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玛莉伊》 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玛莉伊:在好野人家到处流浪的家政妇!可爱的外表下,说话却超毒舌派。 招牌打扮是两条麻花辫配上深蓝色洋装。注意麻花辫发光时,会有奇妙现象发生?!三围是,82、58、84。 小山田聪介:好色的抖m男,最享受被上司——椿木斥责,其实却是个深具破案才能的刑警(?)。发现玛莉伊的身份后,就请求协助办案。只要跟玛莉伊扯上关系,就会倒大霉!过著被扫把殴打、看板从天而降……等,受难的每一天。 椿木绫乃:别名「八王子县警的椿姬」。39岁依旧单身的美人警部,总是无法放弃对结婚的执念。有个只要知道嫌疑犯是单身,办案速度力马龟速的坏习惯!魅力点在于无框眼镜和美腿!是个抖s女……! 台版 转自 棒槌学堂 书源/扫描/ocr:kratti 一校:kra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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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的话,殴杀最好。这是最简单,而且不花时间的方法。」具有重量感的低沉嗓音响彻会客室。穿着破旧衬衫的中年男子南源次郎再度叮咛:「就决定用打死,你们没意见吧。」此话一出,同席两个相貌凶恶的人一起点头。 其中一人高桥健吾,卷着衬衫袖子,一脸严肃地说: 「可是,光只是打死不够吧。还得下工夫瞒过警方调查。比方说——」 「密室!」身穿深蓝色外套的男子岛尾圭一抢先说。「密室杀人最好。在没有人能入侵的密闭空间里下手。这才是极致的完全犯罪——」 「等等,岛尾。」高桥打断他的话。「密室太不现实了。我认为要有实际的不在场证明才是理想的杀人。例如凶案在新宿进行时,凶手在遥远的八王子,像这样的——」 「简直无聊透顶!」岛尾拍桌。「基本上要破解不在场证明根本不是影像就可以处理的东西。」 「你说什么!」高桥站了起来。「杀人的时候不会管什么屁影像吧!」 高桥和岛尾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南源次郎一派轻松望着两人,笃定地说:「影像很重要。毕竟,这是电影。」 杀人画面本来就该鲜艳美丽。源次郎低沉的嗓音再度响彻会客室,针锋相对的两人犹如听到福音般,立刻乖乖俯首称臣。 「就是说嘛,导演,这可是电影哪!」 「导演说得对,这是电影啊!」 源次郎点点头,仿佛在说知道就好,然后想转换气氛似的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细缝窥探外面。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暗夜彼方,有一盏小小的灯光。灯光中有人在活动。源次郎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窗边。 「一路讨论下来实在让人喘不过气。稍微休息一下吧。你们也好好休息。我要出去抽根烟。」 「咦?导演,你不是戒烟了吗?」岛尾如此嘲弄般吐槽。源次郎立即「——唔!」了一声,被踩到痛处,顿时无言以对,但也拼命强颜欢笑地说:「哦,最近又开始抽了啦。长年来的习惯很难戒啊。那我出去抽烟喽。」 正当源次郎转身要离去时,这回出现的是高桥鸡婆的贴心。 「导演,请在这里抽吧。虽然我和岛尾都不抽烟,但完全不在意导演抽烟喔。对吧,岛尾。」 于是岛尾也展现宽宏大量的样子:「当然不介意,请抽请抽。」对于同事们的窝心体贴,源次郎先是客气表达谢意,然后来个回马枪,稍微说明了二手烟对人体的危害以及导致罹癌的风险,最后重申立场做了结论: 「因为这个缘故,我还是要一个人去外面抽。没问题吧。」 两人当然都没问题。于是源次郎如愿以偿,一个人走出会客室。 反手将门关上以后,源次郎低吟了一句:「呼~好险啊。」在走廊上悄悄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坦白说,其实他已经戒烟了。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一个人离开大家面前。因此才利用岛尾和高桥讨厌烟味这件事,以要抽烟为由借故离开。原本他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这样一定顺利成功」,不料结果却变得有点尴尬。 「总是很难照着计划进行啊。拍摄现场也是一样……」 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风波,源次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他依然决定按照计划进行。源次郎快步在走廊前进,从宅邸的玄关悄悄走到外面。 时序是春天。樱花季节已过,院子里开满了杜鹃花。在暗夜中,源次郎瞄了一眼盛开的花朵,随即走向庭院一旁的别馆。直接穿越铺着草坪的广大庭院,这是通往别馆的最短距离。就在此时,他无意中看见几公尺外有个人影。 皎洁月色的照映下,一位女性伫立在院子草坪的中央。 不,与其说是女性,应该称为少女吧。又长又美的栗色头发绑成辫子垂在脸蛋两侧,这名少女眺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一身深蓝色的洋装,配上纯白的围裙,右手拿着一根几乎和她一样高、像棍子的东西。 少女犹如在窥探四周般地转头张望。垂在脸蛋两侧的辫子也因此跟着左右摆动,绽放出青色的光芒。 源次郎心头一惊,连忙躲进花丛里。她是谁啊?啊!不,我想起来了。她是南家新来的家政妇。手上拿的那根长棍,是她爱用的竹扫帚。可是大半夜的,她究竟想做什么?该不会想来个深夜打扫吧?源次郎从花丛阴暗处探出头来,再度打量她的模样。「——咦?」 少女已经不见了。这样正好,源次郎大呼过瘾:「好耶!」但立即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又万般不解地「嗯?」了一声。她消失到哪里去了?刚才明明还站在院子中央,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消失了? 「人间蒸发?瞬间移动?」源次郎用力摇摇头,「不,现在这件事不重要……」 斩断多余的思绪后,他立刻穿过院子,用最短的移动距离来到别馆。站在玄关前调整呼吸。竖耳一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源次郎紧张得手心冒汗,于是他先冷静下来把手套戴好,然后徐徐地握住门把,接着堂堂正正、气势十足地打开大门。 站在窗边的人,转头看向这里。那是源次郎的妻子,佐和子。低胸的针织衫搭配绘有鲜艳扶桑花的裙子。以五十岁中段班的女性而言,这身打扮过于花俏,而且夜这么深了还化着一脸浓妆。 这样的佐和子,刚开始露出等得不耐烦的表情,但马上变成失望与困惑的表情。这种表情变化,以及一反常态的花俏打扮与浓妆艳抹,无论哪一项都激怒了源次郎。 源次郎和沉默不语的妻子保持距离。佐和子脸上的困惑与恐怖之色越来越深。「你……怎么会来这里?」 「没什么,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倒是你,这么晚了在别馆做什么?」 「没有,我没做什么……」 「是和谁约在这里碰面吧?」源次郎以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说:「如果你是在等绀野,他不会来哟。」 「我、我不是在等绀野……」佐和子说到一半,突然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狐疑地看着丈夫。「难道你……你看过那封简讯!」 「那封简讯?那封简讯是什么简讯啊!?」 「少跟我装蒜!真是够了,你到底想怎样!这太卑鄙了。这是犯罪喔!」 佐和子气得满脸通红,愤而转过身去背对源次郎。由于太过想模糊自己的立场,现在的她反而无防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犯罪!?不不不,这不叫犯罪。」源次郎以右手紧紧握住书架上的花瓶。「所谓的犯罪啊——」他悄悄地走到妻子背后,把花瓶举得比头高。「是像这样!」 源次郎一直线挥下花瓶。 几秒后,源次郎气喘吁吁,俯瞰着动也不动的妻子。 「看吧。果然杀人还是殴杀最好。既简单,又不花时间。而且——」源次郎凝视右手握着的花瓶低喃:「殴杀只要单手就行了。」 然后源次郎把沾血的花瓶放回书架。 只不过,是把花瓶的瓶口朝下—— 2 住在八王子市晓町的电影导演,南源次郎的住家发生杀人案。获报的八王子市警局年轻刑警小山田聪介,直接从自家赶往现场。从甲州街道往北上东京环状线。聪介开的是中古车、颇有年代的白色coro。其实他原本想买红色的福斯,但想到万一在路上碰到通缉犯,必须开着自己的车尾随嫌犯,只好打消念头。开着福斯追缉通缉犯,德国人也办不到吧。不过基本上,在八王子巧遇通缉犯的机会很小。 这样的 聪介,一边鼓励着自己的老爷车,一边想着南源次郎的家。以前聪介曾经过他家前面。毕竟是知名电影导演的住家,真是一栋豪华到让人当小偷都想潜入的豪宅呀。不,当然这是聪介当上警察以前的事。大学时代的聪介,不知为何每天都过着饿肚子的日子,曾经一度想说干小偷算了。要是真去当小偷的话,现在大概也不会当警察了。 终于,聪介驾驶的coro平安抵达南邸。门口已经停了很多警车,宛如企鹅行列般整齐排列着。聪介下车后,在制服巡警的带领下,前往发现尸体的现场。现场在南邸内的一角,一间小小的别馆里。 这间平房建造的别馆,有着白色的外墙与红色的屋瓦,外观简朴雅致。聪介乍看觉得,颇有画家工坊的氛围。虽然他根本没看过画家工坊。 开门进入后,看到许多鉴识人员蹲在地上忙着搜证。明明是早上,为什么这些男性搜查员已经浑身汗臭味。在这种空气混浊的命案现场,有个人英姿飒爽地站着,而且万绿丛中一点红。这个人是有「八王子市警局的椿姬」之称的椿木绫乃警部。聪介犹如受到甜美蜜汁诱惑的蜜蜂一样,立刻奔向美丽的上司。 「椿木警部,您早。一早就能和您一起侦办命案,真是我的荣幸。」 「这种奇怪的招呼就免了,而且讲话不要这么大声。」 警部从眼镜后面射出怨恨的目光,以手指按压太阳穴。「啊~今天头好痛啊~昨晚喝太多了啦~」 但是,她眉头紧皱的侧脸也很有魅力。这样的她,是一直待在搜查课的女性警部,而且单身。最近刚过了生日,现在正值三十九岁的微妙年华,或者可以说是刚踏进了绝妙年龄吧。外表镇定的她,其实内心并不稳定,时而会发怒、时而会哭泣、时而还会把气出在部下或嫌犯头上,过着每天都必须舒压的日子。 「对了,小山田。」椿木警部忽然一脸正经地问。「你给我仔~细看清楚。有没有发现什么?」 聪介照她说的,仔~细看着椿木警部。 绽放着光泽的灰色套装。紧贴着腰部而下的紧身裙,长度勉强及膝。从裙下露出的双腿线条优美,脚踝紧致犹如锻炼过的一流运动员。实际上,聪介的同事中也有几个人惹过她,下场就是饱尝一计回旋踢。即便如此聪介也很羡慕,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被那双美腿踢踢看。暗自怀抱着这种愿望的聪介是个变态吧。不,不论是谁一定都有这种渴望。 姑且不谈这些,但警部的模样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是不是剪头发了?」 「没剪!谁叫你看我来着!」警部以右手按着垂肩的头发。「我是在问你,你看这个房间的样子,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哦,是房间啊?这样啊!」 聪介顿时回过神来。对哦,这里是命案现场,自己正在现场搜证中。想起重要的现实后,聪介认真地打量现场情况。 这间外观看似画家工坊的别馆,里面却是有钱人家书房的氛围。 不,本来应该是一间安静的书房没错。但聪介举目所及看到的景象,却是个极不自然且诡异的空间。 墙上挂着油画,是幅描绘富士山的风景画。富士山呈现颠倒模样,也就是倒头栽的样子。但也不是所谓的「逆富士」。只是把一般描绘富士山的画,连框带画的整个倒过来挂在墙上。 「不只是油画喔。你看,那里也是……那里也是……」 聪介朝警部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照理说,两张椅子应该面对面夹着桌子放,但眼下却是背对背地摆放,仿佛谁也不理谁;方向相背。而桌子则像翻肚的乌龟,桌面朝下,四脚朝天;上下颠倒。 房间一角的电视桌上有一台大型电视。这是号称现代风格设计的「最新型」大型映像管电视。在薄型电视当道的现代,根本就是已经过时的产物,而且这台电视也是颠倒放。整台电视上下颠倒。 电视桌上的dvd播放器也是上下颠倒的状态,而且还面向墙壁。这样根本无法取放dvd。书架上的迷你立体音响也是一样。 桌上的室内电话机也倒过来放,话筒也拿掉了。没有数字的精美时钟指着三点四十分。但时钟也是倒着放,所以看似三点四十分,但其实是上午九点十分。 总而言之,房里的家具、电器用品等等,大多数是颠倒放。有的是上下颠倒,有的是方向颠倒,有的是上下还有方向都颠倒。 整个别馆,宛如被施了颠倒的魔法。 「这是开玩笑吗?房里所有的东西居然都是,颠倒的!」 聪介吓呆了,放声大叫。但是,椿木警部冷静地纠正他的话。 「说『所有』是言过其实喔。也有很多东西不是颠倒的。」 确实,警部说得对。譬如,靠墙的书架。架上的书籍都是正常排放。还有电视旁边的dvd收藏柜。乍看之下,大概收藏了数百张dvd,也没有颠倒。其他如笔架和水壶的摆放,也都是正常状态。 「为什么有些东西不一样?」 「书本和dvd数量太多,要颠倒放工程也太大了吧。另一方面,笔架和水壶则是很难颠倒放,所以没去碰它吧。」 「原来如此。不管怎样,做出这个颠倒的命案现场的人,可以当作是杀了『她』的凶手本人吧。」 聪介说完,这才去确认倒在房间中央的「她」。 「不过这个被杀的她,该不会是电影导演南源次郎的太太吧?」 「正是。」警部说得干脆。「南佐和子。旧姓,冈岛佐和子女士。」 说到冈岛佐和子,在聪介小时候是被称为「两小时单元电视剧只要有冈岛佐和子出场,百分之八十不是演凶手就是演尸体」的高人气女演员。这样的佐和子和南源次郎导演结婚后,便退出演艺圈。变成南佐和子以后,几乎没有在演艺圈公开露面。 顺带一提,佐和子的父亲冈岛光之助也是代表昭和时代的知名导演。他的代表作《仁侠侦探花笼龙次》是融合了黑道电影与本格悬疑理论的超崭新推理黑道片,在部分影迷赞不绝口的力捧下,创下了十天就下片的传说。顺带一提,现在聪介他们在侦查的豪宅,原本也是冈岛光之助盖的。在这栋犹如好莱坞富豪住的豪宅里,有着数不清的房间,地下室还有设备完整的电影放映室。不愧是巨匠的住家。 但冈岛光之助导演已经往生两年了。而现在,他的女儿也犹如追随父亲而去般的蒙主宠召了。 聪介和椿木警部一起,仔细观察曾是人气女演员的最后模样。 南佐和子的脸蛋很美。即便容貌比引退当时显得衰老了些,但和同年龄的女性相比,可是年轻又美丽多了。这样的她,后脑遭到殴打,没有其他明显外伤,因此暂时把这个当作致命伤是错不了的。也就是所谓的殴杀。 「这是从背后偷偷靠近,突然以凶器朝后脑一击吧。这么说的话——」 椿木警部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走向放在书架上的颠倒花瓶。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花瓶的颈部,犹如在确认花瓶重量般轻轻摇了一下。 「小山田,仔~细看喔,这个胴体的部分。」 聪介照她说的,认真且仔~细地看着椿木警部的胴体部分。丰满的胸部魅力自然不在话下,但聪介更从纤细紧致的腰身窥见了她禁欲的日常生活。接下来从腰部到臀部的绝美曲线,更是美到神圣无比,令人想合掌膜拜。 可能是椿木警部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邪念视线,飞快地把花瓶推向不肖部下的鼻尖。 「不是看我,是看花瓶的瓶身啦! 」 聪介期待随着气势凶猛的怒骂,同时能有个必杀美腿回旋踢踢过来,但警部只是威吓地用鞋跟踩响地面。即便聪介多少感到失望,但也终于把脸凑向花瓶的瓶身。才看出看似红色花纹的图案,其实是鲜血染成的。 「这就是凶器吧?」 「对,没错。初步判断应该是的。」警部把花瓶放回书架,再度走向佐和子的尸体。「倒是,关于这个服装,你有什么看法?」 「您问的服装,指的是——」聪介学聪明了,谨慎确认上司的意思。「是被害人的服装,对吧?不是警部的服装。」 「这还用问吗!我怎么会要你对我的服装发表看法!」聪介以眼角瞥了一下暴怒发飙的上司,随即装作满不在乎地端详尸体。 倒在颠倒命案现场的诡异尸体。既然这样,尸体本身或许也有颠倒的情况吧?譬如,衣服前后或内外颠倒,或是裙子从头上穿下去,而上衣却从双脚穿起来。但聪介看到的尸体服装,并没有颠倒情况。 即便如此,却也不乏令人好奇之处。 「被害人的服饰,穿得满花俏的呀。而且还浓妆艳抹。该不会是南佐和子,在这间别馆和谁见了面吧?」 「对,一定是男的!」警部以指尖推推眼镜,如此断言。「一个人妻会在半夜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人见面,对象当然一定是,丈夫以外的男人。也就是说,这是难解难分外遇剧的下场,因为爱恨纠葛所引发的悲剧凶杀案。——呼,看来这起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警部似乎看出端倪了,认为佐和子的外遇对象可能是杀人凶手。 「爱恨纠葛是还好,可是这个颠倒的命案现场,究竟是什么意义?」 「不可以去想意义。这只是故布疑阵,为了混淆警方搜查。太过重视它,反而会掉入凶手的陷阱。」 「…………」真的吗?如此精心设计的现场,真的只是为了混淆搜查? 虽然对有点过度武断的上司抱持质疑,但聪介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因此只能保持沉默。而另一方面,似乎已经看出命案端倪的椿木警部,露出老神在在的微笑,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侦查。 「那么,首先来问问第一发现者吧。第一发现者是谁?」 回答警部的是,低调站在一旁的菜鸟刑警若杉。根据他所言,发现别馆尸体的人,是这个家刚雇用的可爱女仆—— 不久,一名看起来乖巧温顺的女孩,出现在聪介等人的面前。她穿着领口和袖口都缀有纯白蕾丝边的深蓝色洋装,外面加上一件象征女仆的纯白围裙。栗色的头发绑成美丽的辫子。鞋子是样式简单的黑色乐福鞋。这样的她,若杉刑警以「可爱」来形容,聪介则觉得是「幼齿」。身材姣好、五官端正,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但现阶段还没有成熟女人的性感。椿木警部完全大胜啊! 聪介对美丽上司送上一个秋波,警部顿时浑身打颤,看向少女。 「我想请教你这位第一发现者——不,在那之前,能不能请你把手上的扫帚,拿去玄关放?对,放在那里就好——那么,首先请问你的名字。」 被这么一问,少女小小声报上自己的名字「立川良子」,是个普通的名字。聪介觉得,这像是立川市公所在指导民众填写户籍申请等资料「模板」时会用的名字。这该不会是个假名吧?但警部不以为意,继续问:「听说你最近才来这里工作,请问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三天前——来的。」少女的敬语显得有点僵硬。 「三天前!?真的是最近耶。那么之前,你在哪里工作?」 「在另、另外一户人家,他们很荣幸地,让我当女仆。」 他们很荣幸?这是哪一国的敬语啊? 「这样啊。那我问你今天早上的事。请你把在别馆发现尸体时的经过说给我听。」 「我今天早上七点起床,八点以前在做早餐。可是早餐做好以后,迟迟不见夫人前来用餐。夫人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我很担心就去院子找找看。那时候,我发现别馆的门开了一点点,心想夫人一定在里面,立刻进去看看。结果发现夫人倒在房间的正中央,我看了大吃一惊,不禁放声尖叫。」少女答得相当流畅。 从这段证词来看,对这位女仆而言,夫人不是她尊敬的对象。从她说话的语气便可以感觉出来。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个房间已经是这样吗?」 「是的。电视、迷你音响、挂画、花瓶,全部都是颠倒的状态。」 少女的表情没什么不自然。不自然的只有说话的语气。 「有没有人听到你的尖叫声赶来呢?」 「有。老爷和他两位工作伙伴,都赶来了。听说他们三个人彻夜在构思新电影。后来一阵大骚动,我就搞不清状况了——」 「这也难怪。倒是,报警的人是谁?」 「是老爷。」少女以端正的日语说。「在那场骚动中,老爷显得非常冷静,丝毫不见慌乱,把大家赶出别馆,用他自己的手机报警。那种态度真的非常了不起。」 想问的事都问完之后,椿木警部说了一句:「谢谢你,可以了。」便放少女走了。少女双手并拢,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走出玄关。从紧张中解脱的少女背影,看得出松了一口气。聪介看着这个背影,突然从玄关口叫住她。 「——啊,立川小姐!等一下!」 但这位自称立川良子的少女,似乎不认为是在叫她,又走了几步。之后才突然打直背脊,一脸慌张地转向聪介。「——什、什么事啊?」 聪介拿起她放在玄关口的打扫用具,说了一句:「你忘了拿了。」 少女应了一声:「啊,糟糕!」立刻折回聪介那里,伸出双手从聪介手中拿回心爱的扫帚。面带羞涩地说了一句「非常谢谢您。」对聪介轻轻行了一礼。聪介看着在她脸蛋两侧跳跃的辫子,稍微改变了看法,觉得若杉刑警说她「可爱」确实也有道理。 3 立刻进行的法医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死因是后脑遭钝器殴打形成脑挫伤。死亡推测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左右。 这些情报到手后,椿木警部和小山田聪介来到南家的会客室,准备和南源次郎面对面交谈。 虽然女仆之前说过了,不过亲眼目睹源次郎在丧妻的状况中依旧能保持平静,还是相当惊讶。但也有点太过淡定,这是聪介对他的第一印象。 椿木警部照例先表达哀悼之意,然后立刻开始侦讯。首先问的是发现尸体时的情况。但源次郎的回答并没有新奇之处。总之就是源次郎通宵熬夜到早上八点多,听到从别馆方向传来少女的尖叫声,才知道出事了。这和少女的证词没有矛盾之处。 既然如此,椿木警部便将矛头转向昨夜宅邸的情况。 「昨晚,您最后见到还活着的夫人,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晚上九点左右吧。昨晚我和伙伴们窝在会客室,所以在进会客室之前,在客厅看到她是最后一次吧。」 「从那之后,你和两位工作伙伴在一起推敲新电影的构思吧。」 「不,严格说来不是两位,而是三位。首席副导岛尾圭一,剧本家高桥健吾,和我一共三个人一起通宵熬夜是事实。但是,昨晚还有一位年轻剧本家绀野俊之也在。只是绀野说他有事,在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独自先走了。」 晚上十一点,这不正是被害人的死亡推测时间吗?警部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 「这这这这……这没没……没有错吧?确确确……确实是十十 、十一点吧!」 因为太紧张,顿时不知道要问什么。 「对,没错,快十一点的时候。绀野走了以后,我一直和岛尾和高桥,三个人在一起。除了偶尔休息个十分钟,我们一路谈到天亮。」 「原来如此。」椿木警部点点头,突然把手搭在眼镜的镜框上,接着又问:「请问一个失礼的问题,你们三个大男人,彻夜通宵在谈什么啊?」这确实是个失礼的问题。 但源次郎答得很淡定。他说主要的话题在谈「完全犯罪」。因为他们正在构思的新电影,是一部完全犯罪的惊悚悬疑片。 「说到完全犯罪,」聪介接过这个词,提到那个颠倒之谜。「您看过别馆里的情况吧。您对那个颠倒的房间有什么看法?会不会也认为那是凶手的故布疑阵呢?」 面对聪介的询问,源次郎露出身为推理悬疑爱好者的一面。 「就我能想到的,那很像艾勒里·昆恩写的《中国橘子的秘密》出现的命案现场。不,与其说很像,应该说做出那种现场的凶手是摆明要模仿昆恩吧。简单地说,就是『相反的问题』或是『颠倒的问题』,这在推理界是经常被拿出来用的题目。鲇川哲也的《恶魔在此处》和法月纶太郎的《中国蜗牛之谜》都在谈这个。」 「意思是,凶手是个推理迷,大胆地做出这种命案现场?」 「有这个可能。不过相反的,也有可能根本不是推理迷,为了故意弄成是疯子的行径,所以才把现场做了那种布置。」 「所以我跟你说过了吧,小山田。」椿木警部嘟起小嘴。「这种问题,想了也是白想啦。凶手的意图,反正是我们这种有常识的人难以理解的。」 不知道是椿木警部太有常识,还是长年的警察人生已经把她的好奇心磨损殆尽。无论如何,她对这个耐人寻味的谜题,冷淡到令人吃惊。 「反正凶手不会想那么多啦。一定是临时起意觉得模仿知名的推理场景很有趣。唉,真是个幼稚的凶手。想想还真懒得理他。」 椿木警部有点看不起凶手。不知为何,源次郎表情复杂地凝视着她。 会客室里飘荡着微妙的气氛,聪介努力想从源次郎那里多挖出一点情报。 「不是颠倒的状况,也就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正常状态的房间,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在八点左右。就是岛尾、高桥、绀野三人一起来我家的时候。那时候,我人在那间别馆里看电视。女仆立川小姐最初先把他们三人带来别馆。我们在那里稍微寒暄之后,就一起前往宅邸。然后一起吃了简餐以后,就开始讨论了。当然,昨晚八点的时候,那个房间是很普通的状态。你们也可以问问岛尾他们。他们一定也会这么说。」 「那么,房间变成颠倒状态,可以判断是昨晚八点以后吧。」 「是的。更进一步说,是晚上九点以后。因为在那个时间以前,佐和子还活着。」 源次郎说得很果断,聪介谨慎地提出反论。 「原来如此。确实杀人的时间是在九点以后,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前后。可是,房间被弄成颠倒状态,说不定在那之前唷。凶手先把别馆的房间弄成颠倒状态,然后把夫人引进去杀害她。这种顺序也是有可能的。改变房里的摆设,不见得是杀人以后做的。」 「…………」源次郎沉默片刻之后,深深地点头。「有意思。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可是我问你,不管是先改变摆设,还是先杀人,这对案情有什么影响吗?」 面对这个提问,聪介也无言以对。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随便说说。不管哪个在先,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我想也是。不管怎样,我死去的妻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南源次郎一脸沉痛,露出强忍悲伤的表情。聪介带着些许疑惑,端详着他的表情。至于椿木警部,则是丝毫没有疑惑,用指尖擦拭眼角:「请节哀,我明白您的心情。」 源次郎的询问结束后,聪介他们继续在同一间会客室询问源次郎的同事们。 首席助导岛尾圭一与剧本家高桥健吾两人,说的大多了无新意,只是在为女仆和源次郎所言做背书而已。实在太无聊了,椿木警部坐在椅子上跷脚摇来摇去。聪介虽然被身旁那双穿着高跟鞋摇晃的美腿深深吸引,但还是努力询问昨晚的情况。 「听说昨晚,两位一直和源次郎先生在一起。真的一直在一起吗?」 「对啊,没错。」岛尾答道:「打从我们八点左右来到这里之后,到隔天早上,发现佐和子夫人的尸体为止,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喔。中途离开的绀野另当别论就是。」 「可是去上厕所或抽烟之类的,也有暂时离席的时候吧?」 「哦,这当然有。」这次是高桥回答。「上了好几次厕所,还有,导演也出去抽过烟吧。我记得那是十一点左右。」 晚上十一点。无论几次都要说,这和被害人的死亡推测时间吻合。 「这这这这……这是真的吗?真真真……真的是十十十……十一点吧!」 「你在兴奋什么啊,小山田。」警部依然冷静,继续摇着穿着高跟鞋的美腿。 咦?这可怪了。刚才在类似场面紧张半死的她,为何面对这次的新情报,居然能如此冷静?聪介十分不解,但也继续问。 「源次郎先生中途离席去抽烟,大概花了多少时间?」 「只有短短十分钟喔!」岛尾以轻快的语气回答。 「只要有十分钟,就可能在别馆杀人吧。从这里到别馆,走路不到一分钟,所以就时间来说是充裕的。」 聪介的这番发言,引起其他三人哗然以对。「不可能!」、「不可能吧!」、「不可能的啦!」 究竟哪里不可能,聪介实在无法理解。结果为三人的想法代辩的竟是椿木警部。 「小山田,你听我说。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要有十分钟确实就有可能杀人。可是,凶手把现场弄成了颠倒状况喔。这项作业十分困难。特别对源次郎先生来说是不可能的。哎呀,瞧你这副表情,你好像不知道呀。」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聪介一脸呆愣地问,椿木警部在他面前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 「其实南源次郎导演啊,他的左手不太能动。虽然日常生活没什么大碍,可是无法拿重的东西喔。比方说你也看到的,那间别馆里有一台大到不像话的电视。」 经警部这么一说,聪介想起来了。命案现场最醒目的,就是那台颠倒的电视。那是已经落伍的映像管电视,荧幕大概是二十九吋。以映像管电视来说,算是比较大的尺寸。想用单手倒过来放是不可能的。 「啊,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么回事。」警部缓缓地点头。「所以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源次郎先生不可能改变那个房间的摆设。不,就算有二十分、三十分,对他来说也很难吧。」 岛尾和高桥一起点头,对警部的话深表赞同。聪介也只能接受了。 刑警们询问完岛尾和高桥之后,走出会客室来到了宅邸外面。一边穿越盛开的杜鹃花丛,聪介叹气地说: 「这样啊,源次郎先生的左手不太能动啊。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很出名喔。他十年前就这样了。听说是在拍片时受了伤。」 所以警部打从一开始,就不太以怀疑的眼光看源次郎。就聪介看来,她疑惑的矛头,似乎断然地,指向佐和子的外遇对象。 然后若杉刑警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身边。他为前辈与上司带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我查了被害人的手机简讯,赫然发现一封令人玩味的简讯。寄信人是绀野俊之这个男人——唔!」 若杉刑警突然发出呻吟声。因为兴奋的椿木警部,勒住了他的脖子。 「绀野俊之怎么了!快,快说!那封简讯写了什么?快给我说!」 这怎么有办法回答呢?上司的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晚上十一点……在宅邸的别馆……见面吧……简讯的内容……就是这样。」 这应该说是了不起的刑警毅力吧。若杉刑警确实把简讯内容告诉上司后,宛如力气用尽般,噗通一声倒在草坪上。你很努力啊,若杉——聪介心生怜惜地俯瞰后辈。另一方面,意气风发的椿木警部却是用力握拳吼叫。 「看吧!看吧!我猜得果然没错!绀野俊之,这家伙是南佐和子的外遇对象啦!」 例如这封简讯是假的,或是谁设计的陷阱,这些可能性一概不予考虑正是椿木警部的办案风格。她以这样的单纯破解过许多「简单的困难案件」,成就了相当辉煌的功绩。但就聪介的观察,这次佐和子命案是属于「有点棘手的困难案件」,所以大概不是椿木警部擅长的案件。 「小山田,我们要立刻去绀野俊之那里。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耶。」 聪介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为了阻止有勇无谋只顾着向前冲的警部,聪介先低头说了一句:「真的很抱歉。」然后说: 「如果要调查绀野俊之,能不能请您带别人去?因为我还要调查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哦,我知道了。你还抓着那个颠倒问题不放对吧?」 「对的,正是这件事。」 「好吧。既然你这么在意就彻底查清楚吧。那我带他去好了。」 椿木警部说完,立刻转身命令蹲在地上的菜鸟刑警。「喂,若杉,你听到了吧。我要去见最重要的嫌犯,你陪我去。」 但是,虽然名为陪伴,实际上若杉刑警是被硬拖着拉走。这样的他,用犹如donadona(多娜多娜)这首民谣里,那待宰小牛般的哀伤眼神,望着聪介。聪介对远去的椿木警部的背影感到些许不舍,但也挥手目送两人离去。 4 小山田聪介和椿木警部分开行动后,他并没有前往命案现场的别馆,而是暂时在南家的腹地内来回巡视。不久,他在宅邸的后院发现「目标物」。 拿着扫帚的女仆,以一种犹如祈祷奉献般的认真神情在打扫后院。聪介蹑手蹑脚地走近她背后,突然出声对扫帚少女说: 「这种时候在打扫院子啊?」 少女大吃一惊「啊!」地放声尖叫,背部猛烈颤抖,甩动辫子转过身来,把扫帚握成竹剑般的备战姿势。「啊,你是,刚才的刑警,先生吧。」 说话依然很奇怪的她,立刻不好意思地将扫帚藏在身后。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聪介为了解除对方的警戒,微微一笑。「首先,我想问你昨天晚上八点左右的事。那时候,源次郎先生的三位工作伙伴来到宅邸了吧。然后你带他们去别馆。这是源次郎先生事先吩咐你这么做吗?」 「是,是的。老爷有事先吩咐我,说他在别馆里,客人来了要我把客人带去别馆。」 「原来如此。那顺便问一下,你带三人去别馆的时候,有看到别馆里的样子吧。那时候,源次郎先生在做什么呢?」 「老爷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电视。」 「源次郎先生迎接三位客人之后,做了什么事呢?」 「短暂的寒暄之后,立刻和客人一起前往宅邸——」 「对,就是这里。」聪介打断少女的话,进而质问她。「既然都要去宅邸,应该没必要特地先把客人带去别馆吧。为什么,源次郎先生要吩咐你做这种多余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耶,为什么呢?」少女微微歪着头,但随即又把头摆正,一脸正经地说:「反正,有钱人做的事,不是我们市井小民能理解的。」轻轻地耸耸肩又说:「一定,只是心血来潮啦。」 「…………」为什么呢?这个乍看纯真无邪的少女说的话,听起来有点毒。 聪介重振精神,改问别的问题。 「就你看到的范围,那时候别馆的样子有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没有,我没有发现特别不自然的地方,也没有东西是颠倒的。」 「房间很明亮吗?」 「并不是很明亮,因为灯调得比较暗。不过,看得出家具有没有颠倒放。因为也不是黑压压一片。」 「那么,接下来要问八点以后的事。八点以后,你去过那间别馆吗?」 「我没去过。」少女从正面注视聪介的眼睛,断言说。 「真的吗?」、「真的!」、「那你有靠近别馆吗?」、「没有!」、「绝对吗?」、「绝对!」 既然都说绝对了,后续也无以为继了。迫于无奈,聪介问了形式上的不在场证明调查。「昨晚十一点左右,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结果出乎意料的,少女露出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激动慌乱之色,连手上拿的扫帚都不停打颤。 「十、十一点!那、那个时间的话,我在天天、天空,不,在外面,不不,在房间里!我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错不了的,没错。」 「…………」她这副异常慌张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晚上十一点这么晚的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是很普通的事呀。 聪介对少女的态度起疑,判断这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他在心中准备着,至今一直心痒难耐的问题。但在问出口之前—— 「哦,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喔。谢谢你。我要回去现场了,要是你想到什么,请随时跟我说。那我失陪了。」 聪介彻底表现出潇洒的样子,还举起一只手示意道别。少女浮现出放心的表情后,说了一句:「那,我也失陪了。」拿着扫帚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去。 看着她松懈的背影,聪介忽然说:「啊,对了对了,我忘了一件事。」故意补上这句话,接着又说:「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少女的背紧张地抽动一下,仿佛连美丽的辫子也充满紧张感。聪介对着停下脚步的她,提出真正的问题。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不是『立川良子』这个假名,而是真正的名字。」 少女被这么一问,霎时以幼猫般的敏捷动作和聪介保持距离,再度把扫帚当作竹剑摆出对战姿势。少女浑身充满杀气,而且这股杀气和之前明显不同。看似真的不惜一战。 「我、我的名字?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不,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聪介摇摇手,表示没必要。「你不需要再用女仆的方式说话了吧。你现在这身架式,已经摆明你不是普通的女仆。而且『立川良子』也一定是假名。之前我叫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在叫你。那是因为这不是你本名。说吧,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看就知道了吧。」少女放下左手的扫帚,靠在自己的胸前。「我只是,这家人雇用的,可爱的女仆!」 看起来不像。若只是可爱的女仆,扫帚不会充满杀气。 「这家人雇用你,不过是短短三天前的事。而且你来了以后就发生了命案,这是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这跟我 无关。」 「既然无关,跟我说个名字不会怎样吧。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啦。」少女摆出顽强的态度,但聪介连珠炮地继续问。 「年龄呢?出生年月日呢?出身地呢?本籍地呢?最高学历呢?血型呢?身高体重呢?三围呢?」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够了!」少女像是受够似地用扫帚敲打地面。「从上到下82、58、84啦!」 还补了一句:「有什么不满吗?」面对不知为何占上风的少女,聪介顿时哑口无言。虽然她拒绝回答真正的问题,但聪介却有一种所有问题都得到答案的成就感。 少女解除扫帚作战架式后,丢下一句「再见,我还有事要忙。」便掉头走人。将扫帚扛在肩头,悠悠地离开。聪介顿时看傻了眼,一直目送少女的背影。 但聪介回过神后,又朝着远去的背影再度叫住她。 「等、等一下,站住!」 少女停下脚步,唯有视线转向聪介。「干么啦,还有事要问啊?」 想问的事太多了,情急之下聪介问了浮现脑海的问题。 「那把扫帚,是什么特别的扫帚吗?你好像很宝贝,走到哪带到哪。」 「哦,你说这个。」少女瞄了一下扛在肩上的扫帚,不知为何笑逐颜开。她再度走到聪介的旁边说:「只是一把普通的扫帚唷。」将自己的宝贝倏地推到他面前。「看吧看吧,凑近一点仔~细看清楚。」 聪介照她说的,把脸凑近扫帚。以弯腰的姿势,端详眼前的扫帚尾,嗯嗯嗯地觉得,这确实是一把普通的老旧扫帚。就在此时—— 「看我的——!」突然,少女的咆哮声响彻后院! 下一个瞬间,少女以小笠原道大(注:日本知名棒球选手。)瞄准内角球的姿势,全力挥棒(扫帚)。 粗心刑警的头,对少女无疑是一颗适合挥棒的绝佳好球。非常漂亮地,被扫帚击飞的聪介,划了一道完美的低飞球抛物线,掉在几公尺外的地面。 「可恶,你这是干么!你把人头当棒球练习啊!」 聪介趴在地上,摇了摇头。幸好扫帚尾还算是柔软的东西,伤势没什么大碍。但那刺刺的扫帚打在脸上却疼痛无比。聪介的脸上被打出无数刮痕,痛得睁不开眼睛。 宛如在嘲笑聪介似的,少女的声音从他的头上传来。「啊,真是有够低级!我最讨厌纠缠不休的男人!是刑警的话,更讨厌!」 「什么嘛,可恶,你在哪里?」聪介右手捣着眼睛,挥动左手寻找少女。 但伸出去的手只抓到空气,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声音的主人。 「呵呵,没有用啦,刑警先生。你根本抓不到我。不过,我想想看,这样吧,看你可怜,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当作陪罪吧。」 就这样,少女终于说出她真正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玛莉伊。片假名的玛莉伊唷。」 「玛莉?你叫玛莉?」 「不是啦~」少女以小女孩般的撒娇口吻说:「我跟你说,最后那个音不是『玛莉』的『莉』的延长音,而是一个『伊』字,不要搞错了喔——算了,不过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好像后悔自己多嘴似的,少女突然就此打住。这位自称玛莉伊的少女,忽然说出告别的话:「后会无期了,刑警先生。」看来是没有再见面的意思了。 「喂,等一下。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问你耶!」聪介忍着痛楚,睁开双眼看向前方。「——人呢?」 没有半个人。他连忙环顾四周,看得见的范围里还是没有半个人。存在于后院的只有,满脸是伤的聪介,以及一尊等身大的天使雕像。那个用扫帚把他的头当棒球打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了?怎么可能?」聪介顿时怔住了。「刚才还听到声音耶……」 但是不管怎么找,结果都一样。拿着扫帚的谜样少女「玛莉伊」,只留下这个怪怪的名字,就从聪介的眼前如烟一般消失了。 5 「你说她消失了?」 在南邸的客厅,南源次郎听着小山田这位年轻刑警的报告,不禁眉头紧皱地反问「你说立川小姐消失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因为是侦查上的机密无法奉告。总而言之,你家的女仆,突然不见了。」小山田刑警一脸不悦地耸耸肩。他脸上有无数的严重刮伤。源次郎纳闷地问:「——你这个伤,怎么来的?」 「——这是机密。」 小山田刑警低头小声说。源次郎一脸不解偏着头。 这位姓小山田的刑警,说有重要的事来到这个客厅时,源次郎内心其实有点慌。说不定这个看似靠不住的年轻刑警,其实是个能干的高手,掌握了意外的线索或铁证如山的证据,要给我这个凶手看。源次郎原本对他抱着这种不安。不料小山田刑警告诉源次郎的竟是这种有点扫兴的事:家政妇突然消失了。 坦白说,源次郎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真正用意。不过把她拿来当作扰乱警方办案的烟幕弹,倒是很有利用价值。源次郎灵机一动,突然手一拍、对刑警说:「说不定,立川良子是逃走了吧?」 「逃走?怎么说?」 「这很好懂吧,刑警。在别馆杀害我妻子的人,其实是立川良子。我不知道她的动机为何,但是,会在这种情况下消失,她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犯罪的告白吧。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昨晚十一点左右,她在别馆附近的院子里。我出去抽烟的时候,亲眼看到她在那里。她抬头仰望着月色皎洁的夜空……还有她的头发散发出青色光芒……然后,对……就消失了……」 源次郎想起昨晚看到的梦幻般景象,喃喃地说。小山田刑警心头一惊。 「啥?头发发光,消失了……你在说什么啊?」 「哦,没,没什么。总、总之命案发生的晚上十一点左右,立川良子在别馆附近是事实。果然她可能是凶手啊。」 「原来如此。确实,这么说来也是有可能。但是,她看起来不像凶恶的杀人犯。」 「不不不,女人看外表不准喔。」 「嗯,这么说也对。」小山田刑警露出深表赞同的表情,「倒是源次郎先生,立川良子开始在您府上工作,不过才三天前的事吧。那么在这之前,在您府上工作的是另外一位家政妇吗?」 「对,没错,是一位资深的家政妇。那个人十天前辞职了,后来雇用的就是她,立川良子。她是看了征人启示的告示来应征。」 「你没有调查她的身家背景吗?」 「我不做这种事。我第一眼看到她就中意了。」 「女人看外表不准不是吗?」 「……嗯。」没料到被反将一军的源次郎,霎时为之语塞,然后浮现一抹苦笑。「你说得确实没错。但是,男人很容易被女人的外表蒙骗也是事实啊。坦白说,我做梦都没想到她是个恶劣的坏女人。」 「原来如此。那个女孩确实相当恶劣……」小山田刑警犹如在回忆般,以指尖抚摸脸上的伤。「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她是杀人犯。」 「为什么呢?你有什么证据可以相信逃走的家政妇吗?」 「我是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有一点很奇妙。」小山田刑警接着说出另外一个事实。「其实,从宅邸消失的并非只有女仆。还有她爱用的扫帚,那把老旧的竹扫帚也一起消失了。这一点,你怎么看?你认为会有带着扫帚逃走的杀人犯吗?」 6 杀害南佐和子的犯人、颠倒的命案现场之谜、消失女仆的下落,在这些问题全部无解的情况下,唯有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转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 被椿木警部盯上的绀野俊之,却也还没找到能断定他是真凶的证据。将佐和子叫去别馆的那封简讯,确实是从绀野的手机发出。但绀野说他的手机「不晓得被谁偷走了」。 倘若绀野所言属实,极有可能是有人冒充绀野,把佐和子骗去别馆。当然绀野也可能在说谎,因此依然无法否定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在这种情况下,椿木警部为了查清真相,最近每天都紧盯着绀野俊之,从他当剧本家的工作到私生活,以及兴趣嗜好、健康状况、甚至到年收、是否有借款、将来和父母同住的可能性等等,都做了通盘的彻底调查。 结果,椿木警部似乎喜欢上绀野了。最近她要和这个最重要的嫌犯见面时,妆都化得特别漂亮。 还对被她硬拉来一起办案的若杉刑警表示:「想要转行……」 此外聪介这边,自从被自称「玛莉伊」的少女搞到「颜面扫地」后,简直像中了魔法似的,整个脑袋都被她占据了。成天在想:她到底是什么人?在这起命案里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在找不出答案的情况下,案发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聪介脸上的刮伤也终于痊愈了,原本的男子汉气概也恢复之际—— 聪介再度遇见了奇迹。 那是傍晚时分,聪介开着快要坏掉的coro回到八王子的住家。 聪介的家是一栋位于微高山坡上的洋馆,在这一带其实是颇为出名的豪华宅邸。不晓得是歌德式还是罗马式的异样建筑,是在战后立刻兴建的。特征是尖尖的屋顶,映照在夕阳里的轮廓犹如铅笔般并排着。院子里林木苍郁,建筑物爬满了宛如软体动物触手般的长春藤。 附近的机灵孩子们带着喜爱与好奇心,把这栋聚集了「很暗、很旧、很大」等三要素的小山田邸,称为「鬼屋」或「魔女馆」。 不过很抱歉,辜负了纯真无邪孩子们的期待。住在这栋过时洋馆里的是聪介,以及他的父亲而已。没有魔女(鬼魂或许有)。 coro驶进小山田邸的古老大门时,聪介看到一张贴在门柱上的传单。聪介将车子停在院子一角后,走回去看门柱上的传单。这是一张征人启示告示,上面有聪介的父亲,小山田铁二亲笔挥毫写着: 「征家政妇,供食宿,有单人房。细节面洽。」 这栋大到不像话的洋馆里,只住了一位父亲与一位刑警,确实是有征家政妇的必要性。因为房间多得很,也能理解提供包吃包住这种福利,但是—— 「薪水谁来付啊?雇得起家政妇的公务员,只有霞关的高级官僚吧。」 聪介毫不迟疑撕下眼前的传单。单手拿着破掉的传单,走进洋馆的玄关。 「喂!老爸,你贴什么奇怪的征人启示啊。万一有人来应征怎么办?」 正在大吼大叫的聪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玛莉伊和传单。但是,在这个大都会的八王子有多少征家政妇的广告?又有多少人想找家政妇这种工作?想到这里,只不过一张征人启示,而且只找一个家政妇,这种机率有跟没有一样。更何况—— 「应该没有家政妇愿意来这种鬼屋工作吧。」 因此,在完全放松的心理状态下,聪介踏进了客厅。 眼前的沙发上,父亲铁二和一名年轻女子,对着履历表笑谈中。 这名女子穿着深蓝色洋装,栗色的头发绑成辫子…… 「喂,老爸。」聪介顿时傻住了。「这、这个女孩是……」 「哦,聪介啊,你回来得正好。」铁二满脸笑容地站起来,得意地介绍身旁的女子。「这位是今天起要在我们家工作的,立川良子小姐。」 「…………」就某个意义而言,听到意外的名字,聪介忍不住笑了几声。「呵,呵呵,呵呵。」 居然敢来这栋洋馆以「立川良子」这个名字骗人,应该说她胆子大?还是太不用功呢?聪介确定,眼前这名女子正是用扫帚殴打他的人,玛莉伊。 情急之下,聪介一脸正经地大吼:「老爸!别被她骗了!」 然后迅速推开铁二,站在玛莉伊面前。 玛莉伊「啧」地咋舌。「想不到是你家呀。难得找到看起来会住得很舒服的豪宅,真可惜。我才不要跟条子一起住呢!」说出这句和所有警察为敌的挑衅话。你说什么!聪介想抗议,但在这个瞬间—— 喀喳一声!天花板的老旧水晶灯,突然从聪介的眼前落下。玛莉伊完全不理会吓得往后退的聪介,辫子弹起,掉头直奔客厅的大窗。在她抵达之前,大玻璃窗突然开了。玛莉伊单手撑着窗框,以之前见过的如幼猫般的敏捷身手,一个人飞向窗外。 「站住!这家伙!」聪介一边喊着也越过窗框,追着她而去。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暗夜笼罩着洋馆四周。 但还不至于追丢她。毕竟对方只是少女,这边是刑警。说到追捕,聪介算是个中高手。聪介毫不费力地追在她后面。玛莉伊从洋馆大门跑出车道,聪介也随后追来。玛莉伊奔下坡道,聪介也追下坡道。玛莉伊在巷子的转角转弯,霎时,聪介仿佛看到在她背部甩动的辫子发出青色光芒,但现在没空管这个,聪介也随即在转角转鸾—— 「啊!」聪介大声尖叫。因为转过弯后,然后看到前面矗立着一道白色墙壁。全力奔跑的聪介无法回避,就这样「碰」地一声撞上眼前的墙壁。 被墙壁反弹回来的聪介,整个倒在地上。冲击力实在太大,霎时呼吸和思考都暂时停止了。聪介顿时搞不清状况。「为、为什么,巷子的正中央会有墙壁!?」 聪介缓缓起身。但追捕的对象已经不见踪影。聪介放弃追捕嫌犯之后,开始端详这道妨碍他追捕的白色墙壁,然后大吃一惊。 这是一台白色冰箱。原本是放在民众住家门前的大型垃圾,事实上冰箱上也贴着一张纸条「已和业者联络,田中」。诡异的是,纸条上的字是颠倒的。不,不对。不是纸条颠倒,而是整台冰箱是颠倒的。 这台原本应该在田中家门前的冰箱,竟然以颠倒的模样放置在巷子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那女孩干的好事!?」 可是,那么纤瘦的女孩有办法做出这么难的事吗?聪介不敢确定。不过一定有什么办法,这是肯定的。然后理所当然的,聪介也不认为眼前这台颠倒的冰箱,和那起颠倒的命案无关。 「果然,那个女孩掌握了命案的关键吗……」 真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该让她逃走了。这是掌握破案线索,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聪介带着后悔莫及的遗憾,很努力地把冰箱搬回田中家门前。然后他垂头丧气地折返,走上回家的路。 再一次。希望还有一次机会可以遇见玛莉伊。 即便强烈地祈愿,但聪介也不知如何和她联络。但抵达洋馆之际,他霎时看到一个意外的东西。这个意想不到的幸运,使得聪介泛起微笑。 「呵呵呵,说不定意外地简单,很快又能再见面了——」 聪介笔直地跑向那个东西。可能会实现他愿望的绝佳之物,就放在玄关前。 那是玛莉伊遗忘的东西——她宝贝的老旧扫帚。 7 隔天清晨,聪介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遵循「现场百回」的格言, 聪介想重回命案现场调查任何蛛丝马迹,开着他的爱车前往晓町的南邸。将爱车停在宅邸附近后,徒步走向南邸。 沿着漫长的砖造围墙前进时,在途中看见了她,玛莉伊。她依然穿着深蓝色洋装,修长的双腿交叉,像模特儿般靠墙而站。看似在等人的样子。 聪介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迈步向前。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近到可以握手的距离。看来她是在等聪介。 「把我的宝贝扫帚还给我!」 「昨天的冰箱,那是在变什么魔术吗?」 两人的对话,犹如中央线和武藏野线擦身而过,完全没有交集。一阵沉默之后,聪介再度开口。 「昨天你那样到处逃窜,今天倒是很乖嘛。为什么呢?」 「我不想再逃了。」玛莉伊露出一副拽样,趾高气扬地对聪介说:「因为我仔细想过了,我和杀人案毫无关系,所以根本没有必要逃。听好了,我是清白的!懂了吧?」 是吗?用扫帚横扫刑警的头,把刑警打飞,这种行为已经是罪证确凿的妨碍公务。她确实有罪,但她似乎没有这层认识。而聪介本身,事到如今也不想为了这件事逮捕她,所以也就算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在这起案子里,你的行为举止有太多疑点。即便你说你是清白的,我也不能说『是,你是清白的』吧。」 「我想也是。到头来,我只能靠自己证明清白了。」 「哦?你很勇敢嘛。」聪介嘲讽地说:「可是,你要怎证明呢?」 「很简单啊。你不要逮捕我,也就是说,去缉拿真凶破案就行了吧。只要知道真凶是谁,你就没话说了吧。不是吗?」 「这、这倒是。知道凶手是谁,确实就很够了。」 说到这里,聪介恍然大悟,想起之前源次郎说的证词。源次郎说,案发当晚十一点左右,目击到玛莉伊伫立在别馆旁边的院子里。玛莉伊当时就在命案现场附近。既然如此,如果那时她看到了真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想到这里,聪介不由得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激烈地猛力摇晃。 「你知道,对吧!你知道杀害佐和子的真凶是谁!」 玛莉伊浮现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悠然地点点头。「对啊,我知道。」 「谁?是谁?告诉我,拜托你!」 「嗯~,要我告诉你也行。」玛莉伊将食指抵着额头,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可是要让我直接见到嫌犯才行。」 「见了面你就能指认?这样啊。嗯,或许确实有这个必要。」聪介自顾自地点头。 如果案发当晚,玛莉伊看见了凶手的脸,为了确认这个人是谁,确实有必要和嫌犯等人再见一次面。也就是所谓的指认。 断定她的提案具有正当理由后,聪介当场做出决定。 「好吧,就这么做。我立刻去安排,把嫌犯等人召集起来。——哈?扫帚!?哦,那种东西,破案以后,我立刻还给你。」 没问题,不用担心啦。聪介如此说着,拿出手机贴在耳朵上。 看来案子就快破了。新的发展使得聪介喜上眉梢,如此深信不疑。 几个小时后,命案的关系人在南邸的客厅齐聚一室。聪介认识的有被害人的丈夫南源次郎、首席助导岛尾圭一、剧本家高桥健吾等三人。另外还有一个聪介不认识的帅哥站在墙边,但从他身旁一脸陶醉神情的椿木警部便可知道,他大概就是绀野俊之吧。 源次郎仿佛在为大家的心情代辩似的,语气沉重地开口说: 「刑警先生,你把大家召集过来,接下来是想做什么呢?这种状况,简直就像侦探电影的高潮桥段啊。」 「导演说得对。」绀野俊之也不满地说:「难道要上演那个『名侦探大集合,说吧!』?刑警先生,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真是够了!万一查不出个结果,到时候你可要负责任喔!小山田,你最好皮给我绷紧一点!」不知为何,椿木警部的口气像是嫌犯那边的人。 完全是一副想远离聪介的模样。而且就如源次郎所言,舞台设定变得有点夸张,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但聪介手中握有王牌,依然能从容以对。 「是这样的,有个人想和各位见面。这个人堪称是握有这次命案关键的人物。——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玛莉伊在聪介的叫唤下现身后,立刻引来全场一阵哗然。 这也难怪。毕竟她在案发后突然消失,被视为命案的重要嫌犯。这样的她,此刻竟以「握有命案关键」的身份出场,再度回到宅邸。 大伙儿都看傻了,但聪介不予理会,径自轻声问玛莉伊:「怎么样?」 「没问题,交给我。」玛莉伊以得意的笑容点点头。「我可以问他们问题吗?」 「啊!?哦,可以啊……」 基于情势所逼答应了,但聪介不禁开始纳闷,到这种时候了还有问题要问啊?不是只要把案发当晚看到的凶手的脸,和此刻眼前并排的脸,做个比对就行了吗?不,等一下。仔细想想,她似乎没有说过她「看到凶手的脸」吧?当时她究竟是怎么说的呢…… 顿时一阵模糊的不安涌上聪介心头。但玛莉伊才不管他怎么想,径自走到嫌犯们面前。把嫌犯的脸都看过一遍之后,不知为何,玛莉伊开始在他们面前「啪嚓、啪嚓」弹了四次手指。面对惊愕的嫌犯们,玛莉伊按照顺序一个一个问。问的是极其单纯且过度直白的问题。 「是你杀了佐和子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我啦!」首席助导岛尾圭一答道。 「是你杀了佐和子吗?」 「不是我。我绝对没有杀她!」剧本家高桥健吾答道。 「是你杀了佐和子吗?」 「才不是呢!他只是被凶手利用的被害人喔!」不知为何竟然是椿木警部回答。 接着,过了几秒仿佛天使经过般的诡异沉默后。 「不是我喔。我才不会杀人呢。」剧本家绀野俊之答道。 「那么,」玛莉伊问最后一个人。「是你杀了佐和子吗?」 回答的是,这栋宅邸的主人,电影导演南源次郎。 「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怎么会杀我最爱的妻子——哈啾!」 不知为何,源次郎突然爆出可爱的打喷嚏声,他立刻吸吸鼻子。 霎时,玛莉伊五官端丽的侧脸变得越来越僵硬,脸上浮现惊愕与怒色。玛莉伊忿忿地瞪了一眼聪介,意义不明地强调:「看到了!看到了吧!」聪介莫名其妙地点头后,玛莉伊高高地举起右手的食指。原本以为她要说出力石彻(注:漫画《小拳王》里的人物。)的知名台词——第一回合,不,获得一分!——但玛莉伊并没有这么说,而是将她高举的食指转而笔直指向眼前的人,南源次郎,然后如此大叫。 「你就是凶手啊啊啊啊啊啊——!可恶,你是女人的公敌啦啦啦啦啦啦——!」 玛莉伊这番发言,响彻了客厅每个角落,声波一口气扩散开来。 嫌犯之间竟然欢呼了起来。椿木警部看着眼前的情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拿出手帕开始擦眼镜。另一方面,被指名为凶手的源次郎,则是一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声音激动且颤抖地说: 「你、你、你有什么证据,竟敢如此瞎掰。证据,把证据拿出来!」 下一秒钟,源次郎激动的脸,突然恍然大悟般,立刻褪去了潮红,接着脸色逐渐转为苍白,顿时开始发抖。 「难、难道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那天晚上,我杀死妻子的场面吗?是、是这样吗?」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少女。玛莉伊看向聪介。聪介推推她的背,用力点头。玛莉伊轻轻点头回应,然后吸了一口气,毫不畏惧地正面回答源次郎的问题。 「不是。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也没有看到你杀夫人。」 咦!?这句意外的话使得聪介心神不宁。但是,玛莉伊又指着源次郎说: 「不过,错不了。凶手就是你。我知道。」 听到她说得如此肯定,聪介终于想起来了。玛莉伊并没有说「我看见凶手」,只是夸下豪语说「我知道」。聪介之前把她当作重要嫌犯,单纯是自己急于立功搞错了。 「你知道?」源次郎夺回强势,反问玛莉伊。「你说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又没有证据,也没有亲眼目击到。那你怎么能认定我是凶手?还是你用完美的逻辑推论,确定我就是凶手?」 面对源次郎的质问,玛莉伊一脸认真如此回答:「逻辑?那是什么?有必要吗?」 聪介不禁抱头。——这个女孩!原来只是!这种程度啊! 既然如此,再给她发言机会等于自杀行为。领悟到这一点后,聪介慌忙跑到玛莉伊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跟我来!」 感受着背后一群人如刀箭般射来的目光,两人奔出客厅。 几分钟后——在流经八王子的浅川桥墩下,出现气喘吁吁的玛莉伊和双手抵着膝盖的聪介。好了,够远了吧。到了这里,追兵应该不会跟来了。此刻聪介的心理状态,完全是犯罪者的状态。聪介开口问旁边的共犯。 「喂,玛莉伊,到底怎么回事?回答我!刚才那个,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喔。凶手是南源次郎喔。实际上,你也看到他惊慌的样子吧。」 「可是,没有证据吧。你也没有目击到他杀人吧。」聪介边搔着头,边发出近似悲鸣的惨叫声。「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你知道源次郎是凶手!」 「我就是知道啊。你也看到了吧。那个人打喷嚏的时候。」 「打喷嚏!?他是打了喷嚏没错。那又怎样?可能是感冒吧。」 「不是,是因为他说谎啦。说谎的人会打喷嚏。我是这样设定的呀。而且我问每个嫌犯同样的问题,『是你杀了佐和子吗?』结果只有源次郎打喷嚏。他在说谎。所以凶手就是他,南源次郎。证明完毕。——有什么问题吗?」 「嗯~只有一个地方,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聪介双臂交抱,细细回想玛莉伊刚刚这番话。「呃,你说『说谎的人会打喷嚏』,然后说『我是这样设定的』——喂,『我是这样设定的』是什么意思!你把什么设定成什么了呀?」 「就·是·说」玛莉伊用手指在聪介面前绕了三圈。「我就是以这种设定施展了魔法呀。我对全体嫌犯施了魔法,只要说谎就会打喷嚏。」 「哦,原来如此,魔法啊。这样我就懂了。源次郎突然打喷嚏,是因为魔法的关系啊。对于你的问题『是你杀了佐和子吗?』,他撒谎说『不是我』,所以打了喷嚏。这样啊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这猪头!」 聪介不禁想翻桌。但偏偏河边没有矮桌,于是聪介以身体做出翻桌的动作。然后他握紧拳头直打哆嗦,双眼目露凶光,忿忿地逼近少女。 「魔法?什么魔法?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还是说——」聪介指着少女,大胆地问:「玛莉伊,你是魔法使啊?你会骑着扫帚飞天啊!」 「我会飞啊。」玛莉伊承认得很干脆。「之前,我飞给你看过吧。只不过那时候你闭着眼睛。」 这么一说,聪介霎时恍然大悟。那是发生在南邸后院的事。那时,玛莉伊用扫帚打了聪介的头之后,突然连人带扫帚从他眼前消失了。而且当时,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是从上面来的。 「那,那么,昨天的冰箱也是……」 「对啊。是我施展魔法把冰箱搬到巷子中间,为了当作阻挡你的障碍物。」 「那么,突然掉下来的水晶灯也是你搞的鬼吗?」 「对啊。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会立刻来抓我,为了拖延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聪介反应过来了。「那么,自从你用扫帚打了我的头以后,不管睡着还是醒着,我的脑袋里都萦绕着你的事,这也是你施展魔法搞的鬼吧。」 「不是,没有这种魔法耶……」玛莉伊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哦,这样啊……」看来这是聪介搞错了。可能只是单纯对玛莉伊的事太过关心所导致的。「那就好,别在意。现在就忘记吧。」 「嗯,我会忘记。不过没有忘记的魔法耶。」玛莉伊撩起洋装的裙摆,转过身去。 在这种突如奇来的尴尬气氛中,聪介站在河边,闭上眼睛冷静思考。要是平常的话,聪介压根儿不相信有魔法使的存在。不过最近,以他经历的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看,把玛莉伊当作魔法使来想是合理的。 不,即便如此,现役刑警可以承认魔法使的存在吗?当然不可以。在这个科学办案的时代,承认有魔法使是警察之耻。 确定了这样的信念后,聪介睁开眼睛。此时,一条不晓得是香鱼还是鲫鱼,犹如五月的鲤鱼旗般跳出水面在半空中漂浮而过。玛莉伊手指一弹,鱼儿就应声落入河面,又开始在水里悠游了。看到这一幕,聪介深切地认识到,这个稳固的信念在现实面前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原来如此,看来我确实必须承认魔法的存在。」聪介投降了,转向成为「承认魔法论者」。「这么说,凶手是源次郎没错,对吧。」 「就是啊,我刚才就一直这样跟你说吧。你终于肯相信了?」 「不过,这样还是说不通。那些嫌犯里面,不可能只有源次郎是凶手。你要知道,他的左手不太能动喔。只能用一只右手的源次郎,不可能做得出那个颠倒的命案现场。你也看到了吧,那个现场有一台颠倒的电视。你认为源次郎一个人就能把它倒过来放?这是不可能的。」 玛莉伊一听,反倒露出吃惊的模样:「哎呀,那不是不可能喔。很简单唷。」 「真的假的!」聪介带着淡淡的期待问:「源次郎是怎么办到的?」 玛莉伊伸出食指说:「这还用问吗?」然后一脸正经地如此回答:「源次郎使用了魔法呀。就像我把冰箱倒过来一样,他也用魔法把电视倒过来了。很简单吧。」 玛莉伊的回答实在太过明快,聪介顿时全身无力瘫坐在河边。 ——开什么玩笑,凶手也是魔法使啊! 8 这时,在南邸的客厅,椿木警部对源次郎低头鞠躬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的部下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我一定会严厉教训他,这件事还请您高抬贵手,请您原谅——」 「真是的,实在令人太不愉快了。没有证据就说我是凶手,这严重损害我的名誉!」 源次郎以忿忿不平的愤怒表情对椿木警部说。 但是,这是一种姿态。其实源次郎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立川良子的家政妇出场,突然指出源次郎是凶手的瞬间,其实他有一半死心了。毕竟她咄咄逼人或者该说是气势惊人,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非比寻常。她带着绝对的自信,认为源次郎就是杀害佐和子的真凶。当然,她的指认百分之百是事实。 只是,对源次郎来说幸运的是,她没有任何证据。 但反过来想,既然 魔法使与遗失的钮扣 1 木质地板上,至少有三十位穿着色彩缤纷运动服的女性。从中年女性到年轻女子,年龄层分布得很广。她们几乎占满了偌大房间,随着音乐节拍,持续激烈地摇摆身体。 指导她们的是,穿着背心、臂膀粗壮、筋肉结实的四十岁中年男性,泉田健三。他自己也一边运动,一边如魔鬼军官般地斥喝、激励她们。 「不可以休息!再努力一下!来,1,2,1,2——对,这样很好。」 随着他的口令,女性们的呼吸越来越喘,周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热气。 好惊人的脂肪热——健三用手擦拭滴下的汗水,悄悄地低喃。 脂肪热。这是女性在挑战瘦身时,想燃烧多余的脂肪,重复着白费的努力时,全身散发出湿湿暖暖杀气腾腾的「热」的俗称。 「好,1,2,1,2——腰!脚!腰!脚!没错,就是这样!」 健三的热血指导持续着。他并非单纯只是教练,更是这间「健身实验室」的经营者,同时也设计了很多瘦身操,是努力推广运动的知名瘦身专家。他的著作和瘦身操dvd,在笨蛋似的一直~持续不断的瘦身风潮中,像呆瓜似的一直~持续不断大卖。 其中,他还扮演魔鬼教练「泉田馆长」一角,热血指导的超级过激严苛(或者可以说几乎无法实行)瘦身操dvd《泉田馆长的瘦身道场》,就这一类的dvd而言,算是卖出了相当亮眼的成绩。这种dvd,简单地说就是那个风靡一世的传奇瘦身营——《比利战斗营》(billys boot camp)的类似品。 他所经营的「健身实验室」,位于八王子市内住商混合大楼的四楼和五楼。这是瘦身专家泉田健三的活动据点,同时也是《泉田馆长的瘦身道场》所在地。来这里的女性,大多是冲着「泉田馆长」而来。因此健三在她们面前,经常要继续扮演「泉田馆长」。其中的精髓是,结实的肌肉与热情的指导,以及爽朗的笑容。他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反差能迷倒很多女性。 「好,剩下一点点了!加油!右,左,右,左,很~好!前半段结束!」 健三的声音响彻健身房的同时,汗水淋漓的女性们也瘫倒在地。唯有馆长角色的健三,一脸满不在乎地双手叉腰俯视她们。 「好~,休息十分钟!后半段有更严格的训练在等着,大家要有心理准备!没问题吧,那,十分钟后见——」 健三露出从容的笑容看着学员们,挥挥手离开健身房。 但是,走到没人的走廊后,爽朗的笑容顿时从他脸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学员面前绝对不会展露的,阴暗严肃的表情。 健三以这个表情,小跑步跑过走廊,打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门外是外设的五楼紧急逃生梯。 周遭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凉风吹在汗涔涔的皮肤上清爽无比。 但是,健三不是来这里乘凉。铁制的栏杆上,吊着一件挂在衣架上的黑色牛仔裤。一副看起来像是拿出来晾,忘了收的衣服。他迅速穿上这件黑色牛仔裤,从右边的口袋掏出小道具,口罩和帽子。健三一边戴上口罩和帽子,一边快速冲下紧急逃生梯到一楼。 这里是住商混合大楼的后方,和隔壁大楼间的空隙是宽约五十公分的狭窄通道。平常只有野猫或小偷会走这里。健三以螃蟹横行的动作前进。 走出狭窄通道,来到了投币式停车场。停车场里只有几辆车,不见人影。 健三跑向停车场里的一辆黑色高级厢型车。确认车里有人之后,脱掉口罩与帽子。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时,他拿手的爽朗笑容又回来了。 「嗨,让你久等了。」健三一边坐进驾驶座,一边亲昵举起右手。 副驾驶座坐着一名身穿破旧衬衫,穿着随便的中年男性,名叫槙原浩次。他是健三妻子的哥哥,也就是健三的大舅子。戴着眼镜的脸庞给人知性的感觉,却也有点冷漠。身材矮小,如果和魁梧健壮的健三站在一起,更显出他的矮小。 这样的槙原浩次以些许不满的口吻说:「怎么啦?突然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把挂有钥匙的钥匙圈递给健三。这是这辆厢型车的钥匙。钥匙圈是个可以打开车门的遥控器。 健三为了在车里和大舅子碰头,事先跟他这么说过:「我会把车钥匙用胶带贴在保险杆内侧,你就拿着那个去开车门,坐在里面等我。」 看来大舅子遵从健三的指示照做了,但似乎还有一些疑问。 「有什么事,到我家来讲不就好了。反正一定那件事吧。」 「哦,是没错啦……大舅子,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卖掉这栋大楼的事。因为实在太可惜了。难得在市区一级地段的大楼呢。不要卖掉,重建如何?这样我的健身中心的规模也可以扩大——」 「这栋大楼不是你的吧。是我的大楼。我从我爸那里继承来的。就算你是『健身实验室』的经营者,这栋大楼的土地和建筑物都是我的。卖了有什么不好。哎哟,别担心啦,你的人气旺得很,书和dvd都很畅销啊。你就去找个新的地方,开个新的健身房吧。如果是为了这个,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这、这样啊……谢谢你,大舅子。」健三在驾驶座生硬地点点头,头一抬起来语气爽朗地说:「啊,对了!大舅子,你帮我看看后面好吗?」 「嗯,怎么啦?」槙原浩次照他说的转动脖子看向后面。 三排座位的第二排和第三排是折下来的,形成一个平坦的空间。这个空间被一个用塑料布盖着的大型物体占据了。槙原浩次伸出一只手,掀开塑料布。 出现了一人座的扶手椅子。座面、靠背和扶手部分,都装有格子图样的布面软垫。看到这个,大舅子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张椅子是怎么来的?买的吗?」 「对啊,今天刚买的。」 健三一边回答,一边悄悄从牛仔裤的左边口袋,取出凶器。居然是一条平淡无奇的绳子。他把绳子的一端卷在右手,摆出备战态势。趁着大舅子好奇地看着后座时,要从后面把绳子往他头上套,紧紧缠住他的脖子,然后再使劲勒紧,一定能瞬间就一决胜负——好,趁现在! 正当健三正要套上绳子时, 「嗯!?」大舅子忽然抬起屁股,仿佛要钻过副驾驶座和驾驶座之间,站了起来,往后座移动。「这张椅子,和我家客厅的很像耶。」 「啊,哦,对啊。」健三一边用绳子勒紧副驾驶座,一边回答。副驾驶座如果有生命,一定会发出断气前的惨叫吧。但实际上只是座椅的枕头发出嘎吱声。「我从以前就觉得这种椅子满不错的,所以买了相同的椅子。」 结果胜负没有瞬间决定。健三赶快把缠绕在椅枕上的绳子拿开,等待第二次机会。「对、对了,大舅子去坐坐看嘛。」 「啥!?既然是同样的椅子,坐起来的感觉应该也一样吧。」 嘴巴上这么说,但有点孩子气的槙原浩次,似乎很想坐坐眼前的新椅子。他终于把屁股坐上去,把背靠在椅背上。 哦!太好了,期待的机会来了! 健三忍住心中的急躁,把绳子藏在背后,走到后座。若无其事地绕到椅子后面,深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健三,从容地开口说: 「大舅子,你刚才说,会为了我会竭尽全力帮忙吧。」 「嗯!?对,我说过。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啦。」 「这样啊。那么,大舅子!」健三忽然把手上的绳子套向眼前大舅子的脖子,用粗壮的手臂一边 拉紧,一边大吼:「你就为我死吧——!」 健三使劲勒紧绳子,但这次却是装着软垫的椅背发出嘎吱哀号声。健三大惊,抬头一看,眼前的大舅子以半蹲的姿势站着,满脸惊愕与畏怯之色。看来他太晚察觉健三的邪恶之心。 「你、你、你,到、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唔!」 事已至此,健三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以自己强健的体力为手段。 健三一把抓起他的前襟,靠着蛮力把他拉过来,硬是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接下来就是用尽全力勒死他。 终于,全身瘫软的槙原浩次,跌落在椅子上。 呼,呼,呼。喘气声响遍车内。终于完成大工程的健三气喘吁吁。但没有时间休息。因为用掉太多时间了。接下来必须快一点。 健三让呼吸停止的大舅子尸体,好好坐在椅子上。脱掉他的鞋子。等一下死后僵硬开始时,他的身体就会以坐姿的姿势变硬吧。接着健三再度摊开塑料布,把上头坐着尸体的椅子再度覆盖起来。后座的车窗是暗色夹层玻璃贴上隔热纸,几乎不用担心有人从车外看见车内情况,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覆盖起来。 做完之后,健三再度戴上口罩和帽子,从驾驶座下车,操作遥控器锁上车子。 健三快速离开车子,走同一条路径回去,前往住商混合大楼。一口气爬上紧急逃生梯的五楼。脱掉口罩和帽子,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然后脱掉牛仔裤,照原来的样子用衣架挂起来,吊在栏杆上。 打开楼梯门,一脸泰然自若地走回走廊。途中没有遇到任何人。 看看手表,刚好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勉强安全过关。 健三没有休息,直接奔向健身房。站在排队等候上课的学员面前。瞬间,他的表情变回了魔鬼教练「泉田馆长」。 「好,休息时间结束了!继续做后半段的训练——那么,音乐开始!好,1,2,1,好,右手,左手——呵、呵、呼、呼——」 糟糕。真痛苦。好像快死了。用尽全力勒死一个人以后,直接做瘦身操。连健三结实的身体都发出惨叫声了。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撑过去。即便是会累死人的高难度瘦身操,也要满不在乎地做,这才是大家崇拜的「泉田馆长」。不可以随便叫苦。 「来,1,2,1,2,加油,继续做!努力加把劲!要相信自己!」 健三说这话仿佛在鼓励自己,在痛苦喘息中露出拿手的笑容。 然后不由得在心中痛骂。 可恶!是谁!是谁设计出这种累死人的瘦身操!我要勒死他! 2 晚上九点多。从打烊的「健身实验室」附近的停车场,驶出了一辆黑色高级厢型车。坐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是,脱掉工作用背心,换上时髦咖啡色夹克的泉田健三。 健三瞥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后座的情况。看到一张隆起的塑料布。塑料布下面藏着坐在椅子上的槙原浩次的尸体。 健三必须把这具尸体运回槙原邸。 「从这里开车到槙原邸大约十分钟……千万不要慌。」 健三低喃,如此告诉自己。万一这时候焦急发生了车祸,所有的计划就泡汤了。健三谨慎地紧握方向盘,一路驶向槙原邸。所幸路况很好,走起来很顺。车子的情况相当良好。他的厢型车,照预定的十分钟抵达了槙原邸。 槙原浩次一个人住。但遵照几年前过世的父亲遗言,继承了很多不动产。这样的他一个人住,根本就是优雅的单身贵族。他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也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是一栋豪宅。可是安全措施却和富丽堂皇的外观完全相反,不太注意保全的问题。这一点健三很清楚。 健三的厢型车从正门驶入槙原邸的腹地内。眼前耸立着一栋颇具威严感的两层楼建筑。健三打转方向盘,把车子开向车库。 和宅邸一体化的车库,并不是很大,顶多只能停进两辆车子。现在车库里只停了一辆黑色奔驰车,这是槙原浩次的爱车。但奔驰车旁边的车位是空的。原本就谈不上喜欢车子的槙原浩次,除了奔驰车以外没有第二辆车。健三早就知道了,这个车库经常都会多一辆车的空位。 健三把厢型车开到车库前,以后视镜察看后方。停车位意外的小。如果是一般的小型自用车,大概勉强停得进去。但一定要想办法把这辆厢型车倒车停进车库,这样后续作业也会比较轻松。 「慢慢地小心停进去,应该没问题……」 对于驾驶技术颇有自信的健三,如此决定。微幅地转动方向盘,打算倒车入库。结果应该说是拜他的努力与谨慎所赐吧,他的厢型车一次到位,过程中完全不需要把方向盘切正,漂亮地停在奔驰旁边。 「赞啦!」随着欢喜的赞叹声,健三威猛地拉起手煞车。 接着立刻进行下一个阶段的作业。首先双手戴上皮革手套,然后从驾驶座移动到后座。拿掉塑料布后,露出坐在椅子上的槙原浩次的尸体。 「呵呵,什么嘛,并不恐怖嘛……」 健三露出无敌的笑容,走到车子的最尾端,以遥控器打开电动式的后车门。后车门静静地上升后,正前方出现了一扇门。这是从车库通往房子里面的后门。健三下车,从尸体身上拿走钥匙开门。把门完全打开之后,以门挡固定,确保进入屋内的通路无阻。 然后拿着从尸体上脱下的鞋子,从后门进入走廊,走到正门玄关,将鞋子并排放在玄关前的水泥地上。 「好,接下来就只剩搬运尸体了……」 所幸,槙原浩次的身材矮小,体重大概只有五十公斤。加上椅子的重量也应该不到六十公斤。对于犹如穿着肌肉盔甲的健三而言,不是搬不动的重量。一定搬得动!一定要搬才行! 健三一边鼓舞自己,再度返回车库,从车子的尾部进入车里。然后,他用双手抱住乘载尸体的椅子。双脚踩稳,双手使力。 「呼!啊!」健三的运气声响彻整个车库。「唔啊啊啊!」 乘载尸体的椅子,慢慢抬起来了。 几分钟后。泉田健三抱着椅子和尸体,经过车库的后门,通过走廊,最后来到前方宽敞的客厅。把巨大的东西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后,他就直接瘫倒在地猛喘气:「……呼、呼、呼!」 四脚趴地调整呼吸。这时他的眼前,并排着两张椅子。 两张都是一人座的扶手椅子。材质、颜色和制造厂商都相同的两张椅子。不同的只有,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尸体。 健三缓缓站起来,把坐着尸体的椅子做了一些调整。将椅子的方向调成正对墙壁的大型电视。他希望把场面做成,槙原浩次在自家客厅轻松休憩时,被人袭击。健三操作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得很大。空调该怎么办?今天的气温算是有点冷,不开冷气应该没关系吧。多余的事,尽量别做比较保险。 然后健三看向没人坐的扶手椅子——也就是本来就在这个客厅的那张椅子。待会儿只要把这张椅子带走就好。如此一来,这个客厅就变成槙原浩次的遇害现场。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现场是「健身实验室」附近的停车场。这个诡计虽然简单,但比使用复杂的诡计来得实际。基本上,健三也没有那个头脑能想出更复杂的诡计。 最后健三再度环视客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做?有没有该做的事忘了做?譬如,为了看起来像是强盗下手,把房间弄乱之类的—— 这种因循苟且的想法也瞬间掠过脑海,但健三终究摇摇头,觉得这也是多余的事。槙原浩次究竟为什么被杀,这让警 方去伤脑筋就好了。 「倒是,早点离开这里才是真的……」 健三下定决心,搬起扶手椅子。没有坐尸体的椅子,意外轻得惊人。 搬着空椅子的健三,从客厅走到走廊,穿过后门,再度来到车库。从打开的后车门,把椅子放进厢型车里,然后自己也从后车门上车,用遥控器把门关上,直接走到驾驶座。发动引擎,也没忘记系好安全带。健三谨慎且缓慢地发车。 厢型车如滑行般地顺利离开车库里的狭小车位,接着依然以缓慢的速度离开了槙原邸的大门。但是来到车多的干线道路时,车子像突然醒来似地猛然加速,奔驰在八王子的夜色里。 「成功了,成功了啦……终于成功了!」 驾驶座的健三以兴奋的口吻,一个人对着挡风玻璃大叫快哉,甚至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当然,该做的事还没做完。首先要处理放在车子后座空间的椅子,还要烦恼明天以后的事。 但现在已经完成杀人与搬运尸体两大工程,可说是突破最大难关了。健三以「卸下了沉重包袱」的心情开车回家,连握方向盘的手势也变得格外轻快。 但此时,他犯了一个疏失。到了距离自家只有些微距离的上野町公园的交叉口,健三的专注力断了。因为过度疲劳而打瞌睡,即便只有一下子。 啊——当他醒来慌忙注视前方时,已经太迟了。他的视野出现令人惊愕的景象。 斑马线的正中央,站着一位黑衣女子。是个把长发绑成辫子的少女。不至于是半夜在扫马路吧,可是不知为何,少女拿着一把几乎和她一样高的扫帚。 危险!这要猛踩喇叭猛按煞车才行……不,不对!要猛按喇叭猛踩煞车才对——啊,完全办不到啊! 正当健三快要死心之际—— 站在斑马线中央的少女的头发发出青色光芒。同时少女的手也动了。那个动作很奇妙。少女没有逃也没有飞上天,只是宛如在扫眼前的灰尘,甩一下手上的扫帚。下一秒钟,厢型车就像灰尘一样被扫向右边。 「呜哇!」健三的身体感受前所未有的重压。整台厢型车像星飞雄马(注:漫画《巨人之星》的主角。)投出的大联盟三号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打者的球棒,画出一道特殊轨道蛇行而去。健三在惊恐与混乱中,不禁闭上眼睛。「咦?咦咦咦咦咦!」 瞬间之后,健三睁开眼睛,疑惑般地环顾四周:「奇怪?」 他的厢型车没有撞飞任何人,平安无事地在路上行走。可能是车子在撞击前闪开了。可是,刚刚那幕穷途末路的惊险场面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是,撞击之前,已故的f1传奇车神艾尔顿·洗拿(ayrton senna)的灵魂附身在自己的双手上。「可是,我跟洗拿又不熟……」 那么,究竟怎么回事?不,等一下,先不管这个疑问! 刚才在路口那个少女,穿着黑色洋装绑着辫子,手上拿着一把扫帚。 其实健三看过这种打扮的少女。 别无其他,就是半个月前开始,在泉田家工作、供食宿的家政妇。 她穿着深蓝色洋装和白色围裙,双手总是宝贝地拿着她心爱的扫帚,非常认真打扫庭院。健三每天都看到她这幅模样。 刚才那个少女,该不会就是那个女仆?万一真是她的话,又激起另一个不安了。 「那个女孩,该不会看到了我的脸吧……」 不过就算看到了,大概也不会是决定性的麻烦。但为了以防万一,有必要确认一下。 健三这次真的小心驾驶,开着厢型车走上归途。 不久,车子抵达泉田邸。健三把车子停在院子前面的车棚,后座的椅子依然放在车里,立刻走向宅邸的玄关。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 「来了~」大门随着开朗的回应声开了。「——啊,老爷。」 出来开门的是,穿着深蓝色洋装和白色围裙的少女。看到她可爱的脸蛋,健三露出僵硬的笑容,叫她的名字。 「啊,嗨,日野小姐,我回来了喔。」 「老爷,欢迎回家。」这位姓日野的家政妇,深深一鞠躬迎接健三入内。绑成辫子的栗色头发,在她娇小的脸蛋两侧摇晃。 「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典子在做什么?这样啊,她窝在房间看韩剧啊。算了——倒是日野小姐,你一直都在这栋宅邸里吗?」 「是的,当然一直都在。」家政妇稍稍偏着头反问:「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哦,没,没什么。没事。——啊,对了,你去帮我放洗澡水好吗?」 健三敷衍般地如此命令,穿着围裙的少女精神奕奕地回答:「好~」裙摆飞扬地小跑步,往浴室跑去。 健三目送少女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摇摇头。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刚才看到的诡异少女应该是别人,不是这里的女仆。因为,从上野町公园的十字路口到泉田家,少说也有数百公尺。以少女的脚力,不可能追得过汽车。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但是—— 如果她是魔法使,能骑着扫帚飞天,就另当别论了。 3 八王子市警局的年轻刑警,小山田聪介开着自豪的爱车来到命案现场,是上午快九点的事。聪介把快要报废的coro停在整排的警车旁,立刻走向大门。 斜眼看着门牌上那两个大字「槙原」,进入槙原邸。眼前立刻出现偌大的庭院与豪华的两层楼建筑。 玄关前稳稳地停了一辆大型四门轿车,看起来很有分量。由于方向盘在左边,判断是外国车。 建筑物周遭挤满了大批制服警察与便衣刑警,场面相当热闹。聪介在人群里看到后辈的身影,先简单搜集一点情报。 「若杉,怎么样,『椿姬』今天心情美丽吗?」 「哦,前辈,你来得真晚啊。」若杉刑警在聪介耳边低声地说:「公主火气大得很喔。不,不是因为前辈迟到的关系。是这样的,有一位公主自认是姐妹淘的三十七岁交通课女性,最近要办喜事了……」 「呵呵呵,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要结婚了~~」 「对方是一流贸易公司的职员。虽然超速,但放他一马,所以才认识的唷。」 「原来如此,交通课还有这一招啊。」如果这是真的,滥用职权的情况也太严重了。「这也难怪公主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就某个意义来说也挺有趣的。」 某个意义?什么意义!聪介不管若杉的纳闷反问,自顾自地走向上司在等候的客厅。气势十足地开门,装出若无其事的口吻道早安。「警部,早……」 「早你个头啦!已经很晚了!」突如其来高亢的怒骂声打断他的早安。 挡在聪介前面的是,穿着一身带有光泽的灰色套装,戴起眼镜来很好看的女刑警。双手交抱胸前,宛如把丰满的胸部往上挤。腰部系了一条强调柳腰的皮带。紧身裙下的一双美腿,张得和肩膀一样宽,用力踩着地板。 她就是「八王子市警局的椿姬」,椿木绫乃警部。 「你到底,跑去哪里摸鱼了!犯罪搜查的初次搜证是关键,你在警察学校的一年级第一学期没有学过吗!我说要火速赶到现场,就不要拖拖拉拉的,给我火速赶来!给我听好了,小山田,下次再迟到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怎么样!才早上九点,就这么彪悍,这么凶恶。一般女性不可能吧。 看来她 是真的很气三十七岁交通课课员的背叛,难以原谅吧。这也难怪。毕竟椿木警部是正值三十九岁这个微妙年龄的单身职业妇女,而且偷偷抱着结婚愿望。她无法衷心祝福别人幸福的心理,多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警部劈头臭骂的斥责,聪介宛如在听爱的告白似的,相当陶醉。 这完全只是他个人的见解,他认为美女气到忘我,头发乱甩的姿态,最能迷惑男人的心。如果这是拥有警部头衔的美女刑警,那就更迷人。于是聪介心想,对了,明天再晚点来吧—— 「干么!你在傻笑什么!」警部从眼镜后方瞪着聪介放松的脸颊,然后,终于收起怒气。「好了,算了。赶快去看尸体吧。被杀的是槙原浩次,四十五岁。听说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 警部这番话听起来有点随便,是自己想太多吗? 总之,聪介终于和命案的被害人面对面了。槙原浩次在客厅的中央,坐在扶手椅子上。乍看之下,像个穿着破旧衬衫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脖子有一条红蛇缠绕的勒痕。 「嗯,这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住脖子。很明显是凶杀啊。」 「是啊,脸部和脖子也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被害人在这个客厅坐在椅子上,放松休息。凶手突然凶猛地袭击他,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拉……」 椿木警部一边说着,一边摆出勒脖子的手势,脸上露出些许抖s的表情。「没错,错不了的。凶手是体力很好的男人唷。」 「这就很难说了。虽然确实需要某种程度的体力,不过女性也很有可能用这种手法喔。除此之外,凶手认识被害人的可能性也很高吧?」 「哎呀,这可不见得喔。」椿木警部指向前方。「——你看这个。」 聪介照她说的,看这个。美丽又柔软,让人觉得飘散着锐利刀刃般的危险香气,形状相当有魅力,她的这个—— 「谁叫你看我的手指呀!不是手指,我是叫你看手指指的东西啦!」 说话语气越来越粗暴,是警部发飙时的毛病。聪介对她的反应相当满意,同时看向美丽手指所指的东西。那是一台薄型电视。液晶荧幕的画面中正播放着当红的韩剧。只是,声音完全关掉。 「这台电视,刚才声音还开得很大喔。因为会干扰搜查,现在暂时设定成消音。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了。被害人遇害之前,声音开得很大在看电视。凶手利用这个高分贝音量当掩护,偷偷地潜到被害人的背后。确实也有可能是不认识的人下的手啊。」 「没错。」椿木警部点点头,像是想改变心情似的,以右手拨动及肩的秀发。「好了,姑且先问问第一发现者吧——若杉,把第一发现者叫来。」 警部对在门外待命的若杉刑警下令。不久,若杉带来的是穿着咖啡色夹克的彪形大汉。身材高大到必须抬头看,厚实的胸膛令人瞠目结舌。然而最恐怖的是长相精悍。聪介看到这张脸,差点「啊」地叫了出来。 这是在电视瘦身节目里经常看到的熟脸孔——「泉田馆长」。 在有尸体的客厅不好说话,刑警们把侦讯场所定在隔壁的西式房间。 「话说,那个像摔角选手的男人是谁啊?」 警部从微开的门窥视房里的男人,一脸怔愣地低声问。 「哎呀,警部,你不知道啊。他是泉田健三喔!通称『泉田馆长』,是电视上很红的瘦身专家。因为『泉田馆长的瘦身道场』这种dvd卖得很好——啊,所谓这种dvd指的是『比利战斗营』的山寨版的意思啦。不过没想到泉田馆长竟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真是意外啊。」 「嗯~这样啊,我懂了。电视上的红人,意思是有点钱喽。这很令人玩味吧?为了慎重起见,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 看到椿木警部干劲十足,聪介像是在打预防针似的传达一个重大事实。「警部,我这么说或许有点鸡婆。泉田健三是有妻室的人喔。」 「…………」半晌微妙的沉默后,「这这这……这有什么嘛,这无关呀。如果你以为我是以那~种~心情调查嫌犯,你就大错特错了——」 椿木警部显得相当情绪化。她的怒火到达了最高点。从她结巴混乱的语气,可以很清楚看到她内心的慌乱。 不过警部以指尖推推眼镜,重拾平常的冷静之后继续说: 「好吧,算了。总之先侦讯吧。既然有妻室的人就不用客气了。」 「意思是单身就要客气吗?」椿木警部不理聪介这个单纯的疑问,径自走进房间,往沙发上一坐,像是刻意展现修长美腿似的跷起脚来,毫不畏惧地面对彪形大汉。 「您是泉田健三先生吧。能不能请您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说给我听?」 当然没问题。泉田露出和他外型不合的优雅笑容开始说。 「我是在今天早上八点半左右来这里拜访,为了送一些东西来。最近大舅子跟我说过,他对健身运动很有兴趣。所以我就答应他,会在我的书和dvd里找一些适合他的送过来,这是之前就说好的。所以今天上班前,我开着我的爱车克莱斯勒来到这里。」这么说来,玄关前面确实停了一辆进口车。那是美国车吧?「虽然时间上有点早,但大舅子过的是晨型人的生活,我想应该没问题。到了这里,听到屋里的电视声传了出来。我心想,啊,大舅子在家耶,立刻就从玄关走进去——」 「慢着!」警部打断泉田健一二的话。「玄关没有上锁吗?」 「对啊,没有上锁。可是,这没什么好奇怪吧。因为里面有人。我这么想着,出声叫了应该在里面的大舅子,但一直没有回应。明明客厅有电视声。我觉得很奇怪,脱了鞋子进去一看……大舅子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身体已经冰冷了……」 「这样子啊。所以你就打了一一〇报警?」 「没有。我是很想报警,不过运气很差,我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这个家又没有室内电话,我也觉得擅自用死掉的大舅子的手机不太好——」 「那么,你到底怎么报警的?」 「我想起来这里的路上有一间派出所,于是就开车过去,直接向派出所的警察报案。然后让警察坐上副驾驶座,又回到这里来。接下来一切就交给警察了。」 「……咦?」椿木警部蹙起眉头,仿佛在说这番话很诡异。 「您、您觉得很可疑吗?我可没有说谎喔。我真的是刚好,手机没电不能打,所以也只能这么做不是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事。」警部一脸冷淡地说,改问别的问题。「你看到尸体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奇怪或可疑之处?」 「没有,没有特别察觉。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也难怪。倒是你知不知道,槙原浩次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这怎么可能。大舅子不是会和人结怨的人。」 「槙原浩次的收入,通常是从哪里来的?他好像没有在上班。」 「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不动产,是他收入来源。简单地说,就是不动产经营者。」 「原来如此。那么经常有工作上或金钱上的纠纷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多少有一点吧,但是会被恨到引来杀机……。会不会是强盗杀人呢?例如小偷潜入家里,被主人发现因此愤而行凶?」 「房间没有被弄乱的迹象。还是说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没有,就我看到的,好像没有东西被偷。」 「这 样啊——对了,改变一下话题,等一下方便采集你的指纹吗?」 「指纹?」泉田脸色一沉。「为什么要采集我的指纹?」 「我绝对不是把你当作嫌犯看待。只是,现场留下的几种指纹里,应该会混杂着第一发现者,也就是你的指纹。为了和犯人做区别,这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的手续。还请您多多协助。」 听了警部的说明后,泉田似乎接受了,点头说:「这也没办法啊。」 「怎么样,小山田,你有想问的事吗?」 「啊!?」话锋突然转来这里,聪介顿时不知所措。因为他觉得椿木警部和泉田健三的对话只是平淡无味的单纯情报罗列而已,对两人的交谈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呆呆地望着警部摇晃的美腿。「想问的事?」突然被这么一问,他能想到的问题也只有:「脚的尺寸是多少?」 可是问这种问题只会被那双长腿踢飞,不过聪介还真的宁愿被踢飞,但现实不能这么做。于是情急之下,他问了一个眼前看到的小小疑问。 「袖子的钮扣……」 「啊!?」健三吓了一跳,打直背脊。「什、什么?」 「哦,你那件咖啡色夹克,袖子的钮扣掉了一个喔!你自己看看,左边的袖子。」 「咦!?啊,真的耶。哈哈,我完全没注意到。在哪里掉的呢?」健三僵硬地笑了笑,然后一脸认真地反问:「——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聪介耸耸肩,只答了一句:「没有,没什么问题。」基本上,这是临时乱问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但结果,却使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沉默。 「小山田,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警部打破沉默,再度质问。「请问,过世的槙原浩次的遗产,会属于谁的?」 结果,泉田健三臭着一张脸说: 「遗产,应该由大舅子的唯一亲人,也就是他的妹妹继承。大舅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妻子,泉田典子。」 「哎呀,夫人是唯一的继承人?没有其他人了吗?」椿木警部两眼发亮,显得兴致勃勃。「那么请问,大概有多少钱?」 「请等一下。您该不会在怀疑我的妻子吧?这也太扯了。我妻子不是会杀亲大哥的那种人喔!她只是个相当普通的家庭主妇。」 健三挥动粗壮的臂膀,极力为妻子的清白辩护。但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并不保证不会犯下杀人案。因此,典子理所当然被认定为重大嫌疑犯。而且她的配偶健三,当然也有同样的嫌疑。 椿木觉得事情谈到一个段落了,将跷着的脚摆正,倏地站了起来。 「今天就先问到这里。只不过最近可能有必要去泉田先生的府上叨扰。顺便请问下,今天下午,您的夫人在家吗?」 健三以拿手的笑容,回答警部这个问题。「——在啊,随时欢迎您大驾光临。」 4 这天下午,泉田健三突然取消「健身实验室」例行业务,待在自家的车棚。他穿着破旧的衬衫,蹲在黑色高级厢型车里,从前座找到后座,在地板上来回爬行仔细寻找。他在找的是,一颗小小的钮扣。可能是掉到哪个细缝里了?想到这里,执念很深的健三继续搜寻,但最后还是死心,庞大的身躯坐在驾驶座里。 「看来,果然不在车子里啊……」 健三昨天穿的咖啡色夹克,袖子的钮扣不见了。 钮扣不见的事,并非在接受侦讯时,年轻刑警提问才发现的。 其实今天早晨,健三就发现了。当时他假装平静,准备一如往常去上班,穿上喜欢的咖啡色夹克,对着镜子整装。 这时,他发现袖子怪怪的,吓得差点昏倒。 这颗扣子本来就快脱落了。虽然也想把它缝好,但一直放着没去管它。结果什么时候掉的?掉在哪里?健三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昨天早上,这颗钮扣确实还在袖子上。唯有这一点是错不了的。 那么,会不会是昨天白天掉在「健身实验室」?如果是掉在那里就没问题。 怕只怕,万一是在行凶的过程中掉了怎么办?不,行凶时穿的是背心。那个场面,本来就没有穿夹克。 那么,会不会是接下来搬运尸体时掉的?那时候,确实穿着咖啡色夹克。钮扣很有可能是这时候掉的。 为什么没有脱掉呢?健三懊恼地诅咒自己的愚蠢。因为有点冷吗?因为不想浪费时间脱衣服?不过算了,现在不管什么理由都没有用了。 「如果不是掉在车子里……果然是掉在槙原家啊……」 万一被警方找到,将会是重要的证物。健三记得,他摸过那颗快要脱落的扣子好几次。那颗扣子上,一定会采到他明显的指纹。 槙原浩次的尸体旁,有一颗印着泉田健三指纹的扣子。 有什么高明的说词,可以摆脱这种不利的情况呢? 健三如此思索时,最先浮出脑海是个单纯的谎言。面带笑容如此回答:「这颗钮扣是我前几天来看大舅子的时候掉的啦。」 乍听之下,确实是个满高明的说词。但是—— 这种谎言,意外潜藏着容易被拆穿的危险性。怎么说呢?因为健三昨天早上,还穿着这件可疑的咖啡色夹克,去「健身实验室」上班。如果这时,有一两个员工有注意到他袖口那颗快要脱落的扣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此一来,说出「扣子几天前就掉了」这种谎言,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结果,健三放弃了这种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改想了其他的办法,而且也在今天早上就已付诸实行。 那就是大胆地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种古老的手法。 若是第一发现者,扣子不小心掉在尸体旁边也不成问题。因为警方无法分辨这颗扣子是犯人行凶时掉落的,还是发现者发现时掉落的。 「基本上,算是演得很好才对……只是手机的事有点慌乱……」 为了扮演第一发现者,健三驾驶克莱斯勒飞速来到槙原邸。不消说的,身上穿的当然是昨天那件咖啡色夹克。健三把车停在玄关前,进入宅邸,在尸体周遭寻找钮扣。但怎么找都找不到。 结果只好扮演第一发现者。健三下定决心后,取出手机。但是想打一一〇报警,手机却打不通。 仔细一看,原来是没电了。当然,也没时间充电。 逼不得已,健三只好亲自开车到附近的派出所,而且在警察面前演出「刚才,不经意发现大舅子的尸体,慌忙跑来派出所报案的男人」这种高难度的角色。所幸,上电视的经验丰富,刚好在这里派上用场。健三认为,自己的演技相当逼真。 虽然多少有些失算。不过,目前犯的失误应该弥补过去了。 「没问题……没有必要心虚……」 更何况,健三心想,警方也不是真的怀疑我吧。 那个姓椿木的警部好像对我和妻子典子颇有兴趣,但这也在一般侦查范围内。怀疑第一发现者和遗产继承人,是侦办上的常规。没有特殊含意。 另一方面,那个年轻的男刑警——忘记叫什么名字来着,假设为a刑警好了——a刑警在侦讯过程中,一直看着旁边女警部的腿。被这种等级的刑警侦查真是太幸运了,感觉像是得到一百个好帮手。 「好,接下来只要在刑警面前,陈述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尽可能要说得淡淡的,不,说得结结巴巴比较理想吧。再怎么样也不能说得很拿手的样子。因为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反而会让刑警起疑—— 健三细细思量了这些事,走出厢 型车。 但是迈步走向宅邸的瞬间,眼前突然出现一位少女。 健三顿时脸部僵硬,尖叫了一声。「日、日野小姐!」 深蓝色洋装搭上白色围裙,双手宝贝地握着竹扫帚的辫子少女。 脸蛋幼嫩的家政妇稍稍偏着头,对健三的反应感到不解般的说出她的来意。 「有客人来找您。是一位很漂亮但已经不年轻的女性,和一位很年轻但是看起来很蠢的男人——」 「咦!?啊,日野小姐,那不是客人啦,是警察。」话说回来,这女孩说话还真毒啊。尤其对男刑警特别不留情。不过算了,随便她。现在不是处理家政妇言行举止的时候。「知道了,我这就去。」 健三挤出笑容回答后,立刻走向宅邸。 5 小山田聪介与椿木警部被带到泉田邸的会客室,在这里等嫌犯出场。椿木警部坐在沙发上;聪介站在窗边,以羡慕的眼神眺望庭院风景。 「好大的院子啊。而且房子也很大。车棚有一辆黑色的国产厢型车,还有一辆银色的美国四门轿车。确实很符合知名人士的豪宅。不愧是『泉田馆长』啊。」 「是啊。听说还雇了一个姓日野的家政妇呢。真厉害。」 真的很厉害啊——正当聪介深感佩服时,看到一位娇小的家政妇拖着一把大扫帚,小跑步地跑到玻璃窗外的三公尺处。 「可是,还让我们等真久啊。该不是想逃吧——嗯!?」椿木警部皱起眉头,看向窗边的部下。「小山田,你在干么?像个想要橱窗里小喇叭的贫穷少年,额头一直抵着玻璃。你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不,没有,没什么……」聪介的额头离开玻璃窗,揉揉眼睛。刚才那个是日野小姐!?不会吧!? 接着,出现了一名中年女性用托盘拿着茶水进来。这是泉田健三的妻子,典子。 「刚才女仆已经去叫外子了,请再稍待一会儿。」 典子说完,十分客气地把茶水摆在两位刑警面前。 「没关系,我们主要是想请教夫人一些事情。」警部请泉田典子坐下。「首先,我想请问几个关于你大哥槙原浩次的事……」 椿木警部强迫典子开始接受侦讯。另一方面,聪介以眼角余光盯着窗外,突然起身说:「啊,不好意思,我去上个厕所!」 警部顿时目瞪口呆,但聪介没理她,只丢下一句:「侦讯的事不要管我,请开始吧!」便独自冲出会客室。 出了玄关,绕到院子。她果然在!聪介看到会客室的玻璃窗外,有个努力打直背脊想偷看玻璃窗内情况的少女背影。 深蓝色洋装,纯白围裙,栗色辫子,竹扫帚。身上带着这些配件的少女,在多摩地区应该没几个。不用看她的脸,也知道她是谁。 聪介蹑手蹑脚,偷偷走到少女的背后。她专心偷看室内的背影,毫无防备到令人惊讶。不,至少在聪介眼里是毫无防备。 但这个误判带来意想不到的悲剧,在几秒钟后发生了! 「——喂,玛莉伊。」聪介以熟人的感觉,随便拍了她的肩。 「啊!」随着小小的尖叫声,她的背部惊愕颤动,辫子发出青色光芒。 聪介知道,她的辫子发出青色光芒时,会产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唔!」就在他警戒之后的下一秒,身体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吹到后方五公尺外的地方,然后被打落在树木的后面。「——喵的啦!」 发出犹如被踢飞的野猫声。一回神,聪介倒在地上。幸亏是平常有在锻炼身体的警察,才总算保住了这条命,要是普通人可能去阴间报到了。 「可恶,为什么,玛莉伊……干么这样对我……我跟你有仇吗……」 聪介无法接受这种对待,忿恨难消。少女蹲在他的旁边,频频窥看他痛苦扭曲的脸,叹气道: 「我说你啊,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随便碰我的身体。否则哪天你会被什么魔法整到惨兮兮,我可不敢保证喔。」 淡定说出如此恐怖的话的女孩,名叫玛莉伊。不知道姓什么。不过,大概没有姓吧。 之前,聪介在别的案子偶然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来历背景。聪介勉强知道的情报只有,她是魔法使这个事实,以及她的三围身材出乎意料的好。 聪介和浑身的痛楚对战,好不容易终于抬起上半身。看来奇迹似的,全身都没有骨折。聪介松了一口气后,郑重地问玛莉伊。 「你怎么会在泉田家工作?这是什么机缘啊。」 「全部都是你害的啦。」玛莉伊忿忿地交抱双臂。「上次的案子,你逮捕了南家的老爷,害我被解雇了耶。结果这次,想说终于找到新工作了,偏偏你又出现了……你简直是扫把星嘛!」 「嗯~居然被魔法使说是扫把星。」聪介摸摸下颚。「不过这也没办法呀。你也听说了吧,泉田健三的大舅子被杀的事。」 「我知道。不过,这次要逮捕的话请逮捕夫人唷。这样的话,我就……」 「不会失业是吗?别傻了!」在意魔法使的工作,要怎么侦办命案啊。「算了。倒是玛莉伊,既然你在这里当家政妇,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吧。会在这里重逢也是一种缘分嘛。能不能稍微提供一点情报给我?」 毕竟从很久以前的市原悦子(注:日本女演员。「家政妇女王」的片名就是源自于她所主演的家政妇悬疑连续剧,从此奠定大家对家政妇的印象。)开始,大家就已经认为家政妇是机密情报的发讯源了。 聪介立刻从西装的胸前口袋掏出笔记本。 「验尸结果出来了,被杀的槙原浩次的死亡推测时间是,以昨晚八点为中心,前后一个小时。换句话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被杀的。这段时间,典子夫人在哪里?做什么?你知道吗?」 「这段时间的话,她应该在自己的房里看韩剧唷。」 「一直一个人?这样啊。不过,这没办法当不在场证明哩。如果她偷偷离开房间,开车去槙原邸,来回的时间也很够。那,健三那边呢?」 「他一定在工作吧。他应该是在『健身实验室』的学员面前,反覆做着像白痴似的,离谱到极点没有用的瘦身操唷。同一个时间,夫人在看韩剧……」 「是吗,这样啊。」虽然这不是重点,其实聪介觉得这女孩长得满可爱的,但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可爱。「健三回到家,大概是几点?那时候,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他回到家是晚上十点半左右。至于有没有怪异之处……」这时,玛莉伊的声音突然高八度。「有有有!那个男人,昨天晚上,差点开车把我辗过去耶!你相信吗?」 「…………」开车把她辗过去?难以置信。「喂,这件事,详细说给我听。」 应聪介的要求,玛莉伊说出昨晚的事。地点在上野町公园旁的十字路口。玛莉伊看到月色很美,暂时偷偷溜出宅邸,骑着扫帚在空中散步。然后降落在无人的十字路口时,前方突然驶来一辆熟悉的黑色厢型车。很奇妙的,这辆厢型车遇到红灯没有停,直接开向十字路口,眼看就要撞到在斑马线上的玛莉伊。玛莉伊察觉这个要命的危机,将手上扫帚一挥。惊险逃过一劫的玛莉伊,再度骑着扫帚回到泉田邸,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迎接开着厢型车归来的泉田健三。 「嗯~居然有这种事……真是史上最强的扫帚啊……可是,等一下!」 聪介在玛莉伊这段犹如恐怖片的叙述中,发现一个不容忽视之处。 「上野町公园 的十字路口很奇怪吧。从『健身实验室』到泉田邸,如果直接回家,不会经过这个十字路口。健三昨晚去了别的地方……究竟去哪里呢?」 「可能是槙原家吧?他杀了槙原以后,回家途中经过的。」 「嗯,这么想确实也对。可是不对。槙原被杀是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你差点被健三的车撞到,是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时间对不起来。」 「可是他的行动可疑是事实呀。那个人一定隐瞒着什么啦。错不了。这是魔法使的直觉唷。你知道吗?魔法使的直觉很准唷!」 「不知道,第一次听到。」话说,既然是魔法使,应该稍微发挥一点有用的能力吧。「不过,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健三很可疑。不过——啊,可恶!」 聪介想到困难的现实,不禁抱头。「果然还是不行啊,玛莉伊。虽然你跟我说了,不过,你的证词没有用啊。」 「没有用!?什么意思!我的证词哪里没用——啊!」 霎时,玛莉伊露出强烈的震惊之色。「难、难道,这是歧视……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女歧视吗……过、过分!聪介是个叛徒!」 「喂,慢着,我没有歧视你唷。干嘛,不要假哭啦。」 基本上「魔女歧视」这四个字,聪介还是第一次听到。「玛莉伊,听我说。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你敢跟我以外的人说吗?例如你敢在椿木警部面前说同样的证词吗?晚上十点半在泉田邸迎接健三归来的你,在几分钟前的上野町公园的十字路口看到他驾驶的车子,你敢说吗?你说说看呀,人家会怎么想?」 「啊,对哦。骑着扫帚在天空飞的事会穿帮耶。」魔法使舔舔嘴唇。 「不,这不会穿帮。因为椿木警部是不相信有魔法使和飞天扫帚的现实主义者。她大概会说『这是女骗子随便乱掰的吧』,然后说教一顿就结束了。也不会变成证据。」 「那该怎么办?泉田健三有可能是凶手吧。放着不管吗?」 「不用这么急啦。侦办命案,不是一朝一夕就破得了案的。总之这个世界不是魔法杖一挥,就什么都能解决的单纯世界。」 聪介婉转却又露骨地表现出瞧不起玛莉伊的世界,留下一脸不满的她,就独自一个人回宅邸去了。 接下来,该怎么解释厕所上这么久呢—— 聪介回到会客室一看,里面只剩椿木警部一个人。 「在你去上地老天荒的厕所之际,典子的侦讯已经结束了喔。」 「对不起。毕竟是别人家的厕所,上起来总不太舒服……」 哎呀,你变了耶——聪介暗忖。警部竟然意外地认真接受聪介的说词,直接说起才刚结束的侦讯成果。 「大哥的死,似乎对典子造成很大的打击。不过,那是在演戏。其实她内心似乎觉得很幸运,遗产意外地落到她头上。以我的心证来说,她的嫌疑很大。」 「那,不在场证明呢?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 「典子在自己的房间看韩剧dvd。她是这么说的。不过,看到她守在电视机前的人,只有韩星张根硕。」 「这样啊……」不知道张根硕愿不愿意出来当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但是,聪介对典子说的话没兴趣。因为他怀疑的是健三。 「健三的不在场证明还没调查吧。那,赶紧来问问看吧。」 就这样,泉田健三被郑重地叫进会客室。这是继今天早上之后,第二次的侦讯。但健三丝毫不见厌烦之色,一脸和颜悦色地坐在刑警前面。 「刑警的工作也真辛苦啊。许多和案子无关的人,也得一个一个问话,实在是相当困难的工作。我完全做不来啊。哈哈哈。」 总之,他这句话是在强调自己也是和案子无关的人。 「话说回来,这次要问什么事呢?大部分的问题,我今天早上应该都回答过了。」 「哦,是这样的,验尸结果出来了,被害人的死亡推测时间判定在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所以我们想请教您,这段时间,您在哪里?做什么事……」 就在此时,会客室的开门声打断了警部的询问。 出现的是,用托盘端着三杯咖啡的家政妇——玛莉伊。玛莉伊以优雅的动作,把咖啡杯分别放在三个人面前。但是,当她把咖啡杯摆在椿木警部面前时,警部的侧脸浮现意外的表情。 「咦?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被警部椿木频频打量的玛莉伊,露出腼腆的笑容,可爱地稍稍偏着头。 「啊,这~这样啊~我们应该没见过唷!」 说着说着,玛莉伊忽然用手上的汤匙敲警部的鼻子。「——耶!」 「咦……怎么了!?」警部的表情霎时松弛下来,不断地摇头。「没,没事,没什么。 我刚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这张脸,不过仔细一看,我是现在才第一次看到你,所以我没有任何事情要问你。」 看来警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然这一切,都是魔法搞的鬼。但不知情的健三,显得相当慌张。 这也难怪。毕竟自己雇用的家政妇,竟然用汤匙敲警官的鼻子。 「日、日野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可以对刑警做这么失礼的事……」 健三相当焦急。但玛莉伊一派轻松地把手伸向健三的咖啡杯,用指尖在杯缘弹了一下。意外出现了清脆响亮的音色,使得这间刑警与嫌犯对峙的会客室,不知为何洋溢着一股温馨气氛。在这种温馨气氛中,玛莉伊双手抱着已经变空的托盘说: 「那么,我告退了~」 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围裙的裙摆飘扬,独自离开了会客室。 微妙的沉默之后,「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怎样?」 刑警和嫌犯面面相觑。室内飘荡着怔愣的气氛。三个人都默默无言,伸手去拿眼前香醇的咖啡。但三个人同时喝了一口咖啡后—— 「对、对不起!」健三双手抵着桌面,头深深地垂下去,突然摆出谢罪的姿势。「真、真的很抱歉……不,不对……其实是我做……也不对……是我杀……杀……是我杀了大舅子槙原浩次……」 「啊?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得警部站了起来。「健三先生,你杀了槙原浩次吗!还是没杀呢!到底是怎样!」 激动的警部伸出双手抓住嫌犯的肩,前后不断地猛摇。 头就这样被摇来晃去之际,健三「啊!」了一声,双眼便恢复原来的光芒。「咦?奇怪?怎么了?好诡异哦。好像从魔法中清醒过来的感觉……」 不,这不是好像,你确实从魔法中清醒过来啊,泉田健三! 洞悉一切的聪介,以冰冷的目光,看着刚才已经承认自己是真凶的嫌犯。但不明就里的健三,露出僵硬的笑容想蒙混过去。 「哈,哈哈,我刚才胡说八道了什么吗?啊!犯罪自白?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那种自白呢。因为实际上我没杀人啊。更何况,对!」 健三挺起上半身,犹如在夸示自己厚实的胸膛,一脸得意地强调: 「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喔。而且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的昨天晚上,我正在『健身实验室』的五楼教室,指导学员们做瘦身操。对,错不了的。三十位学员全部都可以当我的证人!」 此时健三已然变成「泉田馆长」的脸,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椿木警部一脸难以释怀地沉默不语。 聪介斜眼探向玻璃窗 外。 窗外一名少女弹了一弹手指,像是在说「咕,真可惜!」 6 这天夜晚,小山田聪介与椿木警部来到离八王子车站很近、位于三崎路上的「健身实验室」。目的不消说的,当然不是来瘦身——而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的佐证调查。但经过确实查访的结果,泉田健三提出的不在场证明,铁证如山地成立了。 调查结束后,椿木警部走到建筑物的玄关,一脸遗憾地开口说: 「嗯~看来只能认为泉田健三是清白的呀。他之前的举动太可疑,所以怀疑可能有什么内情,不过看来是搞错了。」 「真、真是、这样吗……」知道真相的聪介,难以乖乖地点头。 「果然应该怀疑的是典子。明天把重点放在这里调查吧。」 「呃,这个嘛……」这才是真正搞错了啊,但聪介再怎么样也不敢说出来。 「怎么了?小山田,你对我的侦办方针有什么不满吗?」椿木警部以权力者特有的不容分说的目光叫聪介闭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结果,这一天的调查到此结束。聪介和美丽的警部在玄关前道别,期待明天会有新的进展。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看到刚刚才道别的警部又走进「健身实验室」的玄关。聪介觉得好像看到不该看的场面,连忙躲到暗处里。 椿木警部是怎么了?现在又回去「健身实验室」做什么呢? 「哈哈,我猜是去瘦身吧。」不知为何,正上方有声音回答了聪介的疑问。「一定是看到别人勤奋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要好好努力。」 头上声音的主人,骑着扫帚缓缓降落地面。当然是玛莉伊,穿着一如往常的深蓝色洋装。但不是上班时间,所以没穿围裙。 「笨、笨蛋,虽然是晚上也有人会看到啊!快从扫帚上下来!快啦,快下来!少废话,照我的话做!」 顺带一提,魔法使骑扫帚的时候,一般认为有两种骑法,一种是跨坐在扫帚柄,另一种是横坐的骑法——但这只是一般人知道的,其实魔女的世界或许有千百种骑法——玛莉伊虽然是少女,但不是小孩,所以用有气质的横坐骑法现身。只要轻轻地把腰一滑,便轻松地降落地面了。降落地面后,扫帚在她手中也变回普通的清扫用具。 「…………」目睹奇迹不再那么惊讶,是成长的证明吧。聪介此刻心情有点微妙。「对了,玛莉伊。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了这句开场白之后,聪介提到白天的离奇事件。 「健三喝了咖啡后,突然想做犯罪自白。那是你搞的鬼吧。」 「对啊。我施展了『杀人犯会很想谢罪』的魔法唷。好不容易施展得很顺利,都怪那个警部多事,害得魔法解除了。啊~啊~~」 「看来是很容易解除的魔法嘛。像是比较低阶的催眠术吗?」 「你别瞧不起我。操控人心的魔法很难耶。能做到那种程度,算是很厉害了。控制物体比这个简单多了。」 玛莉伊说完轻轻弹指。她的辫子在黑暗中绽放妖艳光芒后,眼前一辆原本轰隆作响狂飙的改造车辆,突然开始以正常速度行驶。 从车窗探出身体的不良少年们,顿时一脸纳闷。但两人不予理会,装出一脸事不关己迈步走开。 「这样啊。那,很难用魔法让健三说出不在场证明诡计的真相喽。不过刑警办案要仰赖魔法就没救了啊。」 「我知道不在场证明呀,我有学过。健三说他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健三除了中间的短暂时间,一直都在学员面前指导大家做瘦身操。三十个学员都是证人。所以无法在这段时间杀死槙原浩次。这个不在场证明很完美吧。我们正在确认这个。」 「原来如此。『中间短暂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健身教室的课程分为前半段和后半段,中间有十分钟休息。只有这十分钟,健三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所以没人看到他。」 「那么,在这十分钟内去杀人就好了呀?」 「…………」真要命,对犯罪不熟的魔法使实在令人头痛。「你要知道,从『健身实验室』到槙原浩次家,就算是飙车族开改装车狂飙,单程也要十分钟。来回起码要二十分钟。不是十分钟就能杀了人又回来的距离喔。」 「哎呀,没有这回事唷。很简单就能办到呀。」 「嗯!?」玛莉伊这句话使得聪介不禁停下脚步问:「办得到?怎么做?」 「这个呀,就是这个。」玛莉伊把她手上的搭档拿给聪介看。「骑着扫帚飞天啊。开车要十分钟的路程,骑扫帚单程只要三分钟,来回六分钟。加上杀人花费的时间,有十分钟就能简单办到唷——对吧!」 语末还来了一声可爱的「对吧」,聪介摆出一脸茅塞顿开的笑容,拍了拍手。 「原来如此,扫帚啊。对对对,还有这一招耶。也就是说,凶手泉田健三骑着扫帚飞在八王子的天空,短短十分钟就完成完全犯罪了。你是猪头啊啊——!」 在八王子的闹区里,聪介不管众目睽睽,大声怒骂魔法使。 「凶手不会用魔法啦!给我实际一点!」 这个瞬间,玛莉伊的辫子发出青色光芒…… 当悲剧的余韵逐渐散去后,聪介的爱车coro里,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氛。 「……确实,一连串的趁势吐槽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臭骂一位年轻淑女,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这一点我道歉,对不起。」 坐在驾驶座的聪介,首先对邻座的年轻淑女道歉,然后诉说他满腔的怨气。 「可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拿去当夜店招牌的脚踏垫,不会太过分吗?现役刑警变成了大笑柄!」 「好吧,那下次去当咖啡店的招牌好了。」 猪头!问题不在这里啦!聪介差点就骂出来,最后还是忍住了。驾驶中惹玛莉伊生气的话,说不定她会把整台车都翻过来。 聪介心生恐惧而沉默下来,但玛莉伊却继续毫不留情地说。 「话说回来,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愿意坐在你这辆快要报废的破车副驾驶座上,你没什么好抱怨的吧。你还应该要感谢我呢!」 确实,玛莉伊原本打算骑扫帚赶快回家,是聪介请她坐进车子的副驾驶座。一半是因为想在两人的密室空间里,对她表达歉意与怒意。另一半是基于男生单纯的欲望,希望爱车的副驾驶座能载着美少女奔驰。 coro载着两人,行驶在南大通,朝着玛莉伊住的泉田邸前进。 「不要说破车啦。这辆车还很能跑呢。」聪介怜惜地抚摸爱车的方向盘。「要是我有钱的话,我也想像『泉田馆长』一样开着外国车去上班——嗯!?」 「这不可能吧。卑微的公务员,办不到啦。」说话依旧辛辣的玛莉伊如此断言,但看到邻座聪介的模样,脸色突然变了。「嗯!?怎么了?突然默不吭声。难道你生气了?你、你好傻哦,我在开玩笑啦。不过,没问题唷,公务员只要努力工作到退休,说不定买得起一辆中古的福斯——」 「你有没有神经啊!福斯我现在就买得起!」只不过要贷款而已,聪介在心中如此悲伤地低喃后,将话题切回正轨。好了,不谈这个了,刚才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话说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呢。你说过,昨晚差点被健三的厢型车辗过去吧。所以健三平常都开厢型车去上班吗?」 「不,不是喔。平常是开克莱斯勒唷。以前是开国产的房车上班,一个月前 才换了一直想要的外国车。所以现在每天上班开的都是克莱斯勒唷。」 「对,应该这样才对。今天早上健三也是开克莱斯勒去槙原邸。那么,为什么只有昨天,健三特地开厢型车呢?」 「对哦,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玛莉伊在副驾驶座也百思不得其解。「健三开厢型车,大多是和很多朋友出去的时候,还有就是工作上需要运送大型货物的时候。」 「这就对了!」聪介指着玛莉伊大叫。「昨晚,他运送了大型货物。运送的地点,应该是槙原邸。而运送的货物内容——」 「我知道了!是尸体吧。槙原浩次的尸体。」 「应该没错。可是,等等,可能不只是这样。如果只是尸体,克莱斯勒的后座或后车厢也装得进去。如果还有载别的东西……对了,椅子!」 聪介的叫声,吓得玛莉伊稍稍缩起身体。「为什么是椅子?」 「我慢慢看出来了喔。那家伙把尸体连同椅子……那就要从车库走后门去客厅……哦,这值得调查一下!」 聪介兴奋地敲打方向盘。「喂,玛莉伊,你在这里下车。骑扫帚回家吧!」 「咦?不要啦。你答应送我回家的!」 呿,真是没办法!聪介猛踩油门,飙速驶向泉田邸。终于抵达目的地后,甩尾停在大门口。宛如要扔掉碍事的包袱般,从副驾驶座把玛莉伊和扫帚推出去后,聪介迅速坐上驾驶座和她道别:「再见。」 「这算什么呀。」不知为何,魔法使一脸不满。 「怎样啦?」聪介稍微想了一下,结果决定面带笑容地挥手:「晚安。」 话虽如此,我接下来可是要去工作啊——聪介在心中低喃,踩下油门。 把拿着扫帚的玛莉伊丢在后面,朝着槙原邸驶去。 7 隔天是「健身实验室」的公休日,也是健三不用扮演「泉田馆长」的日子。 如此珍贵的上午,健三在泉田邸院子一隅的旧仓库里。仓库里充满霉味,天花板电灯泡照亮的地方,纸箱堆积如山。 在这样的仓库里,有一张感觉放错地方的美丽椅子。这是行凶当晚,从槙原邸带回来的扶手椅子。原本打算拿去丢在遥远的深山里,但目前健三没有时间。结果扶手椅子被搬进仓库后,就一直搁在这里。 「也罢,警察不会随便打开一般市民的仓库……」 健三坐在这张证物椅子上,回想昨天下午发生的诡异之事。自己究竟在两位刑警面前,说溜了什么? 「犯罪自白……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喝了一口咖啡以后的记忆确实有点模糊。该不会那杯咖啡为了促使犯人自供,掺进什么特殊的毒药?不不不,应该不会这样。 可是,慢着。泡那杯咖啡的是,谁?是那个家政妇。对了,那个家政妇在案发当晚也出现在上野町公园的十字路口,阻挠厢型车的行驶—— 「不,那个少女和家政妇是不同人吧……应该不同吧……」 健三用力摇头。不行,脑筋有点混乱了。 对了,遗失的钮扣后来怎么了?警方连钮扣的钮字都没有提到。应该是警方还没发现钮扣吧。但是反过来想,钮扣应该不在家里吧。一定是掉在别的地方了。这样也好,可以暂时安心。不过既然如此,其实也没必要去假装第一发现者。 虽然计划称不上顺利,但也没有破绽。总之,只要别被警方抓到狐狸尾巴就好。健三干劲十足,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把这张椅子藏起来吧……」 健三在椅子前面堆出一道纸箱墙,隐藏证物。 完成之后,健三立刻走出仓库,装出一派轻松的样子,吹着口哨走回宅邸。正当他行经建筑物的转角,突然听到少女的呼唤声:「老爷!」 健三着实大吃一惊,一声尖叫的「啊!」语调往上高了好几度。「日、日野小姐!」 昨天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个家政妇总是突然出现,而且带着扫帚。 「什、什么事啊?日野小姐。」 「有客人——不,是有警察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这、这样啊。」健三生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昨天那两个人吧。」 「不是的,老爷。」家政妇摇着辫子答道:「今天来的,只有那个看起来很蠢的男刑警而已。」 健三一头雾水走向会客室,椿木警部确实不在里面,而是另外一位——也就是被他称为a刑警的——年轻的男刑警。a刑警看到健三、立刻从沙发站起来,报上姓氏:「我姓小山田。」那么应该叫他o刑警吗?(注:「小山田」日文发音为「oyamada」,「小」念成「o」。)健三思索着这种事,面对年轻刑警。 「刑警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案子有新的发展?」 「是啊,完全崭新的发展。能不能请您看看这个?」 语毕,小山田刑警从西装胸袋掏出一个小袋子。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健三看到里面的圆形物体,差点惊叫出来。袋子里面装的,正是健三一直在找的东西:咖啡色的钮扣。 「看来,您好像看过这个东西呀。」 「是啊,当然看过。这很像是我的钮扣。我很喜欢的咖啡色夹克的袖子,不知何时掉落的钮扣。这在哪里找到的?」 「您觉得是哪里呢?」年轻刑警很得意地继续说:「其实这颗钮扣,是在槙原浩次的住家发现的。请鉴识课调查了一下,在钮扣的表面验出您的指纹。泉田健三先生,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有什么看法……」健三听着听着不安了起来。 小山田刑警说出的事实,并不会危及健三的立场。即便他拿出的是掉落在命案现场的东西,也应该不是决定性的证物。 即便如此,这个年轻刑警似乎说得很有把握,宛如确信这颗纽扣能够证明健三有罪。健三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这个男的,或许不是泛泛之辈! 「这、这颗钮扣有什么问题吗?刑警先生。就算我衣服的钮扣掉在现场,也没什么好奇怪吧。毕竟我以前去过大舅子家很多次……」 「那么,您的意思是,这颗钮扣是案发当天之前就掉在那里的喽?」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原来如此。但是,不可能。」小山田刑警摇摇头,说得很直接。「其实我来这里之前,问了几位『健身实验室』的员工。其中有位女性员工记得很清楚。她说案发当晚,您要离开公司时,她看到您袖口的这颗钮扣摇摇晃晃快要脱落了。也就是说,这颗钮扣从你的夹克脱落,可能是在案发当晚,或是案发以后的事。」 果然来了啊!但是,刑警这番话也在健三的料想范围内。 「这样子啊。那么,这颗钮扣大概是昨天早上,我发现尸体的时候,从夹克的袖子脱落的吧。原本好几天前就已经松脱的钮扣,刚好在尸体旁边掉落了。只是这样而已不是吗?刑警先生。」 健三像是为了排除不安,说得振振有辞;但小山田刑警悠哉地回答: 「哎呀,我可没说这颗钮扣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唷。」 「什、什么!」难道中了圈套?健三的背,冷汗直流。焦虑与恐惧使得声音颤抖。「那……那么……到底在哪里发现的——」 「在一个相当意外的地方。」小山田刑警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然后宛如将手中王牌打出来给对方看似的,直接了当地说:「其实这颗钮扣,是在槙原邸的车库发现的。怎么样 魔法使与两个署名 1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说话声。没有音乐,也没有笑声。有的只是反覆规律的呼吸声。以及,纸张和笔摩擦的沙沙声。 一名男子坐在书桌前,眼前是一本笔记本与一张贺年卡。只有一个不太亮的台灯照着他的手附近。右手拿着钢笔,在打开的页面不停地写。笔尖沙沙沙地犹如演奏着流畅和谐的音乐,但时而也发出咔咔咔的抓搔声刻画着轻快的旋律。笔记本的页面逐渐被黑色的墨水字填满。 终于将整页都塞满文字时,男子疲累地叹了口气。 「还不错……不过,还不够完美……」 男子用指尖翻过一页,凝视着眼前的空白页面,再度打起精神拿起钢笔。 昏暗的室内,再度响起纸张和笔的摩擦声。 男子的手部动作毫无迟疑。犹如机器般正确地,连续书写。 白色的页面转眼间又被黑字占据了—— 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矢川照彦…… 2 松浦宏一生平第一次表演模仿,是模仿「班导师藤本臭骂忘记写作业的吉田」。回想起来,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机。 当时,宏一是国中二年级,平常在教室是个不起眼的人,究竟是什么缘故去做这种模仿,如今他已不复记忆。或许是什么惩罚游戏吧。唯一记得是全班同学笑翻了。这个记忆相当鲜明。那真的很痛快。尤其是他偷偷暗恋的小瞳捧腹大笑的模样,让他很开心。 宏一因此得意起来,日后兴高采烈表演第二齣「社会老师寺岛臭骂作弊的吉田」。不料,这一出令人绝望地不受欢迎。差点被同学们一片死寂的冰冷目光冻死。但这还算好,真正往宏一心口刺下去的是,小瞳隐约浮现的敷衍笑容。没有比心仪女孩的敷衍笑容,更能刺伤自尊心高的男生。 因此宏一首度认真思考——为什么不受欢迎呢? 他想了又想,终于找到答案——因为模仿得太不像了! 因为不像,所以不受欢迎。模仿得像,就会受欢迎。 自从他发现这个单纯的真理后,就开始认真研究模仿。结果到国中毕业时,宏一已经和过半数的老师为敌了。因为学生模仿老师,无论怎样都会变成「用表情在说老师的坏话一般」。 但不管如何,宏一在国中时期掌握了模仿的精髓。 这个精髓就是「观察与反覆」。要像在模仿对象身上开了洞似的仔细观察,再用自己的身体反覆练习到得心应手。虽然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想模仿别人,除此之外没有捷径。这个想法,不知不觉成了他的信念,也照亮了他往后三十年的人生道路。国中时期,只是在教室一隅向同学表演模仿的松浦宏一,现在已经是专业的艺人,每天在电视或舞台上表演模仿。 这样的松浦宏一,来到位于八王子的京王八王子站附近明神町的一户宅邸拜访,是在六月上旬的某个周末。那是厚云覆月,黑暗的夜。 门柱上挂的门牌写着「矢川」。宏一东张西望,确认周遭没人之后,走进宅邸的腹地。穿越宽广的日式庭院,来到玄关。按下门铃,出来应门的是矢川照彦本人。看到没有事先通知就出现在玄关的宏一,矢川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啦?松浦。有什么急事吗?」 矢川的口气显得相当不悦,像是在说没事就请回吧。但是,宏一不想在玄关就吃闭门羹,因此从手上的包包里取出秘密武器,拿给矢川看。 「没什么事啦,只是到手了一瓶很棒的威士忌。一起喝吧——」 「进来。快点进来。我正好一个人无聊得很呢。」 矢川的态度骤变,请宏一进入宅邸。宏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发展。因为矢川这个男人,从以前就对钱和美女和酒,来者不拒。为什么这种低级男人的地位会比自己高呢?宏一再度感到纳闷不已。 矢川照彦是宏一所属的演艺经纪公司「星光经纪公司」的社长。 年龄和宏一同为四十岁中段班。宏一刚出道的时候,矢川担任他的经纪人。虽然就经纪人来说是个不机灵的男人,但他得到前任社长的赏识,不久便搭上出人头地的顺风车,四十岁就当上专董,两年前前任社长突然过世,他就坐上了社长宝座。 为了坐上社长宝座,可能是他把社长害死了——虽然也有人如此胡乱猜测,但实际上似,乎不是。顺带一提,前任社长的死因是,和女人在做爱时「马上风」(性猝死)。宏一不知死因是否真的该称为「马上风」,但这就暂且搁下—— 松浦宏一和矢川照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宏一带来的威士忌干杯。高级威士忌加冰块,矢川却像喝冰麦茶似的一饮而尽。 「——呼,确实好喝啊。松浦,这是怎么到手的?」 「没什么,之前被某个企业叫去,要我在创社纪念酒会上表演余兴节目,那家公司的董事里有我的粉丝。是那个粉丝送给我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不太能喝酒——」 宏一将酒杯拿在自己面前给他看,杯里是淡淡的威士忌加苏打水。不太能喝酒不是谎言,但今天是有特别的理由绝对不能喝醉。 宏一不想浪费时间和喝酒,突然切入主题。 「对了,那个事业多角化经营的事,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霎时,正在喝酒的矢川出现一张臭脸。他似乎不想谈这件事。 「怎么,结果是要谈这个啊。」矢川把酒杯放回桌上,瞪着宏一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拓展不动产事业是公司的既定方针。」 「可是,为了什么要经营公寓呢?『星光经纪公司』是演艺经纪公司吧。不动产事业和表演事业完全无关不是吗?」 「笨蛋,因为无关才要多角化呀。基本上,演艺相关工作的起伏太大了。光靠这个很危险的。幸好,现在公司的业绩也不错。所以更应该趁现在发展新事业不是吗?这有什么不对呢?」 「原来如此,听起来满有道理的——这是,那个女人出的主意?」 「你、你说什么?」矢川的表情多了几分愠色。「那个女人,是哪个女人?」 「因为女人太多了所以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三原庆子——经营出租大楼的女人。你最近跟她走得很近吧。会不会是被她怂恿的?」 因为被猜中了,矢川照彦默不吭声。宏一低声地劝他: 「矢川,你要醒一醒啊。前任社长把公司交给你,应该不是叫你把『星光经纪公司』变成不动产公司吧。我的下面,还有很多年轻的演艺人员。我和你,都应该为年轻一辈好好想想吧……」 「少废话!」矢川满脸通红地站起来。「你在给我意见吗?根本不懂经营讲什么嘛。你才应该醒一醒。区区的模仿艺人!」 「你、你说什么!」听到矢川爆出口的「绝对禁语」,让宏一已经无法忍耐。「你、你、你这小子……」 「不是『小子』,叫我『社长』!我可不是一直都是你的经纪人喔!」 「你说什么!」 宏一当场拿起威士忌瓶,一股冲动想往他的脑袋敲下去。不过,又不能诉诸这种暴力手段。于是宏一忍下满腔怒火,转身背对矢川。 际上并没有如厕,一下子就出来了。快步走回客厅一看,里面没有半个人。只有威士忌和两个杯子在桌上。社长还没回来。 机会来临了。宏一把手伸进西装口袋,取出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白色粉末。迅速打开瓶盖,把粉末倒入威士忌加冰的杯子里。一个不慎倒了太多粉末,宏一顿时慌了起来。干脆用食指搅动冰块,粉末就融进琥珀色液体和白色冰块里,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好,这样就好了。宏一松了一口气,一个不小心差点用嘴唇去舔湿濡的食指,不禁吓了一大跳。好险好险。即便附着在指尖的量很少,但一入口就必死无疑。这就是氰化钾剧毒的厉害之处。 宏一谨慎地用手帕擦拭食指。刚好这时,客厅的门开了,矢川照彦再度出现。洗了脸以后似乎没那么激动了,表情显得颇为平稳。矢川往沙发一坐,便提到刚才那句不该说的话,撤回并且道歉。 「那句『区区的模仿艺人』,我不是有心的。请把它当作没水平的笑话。而且松浦,你已经是专董了,本来就是经营团队的一份子。所以艺人这种说法也很失礼。」 「不,我现在也还是个模仿艺人。刚才我也说得太过分了。确实你这小子——不,确实社长说得没错。身为艺人的我不该出言过问。请你原谅我。」 宏一低头道歉后,拿起威士忌加苏打水的酒杯。「那么,干杯和好吧。」 「好,干杯和好。」矢川语毕,伸手去拿威士忌加冰块的酒杯,但突然又把手收回来。「我看,我也来喝威士忌加苏打水吧。」 「啊!?」矢川的反覆无常使得宏一大慌。「不不不不,喝威士忌还是加冰块才是王道。加苏打水是旁门左道,是小孩子喝的东西。你这小——不,社长以前这么说过吧。而且这一杯还有一半没喝不是吗?先把这一杯干了,下一杯再来品尝威士忌加苏打水,我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哩。」 「是吗。嗯,确实有道理。」 矢川算是接受了,但表情似乎在说,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他还是伸手去拿威士忌加冰块的酒杯,慢慢地拿到嘴边。宏一屏息看着这一幕。但是,矢川的嘴唇快碰到酒杯时,他以锐利的眼神瞪向宏一。 「松浦,你在看什么!?我喝光这杯酒,有那么稀奇吗?」 「呃,没,没什么……」宏一畏畏缩缩地转开视线。 「我总觉得怪怪的。」矢川交互看着手上的酒杯和宏一的脸,终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脸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在这杯酒里下毒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宏一浑身冷汗直流。矢川冷眼看着他。客厅再度充满危险的气息。但在紧张感高涨的气氛之中,矢川的手机响起「酒和眼泪和男人和女人」来电答铃。 「啧,这种时候谁打来啊?」矢川从沙发站起来,把手机贴在耳朵。 「喂,哪位……哦,高桥啊,什么事……啥?什么double……猪头!这种事半夜打电话来啊!明天早上再打啦!」 矢川痛骂了电话里的人,单方面挂断手机。一脸激动地看向宏一,站着就忿忿不平叨唸起来。 「是搞笑双人组double-booking的事。说拜托我这个社长打电话向对方道歉。为什么社长要帮部下擦屁股?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矢川怒气难消,狂乱地猛抓头发,然后拿起眼前威士忌加冰块的酒杯,「可恶!屁啦!」一边口出恶言,一边很猛地把杯里的酒倒入口中。可能是终于怒气平息了些,他再度面向宏一说: 「——对了,我们刚才在谈什么?好像是什么重大的事谈到一半。」 「…………」宏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刚才的话已经谈完了。」 「啊!?还没谈完吧。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是谈到酒杯里……有下毒……的……事……吧……」 矢川已经讲不出话了。手中的酒杯滑落。 然后,矢川照彦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倒卧在地。 矢川照彦死了。不知情地喝下掺了氰化钾的威士忌。不,正确地说,他某个程度上知道,但一个不留神喝下去了。虽然是有赖对方的疏忽才有的幸运,但宏一的杀人计划,终究是达成了。 「不过,重要的是接下来的——」 宏一给自己打气低喃后,开始进行最后阶段的计划。首先戴上白手套,然后用手帕擦掉自己留在沙发周边的指纹。当然不可能全部擦掉,但也没这个必要。旗下艺人松浦宏一造访矢川社长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客厅里多少有些指纹,反而比较自然。 擦完之后,宏一拿着包包走向书房。是个有点小、但相当简朴的空间。房间的两侧摆著书架,中间是书桌和椅子。桌上有一台桌上型计算机。 宏一坐在椅子上,打开计算机的电源。这台计算机用的文书软件和宏一平常用的一样,因此用起来很顺手。宏一笔直盯着液晶荧幕,戴着手套的手放在键盘上。 不久,他的指尖开始流畅地在键盘上奔驰。 「突然,以这种形式和大家道别,真的很抱歉。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诚如大家所知道的,去年,我和妻子离婚了。最爱的孩子们,现在也不在我身边。虽然这种情况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我无法忍受现在的孤寂。或许有人会很惊讶,但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一切的责任都在我。请大家原谅我。」 检查有没有写错的地方之后,宏一把这篇文章命名为「遗书」加以储存。 接着打开打印机的电源。宏一从包包里的文件夹中取出打印纸。乍看是普通的a4纸,但其实有个重大目的。 这张打印纸上,有着矢川照彦的指纹。之前,宏一和矢川两人喝酒时,矢川曾经在宏一面前睡得不醒人事。那时,宏一拿起矢川的手指,在一张全新的纸上按压。那张纸,现在派上了用场。宏一将附有矢川指纹的纸放进打印机,开始打印。不久,「遗书」打印出来到他手上。 「不过,这还不能称为完美的遗书……」 宏一看向桌上的笔筒。望着众多的笔,开始思索。 决定自杀的人最后写字时,一般会用什么笔呢? 不可能用铅笔吧。不过,现在会用毛笔的人也快濒临绝种了。 果然还是应该用喜爱的原子笔或钢笔吧。宏一认为这样比较合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枝笔。 是一枝看起来很稳重的黑色钢笔。海外知名厂商制造的高级钢笔。 宏一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矢川用过和这枝很像的钢笔。这应该是他很喜欢的笔吧。宏一拿起这枝钢笔,在旁边的纸条上试写了一下。 墨水很充足,写起来很流利。黑色墨水字有一种高雅的光泽感。 太完美了。这枝钢笔简直是为了写遗书而制作的。 笔决定了。宏一面对着打印出来的似纸,浅浅地坐在椅子上。 「好,进行最后的步骤——」 宏一再度提起斗志,慢慢脱掉右手的白手套。取而代之,从包包里拿出另一个手套。这是外科医生动手术时戴的超薄手套。宏一把这个手套戴上右手。触感极佳,感觉像是没戴手套。 然后宏一用戴着超薄手套的手握住钢笔。圆厚的笔身服贴地靠在手指间,握起来相当顺手,宛如长年用习惯的笔。 没问题。这样应该不会失败。 宏一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在遗书的空白处,写上之前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字。 矢川照彦,最后一句遗言——「谢谢,再见」。 然后是遗书的署名——「矢川照彦」。 就这样,遗书完成了。宏一将钢笔放回笔筒,端详自己的作品。他对这个成果感到很满意,更再度领悟到中学以来抱持的信念是正确的。 模仿的精髓在于「观察与反覆」。 这封完美的「矢川照彦的遗书」,简直就是这个信念的结晶。 3 这天,接到发生命案通报的小山田聪介,基于上次案件的经验,拖到很晚才冲出家门。这种时候,快要报废的coro让人觉得很可靠。他的爱车完全照着他的期待,在短短的距离间就熄火三次,支援他的迟到。离命案现场越来越近,握着方向盘的聪介,期待的心情也越来越高涨。 「『椿姬』会对迟到的我说什么呢……」聪介开心地想象着。 没出息的男人!这样也算刑警吗!我对你失望透顶了! 「呼……真是太不堪了。身为男人也是,身为部下也是。」 八王子警局所期待的年轻刑警小田山聪介,脑子里想象着美丽「椿姬」发飙的姿态,享受着胆战心惊的快感。顺带一提,「椿姬」是他憧憬的上司椿木绫乃警部的绰号。不,正确地说,与其说是「绰号」更应该说是「隐语」。因为聪介自己从未当着警部的面,如此叫过她。 总之,「椿姬」椿木警部,是独自一人站在三十九岁这个人生断崖峭壁的单身女性。断崖的彼方是一片辽阔的风平浪静的常夏之海?还是波涛汹涌的严冬之海呢?处于这种边缘状态的女性,随便称她「公主」,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事。 更何况,最近连八王子近郊的罪犯们私底下都这么称呼她,这个隐语迟早会传到她耳里吧。 就在聪介想着这些事的同时,车子不知不觉也到了明神町的宅邸。聪介下车后,跨过黄色封锁线直奔玄关。这里已经聚集了大批刑警和制服警察。聪介走进玄关,立刻先发制人地九十度鞠躬道歉。 「警部,对不起!我来晚了!」 来吧,「椿姬」!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吧! 但他的愿望没有实现。看向这位年轻刑警的只有男性搜查员们的冷漠眼神,以及几声干咳。没有来自美丽上司的斥责与怒骂,也没有美腿的回旋踢。所谓的失望扫兴,就是这么回事。 聪介满心纳闷,低声问旁边的菜鸟刑警。 「喂,若杉。公主呢?难道公主比我晚来……」 「哦,椿木警部啊?对啊,她晚点才会到喔。」仿佛看穿一切似的,若杉刑警以可怜的眼神看着聪介。「真遗憾啊,前辈。不过,下次还有机会啦。倒是前辈,把你的抖m愿望放在一边,先看看现场情况吧——」 若杉刑警淡然地对因打击太大而显得茫然失神的前辈,说明现场情况。 「死亡的是,独自住在这栋宅邸的矢川照彦,四十五岁。职业是演艺经纪公司『星光经纪公司』的社长。发现的人是这间公司的营业部长高桥。高桥昨晚有事打电话给矢川照彦时,矢川照彦叫他明天早上再打来。所以他今天早上打了电话,但电话一直没人接。他觉得很奇怪就飞车赶来这里,结果在客厅发现了尸体,就向警方报案了。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前辈,你有没有在听?」 「若杉,抱歉……现在的我,完全听不进你说的话……」 「警部不在,对你打击这么大啊?」若杉摇头叹气。「真是的,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前辈。你这样也算刑警吗?我对前辈真是失望透顶。」 「很抱歉,被你臭骂,我一点都不高兴……」 「我才不是为了讨前辈高兴才说的!」 若杉一脸严肃地对聪介的性癖好感到厌恶。就在此时,客厅的门突然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上司,椿木警部本人。霎时,聪介觉得充满杀气的命案现场开出了一朵花。 一身泛着光泽的灰色套装打扮,显得英姿凛凛又华丽。突出的胸部和紧致的腰身,完全让人感觉不出她的年龄。不,聪介反倒确信,正因她到了这个年龄才能散发出这种韵味。适合无框眼镜的脸蛋,更展露出美貌与知性双全的高度美感。然后,最重要的就是那双从窄裙露出的美腿!真想被她踩个几十次!还想被她踢个几百次!我果然是变态吗?我是变态吗?若杉,你说啊啊啊! 「喂,小山田,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椿木警部的双臂在胸前交抱,冷眼瞪着聪介。「难道,你对我晚来有什么不满?没关系呀,有不满就说出来吧。我听你说!」 太帅了。最后到现场的人,言行举止居然比谁都堂堂正正,气度辉煌。她真是天生的领袖,展现出刑警应有的气质。 「不不不,我怎么会有不满呢。——昨晚的联谊如何?」 「哦,是吗,没有不满就好。——并不是,是姐妹会!」 能够抬头挺胸说出「姐妹会」的三十九岁女人,果然迷人。不管怎样,她今天早上之所以迟到,看来是「姐妹会」喝得太尽兴,所导致的宿醉。 「对了,现场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山田,说给我听听。」 「哦,这个嘛,我才正要听若杉说明呢——喂,若杉。」 听到聪介这句话,若杉露骨地抗议:「啊?刚才已经说明了吧!」但实际上,聪介完全不记得若杉有对他说明过。 接下来几分钟后——再度说明完毕的若杉刑警,因为别的事离开了客厅。 碍事鬼走了。剩下就是椿木警部和聪介的两人世界。聪介自以为是陶醉在这种幻想里,但警部却是一脸干练办案的严肃表情。 「原来如此。『星光经纪公司』,我也听过这个名字。我记得事务所应该是在吉祥寺,但不知道社长竟然住在八王子啊。」 椿木警部说完,从无框眼镜后面,射出锐利的目光看向尸体。 躺在地面上的男人,身穿咖啡色长裤和深蓝色开襟毛衣。但他的身体和休闲打扮相反,以弓着身体的紧绷姿势,横躺在地板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男人的周遭,是他吐出的呕吐物。不远处有玻璃酒杯滚落在地。 桌上有一瓶威士忌。里面的琥珀色液体还剩很多。酒瓶旁边有玻璃小瓶,很像市面上贩售的药瓶,但没有贴标签。这个小瓶子代替文镇,压在桌上一张从的打印纸上。 椿木警部以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捏起这张纸,看着纸面。她眼镜后方的眼球左右来回转了好几次。终于,警部发出一声小小叹息。 「是遗书啊。」然后把这张纸交给聪介。「还说『请大家原谅我』呢。只不过,这是一张打印的文书。」 「可是现在用电脑写遗书的人也不少喔。而且上面也有附上手写字不是吗——『谢谢,再见』、『矢川照彦』的署名也是手写的。这份遗书写得还真不赖呢。」 确认了遗书之后,两人的目光集中在桌上的玻璃小瓶。椿木警部捏起这个瓶子,拿到和脸一样的高度。 「这要调查一下才会知道,不过大概是毒吧。除了这个小瓶子,桌子附近的东西全部交给鉴识课处理。威士忌酒瓶和酒杯,当然遗书也是。」 「遗书是在哪里写的呢?客厅没有计算机啊。」 遗书的那枝笔。」 侦查顺利地进行着。但聪介不认为这个案子有何特殊之处。就现场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矢川照彦自杀。没有比这个更容易判断的案件了。但也因为太容易判断,反而会让人怀疑是作假。就在此时—— 「警部!」若杉刑警来到书房探头说:「有个自称和矢川照彦有关的人,现在在玄关外面。怎么办?是个形迹颇为可疑的美女喔。」 「哦,是女的啊。这倒满有意思的嘛。」 椿木警部抿嘴一笑,对菜鸟刑警下令:「把这个女人带去别的房间。对了,可以请她确认那封遗书。」 聪介和椿木警部,在矢川邸的会客室和可疑的女人见面。 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年纪看来和椿木警部差不多。雅致的深蓝色裙子,配上低胸的性感上衣。这身穿着和身材纤细的她很搭,但上半身穿的外套,不知为何竟是花俏的豹纹图样。 这位穿着打扮令人不解的女人,对刑警们说: 「两位好,我是三原庆子。顺带一提,庆子的『庆』是庆应大学的『庆』喔,你们知道吗?」 她说完把左手举到脸的位置,在空中写了一个「庆」字。其实说庆应大学的「庆」就很够了。聪介觉得好像被当作笨蛋。 「我的职业应该说是不动产吧。我在中央线沿线拥有几栋出租大楼。最近因为有缘和『星光经纪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和照彦很熟。没想到,居然发生这种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受到好大的打击喔。」 她说出内心的惊讶,但看在聪介眼里不觉得她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可能是豹纹外套的影响,但也不尽然。 「不好意思。」椿木警部开口问:「你说你和矢川先生很熟,能不能具体地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好吧,反正隐瞒也没有用,我就明说吧。」三原庆子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犹如宣告般地说:「我和照彦已经约好要结婚了。」 「你们已经有婚约了?请您节哀顺变……」警部低头表示哀悼之意。 但坦白说,聪介不认为豹纹女心中有多难过。 嘴巴上说是有婚约的人,但她的样子并没有悲伤之色。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反倒好像很享受目前的状况,三原庆子在刑警面前悠哉地跷着她的长腿。于是,椿木警部身为同世代的单身女性,可能是对她这种跩样起了对抗之心,也不甘示弱地交叉自豪的美腿。也因此,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完全进不了聪介的耳里。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四条美腿上。就这样,几分钟后—— 「……田……山田……小山田!」 忽然,聪介的鼻子吃了椿木警部一记拳头。「你在发什么呆啊,小山田!快把那个拿过来呀!」 「咦!?奶啥么来?」聪介按着痛楚的鼻子。「哦,鱼酥啊——好。」 聪介拿的不是「鱼酥」,而是把「遗书」递给警部。这封可疑的遗书,为了避免印上其他指纹,用透明塑料袋装起来。警部把遗书的正面拿给豹纹女看。 「嗯!?什么呀——」三原庆子惊讶地看着袋子里的从纸。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这、这是,什么啊!难道是,遗书!不,不会吧……这么说,照彦是自杀的……」 「不,还不能确定是自杀。」椿木警部谨慎打断她的话。「三原小姐,您觉得如何?看到这封遗书,您有没有觉得什么可疑之处?」 「别说可疑之处了,我根本无法相信。上面写说他对离婚的太太和小孩依然念念不忘,但是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过……」 原本对矢川照彦的死丝毫不见悲伤的三原庆子,看到这封遗书似乎受到莫大的屈辱。她的双眼燃烧着怒火,嘴唇不停地打颤。 「这、这是谎言!这是漫天大谎!这封遗书是假的!」 激动的三原庆子,单方面地如此断言。椿木警部和聪介,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警部再度面向豹纹女,以沉着冷静的语气问: 「那么三原小姐,您对这里写的署名有什么看法?」 三原庆子顿时陷入沉默,然后像是在承认败北似的,如此答道: 「这个署名……确实是,照彦写的字……对,没错。」 4 今天一早就是云层厚重低垂的完美阴天。果真是葬礼的好日子。葬礼会场设在八王子纪念堂。会场十分拥挤,呈现出深深缅怀故人生前人品与社会地位的光景。但由衷前来和矢川照彦惜别的人很少,因为社会上的人际关系不得不出席的人很多。 当然松浦宏一也在追悼故人的行列当中,来送故人最后一程。葬礼严肃地进行着,到了最高潮—— 宏一作为「星光经纪公司」的代表,担任向已故的矢川照彦致悼辞的重要角色。他悲伤得表情扭曲,时而语带哽咽,对着遗照唸出致悼辞。这副哀伤的模样,引来许多追悼者低声悲泣。 但是,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吧。宏一感人的致辞是模仿「早上朝会时,说话语调沉缓的校长」。他在国中时期的教室里表演过好几次,也是他最古老的绝技之一。 葬礼告一段落后,松浦宏一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独自抽着烟。 对宏一而言,葬礼会场不是个舒服的地方。虽然他不是很红,但还是有人认得他。追悼行列中,有不少人远远眺望着宏一,议论纷纷。 「你看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上过电视喔!」、「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啊~真是的,快要想出来了说!」、「啊!不行,想不起来!」、「最近好像不太上电视了吧!」 宏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欧巴桑在大声喧嚷,让他感到有点厌烦。 至少也来个丧服美女在谈他,这样多少还会高兴点嘛—— 宏一抽着第二支烟,想着这种邪念时,突然有个年轻女子来跟他说话。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嗯——!?」宏一惊讶地抬头一看。 一位把栗色长发绑成美丽辫子的少女。宏一不认识她。少女将双手放在背后,笑咪咪地笔直站在宏一面前。 穿着偏黑的衣服。基本上,来参加葬礼的人大多穿着黑色衣服。但她这个黒比较接近深蓝,是一件深蓝色的典雅洋装。这在犹如乌鸦群聚的葬礼会场上,显得非常雅致华丽。身上没有任何饰品。但不需任何饰品,少女的站姿本身就散发着闪耀的光芒。 是艺人吧——宏一霎时这么想,但立刻就否定了。在演艺圈,适合绑这种辫子的美少女,已经绝迹很久了。 话说回来,这样的少女找上自己这样的中年男人,究竟有什么事?「你是松浦宏一先生吧!我满喜欢松浦先生的模仿唷!虽然我很少看电视,但在电视上看过你唷!」 「哦——这、这样啊!?我很高兴。」 仔细想想,少女说这句话时并没有非常高兴的样子,但她的微笑充满了光辉,也算是瑕不掩瑜,使得宏一能由衷地这么想:算了算了,没关系,虽然很少看,但也足够了。「——谢谢你。有年轻的粉丝对我是很大的鼓励。」 二十五周年而出版的书,虽然「星光经纪公司」倾全力宣传也拼命做营销,但依然有大量的库存也让公司赔了钱。这才是他演艺生涯最大的甘苦谈,也是最爆笑的一页吧。 少女递出这本背景有点复杂的书,在某种意义上,宏一感到一种新鲜的感动。 「你居然有这本书啊。真稀奇——不,自己好像不能说稀奇——好,要签名是吗?当然没问题。我很乐意帮你签名喔。」 宏一接过少女手上的书,把手上的烟捻熄在烟灰缸里。走到附近的桌子,翻开第一页。少女拿出自己的签字笔给他。 「我希望你写上名字。」 「名字!?哦,是抬头的名字吧。好啊。要写什么名字呢?」 「请写矢野昭子小妹妹。矢是弓矢的矢,野是原野的野。昭是昭和的昭,子是孩子的子喔。」 「嗯嗯,矢野昭子小妹妹啊。这是好名字哪。」 宏一轻轻点头,首先横排写了「致矢野昭子小妹妹」,然后下方写上他独特的签名。松浦宏一的签名,除了最后一个「一」字,其他都看不出是什么字。最后加上今天的日期后,宏一将签好的书递给少女。「——今后也请多多支持。」 「哇,真的很谢谢你。好的,今后我也会偶尔支持。」 「偶尔?……」这女孩果然很怪。 宏一差点颜面痉挛,但还是强忍着露出僵硬的笑容。 少女根本不予理会,行了一礼:「那我走了,再见——」便掉头走人。但宏一立刻叫住她,对着她跑走的背影说: 「啊!昭子小妹妹,等一下!你忘了东西!」 「——啊!?」少女止步回头,宏一递出她的签字笔。 「啊,糟糕。谢谢你。」少女害羞地鞠躬致意,收下签字笔。然后有点不满地嘟起樱桃小嘴说:「可是,我的名字不是昭子这种烂名字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毒舌。 「烂、烂名字?不会吧。我觉得昭子是个好名字——嗯!?」宏一蹙起眉头,再度询问少女。「如果你不是昭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少女一脸得意的把鼻子对向宏一,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我叫玛莉伊。片假名的玛莉伊唷。顺带一提,最后那个音不是『玛莉』的『莉』的延长音,而是一个『伊』字。不过跟大叔说明这种事也没有意义。」 然后这个自称玛莉伊的少女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说了一句「——那,再见喽!」洋装的裙摆飞扬,小跑步离开休息区了。 「…………」 宏一对少女极度不可思议的言行感到瞠目结舌,只能傻眼地目送她的背影。 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宏一坐回椅子上,点燃第三支烟,茫然地想着少女的事。她说她叫玛莉伊,但应该不是本名。可能是艺名吧。可是要我在书里签上矢野昭子这个名字——嗯!?结果到头来,矢野昭子是谁呀?那个女孩的朋友?不,等一下—— 「矢野昭子,矢野昭子,矢野……昭子……?」 在脑袋描绘这个名字时,宏一心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暗黑的不安。 我是用什么笔迹写矢野昭子这个名字呢?是用我本来的笔迹写吧?但是矢野的「矢」也是「矢川」的「矢」。我这一个月来为了模仿矢川的笔迹,写了几千次的「矢」。这种写法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会不会在无意识中也用矢川的笔迹写下了矢野昭子的「矢」? 「不,不可能。应该不会这样……」 宏一拼命寻找记忆的线索,想要想起签名的情况。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那时候,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美少女,整个人兴奋起来,处于飘飘然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更有可能无意识地写下「矢野昭子」这四个字。 因为是无意识,所以应该是用自己原本的笔迹吧。不,说不定反倒是自己最近写惯的矢川笔迹。两种都有可能。 ——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谁的字?是松浦宏一的?还是矢川照彦的? 「……嗯!?」这时宏一心中出现新的不安。 矢野的「矢」字,也是「矢川」的「矢」。同样的,昭子的「昭」也和照彦的「照」很像。除了下面四点之外,其余可说完全一样。这也有可能让宏一在无意识中露出矢川照彦的笔迹。 「太诡异了……」他直觉地低喃:「这真的是巧合吗?……」 宏一靠着完美模仿矢川照彦的笔迹,把自己的杀人伪装成自杀。然后不到几天,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少女,要求写下和「矢川照彦」有多项共同特征的名字「矢野昭子」。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什么算计吧?或许有人想揭发他的完全犯罪—— 「可恶,被摆了一道吗!」宏一将手上的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熄,倏地站了起来。 不能让那个女孩就这样走掉。她应该还在附近! 宏一猛烈地冲出休息区,在会场的大厅巡视,寻找辫子美少女。但只看穿着丧服的男女老幼,找不到穿着深蓝色洋装的人。或许她已经到外面去了。即便没有确实的证据,宏一依然火速冲出玄关。 会场外下着小雨。厚重低垂的云层,降下细细的雨滴。但也多亏这种阴雨天,外面没什么人。宏一站在玄关外上下车的地方,左右环顾。这时,他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深蓝色洋装的身影,正要转过建筑物的转角。 「——喂!你!」 宏一奋力跑过去,比她慢了几秒,也转过同一栋建筑物的转角。这里有一条小路绕到建筑物的后方。在这个空调室外机并排的杀风景空间里,没有半个人影。唯有在他前面那个小跑步的辫子少女,玛莉伊。太好了,总算让我追上了。宏一感谢神明赐予他幸运的重逢,奋力朝少女的背后跑去。转眼间宏一追上了玛莉伊,从后面伸手拍少女的肩。「喂,你,那本书——」 ——就在此时,少女的辫子发出闪电般的青白色光芒。 「!」霎时,一股超自然能力袭上宏一的身体,狠狠地把他吹往旁边。「啊!」 宏一不由得发出惨叫声。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侧头部不受自己控制地、激烈撞上纪念堂的墙壁。宏一顿时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是被那个少女扔飞的吗?不过她完全没回头呀—— 「不,比起这个……那个女孩呢?」 宏一按着疼痛的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远处的少女背影,已经抵达建筑物后方的停车场。但宏一已经无力追上去,只能用眼睛追着她的身影。结果她奔向一辆红色跑车。驾驶座上的是,一位穿着丧服的女人。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宏一大吃一惊。 「三、三原庆子……为什么,那个女人在这里!」 宏一反射性地躲在建筑物的暗处。在他的视线前方,玛莉伊正打开三原庆子的车门,很自然地坐进副驾驶座。玛莉伊右手拿的是刚才他签名的《模仿人生》。她把那本书,毫不迟疑地交给驾驶座的女人。三原庆子带着满意的微笑收下后,立刻发动车子。载着恶女和美少女的跑车,留下轰隆隆的声音,冲出停车场。 宏一只能在建筑物的暗处,目送飞驰离去的车尾。 被摆了一道。完全中计了。这一切都是三原庆子设下的圈套。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啊?」 男子忧心忡忡地对宏一说。他不是穿丧服,而是灰色西装。可能是纪念堂的员工吧。一定是刚才听到宏一的惨叫声,连忙赶过来吧。但宏一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于是假装平静地挥挥右手。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请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头在流血喔——咦!?」 西装男频频打量宏一的脸。「您该不会是艺人,松浦宏一先生?哇,真是奇遇啊。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见您。我承办这个案子之后,一直偷偷地期待,或许有机会见到您呢。今天能够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啊!?这次的案子,这么说……你是?」 「啊,真是失礼了。——我是八王子警局的小山田。」 年轻男子很客气地示出警察手册,报上他的名字。顿时,宏一的背整个紧绷了起来。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绝对不能让警方发现。情急之下,宏一做出长年来在舞台和电视上训练的完美假笑,对年轻刑警说: 「哦,这样子啊。这次的事,真是辛苦您了。您还特地来参加葬礼,我谨代表已故社长和他的家属向您致谢。」 「不不不,您太客气了,不敢当……」小山田刑警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话说回来,社长的死好像以自杀结案了吧。因为他留下了遗书什么的。我是这么听说的。」 「是啊,您说得没错。不过,也有人说『这封遗书是假的』。」 「…………」宏一心脏猛跳。「不、不会吧。应该不会是假的吧。不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查一查就知道了吧,刑警先生。」 「是,当然要查。我们已经委托科学搜查研究中心,鉴定了遗书的笔迹。结果是真的。也就是说遗书上的笔迹,确定和矢川照彦先生的笔迹一样。」 「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家属这件事。对,没错!矢川社长的确是留下遗书自杀的。」 「这样啊。」宏一宛如听到期盼已久的及格宣布,不由得开心地说:「喔!这真是太好了!」 「啊?太好了?」 「嗯!?」宏一宛如要抹消自己的失言般,慌忙地猛摇右手。「不不不,我不是说自杀太好了的意思喔。我想说的是,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的情况若是持续下去不太好,终于水落石出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个意思而已……」 「我很了解这种心情喔。我们也因为了结一件工作,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松浦先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干么又把话说回来呀!这个刑警!刑警无视宏一的愠色,继续追问。 「你头上的伤,是被谁打的?该不会是遭歹徒袭击吧?」 「不不不,不是,不是被歹徒打的!」害他头上受伤的不是歹徒,而是美少女。但是,宏一当然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其实,这也没什么啦。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头撞到了墙壁而已啦。」 「咦~真的吗?」年轻刑警的目光立刻蒙上疑惑之色。「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跌倒头撞到墙壁~这实在太不可能了~」 这个小山田刑警也太烦了吧!头上的伤怎样都无所谓吧! 宏一受不了难缠的刑警追根究柢地问,不由得口气粗暴了起来。 「你、你在怀疑什么吗?刑警先生!我没有遭人袭击。我只是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跌倒了。请你不要胡乱揣测!」 宏一激动地一口气说完后,随即转身背对小山田刑警,离开这里。 临走前回头一看,小山田一脸怔愣地百思不解。呆立在蒙蒙细雨中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很干练的人。坦白说,倒像个傀儡。 不要紧,警方那边没问题了。问题只剩三原庆子。 宏一如此告诉自己,快步折返回会场。 5 葬礼会场那件事过后几天,松浦宏一的预感应验了。 这天下午,三原庆子直接打电话给宏一。「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我希望你来我家。」三原庆子在电话里这么说,内容还算客气,但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傲慢。宏一佯装不知情,只应了一句:「好的。」 三原庆子的住家,是她在八王子市中心所拥有的一栋住商混合大楼。这栋大楼的七楼和八楼,全部改装成她的住家。 宏一抵达后,三原庆子以不怀好意的笑容和豹纹运动装来迎接他。她的心情很好,在客厅准备了高级香槟。她把开瓶器拴进软木塞,用左手拔出来。把香槟倒进两个酒杯后,一杯递给宏一,然后单方面地和他碰杯。「——干杯!」 宏一不明白为了什么干杯。「这是怎么回事?」 三原庆子没有回答,而是把一本书和一张明信片放在桌子。 书名是《模仿人生》。明信片是矢川照彦寄给三原庆子的贺年卡。她想用这两样东西证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三原庆子默默翻开书的封面。接着确实出现了熟悉的文字。 ——致矢野昭子小妹妹 再度看到这行字时,宏一彻底知道自己输了。这些字无疑是宏一写的,但不是宏一原本的字。这是矢川的字。「矢」字和「昭」字,明显有矢川照彦写字的特征。 面对脸色苍白的宏一,三原庆子以穷追猛打之姿,用左手指著书说: 「这本书,你有印象吧。这是葬礼那天,你签名的书唷。然后这张是照彦写的贺年卡。这个寄信人栏位的「矢川照彦」,和你写的「矢野昭子」,两个很像吧。「矢」字完全一样,「照」字和「昭」字也很像喔。明明是不同人写的字,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宏一连唔也不敢出声。 果然自己的手在无意识间,已经染上了模仿矢川照彦笔迹的习惯。万万没料到,为了完美模仿矢川笔迹的「观察与反覆」,竟然以这种形式反将自己一军。自己太过追求完美,太过反覆练习矢川的字。 宏一已经完全不想抵抗,直接了当地问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情人被杀而复仇?不会吧,我不认为你和矢川是真心相爱——还是说,你只是想折磨我取乐?如果是这样就不用大费周章,直接把我交给警方不就行了。」 「哎呀,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一文不值。」三原庆子这句话透露出她的盘算。喝了一口香槟后,在宏一的耳边如此低语:「和我联手吧。」 「联手?」 「没错。虽然你是过气的艺人,但在社会上还是有相当地位的。矢川社长过世后,由松浦宏一出任社长的呼声不是很高吗?你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杀了他吧。我说错了吗?」 「…………」宏一不禁为之语塞。 没错。她说得没错,我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杀了矢野。但是,那是因为矢川成了对三原庆子唯命是从的傀儡,有误判经营方针之虞。如果矢川愿意当原本的矢川,我也不至于为了坐上社长宝座而杀了他。 可是,这个女人却—— 笑容和三原庆子碰杯。 「好吧。就照你说的做。现在公司确实应该脱胎换骨。我从以前就和你一样有同样的想法。——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来找我签名的那个绑着辫子的女孩。她究竟是什么人?」 「哦,她和这件事无关喔。她只是我雇用的家政妇而已。那时候,我只是拜托她去跑腿。那个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这样就好,宏一暗自松了一口气。 辫子女孩不是敌人。换句话说,碍事者只有一个。 这天晚上,松浦宏一回家后,独自在昏暗的房里,面对全新的笔记本。 旁边是一张从三原庆子家的垃圾桶捡回来的传真资料。这张文件最后,有「三原庆子」的原子笔签名。宏一在台灯下,直勾勾地凝视这四个字,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原子笔,慢慢地、仔细地,一笔一笔开始临摹这四个字。 坦白说,没有充分时间可以练习。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不同。但也不可慌乱。若因焦急而使得指尖的动作乱了,就全盘皆输了。 宏一谨慎地持续转动笔尖。 纸张和笔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响彻昏暗的房间。 原本全白的纸,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隐没在黑色墨水字里—— 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三原庆子…… 6 接着过了约半个月,某个平日的夜晚。在三原庆子自家的办公室—— 松浦宏一冷眼俯瞰着倒在地上的三原庆子。她的身体以紧缩的姿势趴倒在地。她的周围布满了她吐的呕吐物。几乎和矢川照彦死亡的时候一样。 宏一杀了三原庆子。他让对方解开心防,灌她喝喜欢的酒,然后趁机在她的酒杯里混入氰化钾,让她喝下去。即便杀矢川照彦是在客厅,杀三原庆子是在办公室,但两次的杀人手法可说如出一辙。因为杀矢川的手法很顺利,所以杀三原的时候也如法炮制。 当然最后的收尾,也和杀矢川时没两样。 「接下来,就剩三原庆子的遗书了……」 戴着白手套的宏一,走到面向办公室墙壁的桌子。桌上有一台笔记型计算机。宏一坐在椅子上,打开计算机的电源。 宏一注视着荧幕,一心不乱地敲打键盘—— 「突然,以这种方式通知各位,真的给大家带来很多困扰。我三原庆子,决定了断自己的生命。自从失去那个人以后,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同时也失去了将来的梦想,甚至失去了这世上的一切。我无法再忍受独自活下去的痛苦。各位,再见了。我要去天堂和他作伴——」 宏一把这篇文章命名为「最后的招呼」加以储存。打开打印机的电源,放进a4用纸。当然,这张纸已经事先印上三原庆子的指纹。打印机开始打印,不久「遗书」便印出来到他的手上。正确地说应该是「假的遗书」。 「接下来,只要在上面署名就完成了……」 宏一一边低喃,一边看着笔筒。寻找三原庆子可能爱用的原子笔或钢笔。但笔筒里插着的都像在百圆商店卖的廉价签字笔和原子笔。一直找不到适合在遗书上署名的笔。 ——就在此时,在笔筒中发现一枝唯一的钢笔! 宏一立刻拿起这枝笔。这是一枝很像女性用的、笔身偏细的红色钢笔。可能是知名品牌的名牌笔吧。宏一仔细端详这枝红色钢笔。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名牌笔,但发现笔帽上刻着两个名字。 「from teruhiko to keiko」 看来是矢川照彦送给三原庆子的礼物。照这个看来,矢川照彦对她的爱似乎是真心的。真令人同情啊。 宏一试写了一下这枝钢笔。细细的笔尖,写起来很流利。蓝色的墨水字显得鲜明且细腻。这样就很适合在遗书上署名了。宏一如此判断。 宏一面对着打印的从纸,脱掉右手的白手套。然后和上次一样戴上超薄手套。宏一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起钢笔,稳稳地握住纤细的笔杆,凝视眼前这张纸。 「……这样就完成了!」 宏一集中精神,一口气便写好了。这次只有署名「三原庆子」。 就这样,「三原庆子的遗书」完成了。成果和上次一样无可挑剔—— 7 隔天早上,接到三原庆子的死讯后,小山田聪介直接从家里赶赴现场。 在八王子市中心,三原庆子拥有的住商混合大楼。这栋大楼的七楼和八楼是她的职场兼住家。现场是在八楼的其中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她经营出租大楼的办公室。里面有复印机和传真机等办公用品。书架和柜子杂乱地放着工作相关的文件。房间一角有个小小的会客区。工作上的客人来访时,她大概在这里洽谈吧。 三原庆子死在会客区的沙发旁,趴在地上。粉红色运动服和豹纹紧身裤,是她最后的装束。她的墓志铭或许会写「至死热爱豹纹的女人」吧。尸体旁边,有破碎的香槟杯和一地的呕吐物。 往小茶几看去,上面放着一瓶开瓶的香槟,旁边有个玻璃小瓶。 「看起来和矢川照彦的死亡现场很像啊,警部。」 聪介以戴着手套的指尖捏起小瓶子。果不其然,里面装的也是白色粉末状的药物。「说什么很像,根本是一样吧。这么看来,难道是……」 椿木警部仿佛在搜寻什么,视线在房间各个角落逡巡。不久,她的视线稳稳地停在一张大办公桌上。桌上有一张a4纸。警部走向办公桌,捏起这张纸。 「你看,我猜得果然没错,是遗书喔!」 聪介跑到警部旁边,端详这张纸。「嗯嗯,原来如此……」 白纸上罗列着印刷字。内容透露出三原庆子的死,是跟随某人而自杀。文章最后有看似用钢笔签名的纤细蓝色字迹,写着「三原庆子」。整个内容看起来就是遗书,也只能称为遗书了。 「照这么看来,应该错不了啊。」警部把遗书放回桌上。 接下来警部看向笔筒,里面大概有约十枝笔。警部在这其中,捏起了红色钢笔。「看来这次署名是用这枝笔写的。」 「你怎么知道呢?警部。要像上次一样把所有的笔送交鉴识课调查才行,不然不知道用哪枝笔写的吧。」 「不用,应该错不了。因为这张桌上的钢笔,只有这一枝。其他都是便宜货。而且这枝钢笔好像是很特别的东西。」 警部打量着红色钢笔上刻的文字,如此断言。 「果然没错。三原庆子是追着自杀的情人之后自杀的。」 「或许真的是这样——可是这两起自杀也太像了吧?」 「不是太像,是故意弄成一样。三原庆子以情人自杀的手法,同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明白这种心情。虽然她看起来是那个样子,但是感情很专一啊……」 看来椿木警部对同世代的单身女性追随情人之后自杀,有着深切的感动。 但聪介总觉得怪怪的。实在很难相信那个看起来脸皮很厚的三原庆子,会跟着自杀。这封遗书,真的可信吗? 。「把遗书拿给家政妇看看吧——喂~若杉!把第一发现者带去客厅。」 聪介对着房间外面大声命令,若杉刑警也大声地回应:「是!」 聪介和椿木警部在七楼的客厅等待第一发现者出场,不久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警部说了一声「请进」,随即传来年轻女子的回应声:「打扰了。」 「——嗯!?」聪介思考之际,一位穿着深蓝色洋装和纯白围裙的家政妇,低着头出现在他面前。她抬起头时,脸蛋两侧的美丽辫子轻轻摇晃。霎时,聪介不由得吓到差点腿软。「玛……玛莉伊!」 可能是在室内,她没带着竹扫帚,但绝对错不了。出现在聪介眼前的第一发现者,是住在八王子的魔法使,玛莉伊。 霎时,「为什么?」和「果然!」两种心情,在聪介脑海里打转。因为最近,发生在八王子附近的的凶恶案件背后,这位名叫玛莉伊的魔法使都一再出现。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果然」这次这位魔法使也确实存在于案件的一个角落。 「嗯!?可是,等一下。」聪介不禁指着玛莉伊的脸,不解地说:「你会出现就表示,这次的案子也是一桩杀人案件吗?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这两起看起来都只是稀松平常的自杀呀。」 「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会招来凶恶犯罪好吗?我可是被害人喔!好不容易找到可能会长久雇用我的人,结果现在又变成这样……」 然后玛莉伊一副像在演戏似的看向天花板,「啊~我真是太不幸了。每次工作地方的老爷和夫人都接连有灾难降临。哪里才是我的安身之处啊?」 「……不,真要说的话,我觉得雇用你的人才是不幸喔。」 椿木警部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脸不可思议地插话说: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啊?这么说来,我也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女孩……」 「讨厌啦,你在说什么呀。」玛莉伊面向椿木警部,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专注地凝视她的双眼。「我和绫乃,从小时候就是好朋友不是吗!」竟然说出这么扯的话。 聪介在一旁斜眼看到,她在乱打诳语时,背上的辫子绽放出青白色光芒。以过去的经验来说,当玛莉伊的辫子发光,离谱的事就会变成现实。这次也是一样。椿木警部一脸恍神地点头说: 「啊,对哦。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和玛莉伊从小时候就是好朋友,当然会觉得面熟喽。」 这个设定也太扯了吧!警部小时候,玛莉伊还没出生吧! 但玛莉伊无视斜眼瞪着她的聪介,继续乱说: 「嗯,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唷。」然后她把一个百圆硬币交给警部。「绫乃,老是麻烦你不好意思,去帮我买个面包好吗?」 「嗯,好啊。我已经习惯了。」椿木警部收下百圆硬币,紧紧握在手心。「那我出去一下。小山田,接下来拜托你了唷。」 警部踩着梦幻般的步伐走出现场。在外面待命的大批警察,看到要去买面包的警部,全部致上最敬礼:「警部辛苦了。」恭送她离去。这幕景象也太恐怖了。 「喂!玛莉伊!」聪介郑重向魔法使抗议。「虽然说是虚构的设定,可是你把自己的地位设定在警部之上是什么意思!她可是我的上司喔!」 「怎么,你不懂啊?也就是说,你是我的部下的部下呀!」玛莉伊忿忿地顶回去。「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杀了三原庆子?」 「没有人杀她。她是自杀的。因为有留下遗书,应该错不了……」 「遗书,是这个吗?」玛莉伊说完,对着眼前的桌子弹指! 桌面上的从纸突然飞了起来,飞过聪介的眼前,静静停在她眼睛高度的空中。玛莉伊没有触摸纸张,交抱双臂看着遗书内容。聪介目睹这一幕不禁暗忖,她应该可以完全不留指纹,任何杀人案都能做得很完美吧。最强的犯罪者啊! 「怎么样,玛莉伊。上面的署名确实是三原庆子写的吗?」 「这个嘛,我觉得这个署名确实是她的笔迹。」 玛莉伊再度弹指,遗书飞回原来的桌上。玛莉伊继续说: 「不过,这是三原庆子写的遗书?不会吧,我不相信。那个像守财奴的女人,会为了一文不值的爱献上自己的生命?——哼,荒诞无稽!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居然说得这么难听……」她的脸蛋依然很可爱,但发言还是一点都不可爱。「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三原庆子为什么被杀?她的周遭有什么可疑的动静吗?」 「可疑的动静啊。」玛莉伊可爱地稍稍偏着头。「对了,前阵子发生一件奇怪的事耶。我记得那是在葬礼的会场上。」 「葬礼?哦,是矢川照彦的葬礼吗?当时你也在场啊?」 「对,就是那个人的葬礼。那时候,三原庆子差我去做一件很奇怪的事。然后,我差点被人从后面袭击……」 「等,等一下!」聪介大概猜到了。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从玛莉伊背后接近她,会招来非常危险的下场。「你是不是在那个会场外面,痛宰了一个叫松浦宏一的男人?把他打到头破血流?」 「咦!?原来你知道啊。」玛莉伊心虚地吐舌头。「这可不能怪我喔。因为是他先动手要抓我的。」 松浦宏一想抓玛莉伊?究竟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颇耐人寻味啊。」聪介注视她的双眼说:「玛莉伊,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给我听。那天在会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玛莉伊把葬礼会场发生的事,详细告诉聪介。即便她说得很详细,但结果还是不得要领,总之就是松浦宏一想抓住她,要回他帮玛莉伊签名的书,结果玛莉伊施展魔法狠狠修理他一顿。 玛莉伊说完之后,丢下一句「那我走了,回头见——」便走出房间。 然后像选手交替般,椿木警部走进房间,一脸纳闷地打量手上的面包,询问聪介。 「小山田,为什么我会在现场搜证的过程中,出去买面包呀?」 「我哪知道,可能是饿了吧。」聪介随便搪塞混淆事实,然后一脸正经向警部建议。「先别管这个,警部,是一本书喔,是书!找松浦宏一签名的书吧。这起案子的关键一定在那里。」 8 这天晚上,聪介将没有进展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一边鼓励着感觉随时要抛锚的中古coro,一个人踏上归途。行驶在浅川沿岸的漆黑道路,玛莉伊突然在打开的驾驶座车窗外探头问。「怎么样?有去找那本书吧?找到了吗?」 「没有,找不到。我们找遍了三原庆子家,但就是找不到——咦?哇!」 聪介看着车窗外,顿时吓傻了。魔法使以时速四十公里在做超低空飞行。 「喂——!你这是干么——!别骑着扫帚和车子赛跑啦——!」 汽车和扫帚赛跑,就很多层面上来说都很危险。聪介只好下车,玛莉伊也从扫帚下来。两人走在夜晚的浅川沿岸道路上,以令人安心的距离感继续谈案子的事。 「结果,我们找遍三原庆子家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那本《模仿人生》。」 「我也不懂啊。不过可以想象,三原庆子以那本签名书,逮住松浦的什么把柄。所以她以那本签名书为要挟,想勒索或操控松浦。于是松浦气急败坏下就杀了三原庆子,夺回签名书。应该是这样吧?」 「那么,三原庆子就不是自杀的喽?所以,那封遗书是假的?不过,上面确实有三原庆子的署名哩。」 「对啊,确实有。不过松浦是模仿专家。不只模仿表情和声音,说不定他也会模仿笔迹呢。——我懂了!那本签名书,说不定是三原庆子为了调查笔迹设局让松浦写的。而松浦在那本签名书里露出马脚了。」 「那,只要找到那本签名书,就有决定性的证据喽?」 「是这样没错,可是——啊,可恶!这本书很有可能在松浦手里。现在搞不好已经用碎纸机处理掉了,或是扔到河里去了。」 聪介气得跺脚,但玛莉伊却一派轻松地说: 「既然这样,叫松浦再签一次不就好了?」 「别傻了。现在他已经有戒心了。应该不会再签一次。」 「没问题啦。」玛莉伊不知为何自信满满。「他不想签的话,逼他签就好了呀。」 「逼他签?怎么做?啊——用魔法吗!」 「对啊。」玛莉伊嫣然一笑。「松浦宏一好像在涩谷的电视台喔。喂,我们现在就去涩谷,逼他签名如何?」 「松浦在涩谷!?咦?魔法连这个都可以知道啊!?」 「不是魔法啦。是松浦刚才在推特发推说:『n●know』。」 「原来是推特啊。」聪介感叹时代越来越方便的同时,也注意到一件小小的事实。「嗯!?意思是说玛莉伊,你有在用手机吧。把号码告诉我。」 「告诉你号码?为什么?」玛莉伊睁大杏眼问。 「……呃,为什么啊……」被这么认真的表情一问,男人就没辄了。「…………」 确实,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女孩的手机号码呢?聪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突然把话题转回去。 「好,涩谷是吧。我们就去看看吧,立刻开我的车去——」 「啊?要开你的车从八王子去涩谷!?不行啦,中途会遇难。」 「…………她以为中途有山岳地带吗?「那,要搭电车去啊?」 「没必要搭那种东西啦。」玛莉伊指向自己的「搭档」。确实如字面上表示的一样是一根棒子(注:「搭档」的日文原文为「相棒」。),但却是一只老旧的竹扫帚。「去涩谷,飞一下就到了唷。」说时迟那时快,玛莉伊已经骑上扫帚,以右手拇指指向自己背后的位子。 「嘿!这位大哥,快点坐上来吧!紧紧抓住我的腰唷!不抓紧的话,如果掉下去我可不管喔!」 这是什么角色啊,玛莉伊!?聪介缓缓地摇头。虽然很想抱着美少女的腰,但实在没勇气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被一根诡异魔法操纵的棒子。 聪介叹口气转过身去,向少女做短暂的告别。「我开车去。你骑扫帚去吧。我们在涩谷碰头。——待会儿见。」 9 接下来过了一小时,夜也深了—— 具体名称就不公布了,在涩谷某电视台的后门,停了一辆破旧的国产车。下车的是,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和一名绑辫子的少女:聪介与玛莉伊。 「看~吧~没有遇难吧!别瞧不起coro!」 「干么,你在炫耀吗?」玛莉伊冷淡地回呛后,抬头看向眼前高耸的建筑物,将手指抵在尖尖的下颚上。「看来,这里是后门吧。因为是电视台,里面应该有警卫,不过我可以用魔法让他们睡着,然后……干脆用魔法把门毁了算了……」 「你在拟什么吓死人的计划呀?没这个必要吧。」聪介掏出他唯一的武器,警察手册。「你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刑警喔。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就行了。」 「那里不是正门,是后门喔。」 「那就从后门。」聪介光明正大从后门走了进去。 被警卫叫住,被职员叫住,最后连打工的也叫住他:「喂,不可以随便进来喔。」但每次聪介都亮出警察证件当免死金牌,一关一关地闯过了。虽然他不喜欢滥用权力,不过视听费都有按时缴应该没问题吧,聪介如此说服自己。 目标是松浦宏一的休息室,在五楼的某个房间。松浦在录像空档的等待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一定是悠哉地在抽烟,没什么防备。 「进去喽,玛莉伊。」、「好,没问题!」——聪介和魔法使在门外互相点头。 聪介简短地敲了两下门。也不管有没有听到「请进」,两人像军队攻坚似的闯了进去。休息室是两坪半的榻榻米和室,附有桌子。 「打扰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一起脱掉鞋子,进入榻榻米房间。 松浦宏一穿的是舞台装,蓝色的西装打上蝴蝶结领带,头发用发油梳得很整齐。枕在坐垫上,以侧躺的姿势在抽烟。但这样的宏一看到两人旁若无人的举止,脸色大变地坐了起来。 「你、你们这是干么——嗯!?」松浦看到辫子少女,吓得猛眨眼睛。「我记得你是,葬礼时遇见的女孩。对,玛莉伊。」然后锐利的眼神一转,看向聪介。「你,你是谁?她的经纪人什么的吗?」 「不,我不是经纪人……我上次也和您见过面吧。和玛莉伊一样在同一个葬礼会场上碰过面的。」 「那一天!?我见过你!?不,我完全没印象。」 「这样子啊……」这也不稀奇,聪介过去有过好几次这种经验了。于是聪介郑重地亮出警察手册给松浦看。「我是八王子警局的小山田。小山田聪介。」 松浦露出「啊!那时候的!」的惊讶表情。但同时,他眼眸里也多了警戒之色。「那么刑警先生,到我后台休息室的理由是?」 「您知道三原庆子小姐的事吧。今天早上她的尸体被发现了。」 「哦,这件事啊。是啊,我知道啊。中午有另外一位刑警,也来我这里问过话了。不过,基本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说。——她是自杀的吗?」 「哦?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因为中午的刑警是这样问我的。问我她有没有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可能我和她在工作上多少有点接触,所以认为我可能知道些什么吧。但其实和她比较熟的是矢川。坦白说,我对她的死,没有特别的感慨也没有感想。——你还想问什么吗?」 「不,其实有事找您的不是我,是这位女孩喔。」 「哦?是她呀?」松浦挤出一个笑容看向少女,用像在摸猫的语气问:「玛莉伊小妹妹,到底有什么事啊?」 玛莉伊战战兢兢地走到松浦前面,「那个、其实我是、松浦宏一先生的、大粉丝,所以呃——」说完递出一本书到他前面。 这是来涩谷途中,在书店买的《模仿人生》。松浦看到封面,表情大变。玛莉伊直勾勾地盯着他苍白的脸,依然以结结巴巴的语气说:「请……请……务必、在这本书上、签名,拜托您了。」 可能是魔法使的眼神与声音的催眠效果,松浦双眼逐渐失焦,眼皮沉重地下垂,脸部肌肉逐渐松弛。宛如就在等这个时机似的,玛莉伊突然一拳打在松浦的额头上——叩!随着这个可爱的动作,玛莉伊背上的辫子绽放出青色光芒。所幸聪介可以理解,这个「用拳头叩!」并非单纯的暴力,而是一种魔法。 霎时,松浦好像醒来似的左右甩头,然后露出一脸由衷欢喜的表情。 魔法使与代打男的不在场证明 1 那是七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在白天的热气尚未完全冷却的大都会东京的正中央—— 盖在神宫外苑的棒球圣地神宫球场,在强烈聚光灯的照射下,某燕子球队和「多摩川合家队」正在激战中。看台上有单手拿着大声公的球迷、刚下班的上班族、不管球赛自顾自打得火热的情侣等等,坐了六成左右。在这之中,八王子警局引以为傲的下个世代之星小山田聪介,带着下下个世代之星若杉刑警,坐在左边看台上。 「对了,前辈。来喝啤酒吧。啤酒!啤酒!啤酒!」 「好啦好啦,我都说好了,你就不要再拍手了啦!我赞成喝啤酒,不过我可是不会请客的喔。」 聪介直接了当、对觊觎自己钱包的若杉刑警打了一剂预防针后,举手叫卖啤酒的打工男。「啊啊,等等,这位大哥,啤——」 「哇,不行,不行!」若杉刑警赶忙拉下聪介举起的手。「前辈,你在想什么呀?干么跟那种家伙买啤酒!」 「啊!?那种家伙?你认识那个打工男?」 「啥!?为什么我要认识那种家伙?」 若杉刑警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不过,把不认识的人称为「那种家伙」的若杉刑警,将错就错般发表他的理论。「前辈,你看。这个神宫球场除了有一堆像笨蛋似的热衷球赛的大叔以外,还有很多坚强地向这群大叔兜售啤酒的女孩吧。她们一定是穷学生,不然就是找不到工作。不,说不定是家中有生病的母亲。总之很可怜不是吗?买啤酒,一定要向她们买才行!」 「哦,这样啊,好啊,无所谓。」聪介难以释怀地点点头。——若杉,你难道没有想到打工男的母亲或许也在生病啊。这可是性别歧视喔。 不过若杉刑警根本不把聪介冷淡的眼光当一回事,指着一名女子的背说: 「里面也有背着那种生啤酒桶,穿着球衫和短裤的女孩。那个女孩是最闪亮的吧。我从球赛开始以后,一直都在注意她喔。」 「若杉,你用这种眼光看卖啤酒的女孩,相当变态喔。」 「前辈,我确实用那种眼光在看卖啤酒的女孩,但我不是变态喔。」 别把我和喜欢熟女的抖m前辈相提并论——若杉刑警以极其讽刺的口吻低喃后,自己举起一只手。「喂!那位小姐!这里要两杯生啤酒!」 好~随着活泼的声音,背着啤酒桶的女孩跑来聪介他们的位子旁。她在聪介旁边弯下腰,以熟练的手势把啤酒注入两个纸杯里。但是,聪介接过她递出的纸杯时,右手不慎滑了一下。心头一惊,但已来不及了。失去了支撑的纸杯,朝着脚边的水泥地自然落下。 但是,就在以为琥珀色的液体快要溅飞的瞬间! 「啊!」聪介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 突然,纸杯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阻挡落下,接着犹如影片倒带般飞回聪介的右手,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掌心,仿佛黏住似的。「——不会吧!」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由于时间太过短暂,连隔壁的若杉刑警似乎也没发现。可是,刚才那是什么现象?神的奇迹?还是魔法? 聪介没有亲眼看过神的存在,所以不相信奇迹。但关于魔法使的存在,他早已亲眼确认过。住在八王子的魔法使,看起来很可爱的美少女,有时会发挥残忍的能力,是个具有威胁性的存在。 「可是,不会吧……」 聪介吞了一口口水,将目光投向女孩短裤里露出的美腿。然后宛如在临摹苗条的曲线般,将视线在穿着球衫的女孩身上移动。纤细的腰,偏小的胸部,白皙的脖子。最后他看到的是,带着营业笑容的魔法使的脸。 聪介几乎是以高八度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玛、玛莉伊……」 名叫玛莉伊的魔法使,甩动脸蛋两侧的栗色辫子,轻轻地把右手伸到聪介前面。 「生啤酒,两杯一千五百圆~」 特地买的啤酒只喝了一半,聪介便说:「等等,我要上厕所。」 聪介这么一说,若杉刑警一脸诧异地:「啊!?」但聪介没理他,独自离席。当然他的目的不是要上厕所,而是要去找魔法使玛莉伊。 聪介站在通道上,环顾四周。不久后,他在左边看台最靠近界线标竿的前排位子,看见正在叫喊「生啤酒,要不要生啤酒啊~」完美扮演卖啤酒女孩的魔法使。 聪介跑到她身边,「喂,玛莉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玛莉伊原本露出了甜美笑容,但瞬间就收回去了,没好气地答道:「什么嘛,是你啊。」然后趾高气扬地对聪介说:「做什么?看就知道了吧。难道我看起来像卖火柴的女孩吗?」 「不,不像。」怎么看都是卖啤酒的女孩。「不是这个啦,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在神宫球场打工。你辞掉家政妇的工作了?」 「我没有辞啊。可是也没办法呀。因为我当家政妇的家,全部,都卷入了杀人案,一会儿老爷是凶手,一会儿是夫人被杀——」 「嗯,经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结果到头来,每一家都把我这个家政妇赶走了。没有主人的家,不需要家政妇。这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呢,我现在就这样过着靠打工赚日薪在过日子。啊啊~真讨厌,我真的好倒霉哦。你要怎么赔我!真是的。」 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全都是这烂刑警害的——玛莉伊斜眼瞪着聪介,仿佛如此诉说。当然就聪介而言,是毫无正当性的责难。 「我知道你不满,可是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吧。只是凑巧碰到而已。——话说,你今天没带扫帚啊。你那把注册商标的扫帚。」 「这是当然的呀。一只手拿着扫帚,我要怎么卖啤酒啊。扫帚在置物柜——」 这时,宛如要压过玛莉伊的话,球场上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接着场内广播宣布代打男的名字。 「多摩川合家队更换选手。原本的吉田,改由菅原上场代打。」 多摩川合家队的超资深选手菅原武彦的出场,使得一直欠缺热闹气氛的左边看台,响起了今天最大的欢呼声。 「哦,气氛好像终于炒热了耶。好了,聪介,让开啦。在比赛结束之前,我还要再多赚一点。」 「哦,嗯,可是,你……」 你好歹也是魔法使,没必要硬是背着这么重的啤酒桶,应该有什么轻松快速的赚法吧?聪介差点说出这句话,连忙又吞了回去。对于认真工作的魔法使,不该给她乱出主意。反正魔女做宅急便也很可爱,但如果这种力量被利用来暗杀重要人物就太糟糕了。 「没、没什么。你好好加油吧。希望你很快就能找到好工作。」 聪介最后露出「但愿如此」的笑容后,玛莉伊穿过聪介的旁边回去工作了。聪介默默目送她背着啤酒桶的背影,以及摇晃的辫子。 这时,球场响起清脆响亮的打击声。顿时欢声雷动。左外野手松井冲向界线标竿。往上空一看,打出的球飞得又高又远,在夜空画出一道又长又远的抛物线,朝着界线标竿坠落而去。这时,在界线标竿附近的玛莉伊完全不在意球的行踪,悠哉地喊着「啤酒,要不要啤酒啊~」——危险! 三垒审歪着头,右手在头上画圈圈,宣布是全垒打。 霎时,打者菅原高举双手比出胜利姿势。右侧燕子队的球迷失望地叹气「啊~」。左侧合家队的球迷九成大声欢呼「哇!」。但坐在左侧界线标竿附近的部分观众则是「议论纷纷」。 「刚才那球是怎么回事?」、「界外球变成了全垒打!」、「啥?这也太扯了吧!」、「是风吗?」、「不,不是风。」、「低反发球的影响吗?」、「不知道!」、「那颗球简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看来也有直觉敏锐的观众啊。聪介连忙跑去魔法使身边,低声说:「玛莉伊,快逃。」随即拉起她的手离开界线标竿。聪介把她拉到看台的最上层之后,在这里小声地斥责了她。 「玛莉伊,你干了什么好事!不可以用奇怪的力量扭曲球赛!」 「我、我知道啊,可是没办法呀。因为太突然了,我也吓了一大跳。更何况,刚才那一球不管是全垒打还是界外球,根本不重要吧!」 「根本不重要?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不影响比赛呀。因为——」玛莉伊伸出左手,笔直地指向球场的计分表。「七局结束,16比2!」 「嗯,也对啦……」经她这么一说,聪介也无话可说。 计分表上灿烂辉煌的「16」,当然是燕子队那边的得分。只是一支全垒打,确实无法扭转大幅落后的战况。 看来今晚多摩川合家队也是败色浓厚。 2 球赛结束后。菅原武彦在更衣室脱掉球衣、冲澡、换上咖啡色夹克,踏上归途。抱着装有吃饭家伙球棒的黑色棒球袋,独自走出侧门、前往停车场。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对他说话。是白坂昭雄,关东体育报的资深记者。 「嗨,菅原先生,能不能打扰一下?想请教你几件事。」白坂走近武彦,像一只畏畏缩缩接近猎物的胆小猫咪。「今天的球赛,真可惜啊。」 「哪里可惜了?19比4大输喔。白坂先生,你有好好在看球赛吗?」 「啊!?我有看啊,当然有看。菅原先生精彩的代打全垒打也看得很清楚呢!」 「哦,那个啊。那是杯水车薪啊。」虽然说有些不满愤慨,但武彦嘴边露出浅浅的微笑。「不过,能够打中真的太好了。很久没有这种手感了。」 「往年的大炮威力,如今依然威力惊人啊。」白坂拍完马屁后,以窥探的眼神看向武彦。「不过菅原先生,那支全垒打其实是界外球吧?其实左边的看台观众,为了那颗球议论纷纷呢。」 「怎么可能。那是全垒打喔!球确实落在全垒打墙的观众席不是吗?这和以前巨人对养乐多的开幕赛,筱冢击出的那球可疑全垒打不同喔。那是完全的界外球,但我是完全的全垒打!」 「嗯~不过,我总觉得那颗飞球的轨道很奇妙……」 「这个嘛,坦白说,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都觉得不解之际,来到了停车场。武彦把行李放进爱车的奔驰后车厢,向白坂道别。「那我走了,等休假完再见吧。」 「对哦,明天起是明星对抗赛的休假啊。休假期间,你有什么计划吗?」 「啊?计划?」顿时,武彦为之语塞。计划是有。绝对不能和别人说的,重大计划。「没有计划。我打算让身体好好休息。毕竟也有年纪了。」 武彦摆出自嘲的笑容坐进驾驶座,然后隔窗对资深记者点头致意,缓缓地发动车子。霎时,武彦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严肃的认真表情;宛如面临一球逆转的场面,走向代打席的代打男表情。 隶属多摩川合家队的菅原武彦,是今年迎接第十八年球季的超资深球员。他是大学棒球时的明星选手,当时在刚创立的多摩川合家队选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指名,以被看好的内野手风光进入球团。从当新人那年开始就不负期望屡创佳绩,第三年已经稳坐第四棒强打的位置。 遗憾的是,虽然武彦屡创佳绩,但新兴球队多摩川合家队的战绩奇差无比。打从创立以来别说没拿过冠军,狼狈到连六级都不曾晋级过。也因此被消遣地取了许多绰号,例如「中央联盟的包袱」、「职棒的境外地」、「横滨的好对手」等等,真的惨不忍睹。现在「多摩川合家队」在职棒球迷中,更是被揶揄为「比乐天创设时更弱,比广岛创设时更贫乏」的球队。即便如此球队还是继续打下去,因为对拥有球团的母公司有利。顺带一提,「多摩川合家队」的母公司是一间名为「多摩川合家」的建设公司。这也难怪,想必很有宣传效果。 以主将身份支撑这样的万年8级球团的菅原武彦,今年也四十岁了。无法避免年龄上的衰老。自从五年前膝盖受伤后,他的出场机会就越来越少。这几年都甘愿当代打的候补选手。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在七月这个时期,身为「多摩川合家队唯一的明星对抗赛的出赛选手」,根本忙得无暇休假。但现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明星对抗赛期间,对他这种资深球员来说,正好是让全身骨头休息的时候。 「不过,要让骨头休息也得等今晚的计划完成之后……」 武彦在车里如此低喃,开车要去进行他的计划。首先第一站先回自己位于新宿区四谷的公寓。这栋名为「四谷公寓」的大楼,对于在八王子拥有豪宅的武彦来说,算是他比较隐匿的住所。也就是所谓的第二个家。武彦在神宫球场的球赛结束后,经常不是回八王子的家,而是在四谷公寓的房间过夜。这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因此不用担心遭人起疑。 武彦开车行驶了一会儿,看到四谷公寓的建筑物时,就把车停在路边。一名男子仿佛等候多时,从暗处现身。他穿着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戴着墨镜,头上戴着鸭舌帽。乍看像是没品味的中年男人,但错不了的,这个人就是木崎俊夫。木崎毫不迟疑地坐进奔驰的副驾驶座。 「没有被人发现吧,木崎?」武彦在驾驶座谨慎确认。 「别担心。我和你的关系是秘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副驾驶座的男人说完后,徐徐地摘下墨镜,脱掉头上的帽子。 武彦的眼前,出现一张和武彦相同的脸。 当然,严格地说应该是不同的脸。武彦的眼神比木崎锐利,下颚也比较结实。以肤色来说,武彦也比较黑。不过就乍看的印象而言,几乎完全一样。 武彦和木崎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认识的。当时在一间可随意进出的酒吧里,两人刚好坐在附近。先开口说话的是木崎:「公司的同事,经常说我长得很像菅原武彦。」 刚开始,菅原觉得很烦,压根儿懒得里他。因为在过去的经验里,对他说这种话的人,根本没有一个长得像。不过——唯独木崎俊夫例外。 发现这个男人的瞬间,武彦的计划就启动了,然后终于迎向今晚的行动。 武彦宛如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度打量木崎的脸。 ——真的,这正是所谓的一模一样啊。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拆穿了。 武彦深信计划一定会成功,在驾驶座脱掉咖啡色夹克。同样地,木崎也脱掉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两人当场交换外套穿。长裤打从一开始,两人就穿同样的。木崎穿上咖啡色夹克后,越来越像武彦,简直难以分辨。而武彦穿上连帽运动外套、戴上墨镜和鸭舌帽后,立刻变成没人认识的中年路人甲。至少看到他这副寒酸样,应该没有人会发现他是「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照计划进行了。」武彦将四谷公寓的房间钥匙交给木崎。 「好,包在我身上。」木崎 说得自信满满,向武彦露出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容。「嘿嘿嘿。今天晚上,我是你的代打。也就是代打的代打。」 「原来如此,代打的代打啊。说得真好。」 武彦深感佩服之余,提醒共犯注意一件事。 「我跟你说,你还是不要笑比较保险。因为你的笑法和我完全不像。」 和木崎道别后,武彦来到在爪四谷站,独自站在月台上。 那之后,木崎俊夫应该开着武彦的奔驰,停在停车场。然后经过四谷公寓的共享玄关,以菅原武彦的身份向入口的常驻管理员大叔打招呼。接着搭上电梯,来到武彦九楼的房间。过程中,木崎的行动都会被公寓设置的监视器拍下来。这个影像将会成为,菅原武彦今夜确实在四谷公寓度过一晚的最佳证据。 「谁也想不到,同一个时间,真正的菅原武彦在四谷站等电车。」 中央线的快速电车,在面带微笑的武彦面前进站。武彦以双手插进连帽运动外套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进车厢。 然后经过了一个小时—— 武彦搭乘的中央线快速电车,平安地把他载到八王子站。抵达八王子站是晚上十一点半。武彦通过车站的验票口后,直接前往目的地。 目的地是距离八王子站有点距离的富士森公园。这座附设田径场和网球场的公园,白天是人多吵杂的都会绿洲。不过一旦到了深夜,就变成人烟绝迹的都市黑暗处。堪称是武彦进行计划的绝佳场所。 武彦走出车站南口后,看着右手边高耸的摩天大楼,迅速奔向富士森公园。 抵达公园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比约定的午夜十二点,早到了十五分。不过,约定碰头的对象已经出现在约定场所。一名体格壮硕、穿着破旧衬衫的男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烟。他是村濑修一。武彦充分确认之后,小跑步跑过去。 「嗨,抱歉,让你久等了。」 「啊?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喔——啊,搞什么嘛,原来是菅原啊!你戴着奇怪的帽子和墨镜,我还以为是什么可疑人物呢!」 「…………」糟糕!居然出这种纰漏!忘记解除变装。武彦慌忙摘掉帽子和眼镜,挤出一个想蒙混过去的笑容。「哈,哈哈,这个,那个,这个是那个……」 「变装对吧?我懂我懂!知名人士很辛苦啊。我现役时代也曾做过类似的打扮。」 村濑修一自己把它合理化了。然后他扔掉烟蒂,用鞋跟踩熄后,突然对武彦伸出右手。「倒是我要先恭喜你啊,恭喜恭喜!」 「恭喜……!?」这是在恭喜什么呢?武彦顿时无法理解。 「你不是击出了一支漂亮的全垒打?真的是资深选手才能击出的,技冠群雄的全垒打啊。那种球路,一般打者怎么打都只能打出界外球。」 「啊,哦,这件事啊。」武彦终于明白村濑的恭喜之意,委婉地伸出右手和他握手。「啊,谢谢你。那确实是一支很棒的全垒打。」 「对啊,击出全垒打的感觉永远很棒。话说回来,菅原,你今晚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突然传简讯给我,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啊,我知道了。明天起是明星对抗赛的休假,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你是找我出来喝到挂吧。好!既然这样,我一定奉陪到底。」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什么?啊,我知道了。为了应付后半季球赛,想做深夜的秘密训练吧。你是不是想出了什么新打法?没问题,我也曾是职棒响叮当的男人,我一定会帮忙。」 「不是啦!」武彦一脸不悦,直接了当对村濑说:「我在简讯里有写吧。我想跟你谈神山瑞穗的事。」 「啊,哦,这样啊,神山瑞穗啊。」村濑突然摆出沉痛的表情,以演戏般的口吻低声说:「她还真可怜啊。我听说了。她自杀了是吧……」 「没错。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喂喂喂,等一下!你突然在胡说八道什么——」 「少废话!我有证据,你死心吧!」武彦的口中突然蹦出电视剧中刑警的台词。话都说了,只好进攻到底。「村濑,你和神山瑞穗都已经快论及婚嫁了,居然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她,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听说你挑选的对象还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呢。被抛弃的神山瑞穗,经不起失恋的打击,从大楼顶楼跳楼自杀身亡。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神山瑞穗。我说错了吗?」 「不,不是!菅原,你完全错了喔!确实,我和神山瑞穗交往过。但不是深入交往到快论及婚嫁的地步。我和她分手是事实,不过这是我们两人谈过以后做出的决定。我不是单方面抛弃她。为什么她的死,会是我害的呢?她会自杀,是她自己的决定吧。跟我无关。而且话说回来,就算神山瑞穗自杀了,你也没必要气成这样吧。我记得你和她只是远房亲戚。没错吧,菅原?」 「错了。」武彦低声答道:「神山瑞穗,是我妹妹。」 「什、什么!」 村濑惊叫的同时,武彦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现役时代,以帅哥自豪的村濑的脸,此刻吓得扭曲丑陋。 武彦把小刀架在腰际。村濑转身逃跑。 但是,现役选手和退休选手的体能差异很明显。即便村濑拼命逃窜,武彦以他锻炼过的脚力,转眼间就逮到他了。黑暗中响彻着村濑的惨叫声。 武彦拿着小刀,连同整个身体往村濑的背撞下去。 3 从神宫球场回到八王子的小山田聪介与若杉刑警,以19比4的比数当下酒菜,在站前的居酒屋小酌一杯。然后又一杯、再一杯,忍不住又喝了一杯……像笨蛋似的一杯接一杯,结果喝到烂醉如泥,哥俩好搭肩上了出租车。 抵达的地点是聪介家。他住的小山田邸是一栋盖在山丘上古色古香的西洋楼房,是附近聪明的少年少女们熟悉的「童话里的房子」,但也是附近笨蛋小鬼揶揄的「鬼屋」。这栋快要坏掉的宅邸,住着聪介和快要升天的父亲。所以让喝醉酒的晚辈来过夜也无妨。聪介基于这个想法,把若杉刑警带回家,但到了宅邸门前,准备下出租车时,聪介的手机铃声响起。 「小山田,是我啦。」打来的是聪介憧憬的上司,椿木绫乃警部。「你现在在哪里?该不会还在神宫那一带鬼混吧。算了,也好。富士森公园发现一具尸体。事态紧急,给我火速赶来!」 既然是椿木警部的命令,当然是唯命是从。聪介把准备下车的脚收回来,又坐进出租车,对司机乱下命令:「司机,火速赶到杀人现场!」结果司机一听也慌了起来,正经八百地答道:「知道了!」立刻猛踩油门。 「喂,等一下!这辆出租车要开去哪里啊!」若杉刑警正经地问,车子终于修正了方向,开始一路奔向富士森公园。 「话说回来,若杉,这下事情可大条了。」 「你是说发现尸体这件事吗?现在又还不知道是杀人还是意外?」 「不是这个啦。你仔细想想看,我们两个都喝醉了喔。浑身酒臭味,脸还红通通的。年轻的我们这副德行,还一副很跩的搭出租车赶赴现场喔。想必警部不会有好脸色吧。她会生气吧。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吧。——嗯,很令人期待吧,若杉!」 聪介还心花怒放地用手肘碰他。若杉刑警傻眼地说: 若杉刑警错愕地低语。但聪介没理他,期待的心情更加飙升。警部看到不像话的部下,会骂什么呢! 不久,出租车抵达富士森公园。现场周边已经来了很多警车,看得到大批的警察和一些看热闹的民众。聪介在人群中下车,一边推开若杉刑警,一边跑到美丽上司身边。「警部!我来晚了!」 今晚椿木警部也一如往常,穿着带有光泽的灰色套装。眼镜的后方发出冷静的眼神看着红脸部下,双手依然交抱于胸,沉默了片刻。接着,她紧身裙下露出的两条美腿宛如要转身般交叉后,意外地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态度:「哎,算了。每个人都有想放松一下的时候。赶快去现场看看吧。」 「啥?什么?哎,算了!?」聪介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警部,请等一下。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我们可是喝得烂醉如泥,坐出租车赶赴现场喔!」 「嗯~这确实是有待商榷,不过我不太好意思骂你。因为,你也知道,侦办上一起案子的时候,我把你从八楼的阳台推下去。」 听起来像是不可能,但确实是发生在聪介身上的事。 「那又怎样呢!因为这种事就对部下客气吗!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从八楼被推下去,身为椿木警部的部下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点都不理所当然喔,前辈。那是非常特殊的体验喔。」 「若杉,你给我闭嘴!」聪介喝止晚辈后,火力全开极力顶撞上司。「总之,对部下客气不是警部该做的事。警部应该经常保持凶悍、啰唆、不讲理、任性、旁若无人、桀骜不驯、歇斯底里、反复无常,正因如此——正因如此,这样美貌的三十九岁女人才会几十年都嫁不出去!」 「谁嫁不出去了——!而且还诅咒我几十年——!」 随着激烈的怒声,警部画弧般地抬起修长的右腿。高跟鞋的尖锐鞋尖,毫不留情地踢向聪介的小腿。聪介顿时膝盖着地,痛得快昏过去,但中心却欢声大起。——这样就对了!这才是椿木警部!棒透了! 另一方面,使出必杀踢功的椿木警部,带着满足的表情说:「啊,爽快多了。」然后英姿飒爽地迈开步伐。「好,快去查案吧,小山田。别在那里挣扎,快去!」 聪介搭着若杉刑警的肩,跟在警部后面—— 公园一角,死在散步道旁的是,年约四十岁左右、体格不错的男性。身体横躺,躺成平假名的「く」字。背上插着一把小刀,流出的大量血液,在尸体的周围画出红色地图。 因为身上带着钱包和驾照,立刻知道他的身份。名叫「村濑修一」的男性。聪介听过这个名字。「该不会是那个前职棒选手?来来回回待过好几个球团,几年前退休的,那个被称为『职棒界候鸟』的村濑?」 「啊?那个人称『永远的一军半』的村濑啊?」若杉刑警也睁大双眼。 「对,就是那个人称「夜世界的第四棒」的村濑唷。我还记得他的长相呢。」 村濑修一的现役时代,虽然成绩平平,但在球界是数一数二的花花公子。就算职棒生涯没有留下辉煌记录的他,也深深烙印在警部的记忆里。 「既然是背部被刺而死,应该可以看成凶杀案吧。」 椿木立刻下了判断后,把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叫来。 发现者是三名男性。三个人都穿着代表日本足球队的蓝色复制球衣。对了,今晚日产体育场有举办日本代表队的会前赛。这座日产体育场,从八王子搭横滨线就到了。聪介他们刚才在站前的居酒屋,也看到像是看完足球比赛出来的球迷。当时聪介他们在神宫球场看棒球比赛,不知道足球比赛的经过,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日本代表队输了。 「你们是从日产体育场出来要回家吧。经过这里的时候,大概几点?」 椿木警部抛出问题试探后,三人之中看起来像是老大、身高较高的男人答道: 「大概是午夜十二点多吧。我们三个人住在公园的另一边,穿越公园回去比较快。结果三个人走在公园里的时候,发现一个男人倒在散步道的旁边。起初以为可能是喝醉酒的醉汉,不过走近一看并非如此。对,一眼就看得出已经死了。因为他周围的地面还有一大片血迹。当然,我们当下就打一一〇报警了。啊?村濑修一!?你说的村濑修一是那个前职棒选手吗!?没有,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个。这样子啊,那个『只有长相一流的选手』的村濑被杀了啊……」 虽然不是重点,不过村濑修一的绰号还真多啊。 但是话说回来,这三个第一发现者,无法再提供更多有利情报。他们在现场附近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看来他们只是做完所有的事准备要回家时,碰巧经过现场而已。 「我明白了。——若杉,为了慎重起见,留下他们的联络方式。」 椿木警部快速结束他们的侦讯,放他们三人回家。被若杉刑警带离现场的三个蓝色背影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刑警带着一名年轻女子来到警部前面。 这名女子穿着淡粉红色的开襟毛衣,搭上长及脚踝的长裙。虽然穿着朴素,但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 「那个女孩是谁?」警部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性。 刑警指着她,加以说明:「我们打电话去被害人家里,是她接的电话。她是被害人的未婚妻,现在同居中。」 「和未婚夫同居中……」椿木警部看她的眼神更为严厉了。 三十九岁单身,有工作,没有男友,有结婚愿望。这样的椿木警部把和未婚夫同居中的女性看作敌人,也没什么好奇怪。聪介看到上司凶恶的脸,悄悄地在她耳边说: 「警部,请冷静下来。原本幸福的结婚,在今晚破碎了唷。」 「我、我知道啦。这种事还用你说。」警部将手指按在眼镜边缘,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她:「首先,请问你的名字。」 「我叫广川理惠。」女子如此回答后,声音颤抖地说:「……请问,修一真的死了吗?……我突然接到电话赶来,可是我完全无法相信……」 「是啊,很遗憾。不过,现在还不要看他比较好。」 她未婚夫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中。看到这一幕,感觉满娇柔的广川理惠可能会晕倒吧。警部以淡定的口吻继续说: 「倒是,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首先是今晚的事。听说你和村濑修一先生住在一起,今晚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约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他一个人出门,说是要和朋友见面。这就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和朋友见面。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吧。」警部的声调突然高了八度。「那位朋友是谁?你有问吗?」 「我当然有问。我半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个女孩子吧』。结果他一脸笑容地回答我,『别担心,是个男的啦』。」 「只有这样?这样你就相信了?村濑修一说『是个男的啦』,但其实对方或许是个女的唷。这一点,你丝毫都没有怀疑吗?」 警部一副快要爆出失礼话语的态势,像是要说「你这个女人,是白痴啊?」这么放着不管可能会开战,于是聪介插嘴问: 「假设,村濑先生是为了和男人见面而出门,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看来交友关系相当模糊笼统。于是,聪介单刀直入地问。 「那么,如果有人怨恨村濑先生,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于是,广川理惠原本模棱两可的表情,突然泛起一种确信的笃定之色。接着她在刑警面前,慢慢地竖起一根手指,如此断言: 「如果有人怨恨修一,我只知道一个人。就是修一和我订婚以前交往过的女性。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瑞穗——叫神山瑞穗的女人。」 4 案发后的隔天早上,菅原武彦在离八王子市中心有点距离的马路边的家庭餐厅迎接清晨。虽然说是家庭餐厅,但也没有在营业。是一间倒闭后放置不理、成了废墟的店铺。正面的玄关用坚固的链子固定着,但后门已经遭到破坏,可以自由进出。武彦一直藏身在这间废墟里,度过杀人之夜。 「因为菅原武彦在球赛结束后直接回去四谷的公寓,在那里度过一晚。当然不可能出现在八王子。」 所以,武彦不能在八王子被任何人看到。一定要躲到另一个菅原武彦——也就是木崎俊夫接替了自己的角色为止。 按照计划,木崎会在上午九点离开四谷的公寓,十点整在八王子的某个地方和武彦再度碰面。其实早一分钟也好,实在很想赶快和他交换身份,但菅原武彦前一晚打完夜间棒球应该很累,太早起也会显得不自然。考虑到这一点,只好照正常的作息。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后,武彦依然焦急地继续藏身在废墟里。 结果,他离开藏身之处已经过了上午九点半。当然,为了不让人看出是「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他穿的是变装后的打扮。武彦以宛如在享受散步的轻松步伐,慢慢地走向市中心。 途中去了八王子站的kiosk(注:kiosk是,jr东日本在车站内开设的连锁便利商店的商标名。)买体育报纸。 「——我要买这个。」 武彦在店里摆放的一堆报纸中,抽出一份关东体育报,把零钱给了店员后,随即快速离去。头版整面都是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报导,武彦看也不看直接翻找棒球版。可是没想到不仅头版,连二版三版、甚至四版都塞满了足球相关报导。第五版开始终于有棒球新闻,所以没有人气的球队多摩川合家队的比赛结果,必然是在后面的第六版。 「这个报导也太小了吧!」武彦半是好笑地看着这则报导。「什么什么,『全垒打谜团』、『泥泞的八连败』啊。果不其然,还是这种没有创意的标题。」 其实「全垒打谜团」是多摩川合家队陷入连败地狱时,必然会出现的陈腔滥调。其他像「合家队无计可施」、「合家队投降」等等,扯上名侦探感觉的标题也很多。多到已经司空见惯,看了也不会生气了。在这之中—— 「魔法打出的全垒打!?」 这个小标题飞进武彦的眼帘。这不是报导球赛结果的正经新闻,而是以消遣看热闹的心态,谈论珍奇纪录或珍奇场面的花边新闻。这则花边新闻写的就是武彦昨天的全垒打。虽然没有署名,但想必是关东体育报的资深记者白坂昭雄写的。因为武彦昨天击出的那支奇妙的全垒打,只有白坂昭雄特地前来采访。 武彦大致看了这则报导,然后把这张报纸仔细折起来,夹在腋下,再度举步走进熙攘的人群中。 几分钟后,菅原武彦来到八王子站附近的子安神社鸟居前。他不是来祈求安产,而是和木崎俊夫约在这里碰头。 不久,约定的十点整,神社前的路上出现一辆熟悉的奔驰车。武彦跑向停在路边的爱车,立刻坐进副驾驶座。而驾驶座坐的是,长相和武彦一样的木崎,但他露出的笑容却是和武彦一点都不像的没品笑容。 「嘿嘿嘿,看来好像顺利成功了。一大早电视新闻都在谈这件事喔。」 「这样啊。不过,那家伙毕竟是前职棒选手,还是有报导的价值啦。先别管这个,你有确实照计划进行吧。如果有发生出乎意料的事,一定要老实跟我说,这样我才能想办法应付。」 「干么呀,别一脸担心的样子。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事。一切都照计划顺利进行。公寓的管理员,完全相信我就是你喔。」 「是吗。」虽然还有点担心,但也只能相信这个共犯的话。「那,你的角色到此为止。我们赶快换回来吧。我已经受够乔装别人了。」 「这样子啊。可是我不讨厌喔。睡在高级公寓暖呼呼的床上,又可以开着外国车到处兜风,这种生活很难得呀。」 木崎一边说着,一边依依不舍脱掉咖啡色夹克,把夹克和公寓钥匙一起还给武彦。武彦也脱掉帽子、摘下墨镜,和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一起交给木崎。 两人穿回自己的衣物,又恢复成知名职棒选手和无名小卒上班族。木崎究竟在什么公司上班,到头来武彦依然不知道。 「那我走了,你要把说好的钱汇入我的账户喔。」 木崎最后如此叮嘱,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走人。武彦在车内从副驾驶座移到驾驶座,静候木崎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转角之后,发动车子的引擎。 此时,他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是妻子真弓传来简讯。 「我看了电视,听说村濑先生被杀了。该不会是你杀的吧。我绝对不要被人家叫杀人犯的太太喔!」 武彦咋舌地凝视这封带有恶意的简讯。之后他徐徐地把手机收回裤袋后,发怒般地猛踩油门,飙速前进。 「可恶!就只会想到自己!总之我不被抓到就行了吧。」 武彦对着挡风玻璃痛骂,驶向回家的路。 菅原武彦的家,位于八王子市公所附近的本乡町一处幽静的住宅区。是一栋有宽广庭院与地下室的两层楼豪宅。武彦的奔驰抵达宅邸时,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武彦觉得很可疑,但也先把车子停进院子前方的车库,走向宅邸的玄关。结果在玄关看到两名陌生的访客,正在和妻子谈话。 不会吧?难道警方已经来了!?武彦心生警戒。不过,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是穿着灰色套装的眼镜美女,紧身裙里露出的一双长腿,美得有如模特儿或女明星。另一个是不起眼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人满好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可特别强调的地方。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刑警。 武彦高举手中的报纸,向妻子打招呼:「嗨,我回来了喔。」然后斜眼瞄着陌生的两人组,问妻子:「客人啊?」 「对,你回来得刚刚好。他们说有事找你。——是八王子警局的刑警。」 「啊?这两个家伙——不,这两位是刑警!?」 武彦惊愕得瞠目结舌。「这、这、这样啊。哦,我明白了,是为了那件事吧。村濑修一被杀的案子——没错吧?两位刑警。」 「哎呀,您已经知道了呀。」女刑警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吗?」 「……电视!?」女刑警问得很单纯,但武彦却慎重地思索该如何回答。 今天早上,在四谷的公寓醒来的武彦,不经意地打开电视得知村濑修一遇害的消息,立刻返回八王子——这样的故事确实最自然。 视。其实我是刚才看了妻子传给我的简讯,才知道这起命案。所以,对案子的详细情况,我还一无所知。」 「这样啊。那么稍微耽搁您一点时间,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她说得很客气,但言辞中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威严。武彦紧张了起来,但努力保持淡定的态度回应:「当然没问题。里面请。」 武彦把两位不像刑警的刑警,请进宅邸。将两人带去会客室以后,妻子突然抓起武彦的手。「——喂,你跟我来!」 真弓以惊人的力气把武彦拉到走廊的最边边。然后把他的身体压在墙壁,压低嗓门严厉地质问丈夫。 「我问你,你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吧!」 「笨蛋,你不要乱猜啦。我怎么会做坏事。」 「这可不一定吧。毕竟你妹妹出了那种事。」 「喂,你是真的在怀疑我吗?不要闹了!」 武彦和真弓以相当近的距离对看。结果先转开视线的是真弓。 「好吧,算了。」真弓背对丈夫说:「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就老实说真话,快点把那两个人赶走。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绝对,不要被拆穿喔。」 当然,我才不会被拆穿。武彦差点这么回答,幸好在脱口前忍了下来。 「有什么好拆穿的。因为我和村濑的命案无关啊。」 武彦干脆撒谎后,命令妻子:「去倒茶,三杯喔。」然后郑重踏进刑警在等待的会客室。「两位刑警,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武彦一边坐下,一边自我介绍:「我是菅原武彦。」接着两位刑警也分别自我介绍,「我是八王子警局的椿木」、「同样是八王子警局的小山田」,说完还行了一礼。然后闲聊片刻之后,武彦明白了女刑警的头衔是警部,年轻男子是她的部下。不久,真弓端了三人份的茶放在桌上。当真弓拿着空的托盘走出会客室后,椿木警部终于切入正题。 「昨晚,村濑修一先生,在富士森公园的散步道,遭人从背后刺杀身亡。我们今天来府上叨扰,是有几个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想请教您。」 「这样啊。可是我不清楚耶。村濑确实是我的朋友,也是从学生时代以来的对手。不过,他被杀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这样吗?」女警部以不带感情的语气问:「您认识神山瑞穗小姐吧?」 「…………」突然冒出这个名字,武彦倒抽了一口气。「是的,我认识她。」 「详细的说明我就省略了,因为某人的证词,使得神山瑞穗小姐的名字以命案嫌犯的身份浮上台面。但经过我们调查,她似乎不是凶手——」 「当然不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是自杀的,因为被心爱的男人抛弃了。」 「您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嘛。」女警部的目光犹如箭矢般,从眼镜的后方射向武彦的脸。「请问神山瑞穗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 「…………」武彦在心中判断,这时说谎没有用。「神山瑞穗是我妹妹。我的双亲在我念小学的时候离婚了。我跟了父亲,而母亲和一个姓神山的男人再婚了。不久,母亲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神山瑞穗。对父亲而言是不相干的人,但对我来说,她确实是我妹妹。可是我对别人都说,她是我的远房亲戚。——不过刑警小姐,这些您应该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吧?所以才会在案发的第二天就找上门。您是不是怀疑,我可能为了替自杀的妹妹报仇,而杀了村濑吧。」 「没有,我并没怀疑您——。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您昨天晚上的事。昨晚,神宫球场的比赛结束以后,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来了!这是胜负关键。武彦隐藏内心的紧张,将「昨晚的菅原武彦」的行踪告诉刑警们。当然,「昨晚的菅原武彦」指的是木崎俊夫。 「昨晚,离开神宫球场后,我开车直接回去四谷的公寓。一栋叫做『四谷公寓』的大楼。我在那里有个房间。是的,在神宫比赛之后,我经常去睡在那里,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喔。我抵达公寓大概是十点半左右。您问公寓管理员就会知道。因为我有简单地向他打招呼。接着进入房间,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啊,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深夜十二点左右,我有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因为肚子有点小饿,买了简单的轻食和啤酒。昨晚吃了这些东西,我就上床睡觉了。」 「然后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是的,当然。早上八点左右起床,九点左右离开公寓,开车走高速公路直奔八王子。然后回到家的时候,刚好碰到两位刑警——就是这样。怎么样,刑警小姐,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武彦以一较高下的口气反问。椿木警部答道:「非常清楚。」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武彦。两人的目光爆出激烈火花之际,一旁的年轻男刑警——叫什么名字来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却只顾着偷看邻座美女警部从裙子露出的一双美腿。这让武彦觉得,自己特地辛苦做出来的假不在场证明,他大概都没有听进去吧。 不仅武彦,女警部也有同样的疑问。 「喂,小山田。你别默不吭声,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女警部催促部下发言。武彦在心中拍手说,对对对,他的名字是小山田刑警。但也认为,这种名字就算想起来了,待会儿马上又会忘记吧。 「哦,问问题啊。我想想看,要问什么问题……」小山田刑警一边搔着头,一边环视会客室,宛如在找有什么可问的。最后,他的目光稳稳地停在武彦坐的沙发上。「啊,对了对了,那个体育报纸——」 「啥!?」武彦立刻看向自己的身旁。 那里放着一份折得很整齐的关东体育报。今天早上,他在八王子站的便利商店买的,下意识地直接带进会客室。小山田刑警,对这份报纸有什么疑问呢?武彦心中涨满紧张与担忧,等着他发问。 结果年轻刑警,慢条斯理地丢出这种简单的问题。 「这是今天的报纸吧。刊载着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报导。」 「对,对啊,没错。这是今天早上的关东体育报,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份报纸在哪里买的?」 「啊!?」 「哦,您刚才说的内容里,完全没有提到今天早上买体育报纸的事吧。所以我想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 「哦,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呃,这是在,那个——」 遇到意外的难题,武彦顿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回答「在『八王子站的kiosk』的买」。那就回答「四谷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吧。不,这也不行。便利商店都装有监视器。只要调出监视器一查,马上就知道自己没有去那里买东西。既然如此,要说可能没有监视器的地方—— 「啊,我想起来了。这份报纸是在四谷站的kiosk买的啦。九点离开公寓之后,我在站前停了一下车,去kiosk买了报纸,然后再开往八王子。——有什么问题吗?」 武彦强势地反问,但内心胆颤心惊。 要说问题,也不是没有。这份报纸,如果真的在四谷站的kiosk买的,报纸上留着kiosk店员的指纹也不奇怪吧。如果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慢着,这可不见得喔。在kiosk买报纸的时候,店员不见得会伸手碰报纸。在这里,通常是客人自己拿起一份报纸,然后把钱付给店员就行了。这种情况,店员完全不会摸到报纸。事实上,今天早上在八王子站,武彦也是这样买了这份报纸。 好,没问题。这份报纸没有四谷站店员的指纹,也没有八王子站店员的指纹。即便警方去详细调查,也不用担心自己撒的谎会被拆穿。大概—— 「没有问题吧。」武彦郑重其事地确认。 「对,当然没问题。」小山田刑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之后,小山田刑警也没有继续拘泥于今晨报纸的样子。看来就如他所说的,真的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吧。武彦内心松了一口气。 沉默片刻之后,半是闲聊地谈了一会儿,刑警们便双双起身离席。 武彦送他们到玄关。接下来他们会花时间和努力去查证武彦说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会脚踏实地问关系人的证词,调阅监视器画面吧。他们如此的努力不懈,将会证明武彦的假不在场证明是完美的。 ——两位刑警,拜托喔,要加油喔! 武彦在心中如此低喃,目送两位刑警的背影。 之后他先返回会客室,拿起那份关东体育报,然后窝进二楼的房间。房间一角摆着一台小型碎纸机。为了预防工作上的事和个人隐私外流,因此需要这种东西。现在拿来湮灭证据。武彦打开碎纸机的电源,把今天的关东体育报放进细长的细缝里。被裁切成犹如平板面条的报纸,落入下面放置的透明箱子里。 武彦看着这幅景象,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没问题。这样我就赢了……」 5 「菅原武彦这个男人,感觉怪怪的耶。他一定有所隐瞒。小山田,你立刻去查证菅原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重要的是,昨天深夜,菅原是否真的在都心的公寓里。没问题吧。你立刻和若杉一起去四谷。」 「…………」椿木警部是个不想去遥远现场的女人。「是!遵命——那,警部您要做什么呢?」 「我!?我要再详细调查一下菅原武彦这个人呀。」 反正是用电脑查吧——聪介内心不满地嘀咕,但也遵照命令和若杉刑警开车前往四谷。首先要去查访四谷公寓的管理员,然后调阅公寓的监视器画面,接着再去四谷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向店员求证。当然,也要调阅这里的监视器画面。 但是聪介他们这样一步一脚印地调查,到头来却只是证明了菅原武彦的不在场证明的确属实。 这天晚上,聪介回到八王子警局后,立刻把情况向椿木警部报告。 「四谷公寓的管理员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看过菅原好几次。便利商店的监视器画面也清楚拍到菅原的脸。错不了。」 「哎呀,这样啊……辛苦了。」 椿木警部出神地盯着计算机荧幕,只用嘴巴回答。她的表情没有失望之色,反而显得心情很好。聪介感到不满与不安,但也只能坐下。 无论如何,头号嫌犯已经确定无罪,村濑修一命案又回到了原点。 之后,侦办一直陷入胶着状态,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就这样过了几天—— 「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我总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太完美了。说不定有什么作假。椿木警部,你不这么认为吗?」 八王子警局的刑警办公室,时间是晚上八点。聪介站在上司的办公桌前,以认真的语气说。但是,椿木警部却宛如在讥笑他的怀疑,如此反问。 「小山田,你想太多了啦。那我问你,你有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吗?」 「案发当晚的话,我和若杉一起在神宫看球赛,然后去八王子的居酒屋喝酒。」 「太棒了。真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太完美了,说不定有什么作假——我应该这么想吗?你说的事情和这个是一样的。懂了吗?」 「哦,或许您确实说得没错……」聪介以疑惑的眼神看着美丽上司。「警部,为什么您要包庇嫌犯呢?」 「你、你在说什么呀,小山田。我、我才没有包庇他。我、我只是……」 「警部!」聪介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地说出最重大的事实。「菅原武彦不是单身喔。他有太太了喔。」 「我早就知道啦。可是他和他老婆的感情很不好,离婚也是早晚的事啦。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啦。」 「什么?查得很清楚!这种情报,和案子无关吧!大概!」 聪介很后悔,觉得自己太大意了。椿木警部身为警官,每天忙得昏头转向,根本没时间交男朋友,因此经常把有魅力的男嫌犯当作恋爱对象。这次的菅原武彦是有妻室的人,聪介认为很安全所以没有留意,万万没想到警部不仅盯上了他,连离婚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难怪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时,警部心情那么好! 「小山田,听好了。深夜十二点在四谷的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他,不可能杀害同一个时间在八王子的村濑修一。你要怀疑他的话,请先推翻这个不在场证明再说。懂了吧。」 警部说话的口气,已经完全把菅原当成自己的男友了。聪介认为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宛如逃走般地远离上司。 「这下惨了。我得让菅原的杀人罪成立才行。可是要怎么做……」 聪介嘀嘀咕咕地,快步穿越刑警办公室,走向后面的休息室。若杉刑警在这里看球赛转播,一边吃着便利商店的便当晚餐。 「你在这里刚好。喂,若杉,你听我说——」 「我听见了啦。前辈和警部发生争执。」 若杉刑警依然盯着电视、动筷子。画面正现场转播明星对抗赛的赛况。若杉刑警盯着电视,对聪介说: 「是关于菅原武彦的不在场证明的问题吧。不过前辈,基本上菅原是有罪还是无罪,这点不搞清楚的话,要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很难吧。如果菅原是清白的,这样反而有可能引起冤罪喔。」 「你在说什么呀,那家伙嫌疑重大喔!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深夜十二点特地出门去便利超商,完美到令人以难以相信。还有,那家伙接受我质询时的态度也很奇怪。连警部都说『感觉怪怪的』唷,虽然只是刚开始……。一定是她用电脑查了之后,看到了那家伙的年收、实绩、人气之类的多余情报。」 「或许吧。不过就印象来说,很难判定菅原有罪吧。那要怎么办?」 「嗯~只要知道那家伙是有罪还是无罪,接下来就会有办法——嗯!」 聪介茫然地看向电视。太平洋联盟的四号强棒中村振臂一挥,击出令人瞪大眼睛的高飞球。喇叭传出播报员兴奋激动的播报声。投手丘上的前田一脸痛恨。飞得又高又远的球,仿佛架了一座巨大的桥飞向界线标竿。但是,下一个瞬间!应该消失在观众席的球,宛如撞到看不见的墙壁,突然反弹回空中,往球场内落下。中央联盟的左外野手高桥明知无望却也奋力冲去接球,结果稳稳地接在手套里。奇迹般的接球美技使得全场观众high到最高点。中村呆住了。前田同样感到不解。表情最惊讶的是接到球的高桥。 电视机前的若杉刑警,瞠目结舌地停下筷子,对刚才这一球感到疑惑。 「咦!?刚才这一球好像怪怪的。对了,很像之前在神宫球场那一球吧。——嗯?前辈,你怎么了?」 若杉刑警的眼前,聪介站着指向电视,嘴唇打颤。 地冲出房间。 接着,过了一小时—— 聪介跑到横滨球场的看台,拼命寻找魔法使的身影。目标是垂在背上的辫子,没有带扫帚。可能穿着球衫,正在打工卖啤酒。聪介完全不看球场上的比赛,在观众席的阶梯和通道走来走去。然后,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熟悉的叫卖声「要不要啤酒啊~」聪介慌忙环顾四周,在阶梯途中发现熟悉的辫子和纤瘦的背影。聪介欣喜若狂,奋勇跑上阶梯,从背后呼唤她。 「——喂,玛莉伊!」 一边叫着,不慎把手搭在她肩上的瞬间,聪介想起了重要的事。从背后突然碰触魔法使玛莉伊的身体,是多么危险的事。 但想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聪介吓得颜面痉挛。 玛莉伊的美丽辫子,绽放出青色冰冷的闪光。 6 隔天,小山田聪介造访多摩川合家队的练习场。多摩川合家队的练习场,就如它的名字位于多摩川沿岸。明星对抗赛于昨天在横滨结束了,明天起又要继续打夺冠赛。偌大的球场上,多摩川合家队的选手们为了迎战球季后半段,正在专心练习。 聪介站在练习场粗糙的看台上。那个姿态,宛如是「喜欢眺望合家队练球的球迷」一样。但其实,他也的确用眼睛一直追着一位选手看。他盯上的,当然是菅原武彦。但是根本不用担心菅原会发现聪介在看他。因为,今天聪介的额头、脸颊、下巴都贴满ok绷,甚至脖子上还贴了贴布。整个人看起来伤痕累累。看到他这副模样,没有嫌犯会发现他是八王子警局的刑警吧。反倒是,比较像什么案件的被害人。 「哎,实际上就是被害人啊——」聪介恨恨地瞪了少女一眼。 魔法使玛莉伊昨天还穿着打工制服,今天摇身一变,变回原来招牌的深蓝色洋装与黑鞋子。手上拿着心爱的竹扫帚,专注到快要探出铁丝围栏似的,看着选手们练球的景象。想不到她还满喜欢棒球的。 「什么嘛,你是想说我是加害人吗?」 她似乎听到聪介的嘀咕了。玛莉伊不满地用斜眼瞪着聪介。 「谁叫你要从后面突然抓我,是你自己不好!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站在我后面很危险,要小心点。真是的,你这个人好像完全没有学习能力。真是受不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昨晚,聪介不慎从她背后抓住她的肩,下一个瞬间就滚下横滨球场观众席的阶梯……滚啊滚的,一直滚到最下面。不,正确地说是被推下去的。看在大批观众眼里,可能像是喝醉酒跌倒造成的。但聪介明白,那确实是玛莉伊的力量。因为,这大概已经是第三次或第四次,说不定是第五次,或第六次成为玛莉伊魔法的牺牲品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把我带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哦,关于这件事嘛……」聪介靠近玛莉伊,小声地说:「现在有个资深选手在练习打击吧。我希望你对他施展魔法。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某件杀人案的真凶。至于做法,交给你决定。办得到吗?」 「嗯哼,你竟然问我办得到吗?」玛莉伊嘴角浮现老神在在的微笑,一副趾高气扬地鼻孔朝上。「当然办得到!这是小事一桩。」 「你倒是说得很有自信嘛。但是过去好像没有成功的例子耶……」 「这、这次一定没问题啦。包、包在我身上。」 玛莉伊用右手拍胸脯保证后,立刻环顾观众席。不久,她发现一颗掉在通道上的球。她拿起这颗球以后,向聪介要一个东西。 「可不可以借我一枝笔?」 球场上,菅原刚好练完打击,单手拿着球棒朝这里走来。玛莉伊从围栏探出身去叫他:「那个——」 但是,这时有个男人比玛莉伊更早出声叫菅原:「——嗨,菅原先生。」 站在玛莉伊旁边的是一位穿白衬衫的中年男性。左手拿着笔记本,右手拿着笔,看起来比聪介更像刑警。聪介猜想,不是同行的话,一定是报社记者。 菅原看到那个男的,立刻叫出他的名字:「哦,白坂先生。」一脸开心地跑到围栏边:「上次谢谢你了。那个花边新闻,是白坂先生写的吧?」 「哦,那个啊。标题下得不错吧。就是『魔法打出的全垒打!?』那个。实不相瞒,今天我想写那个后续。你知道吗?昨天在横滨,也出现了一颗很像的球。这次是中村击出的完美全垒打变成了外野高飞球。所以我们关东体育报,决定认真追踪这种诡异现象。」 「哦,这样子啊。」 报社记者和职棒选手若无其事地在交谈。玛莉伊站在他们两人的旁边,深怕自己做的坏事被揭穿似的,双手紧紧握着扫帚,浑身不停地打颤。 聪介站在玛莉伊的旁边,宛如在闲聊似的,低声对她说: 「顺便问一下,昨天那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阻挠中村的全垒打?」 玛莉伊以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因为人家喜欢前田选手嘛。」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聪介只能傻眼。「不要为了无聊的理由,介入棒球比赛。」 报社记者和棒球选手自顾自在聊自己的事,完全没注意聪介和玛莉伊的谈话。不久报社记者和棒球选手似乎谈出结论了,两人分别说「下回见」、「拜托了」便结束谈话。 机会再度来临!魔法使,去吧!聪介轻轻地推玛莉伊的背。 少女对着起步走回球场的菅原,轻快挥动手中的球,大声呼喊:「菅原先~~生!请帮我签名~~」 这也是一种魔法吧。因为这是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想帮她签名的甜美声音。而事实上,菅原听到她的声音也立刻回头,脸上写着:「签名啊,小事一桩。」或许菅原武彦,意外地是个单纯的男人。 玛莉伊像是在卖弄风情给菅原看,对手上的球轻轻一吻。 霎时,聪介看到她背上的辫子闪出青色光芒。 玛莉伊对这颗球施展了魔法! 聪介赶紧装出漠无表情,玛莉伊在旁边把球和从聪介那里借来的笔递给菅原。 「除了菅原选手的签名,能不能写上您喜欢的一句话?」 「哦,座右铭是吧。」菅原满脸笑容地回答,然后以熟练的手势,在接过来的球上开始签名,一边写还一边好奇地问玛莉伊:「小姐,我没看过你耶。你喜欢多摩川合家队啊?你是谁的粉丝?」 「前田的粉丝。」 喂,玛莉伊,这里干么不说谎啊。太失礼了吧! 「哦,这样啊。我、我也认为前田健太是个好投手喔。」菅原带着僵硬的笑容签完名后,说了一句让人听了都心酸的话:「也要支持合家队的选手唷。」然后把签名球递给玛莉伊:「——再见!」 潇洒地挥挥手,菅原武彦扛着球棒转身走回球场。 玛莉伊对着他巨大的背影道谢:「谢谢。」然后突然小小地「啊!」了一声。聪介在一旁也看得出来,她的侧脸表情逐渐僵硬了。玛莉伊紧紧握住签名球,双肩颤抖仿佛难以压抑翻涌而上的怒气。 「喂,玛莉伊,怎么啦?」聪介一脸诧异地问。 必也大吃一惊。他吓得背部打颤,慌忙转过头来。然后确认前方的少女是谁之后,他似乎安心了点,露出淡淡的笑容。 「什么嘛,是你啊。还有什么事啊?可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球场喔。」 「不用你鸡婆!你这个凶恶杀人犯!」 猪头玛莉伊!你太乱来了!聪介赶忙想进去阻止,一只脚抬到围栏上。但又看到其他选手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们两人身上,聪介实在没勇气介入这场纷争。总之,他感到非常毛骨悚然。 「杀、杀人犯?……你、在说什么……我杀了谁……」 菅原惊慌失措地反问。玛莉伊自信满满地答道。 「不知道耶,我是不知道你杀了谁啦。不过,人是你杀的。这是事实唷。」 乱七八糟,逻辑不通。聪介抱头看着这一幕,菅原的表情也转为强硬了。 「你在说什么呀,小姑娘。你再乱说的话——」 「我才没有乱说。就是你杀的啦!」玛莉伊说完,把手上的签名球推到菅原面前。「不然你自己看,这是你亲笔写的字吧。『是我杀的,菅原武彦』。」 啊,是魔法——聪介低喃。玛莉伊用魔法让菅原写下了自白。 「狡辩也没有用了!」玛莉伊冷冷地放话,紧紧握住签名球,高高地举在头上。「哼,看来对邪恶的罪犯,用说的是不会懂的。」 语毕,玛莉犹如专业的右投投手,大大地摆出投球姿势。 玛莉伊,你想干么?聪介顿时看傻了眼。少女像在撩起裙摆一样,突然高高地抬起左脚,像以前巨人队的王牌投手西本圣一样笔直地往上伸,然后气势十足地向前踏出。紧握签名球的右手,宛如长鞭切风,完全一副豪腕投手的投球架式。这不是可爱魔法使应该做的事。 「——吃我这一记,正义的刚速球!」玛莉伊一边大叫一边投球。 「你这个臭丫头,别小看我!」菅原握好球棒,摆出应战架式。 玛莉伊右手投出的快速球,发出咆哮般的低沉声音,锋利地进入打者的内角。但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菅原武彦,从容地击中了这颗球。被球棒稳稳打出去的球,一直线飞过球场的外野,落到遥远的场外去。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看台上看热闹的人和球场上观战的选手,对于这场精彩对决发出阵阵叹息声。 菅原自鸣得意地抬起胸膛,而落败的魔法使则颓丧地跪趴在地。 看来两者之间胜负已定。 「这两个家伙在干么呀……」 聪介一头雾水地伫立在观众席。 莫名其妙的比赛结束后,玛莉伊被警卫赶出练习场,菅原武彦则若无其事地回去练习。聪介在练习场外再度和玛莉伊会合,把她放在观众席的扫帚交给她。 玛莉伊摆脱战败的打击重新振作,恢复原本趾高气昂的态度。 「哼,居然把我使劲全身之力投出的直球打了出去,没想到,那个姓菅原的男人还满有一套的嘛。」 「先别夸赞对方的打击,你可是魔法使耶。投不出什么魔球之类的吗?——不,话说回来,我不懂你为什么把签名球投向他,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意义啊。反正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他是杀人犯。」 「也是啦。」聪介对这一点确实很感谢。「不过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消失在场外的签名球?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喔。」 「不,没这个必要。基本上,『是我杀的·菅原武彦』这句话要写在自白笔录上才能成为证据,写在棒球的球上,不但不能成为证据,还会被认为是单纯的恶作剧,无法成为定罪的关键证据。」 「咦?这样啊。人类的世界真复杂啊。」 玛莉伊这句话摆明了在揶揄人类世界。看来她是活在远比人类世界更简单的世界。所以她的行为才会那么反常、那么离谱、那么令人一头雾水吧。难得的了不起力量,现在成了毫无用武之地。聪介不禁叹气,真是觉得可惜。 就这样聊着聊着,两人抵达了停车场。聪介指着自己的中古爱车coro,叫魔法使坐上副驾驶座。 「玛莉伊,上车吧。现在天色还太亮,骑扫帚飞天不太好吧。我送你回家。」 聪介很自然地说完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哦,她家在哪里啊?不,基本上以家政妇的身份过着从这户人家到那户人家的生活的她,有自己的家吗?而且现在她没有当家政妇,过着打工赚日薪的生活。「我送你回家」这句话,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一句禁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让你送吧——到白金台。」 「啥!?白金台?那是都心的高级住宅区吧!?你住在那种地方?」 「正确地说,是一位无依无靠的贵妇住在白金台。我是她的亲戚。」 「这也太矛盾了吧。明明无依无靠,怎么还有你这个亲戚?」 「哎哟,这是用魔法设定出来的啦。」 「…………」聪介嗅到浓厚的犯罪气息。 「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唷。我可以在有屋顶的房子睡觉,那个贵妇也可以排遣孤寂。总之,我现在临时住在那里,拜托送我去白金台。」 玛莉伊立刻坐进coro的副驾驶座,「还有,中途去一下图书馆。」 「图书馆!?为什么?」聪介一边坐进驾驶座,一边问:「要去研究魔球的投法吗?」 「才不是呢!我想查一些资料啦。刚才那个姓白坂的报社记者不是说过吗?有一篇标题叫『魔法打出的全垒打!?』的报导。那个是在报导我们吧!」 「那不是在报导我们,应该是在报导菅原武彦在神宫打出的全垒打。」 「一样啦。因为那个全垒打是我打的。到底写了什么,你不会很好奇吗?」 「也对啦,多少是有点好奇。——啊,我懂了,图书馆把很多旧的体育报纸都做成胶卷了,可以看到这则报导吧。」 「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个好主意吧!」 「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聪介拍了一下手。「可是玛莉伊,现在时代已经进步到,不久前的报纸可以轻易在网络上看到喔。你居然要去图书馆看,想不到你这么落伍啊。」 「我才不是落——伍!我只是喜欢图书馆——!」 霎时,副驾驶座绽放出的闪光,使得车内充满青色光芒。令人背脊发冻的恐怖光芒。一回神,聪介已经在驾驶座倒头栽了。 聪介以不自然的姿势,安抚在副驾驶座发怒的魔法使。 「我、我明白了……总之去白金台……也去图书馆看看……」 过了一小时。玛莉伊和聪介,在都心图书馆的报纸阅览室里。聪介坐在阅览桌前,玛莉伊拿来关东体育报的胶卷,将可能刊载那篇报导的棒球版面放大。 「你看,多摩川合家队19比4输掉的比赛,报导得这么小耶。」 「嗯嗯,『全垒打谜团』、『泥泞的八连败』啊。看来这一份没错。」 玛莉伊立刻把脸凑近报纸,喜孜孜地开始找她要看的那一篇。但不久,她的表情变成失望透顶。 「什么嘛。根本没有我们的报导嘛。那个报社记者在撒谎!」 「等等,那个报社记者应该不会撒这种谎。从菅原说话的样子来看,报纸也应该确实有刊载那支全垒打的花边新闻。」 「可是,实际上就是没有呀。」玛莉伊气呼呼地鼓着双颊。 「嗯,这就奇怪了。究竟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