!身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大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为什么要这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跑去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进笑个不停,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 哥哥继续喊道:“这世上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会使勇者丧失斗志!所以说,把老子吓得到处逃跑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个错误!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肿么阔能,也就是不可能的意思!”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说,我不跑了!就是不跑了!累了。你这个在最强战士博鲁坎大人身后紧追不放的胡搅蛮缠大王,就让老子用必杀剑·天空冰柱逆向卍卍斩之类的招式来宰了你!”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者赠送熊宝宝人偶送死你!” “啊哈哈嘿啦哈嘿嘿嚯嚯哼哼嘿哈嘻嚯嚯。” “…………杀死……呃呃,所以说,那个…”哥哥面有难色,说话都不在调子上——这时他突然转过脸来小声地说,“喂多进。你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就算是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啊。” “啊哈哈哈嘿啦啦嘿哇哈嘿哈哈哈——”摇头晃脑笑个不停的多进,突然沉默下来,然后渐渐地恢复了意识…… “我说,哥哥。” “怎么了,多进?” “送熊宝宝人偶,再怎么想都没用吧。” “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哥哥拔出剑猛地在他头上一敲,多进当场倒地。可能这样才终于算是有了一个完美的收场,他举起剑喊道,“嗯!快出来吧!必杀冰柱逆向剑——”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呃,虽然有点不一样,但只要大概意思传达到就行了!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将会以令人绝望的实力实施压制,快点现身让我看见你!然后老子会把手指指向对面,喊一声『啊』之后就要朝那里看——” “我说,哥哥……”多进保持倒地的状态——并不是他喜欢这样,而是没力气了。潮湿的泥土使他感觉脸颊很舒服。他就以这种状态呼喊哥哥。 博鲁坎做了一个向右转的动作,说:“怎么了,多进?” “我一直都很在意的是……” 这句话是骗人的。他的思考打破了思想的漩涡得出结论,是从停止奔跑后才开始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总之多进突然想到一件事。 “从刚才开始,追赶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虽然也不指望他能发表出任何高见,但博鲁坎确实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圆圆的。每当哥哥出现这种表情,基本都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肯定是一个很符合波鲁卡诺·博鲁坎战士传说的强敌。” 多进无视他的发言,继续说:“要我说,如果是野狗的话,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追不上我们呢?我们也不是一直都在跑——有时还停下来休息,就算这样对方也没有追上来。” “嗯。这实在是单纯到连一个傻子都能做出的分析,你继续说吧,弟弟。” “谢谢。所以我想说的是……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并不是在追我们,它只是跟着我们而已。所以并不是在追,而只是跟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博鲁坎自信满满地说完——果然还是累了,一屁股坐在原地。头顶的树枝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偶尔从枝叶间漏下的夜晚的光线成了视线唯一的依靠。在一片黑暗的包围中,多少还是能看见一点哥哥脸上的表情。 但是其他的东西就看不见了,只有森林的声音在沙沙作响。根本无法用眼睛去确认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如果用饥饿程度来给五感打比喻的话,视觉是最最饥饿的。听觉已经变得非常神经质,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捕捉到。 咔飒…… 踩草的声音,不,是树枝在风中摇晃的声音?多进判断不出来,看了看哥哥。博鲁坎依然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某一点——并不是发出响声的地方,而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个方向。或许,他根本就没听见那个响声。 声响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激烈,激烈到绝对无法忽视的程度。 并且还有说话声—— (……说话声!?) 多进扪心自问。虽然他已经累得动也动不了,但还是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脖子。 确实是说话声。 “……真是麻烦了,诺沙普研究员。现在的情况,用我的话来说,目的地的方位和位置全都变得暧昧不清了呀。” “是啊,研究组长……说直白点,我觉得我们迷路了。” “原来如此,用你的话来说确实是这样。” 说话声越来越接近。说话声,人类的说话声,稍微带了一点鼻音的东部腔的人类说话声。 多进发挥出一股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未知力量站了起来,看着哥哥说:“哥哥!听到了吗?” “嗯。”博鲁坎用力点点头,拔出剑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半身依然坐着,“虽然搞不清怎么回事,不过竟然迷路了,实在是够蠢。” “……我觉得我们完全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多进小声地说了一句,调整了一下眼镜。树与树之间射来一道光线,比头顶上漏下的光更为强烈。应该是便携式的瓦斯灯吧,配合踏草的声音有规律地摇晃着。 一边踩着草木,一边推开树枝前进,这样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者的方向和位置。就算把说话声这一点排除在外来考虑,也绝对不会是野兽。毫无疑问是人类。 (呃呃呃呃,没错吧?没有会说人话的野兽吧?啊,我记得在西部,有一种猛兽会发出类似人类的声音,以此接近人类展开捕食。) 多进拼命地绞尽脑汁——仿佛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擅自和某个人说着话。必须要说服某个人才行。为此不得不用语言把该想到的知识全部传达出去才行。要说服的对说不定就是他自己。 (啊,但是那种动物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杀光,已经灭绝了,而且它只会模仿人类哼哼的声音,并不会说话。所以说正在接近这里的是人类不会错。诺沙普研究员和研究组长……听上去怎么像是小品里才会有的组合名称,这样的小品组合应该不会把地人抓起来吃掉吧,算了,无所谓了。) 光线越来越近。反正已经动不了了——无论靠近过来的到底是什么,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可多进还是尽可能地不去考虑这件事。 (但是再仔细想想看,就算被小品组合发现,也没有任何意义啊……他们好像也迷路了。啊,不过他们带了灯,这真是求之不得。如果能顺便再带一个强壮的森林引路人来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这应该不可能吧?) 这段困惑的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幸福的。因为还可以思考。思考可以掩盖恐怖。思考一旦停止——等待的只有死亡。 最后的一瞬间—— 黑暗被打破了。一个手提圆形瓦斯灯的胖胖的人影从森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跟在那个胖胖男人身后的,是个一脸菜色的年轻人,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即使在瓦斯灯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依然显得青黑,可能是由于背的东西太重而耷拉着脸的关系,可就算是这样,他的脸色依然很差。显然是累坏了。 总之,现场一片沉默—— 四个人就这么呆呆地互相注视着。并不是以两两为单位,而是四个人在互相对视之后的瞬间,同时都把脑子里想的事忘光了。就连多进也把在脑子里想了几百遍的「该怎么做才好」这个问题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傻傻地看着。 第一个开口的是手拿照明的中年男人。 “咦。”听他的声音,应该是刚刚被称作研究组长的人。只见他愣愣地说,“这就是……那个吧?诺沙普研究员。” 他向身后那个一脸菜色的男人——他应该就叫诺沙普——发问:“这该怎么说呢。从刚才瞥到一眼的时候,我就在想了……” “是什么呢,研究组长?” 从外表上看,诺沙普已经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既然不走的话能不能休息呢,但是他知道就算问了答案也肯定是no,所以已经放弃了。 可是很明显的,那位研究组长对这些事一点都没有察觉,依旧是慢悠悠地说:“嗯……你没听说过吗?西部的开发地区经常会有这种东西……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有。” “哈?”诺沙普问道。 研究组长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那两个地人说:“嗯。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潜藏在森林里,等到愚蠢的旅人靠近之后就在他的身上植入菌丝,是很可怕的杀人蘑菇啊,我在去年提出了相关的研究论文。不过现在亲眼见到还真是吃了一惊呢。” “你说谁是蘑菇啊!?”一直呈现痴呆状态的博鲁坎突然生气地站起来—— 哦哦,那两个人发出惊愕的声音往后退。 博鲁坎往前走了一步,举起剑说道:“面对民族的英雄,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竟敢用杀人蘑菇来称呼,好大的胆子!为了对你这份勇气和鲁莽表达愤懑的敬意,看我在梯田里种蜜柑种死你,混蛋!” “哦哦哦!?” “研究组长,那把剑就是菌丝吗!?” “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呃,那个……”多进抖抖地伸出手,总算插了一句话,“我们不是蘑菇。” “什么!?”像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研究组长的脸显得极度惊骇,他摇摇头说,“不是蘑菇……那是,包……” “包?” “包菜?” “不是蘑菇不是包菜不是白萝卜也不是胡萝卜,更不是以华丽姿态怒放的蔷薇!”博鲁坎把剑一挥,叫道,“不管如何,老子就是永远的冠军!将命运寄托在铁剑上的魔王!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是也!” “我是他弟弟多进。” “哦哦,原来如此。”听完自我介绍后,研究组长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我是贵族联盟遗迹调查会探索评议会北部雷吉苯支部研究组长,康拉德。这位是本次的调查助手,诺沙普研究员。哈哈,真是一个适合散步的晚上,是不是啊?” “呃……怎么说呢,态度转变得这么快,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多进有些无法释然地说。 同时他的心里有些在意,贵族联盟遗迹调查会探索评议会…… (遗迹调查?) 回剑鞘,“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不过以后,可不要再把玛斯马图利亚的黑色闪电之瀑布在清爽的风中歌唱的金色燃烧之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搞错成蘑菇了。” 可能是不希望在名字的长度上输给对方,他给自己加了一大把的头衔。要说无所谓的话那还真是又彻底又无敌的无所谓。 “先不说这些……”多进说着把脸抬起来。与此同时,康拉德也一边说话一边低下脸来。 “……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两人发出的疑问以极高的同步率,互相重合在一起。 “哦哦原来如此,是被那个凶恶的高利贷扔下悬崖了吗……那还真是灾难啊。” “不是仅凭一句灾难可以形容……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类似命运一样的东西。” 他们四人团座在一起彼此交谈,就这样经过了大约三十分钟之久。 总之多进已经把他们为何会在这种地方的理由解释完了。这其间,康拉德表现得非常热切,时而还做出回应,听得很认真——而那个叫诺沙普的男人就完全没有兴趣,一声不响地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 在打盹的诺沙普背后,博鲁坎毫不客气(这样形容都算轻的)地打开那只巨大的背包一阵乱翻。多进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康拉德也毫不在意,这使得哥哥得以肆无忌惮地在登山包里探索。他应该在找吃的吧,不是应该,一定是的。 也不知他点了多少根烟,康拉德用非常感慨的语气说:“哎呀,简直像雾里看花,命运就是会作弄人啊。或者说,人们都会把自己不清楚看不透的东西统称为命运。纵观大陆的历史,被高利贷扔下悬崖的人恐怕不是很多,而你们却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并且在这里和我相遇了。这要怎么说呢?你对这样的假设有兴趣吗?被高利贷扔下悬崖这样的事,与获得金钟表诅咒之力的拳击手一路战无不胜这件事的概率基本相同,都可以说是很稀奇的事。若是这样的话,今天晚上我说不定还能碰见获得了金钟表诅咒之力的拳击手呢,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不是吗。” “呃,你问我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多进很为难的样子。 可是康拉德却没有在意,继续说:“嗯。说到拳击手的话,王宫拳斗士奇诺曼的状态之所以不佳,是因为在一次事故中不小心使挑战者死亡了,大家都这么说。但是要我说的话,那招强力的右勾拳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他获得了杀人的快感,所以想故意制造出一场‘事故’。”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人……” “啊对了对了。之前和一个年纪轻轻的研究员聊天的时候,他竟然说出普通的车轮可以积蓄电力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叫他去用冰水洗洗脸好好清醒一下,结果他竟然说出「你会后悔的」这种恐怖的话,这简直是威胁啊。于是我就把他送交警察了。” “呃那个……” 做为几种选择项——虽然在频度上存在很大差距——还是有很多的。 一、怒吼——“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好不好!(咚!)”不,杀人是不对的,大概。 二、哭泣——“那种事情根本怎么样都行啦。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啊?(呜呜呜)”算了,就算问了估计也是白搭。 三、反问——“唉?”千万不行。冒然这么做的话,真怕他会开始详细地给你解释每一个细节。 结果,多进选择了最一般的做法。 “是啊。”他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那……就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在这里迷路,那你们呢?” 这么一问,康拉德呼呼地喘出一大口气,鼻息都呼到了他的脸上。 “我们,只是在做份内的事情而已。” “……是说,遗迹调查吗?” “嗯。是的。前段时间,发现了一本非常贵重的古文书。虽然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和这附近的遗迹相关联的部分,不过几个地方有点在意,所以就来确认一下。” “古文书……最近才发现的吗,难道这么快就解读出来了?” 和遗迹一样,人类学者提到的古文书指的就是天人记录下的东西。一个月之前和他们一起的一位女魔术士为了解读这样的东西花费了很大的时间,想到这里,多进便发出疑问。 康拉德笑了笑,似乎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说:“哈、哈,因为是用现代语言写成的。” “那就不能叫古文书吧……” “总部也是这么说的,连预算也不给。没办法,只能两个人来调查了。是吧,诺沙普研究员?” “是……是啊……研究组长……”诺沙普回答——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说梦话。 康拉德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一脸满足。他夸张地点点头,在瓦斯灯的亮光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知道吗?传说这附近是天人种族的处刑场。可是由于火山喷发的关系大部分都被埋没了——在当时,天人种族对整个火山实施了彻底的灭火,如今已经连一滴熔岩都找不到了——现在所发现的那些设施,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调查完成之后,就彻底开放,开始向观光客卖门票了。但是,却有一个重要的东西一直没有被发现。” “哈啊?” “你不知道吧?”说着,康拉德的目光变得非常欣喜。双眼放光,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他的眼神,甚至比小孩子还要小孩子。 “我不知道。”多进如实回答。 康拉德的脸色更加的欣喜。 “嗯……”他吸了一口烟冷静一下,然后才说,“你可知道天人种族的处刑方法吗……?” “?不知道?” “那些古代种族——按照魔术士们的俗称就是‘古代魔术士’,拥有无比强大的魔术。普通的方发根本无法停止它们的生命活动……一个不注意,它们甚至会精神分离,夺取行刑人的身体继续生存。其魔术力量之强大相比你也很清楚,甚至可以改变大陆的地形。换句话来说,没有任何事是它们做不到的。” “这倒是。在我们的故乡就生存着龙族。”多进说着,回想起在玛斯马图利亚随处可见的拥有如小山一样的钢铁身躯的巨型生物,走起路来轰隆轰隆地响。龙族的魔术确实能够控制地形、操纵自然,改变世界的原理。 康拉德笑了一下——不是他经常挂在脸上的那种松弛的笑容,是一种有力度的笑。 “是的。它们是能够用强大的魔术彻底保护自身的种族。那么,当它们要处决自己种族中的一员时会怎么做呢?说实话,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任何人都不知道。能够揭示处刑方法的设施,还没有被我们发现。也就是处刑场中的,处刑地点。” “就是,这附近吧?” “确实是这么传言的。这附近是极端凶暴的肉食性野兽栖息地,实际上还没有任何调查队进入过这里。” “……唉?”多进听到一句绝不容忽视的话。 与此同时——不,比他还要快。 “研究组长!?”诺沙普唐突地清醒了,他大叫起来,嗓子都跑调了,“凶暴的肉食性野兽!?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啊啊,诺沙普研究员。我以为你知道,就没有说了。哎呀哎呀,真是失策。” “不要在这里挠头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又是这么危险的时间!再怎么说也太乱来了吧!?”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话的时候吗!”诺沙普的语速很快——啪地站起来,连同在包里翻找的博鲁坎一起。他紧紧咬着下嘴唇,“快回去吧,现在就走!已经受够了!这种工作还干个屁啊!我可是大学毕业,干嘛会这么倒霉!这谁受得了!” “诺沙普狠狠地说完后便跑开了——可是,当一阵风吹进自己的心中时,他忽然感觉心灵的空隙被填满了……” “你在这瞎冒充什么旁白啊!?” “你先别生气了,诺沙普研究员。你这样可是会消耗钙质的哦。”康拉德依然口气悠闲地说。 多进用仿佛在看短剧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插嘴说:“那个……危险的野兽,具体指的是什么?” “嗯。这个嘛。”康拉德口若悬河地回答说,“这附近——特别是进入这片森林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化作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被丢弃在那条山路附近的悬崖下。详细的情况还无从得知。” “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规划成禁止入内区域啊!?”诺沙普叫道。 康拉德有些嫌烦地看了他一眼,说:“有谁会特地把悬崖下方标明为禁止进入区域呢,因为根本就没有供人下去的路嘛。” “呃呃,那样的话…”多进再次插嘴,“那你们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嗯。我们从悬崖上面垂了一条绳子,费了不少劲才下来的。” “我要是在哪时候提出质疑就好了~!”诺沙普抱起脑袋哭喊着。 这时—— “烦死了!给我冷静!” 突然响起一声大吼。 喊叫的是站在诺沙普登山包上的博鲁坎,只见他站得很笔直,抱着胳膊,从包里翻出的一根香蕉连皮都没剥就被他塞进嘴里。他一边吃一边说:“一个大男人慌个屁啊!不管什么野兽不野兽,区区动物,老子作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有多少尽管来,看老子把它们统统赶跑!对,就像塞进罐头里一样塞死它们!” …………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先开口的是诺沙普:“……你,你刚才都在干吗?” “嗯。不用在意。”博鲁坎大言不惭地说完,跳下来一口气把香蕉吞进肚子里,然后拔出剑高喊道,“哼!大战士波鲁卡诺·博鲁坎,人们都把老子称为动物杀手,我看你们是不知道吧!” “……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无视多进的吐槽,博鲁坎继续摆起姿势说道:“那场夜晚小巷里的战斗……事到如今附近的居民依然记忆犹新!在赤红的月光照耀下,愚蠢的世界寂静无声!老子与那只凶恶的野兽对峙——” “从小巷这一点来看,已经可以确定那只野兽就是野狗了吧?” “什么!?这样说难道有什么问题!?”在听到多进的发言后,博鲁坎慌张地回过头问道。 诺沙普无视他们,只管自顾自地叫道:“受不了了!已经绝望了!我辛辛苦苦离家去留学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啊!这样下去,连研究者殉职名单里都排不上我的号!我往家里寄的钱是我妈唯一的依靠啊!死在这里的话连抚恤金都拿不到,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真对不住你啊,诺沙普研究员。” “怎么突然道歉了,至少给我找点理由啊,至少!!”诺沙普的眼神失去焦点,紧紧追着康拉德的话不放。虽然还没到抡起胳膊冲上去的地步,不过看他的样子也差不多快要咬人了。这种局面外人是插不上嘴的,多进也只能缄口不言,而且——想知道的情报基本上也都问完了。 咔嚓咔嚓…… 多进叹了一口气,吵闹声盖过了四周的风声,已经不再感觉恐惧。包括草的声音,以及踩踏时发出的声音。 等等—— (踩踏时的声音?) 多进把脸抬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踩踏草丛的声音? 在瓦斯灯的光明中,视觉已经被完全喂饱了。如此吵闹的环境下,听觉也是一样。 由于脱离了饥渴状态——已经不会再对微小的声音那么敏感,所以听漏了…… “有踩草地的声音——”瞬间,多进发出的声音仅此而已。哪怕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多少事情——他唯独能记得只有自己的这句话。仅此而已。多进在场所发挥的作用,仅此而已。 一瞬间开始了。 康拉德悠闲的语调很突兀地中止了。空气中出现了无数的红色线条。多进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知道了的话,可能会疯掉。康拉德慢慢地,往左右的方向倒去。 不是往右边,也不是往左边。 从头顶直到胯下,他整个人分成了两半,分别往左右倒去。 身体变成两半了的话,不可能再保持直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康拉德刚刚所站的地方化作了一团红色的固态喷沫,一左一右地倒在地上。 “咦?”诺沙普的发言也仅此而已。也许是多进多管闲事,他敢打赌,这个人如果事后再回忆的话,能想起的肯定也只剩自己说的这句话而已。 康拉德倒下了,在他的身后很明显站着某个东西。凶暴的野兽。多进试图把这个的单词和眼前看到的东西做比对。可是却仿佛是油叽叽的零件一样,再怎么比对都无法相互吻合。因为它太小了。以身高来说,甚至比他还要矮。它用两只脚站着。因为身体比较细长,看上去不像是会直立行走的样子。 它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细长且锐利。在康拉德——在左右倒地的康拉德的瓦斯灯的照射下闪出发出反光。 “呜哇?”诺沙普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紧张感。与其说受到惊吓,倒不如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稍微朝后退了一步。咚嚓一声,他背的包掉在地上。 多进一动不动。他已经挪不动窝。他在想,从头顶笔直地劈到大胯,这种事可能发生吗?如果可能的话——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怪力?是剑。用剑把人劈成了两半。剑很短,一点都不大。靠这种东西不可能把人斩断。若要把不可能化作可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力?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回过神来了——真令人羡慕——诺沙普发出非常标准的惨叫,转过身逃出了光线所照的范围。朝着黑暗的森林全力飞奔而去。 多进根本动不了,他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东西。作为野兽来说,它未免过分奇妙了。根本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并不是说完全不像野兽,从它的姿态和轮廓来看,那确实是一只野兽。 吱……吱…… 野兽发出奇怪的叫声。 像一只猴子。或者说,那就是猴子。在他印象中猴子应该拥有一身鲜艳的毛发,可眼前的这只却大不相同,是一种像被烧过一样的黑茶色。 身材很小。这不是错觉,真的很小。令人觉得很奇怪的是它的手。这只手实在太像人类了,太像可以熟练操纵工具的人手了。在一只猿猴在手腕上直接安装一只人类的手,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缺陷。 最让人感觉诡异的地方,是它的头。这毫无疑问是一只猴子的头,可是在它的头盖骨上,插着一只圆筒形状的水槽。玻璃制的槽体中盛满了浑浊的黄色液体,整体给人一种非常脏污的感觉。 在那圆筒形的水槽中,浮着一个圆形物体。 是从刚才为止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野兽。 (不会错,就是它。) 但是…… (那为什么……会突然……发动攻击呢?直到刚刚为止……不都是一直跟在后面而已的吗?) 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是他想不出答案。就在这时。 “呶呜呜呜呜呜!” 这次是哥哥的声音。他把剑拿在手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搞清状况,就对着猴子大声喊了起来。 “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果然是没搞清状况,算了,关于这一点多进也跟他一样。博鲁坎继续说道,“脑袋上插着东西,挺重的呢真是辛苦你了。碰到我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真是算你倒霉!这把动物杀手的必杀之刃,会把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动物折磨得死去活来!就让我用肌肉松弛剂来把你松弛死——” “我说,哥哥——”就在多进想说「我们还是快逃吧」的时候。 他感到一阵战栗。 一阵瞬间袭来的恶寒,使他意识到事情还没有结束。 猴子行动了。 它只做了一个动作就瞬间站到了哥哥的眼前,接着把拿剑的那只手臂一挥。 哥哥的脑袋滚在了地上。 “唉?”当然——这不是博鲁坎,是多进发出的声音 这一次多进彻底无法理解,整个人进入了脱力状态。 但是。 猴子转过来面向他。啪嗒一声,博鲁坎的身体直直地栽倒在地,连随风摇晃都没有。猴子此时正面对着他。 即使头动不了,身体却很敏捷。危险近在咫尺。多进转身逃跑了,他感觉猴子的视线正盯在他的后背上—— 我已经不行了。 我绝对已经不行了。 这些话在他的胸中猛烈地回荡。彻底不行了,只剩下身体还在没命地逃跑。他很清楚这是看不见希望的逃亡,可是不逃跑又能做什么呢。只有跑,只有跑了—— 吱! 猴子尖锐的叫声从背后传来。 接着,他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正从背后—— 咚,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多进当场摔倒。被刺中了。背上有什么东西刺中了。恐怕是剑吧,是猴子手上的那把剑。他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只能是不停地喘气。 (看吧,果然已经不行了……) 感觉不到疼痛。意识很清醒,甚至可以听出脚步声,是那只猴子走过来的脚步声。它打算干什么?我明明都已经不行了,它还要做什么…… 多进看了看刺中背部的剑,看到了刀刃。那把刀穿透了披在后背的斗篷,插在地上。刀刃锋利,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不是一只猴子会拿的剑,多进思索着。没错,这是暗杀者才会用的短剑…… 他这才意识到了。 剑没有刺中自己! 只是刺中了斗篷而已。猴子过来了……来确认他到底死了没有。 (千万别呼吸……心脏也给我停下来!) 多进拼死命地在心中默念。默念本身并不能改变什么,可他还是不停地默念。 反正这一切都像是梦里才会遇到的事…… 既然是梦,那就无所不能才对! 这样一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确实停了,连心脏也停了。变成石头就好了。没有人能杀死一块石头。这是自然界的规律。 脚步声……逐渐接近…… 多进心里不停地默念,甚至都忘记了脚步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闻到了猴子身上的味道,可他强迫自己不去考虑这些事。石头是不会思考的。自己是一块石头!然后—— 猴子从石头上方跨了过去。多进拼死命地祈祷,如果是宗教的话,已经到了可以随时殉教的程度。 ………… 不知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嚓! 一阵强有力的足音,使多进诧异了一下。他马上就理解了——这是身体转向时发出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走远了。方向是锁定的,也就是刚刚诺沙普逃跑的方向。它去追了。 多进爬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只猴子,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努力尝试站起来——可是办不到,这使他很焦虑。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是短剑隔着斗篷插在地上,相当于把他钉住了。 (也就是说,它决定先去追赶逃走的诺沙普。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它还会回来!) 多进几乎是无意识地拔出插在地上的短剑。被血污染的刀刃,原本的色彩应该是银色。钢铁的刀柄又硬又冰冷,似乎在抗拒任何温暖。剑。 (但是……) 他手里拿着剑,站着不动。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家伙!?) 多进陷入混乱,发出无声的叫喊。他头晕目眩,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搞不清楚……实在是搞不清楚了。 (这种事……这种事太奇怪了吧!?太奇怪,太奇怪了——呃呃——是啊,这简直是犯规!) 他破罐破摔似的在大脑里排列出各种词汇。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才对。 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事才对! 竟然有人会杀掉我们!? (骗人的……这一切肯定都是骗人的……) 他闭上眼睛,可是没有用。在黑暗之中,头身分离的哥哥的样子变得更加鲜明,在脑海中飘荡。 哥哥的尸体! (怎么可能……) 多进不停重复这句话。怎么可能。但就是如此不可能发生的事,被那个猴子——不,应该说是怪物——做到了。又是一声惨叫。是那个叫诺沙普的男人的声音。多进在思想上挣扎了一下,最终领悟了一个事实。 什么都做不了。能和那种怪物对抗的武器,他们一件都没有。 (要说……能够对抗的话……) 他忽然想到了。 “…………”他睁开眼睛,脑子已经不再混乱。他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有一个人可以和那样的怪物对抗。只要是他的话,绝对可以与大陆上任何的怪物相抗衡——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叫一声——近乎是一声吠叫。多进全力狂奔。应该还没有走远——那个男人应该还在这附近。 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 后记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 “明明是上下卷却要写「后记」还真是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也只能是这样了。请把这当成是中场休息的独白时间吧。因为是独白,所以也就没有其他角色出场,只有作者一个人来和大家见面。这里是系列第十一本的卷末解说……” “……这个段子,前面已经用过了。” “唔!?……怎、怎么会……考虑到这之后,哎呀哎呀,第二部开始后各种辛苦,我想就这么继续……” “这个是更早之前的了。” “……你是谁啊?” “爱丽思。这一卷里的。” “是吗……” “…………” “呃那个……” “怎么了?” “我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吗?” “那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对不起……话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创造的角色这么低声下气!?” “那你干嘛要这样。谁也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啊。又见面了,我是作者。有各位读者大人的继续陪伴,非常感谢(深深地)” “深深地把人刺死了?” “不是!……请你闭嘴好不好。” “好—的。” “真是的(碎碎念)……那么,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二部终于开始了,就如预告的那样,可以写一些乱糟糟的情节了。” “有权利判断的是读者才对,可不是你。” “……好不容易开始的第二部!那么就让我们把后记写长一点,来一个完整cm无删减版吧。” “因为本篇太薄了,所以想在这里凑字数吧。” “…………(紧紧注视)” “没话说了?” “呜呜呜(哭泣)。可恶,我不会输。那,把话题转回来吧,就像之前说过的,第二部是东部篇,所以这次一行人向着大陆东部进行南下。不过我最近感觉到,读者们对故事内容的了解程度比我还要详细(笑)”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作者这么孩子脾气我真的很累啊。” “呜呜呜……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婆婆欺负的新媳妇……” “啊,那还真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很给力的世界哦。” “哦。但是你这句发言,有点女性歧视的味道,就算你说得很含蓄。真是难办,这里要怎么办呢t屿先生?” “谁是t屿啊。你话题跑偏了吧。再不回归正题的话小心被人以为是骗稿费哦。” “……要不要来个点名?” “劝你在被怀疑为抄袭之前赶快打住吧。” “是啊。那么!第二部刚一开场就是上下卷!并不是因为上一本食髓知味的缘故。本来我是再也不想这么搞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唔唔……就算说出来也怕有人不理解,我最近感觉这是我的一种禀性。” “禀性?” “这个嘛,之前想过很多次,想写一些轻松的情节,可总是很难实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根本就没有空间。” “空间?” “是页数的空间。页数。我喜欢写一些对话型的笑料,这种的没有结局,可以无限制地写下去。直白来讲就是很占篇幅。可是如果在一本书的长度里安排故事,描写事件的话,就没办法写一些与主线无关的小包袱。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能用两本的篇幅来描写一个故事的话,就可以随意穿插一些对话梗了。” “……我觉得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是感觉疲劳的最大原因。” “好烦人啊。总之就是这样,这一次就决定任性一回,多谢各位的陪伴。说不定还是挺有趣的……那么直到下一卷为止的这段空白期间,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鞠躬)” “顺便也给已经读完这本书的读者提个醒,不要指望这个吊儿郎当的作者能写出像样的悬疑剧情。” “……呃……我也无法否定……” “毕竟问你最喜欢的推理作品时,你的回答竟然是宾果教授的鼻烟。” “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嘛。” “这也无所谓了……话说,最近怎么样?” “呃,我买了笔记本电脑。” “你明明是个电脑盲吧?” “你好烦啊。我会想办法学会怎么用的。总之,先要注意别摔坏了。” “你真是从已经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方面开始注意了呢。” “在电源开关机,以及死机的时候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重启键,这方面的精神力我已经练出来了,没事的。” “真是粗野啊。” “我希望你能用现实主义来评价我。我可没有闲工夫去阅读说明书,并被机器耍着玩。” “所谓机械文明的崩坏,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家伙的泛滥造成的。” “这个女人……把人说得好像团球根一样。” “其他还有什么变化吗?” “哪有什么变化,最近每天都在和原稿战斗呢。总之汉克篇是通关了。” “……你这句前后矛盾的话我就不吐槽了,还真是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呢。” “那你想叫我怎么样?” “比如说遇到了交通事故之类的,好不容易中了彩票却在回家的时候被黑色奔驰压扁了之类的,又或者从东边的天空看到了高速移动的鬼怪,难道就没有像这样好玩的事情吗?” “全都是不幸的遭遇好不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 “那你的税务申请呢?难道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话就糟了啊。” “……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说啥!?” “开个玩笑。” “啊,对了,离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开了一家新的理发店。” “……然后呢?” “比车站前面的理发店要便宜好多。” “所以呢?” “下次准备光顾一下。” “…………” “…………” “请回吧。够了。” “为什么!?” “那么,本次的加长版后记就到这里了。这里是第十一卷的卷末——” “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商业微笑啊,说的就是你!!” “这次的出演者是这位狗屎作者,还有我,爱丽思。那么,我们下卷再会吧。” “狗屎是什么意思,狗屎!?” “再见啦~see you?” “不要跑,站住——!!” 一九九八年三月—— 秋田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