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心~CAUCUS RACE~》 黄金雪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很久以前,奥兹曾经看过黄金色的雪。 就在奥斯卡叔叔带他去乡下的那天。 妹妹爱妲、侍仆兼好友的基尔巴也一同前往。 当他们眼前的视野覆盖上一片黄金色的光芒时, 那景致……美得让人屏息。 一11:00一 空气的感觉暖烘烘的。奥兹还窝在「潘朵拉」本部的私人办公室里睡觉。 「……嗯。」 太阳已经升到很高的位置了。 从窗帘布之间的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刚好停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眉间微皱,好像睡得并不安稳,不过并没有醒来。 他全身包裹在轻柔澎松的羽绒被子里,脸陷在软棉的枕头之中,呼吸的频率听起来还算有规律。 空间里弥漫着纤细而静谧的安稳气息,连进来房间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轧——房间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声响,那是通往走廊的那扇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个人影从打开的门缝中间钻了进来,那是一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 少女的视线在房间里打转,当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奥兹时,忍不住「噗嗤」地发出窃笑。 她的笑容就像是绽放的花苞一样,非常讨人喜爱——可是,下一个瞬间。 「哈哈!」 少女露出牙齿(獠牙),灿烂的笑容转为恐怖的狰狞。她的脚往地板用力一蹬,往前冲出。 接着,瞄准床的方向一跃而上。 柔软的肢体以流畅的动作飞到床的正上方,差点就要撞上天花板。 少女视线的正下方,就是蹙着眉头、还在熟睡状态中的奥兹。 这是一次完美的锁定。 奥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可是大好机会,就算上下颠倒,也不可能失手。 少女的眼睛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她张开淘气的嘴唇,让人以为她要开始唱歌。 「奥~~~~~~兹~」 瞬间,她使尽全力展开落下攻击。 一阵疾速压迫而下的气势,让奥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惊醒,翻身往床下滚落,惊险逃过一劫。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奇迹。 咚!传出沉重声响的同时,一屁股坐在羽毛被上的少女懊恼地「啧」了一声,不过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颇为开心。少女很快地从床上蹦地跳起,像个女王般站在床上,睥睨地看着奥兹。 滚落地板的奥兹虽然躲过突袭,但是后脑杓敲到地板,他忍不住发出呻吟。 奥兹带着尚未完全退去的睡意,佣懒地搔了搔翘起的金发,然后站了起来。他用手揉着刚才撞到的后脑杓,一脸惺忪地看着少女。 「早安,艾莉丝……跟你说……」 「呼,都中午了还说早安!应该说『早午安』!早·午·安!」 这个攻击力十足的少女——艾莉丝带着胜利的笑容,趾高气昂地说。 「好……」奥兹虚应了一声,「早午安,艾莉丝。我问你喔……」 「你刚才反应真是敏捷,竟然能躲过我的突袭!值得嘉奖,拍手鼓励!」 「……你为什么……突然要致我于死?」 「谁叫你那么贪睡,我是特地来叫你起床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呀!呵呵呵!」 艾莉丝摆出一副还不快叩谢本姑娘的姿态对奥兹邀功。 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五岁左右,明明是黄毛小丫头、却老爱装出盛气凌人的态度。虽然这样的习惯并不值得鼓励,但艾莉丝不会说谎,既然她说是来「叫奥兹起床」,那应该就是了。 ……至少,她心里应该是这么想。 「是这样啊。」奥兹看着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的艾莉丝,低声地咕哝。「我跟你说……下次要叫我起床的话,只要温柔地摇几下就行了。」 「你说什么!我已经很温柔了!不可能有人比我更温柔的!哈哈哈哈!」 「……你的精神不错嘛,艾莉丝。」奥兹微笑着说道。 「嗯!」艾莉丝用力地点头。 艾莉丝平常就活泼好动,今天早上似乎更是格外兴奋。 大概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吧。奥兹这么想。不过,就算是有开心的事好了,不久前差点遭到艾莉丝的空中突袭,现在却开口称赞她「做得很好」,好像也很奇怪。 听到奥兹这么说,艾莉丝的表情突然绽放开来。 「你说对了,奥兹!你的观察力果然敏锐,我今天的确心情好得不得了!」 「嗯,看得出来。」 「呵呵!我知道,像我这样就叫做『能量升级』对吧?嗯?」 能量升级?奥兹不解地侧着头。艾莉丝一鼓作气继续说下去。 「哼哼——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感到全身热热的喔。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的我苏醒了一样,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想,我一定是得到了某种神奇的能量!还有喔,我刚才走路的时候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要浮起来一样!呵呵呵,说不定我可以飞上天空呢!可是后来,我感到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又觉得头痛痛的。呵呵呵,我想这一定是受到『能量升级』的影响——哈啾、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嘶——哈啾!」 艾莉丝颇为自豪地说。不过,奥兹看她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还有鼻水从她那小巧细致的鼻子流下来—— 等等!奥兹突然睁大眼睛,一副愕然的表情。 他靠近艾莉丝的脸。「别乱动。」奥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艾莉丝的额头上。 艾莉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慌地往后躲开。 「你、你想做什么,奥兹!」 「不行,别乱动。」奥兹抓着艾莉丝的肩膀,「……」 「……奥兹?」 「你发烧了!」 奥兹带着认真而且严肃的表情说。因为艾莉丝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不是什么『能量升级』,是你感冒了!」 ……「感冒」?艾莉丝纳闷地看着奥兹。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还不到中午。 一12:00一 「灵体」也会感冒?这可是前所未闻的新鲜事。基尔巴,奈特雷这么想。 时间是宁静祥和的中午,天气晴朗。 在奥兹的房间里,基尔巴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黑色刘海后面的那对眼睛,隐隐透露着忧郁。他的眉间皱起,似乎在担心什么。 「……」 基尔巴将视线移往床的方向。 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房间的主人奥兹,而是盖着羽绒被、额头上铺着湿毛巾降温、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艾莉丝。被迫躺在床上休息的艾莉丝嘟着嘴,好像要抗议什么,可是因为高烧的缘故,气势非常虚弱。 「……唉,怎么可能呢……」基尔巴摇摇头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嘀咕着。突然,忍不住似地脱口而出:「笨兔子怎么可能会得感冒?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艾莉丝甩掉额头上的湿毛巾,从床上啪地坐起。 没错,基尔巴并没有陷入忧郁,也不是在难过,只是对艾莉丝感冒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说「笨兔子」还可以忍耐,可是说「灵体」怎么会感染人类的疾病,实在太过分了!) 被奥兹强迫换上男生睡衣的艾莉丝越想越气,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 「可恶!你竟敢嘲……嘲……嘲笑我!」 大概 是太生气了,艾莉丝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唔……」艾莉丝愤愤地咬着牙,发出低吼。 「算了算了。」基尔巴无奈地说,「别气了,你现在是病人,乖乖躺着休息吧。」 「不准瞧不起我!你说谁是病人?可恶!我这就把你给吃了——呜……」 艾莉丝从刚才就一直勉强自己站着,这时候整个人突然像泄了气一样往前倾倒。尽管嘴硬,身体却软趴趴的不听使唤。 「……不是跟你说了吗,乖乖躺着休息。」 看着艾莉丝虚弱无力地往床铺砰地倒下,基尔巴又摇头叹气。 艾莉丝也对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懊恼地「啧」了一声。 莫可奈何的基尔巴把皱成一团的羽绒被摊开,重新好好地盖在艾莉丝身上。然后把刚才被艾莉丝甩落在枕头旁边的毛巾捡了起来。 他握着那条湿毛巾,发现它已经变温,于是把它放进床边一个装着冰水的黄铜制的脸盆里浸泡、然后拧干。一连串的动作非常流畅,就像毫无意识一样。正确来说,照顾别人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基尔巴想起不久之前所发生的事。 他正要走进奥兹的办公室时,奥兹也正好要出去,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奥兹告诉他艾莉丝感冒的事,于是他自告奋勇,「照顾艾莉丝的事,包在我身上吧。」 然后…… 「那就麻烦你看着艾莉丝,别让她乱跑,小基。」奥兹这么叮咛他,临走之前又补了一句:「我去帮艾莉丝拿些吃的和感冒药,很快就回来。」说完就离开了。 奥兹应该会去药房拿药吧?可是,人类吃的药对灵体有效吗?基尔巴脑子里浮现这样的疑问。 总之,奥兹看起来非常热心。与其说他是自找麻烦,倒不如说他不想让这么有趣的差事被别人抢走。奥兹会这样是因为他很关心艾莉丝,这点基尔巴很清楚。 他一面想,一面把弄凉的湿毛巾覆盖在艾莉丝的额头上。 「嗯……」艾莉丝虽然讨厌被当成病人,可是她还是乖乖地躺着没有反抗。 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这才露出舒缓的表情。 艾莉丝轻轻咳了两声。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服从听话的病人。 嗯……的确没错。基尔巴在心里低语着。 (这只笨兔子乖乖听话的时候,倒是挺可爱的——) 用力咬。 艾莉丝发现基尔巴一直盯着她的脸瞧,于是狠晈他的小指头,力量之大连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因为来得太突然,基尔巴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连疼都忘了喊。 迟了半晌,他才意识到疼痛,同时在心里大叫。 (可恶!这家伙竟然咬我——) 他一头雾水。 为什么呢?无数个问号占据了他的大脑。 艾莉丝瞪着基尔巴,就像被鱼钩钓上的鱼一样、牙齿紧紧咬住他的小指不放,脸上还露出胜利的笑容。 「唔嘎、呼嘎呼嘎!(活该,你在嘲笑我对吧!)」 她大概是从空气……不、应该说是从气氛中感觉到了吧。动物的直觉真是可怕。 「嗄!喂!还不快松口、叫你松口!」 基尔巴狼狈不堪地甩着手。可是,艾莉丝偏不肯放。 虽然把病人痛殴一顿是很不人道的事,可是! 因为实在太痛了,基尔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基尔巴举起拳头,就在那个时候。 房间的门突然开启,同时遗传出惊呼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基尔巴和艾莉丝不约而同往门的方向看去。瞬间,艾莉丝松开了基尔巴的小指。 出现在门口的是穿着围裙,单手捧着银色托盘的奥兹。 那件围裙上面还印着黄色小鸡的图案。 托盘里面放的是一碗加了香蕉糊的燕麦粥。 那是奥兹特地帮艾莉丝准备的餐点。燕麦粥是将大颗的燕麦檮碎,然后剁成细碎的粉末熬煮而成,通常都是加水或牛奶、一起煮到软烂的程度。因为富含维他命、矿物质和纤维质,有助于肠胃蠕动和消化,是非常健康的早餐。 不过,燕麦这种食物很难入味就是了。 「……小鸡。」基尔巴愣愣地盯着身穿围裙的奥兹,低声嘀咕着。 「嗯?」奥兹纳闷地眨眼,脑子里浮现一连串的问号,不过他很快就搞懂了。奥兹手上捧着托盘,手脚灵活地转了个圈,然后自豪地撩起围裙的裙角。 「怎么样?很好看吧?人家都称赞我很有品味呢。我想我一定会是个好新娘。」奥兹沾沾自喜地说。 「……嗯,的确很好看。」基尔巴也很认真地回答他。那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喂……不要正经八百的嘛,你应该吐槽才对呀。」 看到奥兹一脸扫兴的样子,基尔巴赶紧改口说:「啊、不是。」 不过,奥兹穿围裙的扮像真的很可爱。基尔巴这么想,他从奥兹身上移开视线,还轻轻咳了两声。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突然一脸铁青地问:「等等,你穿围裙的意思是……奥兹,难道那碗粥是你煮的?」 基尔巴想起,他以前也曾经被强迫吃奥兹煮的菜。那次的经验,用「毁灭性十足」这几个字,都难以形容当时的惨痛。尽管如此,奥兹似乎对自己的厨艺颇有信心。 「你放心吧,这次我特地请了大厨教我怎么煮,他试过味道后还大力称赞我,说我有做菜的天分。」 虽然厨艺对贝萨流士家的继承人来说,是没有必要的才能,但是奥兹却打从心里对这样的赞美感到无比开心。 这时候,基尔巴仿佛听到一阵嘶嘶声,于是往床的方向看去。 此时的艾莉丝像个听话的小女孩,不吵不闹地坐在床上,脸微微往上抬,鼻子像在嗅什么。 「嗯。」她点点头,「好香的味道喔,奥兹。」 「瞧,我就说吧。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美味餐点喔,艾莉丝。」 「真的吗?那么,里面有放肉罗?」 「肉?当然没有。」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艾莉丝又问一次:「里面有放肉吧?」 「我已经说了,没有。」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以呢!艾莉丝像是大受打击似的,整个人往后倾。 「可是、我加了牛奶、肉桂、香蕉、还有……」 艾莉丝两手搭着床,失望地垂下头,对奥兹耐心地解说充耳不闻。 「我是那么相信你,没想到你却背叛我……」 看到艾莉丝的反应,基尔巴担心她会失控,警戒性地做出自我保护的姿势。 不过,艾莉丝好像被忧郁的磁场吸住一样,整个人看起来简直灰暗到了极点。基尔巴稍微放松了警戒,他怀疑艾莉丝的反常行为,是不是因为感冒引起的。 「放心,我保证非常好吃。」奥兹很有自信地说。 他代替基尔巴坐在床边的椅子,把托盘放在膝盖上面,然后拿起搁在燕麦粥碗里的银汤匙。因为粥才刚煮好,所以还冒着缕缕热气。 奥兹用银汤匙从碗里舀起一杓,拿到嘴边「呼——呼——」地吹凉。 然后—— 「来,艾莉丝,啊~嗯。」 (……什么?啊、「啊~嗯」?) 站在奥兹斜后方的基尔巴,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奥兹悉心地把汤匙送到艾莉丝的嘴边,为了防止粥水滴落,另一只手还拿着餐巾,在艾莉丝下颚的附近候着。那 副模样简直就跟「服侍」没两样。 (有、有必要体贴入微到这种程度吗?奥兹——) 看到自己的主人竟然在「服侍」别人,对基尔巴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艾莉丝答了一声「嗯」,顺从地把嘴巴靠近汤匙。受到如此体贴入微的服侍,难道她不想抗议了吗?虽然奥兹已经把粥稍微吹凉,可是毕竟是刚煮好的粥,温度还是很高。 艾莉丝没有一口吃下去,而是像啄的一样,把汤匙里的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吸入,嘴巴还不时地呼呼吹着,让热气散出来。 奥兹看到这样的艾莉丝,觉得她真是「可爱到极点」,幸福的滋味不禁油然而生。不过看在基尔巴的眼里,奥兹今天的行为却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还有喔,来,多吃点……」 奥兹从碗里又舀了一杓,送到艾莉丝嘴边。「停下来!」一旁的基尔巴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制止。身为侍仆的他,实在无法继续容忍自己的主人服侍别人。 对于基尔巴突如其来的呐喊,奥兹和艾莉丝不约而同投以诧异的眼光。 基尔巴的表情像是被逼急了一样。 「奥兹,你不需要做这些事!」 「小基?可是艾莉丝她现在是……」 「……让我来,我来喂她吃!」不等奥兹说出「病人」两个字,基尔巴抢着说。 他握住奥兹拿汤匙的那只手,态度非常坚持,让奥兹有点错愕。 「那你要说『啊~嗯』喔,我很想看看你说的样子……」 「我才不要说『啊~嗯』咧!」 基尔巴断然地拒绝。由于他握着奥兹的手不放,奥兹于是用另一只手,将基尔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剥开,然后用力把手抽了回来。他不悦地看着基尔巴,好像不希望手上的汤匙被抢走似的。 「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艾莉丝我来照顾就行了,你别插手。」 虽然基尔巴坚持,但奥兹就是不肯把照顾艾莉丝的事假手他人。 再争执下去的话,恐怕奥兹真的会翻脸。基尔巴这么想。因为他也害怕奥兹会和他撕破脸,不得已只好暂时憋住气退到一旁。平常就深锁的眉间,这会儿皱得更紧了。 奥兹像在喂小鸟吃饲料一样,一匙一匙地把燕麦粥送进艾莉丝嘴里。 「好吃吗?艾莉丝。」 「嗯,还不错啦。如果有肉就更好了。」 「等你恢复健康就让你吃——」 奥兹满脸微笑地用汤匙又舀了一匙粥,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基尔巴。 「对了,小基。」 「……什么事?」 「你到我房间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啊啊——」被这么一问,基尔巴才想起来。 一13:00一 「……所以,『潘朵拉』目前可以掌握的违法契约者人数是……」 位于「潘朵拉」本部角落的一间办公室里,传出了夏萝的声音。 此时是阳光微微偏斜的下午一点钟。 办公室里没有看到奥兹,只有夏萝、布雷克和基尔巴三个人。 基尔巴背靠着墙壁站着,专注地聆听夏萝说的话,没有开口发问。基尔巴会去奥兹的办公室,其实是夏萝要他去转告奥兹,希望中午用餐过后,他能来参加会议。会议的内容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顶多就是报告「潘朵拉」的例行活动等等。 因为奥兹和基尔巴平常都是独来独往,鲜少参加「潘朵拉」举行的活动,所以夏萝希望他们偶尔也能参与组织的运作。 不过,今天奥兹以没时间为由婉拒了。本来,基尔巴也是兴趣缺缺,可是因为奥兹没来,如果连他也缺席的话实在很失礼,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帮我向夏萝小姐说一声抱歉。 基尔巴回想起奥兹跟他说的话。 ……他知道奥兹非常关心艾莉丝,但究竟关心到什么程度?或是他为什么总是对艾莉丝特别照顾?这些他就无从得知了。 是不是跟奥兹从那个人称「有去无回」的阿嵬茨回来的事情有关呢?可是,奥兹之所以能够回来,是因为艾莉丝想要进出这个世界,所以拿他当媒介。说的更明白点,奥兹就是因为她,才会变成跟定时炸弹没两样的「违法契约者」。 照理说,奥兹应该对艾莉丝怀恨在心才对呀…… 想到这里,基尔巴心里又浮现另一个疑问。 (那我自己对艾莉丝那只笨兔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丫头老是惹麻烦、动不动就往人家身上扑过来,也不管别人的感受如何,更别提她那傲慢自大的态度,一定很多人都受不了吧。 还有,她的胃口奇大无比、挑食、只爱吃肉。当然啦,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做菜的人心里一定很开心吧……不过这些都不重点。 总之,会讨厌一个人,说穿了,就是因为找不到喜欢的理由。 可是,为什么呢?基尔巴不由得联想到穿围裙的奥兹。明明就不会做菜,却愿意为了艾莉丝,勉强自己下厨?看到奥兹卑躬屈膝的「服侍」模样,基尔巴感到浑身都不舒服,甚至还会生气。 (咦——难道是嫉妒?我在吃那只笨兔子的醋吗?) 怎么可能。基尔巴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拼命地摇头。 为了转移这种想法,基尔巴故意把注意力转移到奥兹身上那件围裙上的小鸡图案。 (话说回来,奥兹穿那件围裙的模样真是可爱。虽然出身贵族,但穿起庶民的衣服还是很好看,不愧是我引以为傲的主人——) 因为基尔巴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所以没有注意有人在叫他。 夏萝发现基尔巴心不在焉,叫了他好几声,可是他都没有回应。 「喂——基尔巴。」 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布雷克,在他耳边大声叫他的名字。 基尔巴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他看着布雷克,布雷克则是用手指着某个方向。 基尔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夏萝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气质高雅、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只不过,那笑容所释放出来的「压力」,让基尔巴感到一股恶寒快速窜上背脊。 「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你想得那么出神哪?『黑鸦』。」 「没……没有啊……」基尔巴全身打寒颤,连回答都结结巴巴的。 「我在说重要的事情,而你在想什么呢?」夏萝继续发动可怕的微笑攻势, 基尔巴被逼得快喘不过气,只好老实说了…… 「小……小鸡。」 「小鸡?」夏萝和布雷克不约而同纳闷地侧着头。 「是这样的,艾莉丝她感冒了……奥兹为了照顾她……所以不能来。」 不出所料,基尔巴的话才说完,布雷克和夏萝脸上就露出似懂非懂的微妙表情。 看他们的反应,八成也没听过灵体会感冒这种事情,所以就算问他们解决之道,应该也是白问。基尔巴这么想。 不料,站在夏萝身边的布雷克,却像弹簧一样地竖起食指。 「我知道了。因为主人被抢走了,所以忠狗小基心里觉得很难过,对吧?」 「唉呀。」听到布雷克的话,夏萝掩着嘴,忍不住窃笑起来。 「胡说,我才没有呢。」基尔巴满脸涨红地发出抗议。可是他说话的样子,却惹得布雷克和夏萝笑得停不下来。 一旦陷入这种针锋相对的战况,基尔巴根本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为了减少受损 程度,最明智的决定就是马上离开现场。不过,如果基尔巴能当机立断,做出正确决定,那就不是「基尔巴」了。 「……我……我只是觉得,看到奥兹对笨兔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样子,让人浑身不对劲……他不但亲自下厨,连『啊~嗯』都说出来了!」 「嘿嘿。」布雷克&夏萝。 我真是多嘴!当基尔巴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 「喔,原来还有『啊~嗯』。」布雷克说。 「……是『啊~嗯』啊。」夏萝跟着起哄。 「……『啊~嗯』——」布雷克和夏萝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出暧昧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你们两个在笑我对不对!」 看到恼羞成怒的基尔巴像刺猬一样的保持警戒,夏萝笑得更开心了。 「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笑你呀——噗,嘻嘻。」 「呵呵,不要笑小基啦,夏萝小姐……嘻嘻嘻。」 「你、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好了,玩笑就到此为止吧。」布雷克突然打住了话题。 「嗯。」夏萝一脸严肃地点头。 「话说回来,真是叫人意外,没想到灵体也会感冒……是不是受到诅咒了?」 竟然忽略我的反应!基尔巴感到很不是滋味。 仔细想想,夏萝和布雷克也和灵体签了契约。出现在其他灵体的症状,也可能发生在他们的灵体身上,所以没有道理置身事外才对。 基尔巴本身也是同样的立场,可是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 看到布雷克和夏萝两人一搭一唱,默契绝佳,在一旁完全搭不上的基尔巴只有被玩弄的分。 「嗯,」布雷克发出一声轻叹,「你说,奥兹现在怎么了?」 「……干劲十足。」 「嗄?」 「他为了照顾那只笨兔子,整个人变得非常起劲,简直就是乐在其中——」 基尔巴正在对布雷克解释时,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当他看到奥兹用汤匙舀起燕麦粥,一口一口喂艾莉丝吃的时候,就是用这只手阻止奥兹的。 可是,奥兹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剥开。 ……那一刻,他感觉到心脏好像被揪住一般,可是又不确定是什么。 (不、我知道。那是——) 他张开手掌、握住,又打开,就这样不断重复。 看着基尔巴的动作,布雷克并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观察。 夏萝的表情倒是比较微妙,像是在问「小基,怎么啦」。 「啊……」基尔巴发出低声的叹息。 瞬间,脑海里闪过一幕光景,很遥远、很模糊、却令人怀念不已。 那光景不停的闪烁,好像还会发光,然后啪地突然消失了—— 基尔巴低垂的头突然抬起,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黄金……雪。」 基尔巴顾不得布雷克和夏萝对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往办公室外面跑了出去。 夏萝在背后呼唤基尔巴的名字,但他都没有回头,反而以半快跑得速度,加速朝奥兹的房间前进。这段路并不长,可是对现在的基尔巴来说,却遥远得令人焦急。 「那个笨蛋!」他在嘴里小声地咒骂着。 基尔巴来到房间门口,叫了一声「奥兹」,连门也不敲就直接开门闯进去。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艾莉丝正痛苦地呻吟着。 一13:30一 艾莉丝躺在床上,双手用力揪着胸口,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地喘息。 「艾莉丝!……艾莉丝,你没事吧?」一旁的奥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了,奥兹?」基尔巴急急走上前。奥兹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奥兹摇着头说。 很明显的,这症状并不是「感冒」引起的。 艾莉丝的身体呈弓状往后弯曲,这是「痉挛」。她痛苦地踢着被子、手指甲深深地掐着奥兹的手。「好痛喔!」奥兹叫了出来。 奥兹和基尔巴完全不知道艾莉丝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见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双手死命地在空中挥动,好像急着要浮出水面呼吸。 大概是因为发高烧的缘故,艾莉丝的眼神既涣散又无神,抓不住焦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一种几乎要把空气撕裂般的凄厉叫声。「艾莉丝!」奥兹呼唤她的名字。 下一刻,艾莉丝安静下来了,双肩像是力气用尽般地下垂。怎么回事?基尔巴本能地警戒起来。 「哈、」艾莉丝的脸揪成一团,在发出短暂的怪声后,紧接着—— 「哈啾————————————————————————————」 她打了一个像是火山爆发一样的喷嚏,连房间仿佛都跟着摇动了。就在同时—— 艾莉丝的身体里面突然蹦出一个个「小小艾莉丝」。 「人家的肚子好饿喔!」「饿死了饿死了!」「喂!奥兹!」「拿肉来!」「那边的青菜也不错。」「要吃肉啦!」「人家想吃肉肉!」「越上等的肉越好!」「什么肉是上等肉呢?」「就是肉中之肉。」「看起来肉肉的那种肉!」「肉中的王者。」「真的很奇怪」「肉是食物的王者。」「没错。」「说得很对。」「所谓的上肉,就是王者肉中的王者。」「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耶!」「太帅了!」「人家想吃肉。」「快拿给我吃!」「今天晚上本来是要吃牛排的。」「要吃烤肉吗?」「好、吃烤肉!呵呵,一定很好吃!」「你还真是不客气。」「厨房里有肉吗?」「有。」「有、有。」「如果没有怎么办?」「没有的话也没办法罗!」「这话充满哲学性。」「哲学性?」「哲学性的肉吗?」「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会让人思考的味道吧。」「这种肉好吃吗?」「……我想想看。」 「……咦?这是怎么回事?」 奥兹一脸呆然地嘀咕着。 眼前的这个画面是恶作剧?还是恶梦?就在艾莉丝打了那个爆炸性喷嚏的瞬间,她身上同时蹦出数百个、不……应该比这个数字更多的小小艾莉丝,而且每个身高大约只有十五公分左右。这群小小艾莉丝大军闹烘烘的,一下子就攻占了奥兹的办公室。 如果一个个分开来看的话,这些迷你娃娃长得倒是满可爱的,可是如果好几百个同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那场面可是非常吓人。 不消一会功夫,地上、墙壁、天花板到处都爬满了小小艾莉丝,嘴里还嚷着:「肉!肉!我要吃肉!」 「奥兹,这是怎么回事!」基尔巴忍不住发出尖叫。 「我也不知道!灵体感冒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吗?」 「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因为实在太诡异了,基尔巴感到烦躁不安,不耐烦地咋了咋舌。虽然声音很小,可是小小艾莉丝大军的听力似乎异常灵敏,每个人不约而同转头看着基尔巴的方向。 数百道安静无声的视线,在同一时间朝他投射而来。基尔巴感到一股恐怖、冰凉的寒意窜上背脊。下一刻,小小艾莉丝大军突然唏唏嗦嗦地开始交头接耳。 「现在怎么办?」「要吃他吗?」「看起来好像很难吃。」「好好烹调的话,说不定勉强可以下咽……」 「不要吵啦!你们这群小不点们!」 基尔巴一面往后退,一面大声怒斥。 「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上百个「小小艾莉丝」同时盯着他,而且每张可爱的脸上都闪烁着邪恶的笑意。突然,小小艾莉丝们像海啸一样轰隆隆地一起朝基尔巴蜂拥而上。 基尔巴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 「……」 「小基!」奥兹拼命地叫他的名字! 黑暗中,无计可施的基尔巴很快地失去了意识—— 「小小艾莉丝」大军从四面八方,同时朝基尔巴扑过去。每个人在他身上踹了好几脚之后,这群大军又轰隆隆地往走廊的方向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奥兹、昏厥在地的基尔巴、还有躺在床上痛苦喘气的艾莉丝。奥兹不知所措地看看基尔巴,又看看艾莉丝,最后跑向基尔巴。 在确定他只是被吓昏,并没有生命危险后,奥兹松了口气,旋即又转向艾莉丝。 「艾莉丝!」 「她们是……」 艾莉丝想撑起自己却使不上劲,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你不可以乱动。」 奥兹安抚她,要她躺着休息。 我可以的!艾莉丝想抗议,但是瞪着奥兹的眼神,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迫力。 「艾莉丝!」 「她们……那些小小艾莉丝,就是我的『力量』。」艾莉丝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嘴里喃喃地说。 「力量?」奥兹不解。 「这阵子我老觉得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结果刚才就溢出来了……」 艾莉丝打得那个喷嚏,好像就是「小小艾莉丝」大军蹦出来的导火线。 话虽然此,奥兹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他呆然地看着小小艾莉丝们走出去的那扇门,心想,现在「潘朵拉」内部一定起了很大的骚动吧?他实在不敢想像那会是什么情况。 「……可恶,还是不行。」 艾莉丝发出懊悔的咒骂,她又想把自己撑起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艾莉丝,你不能乱动。」奥兹担心地制止她。 「拜托你。」艾莉丝一脸晃忽的抬头看着奥兹,小巧的嘴唇微微抽动着。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嘴里不停地呓语。「一定要把我的『力量』找回来。」 「我会的。」奥兹不舍地点点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踩死、捏死都可以,只要杀了她们,应该就会变成纯粹的『力量』,重新回到我身体里面。」艾莉丝像在说梦话般地把话说完后,闭上了眼睛。 「艾莉丝!」不管奥兹怎么呼唤,艾莉丝都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喘息。她完全陷入昏迷了。 现在的艾莉丝看起来和以往那个脾气火爆、但是活泼开朗的艾莉丝完全判若两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模样,奥兹觉得胸口好像被揪住一样难受。 「艾莉丝的『力量』。」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是如此不真实,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一定要救艾莉丝。) 奥兹把手举到眼前,他张开手掌然后又紧紧地握住,顶在自己的额头上,看起来像是在祈祷。「……好。」他低声地说。声音虽小,但语气十分坚定。 接着,他的手伸向艾莉丝的额头,拨了拨她前额的乱发。 「你等我,艾莉丝。」 他毅然地转身往房门的方向走去。当他经过昏倒在地的基尔巴时,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小基」。 「等我把事情办完后,一定会回来照顾你。」 奥兹打开门后,往走廊跑了出去。沿路上都是像基尔巴一样倒卧在地的「潘朵拉」职员,现场简直是横尸遍野,惨不忍睹。他们应该是都受到「小小艾莉丝」军团的攻击了吧。看到眼前的景象,奥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幸好,这些职员身上并没有严重的外伤,应该只是暂时昏厥而已。也许是心里感到内疚,奥兹经过他们的时候,会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由于这些「小小艾莉丝」军团,和艾莉丝都有共同的特性,所以她们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再不快点,说不定就迟了。奥兹边想边加快脚步。 没错,他的目标就是——「中央厨房」! 奥兹脑海里闪过那些称赞他穿围裙很好看、还教他怎么做菜的厨师们。 希望还来得及。奥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赶往中央厨房。 一14:00一 奥兹赶到中央厨房时,那里早已经被「小小艾莉丝」军团攻陷了。 「小小艾莉丝」军团全部聚集在中央厨房里面,厨师们就像奴隶一样被她们呼来唤去,忙着烹调鲜肉料理。谁敢违抗,马上就会遭到无情的啃咬。别看这群「小小艾莉丝」长得可爱又讨喜,她们的本性毕竟还是「染血的黑兔」。 「肉!」「肉!」「肉!」「肉!」一群「小小艾莉丝」在厨房里肆无忌惮地吆喝着。 奥兹拿起锅盖当盾牌,以汤瓢做宝剑,战战兢兢地往肉食兽大军的方向靠近。就这样—— 中央厨房的战火,瞬间升到最高点。 一16:00一 「……很好,发现最后一个啦。」奥兹低声说。 就在「潘朵拉」后面,距离稍远的外围种着一棵枝叶茂密的枫树。树叶之间好像有东西哆嗦地动了一下,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颇惹人怜爱。虽然奥兹已经刻意压低音量,可是好像还是被听到了。他发现在叶子和叶子中间,有个小小的人影在移动。 是「小小艾莉丝」。 不久之前,在奥兹和厨师们的联手之下,那群在中央厨房里大肆破坏的「小小艾丝」军团,几乎全数遭到歼灭。不过就在此时,奥兹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就这样,奥兹一路追到了外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讨饶的声音,那声音不停地颤抖。 最后这只「小小艾莉丝」的个性似乎非常胆小,和艾莉丝本尊以及其他的「小小艾莉丝」有很大的不同。 「不要杀我、不要弄痛我、不要欺负我……行行好,请饶了我吧……」 躲在树叶中的小小身影,害怕的不停发抖。 奥兹手上拿着一根汤瓢。刚才他就是用这根汤瓢,敲昏了大部分的「小小艾莉丝」,让她们重新变回「力量」。 「……」 奥兹看了一眼汤瓢后,毫不犹豫地把它丢到一边。 剩下这个小不点,实在是不忍心敲昏她。他这么想。 好吧。奥兹下定决心,他攀住枫树的树干开始往上爬。 「……哇啊。」 费了好大的劲爬上树顶后,他抓着一根较粗的枝干左右张望,终于发现最后那个「小小艾莉丝」。他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呼。 「小小艾莉丝」不停地颤抖。 她蜷缩着身体,拼命想藏到树叶阴影的后面。当她发现奥兹正逐渐靠近时,吓得像雏鸟一样发出「嘤嘤」的悲鸣。她满脸惊恐的地看着奥兹,眼里噙着泪水。 「不要欺负我、不要欺负我。」「小小艾莉丝」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哀求。 (好、好可爱……) 奥兹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那、那个……呃……你……」 「哇!」「小小艾莉丝」几乎被吓傻了。 「啊、你不要怕。」 「不要欺负我、不要弄痛我。 」「小小艾莉丝」颤抖得更厉害。 「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弄痛你。」 奥兹极力地想安抚如惊弓之鸟的「小小艾莉丝」。过了半晌,「小小艾莉丝」终于从树叶后面偷偷探出头。「你说的是真的吗?没骗我?」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不安。奥兹用微笑回答她——没骗你。 让这么可爱的小不点消失,实在太残酷了。 ……可是话说回来,她是艾莉丝「力量」的一小块拼图,不能就这样任由她四处乱跑。一直待在树上也也不是办法,还是先降到地上再说吧。奥兹这么想。 「过来吧,艾莉丝,我们下去吧。」 「下去?」 「是啊,待在这里很危险。放心,我绝不会强迫你的,来吧。」 「……这是约定喔。」 「这是约定。我不会食言的,相信我吧。」 「……好吧。」 「小小艾莉丝」顺从的从树枝末端往奥兹的方向走过去。不过,看她怯懦的模样,应该是还没有完全信任奥兹。 「慢慢来,没关系。」奥兹关心地叮嘱着,一面把手伸向「小小艾莉丝」。不料这个动作却吓到「小小艾莉丝」,她本能地往后躲避。奥兹没有放弃,继续耐着性子等。「小小艾莉丝」踌躇了半晌,终于伸出手抓着奥兹的食指。 奥兹笑了,勾住他手指的「小小艾莉丝」也笑了。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奥兹像是放下心中大石头似地叹气。可是—— (嗄?) 眼前的景物突然开始旋转,一阵刺骨的寒意窜上背脊。 (糟了!) 奥兹感觉到全身力气尽失。原本构住树枝的脚,不知怎么地突然失去知觉,不管怎么挣扎就是使不上劲——下一瞬间,视野突然变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陷入一片黑暗。「奥兹?」「小小艾莉丝」惊叫着。 虽然危机感占据了全身,但手脚偏不听使唤。 奥兹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倾斜。 重力牵引着他,然后…… 掉落。 (怎么回事!可恶!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他使尽仅剩的力气,一把抓住「小小艾莉丝」,将她抱在胸前。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孩子受伤。他想。 (啊——是不是头撞到地面了?好痛啊。真是的,我最讨厌疼痛的感觉了——) 奥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情却是宁静而祥和。 闭上眼睛,他看到闪耀着黄金色光芒的飞雪,像花絮般在空中飞舞着。 「奥兹——」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奥兹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啊、小基?) * * * 好像一片金色的大海喔。他想。 一望无垠的黄金色麦穗,像海洋般往地平线的方向无限延伸、扩展。当麦穗随风摆荡时,看起来就像大海的波浪一样阵阵起伏。奥兹做了一个深呼吸,享受充满在空气中的阳光气息, 那里是贝萨流士家领地内的农家所种植的麦田。奥兹十二岁那年,曾经和妹妹爱妲还有基尔巴,在收割期跟着奥斯卡叔叔去拜访当地的农家。那是由奥斯卡提出的乡间一日游之旅。 到了那里之后,奥斯卡因为有事要跟农家们商谈,所以叫奥兹他们自己玩。 于是奥兹便带着妹妹和基尔巴,一起奔向广阔的麦田大海。 那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中午过后的阳光洒落在大片麦田上。 ——这一大片麦田真是美不胜收,少爷。 基尔巴这么说。他手上抱着一个装了午餐要吃的三明治和点心的篮子。 奥兹得意得挺起胸膛,仿佛这是他的杰作一样。 ——就是啊,这可是我们家族引以为傲的农家所种的麦田呢。 奥兹、基尔巴和爱妲站成一排,出神地看着眼前的黄金色大海。 突然,奥兹露出狡讦的笑意。 ——喂,小基。 ——是。 ——你身上有虫。 ——嗄?在哪? ——这里啦,就在你前面的刘海,我帮你拿掉。 奥兹竖起食指慢慢靠近基尔巴的脸。 基尔巴前额的刘海很长,几乎触到眼睛,所以奥兹的手指一靠近,他本能地闭上眼睛。看到基尔巴的反应,奥兹脸上恶作剧的笑意就更加明显了。 他对爱妲便了个眼色。「什么?」爱妲也弄不清楚他要做什么,纳闷地侧着头。 ——还、还没好吗?少爷,请你快点…… ——好,再等一下。嗯嗯……这虫还挺大只的呢。 ——嗄? ——别动。就快拿下来了。 ——〇x△口? 奥兹的手指突然转了个弯,夹住基尔巴高挺的鼻梁。 看到基尔巴错愕不已的呆脸,奥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很快松开他的鼻子,然后对着一脸怨恨的基尔巴挥了挥,随即拉起爱妲的手拔腿就跑。 ——站住!不要跑! 基尔巴一面在后面追赶,一面懊恼地叫喊。 奥兹在金色麦田海洋中尽情的奔跑,仿佛要跑到天际线一般。 本来被奥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不已的爱妲,这时候也紧握着他的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边跑边笑的爱妲,奥兹心里涌起无限的满足感。 ——开心吗? ——嗯!好开心喔!哥哥! ——太好了,我也是! 两人边跑边说。 今天真是来对了。奥兹打从内心感谢向父亲提出这个建议的奥斯卡叔叔。 他这么想着,偶尔回头看着小基大喊。 ——小基!你跑太慢啦!我们不管你罗! ——……等、等等我!少爷、爱妲小姐! 奥兹停了下来。他和爱妲两个人看着彼此,趁机调整急促的呼吸。不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基尔巴也赶上了。奥兹本来打算继续跑,不过他并没有迈开脚步。这时候,空气中刮起一阵风,强劲的风势像镰刀割草一样地呼啸过大片的麦田,麦穗顺势发出呼飒飒、呼飒飒的声响。 ——……啊! 奥兹站在原地,眼睛因为强风而眯起。 过一会儿,他徐徐地睁开眼睛。 那些被强风刮起、在空中乱舞的麦穗颗粒,因为阳光的照射而闪闪发光。 一闪一亮地、一闪一亮地。 一闪一亮地、一闪一亮地。 刹那间,麦穗颗粒开始哗啦哗啦地飘下,在晴朗的蓝天下看起来就像是——「黄金雪」。 奥兹喃喃地呓语着。眼前的光景夺去了他的视线……不、他的心。 基尔巴和爱妲也完全沉迷了。就这样,三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前方,谁也没出声。 没错,很久以前,奥兹曾经见过「黄金雪」。 那记忆虽已遥远而模糊,却让人眷恋不已—— 一17:00一 (……嗯?咦——) 混沌中,奥兹感觉身体好像在晃动。当他回过神,天空已是一片橘红色的夕照。 他的意识有一半还停留在那片黄金色的海洋。 (是阳光的味道。) 他这么想。 意识慢慢地被拉回现实。眼前模糊的画面也变得清晰,不过他对时间的感觉尚未恢复。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几点啦?他思索着。 不过他更想知道,自己 现在是处于什么状况? 奥兹眼前看到的是基尔巴后脑杓那片不规则的乱发,透过衣服还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是在基尔巴的背上,而基尔巴正在走路。自己虽然在往前,可是双脚并没有移动,而是在空中晃呀晃的。 「你醒啦?奥兹。」 基尔巴的语气中带着不悦。听到他的声音,奥兹很快地清醒了。 瞬间,他弄懂了。他正被基尔巴「背着」往前走。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奥兹心想。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你在做什么?小基。」 「做什么?当然是要回房子去啊。」 「我不是问你这个,而是为什么你会背着我?」 「你从树上跌下来了,你不记得了吗?」 「嗄?」 听到基尔巴的回答,奥兹的大脑开始回溯之前的记忆。 他为了逮捕最后一个「小小艾莉丝」,爬上一棵枫树。突然间感到全身无力,眼看着就要从树上坠落,他赶紧将「小小艾莉丝」抱在胸前。接着,头好像撞击到地面,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可是说不通啊。奥兹心想。如果头撞到地面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已经—— 等等。奥兹想起在记忆消失前的瞬间,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奥兹」。 那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昏倒在奥兹办公室里的基尔巴。 ……接着,奥兹感觉到身体被抱起。 「如果我来晚一步的话就来不及了。」奥兹听着基尔巴碎碎念,没有答腔。基尔巴又继续说:「拜托,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胡来了。」这次的语气转为恳求。 「……」该怎么回答他呢?奥兹心想。道歉?还是道谢? 他还是没开口。紊乱的思绪占据了脑海,让奥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到奥兹不作声,基尔巴也陷入短暂的静默,过「会才又开口。 「幸好及时赶上。」这次的语气和缓多了。 「对不起。」奥兹低声地道歉。 不过,很快地。 「啊啊!」奥兹叫出声。 因为声源就在基尔巴耳朵旁边,基尔巴不由得皱起眉头。奥兹完全没理会他的反应,而是急着问最后那个「小小艾莉丝」的下落。 基尔巴简短地回了一句「消失了」。 奥兹听了这话,神经反射性地绷起,一把揪住基尔巴的头发。 「消失?这怎么可能!」 「不,是我用错字眼了。应该说逃走了,我也不知道她逃到哪里了!」 「这样啊……」奥兹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了。 基尔巴背着奥兹,继续走在通往「潘朵拉」宅邸的小径上。走了好一会终于回到正馆。 虽然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回「小小艾莉丝」,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回办公室吧。其他的「小小艾莉丝」应该已经恢复为力量,回到艾莉丝身上了吧? 希望艾莉丝的情况有好转—— 「不行!快放我下来!小基!」奥兹又开始手脚乱挥。 「你这样很危险耶!」基尔巴生气地说。 「我没事!快放我下来!我不用你来背!」 「不行!我一定要把你背回房间里!」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奥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劈里啪啦地落在基尔巴的后脑杓,不过他没有真的用力打。基尔巴完全不理会奥兹的反抗。 「不行。你一定又会乱跑!我对你已经失去耐性了!」 虽然语气还不到暴跳如雷的程度,却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强硬。 像是在宣一不,不管你说什么,我绝不会让步的。 奥兹不情愿地把话吞了回去,但基尔巴的怒火却好像越烧越旺。 「为什么要隐瞒我呢?你明明就已经感冒了——」 奥兹保持沉默,乖乖的趴在基尔巴的背上,过了一会儿才咕哝地说:「你发现啦?」 「……当然。」基尔巴回答。 没错。在房间里照顾艾莉丝的奥兹,用汤匙舀了一口粥送到艾莉丝嘴边时,基尔巴不是抓住他的手吗?就是那时候,他发现奥兹的体温微高。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么微小的温度差异。 「明明已经不舒服了,却还要硬撑,真是拿你没辙……」 回想起来,原来奥兹坚持要照顾艾莉丝是有原因的。 「因为……」奥兹一副理亏的表情,支吾了一会才坦承:「艾莉丝会感冒,是我害的。」 这次轮到基尔巴陷入沉默了。 是我害的……虽然这只是直觉,不过他自己却非常肯定。 奥兹之所以会感冒应该从前一晚说起。他拿到一本很想看的小说,因为欲罢不能,所以就熬夜阅读,而且忘记把窗户关上。直到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冰凉,才钻进被子里窝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清晨醒来,身体便出现了轻微的感冒症状。他原本以为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当他知道艾莉丝也感冒时,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照理说,灵体是不会感冒的。 所以,艾莉丝会出现感冒的症状,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和契约者(奥兹)之间有连系的缘故。不过奥兹并不确定其他的契约者和灵体之间,是否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原来如此,难怪你坚持要亲自照顾艾莉丝。真是笨透了……」 听到基尔巴的嘲笑,奥兹「哼」地嘟起嘴,撇过头去。 「黄金雪……」基尔巴喃喃的低语着。 奥兹愣了一下, 「以前我们曾经一起去麦田,那次你也是隐瞒感冒的事,结果就病倒了。」基尔巴又继续说。 「……嗯……」 那次和爱妲、基尔巴去参观麦田,三个人玩得很开心、还看到黄金雪…… 虽然那次的旅行让人既开心又怀念,可是同时也是痛苦的回忆。 (从小,父亲就一直很讨厌我——) 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是为什么。奥兹的父亲札伊·贝萨流士打从奥兹小时候起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也不准奥兹随便外出。 奥兹早已习惯父亲的冷落。在成长过程中他学会了逆来顺受,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只不过,对于爱妲因为他而受到约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照理说,身为兄长的他应该牵着妹妹的手,带她去认识这个世界才对。 奥斯卡叔叔大概是同情他们兄妹俩的境遇,才会向父亲提出那个建议吧。 贝萨流士家每年都会去视察领地内的农家。那年,奥斯卡以视察为由,向奥兹的父亲提议,说想带奥兹、爱妲还有侍仆基尔巴一同前往。 按照札伊·贝萨流士的个性,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答点头,一定是奥斯卡用了什么方式,才成功地说服了他。至于是用什么方式,奥斯卡并没有透露,奥兹他们也无从得知。 那次的视察之旅没有过夜,就像小学生的远足一样,当天就回来了。 由于爱妲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对旅行充满期待。奥兹看到她那么开心,于是答应一同前往。 跟今天一样,奥兹当天身体并不舒服,可是没有跟别人提起。 他知道要是自己不去的话,善体人意的妹妹一定也会待在家里陪他。 奥兹不想扫妹妹的兴。 在前往麦田的途中,还有抵达之后,他都表现的一如往常……不、甚至比平常更活跃开朗。他故意捉弄基尔巴、牵着爱妲的手在麦田间奔跑。只要爱妲开心就行了,只要能看 到她脸上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奥兹这么想。 到了黄昏时刻,奥兹终于不支倒地——就倒在麦田之中。 基尔巴一直没发现异样,直到奥兹倒下去。当时的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搬动奥兹,只能慌张无助地呼唤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基尔巴还是个孩子。就跟自己一样。 转眼间,他都长这么大了—— 这次幸好基尔巴早一步发现奥兹的异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抱住,然后背回家。甚至还不顾主仆的分际,要求奥兹不许逞强。 (什么嘛……) 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奥兹忍不住喃喃自语。 「我做了梦。梦到那个时候了。」 「是吗?」基尔巴简单地应了一声。 奥兹一脸疲惫的把额头靠在基尔巴的肩上,仿佛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因为他不想让基尔巴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什么嘛……) 同样的话再度浮现脑海。简直跟个爱撒娇的小孩一样。奥兹一面调侃自己,一面又觉得不甘心。 (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个儿啦……气死人……) 在夕阳斜照下,基尔巴的背散发出淡淡的阳光气息。 一17:30一 奥兹顺从地趴在基尔巴的背上,让他背回办公室。 艾莉丝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虽然不知道她的感冒好点了没,不过脸色比之前要红润许多,可以确定的是,艾莉丝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 「一定要把最后那个『小小艾莉丝』找回来才行。」 「你啊——」 好好休息吧。基尔巴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发现床上突然蹦出一个小人影。 是「小小艾莉丝」。 她瑟缩着身体,看起来还是很怕生而且虚弱无力。因为她的样子和艾莉丝差别不大,所以应该就是最后的「小小艾莉丝」没错。奥兹和基尔巴虽然看法一致,不过他们万万没料到「小小艾莉丝」会主动跑回来,所以顿时都说不出话。 最后的「小小艾莉丝」盯着奥兹,轻轻点了个头。 「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从枫树上跌落的前一刻,奥兹一把将她抱在胸前。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 「我一定要保护这孩子」。 「你这么保护我,我觉得好高兴,所以我决定回到『我』去了。」 「艾莉丝——」 「其他人都回去『我』的身体里了。等我回去之后,『我』就会恢复健康了。」 「小小艾莉丝」脸上浮现一抹哀愁的微笑。那是奥兹和基尔巴从不曾在艾莉丝身上看过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何,他们都认为这个笑容也很像「艾莉丝的笑」。 「小小艾莉丝」看着熟睡中的艾莉丝,对她说:「我回来了。」瞬间,她的身体化为发光的粒子,融进了艾莉丝的身体。 最后的「力量」归位之后,艾莉丝就像开关被开启了一样,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坐起来。 她看着奥兹的脸,意识还有点模糊。 「『我』给你添麻烦了。」艾莉丝向奥兹道谢。 「别这么说——」 「我在睡梦中……有看到『黄金雪』喔……」 「咦?」 听到艾莉丝的话,奥兹愣住了。 「那是你的记忆,对吧?」 奥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艾莉丝和我签了契约,两人之间有了联系……所以她才会感冒。奥兹对此感到非常愧疚。我应该要向她道歉。可是,如果向艾莉丝据实以告,她一定会很生气吧。他这么想。 没想到,艾莉丝的反应竟然是—— 「我能看到那么美丽的雪,一定是因为你跟我之间,有连系的缘故吧。」 她看起来有点害羞、有点开心。 看到艾莉丝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奥兹心里涌起阵阵难以形容的感触。 喜悦、平静、共鸣——各种感情充满了他的胸口,仿佛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溃堤似的。所以,他笑了。 「艾莉丝,你已经恢复了吗?」 「是啊。正确地说应该是……『能量升级』!」 话才说完,艾莉丝好像突然意识到「奥兹被基尔巴背着」的这件事,眼睛顿时睁的又圆又大,蹦地从床上跳起来。 「你在做什么?看起来好高喔!好像很好玩耶!」 艾莉丝用手指着奥兹,兴冲冲地跑过来。她停在基尔巴面前,张开双臂,忽左忽右地蹦来蹦去,「换我了!奥兹!换我上去!」艾莉丝迫不及待地央求着,又是发脾气、又是耍赖,什么招术都使出来了。 本来,奥兹也不是自愿被基尔巴背,可是不知怎么的,一看到艾莉丝那个样子就想捉弄她。 「这个嘛……让我考虑考虑,因为这个地方很舒服。」奥兹故意钓她胃口。 「你好坏喔,奥兹!」艾莉丝急得在地上蹦答、蹦答地跺脚,连骂好几声「你好坏」,可是奥兹还是回她「让我考虑」。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基尔巴忍耐不住,终于发出抗议—— 「你们两个吵死啦。」 然后,「唉……」发出无奈的叹气。 当然,之后奥兹还是和艾莉丝交换了位置,爬回自己的床上休息。 劳碌命的基尔巴则是一面背着艾莉丝,一面照顾奥兹,一直到深夜。 ~fin~ 心之影 1 ——你去帮我查一下,关于这位嘉兰德小姐的事吧。 某天,在奈特雷依家的某个房间内。 艾可从主人文森那里接过一张照片,并收到这样的命令。 「达莉亚·嘉兰德」。 她从没听过的名字,也没见过照片里的人。 嘉兰德家的房子位于首都拉贝优的郊区。 以贵族的宅邸来说,这栋隐没在森林之中、被深绿色的树林遮盖的房子,规模似乎嫌小了点,看起来倒像是离群索居的女巫所住的荒宅。 房子四周种满了榆树,艾可爬到其中一棵树上,躲在叶丛之间偷偷观察二楼的某个房间,她那张稚气未消的脸,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面无表情。艾可蝥伏在阴影之中动也不动,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呼吸。 艾可的视线,始终都集中在一个焦点。 因为房间的白色窗帘是打开的,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陈设。窗子旁放着一张摇椅,椅子上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 女孩留着一头黑色长发,脸上带着淡淡忧郁。她就是达莉亚·嘉兰德。 (她手上的书看起来厚厚的一大本,不知道是什么书?) 艾可在心里揣度着,脸上的表情一样木然。 (艾可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她已经观察了一个小时。 达莉亚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坐在窗边阅读,姿势完全没有改变。这段期间,艾可也是纹风不动地一直在监视她,但却只看到达莉亚用纤细的手指,以优雅的动作一页页地翻着。 也许,她打算今天一整天都花在阅读上吧。艾可这么想。 根据文森事前给她的资料,达莉亚今年只有十九岁,是嘉兰德家的独生女。 尽管嘉兰德家在社交界里并不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贵族,但是家族的历史非常久远,连高级的贵族都对他们抱着崇高的敬意。嘉兰德家的现任当主是年届九十高龄的唐森·嘉兰德。达莉亚出生时,唐森已经是垂垂老矣的长者,而达莉亚的母亲也在多年前去世。 嘉德兰家的佣人大概很少吧?在艾可监视的这段期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入达莉亚的房间。 话说回来……艾可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真是漂亮的女孩。」 艾可并不是那种会以外在的美丑,来评断人或事物的个性。 但窗边那位少女的美貌,连艾可都为之赞叹。 达莉亚的五官深邃鲜明,同时又带着仿佛一触碰就会碎裂般的纤细、虚幻。 更贴切的说法是,她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艾可回想起她离开奈特雷依家时,她和主人文森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要我去调查她呢? 过去,对于文森交代的命令,艾可从不会说一个「不」字,更不可能提出质疑。可是这次,她望着主人拿给她的照片,竟不自觉脱口这么问。 照片里达莉亚没有表情地看着镜头的方向,也许是她的眼神透露出的一抹忧郁,让艾可有感而发。 问是问了,可是应该不会得到有帮助的答案吧。她这么想。 一来是因为,艾可的主人文森是个秘密主义者。再者,艾可只是他呼来唤去的「洋娃娃」罢了。艾可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对于主人的命令,她向来都回答「是」。她很清楚自己在主人的心中,也只有这点分量。不过这次…… ——因为这个女孩是只害虫…… 文森这么回答她。 ——害虫? ——没错,她是对「我的最爱」造成威胁的害虫……这就是原因,懂吗? ——…… ——像她这样的害虫,非除掉不可。 呵呵呵、呵呵呵呵。文森心情颇佳地笑了几声后,又打了一个大呵欠,然后躺到沙发上。他的动作似乎是在暗示对艾可的问题感到乏味,不想多说了。 艾可不发一语地看着闭目养神的文森,半晌之后才转身离开房间。她依照相片背后注记的地址,前往拉贝优郊区,目标当然是嘉兰德家。 (可是——) 艾可这么想,她还是像雕像一样不动如山。 (继续在这里监视,应该也不会有结果吧。) 如果用雕像形容艾可,那么达莉亚就像是名为「在窗边阅读的少女」的画一样,优雅但毫无变化。 对艾可而言,在树上监视一整天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不希望一无所获地回奈特雷依家。不如潜入房子里查个究竟好了。巧的是,艾可正打算行动的时候,那名少女突然啪地阖上书本。她抬起脸,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她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从摇椅上站起来。 「时间到了?」 艾可的嘴唇跟着喃喃自语,想从达莉亚的唇语取得线索。 少女好像很在意时间。是不是和什么人有约?艾可纳闷地侧着头。 达莉亚把书本搁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向房间的门。 不知为何,又突然停下脚步往窗边走了回来。她缓缓拉上窗帘,在完全闭合之前,达莉亚透过帘幕的缝隙,朝屋外四周的榆树林看过来,视线正好落在艾可所在的位置。 ……她发现了吗?不可能吧。艾可想。应该只是巧合。 可是她非常肯定,在窗帘闭上的前一瞬间—— 达莉亚的确朝艾可的方向,微微地笑着。 2 「十年」。 短短的两个字,却让人感到无止境的漫长。 (嗯,换算成日数的话是……换成小时的话——) 本来打算用心算,不过实在太麻烦了,奥兹决定放弃。 奥兹坐在「潘朵拉」本部办公室里的沙发,胸前揽着一个抱枕,盯着正在和雷姆,鲁芮特谈话的基尔巴侧脸。 基尔巴那头凌乱的黑发,还有微翘的眼角,还残留着他昔日的面影。不过五官变得立体许多、身高也长高了,从外表来看俨然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十年……奥兹落入阿嵬茨的这段时间,基尔巴在各方面已经远远地超过他了。 (现在的他会抽烟——) 空白的十年。 (枪法也很精准——) 空白的十年。 (说话的样子,也不像以前那么幼稚——) 空白的十年。 基尔巴大概是感到奥兹的视线,于是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他用表情问。奥兹无所谓地继续盯着变成大人的侍仆。 不,与其说「盯」,倒不如说发呆。 「怎、怎么了吗?奥兹,我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 基尔巴困惑地用手摸索着自己的脸颊。奥兹淡淡地回答「是沾了东西」。 「咦?是中午吃的义大利面的酱料吗——」 「眼睛、鼻子、嘴巴都沾在上面。」 「……喂。」 「什么?」 「脸上没有这些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你问我,所以我就回答呀。」 「我又不是问你这个。」 「啊、眉毛也沾在上面了。」 「所以说……」基尔巴没辙地叹了口气。 「喂,小基,你们两个谈完了没?」奥兹问。 「是。」从刚才就在一旁看着奥兹和小基毫无意义闲聊的雷姆带着苦笑,代小基回答,「我们已经谈完了,奥兹少爷。」 「……嗯。」奥兹简单地回了一声。 他没听见雷姆和基尔巴的谈话,所以并不知道他们两个 谈了些什么。其实他今天会来办公室,并不是要处理公事,而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小基,等一下去哪里?谈完公事之后,你要做什么?」 「喔,等会儿我得去见布雷克——」 「见布雷克?」奥兹诧异地回问。 基尔巴不是最怕布雷克这类型的人吗?虽然不至于到天敌的程度,不过可以确定,若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基尔巴绝对不会主动去找布雷克。 是布雷克找他去的吗?奥兹想。可是当他这么问时,「怎……怎么可能!」基尔巴回答的时候却有点口吃。 看到基尔巴的反应,奥兹一脸狐疑。 「我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好了。」 「不不不不不、绝对不行!」 基尔巴拼命摇头。摇得非常用力、坚决。 奥兹诧异地眨着眼睛,他没想到基尔巴竟然会如此强硬的拒绝。他本能地嗅出不寻常的气息——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 基尔巴越是拼命想掩饰内心的慌乱,越显得手足无措。「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我只是怕你会觉得无聊而已。」他这么解释。 「喔——原来如此,好吧,那我不去了……那么,我回房间去罗。」奥兹微笑地说。基尔巴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倒是雷姆察觉出奥兹的笑容里有别的含意。他的眉间皱了一下,似乎对基尔巴感到同情。 奥兹走出办公室后,在走廊和基尔巴挥手道别。奥兹对着快步离去的基尔巴的背影耐心地挥手,还微笑地对他说:「小基,咱们待会儿见罗。」 基尔巴敷衍地回了一句「好」,带着歉意似地挥挥手,然后匆匆跑开。 奥兹持续地挥手,直到看不见基尔巴的背影为止。 「……我是说真的喔,小基,咱待会儿见了。」 他满脸笑意地自言自语。 3 基尔巴·奈特雷依,二十四岁。 四大公爵之一的奈特雷依家族的儿子。 他的外表给人俐落而且俊美的印象。 每次只要他出现在社交场合,他的相貌和沉默寡言的气质,总是掳获许多女性的芳心。 舞会的时候,主动向他邀舞的贵族名媛更是难以计数。 不过,基尔巴通常都会拒绝她们的邀请。 尽管他总是一副「淡漠」的态度,但是他所散发出来的贵公子气息,却让那些贵族女子难以抵抗。 这样的反应并非他的本意或是期待……或许该说,完全相反。 「唉呀呀,真是可喜可贺。」 布雷克热情地拍拍手,基尔巴却像是吃了黄莲一样,满脸苦涩地回答:「还可喜可贺呢!」 布雷克和基尔巴两人在「潘朵拉」众多接待室里的其中一间经常被用来开秘密会议的房间里谈话。布雷克拍完手,接着又从衣服里掏出拉炮,正要拉的时候,「咦?」他犹豫了一下 「这样就是第三十个人了吧?从第二十九人之后,隔了好几久才收到这封呢。」 「不知道,我又没去算。」 「这可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追求信件呢——不愧是贵族,果然受人欢迎。」 「……烦都烦死啦。」 由于四大公爵家族分别掌握了国家大权。 许多贵族和商人无不想尽办法,希望能够和这四大家族攀上关系。最常被使用,也是最保险的手段,就是和他们结为亲家——联姻。所以,四大公爵家的儿子会收到如雪片飞来的追求信件,也是不足为奇的。 基尔巴本来是贝萨流士家的侍仆,之后被奈特雷依家收为养子,至今已经有十年。这段期间他收到的追求信件不计其数。但是其中大部分,都被奈特雷依家以门不当户不对或是其他的理由回绝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少数几封追求信通过层层门槛,到了基尔巴手上。 根据布雷克的计算,不包括这次的话,大概有二十九封之多吧。 如果再加上最新收到的这封,就是第三十封了—— 「已经一、两年没有收到追求信了,我本来以为可以松口气了……」 对基尔巴来说,这些追求信令他不堪其扰。 「我想起来了,那是基尔巴十六岁时候的事吧。」布雷克眯起眼睛说。基尔巴听到这句话,像是受到严重打击似的「唔」了一声。 基尔巴第一次以奈特雷依家儿子的身分参加社交活动,就是在他十六岁那年。 当时,这件事在社交界里堪称是「美妙绝伦」的一大盛事。 许多家世高贵的千金,都对这个散发着忧郁气质的黑发美男子着迷不已。从这时候开始,基尔巴便开始收到许多追求的邀请。光是那一年,大约就有十封以上。 对于女性的追求尚未免疫的基尔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于是,他只好向布雷克求救——谁知道,竟是所托非人。 布雷克是一肚子坏水的军师,当初就是他用计把基尔巴送进奈特雷依家。他们两人的关系说穿了,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 「我每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当年你向我求救的那个表情……☆」 「不要再想那件事啦!」 「那个时候,你眼眶里噙着泪水,两颊羞红地对我说:『我现在还无法接受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才不会伤对方的心。』……嗯嗯,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啊,基尔巴……」 「你——给——我——闭——嘴——」 基尔巴像是要把布雷克生吞活剥似地大声咆哮。但布雷克司却丝毫不以为意。 「我可是很认真的请求你帮忙,你却把我当成捉弄的对象!」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布雷克虚伪地说,「现在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吗?我使用的那些伎俩,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才怪呢。」基尔巴低声地回敬一句。 该怎么做,才可以不必由自己拒绝,而让对方主动打退堂鼓? 当时的基尔巴,因为还无法接受奥兹失踪的事实。很多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于是他转向布雷克求助,希望他能提供意见。布雷克的确给了他几个忠告,而且基尔巴还把这些意见当成金科玉律般地遵守。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当时的自己跟傻瓜没两样,不过那个时候他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你假装自己有怪癖……例如故意把两腿张开,坐到对方腿上……或是……」 尽管基尔巴不愿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却主动浮现。 对方的长相和名字早已经忘记了,可是那些让他的耳朵和心灵严重受创的女性怒骂声,依然清晰可闻。 ——你这是在做什么?基尔巴少爷! ——咦?那不是我写给你的信吗? ——不是!信封上面的收件人并不是我!你自己看! ——对、对不起。我…… ——寄错信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里面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 ——……咦?内容很奇怪吗? ——简直是露骨到极点!我念给你听好了!「啊啊,爱妲小姐,你可爱的身影,真叫人春心荡漾。」 ——嗄嗄嗄嗄? ——还有呢,「啊啊,你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蕾,真希望能永远宠爱你。」……真是低级! ——嗄?那那那那那些……并不是我写的…… ——你这个大色鬼! 其实,基尔巴是按照布雷克的指示,故意把要写给爱妲的情书,寄给想追求他的女性。可是布雷克并没有告诉他,那 些由他代笔的情书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咸湿的内容。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之后,基尔巴终于忍不住质问布雷克。 ——布雷克,我问你…… ——那些女人好像顺利的赶跑了,真是太好啦。 ——是、是啊,不过……这样不妥吧。 ——……怎么啦? ——我觉得这么做,好像会什么失去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是、是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太多了,这是成长的必经历程。 ——是吗? ——当然。相信我准没错。来,下一次的计划是…… 布雷克的计划,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不过幸好,我的恶评好像没有在贵族的社会里传开来。基尔巴这么想。 「……咦?……等等,为什么我又来拜托他了?」基尔巴面对着墙壁,表情凝重地嘀咕着。 也因为这样,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布雷克正盯着犹豫不决的自己,一脸鬼祟的低声说:「老实说吧,暗中帮你赶走那些女人的好像不只有我……还有你弟弟。」 话才说完,布雷克脸上马上转为诚恳的微笑。 「不要想太多啦。至少你不用再为了要和女人交往而伤脑筋,这样不就好了?」 「话是没错,可是……」基尔巴实在无法苟同布雷克。他眉间深锁,懊恼地用手尖按着眼头的部分。 的确,基尔巴向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异性的问题,当时多亏有布雷克帮他出点子,他才能在众多女性的追求之下,继续保持单身。 也许是追求的热潮已过,尽管近几年他依旧是社交场合中引人注目的焦点,可是已经不再收到追求信件。 (因为「那种事」又来了,所以不自觉的又想找布雷克商量……) 基尔巴的内心挣扎不已。因为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不管是福是祸,现在能够商量的人就只有布雷克了。但是他还是尽可能地不让别人知道他来找布雷克。 话说回来,基尔巴对于自己能够顺利骗过奥兹,也就是那个曾扬言要「好好调教侍仆」的主人,内心颇为自豪。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奥兹知道这个秘密!死也不能!) 基尔巴在心里发誓。 「说吧,这次的对象是谁?」 「是一个叫达莉亚·嘉兰德的贵族干金,虽然她没有显赫的背景,不过她来自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世家——」 「这样啊,奥兹,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奥兹不知何时出现在布雷克的旁边。他侧着头,双臂抱在胸前,努力回想。 「……是吗?我也不认识她……」基尔巴点点头。 「贵族千金的人数可不少呢……」奥兹说。 「嗯,也许曾经在某个宴会场合打过招呼吧,不过我实在没有印象……咦?」 「嗯?怎么啦?小基。」奥兹说。 「奥、奥兹——」 基尔巴吓得差点连魂都飞了。 相较于基尔巴过度的反应,奥兹就显得平常多了。「嗨!」他若无其事地跟他挥手打招呼。基尔巴嘴巴张开开,嘴角微微地抽动,久久说不出话来。奥兹故意嘟嘴抱怨:「你怎么吓成这样啦。」 基尔巴极力想恢复镇定,但是徒劳无功。他止不住颤抖地说:「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兹!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开始就来了,我一直躲在布雷克背后听你们两个谈话。 「我们分开之后,我从另外一条路绕过来这里。」奥兹边说,边比出「成功☆」的v手势。这一刻,基尔巴清醒了。的确,奥兹为了捉弄他,什么战术都使得出来。一想到自己的迟钝,基尔巴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而奥兹带着胜利的微笑,转头看布雷克。 「小基以前那么受女人欢迎吗?」 「那还用说!他长得那么帅,家世又好,当然是抢手货——加上这小子外表冷漠,又带着忧郁的眼神,多少名媛淑女被他迷的茶不思饭不想。就是因为追求者太多啦,他才会来找我讨救兵呀。」 「听起好有意思喔,真叫人羡慕啊!」 奥兹笑着说。但是每句话都像是恶毒的箭。 惨遭羞辱的基尔巴感到羞愧不已,恨不得马上在地上挖个洞跳进去。 「对了,小基,那位叫达莉亚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长得漂不漂亮?」奥兹满脸期待地问。 「……我哪知道。」基尔巴别过头,冷淡地丢了一句。 「至少有照片吧?」奥兹问。 「没、没有。」基尔巴摇头。 「有,就是这张,你看。」 布雷克的手指夹着一张不知道打哪弄来的照片,他递给奥兹。 奥兹看了照片,忍不住惊叹:「哇啊!是个大美人呢!」 基尔巴反射性地伸手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原本应该放在里面的照片不翼而飞了。「布雷克!你什么时候偷走的!」他忍不住大叫。 布雷克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得意的笑。 「还给我!」基尔巴伸手去抢。奥兹像在跳舞似的一个转身闪了过去,喜孜孜地盯着照片看。 「是黑色长发呢。」他嘀咕着,然后用轻佻的语气问:「小基,你要跟她交往吗?」 「……我怎么会跟她交往,别说傻话了,」 「是吗?好可惜喔。」 基尔巴摸不透奥兹说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不管了。」他咕哝着。 有道是「主子不知奴仆心」。总之,先想办法蒙混过去吧,基尔巴正打算开口时,突然看到奥兹满脸笑容,「砰」的一声拍着胸脯说:「这样吧!小基,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奥兹自信满满地竖起大拇指,不顾哑口无言的基尔巴,继续滔滔地说:「侍仆遇到困难,主子当然有义务帮他解决!对吧?」 「喔喔,奥兹,你真是模范主人啊。我也来帮忙好了,」 布雷克表示赞同地拍手鼓掌。他和奥兹互看彼此,好像已经决定要展开计划了。基尔巴果然地站在一旁,因为他最害怕的梦魇终于成真了。 看到正在和布雷克说话的奥兹露出盈盈的微笑,基尔巴有股不祥的预感。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基尔巴本能地发出严重抗议。 「这、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就行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啦!」他怒吼着。 奥兹和布雷克听到他的抗议,不约而同露出亲切的微笑。 那表情像是在说「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呀」。 4 地点是女装店「夜之蝶」。 达莉亚似乎在赶时间。这天她特地出门,到拉贝优闹区巷子里的一间女装精品店采购。 一如店名,这家女装店橱窗里面展示的都是参加晚宴用的礼服。每套礼服都是低胸、露背的款式,极尽性感火辣,好像是专门用来诱惑男人的设计。 艾可躲在女装店对面的一家古董店的屋顶,继续监视着达莉亚。她看到店内的女装,不经意脱口而出:「……真是煽情的礼服。」 虽然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她内心的感想。 (……不过——) 艾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店里摆出来的那些风情万种的礼服,和气质文静的达莉亚颇为不搭调。 「难道……」她嘀咕着。 (像她那么文静的女 孩子,晚上也会「解放」吗……) 真是令人费解。为了吸引男性的目光,特地换上煽情火辣的礼服,对艾可而言,她实在无从理解其中的乐趣何在。不过她很快地又换角度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只是供主人使唤的「娃娃」,所以才会这么不解风情?普通的女孩是不是都把吸引男性目光,当成生活的乐趣呢? (嗯……) 艾可双臂交叉,不自觉地幻想,自己穿上那些性感冶艳的礼服,面无表情地品评那些争相向她邀舞的绅士们。 因为只有通过严格挑选的幸运男士,才有可能成为她的舞伴。 ——唉呀,艾可小姐,你今晚看起来真是格外美艳动人啊。 「咦!」 在艾可幻想的宴会上,不知怎么地出现了奥兹。艾可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跌倒,差点从屋顶上滚落,幸好即时稳住了身体。 由于刚才的动作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她担心古董店里的人起疑,于是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确定店里没有人出来张望才放松警戒。 不过同时,她又感到困窘。 (为、为什么会出现奥兹少爷呢?我对他并没有……) 想到这里,艾可的脸颊像是着火般的通红。 她拼命地摇头。为了把笑容灿烂的奥兹赶出脑海,艾可很努力的把注意力再度移回女装店。 达莉亚进店里的时间还不算长。虽然艾可并不是注重打扮的女孩,可是她知道女人挑衣服通常要花不少时间。幸好对她来说,等待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差事。就这样,她静静地隐身在古董店的屋顶,纹风不动地等待着。 经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达莉亚出来。 (还在挑衣服吗?考虑的真久……) 艾可感到不耐烦,决定下去探探情况。刚好这个时候,一位女性顾客正要进去女装店,艾可伪装成路人,趁女客开门时,迅速地往店内瞥了一眼。 可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除了店员之外,店里并没有其他人。难道,达莉亚不在里面?刹那间,艾可感到一股寒意。 不过下一秒,她终于看到达莉亚从店的后面走出来。艾可急忙躲到附近一处掩蔽物后面。 达莉亚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大概是挑到自己想买的衣服了吧?艾可想。达莉亚从艾可面前经过,似乎没有特别注意她的存在。就在达莉亚和艾可擦身而过的时候,艾可闻到她身上飘散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虽然很淡,几乎闻不出来。 (这味道不是?可是……) 这味道对艾可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她一时之间无法将两者联想在一起。 (是血的味道——) 达莉亚回家之后,作息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在确认达莉亚上床就寝之后,艾可也决定回奈特雷依家。 艾可一走进接待室,就看到文森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看起来好像没在想什么,又好像正在策划什么大事。 艾可服侍文森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她到现在还是摸不清主人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她也害怕知道太多吧。 「我回来了,文森少爷。」 艾可将身后的门关上,同时向文森报备。文森听到声音后才转过头。 「你回来啦,艾可。来,过来我这边……」他招手说道。 艾可服从地走向沙发。突然,她发现沙发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小盒子。文森注意到艾可的视线,淡淡地说:「是那个女人送的,里面好像是她亲手烘焙的饼干和点心……」 听到文森说「那个女人」,艾可脑海里马上浮现这阵子常和文森见面的贝萨流士家的干金——爱妲·贝萨流士。 艾可知道她是奥兹的妹妹,也知道文森之所以接近爱妲,肯定有什么目的。 「你帮我拿去扔掉吧,艾可……」文森不在乎地说,他带着厌恶的语气补了一句:「搞不好里面掺了死蝙蝠的粉末呢。」 艾可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服从地点头。 「对了,交代你去办的事,结果怎么样啦……」 「是——」 以达莉亚今天一整天的行动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只不过,还是有几个不寻常之处——这该怎么报告呢? 艾可在脑海里整理好之后,做了这样的报告。 达莉亚小姐从一早就在阅读,之后曾经出门去逛一家女装店,回家后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听完艾可的报告,文森一脸无聊地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找不到可以被社会攻讦的「弱点」了……」说完,他看着艾可,又问:「还有其他的吗?什么都好。」 艾可回答他,的确有一件事,让她想不透。 就是达莉亚走出女装店时,艾可从她身上闻到的「血腥味」。 原本兴趣缺缺的文森听到艾可的报告,顿时清醒过来,嘴角还露出兴奋的笑意。 「是吗?这真是有趣呢。」他简单地说。 「唉呀,小基,听说你们明天就要见面啦?」 基尔巴今天特地回到奈特雷依家的宅邸。他一走进服装间,躺在沙发上的文森立刻跟他打招呼,好像早就在等他似的。 文森没有说对方的名字,不过想也知道他指的是达莉亚·嘉兰德。因为达莉亚的追求信是寄到奈特雷依家,所以就算文森知情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嗯。」 基尔巴简短的应了一声,没多做解释。他之所以回到奈特雷依家,是为了挑选和达莉亚见面时要穿的衣服。因为他现在住的公寓,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和贵族名媛见面时穿的礼服。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呢,小基……难道你都不期待吗?」 「当然。我只是要当面拒绝她而已,没什么『期待』或『不期待』。」 「咦?你要拒绝?」 「那还用说!」 「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小主人?」 「……」 基尔巴知道每次只要跟文森谈话,会像掉进泥沼一样越陷越深,所以他决定沉默以对,专心挑选礼服。 达莉亚向他表示,希望能在市区见面。本来,按礼仪的话,贵族之间如果有话要谈,地点应该选在其中一方家里。不过既然达莉亚这么提议,原本就担心气氛尴尬的基尔巴当然欣然同意了。 达莉亚还跟他说,见面的时候放松心情就好,不要太拘谨。既然这样,穿休闲服也可以罗?基尔巴曾经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穿休闲服的邋遢样,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虽然说不要拘谨,可是……真的要见面吗……) 基尔巴想过,干脆写一封信或是请人捎个讯息回绝对方就好了。反正他又不打算跟女人交往,而且也不在乎奈特雷依家的门面,所以写信应该是最轻松的方式了。 还是见个面,正式的拒绝人家吧。基尔巴会有这样的转念,与其说是他个性严谨,倒不如说是因为奥兹的缘故…… ——绅士对淑女,必须保持应有的风度! 这是奥兹对他说的,他一直谨记在心。 基尔巴在挑衣服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琐事。 「你在挑衣服吗?我来帮你挑吧!」文森带着恶作剧的口吻说。 「不用了!」基尔巴斩钉截铁地回绝。 他边挑衣服,边想着达莉亚。我曾经在哪个宴会上面,跟她打过招呼吗?基尔巴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有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忘记对方,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事。但不管怎么说,基尔巴已 经下定决心要「拒绝」她了。 (好烦哪……) 基尔巴一想到女人的事,就感到干头万绪。 一个女孩子主动提出追求,却遭到男方拒绝,自尊心一定会大受打击吧。 明知道会刺伤对方的心,明天还是得当面跟她说。 这样的罪恶感让基尔巴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还好,他很快就重新振作。 (没问题的,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 自从在「潘朵拉」和奥兹、布雷克分道扬镳之后,基尔巴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他在奥兹他们面前夸下海口,自己会把这件事搞定。因为他很清楚,要是拜托那两个人帮忙,问题一定会变得更棘手,还是靠自己比较保险。基尔巴的手停在一件黑色礼服上,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喃喃自语,下一秒又兴奋地抬起头——看到基尔巴丰富的表情,一旁的文森越看越觉得有趣。 「那么我走了,文森。」 基尔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转身准备走出服装间。文森打了个呵欠,同时举起一只手喊住他:「啊、等等,小基……」 听到文森在背后叫唤,基尔巴连头都懒得回,冷冷地说:「什么事?」 「你可不要被吃了喔……」 「嗯?」 「……女人啊,每个都是有毒的蜘蛛喔。」 「每个?这么说太过分了吧。」基尔巴反驳了这么一句后,直接走了出去。 虽然他的表情冷漠,脑子里却回荡着许多的问号。 弟弟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女人全都是「毒蜘蛛」?那小子竟然说女人有毒。 他不否认有些女人的确是蛇蝎心肠,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基尔巴这么想。至少就他所认识的女性中,就有一个天性善良、开朗、气质高雅的女孩。 她和什么「毒蜘蛛」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爱妲——) 光是在心里呼唤这个名字,就让人感到胸口一阵暖烘烘的。这样的女孩非但没「毒」,而且还是「疗愈圣品」呢! 大概是心有旁骛的缘故吧。 基尔巴在熟悉的奈特雷依家走廊迷路了。 「……小基最欣赏的『爱妲小姐』当然也不例外……」 遗留在服装间里的文森,带着朦胧的睡意喃喃自语着。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凡是接近小基的害虫,我一只都不会放过……」 就像一直以来,他为小基做的那样。 文森的脸上浮现邪恶的微笑。不过根据艾可的回报,这次的害虫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只好且看且走罗,好像挺有趣的呢。他想。 想着想着,文森不自觉的睡着了。 不一会儿。 到处寻找主人的艾可走进服装间。她看着文森像在微笑一样的睡脸。 「……连睡觉的表情都是邪恶的。」艾可小声地咕哝着。 5 「对不起,因为我不习惯太过正式的场合。」 隔天中午,达莉亚和基尔巴在约好的公园里见面时,达莉亚这么说。 两人见了面后,基尔巴发现达莉亚本人比照片上的形象还要高雅文静。 就像在树荫下默默绽放的小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似的。 达莉亚略带羞怯地站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孤芳自赏的花蕊。这是基尔巴对她的第一印象。 过去追求基尔巴的女性不是热情主动型的,就是那种在他全身上下打量,眼睛不停放电的那一型。不管是那一种,对基尔巴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但是,达莉亚和以前那些女性完全不同。 除了一开始向他表示歉意之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站着,连正眼都不敢瞧基尔巴一眼。 达莉亚的反应让基尔巴感到非常困惑。 「……」达莉亚沉默不语。 基尔巴表面上佯装镇定:心里却急着想打开话匣子。 (我、我该怎么跟她说才好呢!) 他不知所措地呆站着。 就这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中午时分,一对贵族男女在人来人往的公园角落里面对面站着,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 沉默、 沉默。 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过公园,随风摇曳的树叶发出磨娑的声音,可是两人依然—— 沉默、 沉默、 ……沉默。 (现在该怎么办呢?要在这种情况下,开口拒绝她吗?) 基尔巴自问。要是被熟人看到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心情也紧张地直冒冷汗。 既然都来了,还是直接把话说清楚,尽快结束这场会面吧。就在基尔巴正要开口时…… 「呃,不好意思——」 「基尔巴少爷。」 「……什、什么事?」虽然对方的语气和缓,但基尔巴还是感到心跳一阵加速。 「我们一起散步好吗?」达莉亚抬起头,微笑地说。 基尔巴有点不知所措地点头同意。 说的也是,两个人一直面对面站着不说话,的确很奇怪。在广大的公园里,他和达莉亚两人沿着像缝线般的步道慢慢地走着。 散步的时候,两人之间隔着差不多可以容纳一个小孩的微妙距离。达莉亚还是一样沉默,基尔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基尔巴心想。 (好尴尬……) 他绞尽脑汁想打开僵局,可是—— (该在什么时机说出口?真是伤脑筋。) 基尔巴的心就像一艘在巨浪中上下震荡的小船一样。 两个人闷不吭声地沿着步道前进。 「对不起,基尔巴少爷。你一定觉得……很为难吧?」 「咦?」 达莉亚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基尔巴感到诧异。 「其实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决定……我也觉得很为难。」 达莉亚向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基尔巴听完之后,纠结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因为基尔巴没有回应,达莉亚一脸纳闷地望着他。 过了半晌,「嗯……」基尔巴理解地叹了口气。老实说,刚才达莉亚的那一席话,一直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话说回来,这种事在贵族之间并不算稀奇。尤其是女性,她们对自己的婚姻,可以说毫无自主权可言。 「原来是这么回事……」基尔巴喃喃地说,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达莉亚好奇地望着他。 「其实,你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吧。」 「咦?」 「从你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比刚才轻松了很多。」 「……唔。」被发现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烦恼,该怎么拒绝我才不会伤我的心?」 我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基尔巴自己也感到很诧异。 不过真的好糗。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太明显了,结果自己什么都没说,倒是对方先开口了。 虽然基尔巴本来就不擅长男女交往这档事,可是他今天的表现也太缺乏「男子气概」了。对男人来说,这是非常丢脸的事,基尔巴很清楚这点,所以心情一路往下坠。 心情沮丧是一回事,事情还是必须解决才行。 基尔巴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达莉亚也停下来。「咦?」她看着基尔巴。 「……对不起。」他诚恳地向达莉亚道歉。但是达莉亚却摇摇头。 「你不需要道歉,基尔巴少爷。」 「不、我真的觉得对你很失礼。」基尔巴郑重地弯下腰,请求原谅。 看到基尔巴这么有绅士风度,达莉亚讶异得睁大了眼睛。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贵族家的公子呢,基尔巴少爷。」 「是啊,我自己也知道。不瞒嘉兰德小姐,其实我本来是——」 「……你不需要如此见外。」 「唔?」 「叫我『达莉亚』就行了。」达莉亚笑着说。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甜美。 「……好吧。」尽管有些不习惯,不过基尔巴还是带着苦笑点头。他对达莉亚的歉意好像越来越深了…… 昨天晚上,他在就寝前模拟了好几次拒绝的方式,简直把达莉亚当成是非除之而后快的「怪物」一样。 基尔巴对于自己的心态感到无地自容。此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文森说的「女人都是毒蜘蛛」那句话。我就知道,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如他说的那么恶毒。他感到胸口充满暖意。 「那么……你愿意多陪我一下吗?」达莉亚好像深怕打扰基尔巴似地说,「太早回去的话,家里的人一定会猜到怎么回事。我担心家父会责备我……」 「……嗯,说的也是。」 基尔巴同意她的说法。在贵族的社会里,基于利益的运作,子女的婚姻和交友通常都是由父亲主导。所以,就算基尔巴无意与她交往,可是如果只是回一句「再见」然后就各自回家,未免也太失礼了,而且陪她散步只是小事。 「这是我的荣幸。」基尔巴回答。 达莉亚微笑地点头。「谢谢你……这样才像基尔巴少爷嘛。」 基尔巴纳闷地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是善解人意的大好人。」达莉亚开心地说。 于是,两人在公园走了一会。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座华丽的喷水池,还有座椅。」达莉亚指着前方说,于是两个人继续往那边走。 虽然达莉亚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公园,不过她事前好像做过调查。 她说,希望能坐在池边聊天。达莉亚的语气非常委婉,似乎很在意基尔巴的感受。这让基尔巴感到更加愧疚。不过,他同时这么告诉自己。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 虽然这次多亏达莉亚体贴入微的观察,他才能顺利解围。但至少他没有向其他人求援。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感到小小的自豪。 和基尔巴并肩散步的达莉亚,抬起头欣赏步道两旁的树木,说:「我平常很少出门,所以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 「思,看得出来你很少出门的样子……啊、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说的是事实……就因为这样,家父很担心我变成老处女……啊、抱歉。」 两个人都因为自己的多雷而道歉,不禁笑了起来。 基尔巴跟达莉亚提起自己在外租屋的事,达莉亚听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堂堂四大公爵家的贵公子竟然在外独自生活。 「基尔巴少爷真了不起,这么年轻就想自食其力……」她崇拜地看着基尔巴说。 「其实也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我在那个家待不下去。」 话才出口,基尔巴就后悔自己的多话。这么私密的事情,他通常只会跟交情深厚的好朋友说,甚至不想提起。因为聊到这个话题,只会让气氛变得沉闷而已。 达莉亚不发一语地望着基尔巴。她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基尔巴有点担心。 不一会儿,达莉亚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脸上浮现温暖的微笑。 「既然你一个人住,那么吃饭的事也是自己张罗罗?」 「咦?……喔,是……是啊。」 「真是了不起。哪像我,从来没进过厨房呢。」 达莉亚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她大概察觉到,基尔巴不希望继续谈论那方面的事吧。真是善体人意的好女孩。基尔巴感动不已。 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之后,他和达莉亚之间也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基尔巴个性沉默寡言,除了比较知心的朋友之外,像今天这样和不熟识的人侃侃而谈是很少见的事。他和达莉亚的谈话内容大部分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并没有提到「潘朵拉」。 不过他倒是说了「奥兹」的名字。 「你是说『奥兹』少爷吗?」达莉亚重复说了这个名字。 唉呀,又说了不该说的了。基尔巴懊恼不已。 奥兹……外界一直以为四大公爵家之子的奥兹·贝萨流士在十年前早就死了。 事实上,奥兹从阿嵬茨活着回来的事,只有「潘朵拉」里极少数的贵族知情。 基尔巴赶紧硬拗,说他的另一位朋友刚好和奥兹同名。 「呃,这个——他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啦……」他心虚地说。 平常,即使是开玩笑,基尔巴也很少说奥兹是自己的朋友,因为他向来以有拥有奥兹这位「主人」为傲,他希望在众人面前挺着胸膛说「奥兹是我的主人」。 基尔巴内心充满了自责和罪恶感。 看到他懊恼的模样,一旁的达莉亚感到不解。 「原来是这样啊。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呢?」达莉亚天真的问。 基尔巴不知如何回答。干脆跟她实话实说好了。「他是我的主人」——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过,基尔巴还是忍住了。他必须另外编个说词才行。于是,他想了半天才说: 「……一言难尽。总之,有他这个朋友,对心脏是一大考验。」 「啊?」 基尔巴还补充说,这位朋友平常很以捉弄他为乐。虽然基尔巴无意搞笑,可是达莉亚听了他说的生活小插曲时,呵呵地笑了起来。 也许她是听到基尔巴被奥兹耍的团团转而笑,不过基尔巴一点也不以为忤。 「你好像很尊敬奥兹少爷呢。」达莉亚娓娓地说。 「咦?」听到达莉亚的话,基尔巴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达莉亚会这么想。 「呵呵,你提到奥兹少爷时的表情,已经表露无遗了。」 我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看透吗?基尔巴感到震惊,却也无法否认。 「……是吗。」基尔巴简单地回答。 他觉得继续谈奥兹的事会很尴尬,所以赶紧转移话题。 他反过来问达莉亚的日常生活,但达莉亚只说,她每天都在阅读,生活乏善可陈。这种平静祥和的生活,的确很符合达莉亚的形象。基尔巴想。 之后,他们又聊了其他的许多话题,像是达莉亚喜欢看什么书啦、或是基尔巴的单身生活所发生的趣事等等。 在聊天的过程中,温馨、和平的气息包围着他们。 偶尔像这样让心情放松一下也挺不错的。基尔巴想。 当然——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享有这么美好的世界,可是…… 跟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感觉……好轻松自在。他心想。 突然,基尔巴看到前方有两名女子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好像遇到什么困难。她们的衣着质感高级华丽,不像是一般的平民女子。达莉亚也看到了。「是不是跌倒了?」她忧心的问。 基尔巴向达莉亚点了头,朝那两名女性快步走去。 「请问,两位需要帮忙吗?」他礼貌的询问对方,但话才说完,他的心跳突然瞬间加速——不对劲!他想。 「唉呀,终于得救啦。」一名女性说。 「人家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另一名女性说。 两人同时转头看着他。 「呵呵……这位先生,您真是好心哪☆」 「哇啊——」基尔巴本能的大喊。 那叫声听起来像是看到恐怖怪物一样凄厉,连达莉亚都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了?」达莉亚担心的问。不过基尔巴并没有回应。 从达莉亚的视线看去,站在基尔巴面前的是两名长相甜美、打扮入时的女子。照理说,这么美丽的女孩走在街上,一定会吸引许多男性的目光和追求。 可是基尔巴的反应却像是活见鬼一样尖叫不止。令达莉亚感到十分疑惑。 那两名女子中看起来比较活泼的那位,不高兴地说:「真是没礼貌。看到我们竟然吓成这样,太令人伤心了!」 「就是嘛。」另一个比较冶艳的女子附和道。 她们互看彼此,然后很有默契的一起说:「好过分喔☆」 两人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基尔巴。 基尔巴听到达莉亚在背后叫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基尔巴少爷?你怎么了?」达莉亚说。 「……」 「基尔巴少爷?」 「……」 「你认识这两位小姐吗?」 「当然不认识!」基尔巴用力摇头,好像在对达莉亚怒吼。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达莉亚吓了一跳。「对不起。」基尔巴赶紧道歉。 那两名女子满脸不悦地鼓起脸颊,对基尔巴发出「噗——」的声音。 还不只是这样,她们靠近基尔巴的背后,抓住他的礼服下摆说:「基尔巴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情!竟然说不认识我们!」 「……奇怪,我们应该没认错人啊。」其中一位女子意有所指地说。她绕到基尔巴的旁边,用手指顶起他的下巴,像在调戏似的轻轻搔了几下。基尔巴像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地站着。这时,女子往达莉亚瞥了一眼。 那冶艳冷峻的视线,让达莉亚感到一股恶寒窜上背脊。 「我们和基尔巴少爷,可是比普通朋友还要亲密的『特别关系』喔。」 基尔巴张着嘴抽动着,好像有话要说,却什么也没说。 你们两个!从唇形来看好像是这个意思。 两名女子侧着头,故作可爱的表情。 其实这两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 奥兹(可爱少女) 和 布雷克(美女)。 化了妆、穿着女人衣服的奥兹,把脸贴近基尔巴的耳边,悄声地说:「交给我们吧,保证让她打退堂鼓。」 看到基尔巴发愣的模样,奥兹有点诧异。接着,他的眼神闪过一抹戏谵的余光,对着基尔巴的耳朵轻轻吹气。 唔哇哇哇哇!基尔巴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还不停地颤抖。「够啦!」他终于爆发,对奥兹和布雷克发出怒吼!然后粗暴地拉起达莉亚的手,快步离开现场。 「基、基尔巴少爷?」被拉走的达莉亚不时地转头看后面,「就这样丢下那两位淑女……这样好吗……」 (……男的!那两个家伙是男的啦!) 可是,绝不能说出来!基尔巴噙着泪水在心里呐喊着。 基尔巴拉着达莉亚快步离去,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奥兹「唉……」地叹了口气,肩膀疲累地垂下。布雷克也揉揉肩膀,缓和僵硬的肌肉。那副模样就像是刚结束一次艰难的计划似的。 没错,是破坏交往的计划。 虽然基尔巴坚持「自己解决」,可是奥兹和布雷克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向来就不习惯和异性相处的基尔巴,一定不知如何是好。身为他的朋友岂能见死不救,一定要拉他一把才行。 尽管他们也很排斥穿女装,可是为了基尔巴,只有换上女人的裙子,跑去基尔巴约会的地点进行破坏了。提案的奥兹还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捉弄……不,为了帮助小基。只要能让小基脱离火坑,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他们把排斥感和羞耻心丢到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演出。 「我问你喔,布雷克。」奥兹突然开口。 「嗯?」布雷克转头看他。 「小基是不是哭了?」奥兹问。 布雷克撩起飘逸的裙摆,回答道:「大概被我们感动得哭了。他一定没想到,我们会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 「嗯,有道理。」奥兹低头打量自己的装扮,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也不必急着落跑啊,小基就是脸皮太薄了,哈哈哈。」 「就是啊,哈哈哈。」布雷克也跟着笑起来。 突然,两人的表情转为严肃,四目交接地看着彼此,像在暗示——「该进行下一步了」。 随即脸上浮现邪佞的笑。 基尔巴和达莉亚总算逃到喷水池广场。 「呼、呼、呼——」基尔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虽说刚才跑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不过主要是因为精神受到严重打击所导致。达莉亚也把手放在胸口,试着调整呼吸。 对平常很少运动的贵族千金来说,一下子跑这么远一定很吃力。 「对不起。」基尔巴道歉。还喘吁吁的达莉亚摇摇头。 「我们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吧。」基尔巴提议。 达莉亚喘着气,「……对不起……我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两位女性……」 基尔巴故意装傻,假装没听到。达莉亚继续问:「个子比较小的那个……是奥兹少爷吗?」 (她发现啦?) 基尔巴诧异的往后退。 (刚才我并没有叫奥兹的名字才对。达莉亚的观察力真是敏锐!) 「……可是,为什么他要扮成女装呢……」达莉亚一脸疑惑地喃喃自语。 对于这个疑问,基尔巴也无法解释。 6 「……这是怎么回事?」 奉主人文森之命,跟踪基尔巴和达莉亚的艾可,刚好看到扮成女装的奥兹和布雷克闯进来搅局。 简直是一出荒唐的闹剧。她不解地嘀咕着。不过她又想起今早文森对她说的话。 ——今天应该会有莫名其妙的小丑出来捣乱吧…… 他很有自信地说,而且还这么交代艾可。 ——肯定会很有趣。你要牢牢地盯紧他们,回来向我报告。 哪里有趣?真是搞不懂。艾可这么想。 她只看到基尔巴拉着达莉亚的手仓皇逃离,留在原地的奥兹和布雷克两人交头接耳的好像在嘀咕什么,不过艾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得去追基尔巴少爷才行。) 她打定主意似地点了个头,正打算从树荫跳开时…… 「喂!艾可、这边、这边!」奥兹突然叫住她。 「呃……」艾可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呢!) 接着,又传来布雷克愉快的声音:「快点出来吧,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那声音像是一接触就会致人于死的剧毒一样,在艾可的耳边响起。 7 当天晚上。 和达莉亚分手之后,基尔巴抱着装有晚餐的纸袋走回住处。 「出门也不上锁,真会给人添麻烦。小基。」 原本躺在床上的奥兹,特地爬起来迎接他。 基尔巴惊讶的睁大眼睛。 「添麻烦的人是你吧!」他回了一句。 他以为奥兹跟布雷克一起 回「潘朵拉」了,没想到他竟然跑来他的房间。 也难怪基尔巴会这么生气,因为一个贵族独自走在街上,途中很可能会遇到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幸好,奥兹并没有发生意外。 看到基尔巴气得满脸通红,奥兹还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一会儿,他开始自豪地笑起来。 「嘿嘿,今天怎么样啊?小基。」 「……」 基尔巴垂着肩膀,以疲惫的沉默代替回答。他不悦地往厨房走去,把刚才买的晚餐搁在那里。 心里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不过无奈和疲惫像潮水般一波波地朝他袭来。好不容易张开口,也只是轻轻叹气,什么都没说。 奥兹和布雷克的阴谋,不只是「穿女装出现在基尔巴面前」而已。 跟后续发生的事比起来,穿女装这件事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话说,他和达莉亚在喷水池广场休息的时候,突然—— 不、基尔巴摇摇头,努力地想把脑海中浮现的影像甩开。 (……太恶心了,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搭档!) 基尔巴懊恼地想着。 经过一天的折腾,连生气的力气都耗尽了。他给自己和奥兹泡了红茶,然后把其中一杯拿给奥兹。 「谢谢。」奥兹天真地说。他对着杯口轻轻吹气,等温度稍降才送到嘴边。 他盯着基尔巴搁在厨房的购物袋。 「晚餐你要煮什么吃?」 「义大利面……你想吃什么吗?」 「义大利面?好啊。反正你煮什么都很好吃。」 「……那,你等一下。」 基尔巴从购物袋里把食材一样样拿出来。 「那位叫达莉亚的小姐……她打消跟你交往的念头了吗?」奥兹故作若无其事地问。 「……」基尔巴沉默半晌才回答他:「打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有那个意思。」 「嗄?」奥兹吃惊的睁大了眼。 「在你们两个男扮女装出现之前,结论就已经出来啦。」 「这样啊……」奥兹像是被泼了冷水般的咕哝着。「我们准备了很多点子说。」他盯着天花板,「这么快就玩完啦。」 「明天还要见面,我们分开的时候约好了。」基尔巴喃喃地说。 奥兹听了,视线马上从天花板移开,转而盯着基尔巴。 基尔巴撇开头,装作没看到。 「明天你们可别又来坏事啦。」 奥兹的眼睛眨了几下。「喔?原来是这样啊。」他露出神妙的笑容,语带轻佻地问:「那,小基,你会结婚吗?」 ……转得太快了吧!基尔巴神经一紧,呛得直咳嗽。他懊悔到了极点! 我就知道!这个以整人为乐的主人,听到他说要再跟达莉亚见面,心里一定在想「又逮到捉弄小基的机会了」。 「……可能吧。如果我要结婚,应该会挑那样的女孩。」基尔巴不悦地回答。 听到基尔巴的答案,奥兹偏过头,「这样啊……」他喃喃地说。 8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深夜,艾可在文森的房间向他报告今天跟踪的结果。 「原来如此。」文森懒懒地打呵欠说。 报告的内容,从达莉亚一大早的作息和基尔巴约会的经过、男扮女装的奥兹和布雷克出来搅局,一直到她上床就寝为止。 文森对于奥兹和布雷克穿着女装的部分似乎不感兴趣。 「这么说……小基还会和达莉亚见面?」 「……是的,就是明天。」 「这个我知道,对了……艾可。」 「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向我报告?」 「……没有,少爷。」 「疯帽子布雷克……不是发现你在跟踪达莉亚吗?」 文森语气听起来好像他全看到了一样。艾可一时无言以对。 「说来听听,艾可……」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睡意。 不过艾可听得出来,文森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命令,如果不据实报告,文森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艾可的眼神看着地上,似乎不愿意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不只被布雷克发现她暗地跟踪达莉亚的事而已。 还有之后在公园所发生的事。那是她拼命想抹去的记忆。 ——艾可,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奥兹对躲在树荫后面的艾可这么说。 ——我拒绝。 艾可毫不考虑地回答。奥兹似乎很失望。 ——别这么说嘛,等你听过之后再拒绝也不迟啊。 他不死心地央求着。 ——我已经说了,我拒绝。 她又重复了一遍。 艾可完全不给奥兹任何机会。因为她很清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想请你伪装成基尔巴的小孩。 布雷克不理会艾可的回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这两个人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艾可想。可是布雷克神的语气平稳自然,好像在说一般的常识。 ——说明白点,就是基尔巴和卖春女所生的私生女。你在公园里看到基尔巴又想追求其他女人,你一时气不过,于是出面破坏。了解我的意思吧? 简直莫名其妙!艾可想。同时她也更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不只是「脑筋有问题」,而是「脑筋坏掉了」! ——你也知道,贵族最怕被这类的丑闻缠上了。 布雷克说完,奥兹又继续补充说明。 ——所以只要你这个私生女,出现在「父亲」基尔巴面前,那个女人就会对基尔巴死心了。本来我是想亲自担任这个角色,不过布雷克说,既然你人都来了,就请你帮个忙吧。 什么叫「既然我人都来了」?艾可完全不懂他们的意思。 ——小基生性内向,他根本不敢开口拒绝对方。我们为了小基,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呢。 奥兹以自己的女装为例,试图说服艾可。 艾可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你只是想捉弄他而已。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奥兹否认艾可的指控,脸上却带着邪佞地笑着。 ——就是说嘛。 布雷克在一旁附和。 ——拜托你了,艾可。请你帮救救我的仆人吧。 ——我拒绝。不要就是不要,我绝不会答应的!别再烦我了。 ——请你务必帮忙啦! 奥兹突然整个人往前移动,用他那张化了妆的脸,朝艾可步步进逼。 艾可本能地把脸别开。 ——你那张脸不要靠近我。满脸粉味!我绝不会答应的! 艾可继续顽抗。不知道何时溜到她背后的布雷克,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虽然不是很用力,但是已经足够压制她的动作。 ——放开我。 艾可愤愤地反抗。布雷克假装没听到。 ——拜托你啦,只有你最适合这个角色。 ——我才不想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计划。 艾可极力想甩开布雷克的手。 ——你忍心看着基尔巴被女人玩弄,然后伤心落泪吗? 布雷克在艾可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么做都是为了基尔巴。相信你的主人也希望你能伸出援手的。 艾可全身开始颤抖。因为这是最令她难以招架的说词。 只要把文森搬出来,艾可就无法拒绝 。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 ……好吧。 艾可不甘愿地答应了。 看到布雷克在艾可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让艾可屈服。奥兹感到讶异不已。 艾可不再反抗,只是用一种近乎杀人的眼神,瞪着这个荒谬点子的发想人奥兹。 不知道奥兹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那锐利的视线里所隐含的恨意,只见他这么问。 ——对了,我们有准备给小孩子穿的服装。你要不要穿看看?艾可? ——不要。 艾可断然地拒绝。 不过,结果还是…… 艾可头发绑着蝴蝶结,站在树丛中聆听计划的进行顺序。不一会儿,她便来到坐在喷水池广场椅子上的基尔巴的面前。 她盯着基尔巴,用尽力气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爸、爸爸…… 这样的屈辱和羞耻,简直到了几乎致人于死的程度。此时,躲在基尔巴和达莉亚坐的那张椅子后面的树丛,观看这一幕的奥兹和布雷克对她竖起大拇指,暗示她「干得好」。艾可看着那两人的笑容,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 基尔巴没被吓到,反倒是呆住了。「爸爸?」达莉亚看看艾可、又看看基尔巴,然后很快地从椅子上站起,左右张望。 虽然奥兹和布雷克迅速地躲回阴影后面,可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树叶后面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且隐约听到奥兹的声音说「go、go、艾可」。 艾可心一横,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尽快结束这出羞耻的闹剧。 ——爸爸!这个女人是谁?你是不是又交了新的女人啦? 她表情僵硬的用手指着达莉亚,不客气地说。 达莉亚睁大眼睛,不知所云的眨呀眨。 接着,艾可又看着基尔巴,表情一样的僵硬。 ——请你不要制造更多像我这样可怜的孩子了! 基尔巴看起来像是失去记忆般,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达莉亚担心地看着基尔巴,然后又对艾可说了几句,可是艾可好像完全没听见。 之前布雷克叮咛艾可,这是一场令人柔肠寸断的哭戏,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要艾可完美演出,根本是奢望。 这是她的极限了。虽然教给艾可的剧情还有很多,但她完全省略,直接跳到最后的部分。 ——我最讨厌爸爸了。 原本应该是悲伤地哭喊,从艾可嘴里念出来却变成平淡无味地朗读。艾可念完这句台词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种丢脸的事决不能向文森少爷报告。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艾可还是被迫一五一十地报告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艾可就不可能瞒过文森的眼睛。 「哈哈哈。」文森听完报告后开心地笑了。那是打从内心高兴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插曲。你一定觉得很好玩吧……」 「……一点也不。」 「他们竟然用我的名字来捉弄你,真是不可原谅。」 乍听之下会以为文森只是随口说说,但艾可却听出他的话里所隐藏着敌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太过分了,竟敢戏弄我的『宠物』……对吧,艾可?你一定也这么想吧?」 文森丢给艾可一个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艾可看着地面没有回应。她以为文森还会继续追问下去,不过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转而看着天花板,「这样啊……」他咕哝着。 突然,他脸上掠过一抹神妙的笑。 「明天他们还要见面对吧?……既然这样,明天我也去玩玩好了……」 他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情。 9 从房间的窗户看去,正好可以望见一轮大大的满月。 数小时前,基尔巴已经送奥兹回「潘朵拉」,现在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点了根烟抽,坐在床上静静地吞云吐雾。 (今天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啊……) 他在心里嘀咕着。 又是男扮女装的搭档、又是莫名其妙被叫「爸爸」…… 虽然他对奥兹和布雷克的恶作剧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不知为何今天却感到特别疲惫。达莉亚回家之后,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何感想呢?基尔巴开始回忆艾可离开之后,达莉亚的反应。 达莉亚先是沉默,半晌之后微笑地看着他。 ——基尔巴少爷的身边,都是一些很有趣的人呢。 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别人的口中,基尔巴可能会以为是话中带刺,不过他相信达莉亚并不是指桑骂槐的人。 ——今天真的很开心,基尔巴少爷。 到了黄昏,两人差不多要分开的时候,达莉亚对基尔巴说。 ——是吗?我还在想,今天发生这么多怪事,实在很抱歉。 ——别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像你这样搬出来一个人住,好像也很不错呢。 ——听到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虽然基尔巴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他很庆幸终于雨过天晴。 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怪事,就算达莉亚有所抱怨,也是理所当然的。 基尔巴主动表示要送达莉亚回家,不过达莉亚婉拒了。 ——如果……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基尔巴。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 ——咦? ——我是说,以朋友的身分。 达莉亚的请求让基尔巴大感意外。因为今天达莉亚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更别提奥兹和布雷克突然出现,让她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中。照理说,她要求基尔巴道歉都不为过,可是她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得向她道谢才行。这很重要。 ——当然好。 基尔巴爽快地回答。现在想到要和达莉亚见面,一点也不会有排斥感了。对于这样的转变,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达莉亚的手放在胸前,像是松了口气。 他们约好明天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见面。 明天得想办法阻止奥兹和布雷克再来捣乱才行。 「对了,奥兹他……」 基尔巴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他送奥兹回「潘朵拉」本部,正要回来的时候,奥兹的表情似乎不太寻常。 「他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 10 从寝室的窗户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大大的满月挂在夜空中。 时间是半夜三点。 躺在床上的达莉亚睁开眼睛,动作熟稔地从床上坐起。她拉开窗帘望向外面,看着外面那片沐浴在月光下的榆树林好一会儿,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下走下来。 她在睡袍外面多披了一件罩衫,走向通往走廊的门。 当她正要转开门把时,突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走廊那边传来粗老的声音说:「……『黑寡妇』。」 达莉亚听到声音,背脊不自觉地颤动。「……是。」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 「你在做什么?会议早就开始了。」 「对不起,因为……」 达莉亚又转头看着窗户外面。 「不要找藉口啦。你等着接受应得的惩罚吧。」 「……是。」 「还不快去!『伟大之母』在等你呢。」 恼人的遐思 1 那是某天晚上的事。 深夜的时分,明月高挂在夜空中。 四大公爵家之一的兰兹华斯家的宅邸内,一间宽广的寝室里,夏丽露正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丽露·兰兹华斯平常都是以轮椅代步,但即使如此,依然不减她雍容华贵的气质,而且丝毫看不出老态龙钟。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贵族社会里,像兰兹华斯家这样由女人掌权的家族非常少见。夏丽露不只是现任兰兹华斯家族的女当家,她在贵族社会也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呵呵。」 夏丽露注视着窗户,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她把一只手放在耳朵旁边,像在聆听什么声音似的。 窗帘是拉上的,不过月光还是透过帘幕中间隙缝照射进来。 不一会儿,夏丽露心情愉快地说:「今晚猫儿们好像很热闹呢,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2 夏萝小姐正在为某件事情烦恼不已。 隔天的午后,她独自坐在房间里的镜台前。 「难道说,我真的是——」 夏萝注视着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着。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点哀怨,表情也透露着忧愁。 「……」 夏萝愣愣地呆坐着,不一会儿,突然像小孩子在玩眨眼的游戏一样,对着镜子开始挤眉弄眼。才停下动作,就发现眉间又皱起,于是又撑起脸皮强颜欢笑。镜子里的夏萝,脸上带着优雅大方的微笑,就像在社交场合里跟宾客们交际应酬的时候一样。 可是,笑容才维持没几秒,表情就变得僵硬。 「呼……」 连叹息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心情好沮丧喔……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的说……) 唉……她又长叹了一口气。 咚咚。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走廊那边有人在问:「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夏萝收起沉闷的表情,打起精神回答。 门静静开放,一名女仆恭敬地走了进来。 女仆背对着门,先向夏萝鞠了个躬,然后才走上前。 仔细看,她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包裹。 「东西已经送来了。在这里。」 「嗯?」 女仆毕恭毕敬地把小包裹献上,夏萝侧着头,满脸狐疑地接过。 她想不出有谁会寄包裹给她。掂掂重量,应该是一本书吧。她看了一下寄件人的地址,是夏萝经常光顾的一家书店。 夏萝这才记起来了。 「没错,这是我订的书。」 女仆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夏萝看着小包裹,然后—— 「……唉。」 虽然是自己订的书没错,可是她好像并不高兴,甚至还叹口气。 女仆回头,露出不解的眼神。 夏萝苦笑着说:「以前我在找一本书,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于是我就委托这家书店,要是书到了的话就帮我寄过来。之后我在别家书店买到我要的那本书,可是却忘了跟原来的书店取消订单了。」 「如果小姐您不需要这本书的话,请交给我来处理吧。」女仆机灵地说。 「不用了。」夏萝这么回她。女仆再一次恭敬地鞠了个躬后,便走出房门。 夏萝跟书店订的是一本她很喜欢的罗曼史小说。 作者是她很仰慕的一位作家,那是他早期用另一个笔名写的作品,现在已经很难买到,坊间甚至传说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梦幻逸品」。 照理说,能买到那本绝版小说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同时拥有两本一样的罗曼史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只好先摆在书架上了。夏萝想。 可是当她拆开包裹看到小说的封面时,反射性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 ……这不是我订购的那本小说呀。她纳闷地咕哝。 包裹里面放的是一本名不见经传的作家所写的小说。 会不会是本来要寄给别人,可是因为作业的疏失,所以寄到她这里来啦?夏萝这么想。 如果是这样,那最好还是把书寄回去吧。 她想了想,决定重新把书包回去。这时候又有人来敲房门。 「小姐,我可以进去吗?」是另一名女仆的声音。 「进来。」夏萝应了一声后,女仆打开门走了进来。 女仆先弯腰向夏萝鞠躬之后,说:「夏丽露夫人要小姐您去书房一趟。」 「奶奶找我吗?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她对女仆说。 等女仆退出房间后,夏萝看了一眼手上的书,然后将它搁在镜台前面。本来她想叫女仆处理,不过她还想给书店写张字条,告知他们取消之前的订书。 (这本书待会儿再处理好了。)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确定仪容没有问题。 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心事重重的…… 也许,我真的是—— 那件事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让她感到烦闷不已。可是—— (绝不能让奶奶看出我的心事。) 夏萝摇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样就行了。她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 她离开之后,房间里便空无一人。 几分钟之后。 「夏萝,是我!」 「磅」的一声,夏萝的房门突然被一种粗鲁、毫无礼仪可书的方式打开了。一名少女兴冲冲地跑进房间,而且一进房就到处左蹦右跳。从少女的大音量和大而化之的态度就可以知道——这名少女毫无疑问的就是艾莉丝。 「你不是说有好吃的点心要给我吃吗?所以我马上就跑来找你了——咦?」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艾莉丝感到一阵纳闷。 她毫不顾忌地走到房间的中央东张西望,不耐烦地把手臂抱在胸前。 「什么嘛,邀请人家过来,结果自己却不在!」 艾莉丝一边抱怨,一边在房里来回察看。 突然,她的视线停在镜台前的一个小盒子。那盒子里装的就是点心吧!艾莉丝三步并两步的跳到镜台前面拿起盒子,端详了一下。反正迟早都要吃,我自己打开来吃也是一样。她这么想,于是擅自把盒子打开。 可足,鱼子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点心。 而是一本书。 因为期待落空,艾莉丝既失望又生气地「哼」了一声。 夏萝喜欢看书——正确地说,她喜欢看罗曼史小说的事,艾莉丝也知道。 以前夏萝曾经介绍她看,说罗曼史小说多好看、内容多精彩感人,看了会让人心头小鹿乱撞,还说罗曼史小说就是「情窦初开」、「思春少女」的圣经等等。每次夏萝一谈起罗曼史小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向来举止优雅的她会突然变得滔滔不绝、活力充沛。 更莫名其妙的是,夏萝有时候还会求艾莉丝叫她「夏萝姐姐」。 艾莉丝迫于无奈只好照做。每回夏萝听到艾莉丝叫她姐姐,就兴奋地全身颤抖。 ……真的很莫名其妙。 「嗯,实在是让人搞不懂。我觉得吃东西比看小说要有趣多了。」 艾莉丝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一脸扫兴又无聊的样子。她拿起小说,开始随便乱翻。 啪啦啪啦地翻了几页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那一页是小说的插图。 「……这是?」 艾莉丝侧着头,陷入沉思。 3 「唉呀、艾莉丝。」 和祖母夏丽露的谈话并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就结束了。夏萝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艾莉丝正在里面。 艾莉丝站在房间后面的位置,面对着窗户站着。听到夏萝的声音,她像是被吓到似的整个人蹦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夏萝。 「夏、夏、夏萝!你……」 你好。夏萝亲切地点头,顺便看了一下桌上的时钟。 「怎这么早就来啦,离我们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 夏萝收到人家送来的点心,她想说艾莉丝喜欢吃,于是派人送邀请函到「潘朵拉」,请艾莉丝过来一起喝茶聊天。邀请函里面写的受邀人,应该还有奥兹和基尔巴,可是房间里面并没有看到他们。 「艾莉丝,怎么没看到奥兹他们呢?」 「喔,你、你、你是说那两个吗?他们早就到了,现在在玫瑰园参观——」艾莉丝神情紧张地说。 「……艾莉丝?」 因为艾莉的样子不太对劲,夏萝感到有点奇怪。奥兹和基尔巴先去参观兰兹华斯家玫瑰园的道件事很平常,艾莉丝先跑到她房间里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可是不知怎么地,「眼前的艾莉丝」给人的感觉就是哪里不对劲。 艾莉丝看着夏萝,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可是因为后面就是窗户,所以也没地方可以继续退了。 「嗯?」看到她这个样子,夏萝更是满脑子问号了。 (怎么回事?艾莉丝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不,不能说是紧张。 (应该说是警戒比较贴切。她在提防什么?我吗?) 可是,为什么呢? 艾莉丝小心地提防夏萝,眼神好像在闪避似的。在她的视线前方,是窗边沙发上的一本书。 那是夏萝重新包装好,放在镜台前的小说。 原来如此。夏萝忍不住窃笑。 艾莉丝以为房间没人,所以打开包装来看,没想到还来不及把书归位,房间的主人就回来了。她担心被我责骂所以才会那么慌张吧?夏萝这么猜想。 艾莉丝是这么容易受到惊吓的女孩吗?夏萝感到非常讶异。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艾莉丝?」 听到夏萝叫唤,艾莉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用一种像是在请求原谅的眼神看着夏萝,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 (唉呀,好可爱喔☆) 夏萝在心里惊呼。 今天的艾莉丝看起来非但没有平日火爆跋扈的嚣张气势,反而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感到心疼。 艾莉丝缩着身子,看起来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或松鼠一样惹人怜爱。 (虽然舍不得骂她,不过还是得教导她一下才行。) 夏萝也知道,向来不把规矩和教养当一回事,是艾莉丝的优点,可是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教她才行。 夏萝把沙发上的书拿起来夹在手臂下,然后坐在沙发上。 她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要艾莉丝一起坐下。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奥兹平常太纵容她了。) 是啊。夏萝并不是因为看到艾莉丝太可爱,忍不住想要捉弄她—— 夏萝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来吧,艾莉丝,过来我旁边坐吧。」 夏萝带着亲切的笑容说。可是艾莉丝摇头拒绝了。 「不、不要。我跟你说喔,我……」 「……艾莉丝?」夏萝继续微笑着说。 「……」 艾莉丝战战兢兢地往沙发走过去,眼睛不时地偷瞄夏萝拿走的那本小说。她选了沙发边缘的位置坐下,刻意和夏萝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夏萝却主动把身体靠过去。 哇啊啊。艾莉丝发出小声的哀号。 看到艾莉丝过度的反应,夏萝不禁微微地皱起眉头。 「你怎么怕成这样,这样我心里很受伤呢。」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 艾莉丝因为急着解释而口急起来,夏萝忍不住偷偷地窃笑。 「我是开你玩笑的啦——~。不过,我问你——」 听到夏萝把说话的语调压低,艾莉丝的身子缩得更小了。 「你看过这本小说了吧。」 「我……」 「没有经过人家的许可就随便看别人的书,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喔。」 「可、可是我……」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夏萝靠近艾莉丝的脸,像在说悄悄话一样。看到艾莉丝一脸疑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夏萝心里又惊呼「真的好可爱唷」,不自觉的心痒了起来。 好想捉弄她喔。 (如果我有一个像艾莉丝这样的妹妹,每天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 夏萝很认真地想。 我们会每天打打闹闹、快快乐乐的,再也不会觉得生活无聊吧。 想着想着,夏萝不知不觉更贴近艾莉丝的脸。 「艾莉丝——」 「你、你要做什么?夏萝!」 「叫夏萝姐姐。」 「嗄?」 「叫我姐姐呀。」 该怎么说呢。夏萝就像是启动之后,就停不下来的引擎。 「这又不是第一次,来吧。」 夏萝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威胁,相反地给人一种像慈爱的亲切感。 只是有时候,这种亲切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就是了。 对于夏萝的攻势,艾莉丝很快地屈服了,不过,是带着担心受怕的心情屈服的。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夏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姐……姐姐……」 「呀啊——☆」 夏萝没有将内心的兴奋表现出来,而是露出做作的微笑。 「我说艾莉丝,你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书来看呢,这样不乖喔。」 她若无其事地直接叫艾莉丝的名字,感觉好像两个人交情匪浅似的。 「不乖的孩子要接受处罚。」 「处罚?」 艾莉丝颤抖地问。嗯。夏萝更进一步贴近她的脸,悄声地说。 话虽如此,其实她也没什么处罚的计划。这下该怎么办呢?夏萝想着。要用搔痒的呢?还是轻轻戳她的脸颊呢?……两者好像感觉都很不错呢。她想。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不安、恐惧、烦恼一下子全袭了上来。 艾莉丝再也承受不住的发出低声的呜咽。 已经逃不了了。她闭上眼睛,决定放弃抵抗。接着,她像是铁了心一样大声说:「来、来吧!任凭姐姐处置吧!」 艾莉丝啪地睁开眼睛,正面注视着夏萝,正确来说应该是——愤愤地瞪着。 那是一种视死如归、慷慨赴义的眼神。 (……咦?) 艾莉丝突如其来的转变,把夏萝给弄迷糊了,她没料到艾莉丝会有这样的反应。尽管内心受到不小震撼,但她还是尽量保持镇定。 艾莉丝接下来的动作,让夏萝更是摸不着头绪。 只见她把手放在上衣上面,大胆地裸露出自己胸前光滑的肌肤,眼神看起来非常的认真,俨然就像是一个准备上战场的战士。 也许是因为兴奋或是羞耻作祟,艾莉丝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艾莉丝?」 夏萝失控的提高了音量,因为艾莉丝的举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小丫头应该没有被虐的嗜好才对啊—— 艾莉丝一副「到了这个地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的决心,逼近夏萝。 「这、这样可以吧!姐姐!来吧,尽管动手吧,姐姐!姐姐、姐姐!」 「等、等、等、等一下!你不要这样啦,艾莉丝!」 尽管艾莉丝嘴里不停的叫着「姐姐、姐姐」,可是夏萝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连忙往后退回避。 短短的时间内,攻守的位置突然翻转了。 夏萝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艾莉丝她……她在诱……诱惑我?) 艾莉丝步步靠近,夏萝节节后退。 很快地,夏萝已经无处可退了。艾莉丝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夏萝虽然想挣脱,可是她的力气实在比不过艾莉丝。的确,一开始她是以教导艾莉丝规矩为藉口想捉弄她,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超出自己的理解之外。 ……是不是因为我心怀不轨,所以遭到天谴?夏萝这么想。 艾莉丝将夏萝手慢慢地引导至自己裸露的胸口,嘴里还发出带着微醺、恳求的口吻说:「动手吧,夏萝……」 夏萝的手心啪地贴在艾莉丝的肌肤上。 (哇、好光滑的肌肤……唉呀、我在想什么!真是的!) 自己竟然对艾莉丝的肌肤产生遐思,夏萝忍不住感到自责。 虽然脑子里千头万绪,可是她看得出来,艾莉丝的眼神是认真的。 过去,夏萝一直以为艾莉丝是一个缺乏女性魅力、对恋爱无感的贪吃鬼,没想到她竟然是…… (以前从没发现,原来艾莉丝可能有「那种倾向」?) 夏萝完全陷入混乱的漩涡了。 那么,奥兹知道艾莉丝有「那种倾向」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我是不是有告知的义务?不行,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夏萝一时之间也感到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决定。总之,她现在必须跟艾莉丝说清楚才行。 可是,要说什么呢?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考虑了!先随便找个藉口吧—— 「等一下,艾莉丝!」 夏萝制止了艾莉丝的动作。因为她必须跟她把话说清楚才行。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能受到艾莉丝的喜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可是,我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就这样说吧。夏萝心想。 「来嘛,夏萝!不、姐姐!」艾莉丝好像完全没有理会夏萝说的话。 「艾莉丝……」 「快『吃了』我吧!」 「『吃』?」夏萝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没错,就像那本书里面写的那样!」 艾莉丝用手指着从沙发上掉落在地板的那本小说。 (……嗄?) 夏萝的脑子更加混乱,完全无法冷静的思考。 由于夏萝的手还被艾莉丝抓着,所以只能扭着身体,往后看地上的那本小说。 刚好,书掉下去的时候是打开的。 更巧的是,被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艾莉丝看到的那幅插图。 夏萝的视线马上被插图的精致画面吸引了。 瞬间,她的血液开始沸腾。 (是女同性恋在……接吻!) 「我能了解!我全部都了解!没有关系的,姐姐!」 艾莉丝热切地央求着。夏萝好不容易挣脱艾莉丝的手,她拿起地上那本小说看了一下插图旁边的内文。那页插图描绘的是女生和女生拥吻的激情画面,不过内容的描述文字比拥吻更露骨、更煽情火辣。 这本书是什么? (难道这是『成人罗曼史』!) 夏萝刹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图片中的那两个女子,刚好也是在一个房间的沙发上翻云覆雨。 偏偏就是那么巧,其中年纪较大的女性,刚好也要年纪小的那个叫她「姐姐」。 说明白一点,小说里出现的情节,活生生就是现在夏萝和艾莉丝的翻版。 一 模 一 样。 原来如此。 我得跟艾莉丝解释清楚才行!夏萝这么想。 不是的。这本书不是我的,而是书店把其他客人订购的书误寄给我。我绝对没有那种癖好。夏萝看着艾莉丝,正打算开口解释。 却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以前夏萝拿罗曼史小说给艾莉丝看时,艾莉丝看了书里的插画,似乎并不了解其中的意义。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艾莉丝对禁忌的情事还很迟钝。 可是她现在看了这本小说之后,突然茅塞顿开……是这个意思吗? (实在是太奇怪了……) 夏萝感到十分诧异。艾莉丝看到夏萝似乎有点沮丧,想要帮她打气。 「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只不过,真是委屈你了……」艾莉丝带着一丝哀愁的口吻,「听说『啾啾·斯伊托鲁诺』病,至今还没发现特效药呢。」 「嗯?『啾啾』什么……?」夏萝愣了一下。 「是『啾啾·斯伊托鲁诺』,那是世界上非常罕见的病喔。」 「那是什么怪病?名字听起来好蠢。」 「你不是得了一种必须吸活人的精气,才能活下去的怪病吗?」 夏萝完全听不懂艾莉丝在说什么。 等她听完艾莉丝的解释才恍然大悟。一切迷雾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艾莉丝说:「是布雷克告诉我的。」 (喔……原来如此。) 瞬间,夏萝原本热烘烘的脸一下子变凉了,体温也下降到了正常值。 看到夏萝的表情瞬变,艾莉丝讶异地皱起眉头。夏萝的四周围明明绕着一团黑暗的气体,可是她却一脸微笑地看着艾莉丝,还催促艾莉丝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艾莉丝说出来的真相,果然和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夏萝,是我! 砰的一声,艾莉丝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她在窗台前面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误以为里面装了点心,于是偷偷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小说。艾莉丝随手翻开来看,结果看到其中一页插图。 图里面是两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其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几乎被年纪较大的那个包覆着。 艾莉丝脑子里出现一个大问号。 夏萝猜得没错,其实艾莉丝对那幅插图的暗示根本一知半解。 就在这时候。 ——嗨,艾莉丝。你来啦。 布雷克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一脚放在窗框上,从外面爬了进来。 由于他出现得太突然,艾莉丝吓了一跳,手一松书本就掉到了地上,而且页面还打开了。 看到布雷克笑嘻嘻地向她挥手,艾莉丝本能地保持警戒的姿势。 ——喂、不要靠近我,你这个小丑! 可是布雷克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继续往向艾莉丝的方向走去,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书。 艾莉丝紧盯着布雷克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放松警戒。 布雷克看着打开的那一页,嘴里哼了声「喔喔」,然后说—— ——唉呀呀,真是大胆露骨啊……呵呵,下面那个女孩,完全被「吃」了。 「吃」?听到这么奇怪的字眼,艾莉丝忍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 但是很快地,她好像恍然大悟似的,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布雷克。 ——哈哈!你的眼睛终于烂掉了吗?竟然把这图画看成是吃东西! 布雷克 的反应出奇的冷静,他摇了摇头。 ——艾莉丝,「吃」这个字,并不是只有把东西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的意思而已。 听到布雷克这么说,艾莉丝的警戒心一下子全被抛到脑后。 布雷克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一脸好奇地等着。 接着,布雷克仿佛个中老手似的,带着抑扬顿挫的语气解释「吃」的意思给艾莉丝听。他说,藉由肌肤和肌肤的接触,吸取对方的精气和生命力,也是「吃」的意思之一。 而且,如果对方是自己欣赏的对象,那么精气和生命力尝起来会更加美味可口。 喔……艾莉丝听完布雷克的解释,似懂非懂地低喃着。 藉由肌肤的接触,就能吸取对方生命力?即使是「灵体」也达不到这么高难度的技巧吧。艾莉丝再一次把书翻开来看,而且看得非常出神。 而且,看得越深入,表情就越严肃。 ——……没想到,夏萝小姐喜欢看这种小说啊…… ——何止是喜欢……我看,她根本就是拿来当范本。 ——范……本? 艾莉丝重复说了一次:心有股不祥的预感。嗯。布雷克点头回应,脸上的神情颇为沉重。 ——既然这本小说被你发现了,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请你务必要保密,知道吗? ——夏萝小姐,她因为自己也有相同的体质而感到烦恼不已。 原来如此。艾莉丝点点头,喉咙干涩地吞着口水。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真相实在太震撼,一时之间艾莉丝也无言以对。 布雷克则是用手掩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大概是替夏萝小姐感到伤心吧。艾莉丝这么想。 过了一会,布雷克把手放下,给艾莉丝一个忠告。 ——其实,与其说是体质,更正确来说那是一种病。一种几万人、几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人会得的怪病。而这种罕见的疾病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夏萝小姐。因为目前这种病尚无药可医,所以夏萝小姐一直很保密,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 布雷克像哀求一样地注视着艾莉丝。 ——如果夏萝小姐要吃你的话,你愿意牺牲自己吗? 艾莉丝像是被落雷击中一样,震惊到整个人都傻了。混乱过后,她激动地说。 ——开什么玩笑!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女人,做这么大的牺牲!这又不关我的事! 艾莉丝斩钉截铁地拒绝,表示自己不想被「吃」。布雷克看着别过脸的艾莉丝。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强迫,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艾莉丝像是要避开布雷克的视线般,哼了一声之后,闭上眼睛。 ……神秘的罕见疾病,随时都在折磨着夏萝小姐。 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夏萝小姐隐藏得很好,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强迫自己让夏萝小姐吸取自己的生命力啊! 拒绝这种要求是理所当然的!她想。 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胸口却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艾莉丝终于睁开眼睛,不情愿地看着布雷克。 ——……好吧,我就让她吃吧。不过……只能吃脸颊喔,可以吗?这样她会恢复健康吗? ——谢谢你的好意。布雷克哀伤地摇摇头。但是,光是这样是不行的。 艾莉丝就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一样。 ——夏萝生这种病,我也很同情她。可是……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她邀请我来…… ——邀请? ——是啊。她说有好吃的点心要请我吃。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 ——……原来如此。 听到艾莉丝这么说,布雷克意有所指地低语着,接着又说—— ——点心有是有。不过应该说,刚刚才送到。 布雷克看着艾莉丝,用一种令人不安的语调。 ——就在……这里。 他指着艾莉丝。 艾莉丝像听到鬼故事一样,被吓得差点尖叫。不过就在这时候,布雷克突然一脸机警地说「夏萝小姐回房了」,然后跟刚才溜进房间的时候一样,从窗户溜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还很诚恳地告诉艾莉丝—— ——小姐得的病叫做「啾啾·斯伊托鲁诺」病。 拜托你了,艾莉丝。你绝不会因此而死的,不要担心…… 布雷克像风一般,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艾莉丝愣愣地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布雷克离去的方向。 夏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平常不擅于说明的艾莉丝,好不容易把来龙去脉说完之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 从刚才就一直专心聆听的夏萝则是面无表情,也没开口说话。 她怎么了?艾莉丝纳闷地看着夏萝。夏萝突然对她笑了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是的。」艾莉丝点头,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没想到艾莉丝这关心我。不过,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因为布雷克只是在捉弄你而已。」 捉弄?艾莉丝顿时像被雷击一样地愣了一下。 她呆滞地望着夏萝。 过了一会儿,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 「果然!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了!」艾莉丝挺起胸膛,厚着脸皮硬拗。 她手插着腰,「哈哈哈哈哈哈」地发出高频率的笑声。因为模样实在滑稽又可爱,让夏萝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她笑起来的样子跟往常一样气质高雅,只不过在她的身后,可以感觉到有一团黑暗的气体在蠢动着。 艾莉丝没有察觉异状,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好了,我只是假装相信那个小丑说的鬼话而已!不骗你!所以说,我并不是因为担心你才这么做的。你千万不要误会喔!」 艾莉丝一边解释,一边拼命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掩饰内心的尴尬。 「艾莉丝。」 我知道了。夏萝制止艾莉丝继续说下去。虽然她的语气跟平常一样平稳高雅,可是艾莉丝一听立即闭上了嘴。 夏萝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动作依然优雅、有教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夏萝满心愧疚地向艾莉丝低头致意。 「……艾莉丝,今天没能好好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能不能请你先回去呢?我会跟奥兹还有布雷克解释的。真是抱歉,改天再请你来喝茶聊天吧。」 夏萝擅自把喝茶的约会往后延期,没有解释为什么。 「……好,好吧。」 艾莉丝顺从地离开了夏萝的房间。 4 「艾莉丝?」 艾莉丝离开夏萝的房间,往兰兹华斯家的玄关走去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咦?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坐轮椅的老妇人,后面还有一名佣人帮忙推轮椅。 艾莉丝还记得这位老太太,她就是和艾莉丝有过数面之缘的夏丽露夫人。夏丽露的膝盖上覆着一条毛毯,上面放着一盒包装典雅的纸盒。 「请问,有什么事吗?」 「真是对不起,我们家的夏萝太失礼了,特地请你来,却没好好招待你。」说完,夏丽露把纸盒拿起来。 「这什么?」艾莉丝走近夏丽露,接下了盒子。 「这是夏萝本来要请你吃的点心,是我们赞助的一家洋菓子店的新产品,栗子蛋 糕。你不嫌弃的话,请带回『潘朵拉』和大家一起品尝吧。」 「……喔,原来是蛋糕啊。」 「呵呵,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吃肉啊?」夏丽露笑着说。 「是啊,虽然我也不讨厌甜食,可是如果要我选的话,我比较喜欢吃肉。」 艾莉丝坦承自己是肉食主义,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在盘算什么。 奥兹喜欢吃甜食,拿回去给他吃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还会准备大礼谢我——一想到这里,艾莉丝开心地笑了。她满意地蜕:「既然夫人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带回去好了。」 「你不嫌弃,真是太好了。」 夏丽露开心地笑着。那笑容看越来就像跟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不过下一秒,她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阴影。只见她仰起头盯着上方,看着楼上夏萝所住的房间,淡淡地叹了口气。 「札克斯一定很困扰吧,可是——」夏丽露把视线移回艾莉丝身上,「多亏有你,夏萝好像恢复元气了。真是谢谢你。」 「恢复元气?她真的生病啦?」艾莉丝担心的问。 「没有没有。」夏丽露摇了摇头,「我孙女的身体很健康,只不过……心理上有一点点小毛病。但是,多亏有你,我看她已经恢复很多,谢谢你这么关心她。」 「哪里,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艾莉丝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她腼腆的模样,夏丽露心里惊呼「唉呀,这小丫头好可爱」。因为她那个模样跟夏萝实在太像了。 突然,夏丽露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艾莉丝,你愿不愿意当我们家的孩子呀?」 「……嗄?」艾莉丝睁大了眼睛。 「只要你当我们家的孩子,要吃多少点心和肉都没有问题喔。」 「肉?我爱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吗?」 艾莉丝像是受到恐怖咒语的攻击似地打了个颤,全身颤抖地往后退了一步。夏丽露亲切地说:「以前夏萝就曾经提过,说希望能收你为养女呢。」 艾莉丝并没有听进去,因为她的脑子完全被「肉」占领了。 ——肉,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句话啊。艾莉丝晕陶陶的,像是喝醉了一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会答应这个提议吧。 夏丽露面带微笑等待艾莉丝的回答。 不过…… 「不行,不可以这样。」艾莉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刚才迷惑的表情也一扫而空。 「唉呀?」夏丽露不解地低声说。 「因为这里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不是——」 听到艾莉丝这么说,夏丽露理解地点点头,脸上并没有遗憾的表情。 「不过,还是欢迎你常来玩喔!」虽然被拒绝了,可是夏丽露还是热情地欢迎她。 「如果哪天我想来的话我一定会来。」艾莉丝意气风发地说完,便朝奥兹和基尔巴所在的玫瑰园跑去。 看着艾莉丝跑走的背影,夏丽露不禁笑着喃喃自语。 「这孩子——跟小猫儿一样可爱呢。」 5 「布——雷——克——」 在兰兹华斯家的一角,夏萝踏进布雷克的房间,大声叫他的名字。 布雷克的人正站在窗户边,喀哩喀哩地啃着糖果。他看到被一团怒气包围的夏萝闯进房间,微笑着向她挥手打招呼。 「嗨,小姐,你还好——」 不等布雷克的话说完,一道闪光划过,夏萝的道具扇已经朝他飞了过去。 这神乎其技的一击,让微笑的布雷克往墙上撞了上去。 夏萝刚从自己的房间一路跑来,肩膀还因为喘气而上下起伏。 布雷克的脖子维持怪异的扭曲状态,吃力地往夏萝的方向看。 「哈哈哈,不愧是夏萝小姐,连我都抵挡不住您的攻势呢。」 「别跟我嘻皮笑脸!我问你!为什么要告诉艾莉丝那些变态的故事!」 「您不是乐在其中吗?」 「我、我怎么会乐在其中!」夏萝反射性的抗议。 「咦?」布雷克发出纳闷的声音,吃力地把脖子扭回正常的角度。「可是,我看您明明就玩得很开心啊。不过,艾莉丝开始反击的时候,您的反应有点迟钝就是了……」 「布布布布布布雷克——」恼羞成怒的夏萝,脸像着火一样地火红。「你、你、你、你该不会躲在暗处偷看吧?」 「当然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看你现在的反应,好像被我说中了——」 夏萝准备再次发动道具扇攻击。 事到如今,只有封了他的喉才能堵住他的嘴。「哈哈哈哈哈!」尽管夏萝全身散发出腾腾的杀气,但布雷克还是嘻皮笑脸,一副不知死期将至的样子。 「真是的,您又不是『运动白痴』,何必庸人自扰呢。」他一派悠闲地说。 「……」夏萝咽了口气,愕然地注视着布雷克。 ——说不定,我是…… ——说不定,我是——「运动白痴」? 这几天夏萝的心情的确非常低落,她正为了某一件事烦恼不已。可是,她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布雷克又说:「只不过是剑术学不好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他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夏萝心里感到一阵错愕。 没错。这几天每到晚上,她都一个人跑到房子里人烟罕至的角落,偷偷练习剑术。 其实,她并不是想当一名多了不起的剑士,而是希望能改变自己。 因为,平常一遇到麻烦,她心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召唤「灵体」出现……好像没有了「灵体」,自己就变得一无是处。所以,她希望自己能有所改变。 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 夏萝感到既丢脸又愤怒。她用泛着泪光的眼神,愤愤地瞪着布雷克。 (没错。要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我怎么跟布雷克——) 她这么想。 (不……怎么跟札克斯哥哥一起走下去呢。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 札克斯就是札克席兹·布雷克。 布雷克是「潘朵拉」的一员,同时又是兰兹华斯家的仆役。夏萝从小就一直跟着布雷克。对她而言,布雷克就像亲哥哥一样的亲密。偏偏布雷克是个秘密主义者,不但喜欢擅自行动,而且稍不留意,就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如果想要一直跟在这种人身边,光是跟在他后面,当一只处处需要人保护的小鹿是不行的。 就因为这样,夏萝才会想做一些改变。 她不喜欢别人知道她在练剑术。 她更讨厌,被人家知道她练不好剑术。 因为那样很丢脸、很没面子。 「你该不会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在练剑吧?」布雷克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挖苦,反而是一种亲切的关心。 夏萝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她的心情早已乱成一团,恨不得马上钻进地洞里。 「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了。家里的人都很担心你会受伤呢。」 「大家都知道啦?」夏萝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大家」是指多少人呢?这房子里的每一个人吗?她为了不让练剑的消息走漏,还特地选在三经半夜,跑到人烟罕至的角落练习呢。 「是的!这个家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啦。这几天,大家私下都在谈这件事呢。」 「……我怎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看到夏萝震惊的样 子,布雷克开心地笑了起来。 夏萝两腿无力地跪在地板上,看得出来她受到不小的打击。 突然,她又惊醒似地说:「这么说的话,奶奶也知道了——」 回答她的不是布雷克,而是站在房间门口的人。 「是啊,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奶奶我。」 「奶奶!」夏萝像用弹的一样跳起来回头看。 夏丽露坐在轮椅上,由佣人推着出现在门口。她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一只手轻轻挥动着。 看到奶奶的现身,夏萝突然想起奶奶之前找她去说话的那件事。 ——进来吧,夏萝。 ——是的,奶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有事想问我? ——是的。你知道最近家里附近有猫出没吗? ——猫?不知道…… ——好像有小猫在练习怎么抓老鼠…… ——猫在练习捉老鼠……?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都不知道吗? ——嗯,不知道…… 「啊!我竟然忘记了。」看着呆然的夏萝,夏丽露用亲切的微笑安慰她说:「那只小猫都趁着三经半夜才跑出来练习呢。」 真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这就是夏萝此刻的心情写照。看着满脸通红的夏萝,夏丽露好像放心多了。可是一转眼,她又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布雷克。 「札克斯,我知道你那么做是想帮夏萝打气……」 他们在说什么?夏萝纳闷。 「可是,你那样利用那个孩子,我觉得于心不忍。」 「……嗄?夫人,我不懂您在说什么耶。哈哈哈哈。」布雷克像是想要隐瞒什么似的,嘻皮笑脸地装傻。 难道,布雷克告诉艾莉丝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捉弄夏萝,都是为了让夏萝开心才那么做的吗——夏萝想。 ……可是,我还是无法开口向他道谢。 就算他是出于关心才那么做。 (我看,札克斯哥哥一定也玩得很开心。) 唉。夏萝叹了口气。 「……吧。」布雷克好像说了什么,可是夏萝因为陷入沉思,所以没有听清楚。 「咦?」她看着布雷克,重新问了一次:「布雷克,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布雷克闭着一只眼睛,「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让小的来教您吧。」 要教剑术吗? 夏萝以为大家会反对。不只是布雷克,兰兹华斯家里的上上下下,都会反对她练剑。 他们总是担心夏萝受伤,不准她做这个那个。 因为……夏萝怨恨地回想。 (以前我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从此以后,布雷克再也不准我拿刀子——) 可是—— 「嗯,这点子很不错呢。」夏丽露赞成布雷克的提议。看来,夏萝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的好像有点沮丧……可是又有点开心,真是五味杂陈。 原来这阵子是白忙一场了。夏萝这么想。 布雷克是剑术的高手,有他的指导,就算再怎么缺乏运动细胞的白痴,也会进步的很快吧,而且家人也不用担心我会受伤。 下次见到艾莉丝,一定要向她道歉才行。 「是啊,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布雷克。」 没错,打从一开始请布雷克教不就好了。 喜欢独来独往、秘密主义、一不注意就会做出令人傻眼的事——这是过去她对布雷克的看法。可是经过这次的事件,她发现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呢?想到这里,夏萝羞愧的无地自容。 夏萝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打开心胸,诚恳地拜托布雷克吧。夏萝下定决心似地注视着布雷克。 布雷克还是用一贯的嘻皮笑脸回看她。 「可是呢,如果你受伤的话,即使只是一点小伤,也要马上停止练习喔。」 夏萝一脸愕然。 「你怎么把门槛提高啦?」又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夏萝愤愤地生闷气。 喜欢独来独往、秘密主义、一不注意就会做出令人傻眼的事——这就是她对布雷克的评价。 还不只是这些。 (札克斯哥哥……) 现在得多加一项了。夏萝自作主张地想。 (札克斯哥哥是个「过度保护狂」!) 人家就是不希望老是被人保护,所以才想学习剑术来保护自己的嘛。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看着吧。夏萝想。将来有一天,我会证明给大家看,我夏萝才不是温室里受呵护的花朵!而且,我一定会让布雷克「刮目相看」的! 夏萝心里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那是夏萝的想法,至于夏丽露和布雷克这边又是怎么想的呢? ——夏萝这孩子,一不注意就会做出危险的事呢。 ——是啊,所以一定要好好盯紧她才行。 两个人用眼神互相交谈,看起来心情似乎颇为愉快。 ~fin~ 繁忙的一天 1 八个月又二十二天。 若要问这个数字代表什么意义,就是雷姆·鲁芮特的连续值勤日数。平常,雷姆不但要处理「潘朵拉」的事务,另一方面又因为他是四大公爵家之一的巴尔马家族鲁法斯·巴尔马的侍仆,所以每天都得应付非常庞大的工作量。 工作效率佳、精明干练,是大家对雷姆的评价,尤其是他制作的报告,不但准确性几乎达到无懈可击的程度,而且格式也做得非常精美,深获好评。 对雷姆来说,制作报告书本来就应该达到正确、无懈可击的程度,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在过去这八个月又二十二天的日子里,雷姆没有一天没有写报告。 每天的生活就是写报告、写报告、写报告。 ……然后,到了今天。 经过八个月又二十二天的辛勤工作,雷姆终于获得休假,一个完全自由的一天。 说的更清楚一点—— 「今天他不需要写任何一篇报告!」 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话虽如此…… 「……」 雷姆穿着「潘朵拉」的制服,来到巴尔马家本宅的玄关大厅。 咦?出来迎接的仆人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应该是雷姆休假的日子,所以当仆人看到雷姆还穿着制服出现在门口时,当然会诧异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鲁法斯大人叫我来的。」 透过雷姆的眼镜镜片,看不出他的眼神里有丝毫不悦的神色。 「巴尔马公爵?」 「鲁法斯大人好像有事情要当面吩咐我去办。」 听到雷姆的解释,仆人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似乎很同情雷姆「假日还要被使唤」。不过这样的关心对雷姆来说是多余的,因为对他而言,只要是他分内的工作,就算得放弃休假也要赶回来。他随时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公爵会把他叫回来,就表示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够处理。 既然有公爵需要他的能力,他理所当然要来了。 对雷姆来说,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鲁法斯公爵在书房里吗?」 「是,应该在吧。」 「好,我知道了。」 礼貌性地打过招呼后,雷姆便往大厅通往二楼的大阶梯走上去。 在爬楼梯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从一星期之前就拟好的精致版休假行程,不过,下一秒他就把行程表抛诸脑后。仔细想想,上街购物、阅读、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计划。 与其悠闲的度过一天,还不如工作,这样比较符合自己的个性。他这么想。 一想到自己是个工作狂,雷姆不禁苦笑。 (要是跟布雷克说的话,他一定会笑我吧。) 他想起了同样在「潘朵拉」工作的老朋友布雷克。雷姆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布雷克平常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游戏? 雷姆爬上了二楼,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鲁法斯的书房。 他敲敲门。 「鲁法斯大人,我是雷姆·鲁芮特。」 门的另一边传来「快点进来吧」的催促声。雷姆转开金属制的把手,脑子里的一小部分却在嘀咕。 (对了,至少——) 门静静地打开了。 (今天应该不需要写报告吧?只要和「潘朵拉」无关就不用了。) 他进了书房后,先向主人鞠躬。 ……然后—— 鲁法斯一开口,就向雷姆宣告一件惊人的大事。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死于邪恶的诅咒。」 嗄?雷姆心里马上浮现疑问。 非公开机密 ++++++++++++++++++++++++++++++++++++++ 报告书(草稿)〇月x日 记录者:雷姆·鲁芮特 鲁法斯公爵好像快死了。死于诅咒。 记录者(以下简称「我」)于巴尔马家本宅内的公爵私人办公室里,听公爵本人口述,并纪录之。 如果公爵所言属实,那么不只巴尔马家会受影响,整个贵族社会都会受到莫大的冲击。鲁法斯公爵要求我尽快针对此事采取因应行动,并研商对策。我确信,公爵之所以要我担任本次事件的负责人,是基于对我平日处理事务能力的信任。目前,我在连续工作近九个月后取得休假。我于一周之前,开始着手安排精致的行程。虽然此次休假计划告吹,但能获得巴尔马公爵的器重,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身为本次事件的负责人,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现场访问鲁法斯公爵,并以问答方式纪录之。 q.大人所说的诅咒,是什么呢? a.那个诅咒的名称叫「mahani的诅咒」,详细内容我并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旦被下了咒,数日之内必死无疑。可是本公爵现在还不能死,所以我要你去找出破解咒语的方法。 q.那么,为什么您知道自己遭到诅咒呢? a.(拿出一个瓶颈断裂的花瓶)这是某个遥远的国家制作的花瓶,有人把它送给我当礼物。我收下礼物的当时,曾经听赠与者说过,这花瓶本来是用于一种叫「mahani」的邪恶仪式中的祭器。拥有者若没好好珍惜或是不小心打破的话,就会遭到咒杀的命运。所以,再不想办法的话,我一定会死。 q.大人为什么要收下这么危险的赠礼呢?又是什么人,会送您如此不祥的礼物?大人收礼的时候没有质疑过那个人吗?如果没有,那也未免也太粗心了——抱歉,恕我失礼。 a.有人要送我礼物,岂有不收的道理呢。而且越诡异的商人,我对他越感到好奇,所以我就请那个人到家里来做客了。 q.……大人,请您要提防陌生人。那么,如今那位商人呢? a.我派人去找过他,可是递寻不着,毫无头绪……我很担心,要是我死了,以后谁要帮夏丽露推轮椅!不行!我无法能忍受别的男人帮她推轮椅! ※注记1.轮椅固然重要,不过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生死,以及组织受到的冲击…… q.您是我的主人,主人要仆人去调查,仆人岂有拒绝的道理。 a.那是当然的了。 q.但话说回来,大人您可是四大公爵家之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识最丰富的现任巴尔马家的当主…… a.这种人尽皆知的事,你就别拿来拍我的马屁了。 q. (清喉咙)既然巴尔马家的当主都不知道内情,那么就算我去调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惊人的结果。如果大人您知道关于解除咒语的任何线索,请不吝告知。 a.有。 q.是什么呢? a.第一,诅咒的名字叫「mahani」。 q.……还有呢? a.「粉红」。 q.以色彩来说,是「桃子的颜色」吗? a.这个嘛…… 接下来,因为回答者不断催促提问者,于是访问到此结束。 ※注记2.回答者希望调查工作能秘密进行。极可能是为了避免这件事影响到巴尔马家族或是组织。提问者了解回答者的立场,于是告诉他会独自进行调查工作。 ※注记3.纯属画蛇添足。关于本案,记录者的个人见解。 ……本来,以鲁法斯公爵的脾气,就算遭人下咒,他也会利用自己丰富的咒术知识,找出破解诅咒的方法,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乐趣。虽然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既然下咒的是「人」,那 么公爵一定有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个下咒的人悔不当初。 不过,这次的咒语连鲁法斯公爵都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绝对有必要谨慎应对。 ++++++++++++++++++++++++++++++++++++++ 2 巴尔马家有一个引以为傲、号称藏书量足以媲美国家图书馆的书库。 雷姆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面…… 「嗯……完全摸不着头绪!」 雷姆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疲倦,他把刚才看完的咒术相关的书籍,随手丢在阅览室的桌子上。而他坐的那个位置,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参考文献掩盖了。 也许是一下子看了太多艰涩难懂的书,所以头正在隐隐作痛。 唉——雷姆长叹了一口气。 「『mahani』的诅咒……」 雷姆看着一旁参考书籍堆成的高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休息一下好了。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不行!他马上又拿起其中一本还没看的书,开始翻阅。 (鲁法斯公爵的样子……) ——现在我还不能死,所以我要你去找出破除咒语的方法。 ——再不想办法的话,我一定会死。 公爵的声音和往常差不多,但更仔细听的话,的确可以嗅出带着焦躁、不安和恐惧的气氛。 ……不像。雷姆所认识的鲁法斯公爵,并不是这种个性。 这是不是表示「死期逼近」的问题,深深的困扰着他?雷姆不曾有过这种经验,所以他想像不出,当他知道大限将至的时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吓得魂不附体?还是脑袋一片空白?他可不希望变成那样。 (可是,连鲁法斯公爵都被吓得如此反常,可见……) 在此之前,雷姆一直以为这世上能让鲁法斯公爵感到害怕的,就只有兰兹华斯家的夏丽露夫人而已。没错,在雷姆的印象中,公爵应该是「连死都不怕」才对。 (不过,鲁法斯公爵毕竟也是「人」,既然是人,有弱点也是理所当然。) 我得救公爵才行。雷姆这么想,但同时也感到有股沉重的压力,压在他的肩膀上。雷姆信任自己的主人,包括公爵的知识、看法、还有足智多谋。雷姆决定从鲁法斯说的「mahani的诅咒」这个名字展开调查。 「mahani」。 m a h a n i! 雷姆开始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名字是他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奇怪单字,也因此调查工作就像是在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雷姆,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这时候,雷姆拿下眼镜,用手指揉揉鼻梁,抒解眼睛的压力。一睁开眼,突然看到鲁法斯公爵的脸就出现在面前。 鲁法斯公爵张开扇子掩住嘴,充满好奇地看着雷姆。雷姆被公爵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往后倾倒。 他赶紧把眼镜重新戴上。 「鲁法斯公爵……」 「查出什么结果了没?嗯?」 「不,还没有。」雷姆戒慎恐惧地回答。不过当他发现鲁法斯脸上带着恶作剧的表情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公爵,您已经恢复了吗?」咒杀的威胁不是还没解除吗? 鲁法斯这会儿又改用轻蔑的眼神,睥睨地说:「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装的吗?你这个呆子,怎么就学不会机灵点,难怪老是被那位帅哥欺负。」 「对、对不起。」雷姆满脸羞愧地道歉。 鲁法斯朝雷姆四周堆积如山的书籍瞥了一眼后,惊叹地吐了一口气。 他阖起扇子,用前端的部分在其中一本书的封面上叩、叩地敲着,说:「如果在这里查不到资料的话,就去『潘朵拉』看看吧。」 「『潘朵拉』是吗?」 「嗯,『潘朵拉』的藏书虽然比不上我们家族,不过还是很有价值。还有,不是有很多贵族常在那里出入吗?你去跟他们问问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喔。四大公爵家之中,脑筋好、学识又丰富的人可不少呢。」 有道理。雷姆同意地点点头。 既然在巴尔马家的书库找不到线索,继续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虽然他对「潘朵拉」的书库同样不抱希望,但也许四大公爵家的人能提供什么小道消息也说不定。雷姆向鲁法斯道过谢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这就赶过去——啊,对了,有件事……」 「什么事?」 「我想先去办公室一趟。」 「嗯?去那里做什么?」鲁法斯这么问,表情似乎在说「还不快去潘朵拉」。 「我想把之前收集到的情报做个整理。」就是写报告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要交给谁看,不过写成报告的话,应该有助于在脑子里进行整理分析。雷姆向鲁法斯告辞之后,直接前往办公室,而且只花了短短的时间就完成报告。虽然只是粗略的笔记,不过毕竟不是正式的报告,所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完成报告后,雷姆马上从巴尔马家出发,往「潘朵拉」前进。 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根据合理推断,雷姆难得的休假,可能都要耗在调查这件事情上面了。 尽管如此,雷姆踏进「潘朵拉」时,还是一副尽忠职守的态度,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非公开机密 ++++++++++++++++++++++++++++++++++++++ 报告书(草稿)〇月x日 记录者:雷姆·鲁芮特 「报告书1」的后续发展,以下记录之。 记录者(以下·简称我)。我在巴尔马家本邸的书库所做的调查,并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当我忙于在庞大的文献中寻找资料的时候,鲁法斯公爵突然现身。他建议我转往「潘朵拉」本部继续进行调查。「潘朵拉」书库的藏书虽然丰富,但比巴尔马家逊色,我并不抱太大的期待。 其实,鲁法斯公爵建议我去「潘朵拉」是别有用意,因为那里经常有贵族出入,他要我从他们身上套取情报。因为是主人的命令,所以我不能拒绝,于是在傍晚前往「潘朵拉」本部的书库进行调查,同时从贵族身上打探情报。 以下几位就是我询问的对象。 「贝萨流士家」 奥兹,贝萨流士 爱妲·贝萨流士 「兰兹华斯家」 夏萝·兰兹华斯 札克席兹·布雷克 「奈特雷依家」 基尔巴·奈特雷依 文森·奈特雷依 (艾可) 「其他」 艾莉丝 ※注记1.会挑选上述几位为对象,纯粹是因为刚好在「潘朵拉」本部巧遇,没有其他原因。另外,我与上游几位绅士淑女的谈话内容,对案情似乎没多大帮助,不过为了作为日后的参考资料和证据,还是记录下来。 以下的谈话内容,以一问一答的方式记录下来。记录的顺序是依照见面的先后而定。 ++++++++++++++++++++++++++++++++++++++ 雷姆在「潘朵拉」本部的一楼发现了奥兹。 奥兹出现在西侧的长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下子翻看墙上的画框背后,一下子朝花瓶里面窥视。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急切,感觉就像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无所谓那样。 奥兹到底在找什么呢?雷姆纳闷地侧着头,朝奥兹走过去。虽然他也想帮忙找,但是现在他有要事在身,实在爱莫能助 。 不过,聊一下总可以吧。雷姆这么想……趁这个机会问问他好了。 「奥兹少爷。」 雷姆走上前,跟奥兹打声招呼。 ++++++++++++++++++++++++++++++++++++++ ●询问对象:奥兹·贝萨流士 时 间:l7:20 地 点:潘朵拉本部·一楼·西边走廊 特别事项:回答者当时好像正在找什么东西。 q.请问你在找东西吗? a.嗯。 q.你在找什么呢? a.艾莉丝。 q.……你要找的东西不可能躲在画框后面,或是花瓶里面吧…… a.她一定是又躲到哪里去了。我记得上个星期,她还变成很可爱的迷你艾莉丝。 q.上星期……喔、那件事的确让人伤脑筋。 a.给「潘朵拉」的人添那么大的麻烦,我感到很抱歉。 q.奥兹少爷不需要道歉。这件事您无须放在心上。 a.谢谢。 q.对了,有件事我想请教奥兹少爷。 a.什么事? q.您知道什么是「mahani的诅咒」吗? a.知道啊。 ※注记2.因为提问者事前没料到,回答者的答案竟然是「知道」,所以大吃一惊,一时无言以对。回答者不等提问者的追问,自己便开始侃侃而谈,真是感激不尽。 a.我也不是记的很清楚。不过我听说,想要破解那个咒语需要靠好几个人的力量。 q.……这样啊。那么,那个咒语和「粉红色」有什么关连吗? a.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粉红色」应该是女孩子喜欢的颜色吧。 ++++++++++++++++++++++++++++++++++++++ 和奥兹分开后,雷姆继续爬上「潘朵拉」的二楼。 在二楼的走廊遇到了艾莉丝。 当时艾莉丝边走边哼着歌,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的烤肉,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她哼了几句,然后咬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雷姆。 边走边吃是很不好的习惯呢。雷姆皱着眉头想。 (……要不要告诉她,奥兹正在找她呢?不过,奥兹找的并不是眼前「这个」艾莉丝,而是上个礼拜的「那个」艾莉丝……可是奥兹又说「这个」艾莉丝和「那个」艾莉丝其实是同一个人……算了,我都被搞迷糊了。) 雷姆想起上星期引起骚动的「那个」艾莉丝,那场骚动几乎快把「潘朵拉」的屋顶都给掀翻了。当时人也在本部的雷姆,无法幸免的也受到池鱼之殃。 ……不过他决定先把那件事搁在一边。 奥兹知道mahani诅咒的事,让他大感意外。不过,总不会连艾莉丝也知道吧?雷姆这么想。 「艾莉丝,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雷姆叫住艾莉丝。艾莉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雷姆。 ++++++++++++++++++++++++++++++++++++++ ●询问对象:艾莉丝 时 间:l7:40 地 点:潘朵拉本部·二楼·西侧走廊 特别事项:回答者正在大口吃烤肉,纳闷是谁在叫她。 q.可以打扰你一点时间吗? a.嚼嚼。你没看到吗?我正在享受幸福耶。 q.一下下就好。请问,你知道什么是「mahani的诅咒」吗?如果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没关系的。 a.……嗯。当然知道啦! ※注记3.又是让人吃惊的回答。不过,这次提问者并没有因此动摇,因为他很快就看出回答者是在逞强,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懂装懂而已。真是可笑。 a.嗯。那是一道菜吧!是肉做的!嗯、嗯!真的很好吃。 q.很抱歉,我确定那不是一道料理。谢谢你,那么我告辞了。 a.站住! q.嗯? a.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q.当然好。请问,是什么问题? a.嗯……对了。我问你喔,女生之间和男生之间彼此互相咬脸颊、皮肤碰皮肤,是很普通的事吗? q.(无法理解)怎、怎么突然问这些…… a.因为……不久之前,我在夏萝的房间……(以下叙述由记录者自行删除) ++++++++++++++++++++++++++++++++++++++ 和艾莉丝分手后,雷姆继续往「潘朵拉」的书库前进。 (听到好可怕的事……) 雷姆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惨白。 (没想到夏萝小姐竟然是……不、还是忘了吧,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调查诅咒的事要紧!) 雷姆边走边摇头。迎面跟他擦身而过的「潘朵拉」职员,看到他这个样子纷纷投以异样的眼光,但是雷姆好像完全没发现。过了一会儿,雷姆的心情稍微平复,这时候刚好在前面的转角看到一位女性。 那是很少出现在「潘朵拉」的爱妲·贝萨流士,也就是奥兹的妹妹。 奥兹和爱妲的叔叔奥斯卡,是四大公爵家之一,贝萨流士家族的现任当主,同时也是「潘朵拉」里的高层。根据雷姆的推测,爱妲小姐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奥斯卡找她来谈事情的吧。 爱妲躲在走廊的转角处,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像在偷看转角另一边的走廊。 雷姆觉得奇怪,于是走到爱妲的背后。 他为了避免惊动爱妲小姐,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声地叫她,同时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爱妲小姐?」 「呀——」爱妲瞬间全身竖起,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像是弹簧一样地回头看。 (吓到她了……) 「对不起。」雷姆低头道歉,随即又开口:「爱妲小姐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我我我我我我……你误会了。」她的眼眶泛着泪光,满脸通红地解释。 爱妲小姐说是误会,雷姆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看到爱妲胸前捧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好像很慎重的样子。 ++++++++++++++++++++++++++++++++++++++ ●询问对象:爱妲·贝萨流士 时 间:17:50 地 点:潘朵拉本部·二楼·北侧走廊 特别事项:回答者看起来非常狼狈的样子 q.您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不要紧吗? a.没事,我、我不要紧…… q.转角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a.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误会了,我没有在偷看什么! q.喔。对了,您手上抱的那本书是…… a.这、这本书吗?……这是……我想推荐给文森少爷的…… q.推荐给文森少爷吗? a.唉呀,真的很抱歉,你误会了…… ※注记4.回答者突然快速跑离现场。因为无从追起,所以也没办法问她关于「mahani的诅咒」。 ※注记5.回答者离开后,现场遗留下一本书。 ++++++++++++++++++++++++++++++++++++++ 爱妲像风一样,迅速地往雷姆走来的方 向跑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姆喃喃自语着。他俯身拾起爱妲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书的封面是黑色的素面皮革材质。翻开封面,第一页上面就写着标题「小孩子也能学会的简单黑魔术,初级仪式篇」。 (简单?黑、黑魔术?) 雷姆实在无法将印象中善良的爱妲小姐,和这类的书籍联想在一起。 她要推荐这本书给文森少爷?雷姆用食指顶了一下镜框,啪啦啪啦地翻看这本黑皮书。虽然是以小孩子为对象,不过内容倒是相当专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雷姆纳闷地想。 (印象中,爱妲小姐是有点迷糊……不、有点独特的感性,也许她以为这是另类的诗集呢?) 她该不会把魔法书里面写的那些奇怪的神秘咒语或是术语,当成是充满幻想的诗歌吧?一定是这样。雷姆这么想。 待会儿把这本书拿去还给爱妲小姐好了。他这么想。 雷姆拿着魔法书在走廊转角处拐了弯,然后突然停住了。 虽然吃惊的程度不像刚才看到爱妲小姐那样,但是眼前这个人也是算是「潘朵拉」的稀客。其实从刚才爱妲小姐的谈话中,多少已经透露了端倪。那个人就是文森·奈特雷依。他的跟班艾可也跟在一旁。 文森是四大公爵家之一奈特雷依家族的儿子,同时也是「潘朵拉」的成员之一。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平常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 雷姆想起刚才爱妲小姐说,要推荐魔法书给他看。 要不要干脆就直接把书交给他呢?雷姆这么想,但旋即又打消这个念头。 (爱妲小姐一定希望……能够亲手把书拿给他吧。)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好了。雷姆做了这样的决定,调整了一下呼吸。 「文森少爷——」雷姆叫住文森,并说明自己的来意。文森少爷注视着雷姆,脸上还带着微笑。 虽然他的笑容很正常,雷姆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亲切感。文森伸手抚摸站在一旁的艾可的头说:「今天带你来这里逛逛,很好玩吧?」 「是的。不过,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 「是吗?」文森低声地说。他好像不介意的样子,脸上继续保持温和的笑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文森的笑让雷姆感到有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我实在很怕这位少爷……) ++++++++++++++++++++++++++++++++++++++ ●询问对象:文森·奈特雷依 时 间:17:55 地 点:潘朵拉本部·二楼·北侧走廊 特别事项:文森的跟班艾可几乎没有开口说话。 q.我想请教文森少爷一件事。 a.你想问什么? q.请问您以前听过「mahani」这个字吗? a.没什么印象呢。艾可,你听过吗?……这孩子好像也不知道呢。 q.是吗?打扰您的宝贵时间,非常抱歉。 a.等等,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知道小基在哪里吗?我是特地来找他的…… q.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基尔巴少爷,很抱歉。 a.这样啊……真是扫兴。那我们走吧,艾可。 a.是,文森少爷。 a不行喔!艾可?不是跟你说过吗,要叫爹地…… a.…… a.——艾可。 a.……是,爹、爹地。 ※注记6.我迷糊了。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吗? a.……好想死。 ++++++++++++++++++++++++++++++++++++++ 文森带着艾可从雷姆面前离开。 (爹地?) 没想到会看到这么荒唐的事。雷姆想……不过,奈特雷依家的事还是少管为妙。忘记吧。雷姆这样告诫自己,然后把刚才的记忆清空。 他再度看着手上的魔法书。虽然调查诅咒的事情很重要,可是还是先把这本书还给爱妲小姐比较好。于是雷姆转身往回走。 没想到爱妲刚好就站在他的背后。 「——」雷姆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竖直。 爱妲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似的看着雷姆手上拿的魔法书,用手指着它。 「那、那、那本书……」 「喔,这本书吗?这是您刚才掉的……我正想拿去还给您。」雷姆把书递给一脸慌张的爱妲。爱妲紧紧把书抱在胸前,眼睛愣愣地看着雷姆,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士。雷姆不解地侧着头。「怎么了吗?」他问。 「那个……你……你有看这本书的内容吗?」她全身散发出强烈的「希望他没看!希望他没看!」的气场。 「有。」雷姆爽快地回答。爱妲的表情立即冻住了。 在雷姆的认知里,爱妲只是「把魔法书误以为是什么诗集,或是浪漫的爱情小说」。基于这个先入为主的认知,所以他认为爱妲之所以紧张成这样,是担心被人家看到书的内容。 雷姆面带微笑,亲切地撒了个谎「其实我没看啦」。瞬间,爱妲的肩膀像是放下大石头似地垂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爱妲向捡到魔法书的雷姆点头致谢。雷姆告诉她,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可以追上文森少爷。可是爱妲却满脸通红地摇头拒绝,然后快步跑离。女人的心真令人难以捉摸啊。雷姆想。 雷姆厘清混乱的脑袋后,继续调查诅咒的事。还是去「潘朵拉」的书库看看吧。他这么想。继续往书库的方向走去。才踏进书库,就看到了布雷克。 「嗨,雷姆。」一个摆出嘻皮笑脸的熟人,向他挥手打招呼。那是阴魂不散,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冤家布雷克。不知为何,在看到布雷克的瞬间,雷姆有这样的怀疑。 (——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 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怀疑,雷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直觉。 「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我被召回了……因为鲁法斯公爵有事情要交代我去办。」 「这样啊,好辛苦喔,多多保重喔。」 「别挖苦我啦。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不知道布雷克知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的话,就尽快结束谈话好了。他现在可没时间和损友闲聊。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布雷克侧着头问。 ++++++++++++++++++++++++++++++++++++++ ◆询问对象:札克席兹·布雷克 时 间:l8:l0 地 点:潘朵拉本部,书库 特别事项:回答者带着惯有的嘻皮笑脸。 q.你听过「mahani」这个字吗? a.嗯……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我也不确定。 q.好,我知道了。再见。 a.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mahani的诅咒」对吧? q.……既然知道,怎么不早点说呢。 a.如果你穿女装,装可爱的跟我撒娇说「请告诉我好吗」,我就会告诉你了—— q.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过去做的丑事,告诉「潘朵拉」的所有人。 a.等、等一下,雷姆,你这样很不友善耶。 q.反正,今天我没空陪你玩无聊的恶作剧。 a.嗯……真可惜。我有一件裙子尺 寸太大了,你穿的话应该刚刚好说。 q.谁要穿你的裙子! a.好啦好啦,看在我们多年交情,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得帮我按摩肩膀。 q.……我为什么要帮你按摩肩膀? a.不然,按摩腰部也可以。 q.我不是这个意思。 a.你的主人不是常说,知识的对价吗?快按吧!你不是赶时间吗? q.可恶……好吧,我一边帮你按摩,你一边说。快点! a.啊啊,舒服、真舒服。可是,我不知道耶。 ※注记7:这一刻,我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掐死布雷克的冲动。 a.不过据我所知,小姐应该知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 和布雷克的谈话,让雷姆感到元气大伤。 他也不知道是否要留在书库里,继续调查。不过布雷克告诉他,现在夏萝人也在「潘朵拉」时,雷姆决定暂时先离开书库,到布雷克说的三楼办公室去。当雷姆爬到二楼通往三楼的阶梯平台时,正好遇到了基尔巴。 此时,基尔巴正倚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 外面的天色早已从夕阳的朱红色彩霞,变成深蓝色的夜空,月亮也早爬到半空中。 今天好像是满月。 突然,雷姆的脑海里闪过模糊的记忆。那是鲁法斯说过的话。 ——在这样的月夜里,更叫人…… 不过他也记不太清楚,鲁法斯当时说了什么。 「雷姆?」基尔巴主动先和雷姆打招呼。 刚才他还皱着眉头,出神的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雷姆对此倒是司空见惯。 雷姆本来要去夏萝的办公室,不过他想,顺便问问基尔巴也好。 「基尔巴少爷,我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雷姆,『女性』到底是什么?我实在是搞不懂。」 雷姆都还没问,基尔巴倒抢先发问了。 ++++++++++++++++++++++++++++++++++++++ ●询问对象:基尔巴·奈特雷依 时 间:19:20 地 点:潘朵拉本部,楼梯间的平台 特别事项:回答者似乎正为了深奥的问题烦恼不已。 q.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和女人有关吗? a.毒蜘……啊、没、没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对女人有什么意见啦…… ※注记8.学回答者似乎心情不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a.我只是觉得……如果女人都像爱妲小姐那样就好了…… q.…… ※注记9.……我有点担心回答者。希望他没事才好。 a.真是叫人想不通。 q.请问,我可以请教你一件跟这件事无关的事吗? a.我真的想不通,雷姆。 q.你听说过「mahani」这个字吗…… a.……没听过。 q.我知道了。抱歉打扰了。 a. (叹气) ++++++++++++++++++++++++++++++++++++++ 和基尔巴分开后,雷姆一走进三楼的办公室,就看到夏萝坐在办公桌前,好像在签署什么文件。 她把笔插回笔座上,一抬头看到雷姆。 「雷姆?你来找我有事吗?」 「啊、没什么事。如果打扰到您的话,我马上出去。」 「没关系,我正好也想休息一下呢。」夏萝微笑着说。看得出来那不是应付性的社交礼仪。 「坐下来喝杯红茶吧。」夏萝这么说,然后伸手要去按桌上的呼叫铃——不用那么客气。雷姆说。可是夏萝坚持,她自己也想喝。说完,她笑着按下呼叫铃。 不一会儿,仆人便端着茶进来。 夏萝一面优雅地倒茶一面招呼雷姆喝茶。她主动问起:「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 ●询问对象:夏萝·兰兹华斯 时 间:19:30 地 点:潘朵拉本部·三楼·第六办公室 特别事项:没什么特别的事。 q.我想请教您,您知不知道「mahani的诅咒」? a.……这个问题,你之前还问过其他人吗? q.是的。我问过奥兹少爷、基尔巴少爷、布雷克、还有—— a.嗯,好,这样就可以了。 q.有什么问题吗? a.没什么。那么,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q.麻烦您了。 a.首先,「mahani」这个字是有意义的。另一个是「粉红色」也是一样。 q.……说的都一样。 a.咦?怎么了吗? q.不……您还知道其他的吗? a.很遗憾。 q.是吗?我了解了。非常感谢您,那么我告辞了。 a.好,多保重喔。 q.——对了,夏萝小姐。 a.是? q.刚才我听艾莉丝说,您的房间里面……有一本……女同志的书…… a.…… ※注记10.这个时候。从回答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让提问者突然感到不寒而陈。提问者非常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调查没有结果也就算了,还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提问者还边写边颤抖。 a.我听不太清楚耶,你刚才说什么?呵呵呵。 q.没、没什么。我告辞了。 ——以上就是对不同的人所进行的询问内容。一切回到原点…… ++++++++++++++++++++++++++++++++++++++ 3 「一切回到原点……」 雷姆在报告书的最后这么写着。他坐在巴尔马家的办公室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刚完成的「报告书2」。 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出破解咒语的方法。 鲁法斯又说再这样拖下去,他一定会死。要是不能破解咒语,鲁法斯,也就是他的主人必死无疑。 要是四大公爵家之一的巴尔马真的莫名暴毙,肯定会引起大骚动——不只是这样吧。 雷姆出神的看着报告书上,出现好几次的字眼「mahani」。 ——「mahani」这个字本身是有意义的。 鲁法斯和夏萝都这么说过。 也就说,必须找出藏在这个字里面的蛛丝马迹才行。可是就他所知道的知识中,从来就没看过这个字,文献里面也查不到。我投降了。雷姆自暴自弃的靠在椅背上,眼睛凝视着窗外。 今天晚上的月亮看起来似乎比平常更大更圆,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好亮啊……) 月光这么亮,说不定不开灯也可以看得到字呢。他这么想,一面把办公桌上的煤油灯吹熄。原本被温暖的煤油灯照射的房间,瞬间染上了一层蓝白色的月光。雷姆拿着报告书,走到窗边。 「啊、真的可以看到字呢。」 他仔细地阅读报告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点也不感到吃力。 「就是在这样的月夜……」他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雷姆突然想起,白天经过楼梯平台的时候,脑海里瞬间闪过鲁法斯说的话。 以前他曾经和鲁法斯有过这样的对谈。 没错。那次也是跟今天一样,是个明月照人的夜晚。鲁法斯对他这么说—— ——越是这么明亮的夜晚,就越适合呢。 当时他的回答是「是的,您说得对」。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呢?) 雷姆也不知道,那件事为什么会突然浮现脑海。 他排除了杂念,继续埋首于报告书。「mahani」这几个字再度吸引了他的注意。看着看着,这个字的字母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分开,还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文字在跳舞。 a a m n h i 然后—— 雷姆突然像是感应到天启一般地叫了出来。 「是拼字游戏!」 4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 月光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株开满淡粉红色花朵的大树,矗立在后面那片草地的角落,那里是巴尔马家的私有土地。 空旷的草地上只种了一株大树,透露出苍凉的孤傲感,但同时又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存在厌。因为大树开满了粉红色花朵,在月光下更引人注目。 大树下面站了几个人。 鲁法斯、奥兹、爱妲、基尔巴、夏萝、布雷克——还有雷姆。 除了雷姆之外,其他的人都围坐在地上的一块绒毯,毯子中间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拼盘,和好几瓶用鲁法斯家珍藏的米所酿造的酒。另外还有摆了好几副碟子刀叉之类的食器。 那个光景看起来就像是在举办一场夜宴。 不久之前。 ——听说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他们有一个叫做「hanami」的文化。 鲁法斯把一位向他买酒的商人告诉他的见闻,告诉雷姆。 ——好像是一边赏花一边品酒、大伙儿一起唱歌跳舞的文化。 ——听起来很像是花园舞会呢。 雷姆很快的从他所知道的常识中,联想到这个字。但是鲁法斯说,虽然听起来很像,可是内容却有几个不同之处。 其中最令鲁法斯感到兴趣的,是那个叫「hanami」的宴会必须在满月之夜举行。也就是不点煤灯或是烛台之类的照明工具,只藉着月光赏花。 的确,根据雷姆所知,花园宴会并没有要求必须在满月时举行。 巴尔马告诉他这个传闻的那天,正好也是明亮的满月之夜。 可是,由于时间已晚,来不及邀请客人共欢,所以当天晚上并没有举办「hanami」之宴。 ——这样的月光皎洁之夜,正适合举行「hanami」呢。鲁法斯惋惜地说。 ——您说得是。雷姆附和。 (真是的……) 当大家正酒酣之际,雷姆离开了人群,独自走到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来。 (既然想举行「hanami」,怎么不早说呢。) 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这样不是自找麻烦吗?雷姆心想。 「mahani」这几个字母重新排列的话,就是「hanami」。 当雷姆发现这是骗小孩的「拼字游戏」后,他跑列鲁法斯的书房,向他报告谜题已经破解。鲁法斯站在书房的窗户旁边向外看去,满月已经高挂天空。他很满足地说。 ——嗯。时间刚刚好。我还在想,如果你连这一点文字游戏都想不出来,干脆让你永远休假算了。好啦,我们准备过去吧。 从巴尔马的语气听来,好像早就知道雷姆什么时候会来找他。 他还说,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备妥。 另外—— 邀请函也在昨天寄出了。大概是因为,邀请函上写着雷姆难得放假之类的缘故,答应前来参加的人还不少。要是他这个主角今天没出现的话,那多扫兴…… ——……邀请函? 雷姆听到这个字,整个人呆掉了,根本没能仔细听鲁法斯接下来说的话。鲁法斯说的受邀名单中本来只有奥兹、夏萝、布雷克,不过里面有提到,希望把这次的宴会办得热闹一点,所以希望大家呼朋引伴一起来参加。 此外,邀请函里面写的邀请文字,还不只是这些。 「唉……」 雷姆坐在树下叹气,气息里着透露着疲惫。他抬头看着大树。 时间是半夜,随风颤动的粉红色花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格外晶莹可爱。 嘶嘶。他用鼻子嗅了嗅。嗯,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淡雅的香味。 「……那是樱花。听说是叫『染井吉野』的品种。」 突然,旁边传来人的声音。雷姆转头去看,发现布雷克就坐在他旁边,而且一手拿着酒瓶,另一手夹了两个酒杯。 请。他把其中一个酒杯递给雷姆,然后帮他斟酒。 因为是用珍米酿造而成,所以有一种独特的甘甜香味。不过酒杯实在太小了,每次只能倒一口就喝完的分量。 雷姆将杯口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这种喝法太没情趣了吧。布雷克苦笑地说,他自己则是小口小口地啜饮。 「这种美酒就是要像我这样——像是用舔的一样,慢慢品尝才对。」 「不管啦。再来一杯。」雷姆把酒杯伸了出去。 「今天一整天真是辛苦你啦,雷姆。」 布雷克一面嘉勉雷姆的辛劳,一面在酒杯里倒酒。这次,雷姆照布雷克说的,把酒杯放在嘴边,一小口小口的品尝。 他边喝边看布雷克,然后把酒杯拿开。 「对了!这是什么惊喜宴会!怎么连你也把我蒙在鼓里!」 「你误会了,你也知道巴尔马公爵的脾气……什么邀请函,根本就是召集令。」 奥兹、夏萝、布雷克昨天晚上分别收到来自鲁法斯的邀请函。 邀请函的一开始就写着「为了慰劳平日辛劳的雷姆,善体人意的我,决定为他举行一场宴会——」,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是个体恤奴仆的主人。 不只是这样,鲁法斯大概是嫌不过瘾似的,还在邀请函上面写说,他为了取悦雷姆,特地为他准备了余兴节目。 那就是「mahani的诅咒」,也就是hanami(赏花)的拼字游戏。他故意派雷姆去「潘朵拉」本部调查诅咒,让他从宴会的受邀来宾那里收集情报等等。不过他并没有告知基尔巴和艾莉丝,这是鲁法斯设想周到之处。因为这两个人最不擅长搞惊喜或是演戏。邀请函的最后是这样结尾的: 「——雷姆一直以为这是调查诅咒的任务,当他知道这是慰劳他的宴会,一定惊讶的喜极而泣。所以,请各位一定要协助达成这个美好的企画!我巴尔马衷心地感谢诸位」…… 布雷克简单地向雷姆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雷姆听了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喜极而泣,倒是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好啦好啦。」布雷克安慰他,「不过巴尔马公爵的野心,好像没有成功呢。」 「野心?」雷姆讶异地看着布雷克。 「是的,我是从夏萝小姐那里听来的——」布雷克刻意压低了音量说。 正确来说,应该是夏萝小姐去向夏丽露老夫人请求夜晚外出的许可时,老夫人告诉她的。夏丽露老夫人收到邀请函,知道巴尔马公爵要为仆人设宴 时,她想了一会,然后用阳光般开朗的笑容对夏萝说—— ——你替我跟公爵说,用宴会来炫耀自己多么体恤下人,真是小器。 「……那,夏萝小姐说了吗?」 「嗯,好像有。而且听说,巴尔马公爵听到之后,差点就取消宴会呢——不过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公爵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要是取消宴会的话,免不了又会遭到夏丽露一阵冷嘲热讽。」 听了布雷克的解释,雷姆感触良多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鲁法斯公爵,真叫人伤脑筋……) 他在心里这么咕哝着,然后把杯子送到嘴边,啜饮了两三口后,杯子又空了。他无声地看着隔着一些距离的热闹人群。酒过三巡,鲁法斯公爵像是喝了不少酒似的,开心的耍着扇子,站在人群中吟诗作对。 布雷克跟雷姆一样看着鲁法斯,心有所感地说:「巴尔马公爵好像心情不错,他大概是最乐在『hanami(赏花)』的人吧。」 「……说的也是……」 雷姆喃喃地说,布雷克看着他。 「他很早以前就想办一次了……」 雷姆这么说,布雷克赞同地点头。 「这叫一石二鸟……不、应该说一石三鸟比较适合。」 不愧是深谋远虑的巴尔马公爵。布雷克佩服不已。 (等等,三鸟?) 雷姆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一是对夏丽露的示威、二是他自己的欲望。 另外一个是—— (难道,真的是为了慰劳我吗?)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雷姆也不确定。 雷姆再次把酒杯伸出去,要布雷克「倒酒」。「是、是。」布雷克一边苦笑一边倒酒。之后,雷姆也帮布雷克的杯子倒酒。「……啊、好了好了。」布雷克赶紧把几乎快溢出来的杯子移到嘴边。 雷姆的视线从鲁法斯身上,移到围绕在他身边的宾客身上,然后这么问:「奇怪,夏萝小姐也喜欢喝酒吗?」 「……嗯,是啊。」 难得布雷克回答得这么干脆。「喔。」雷姆叹了一小口气。 「这样啊,以前都看不出来呢。」 「应该说是嗜好吧……不过她说过,今天她不喝酒。」 夏萝小姐喝了酒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雷姆这么想。可是他觉得继续追问是很失礼的事,所以就此打住了。 仔细观察每位来宾,会发现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基尔巴满脸红通通的、早早就醉得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还得劳烦奥兹和爱妲看着他。夏萝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们三个,却又不时地偷瞧酒瓶。喝一点点应该没有关系吧。她心想。至于鲁法斯,因为没有人注意看他表演,心情似乎不太好。 也许是因为珍米酿造的酒,酒精浓度较高,而且甘醇好入喉,或是因为疲劳过度的缘故,向来好酒量的雷姆的脸颊也变得红通通的。 「没想到我的休假会变成这样。」他苦笑地咕哝着。话才说完—— 飒飒飒飒飒飒飒飒飒飒。一阵风势不小的夜风吹过庭园,樱花树的树枝随风摇摆,树上的花瓣跟着哗啦啦地飘落下来。浅粉红色花瓣在月光下翩翩飞舞,加上黑夜的衬托更显得晶莹美丽,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在梦境之中。鲁法斯公爵摇曳着他的一头朱红色长发,手中的扇子忽左忽右地摆弄着。 那个姿态看起来,像是在向另一个世界打招呼一样。 不一会儿,风势停了。 看得出神的雷姆,像是忘记呼吸似地赶紧吸了一口气。 「雷姆。」一旁的布雷克笑着叫他。雷姆转头看,布雷克用手指着他的杯子。原来,有一小片花瓣漂浮在快要满出来的酒杯上。 刚好夜空的满月也倒影在其上。 「多么风雅的夜晚啊,你说对吧?」布雷克开心地说。 「……是啊。」雷姆点头表示赞成。他偷偷地看着鲁法斯,发现他也正用扇子遮住嘴角,从远方看着这边,好像很自豪地问他——玩得还尽兴吗? (真是……) 雷姆在心里嘀咕着,然后又叹了口气,把杯子送到嘴边。 美酒、落花、满月一起喝入喉。布雷克忍不住赞叹「真是豪迈的喝法」。 雷姆的脑子想的却是今天写好的那几份,没有呈报对象的草稿。 等宴会结束后,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做个总整理,写成报告书。他想。 至于内容要写些什么,雷姆心里已经有了腹案。 他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本笔记,迅速地在空白页上写下备忘录。 然后—— 这份报告书,可不能给别人看到。他想。 小笔记本里写的备忘录是—— 「偶尔为之,感觉也挺不错的。」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嗨,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遇到你,算一算是……第三次,喔不,是第四次了吧。 咦?喔、是第五次啊?对不起,我都忘啦。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记性。 老是记不住正确的数字,你可不要生气喔。 啊、这就是人家说的本性吧。 唉呀,今天还特地准备高级的茶呀。 这么周到,真让人感到窝心啊。嗯~这茶的味道真香。 说真的,看不出来你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啊、抱歉。我不该多嘴,虽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唉呀,我又说错啦?我跟你赔罪。好了,别生气了。 我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本性。 嗄?什么?原来这茶不是你张罗的呀?……是别人准备的? 这样啊。果然不是你……啊、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要问我什么吗? ……………… 问人生啊?这可是很大的课题哪。 那么,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呢? 喔喔,你觉得,你可能找到人生的伴侣了,是吗? 真是可喜可贺呀,我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什么?对于向你告白的那个人,你不知道该不该些受他的感情?嗯——这的确是个难题。 人生漫长、充满磨难,如果想要无忧无虑的过下半辈子, 真的需要找一个无可取代的人生伴侣。 可是,万一选错了伴侣,那后果可就……没错,会落得一无所有。 嗯,那该怎么办呢? 真是伤脑筋。这样吧,我跟你举几个例子好啦。 就是某个人和他伙伴之间的故事好了 老实说,观察这些人的私生活是我的癖好。 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参考一下喔,或许对你的人生会有帮助呢。 那么,开始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嗨,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遇到你,算一算是……第三次,喔不,是第四次了吧。 咦?喔、是第五次啊?对不起,我都忘啦。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记性。 老是记不住正确的数字,你可不要生气喔。 啊、这就是人家说的本性吧。 唉呀,今天还特地准备高级的茶呀。 这么周到,真让人感到窝心啊。嗯~这茶的味道真香。 说真的,看不出来你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啊、抱歉。我不该多嘴,虽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唉呀,我又说错啦?我跟你赔罪。好了,别生气了。 我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本性。 嗄?什么?原来这茶不是你张罗的呀?……是别人准备的? 这样啊。果然不是你……啊、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要问我什么吗? ……………… 问人生啊?这可是很大的课题哪。 那么,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呢? 喔喔,你觉得,你可能找到人生的伴侣了,是吗? 真是可喜可贺呀,我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什么?对于向你告白的那个人,你不知道该不该些受他的感情?嗯——这的确是个难题。 人生漫长、充满磨难,如果想要无忧无虑的过下半辈子, 真的需要找一个无可取代的人生伴侣。 可是,万一选错了伴侣,那后果可就……没错,会落得一无所有。 嗯,那该怎么办呢? 真是伤脑筋。这样吧,我跟你举几个例子好啦。 就是某个人和他伙伴之间的故事好了 老实说,观察这些人的私生活是我的癖好。 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参考一下喔,或许对你的人生会有帮助呢。 那么,开始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嗨,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遇到你,算一算是……第三次,喔不,是第四次了吧。 咦?喔、是第五次啊?对不起,我都忘啦。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记性。 老是记不住正确的数字,你可不要生气喔。 啊、这就是人家说的本性吧。 唉呀,今天还特地准备高级的茶呀。 这么周到,真让人感到窝心啊。嗯~这茶的味道真香。 说真的,看不出来你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啊、抱歉。我不该多嘴,虽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唉呀,我又说错啦?我跟你赔罪。好了,别生气了。 我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本性。 嗄?什么?原来这茶不是你张罗的呀?……是别人准备的? 这样啊。果然不是你……啊、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要问我什么吗? ……………… 问人生啊?这可是很大的课题哪。 那么,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呢? 喔喔,你觉得,你可能找到人生的伴侣了,是吗? 真是可喜可贺呀,我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什么?对于向你告白的那个人,你不知道该不该些受他的感情?嗯——这的确是个难题。 人生漫长、充满磨难,如果想要无忧无虑的过下半辈子, 真的需要找一个无可取代的人生伴侣。 可是,万一选错了伴侣,那后果可就……没错,会落得一无所有。 嗯,那该怎么办呢? 真是伤脑筋。这样吧,我跟你举几个例子好啦。 就是某个人和他伙伴之间的故事好了 老实说,观察这些人的私生活是我的癖好。 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参考一下喔,或许对你的人生会有帮助呢。 那么,开始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嗨,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遇到你,算一算是……第三次,喔不,是第四次了吧。 咦?喔、是第五次啊?对不起,我都忘啦。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记性。 老是记不住正确的数字,你可不要生气喔。 啊、这就是人家说的本性吧。 唉呀,今天还特地准备高级的茶呀。 这么周到,真让人感到窝心啊。嗯~这茶的味道真香。 说真的,看不出来你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啊、抱歉。我不该多嘴,虽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唉呀,我又说错啦?我跟你赔罪。好了,别生气了。 我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本性。 嗄?什么?原来这茶不是你张罗的呀?……是别人准备的? 这样啊。果然不是你……啊、没什么……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要问我什么吗? ……………… 问人生啊?这可是很大的课题哪。 那么,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呢? 喔喔,你觉得,你可能找到人生的伴侣了,是吗? 真是可喜可贺呀,我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什么?对于向你告白的那个人,你不知道该不该些受他的感情?嗯——这的确是个难题。 人生漫长、充满磨难,如果想要无忧无虑的过下半辈子, 真的需要找一个无可取代的人生伴侣。 可是,万一选错了伴侣,那后果可就……没错,会落得一无所有。 嗯,那该怎么办呢? 真是伤脑筋。这样吧,我跟你举几个例子好啦。 就是某个人和他伙伴之间的故事好了 老实说,观察这些人的私生活是我的癖好。 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参考一下喔,或许对你的人生会有帮助呢。 那么,开始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lpheilia 录入frente 嗨,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遇到你,算一算是……第三次,喔不,是第四次了吧。 咦?喔、是第五次啊?对不起,我都忘啦。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记性。 老是记不住正确的数字,你可不要生气喔。 啊、这就是人家说的本性吧。 唉呀,今天还特地准备高级的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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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严守传统和纪律的拉特维兹学校的图书室内,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喧哗吵闹的学生。摆放书架的大厅里,虽然有不少学生,可是每个人都轻声细语,连走动的脚步声都非常细微。整间图书室里,飘散着平静祥和的气息。男学生清一色穿着白色燕尾服、深蓝色背心并搭配白色长裤,女学生则是白色外套配白色裙子。 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图书室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书本的香气」。 「又来借书啦。你真的很喜欢看那本书耶。」 前额的头发翘起一小撮毛的少年,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站在他旁边,留着一头乱发的同学便对他说道。 少年眉间微微皱起,不耐烦地看着身旁的同学。 「……不行吗?好书多看几回,也不会觉得腻。」 「《圣骑士物语》,好俗气的名字喔。」 「这叫王道。王道。」 少年把抽出来的书抱在胸前,这么回呛他。 站在旁边的那个同学,他的脸被长长的前发和眼镜遮去了大半,无从看出是什么表情。不过,毕竟是相处了两年的好朋友,少年很清楚他是什么表情——反正,还不是一张愣愣的呆脸。 「别气啦,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并不是要嘲笑艾略特你的嗜好呀。」 被叫做艾略特的少年,对旁还那位有话直说的同学「啧」了一声。 艾略特·奈特雷依,十六岁。 他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四大公爵家之一,奈特雷依家的嫡子。目前是拉特维兹学校四年级的学生。 艾略特的个性高傲、直率,而且刻薄火爆。 他眼神锐利,有着一对意志坚定的双层以及一头在阳光照射下,会发出浅蓝光彩的银白色金发。这些条件组合起来,加上他身上那一袭拉特维兹的校服,有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左眼的眼尾有一颗哭痣,有人觉得那颗痣很性感。不过,这对他散发出来的锐利印象,似乎没有多大的柔和效果。 「听好,李欧。我跟你说,这本《圣骑士物语》——」 艾略特带着满腔的热情,正要开始说的时候—— 「我可不想听喔!」他的同学李欧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李欧,同样是十六岁少年。 他是奈特雷依家经营的孤儿院「白色天使之家」所收留的孤儿。 两年前,迟迟没有决定侍仆人选的艾略特,在「白色天使之家」的图书室里认识了李欧。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为了细故而大吵一架……尽管那是一次剑拔弩张的会面,但经过一段曲折的过程之后,艾略特竟然不顾家族的反对,坚持要李欧担任他的侍仆。 被选为侍仆的李欧,依然不改我行我素的个性,不但对主人艾略特的命令爱理不理,而且始终以对等的立场和他相处。李欧外表看似冷静沉着,但艾略特却说他「动不动就生气,又爱打架」,而且跟主人说话的态度没大没小。 不过,他对李欧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形容,那就是——「无可救药的书虫」。 不,说不定连「无可救药」这个词,都还不够贴切。 艾略特停下来后,李欧接着又继续说: 「《圣骑士物语》是借透过主角爱德温的奋斗过程,描游贵族和骑士们如何流传青史的英雄史诗,可以说是一部「教导男人生存之道」的教科书。这么有名的小说我早就看过啦,我知道里面在说什么。」 听到这种可有可无的评论,艾略特不禁怒从中来。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用轻蔑的目光,瞪着李欧抱在胸前那五本厚厚的书。 「那你都看什么书?还一次借了五本呢。」 「喔,你说这些啊——」 表情木讷的李欧,整个人突然变得神采奕奕,开始滔滔不觉地说了起来。 「这是推理小说《二重螺旋的祝祭》。虽然大家都说作者的风格太传统,不过我就是喜欢他这种深入内敛的写法。呃,这本是论理学方面的古籍、这本爬虫类生态的生物学书籍、另外这本是人名辞典——」 「等等,我知道你什么杂书都看,所以我并不感到惊讶。不过看人名辞典做什么?里面都是名字耶。」艾略特难以置信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书很有趣呢。我可以从名字想像一个人的人生。看一星期也不觉得腻。」李欧笑着回答他。 「……果然是个书虫。」艾略特嘀咕着。 「这不是很正常吗?」李欧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正常个头。艾略特心想。他皱着眉,一副「随便你」的态度。才走离书架区,李欧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本。艾略特训了他一句「忍着点,回房间再看吧」。 两人走到柜台,办理借书的登记。先办完手续的艾略特,不耐烦地站在一旁,等待李欧办完五本书的登记手续。 「……」 突然,艾略特回头看摆着《圣骑士物语》的书架。 书被借走的那个空位,看起来就像缺牙的大洞一样。 「怎么啦?艾略特。」 完成借书手续的李欧问道。艾略特无所谓地摇摇头说: 「没什么……我们走吧。」 然后跟着李欧一起步出图书室。 来到走廊,那里挤满了放学后,准备各自活动的学生。和刚才的图书室不同,走廊这里人声鼎沸,学生们开心地畅谈说笑,其中有几名学生朝艾略特和李欧偷偷瞥了几眼。艾略特假装视若无睹地通过。 「啊、对了。」跟他走在一起的李欧,开口说道。 艾略特转过头,看到李欧动作笨拙的抱着借来的五本书,一只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然后—— 「这个送给你。」 李欧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若无其事地递给艾略特。 那是一张皮革书笺。以偏深的蓝色为基调,上面还有烫金的花样。 「……这是什么?」 艾略特收下书笺后,发现上面的烫金图案竟然是《圣骑士物语》。那是主角爱德温和他的侍仆艾德格的翦影!瞬间,艾略特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很快又转为讶异。 「这是我昨天买的。我知道你这个人看一本书,要花很长的时间。」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不是我的生日啊。」 「谁说一定要特别的日子才能送。我只是想买给你而已。」 李欧开朗地笑着说道。相对之下,艾略特的脸上却闪过阴影。 「……你一定有什么阴谋吧?突然收到你送的礼物,感觉很奇怪。」 「艾略特?别人的好意,你就乖乖收下吧,这样才是成熟的表现。」 「是你平常素行不良,我才会这么怀疑。」 艾略特皱着眉抗议。他仔细端详手中的书笺,就像在检查危险物品一样。 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心地把书笺放进上衣的口袋里。 走在李欧前面的艾略特,毫无预警地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跑了起来。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唉,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  *  * 拉特维兹的校园里。 艾略特和李欧念的这间贵族学校,可以说是上流中的名校。 这个 国家的贵族,几乎都会把家里的儿子和女儿送来这里就读。这些年纪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不等的上流子弟们,会在这里接受领导者或是辅佐者的养成教育。 拉特维兹学校采全员住宿制度,学生们分别住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六年的就学期间,都必须在学校里度过。 宿舍还规定,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要住在六人房的寝室里,学习团体生活的待人处事和礼仪。之后随着学年的增加,才会被分配到两人房。能够分配到单人房的,只有高年级的学生中,被称为「监督生」的少数几个人而已。 「……哼。」 步出教室后,往宿舍方向走去的艾略特,发出「啧」一声,随即停下脚步。 跟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李欧也跟着停住。 通往男生宿舍的那条砖瓦小径,就像缝线一样的穿过大片的枫树林。大约在中段的部分,也就是刚进入树林的那段路上,有几名学生众在那里。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同学,被四、五名男学生团团围住。 几名男学生围成一个圈,像在传球一样的,拿着一个小瓶子彼此丢来丢去。而被围在里面的男生,急着想抢回瓶子。这就是艾略特看到的画面。 他知道,那些人并不是在玩。因为,瘦小的男学生好像快哭出来似的,而围着他的那几名学生,脸上则是带着戏谵的笑意。 艾略特认识那几个男学生。 「唉,那家伙怎么又被欺负啦。」 李欧沿着艾略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几名学生。他冷淡地说:「……真是无聊。」 艾略特没辙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上的《圣骑士物语》交给李欧。「是」李欧接过书本,仿佛这是一个习惯动作似的。 艾略特走进树林。他踩着地上的落叶,往那几个学生的方向走去。 瘦小的男学生,还有捉弄他的那几个学生,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两个走过来。 手里握着瓶子的学生,正打算丢给另一名学生时,突然一个失准,往艾略特的方向丢去。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后,落入艾略特的手里。装在那个质地坚硬的玻璃瓶里的黑色液体,在瓶子里晃动着。 是墨水瓶。 艾略特用单手接住瓶子之后,拿在手中把玩着。学生们立刻起了小小的骚动,还有人发出惊叹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艾略特身上,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叫艾略特的名字,也有人叫奈特雷依家的名字。 奈特雷依——虽然贵为国内四大公爵之一,但在百年前的「萨布里耶」悲剧发生后,被冠上了国家叛徒的罪名,至今还有人在背地里中伤这个家族的名声。而艾略特,就是这个家族的嫡子。 和四大公爵家一样,奈特雷依家的人,也是老师和学生们敬畏和羡慕的对象……可是和其他公爵家不同的是,大家对奈特雷依家始终抱着距离感。所以尽管是众所瞩目的焦点,却没有几个人敢靠近。这就是在学校里,大家对艾略特的态度。 以艾略特的个性,当然不可能逆来顺受,向冷言蜚语低头。而学校里大多数的学生,对艾略特的印象也是——「骄傲得让人高攀不起」。 「你们这几个人……真的很碍眼。」 艾略特不客气的放话,然后往那几个学生围起的人墙中间走去。也许是被艾略特的强势吓到了吧,那些学生很识相的让出一条路。 艾略特走到那个被围在中间、无力地坐在地上的瘦小男生身边,然后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围住他的那几名男学生——「艾、艾略特……」一阵细弱的声音,从他脚边传上来。 艾略特不悦地往下瞥了一眼。一张怯懦的脸,正仰望着他。 那个男生叫马赛尔,是和艾略特住在同一间宿舍、同样也是四年级的学生。马赛尔的身材瘦小,比起男生的制服,女生的制服应该更适合他吧。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马赛尔老是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拿去。」 这是你的吧。艾略特像是用丢的,把刚才那个小瓶子扔给马赛尔。马赛尔赶紧用双手接住瓶子。 「咦?嗯——啊、不、那……那个……」 马赛尔不知所措的反应,让艾略特更加火冒三丈。「哇!」马赛尔被吓得全身发抖。跟在艾略特后面的李欧,适时地插嘴道:「他是杰拉鲁德的那个吧?」 「嗄?」依然怒气冲天的艾略特,回头看着李欧。 「马赛尔是杰拉鲁德的『保母』。」 「啊、原来如此——他是出来跑腿啊。」 艾略特一面说,一面转头看马赛尔。马赛尔像在捣蒜一样的,拼命点头。 杰拉鲁德是艾略特住的那栋宿舍里的少数几名「监督生」之一。由于住宿的学生人数众多,为了方便管理,于是分成几个班。监督生是每个班之中,地位最高的学生,他们的工作就是管理学生们的生活。杰拉鲁德刚好就是艾略特和李欧那个班的监督生。 也许是不想冒犯四大公爵家的缘故吧,杰拉鲁德平常很少和艾略特交谈,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之处。艾略特当然也乐得轻松。 监督生有个特权,就是可以挑选一名低年级的学生当「保母」,帮忙打理生活中的杂务。 马赛尔就是杰拉鲁德挑选的「保母」。 「是的。杰拉德学长说墨水用完了,要我去买一瓶新的……」 「原来是这样啊。」 我才懒得管这些呢。艾略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不过,有件事……」 他再次用充满冰冷怒气的眼神,瞪着周围的那几个男学生。 他们从一年级生到三年级生都有,而且都和艾略特住同一栋宿舍。几个低年级的学生,看起来一脸扫兴,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取乐的对象,却被人泼了冷水吧。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抗议。 他们以为艾略特就要开始破口大骂,每个人都吓得缩了起来。 不过—— 「我说你啊!高年级竟然会被低年级欺负!」 艾略特低头看着马赛尔,对他大声咆哮道。 「嗄?」 「还『嗄』呢!你也是背负家族的期待,进来这间学校念书的不是吗!怎么会被低年级的欺负呢!不、被谁欺负不是重点!而是你,不要老是一副孬孬的样子!挺起胸膛来!拿出贵族男人的骄傲!好好练习剑术!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是——」 「艾略特、艾略特!」 李欧从背后轻轻拉了拉艾略特的袖子。 「什么事?」 艾略特怒气未消地回了一句。 好大声啊。李欧忍不住塞住耳朵。 「你骂错人了吧。我觉得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于马赛尔。」 「你懂什么!这家伙他——」 「可是很多人在看你耶。你不在乎吗?」 「……嗄?」 艾略特看看四周。连接学校教室和宿舍的路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好几名围观的学生。 大部分都是路过,顺便停下来看的吧?大家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好奇地往这边瞧。好像有点惊吓,可是又觉得很有趣似的。平常艾略特就已经是众人的焦点,这会儿更成了话题人物了。 「……唔……」 艾略特的怒火,顿时降温。 「机会难得,趁机向大家挥手打招呼吧?」 「挥什么手啊!」 艾略特撇开脸,懒得理会说风凉话的李欧,顾自整理起仪容。「我们走吧」,艾略特挺直了身体,对李欧这么说,然后大步离开现场。之前围成人墙的那几名学生还留在原地。知道自己不会挨骂后,大家都 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 「你们也一样!」 艾略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阵叱喝。 「身为贵族男儿,不要搞这种卑劣的手段!应该一对一、光明正大的谈判!」 ——真是不知羞耻。他低声地咕哝着。 虽然不算是怒骂,不过却用了「光明正大」这把利刃,刺中在场每个人的要害。 艾略特说完后,愤愤地甩了燕尾服的衣摆,带着李欧离开现埸。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之前,留在原地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敢乱动。 至于—— 双手捧着墨水瓶、无力地坐在地上的马赛尔则是「唉……」的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艾略特离去的方向,脸上流露出对艾略特无限的感激之情。 不、不只是这样而已。 「真是帅——极了!艾略特。」 马赛尔再次叹了一口温热的气息,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从胸前掏出记事本。翻开几页后,匆匆地写了几个字。那个记事本的封面则是写着「艾略特的风光记事」几个字。 *  *  * 「杰拉鲁德也真是的,怎么不自己去买墨水呢——」 在走回宿舍的路上,艾略特不停的发牢骚。突然,李欧说了一句「就是他搞的鬼」。什么?艾略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是他叫低年级那么做的。」 李欧好像丝毫不感意外地说。 「……嗄?」 「他叫马赛尔去帮他买墨水,同时又派低年级生去妨碍他。」 「你怎么知道?」艾略特问。 「他常常这样啊。」李欧回答。 b.r.club 蓝蔷薇粉丝会 同一天,傍晚来临前。 位于拉特维兹校园中央那一大片,看起来像绿色绒毯的草坪上面,聚集了许多刚从刻板的课堂中,解放出来的男学生们和女学生们。 在吃晚餐前的这段自由时间,有些学生坐在椅子上静静阅读、有些和朋友开心聊天,还有些学生匆匆穿过中庭,急着去参加社团活动,或是当服务性的义工。 另外,在中庭一角。有好几名女学生正聚集在白色砖瓦的阳台上,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间。 每一张三脚桌的座位,都被女学生占满了。 「——那么,今天要开始罗。」 一名坐在桌子前、安静地喝着下午茶、举止充满淑女气息的女学生这么宣布。 跟她坐同一桌的女学生们以及别桌的女学生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是!」大家同时点头回答,动作十分优雅。整个阳台飘散着高尚雅致的气息。 「那么,谁要第一个报告呢?」 刚才宣布开始的那名女学生催促着。一名坐在邻桌的女学生举起手说:「约瑟芬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第一个。」那个叫约瑟芬、掌控全场的女学生微笑地点头说:「请吧。」 那位得到许可的女学生,看似要开始报告时,却见她不疾不徐地把杯子送到嘴边。现场没有一名学生,对她这种慢条斯理的态度发出抗议。期待的空气弥漫着阳台,而且不断高一涨。 女学生把杯子放回桌上,吸了一口气后开始说道:「我今天啊,看到『蓝蔷薇王子』打喷嚏的样子了。」 突然间。 每张桌子不约而同的发出「呀啊!」的惊叹声。听到这样的报告,围坐在桌边的女学生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虽然动作优雅,却掩不住内心的欣喜和兴奋。 「好难得喔。」 「的确很少见。」 「前几天不是有人说『听到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吗?不知道哪一边比较珍贵耶。」 「这个比较太难了,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一边耶。」 「各位,请等一下。重点是在后面发生的事喔。」 「对呀,说得也是。」 「没错,上次『肚子咕噜咕噜叫』的高潮就是——『蓝蔷薇王子』因此涨红了脸。」 「那个的确可以拿到很高的分数呢。」 「好胜心强的『蓝蔷薇王子』,脸红得跟苹果一样……」 「啊,真希望当时我也在现场。」 「就是啊。」 「就是啊。」 「就是啊。」 「——那么,接下来呢?」 坐在一旁,看着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的约瑟芬,表情严肃地问那名「打喷嚏报告」的女学生。 「『蓝蔷薇王子』打完喷嚏后,发生了什么事?」 是。女学生点头。其他的女学生们不再说话,竖起耳朵聆听接下来的报告。 阳台上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接着—— 「他旁边的『男朋友』拿出面纸,好像要帮他擦鼻涕……」 啊?女学生们个个伸直了颈子,等待着。 「他竟然挥拳拒绝耶!」 现场再次发出「啊啊啊!」的惊呼声,音量比刚才更大声。 心情雀跃的女学生,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没错,满脸通红的「蓝蔷薇王子」虽然得分很高,可是蓝蔷薇王子的致命吸引力,就在于那固执、桀傲不驯的个性。这是在场的每位女学生们,一致认同的审美观。 「看来大家的意见一致。这份报告将会在「蓝蔷薇粉丝会」的历史上,留下灿烂的一页。」 约瑟芬这么说。每一桌的女学生们都优雅地拍手,表示「赞成」。 「蓝蔷薇粉丝会」。 这是在黄昏时刻、聚集在阳台上畅谈「蓝蔷薇王子」这号人物的女学生们,为这个组织所取的名字。 拉特维兹学校里面,知道这个组织的人并不多。主要的原因是,这个组织通常都是私下举办活动,而且参加的人大部分都是五、六年级的高级生。 组织的正式名称是「支持蓝蔷薇王子之淑女粉丝会」。 「蓝蔷薇王子」到底是谁?还有,出现在报告中的那个「男朋友」又是谁呢? 答案就是—— *  *  * 「艾略特?怎么啦?肩膀怎么突然在颤抖?」 在男生宿舍的其中一间寝室里。 李欧对躺在床上阅读《圣骑士物语》的艾略特这么问。 坐在地板上、背靠在床边的李欧,手里也拿着刚借回来的那本生物学的书。他们两人正在专心阅读时,李欧突然感觉到,艾略特的背微微抽动着,肩膀也竖紧起来。 艾略特从床上坐起。他正在看的那本小说,还是翻开着的。「……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语焉不详地回答。 李欧好像也不是很感兴趣地说:「你偶尔会这样呢。」 「是啊……就会突然觉得好像有股寒气……然后背脊一阵冰凉。」 「哈哈,好奇怪喔。」 「有什么好笑的。」 「小心别感冒啦。照顾你很辛苦耶。」 「这是身为侍仆应该说的话吗?」 「不过,我至少会帮你把葱绑在脖子上。」 那是李欧从古书里学来的传统民俗疗法。「……葱?」艾略特皱着眉,纳闷地问。「是啊。」李欧冷淡地回答。总之,关于寒气的事情,两人都懒得再聊下去了。 李欧将视线移回书本上。大概又要继续看书了吧。 出乎意料之外的——「说不定,有人在背地里谈论你喔。毕竟,你是个名人呢。」他从书本上抬起脸这么说道。 「哼!」艾略特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寝室的窗户。「……少无聊啦。」他不悦 地这么说。 *  *  * 「我刚刚看到『蓝蔷薇王子』出面解决一件霸凌的事件呢。」 继「打喷嚏」的报告后,另一名女学生也提出其他的报告,内容就是刚才在枫林里所发生的事。 听到这则讯息,现场陆续有人传出「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的声音。接着,女孩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报告的那名女学生,看起来颇为丧气。 可是—— 「仗义执言、保护弱小。没错,这就是『蓝蔷薇王子』的王道。」 听到约瑟芬的赞赏,报告的女学生才开心地笑了。 说得没错。其他的女学生们也对「王道」这个词表示赞成。然后又叽叽喳喳地谈笑起来。 等女孩们聊得差不多的时候,约瑟芬又向大家宣布: 「大家注意,今天还要一件令人兴奋的消息要宣布。」 女学生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约瑟芬身上。「令人兴奋的消息?难道是那件事?」每个人脸上,都隐藏不住迫不及待的心情。不过,约瑟芬倒是一派悠闲的,把茶杯送到嘴边,静静地喝着杯里的茶。 然后,像画里的淑女一样,动作优雅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接着,她的食指和中指,伸进白色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手指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来。两指之间夹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今天,我收到『庭师m』寄来的信了。」 听到约瑟芬这么说,阳台上顿时发出惊叹连连。因为那封信在「蓝蔷薇粉丝会」的活动中,一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寄件人『庭师m』的真实身分不明,信里也说「请勿追查本人身分」。 不过,大家在乎的不是庭师的身分,而是信的内容。这封定期寄到「蓝蔷薇粉丝会」的信,内容写的是有关女生禁地男生宿舍的生活。尤其是对女生从无从得知的「蓝蔷薇王子」的私人作息,有非常明确而深入的描述。 聚集众人期待目光的约瑟芬,缓缓地将信纸打开。那是用便笺纸写的。 「那么,我要开始念罗。『今天早上,在学生餐厅里,他不爱吃的菜留在餐盘里,被他的侍仆念了一下。他鼓着脸颊生气的样子,我觉得好像一只高贵的栗鼠——』」 每念完一则生活的小事,「蓝蔷薇粉丝会」的女学生们,都会发出赞叹和兴奋的尖叫。 「念完了。」约瑟芬花了好长的时间,终于把信的内容全部念完了。 女学生们一如往常,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也许是心理作用吧,高年级女生们听完信之后,皮肤似乎变得比平常更有光泽了。 今天的聚会收获还真不少啊。约瑟芬开始做总结。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散会吧。」 宣布散会了,可是,约瑟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另一个方向。 「玛琪露达,请你留下来吧。」 约瑟芬的视线前方、一名叫玛琪露达的女孩默默地点头。 刚才在「蓝蔷薇王子」的报告中,当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时,玛琪露达是现场唯一始终保持沉默的女生。虽然她很少开口说话,感觉像幽灵一样,总是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可是毫无疑问的,她的确是「蓝蔷薇粉丝会」的一员。 其他的女学生们笑着道别后,便陆续离开了。黄昏的阳台只剩下两个人而已。在橘红色的天色中,约瑟芬面带微笑,缓缓走向玛琪露达。玛琪露达。约瑟芬亲切地叫着她的名字。 「……是。约瑟芬小姐。」 「『加冕计划』进展得如何了?」 「非常顺利。『蓝蔷薇王子』的加冕之日为期不远了。」 「——这样啊。」 听到玛琪露达的回答,约瑟芬满足地笑着,还伸手抚摸她的头。 「真那是太好了。」 ada vessalius 爱妲·贝萨流士 星期一的早晨。 在微暗的寝室里,少女从床上坐起,打了一个哈欠。 「呵……」 透过窗帘的隙缝看出去,外面好像还是下雨的天气。 少女的名字叫做爱妲·贝萨流士。十八岁。 她是四大公爵之一——贝萨流士家的千金,目前就读拉特维兹学校六年级,算是最高年级了。她同时也是学校风纪委员会的成员。 这里是贝萨流士家的别墅,距离学校很近。每到周末,爱妲都会回到这栋别墅,再从这里去学校。 她和哥哥一样都是金发,虽然年纪不小,却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出生于四大公爵家的爱妲,待人非常亲切,不过就是天生少根筋。她的朋友总是说她对人太没有防备了。 今天,爱妲比平常早三十分钟醒来,所以还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不过,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爱妲决定不再赖床。 「早安,雪球、凯蒂。」 她对坐在她的棉被上、一直盯着她瞧的两只猫打招呼。猫儿们「喵、喵」地叫着。 爱妲挪了一下身子,棉被上的两只猫,动作很敏捷地跳下地板。 爱妲卷着棉被下床。「嗯——」她痛快地伸了一个大懒腰。几乎就在在同时,刚好有人来敲门。是昨天就被告知,爱妲今天早上起床时间的佣人。「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佣人站隔着门问候。 「来了。」爱妲回答,她在睡袍外面加了一件外套,然后往房门走去。 在餐厅吃完简单的早餐后,爱妲换上学校的制服,准备出门上学。她养的那两只猫也跟着她。爱妲走出玄关,回头看着也想一起出门的猫儿们。她蹲下身,伸出食指,像在哄小孩一样地说:「不行喔,雪球、凯蒂。不可以跟我去学校喔。」 两只小猫「喵~喵~」的叫着,像是在问「为什么」。 「从今天开始是风纪宣导周,身为风纪委员的我,要是带你们去学校的话,等于是做了不良示范。」 ——听懂了吗?她又再叮咛一次。 没错。今天是风纪宣导周的「非常重要的首日」,所以爱妲才会那么早起。 那两只猫继续「喵、喵」叫着,也不知道它们听不听得懂。 「你们两个乖乖待在家里,我要去学校罗。」 爱妲把玄关的门关上,快步的跑离。 她走在石板路上,途中还回头往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已经关上了。门另一侧的猫儿们,还在难过的喵喵叫吗?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陪它们玩。 「我得赶快去学校了。」 爱妲喃喃自语着,然后把视线移回前面的道路上。 要是在风纪宣导周期间迟到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为了维护拉特维兹的校规,身为风纪委员必须以身作则,当一个好榜样才行。就因为这个原因,爱妲平常总是很严格的要求自己。 (——哥哥,爱妲会努力加油的!) 她心里呼唤的那个人,是她在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哥哥,奥兹,贝萨流士。 爱妲加快脚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去,稚气的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哇啊!」 然后,脚绊到石板的边缘,整个人扑倒在地。 elliot nightray 艾略特·奈特雷依 风纪宣导周的第一天。放学之后。 「啊!我忘记东西了。」 李欧嘀咕了一句,随即转过身走开。在拉特维兹的教室后面,有一个狭窄的后花园,那里有座小小的花圃。每到下午,后花园因为受到教室的阻挡,阳光照不进来,也没有学生在此聚集,气氛非常宁静。 「喂、李欧!」 艾略特叫着往回走的李欧。可是李欧完全没有理会,径自往教室那边走去,很快就不见人影。 「可恶……我行我素的家伙!」 艾略特和李欧是为了抄近路回宿舍,所以才经过后花园,并不是想留在这里。 要在这里等吗?还是先回宿舍?考虑了一会,艾略特决定先等三分钟再说。他把夹在手臂下的《圣骑士物语》拿在手上,翻开到夹着李欧送他的那张书笺的那一页。 ——呵。艾略特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用手指轻轻地把书笺夹起。 「到底是为什么呢?」 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为什么突然想送我礼物? 那是艾略特最喜欢的《圣骑士物语》的书笺。 和习惯一口气把书看完的李欧不同,艾略特喜欢慢慢阅读。其实,书里本来就会附书笺绳,所以他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不过他的确想过,要是有自己专属的书笺也不错。 可是,艾略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李欧提过这件事。 反正就是——没为什么。我就是想送给你而已。 (真没想到,原来他是那么善体人意的家伙……) 那天,从图书室回来的途中,李欧若无其事地把书笺拿给他。那种随便的态度,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嗯。」 多少看一点吧。艾略特把视线移回书本上。 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专心阅读。艾略特索性把书笺夹回去,阖上书。 没过多久,天空突然转为阴霾,晒不到太阳的后花园,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算了算了,不等了。」艾略特这么想。正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只鞋子的鞋带松脱了,于是蹲下身,把鞋带重新绑好。 就在这时候,有人轻轻地拍他的背部。艾略特转回头看。 「李欧,你的动作还真——」 「喵?」 那是一张被吓到的猫脸。一个人和一只猫,四目对望着。 「……猫?」 事出乎意料的这一幕,让艾略特大为惊吓,身体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跌倒。艾略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那只猫。 猫脖子上绑着一个蝴蝶结,应该是有人养的家猫吧。全身白毛加上湿润的银色瞳孔,让人印象非常深刻。「吓、吓了我一大跳,真是的。」艾略特忍不住抱怨,手还抚着心跳加速的胸口。白猫「喵——(音符)」的叫着,似乎很开心。 艾略特往四周张望了一周。后花园里除了白猫和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哼,是哪个学生把猫带进来的?」 「喵喵——喵喵——」 白猫喵喵的叫着,大概想找人陪它玩吧。艾略特听了它的叫声,决定和它对望。通常猫和人对看时,应该会逃走才对,可是这只白猫大概是习惯了人类,竟然没有要逃走的样子。 艾略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不行。要是被人家发现你在这里,会很麻烦的。」 对了,今天是「风纪宣导周」。 风纪委员都是选在学生放学之后,趁大家心情松懈下来的这段时间,到校园里巡逻。刚才,艾略特就和几名风纪委员擦身而过。要是被他们发现的话,可想而知,白猫一定会被逮捕,然后开始寻找它的饲主。 虽然艾略特不在乎白猫的饲主受到什么惩罚。不过,还是趁早让白猫回家去比较好吧。他这么想。 这么做是为了白猫好。 「喂,你的饲主在哪里呀?」 对于艾略特的问话,白猫只是偏着头「喵喵」叫。 它抬起头,用那对闪亮湿润的眼睛看着艾略特。 就这样,一直盯着看。 「………………………………………………………………………………………………」 艾略特沉默不语,双颊微微地颤抖着。「……真、真是拿你没办法。」艾略特自言自语地说道,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他再次蹲下身。这次蹲得很低,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和白猫维持差不多的高度。 「听好,这里是学校校园,你在这里闲晃很不安全,赶快出去吧。到外面去。」艾略特伸出手,想去抓住白猫的脖子。不过猫轻易地躲开了。 尽管如此,白猫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艾略特的身边。不只是这样,它还用小小的舌头,开始舔艾略特伸出去的手。一种湿软、又有点粗糙的触感,在指尖移动着。 舔舔。舔舔。 (……唔!) 艾略特感觉到身体开始僵硬、无法动弹,连手都抽不回来了。 ——我知道。 当然,他早就知道现在不是和猫玩的时候。虽然这时候的校园没什么人,可是李欧随时可能会回来。说不定,其他学生也会突然出现。比方,风纪委员。 要是这一幕被看到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没错,后果不堪设想——) 舔舔。舔舔。 舔舔。舔舔。 白猫似乎不了解艾略特内心的挣扎,继续舔着艾略特的指尖。艾略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白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白猫停下动作看着艾略特。直直地凝视着他,还小声的「喵喵」叫着。这算是回答吗?艾略特也不知道。白猫用银色的瞳孔,很专心地看着艾略特。 「好、好像月亮啊——」艾略特像在作梦般的自言自语。 白猫又继续舔他的指尖。慢慢的,它的舌头舔到了手指和手指之间的连接部位。搔痒的感觉,让艾略特不由得竖直了背脊,连忙慌张的斥喝白猫:「喂……不可以……」可是他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染了黄热病一样的虚弱无力。 而且,脸上的表情更是—— 舔舔。舔舔。 「喂、不行啦!好痒喔!哈哈哈。」 艾略特笑得非常开心。 因为实在是痒的让人受不了,艾略特把手抽了回来。没想到,白猫却像在追那只手一样的,往艾略特的膝盖扑上去。 接着,它又想钻进燕尾服的内侧。 虽然隔着布料,艾略特还是可以感觉到那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艾略特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让猫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不但会把衣服弄脏,而且要是被别人看到,那可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了。 一定要把它从衣服里面赶出来。非把它赶走不可。 我知道。可是——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白猫还是天真的在衣服里面钻来钻去。 (这、这孩子……好厉害,好强的「猫力」……!) 艾略特大吃一惊。 「猫力」虽然令人伤脑筋,却能让人涌起无限的幸福感、失去抵抗的意志力。这就是猫力令人感到害怕的原因。一般认为,猫力的来源,除了可爱的外型、无辜的表情之外,「肉球」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艾略特只是在心里这么想。 「呵呵,喂、跟你说不可以这样啦……『姆——』!」 而且,他很快地帮白猫取了一个品味十足名字。看来是完全臣服了。 奈特雷依家族的人几乎都是狗迷,只有艾略特·奈特雷依是唯一公认的爱猫者,而且是重度的猫迷。 如果白猫继续在他身上多蹭几秒钟,肯定身体和心理会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到时候,什么「学校」、「风纪宣导周」,也会被完全抛 到脑后吧。艾略特笑起来的可爱程度,完全不输给白猫。 ——突然,出其不意的。 白猫从艾略特的膝盖上跳走。 怎么啦?满脸笑容的艾略特,正要呼唤白猫的时候。 第六感突然发出警讯! 瞬间变得异常灵敏的听觉,捕捉到远方有个脚步声,正逐渐从背后靠近。 (是李欧吗……?) 艾略特的反应非常夸张, 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遭人偷袭,也不会有这么敏捷的反应吧。艾略特很快地站起来,回头往后看去。速度之快,几乎可以听到飕飕的风声。 艾略特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恢复成原来的锐利表情。不过,心跳还是噗通、噗通的狂跳。他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白猫的踪影,正好看到它消失在花圃的阴影后面。 刚才他和猫玩耍的样子,被偷看到了吗?不,从白猫跳下膝盖,到听到脚步声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应该没有被看到吧——应该!) 「……啊、艾略特?是你吗?」 被艾略特锐利的视线捕捉到的那个人影,叫了他的名字。 在确认那个人影的身分后,艾略特总算松了一口气,急远的心跳也放慢了速度。但是凶恶的眼神,却明显的表现出他内心的不悦。 (……是爱妲·贝萨流士……) 艾略特在心里浮现出这个名字。 爱妲,贝萨流士就读六年级,是艾略特的前辈。她是四大公爵家之一,贝萨流士家的千金。和奈特雷依家不同,贝萨流士家是集光荣和名誉于一家的英雄名门。 世人习惯将贝萨流士家和奈特雷依家,比喻成「光与影」关系。 要憎恨贝萨流士。憎恨、憎恨。艾略特心中回忆起父亲说的话。 大人们在他小时候,经常对他说的这些话,至今依然深深在心中。 所以。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平常在学校的时候,艾略特总是尽量避免和那个女孩有接触。因为学年不同,这并不是难事。打从入学至今,他也只从远处看过她几次而已。 「喀哩……」艾略特不自觉地咬着牙。 大概是没有察觉艾略特的反应吧,爱妲一直走到艾略特的身边。她的动作扭捏不安,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很害羞的样子。 好一张无忧无虑的脸啊。艾略特冷冷地想。 「呃、请问……」 爱妲整理一下已经很整齐的仪容,带着腼腼的笑容问道:「你是艾略特吧……?因为……我是第一次跟你说话,所以——」 「请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爱妲·贝萨流士。」 被泼冷水的爱妲,像是挨骂的小孩一样的揪起肩膀。 *  *  * 之后——在男生宿舍的房间里。 「喂,为什么不见了?」 艾略特把《圣骑士物语》那本书翻了好几遍,还反过来抖了几下。 李欧刚好回到寝室里,看到一脸烦躁的艾略特,纳闷的问: 「不见了?什么东西不见了?」 「就是书笺啊。你送我的那张书笺。」 听到艾略特的回答,李欧这才会过意来。他走到艾略特身边,看着他手里拿的书问道:「你有夹在里面吗?」艾略特静静地点头。既然书是抱在臂弯里,那书笺怎么会掉出来呢? 照理说,应该不会遗失才对呀。李欧好像也是这么想。 真是奇怪。李欧偏着头问:「你最后一次看到书笺,是什么时候?」 「啊——这个……」艾略特开始回想。 「我在后花园等你的时候,有把书打开来……就是那个时候吧。」 「是吗?那么,在那之后到你回到宿舍的期间,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不寻常的事?……爱妲,贝萨流士有跑来跟我打招呼。」 艾略特沉默了半晌后,不情愿的这么回答。嗄?李欧诧异地叫了一声。 「真是难得啊!」李欧说。艾略特没有多做解释,脑海里却开始回想,他和爱妲的谈话,以及她那张明明很紧张、却带着亲切笑容的脸。 ——请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艾略特严厉地拒绝了上前跟他打招呼的爱妲。 他不确定,爱妲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客气的原因。 不过,遭到无情拒绝的爱妲,却没有因此离开。 也许,她想问我什么,或是有话要跟我说吧。可是,艾略特从来不和贝萨流士家的人交谈。也因为这样,当他看到爱妲站着不走、努力想找话题的时候,对她这么说道: ——我正在等人。你很碍眼耶,快走开啦。 对于艾略特冷淡的态度,爱妲丝毫没有生气,只说「喔、好……那么,再见,艾略特同学」,然后努力挤出笑容,往教室的方向走回去。 那是什么态度?她到底知不知道,奈特雷依家和贝萨流士家之间的关系? 反正都没差。艾略特这么想。 「那女的也太不识相了吧。」 艾略特嘴里这么咕哝的时候,「喂!」突然传来李欧的声音。 「人家可是高年级的学姐耶。」 「我才不管咧。」 「上星期,你不是才教训过那些欺负高年级前辈的低年级生吗?」 听到李欧一副教训人的口气,艾略特瞬间恼羞成怒,回呛道:「那件事跟这件事,是两码子的事!」 「喔?想耍赖吗?原来你这个人有两套标准啊,真是方便啊。」说完,李欧便从艾略特的身边走开。虽然他的语气很平淡,不过听得出来,他是在讽刺艾略特。尽管对李欧的态度感到火冒三丈,艾略特却没再多说什么。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时候掉的?」李欧若无其事的,把谈话拉回到原来的主题上。 怒气未消的艾略特,又开始努力回想。 艾略特以等人为由,把爱妲赶走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后花园,而是站在原地等待。过了几分钟后,李欧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他决定离开,特独自走回男生宿舍。如果是那时候掉的,不可能没有发现啊。 「……不可能吧。」 听到艾略特简短的结论后,「嗯……」李欧把双手放在胸前交叉。 艾略特也感到纳闷不已。不过,当他听到李欧接下来随口的发问时,顿时愣住了。 「那么,在这件事的前后,有发生什么事吗?」 ——喵喵。 「……『姆』……」 艾略特不由得脱口而出,随即又慌张的闭上嘴。「???」李欧诧异地看着他。 「姆?是指『月亮』吗?」 「不、不、没什么。不是月亮……」 一时之间,艾略特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那时候,出现了一只白猫。他还逗它玩了一会儿。 的确,那段时间,他曾经忘记自己手臂夹着书。而且好像有几次,书还差点掉到地上。不是好像,而是可能性极高。 可是,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李欧的话,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怎么笑我呢? 艾略特刻意顾左右而言它,眼神不安的飘移着。 「……可能是掉在半路上了。」他简短地说。 「是跟猫一起玩耍的时候掉的吗?」 听到李欧突然冒出这句话,艾略特的脑子像是突然沸腾了一样,惊讶得说不出话,眼前一阵晕眩。 混乱、狼狈、整张脸涨得红通通—— 「你、你、你、你!你看到了吗?李欧!」 他揪住李欧的领子,作势要打人。 要是被看到的话,那可是一辈子的耻辱……不只是这样!要是我乐在其中、毫无防备的模样,全被他看到的话。 ——我这个主人的威严,要往哪里摆啊! 虽然被满脑子混乱的艾略特不停摇晃,李欧却气定神闲地拿起书本,用边缘的部分,往他的头敲下去。 「冷静一点,艾略特。」 这动作看似没什么,力气却不小。艾略特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很快又转为愤怒。他举起拳头,狠狠瞪着李欧。 正要挥下去的时候。 「你的校服上面沾着动物的毛,幸好是白色的,看不太出来。」 听到李欧这么说,艾略特瞬间僵直了。 「我没有亲眼看到,是从沾在你衣服上的白毛推测的。白毛并不长,我猜应该是猫毛吧?既然书笺有可能是在那段时间掉的,就表示你跟猫玩得很开心,甚至到了忘记书本存在的程度。好像被我猜对了。你啊,还真是容易被看透耶。」 「……唔唔……」 「瞧、又发出那种『唔唔』的声音了。」 李欧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颇为愉快。 接着,「啊、我知道了!」他的手砰的敲了一下,脸上出现一线灵光。不明所以的艾略特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李欧像是在调查谜团重重的案件的侦探一样,带着神妙的表情,兴奋地说道: 「『姆』是名字吗?是你给那只猫取的名字对吧?艾略特——」 「不准你再说啦——————————!」 艾略特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拳把李欧打飞。 *  *  * ——话虽如此。 李欧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挨了艾略特一拳,当然也要回敬他一拳。 一场激烈的斗殴就这么开打了,完全看不出他们竟然是一对主仆呢。 偶尔,也是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ada vessalius 爱妲·贝萨流士 告别艾略特之后。 爱妲在校园的走廊上走着,肩膀无力地下垂。 「艾略特……」 她喃喃地叫着,在后花园把她赶走的那个人名字。 ——艾略特·奈特雷依。打从他入学以来,爱妲就知道这个和她不同年级的男生的名字。因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四大公爵家出身的孩子,而且还念同一所学校。就跟她刚入学的时候一样,艾略特一进这间学校就读,马上就成了校园的名人。 也许是年级不同的缘故,过去爱妲一直没有当面见过他,所以并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她曾经在教室里,听班上的女同学开心地聊起「艾略特帮她们解围的经验」。所以,在爱妲的心中,不知不觉出现了「艾略特=好人」这样的认知。 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次和艾略特打招呼时,虽然心里很紧张,却还是鼓起勇气走向他的原因。 「呼……」 爱妲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会遭受如此严厉的拒绝。 为什么呢?她想。可是,怎么样都想不出答案。 (难道,是因为——) 我在等人!艾略特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要我快点离开? 可是照理说,只是等人的话,并不需要把其他人赶走才对呀?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地点:没有人的后花园 对象:不希望被人家发现他们见面的事。 也就是说……「觉得丢脸」? (难道是——!) 秘密约会之类的? 爱妲喃喃地说。她的脸颊泛起红晕,还发出小小的惊呼。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今天的行为的确很失礼。她这么想。 也难怪会挨骂。为什么我总是不会挑时间呢? 和喜欢的人见面,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希望被打扰罗。因为我也是一样嘛。爱妲在走廊上走着,胸口突然涌起暖烘烘的感觉。今天她之所以和艾略特打招呼,并不是因为他是四大公爵家的嫡子。而是—— 「他是那个人的……义弟——」 爱妲的脑海里,浮现奈特雷依家的另一名年轻人。那个人从不久前开始,便在爱妲心中占了很特别的地位。每次一想到他,爱妲就有种幸福的陶醉感。 呵呵。爱妲那对惹人怜爱的双唇,娇憨地笑了起来,她的全身散发出少女情怀。可是下一秒,当她看到风纪委员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时,瞬间从梦幻中惊醒。其实,爱妲刚才就是要去巡逻,才会经过后花园。 糟了!她想。除了她之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风纪委员也会经过后花园。 我得阻止他们才行。 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全艾略特的秘密约会! 因为,我们都是热恋中的人啊! 「——唔。」 爱妲朝风纪委员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风纪委员大吃一惊。爱妲力持镇定,努力地想要说服他。 「后花园那边没有人。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没必要去那边巡逻了。不能去,知道吗?那里真的、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放心吧!」 对了,还得提醒其他的风纪委员才行。想到这里,爱妲马上「自顾自的」走开。才走没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 「后花园那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喔!」 她带着俏皮的表情,再次叮咛那个愣愣站在原地的风纪委员。 elliot nightray 艾略特·奈特雷依 在学生宿舍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之后。 鼻子贴着胶布的艾略特和脸颊淤青的李欧,一起来到后花园。沿途,他们还和几名学生擦身而过。从教室后面的后花园通往男生宿舍的这条捷径,平常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 两人来到后花园时,发现那里已经来了几名学生,其中好像还有风纪委员。每个人都在东张西望,好像在巡视什么,而且脸上都带着纳闷的表情。 发什么事了吗?艾略特这么想。 「……这里何时变成人气景点啦?」艾略特压低声音说。 「不知道。」李欧偏着头回答。 一开始,艾略特以为会不会是那只白猫引起的骚动。不过,从那几个学生的动作看来,似乎并不是那样。 「……不在了。」艾略特若无其事地在后花园里张望,可是并没有发现白猫的踪影。他还查看了了一下花圃后面,尽管白猫的体重并不足以留下脚印。 过了半晌,刚才那些学生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回去。艾略特问了其中一名学生,他说好像有一名学生在学校的后花园做了什么事。他们觉得很好奇,所以特地跑来看,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艾略特听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对于那个引起骚动的人,倒是有点火大。 那家伙在没有人经过的后花园做了什么?艾略特皱起眉头。 「也许跑到学校外面了吧?那只猫……」李欧嘀咕着。 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艾略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朝他走来的爱妲,所以只看到白猫的背影。 也许,书笺就是那时候掉到地上,被猫叼走了吧。除此之外,艾略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如果白猫真的跑到校外,那么,找回书笺的机率几乎是零。 李欧无所谓地说:「那也没有办法。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送书笺的人竟然 一副莫不关心的样子,这让艾略特觉得很生气。 「可是,那真的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嘛。」 「我知道弄丢的人是我,所以我有责任!可是,你也太……」话说到一半,艾略特没再继续说下去。 尽管如此,李欧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 「好,我帮你找吧。可是,天黑之前还是没找到,就要放弃喔。」 听到李欧这么说,艾略特抬头看着天空。 今天一大早,天气就笼罩着乌云。虽然现在的时间是傍晚,但天色已经转暗。李欧说只找到天黑为止,并不是不想帮忙找。而是根据现实条件判断,就算继续找,也不会有结果。可是艾略特好像决定,就算只剩他一个人,也要继续找—— 「……我们的动作得快一点才行。」他嘀咕着说。 接着,他低头看着地面,陷入思考。先在校园里面,猫可能出没的出没的地点找找看好了。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吧?……艾略特还在想的时候,李欧轻轻地拉他的袖子。 「我正在想事情。」他挥开李欧的手。 「——喂,艾略特,那只猫……就是那只白猫……」 「是啊。」 「脖子上有绑蝴蝶结吗?」 「有啊。」 艾略特不假思索地回答。等等,我有跟他提起蝴蝶结的事吗?他想。 「那就是它了。『姆』在那里。」 李欧的话,就像拳头一样打醒了艾略特。他猛然抬起头,就在李欧指的后花园的角落,发现了那只白猫。白猫看到艾略特和李欧,发出「喵喵」的叫声,不过嘴里并没有叼着书笺。是不是叼去哪里藏起来了?艾略特这么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要叫它带路才行。 「艾略——」 「嘘。」 艾略特阻止李欧说下去。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猫保持齐平的高度。之前明明和艾略特那么亲近的白猫,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会被抓,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艾略特伸出手指,对它做了一个「来、来」的手势。可是白猫还是不动。 「要不要试试这个?」 李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糖果,递给艾略特。艾略特不确定猫吃不吃糖,不过,糖果外面那层色彩鲜艳的包装纸,说不定可以吸引白猫的注意。他接下糖果,用手指夹着包装纸的一端,在白猫面前左右晃动。 这招果然奏效。 咚咚咚咚,白猫跑过来了。 (……来了!) 艾略特忍不住紧张了起来。绝不能失败,一定要成功的逮到这只猫才行—— 咚!白猫朝糖果跳扑过来。 在快要碰到的瞬间,艾略特突然把糖果拿高。扑空的白猫,抬起脸用失望的表情,对艾略特「喵」了一声。 唔。艾略特感到胸口一阵揪痛。白猫又跳了一次。艾略特的手又闪开。再跳,又闪开。再跳,又闪开。重复好几次之后,艾略特好像越玩越起劲。 「好可惜喔!我不会轻易让你拿到的,哈哈哈哈!——」 竟然开始逗起猫来了。他把糖果放在地上,对猫说「在这里喔」。 白猫像是抢到了玩具一样,一会用前脚翻弄着糖果,一会用脚掌压住。 (这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啦……) 艾略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唔——」 「嗄?」突然,眼角的余光察觉到李欧的反应,艾略特赶紧回过神。 他想起原来的目的,一脸尴尬的向李欧解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欧。我只是想松懈猫的戒心……」 「……艾略特。」 「我就跟你说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猫,跑掉了。」 「——?」 听到李欧冷冷地这么说,艾略特转头看那只猫。发现它正叼着糖果,要往宿舍的方向跑去。「站住!」艾略特赶忙追上前去。白猫受到惊吓,更加快速地逃跑。 「路上小心喔。」李欧悠闲地挥挥手说。 「你也一起追啊!」艾略特对他大吼道。这时候,几名路过的学生,刚好看到艾略特往宿舍的方向跑去。没过多久,「那个艾略特·奈特雷依,在校园失控狂奔」的这件事,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了。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艾略特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被独留在后花园的李欧嘀咕一句后,很快地追上前去。 「可恶,追丢了……」 艾略特在宿舍前面停了下来。动物果然跑得很快。他喘着气,懊恼地说。 艾略特机警地观察周边的动静,可是就是没发现白猫的踪影。他回头看,李欧正从远远的地方走过来。他边走边左右张望,然后对艾略特这边做了「没看到」的手势。艾略特也点头回应。 艾略特趁机调整混乱的呼吸。这时,李欧也终于赶了上来。 「至少知道它还躲在校园里,这样不是很好吗?」 「嗯,可是……」 艾略特无奈地说。他想了想,然后对李欧说: 「李欧,我们想办法再诱捕它一次吧——」 「哇啊!」 此时,宿舍里面突然传出闷闷的哀号声。 虽然隔着墙壁,声音不是很清晰。可是艾略特和李欧的确都听到了。 哀号?两人互相看着彼此。 *  *  * 「杰拉鲁德?」 艾略特和李欧一踏进宿舍的玄关,就看到楼梯下面,有一名学生倒在那里。 是监督生杰拉鲁德。 杰拉鲁特发出痛苦的呻吟。艾略特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还不停叫他的名字。 「是不是滑倒了?」李欧看着通往二楼的阶梯,喃喃自语地说。 「不是的……」杰拉鲁德用沙哑的声音说。 「不是?」李欧纳闷的偏着头。 「我是被人推倒……才会掉下来的。」 「被人推倒?」 艾略特重复说了一次。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有人恶作剧罗——真是太过分了。 杰拉鲁德被推倒的位置,好像是从下面往上数的第五层阶梯,高度算矮的。这点让艾略特和李欧感到吃惊,因为他们原先以为,杰拉鲁德是在楼梯转角处被推落的。「真的好痛啊!」杰拉鲁德痛苦地喊着。 的确,虽然只是跌伤,不过若是摔到重要部位,的确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伤害。「你有看到推你的人吗?」艾略特这么问。杰拉鲁德懊恼地摇头。因为他是被人从后面偷袭,所以没看到那个人的长相。 「到底是谁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艾略特气愤地说。 「嗯。」李欧点头表示同意。 「……犯人应该是这家伙。」 杰拉鲁德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那张纸是从上课用的笔记本撕下来的。艾略特打开纸,发现有人刻意用笨拙的笔迹,写了这几个字。 「辞掉监督生的职务」 「这是……?」艾略特惊讶地说。 「这是前几天,有人从我的房门和地板间的门缝,塞进来的。」杰拉鲁德这么说道。 李欧瞄了艾略特手中的纸条,喃喃地说:「是恐吓信吧。」 从内容来看,写这张字条的人,应该是反对杰拉鲁德担任监督生的人。到底是谁呢?艾略特陷入沉思。 杰拉鲁德愤愤地说:「是马赛尔。」 艾略特敏锐地眯起眼睛。李欧也陷入思考。 「一定是那家伙没错!」杰拉鲁 德一口咬定地说。 他会这么说,并非凭空猜测。而是因为马赛尔有动机……也就是陷害他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那么—— 是恶作剧、敌意、还是——「报仇」呢? 「……喂,杰拉鲁德……」 艾略特一改之前的顾虑,直接问道。 杰拉鲁德的声音抖个不停,不过为了在学弟面前保持颜面,还是故做强悍地说:「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马赛尔——」 艾略特正想问他,关于上星期李欧说的那件事情时,突然咚咚咚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是从玄关大厅的门那边传来的。「啊。」艾略特往那个方向看去,白猫就在那里。 不过,它嘴里叼的不是糖果,而是「书笺」。「啊」李欧愣了半晌才注意到。 白猫从半开的门缝钻到外面去。 「……哇。」 艾略特愣愣地看着门,肩膀微微地颤抖。 「我临时有很糟糕的急事————————————————————————!」 艾略特把原本搀扶着的杰拉鲁德推开,径自朝门的方向跑去。 「嗄?」没有看到白猫的杰拉鲁德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惊吓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脸看着李欧,像在请求说明一样。 「唉……」 李欧搔搔脸颊,低头看着杰拉鲁德。好像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那个人就是这样,精力过盛。」 「……」 杰拉鲁德的疑惑比刚才更深了。看到哑口无言的杰拉鲁德,李欧很爽朗地安慰他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杰拉鲁德学长。」杰拉鲁德困惑地点点头。 「思,幸好只是擦伤,真的是——」 「哈哈哈,我不是在说这个。」 李欧否定了杰拉鲁德的话,然后对着满头雾水的杰拉鲁德,摇摇头说: 「总之,艾略特绝不会容忍这种事的,他只是先把事情摆在后面而已。」 「我指的是马赛尔那件事。」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拉了一下杰拉鲁德的脸颊。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还有——不只是艾略特不原谅你,我也一样喔。」 听到李欧冰冷的声音,杰拉鲁德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铁青色。 杂乱的头发下,李欧的嘴角微微扬起地说: 「你要牢牢记住啊,学长。」 b.r.club 蓝蔷薇粉丝会 ——三年前。在某个下雨天的放学后。 约瑟芬离开宿舍,到外面买红茶的茶叶。当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艾略特·奈特雷依撑着一把伞,站在巷子里面。 当时还是三年级的约瑟芬,早就知道艾略特这个比她小两届、来自四大公爵家的贵公子。虽然艾略特比刚入学的时候更有名气,可是约瑟芬却从未见过艾略特和其他同学和乐相处的样子。 这样比喻好了。艾略特在学校里,就像野草丛中的一株蔷薇。虽然华丽而引人注目,却因为多刺,而没有人敢接近……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天上午好像不太一样。『艾略特在教室和同学起打架耶』,约瑟芬从朋友那里听到了这个传闻。虽然她没亲眼目睹,也不清楚详细的情况。可是艾略特会和别人打架,倒是很罕见。据说,好像是他班上的某位同学,出言侮辱了他的身世。 艾略特虽然是贵族子弟,不过第一年进来时,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班上其他同学,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毛头。 听说,那天打架的结果是,艾略特轻易地就把对方打倒在地。因为约瑟芬平常只看到沉默寡言的艾略特,所以她实在很难想像,艾略特打起架来会是什么模样。场面应该很激烈吧。 到底那个跟他打架的学生,说了什么话触怒了他呢?约瑟芬无法想像。 只是——发生这种事,会让他以后在学校更加孤立吧。她这么想。 「艾略特·奈特雷依……」 看着站在巷底的艾略特,约瑟芬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他站在那里做什么?她想。艾略特面对墙壁站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不过,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小木箱。 箱子里传出「喵喵」的叫声。「是弃猫吗……?」约瑟芬咕哝着。 在雨中,被人家丢弃的小猫。 撑着伞的艾略特,好像就是在看它。 约瑟芬被这幕光景深深吸引。她不自觉地屏住气息,但是心跳声却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艾略特伸出手,从木箱里抱起那只弃猫,揽在自己的胸前。因为另一只手拿着伞,所以姿势有点不顺手。艾略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约瑟芬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着。 艾略特没有发现约瑟芬正在偷看他——呵,嘴角还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是以前在学校里面,约瑟芬从不曾见过的温柔表情。 艾略特的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和小猫说话。 「你也跟我一样吧。」 艾略特是不是这样说呢? 也许,他什么都没有说吧。 可是在约瑟芬听来,艾略特就是这么说的。简直就是来自天上的福音啊。寂寞的微笑、无人可以倾诉的孤独、只能对一只弃猫敞开心胸的问题学生……这就是她心中所描绘的艾略特·奈特雷依。 ——揪。约瑟芬感感觉到,胸口一阵隐隐作痛。 那不是恋爱的感觉。而是对尊贵的人或事物,所产生的崇拜之情。 不一会儿,艾略特把小猫放回木箱里。 他把伞靠在箱子上,像是在为小猫遮雨。自己则是不顾被雨水淋湿的,往巷子的另一头跑走。头也不回地跑着,好像深怕自己会改变心意一样。拉特维兹学校规定禁养宠物,所以他没办法养那只猫。 约瑟芬看着艾略特跑走的那条巷子,嘴里喃喃地念着: 「蓝色的……蔷薇王子……」 这就是「蓝蔷薇粉丝会」开始成形的历史性的一刻。 *  *  * 「……瑟芬小姐?约瑟芬小姐?」 被叫了好几次之后,沉浸在记忆中的约瑟芬终于回过神来。女生宿舍三楼的谈话室里,坐满了「蓝蔷薇粉丝会」的成员。同时也是监督生身分的约瑟芬,利用职权,向学校借了这间谈话室做为聚会场所。 谈话室的中央有一张高度较低的玻璃桌,桌子四周摆了好几张沙发。 玻璃桌上放着几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还有几盘点心蛋糕。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各位,一切都准备好了吧。那么,要开始罗。」 约瑟芬面带微笑,宣布会议开始。 「是。」女学生们气质高雅的回答。不过,其中一名女学生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今天会选在这里开会呢?」 约瑟芬先是看了默默坐在房间角落的玛琪露达一眼,然后这么回答: 「那是因为,今天的会议比较特别。」 「特别」这个字眼,在宁静柔和的气氛中引起小小的骚动,每个女生脸上都浮现强烈的期待。不过,约瑟芬很冷静地安抚大家的情绪。就像上主菜一样,既然是「特别的报告」,当然得选在最恰当时间端上桌,这样才有意思。 那件事留待最后再说吧。约瑟芬态度从容的宣布。女学生们顿时感到非常失望。 「好了。那么,要从谁先开始 闹烘烘的美食大餐 1 (……咦?怎么回事?好多人啊。) 下午时分,奥兹·贝萨流士走在潘朵拉本部的走廊上,突然发现前方聚集了好几名穿着制服的职员。他们围着其中一人有说有笑的,气氛轻松热络,不像是在谈公事。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奥兹快步走了过去。当他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时—— 「对不起,你们在聊些什么?」 奥兹一面客气地询问,一面从人群后面往里面瞧。 没有事先发现奥兹的职员们,顿时被吓了一跳,大家不约而同的回过头看。其中一人赶紧低头道歉:「对、对不起,奥兹少爷!我们在上班时间……」其他人也跟着照做。 「啊……你们不需要这样啦,我不是来骂你们的。」 奥兹赶忙挥挥手,一脸尴尬地解释。接着又继续问。 「你们在聊什么?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今天用完餐后,闲着没事的奥兹觉得很无聊,偏偏侍仆基尔巴又说临时有事要去办,然后就跑不见人影了。 职员们大概是因为,在上班时间说笑的场面被贝萨流士家的小当主看到:心里里有点担心,所以对于奥兹的问题,每个人都支支吾吾的。「对不起,是我……」这时候,一名年轻人从被包围的人群中,走向奥兹。 那是奥兹第一次见到的陌生脸孔。虽然奥兹的记忆力绝佳,可是也没办法记住每位职员的名字和长相。那名年轻人带着愧疚的态度说道:「……是我把照片拿给大家看,所以……」 「照片?谁的照片?」 「呃……这个……是……」 就是这张。年轻人把手里的照片拿给奥兹看。 照片里是一个刚出生不久、还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被一名温柔的女性抱在怀中。她应该是婴儿的妈妈吧。 「哇啊!是小婴儿耶!好可爱喔。」 奥兹眼睛一亮、忍不住开心地叫了起来。年轻人红着脸,很有礼貌地向奥兹解释,那名婴儿是他上星期才出生的女儿,叫米蕾。奥兹像是听到自家人的喜事一样,兴奋不已。 「她叫米蕾啊!长得这么可爱,将来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女!」 看到奥兹开心的样子,其他的职员们松了一口气,开始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们正在讨论,要送他什么出生礼物呢!」 「女生的话,应该送可爱的婴儿服吗?还是洋娃娃……?」 「以我个人的经验,最好是送尿布之类的必需品——」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 (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喜事呢……) 奥兹也想沾染幸福的喜气,于是举起手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送她礼物」。年轻人睁大了眼睛,脸上非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惶恐的挥挥手说,您不需要这么做。听到年轻人如此见外,奥兹忍不住笑着说:「这可是喜事,我也想沾沾喜气啊!该送什么才好呢?」 奥兹认真地思考起来。过去,他从来没有送过新生儿的礼物,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该送什么,才能让人觉得「对,就是这个!」的那种礼物。 奥兹开始努力回想,比他小六岁的妹妹爱妲出生的时候,都收到了什么礼物。不过,由于当时奥斯卡叔叔送的那个豪华亮眼的特制摇篮,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以致于奥兹想不起其他的礼物。 (每次把爱妲放进那个摇篮,她就会哭个不停,最后只好把摇篮收进仓库。) 「嗯——」奥兹苦恼地低吟着。一名职员看到奥兹这个样子,说道:「『等小女孩长大后,跟她约会一天的约会券』,这个主意如何?奥兹少爷。」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这个意料之外的提议,让奥兹大为吃惊。女婴的父亲听到自己的同事提出如此荒唐的建议也吓了一跳,还斥责他说「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过,尽管这个点子实在荒谬,奥兹却一点也不感到生气。 「没关系啦,我没有生气啊。我只是在想,这样好吗?」 看到奥兹满脸笑容,潘朵拉的职员事们大家也笑了起来。 既然奥兹如此幽默,一名职员也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太好啦,说不定会麻雀变凤凰喔」。另一个则说「你可得谢谢你老婆,帮你生了这么漂亮的女儿」。甚至还有人说「结婚的时候,记得邀请我们啊」。 「那么遥远以后的事,我可没办法答应呢……」奥兹莫可奈何地苦笑着。看到大伙人聊得那么尽兴,奥兹心里涌起无限的感动。这就是俗话说的「宝宝的力量」吧。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奥兹一直面带笑容,聆听大家的谈话。倒是那名年轻爸爸,一面责怪胡言乱语的同事,一面不停向奥兹低头致歉,还结结巴巴地说「请不要把我同事说的话当真」。 (就算要约会的话,至少也得个十二、三年吧……不、十五年以后吧。) 年轻人心里这么想,然后继续说下去:「……那个时候,奥兹少爷应该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年轻人说的这句话,在奥兹心里起了很大的回响。 *  *  * 「——」 当职员们回工作岗位之后,奥兹也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回去。 娶妻生子?他喃喃自语着。 自己要是像那个年轻爸爸说的那样娶妻生子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奥兹开始在脑海里想像着,可是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既然要娶妻生子,就必须先举行婚礼。要举行婚礼,当然就要有对象…… ……揪。奥兹不自觉的抓着胸口的领子。就在上衣底下,奥兹的胸膛被烙上了违法契约者的证据。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时钟的刻印。当刻印的指针转完一圈时,违法契约者也会死亡。 奥兹很清楚,会变成这样,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所以他并不感到后悔。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奥兹平常很少想到结婚生子那方面的事。 可是。 也许是刚才沾染了太多幸福气息所产生的副作用吧,奥兹觉得有点丧气。他走到房门前面,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把手放在门把上。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门好像比平常重呢。 (爱人……?我也可以拥有爱人吗?……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身上又有刻印……) 奥兹一面想得头晕脑涨,一面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候。 「——奥兹!」一个爽朗清亮的声音叫住了他。 奥兹一抬起沮丧的脸,就看到房间中央站着一个神采飘扬的少女。 那个少女的名子叫艾莉丝。 艾莉丝的年纪看起来和奥兹相仿,是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娇小美女。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阿嵬茨的可怕灵体「染血黑兔」。打从奥兹和艾莉丝签订契约之后,两个人便经常一起行动。奥兹并不在乎艾莉丝是个灵体,而且还满疼爱她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艾莉丝,不只一次解救了奥兹的心。只要有艾莉丝陪在身边,奥兹就觉得世界变得开朗许多。艾莉丝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经无人可以取代。 「艾莉丝,原来你跑到我房间来啦。」奥兹这么说。打从今天一大早,奥兹就没看到艾莉丝的影子。 「我一直在等你耶,等得都快睡着了!」艾莉丝傲慢的态度,像是在责怪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本姑娘等这么久」。 看到艾莉丝还是和平常一样,奥兹松了一口气地笑了。 「对不起,我刚才去外面走走。」 「哼、算了。奥兹,我有事情要『请求』你帮忙。」 「『请求』?艾莉丝请求我?」奥 兹惊讶的反问。通常,艾莉丝有所要求时,都是用「拿肉来!」这类的命令方式。就算在其他场合,也是摆出一副高姿态。奥兹真的不记得,艾莉丝曾经用过「请求」这么低声下气的字眼。 「嗯!」艾莉丝高傲的点头。丝毫看不出有求于人的谦虚。那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中无人的蛮横态度,就像在宣告「能够被本姑娘请求,是你的荣幸」。 「奥兹,跟我生小孩吧!」 「……嗄?」奥兹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用命令的语气,请求别人帮忙,这点奥兹还能接受。现在的问题在于,请求的内容。奥兹听了艾莉丝的请求后,很努力的想要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小孩?她说的小孩,是指「小宝宝」吗?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婴儿」? 不可能、不可能。奥兹一脸苦笑地这么想。 「跟我生小孩吧。」艾莉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这么说的话,就是我听错了。 (艾莉丝好不容易「有求于我」,我竟然听错了。) 我实在是太糟糕了。奥兹开始自我反省。应该要仔细听艾莉丝的请求、尽力达成她的愿望这样才对。虽然奥兹感到过意不去,不过他还是用很开朗、很认真语气地问道.. 「呃——很抱歉,你刚刚说什么?艾莉丝。」 听到奥兹这样问,艾莉丝皱起眉头「……嗯?」了一声,满脸不耐烦地又说了一次。 「跟我生小孩!不对、我们来制造小孩!奥兹!」 这一次,奥兹耳朵听到的是—— (完全没有解释原因,直接就宣布要「制造小孩」——!) 奥兹呆住了。 2 奥兹全身僵硬,整个人像灵魂出窍似的站着。「???」艾莉丝感到纳闷不已。 「你……你……艾莉丝……」 啪叽啪叽。奥兹好不容易终于让僵硬的肢体和嘴巴,重新恢复活动,并且说了几个字。他是怎么啦?艾莉丝侧着头。 「你……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正经的啊。」艾莉丝回答的表情,的确是认真的。 奥兹知道,艾莉丝不是会说谎的人。虽然她总是话中带刺,可是绝不会为了寻开心而说谎骗人。奥兹非常确定,艾莉丝绝不会那么做。 既然不是说谎,那么…… 「呃……那么……你是认真的了?」 「嗯,当然是认真的。因为我想要小孩子。」 「……你怎么突然想要小孩?」 灵体和人类之间,生得出小孩吗?艾略特感到怀疑。不过现在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为什么艾莉丝突然想要小孩呢?难道,我刚才在想生儿育女的事,被她看穿了? 艾莉丝双手擦腰,骄傲的站着,像是在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因为,我现在很需要!」 (这什么答案?我完全听不懂,艾莉丝——!) 因为艾莉丝没多做解释,让奥兹更加混乱了。他实在无把艾莉丝和生小孩这件事,联想在一起。怎么可能嘛。这不是喜欢艾莉丝或讨厌艾莉丝的问题。如果真要说的话,奥兹其实还满喜欢艾莉丝的。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喜欢艾莉丝,也很宠她,可是!) 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 ……不过,有件事他很确定,就是艾莉丝是「认真的」。 就算他不想知道,可是还是知道了。 奥兹在心里拼命摇头。可是,该怎么拒绝艾莉丝呢? 他也不知道。 「等——等一下,让我考虑考虑!对不起!」 奥兹好不容易说了这几个字,然后便急着离开房间。 奥兹的反应,让艾莉丝感到一头雾水。当奥兹正要打开房门时,「不要让我等太久喔,我会受不了的!」艾莉丝在后面这么叮咛他。奥兹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 (艾莉丝要跟我生小孩。艾莉丝要跟我生小孩。艾莉丝要跟我生小孩——) 这句话就像魔咒般,在奥兹的脑海里不停的旋转。他在走廊上奔跑着,脑子一片混乱。等到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可以饱览庭园风光的阳台上。虽然潘朵拉的庭园是出了名的美景,可是此时的奥兹完全无心欣赏。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独自一人。 奥兹的手紧紧握住阳台的栏杆,神情看起来非常苦恼。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仿佛是在向老天爷祈求答案似的,仰望着天空。就在这一瞬间。 「咻——」一阵风声飒然而过,同时好像有某个东西砸在奥兹的脸上。 奥兹当场昏了过去。 之后——他作了一个梦。 那里是一间法院。 在一片灰色系的法庭中央,奥兹以被告人的身分,站在四周被高及腰部的栅栏围起来的证言台上。他的右边是检察官席,左边是辩护律师席,前方的高坛是法官席。另外,在他后方还有几排旁听席。 每一张椅子上面坐的都是「奥兹」。全部的位置都被「奥兹」占据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 戴眼镜、穿西装的检察官奥兹,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逼问证言台上的奥兹。 被告奥兹被检查官奥兹的气势吓到,显得有点慌张。 「可、可是我……」 「被告很疼爱艾莉丝。这是公认的事实!」 听到检察官奥兹这么说,旁听席的奥兹们低声附和说「没错」、「没错」、「没错」。 有了旁听人奥兹们的支持,检察官借势使力,发动更凌厉的问话。 「你所疼爱的艾莉丝向你请求,说她想生小孩,为什么你不答应呢?」 旁听席发出一阵表示赞同的喧哗。 奥兹的确有受到这样的请求。 只要是艾莉丝的请求——不管再怎么困难,他一定会尽力帮她实现愿望。 奥兹是这么想的。诚心诚意地这么想。 被告奥兹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紧紧握着拳头回答。 他的声音,传遍了法庭内。 「没错!我是真的很疼艾莉丝,也很感谢她,我想要报答她的恩情……只要我能力所及,不管艾莉丝要求什么,我都会尽力去达成!」 「看吧!既然你都这么说,那还有什么问题!」 占上风的检察官奥兹,继续乘胜追击。 被告奥兹的肩膀和背脊不住的颤抖,眼眶堆积着泪水说: 「可是、可是……」 「不要再『可是』啦!」 「可是、那根本是两码子的事啊——!」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恸哭。旁听席的奥兹们全都愣住了,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可是,检察官奥兹丝毫不让步。「谁说是两码子事!」他敲着检察席,继续说。 「被告的话已经被当成证词了!法官,不需要讨论了,请您判被害人——」 「抗议!请等一下。」辩护律师席发出抗议的声音。 外表看起来比被告奥兹稍微成熟的辩护律律师奥兹,从座位上站起。 「我的反对询问还没结束呢,现在就做判决,未免太心急了吧。」 「你在说什么,答案已经出来了!」 相较于检察官奥兹针锋相对的态度,辩护律师奥兹先是镇定地摇摇头,然后从辩护律师席,慢慢向被告奥兹走过去。 「生小孩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不过 这种事得两情相悦才行,这是事实吧。被告奥兹,你对艾莉丝的疼爱,是恋爱感情吗?还是就像对亲人一样的爱呢?」 「……」点头点头。被告奥兹拼命地点头。 「请你清楚地说出来好吗?」 「我、我想我对艾莉丝的感情,就像家人一样!」 喔喔喔。旁听席的奥兹们之间起了骚动。「说得也是」、「我了解」、「嗯、嗯」,现场闹烘烘地谈论着。法庭内,原本一面倒向检察官的气氛,这会儿突然转向辩护律师这边。 「抗议!他是在模糊焦点!」 砰、检察官奥兹重重的敲着桌子,大声怒骂道。他指着被告奥兹说: 「我们现在问的是,被告愿不愿意达成艾莉丝的心愿。被告自己也说了『只要我能力所及,不管艾莉丝要求什么,我都会尽力去达成』,既然这样,他就应该这么做啊!艾莉丝可是很认真的在拜托被告啊!」 「唔、话、话是没错……艾莉丝的确是认真的……」 在检察官的强力攻势下,奥兹不由得同意了这样的看法。法官席上留着八字胡的法官奥兹,也点头表示赞成。「就是说嘛」、「他从未在艾莉丝面前展现男子气魄」、「每次都是艾莉丝救他的」旁听席的奥兹们也叽叽喳喳地发出不鸣之声。 「法官!请判他『有罪』,并处以生小孩的处罚!」检察官奥兹提出强力的要求。 法院内再度陷入鸦雀无声。 奥兹一脸惨白。虽然他同意检察官奥兹的见解,内心却百般不愿意。 法官奥兹沉思了好一会才拿起槌子。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咚的捶下。 在众人的关注下,法官语重心长地说:「结论已经出来了。被告有罪,本院判他『和艾莉丝生小孩哟!』——」 「请等一下。」在法官宣判完毕之际,辩护律师奥兹又出击了 他的声音遮盖法官奥兹的宣判,旁听席还因此起了骚动。检察官奥兹严厉地瞪着辩护律师奥兹。刚才集中在法官身上的目光,这会儿全部转移到辩护律师奥兹身上。 被告奥兹惊讶地看着辩护律师奥兹。辩护律师向他点头之后,冷静地说:「法官,现在宣判还太早。我们都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混蛋!哪有忽略什么事!」 面对检察官粗暴的发言,辩护律师奥兹冷冷地反驳道:「有。」 「大家不要忘记了,这是奥兹的问题。同时也是艾莉丝的问题。艾莉丝是认真的吗?她真的了解生孩子是怎么回事,才这么说的吗?这点我们都不知道。」 咦?奥兹睁大眼睛。辩护人继续说下去。 「我对艾莉丝的理解力,抱着强烈的怀疑。证据在此。」 辩护律师亮出几张照片。照片里是奥兹和基尔巴被艾莉丝咬脸颊、还有艾莉丝正要晈人的画面。法庭内的人全看过照片后,辩护律师宣布了一件决定性的事实。 「艾莉丝把『亲吻脸颊』这么简单的爱的表现,误以为是在『咬脸颊』。所以我不相信,像这样的艾莉丝真的了解『生孩子』的意思!因为,艾莉丝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啊!」奥兹终于清醒了。 「……咦?我……」 倒在阳台上的奥兹坐了起来,看看四周。他记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打中了他的脸。大概是被砸昏了吧。奥兹很快地做了这样的联想。可是,阳台上什么都没有。 好像没有东西掉落的痕迹。 「咦——?」 奥兹纳闷地侧着头想,但随即又摇摇头。不去管那些了!倒是,在昏倒的那段时间所做的梦,那个自我责怪、又自我辩护的怪梦,点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得对喔……!) 他这么想。然后像弹簧一样地跳起来。他往房子里跑去,目标是自己的房间。 艾莉丝的确很聪明,观察力也高人一等。可是有时候,却又像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说不定,她把「生孩子」这档事,误以为是别的事了。虽然,奥兹也不确定「别的事」是什么。 奥兹来到房间门口,用力将门打开。艾莉丝还站在里面「而且脸很臭。 「奥兹!你怎么让我等那么——」 「艾莉丝,你先回答我一件事!」 「……嗄?好,你问吧。」 大概是被严肃的奥兹吓到了吧?艾莉丝对于话被打断的事,非但不生气,还乖乖听从命令。 哈、哈。奥兹剧烈的喘着气,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发问才妥当。 「呃、艾莉丝。你知道,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吗?」他问。 虽然是不得不问,不过奥兹还是感觉到脸颊一阵灼热。 艾莉丝一副「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吗」的傲慢态度,大大地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蠢问题。如果不懂的话,会跑去『请求』你吗?」 奥兹原本以为她会这么回答。出乎意料之外的,艾莉丝突然一阵脸红,而且动作扭泥不安。 奥兹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的狂跳。 艾莉丝像个羞涩的少女一样,这么回答: 「……我仔细考虑过了。既然要生小孩,我想跟你生。」 「等一下,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奥兹眼里泛着泪水,再次跑出房间。 3 「……唔……」 奥兹在走廊上跑着。和他擦身而过的职员们,看到红着眼睛跑过去的奥兹都吓了一跳。当然,此刻的奥兹已经没有心思理会旁人的眼光了。 虽然,不一定非得去那个地方不可,可是奥兹还是往刚才那个阳台跑去。就像是在重播一样,奥兹紧紧握着阳台栏杆。冷静、冷静、冷静。他心里不停地呐喊。 (冷静……不下来啊!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冷静呢!) 奥兹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如果这样昏倒的话,说不定又会做之前那个法院的梦……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他一定会输的。奥兹像自问自答地嘀咕着。现在,他已经很确定,艾莉丝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觉得不可能……可是,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 奥兹拼命想整理出答案。想着想着,又延伸出其他的问题。 如果艾莉丝真的知道,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从书上看来的吗? 还是—— 「有人告诉她?」 听到自己喃喃自语的声音,奥兹啪的睁大了眼睛。 对呀!奥兹惊讶的差点噎到气。为什么之前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呢!奥兹懊恼地自责。 此时,脑海里响起辩护律师奥兹的声音。 「对,你终于发现啦。的确,艾莉丝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而且应该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是为了拿你寻开心,所以故意怂恿艾莉丝那么说的!为什么呢?因为艾莉丝是单纯的孩子,很容易就相信别人说的话!」 奥兹松开栏杆,转过身。没错没错没错!奥兹在心里不停重复地这么想。 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往房子里面跑去。在走廊上拼命地跑。 晦暗的内心世界,又再度燃起希望之火。 (没错!而且,在我身边会做那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再一次,奥兹回到自己的房间。保持冷警。他在心里这么叮咛自己,然后将房门打开。 艾莉丝还在房间里面,表情比刚才更不耐烦。 她看到奥兹,立即板起脸孔,骂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才刚回来又跑出去?你是存心要气我吗?」 「先别生气,艾莉丝!」 奥兹跑向艾莉丝,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还把脸贴近她。 看到呼吸混乱、情绪紧绷的奥兹,艾莉丝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向后倾。 奥兹心想。说得也是,艾莉丝怎么可能突然想到「要生小孩」这种事。一定是有第三者在幕后搞鬼。 奥兹目不转睛地盯着艾莉丝的眼睛。 「艾莉丝,关于生小孩的事,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的?……是布雷克吧?」 没错!会开这种恶质的玩笑的人,就只有那家伙了。 (说不定,他跟艾莉丝说,生孩子可以得到无敌的力量之类的话——) 尽管他也不确定,布雷克开这种玩笑的目的何在,但一定是这样。 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伤脑筋了。 ……可是。 「嗄?你怎么突然提到小丑的名字?这件事跟他又没有关系。」 艾莉丝用一种再确定不过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回答。 接着,她高高翘起鼻子,很自豪地继续说下去:「昨天我去逛街时,看到很多爸爸妈妈带着小孩。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吗?奥兹?小孩子真是美妙的生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孩子。」 奥兹的脑海里浮现出,辩护律师奥兹面带微笑竖起白旗的画面。 他低着头,肩膀和背脊不停颤抖。由于奥兹的表情被前额的头发遮住,艾莉丝像是偷看一样的,从下面慢慢靠近奥兹的脸。 此时——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混乱、疑惑、还有莫名其妙的挫折感,让奥兹几乎崩溃。他再次跑出房间。艾莉丝举起双手,对着落跑的奥兹大声咆哮。 「不要闹了!奥兹!小小的奥兹,竟敢一再落跑!好大的胆子!」 当然,奥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打开房门正要冲出去时,砰的一声撞到人。奥兹抬起脸,对方正是他的侍仆,基尔巴,奈特雷依。 基尔巴的个子非常高大,娇小的奥兹只到他胸膛的高度而已。 他正要进门,就看到主人奥兹扑上来,他顿时愣住了。「你、你怎么了?奥兹?」基尔巴吃惊地问。 奥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才勉强挤出几个字…… 「艾莉丝……艾莉丝她……」奥兹几乎是用鼻音在说话。 「艾莉丝她——」连下文都还没说,奥兹就推开基尔巴跑开了。以非常快的速度跑走。一头雾水的基尔巴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等等我!奥兹!」 然后,匆匆忙忙追上前去。 *  *  * 追奥兹的人,不只有基尔巴而已。 在奥兹的房间里。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艾莉丝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她举起双手,在闪亮光滑的黑发上一阵乱抓。 「怎么搞的嘛!怎么搞的嘛!那家伙竟敢瞧不起我!」 艾莉丝向来最痛恨别人让她枯等,还有忽视她的命令。虽然奥兹说他需要考虑的时间,要艾莉丝在房间里等,可是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艾莉丝全身散发出愤怒的波长,咚、咚、咚的往房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然后用力将门踹开,来到走廊上,不过没有发现奥兹。艾莉丝左看看、右看看,用鼻子嗅空中的气味。 她的眼睛闪过一道猎食兽的光芒。逮到了! 呵、呵、呵。艾莉丝可爱的双唇,发出诡异的笑声。 「既然这样,休怪我不择手段了。奥兹,我一定要抓到你,逼你跟我生小孩!」 艾莉丝一脸狰狞地跑走。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刚从栅栏里释放出来的猛兽。 4 几分钟过后。 「海带头!」 「笨兔子!」 分头追奥兹的艾莉丝和基尔巴,在奥兹两次跑去躲起来的那个阳台碰头了。虽然,彼此并不是对方想找的目标,不过两人都受到小小惊吓,而且异口同声地问:「奥兹在哪里?」 不但问的问题一样,还同时发出「……唔」的低吼。 艾莉丝和基尔巴看起来都非常焦急不安。基尔巴认为,主人含泪失踪,是身为侍仆的自己的失职。而艾莉丝则是以为可以抓到奥兹,没想到却扑了空。 就这样,两人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着对方,持续了好一会儿—— 哼、先把脸别开的,是艾莉丝。 「现在没空理你,我要走了。」 说完,她转过身往房子里面走回去。「……等一下。」基尔巴从背后抓住艾莉丝的肩膀,阻止她。艾莉丝臭着脸转过头。基尔巴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很担心奥兹。他低声说。 「奥兹一直重复说『艾莉丝』。笨兔子,你到底对奥兹做了什么?」 他用一种不许打马虎眼的眼神,质问艾莉丝。「哼」艾莉丝不屑哼了一声,也以同样凶悍的眼神回敬他。艾莉丝挥开基尔巴的手,双手插在腰际上,态度十分高傲,丝毫没有逃避的打算。 「我又没有对他怎么样,只是跟他说一句话而已。」 「『一句话』?什么话?奥兹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变得那么沮丧?」 不可能的。基尔巴心里一定想这么说。 艾莉丝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发出狰狞的笑声。 「我只是跟他说,『我想跟你生小孩』而已。」 「……嗄?」 有趣的是,基尔巴的反应,和当初奥兹听到这句话时一模一样。 脸上毫无表情,脑袋一片空白。喀哩喀哩,他举起像是故障的手指着艾莉丝,和奥兹说同样的话。「你……你刚刚说什么?」 看到基尔巴和奥兹一样,没有专心听她说话,艾莉丝很不高兴,扳着脸说道: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耳朵都有问题啊!我跟奥兹说,想跟他生小孩!」 「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你~~!」 基尔巴抓起艾莉丝胸前的衣领,骂道: 「傻瓜!不、你本来就是傻瓜!超级大傻瓜!你知道生小孩是什么意思吗!要给宝宝换尿布、喂奶、洗澡耶!晚上宝宝不睡的话,还得整晚『哄』他睡觉!你知道生儿育女有多辛苦吗!不、这不是重点!而是你突然跟奥兹说这个,他当然会很烦恼啊!」 基尔巴气的满脸通红、头上冒蒸气、眼珠咕噜咕噜乱转。 被抓住领襟,两脚几乎腾空的艾莉丝,臭着脸瞪着他。 「少罗唆!」 喀滋!然后往基尔巴的额头撞去,还将他的手掰开。哼。艾莉丝气呼呼地整理被揪乱的衣服领子。 手按着额头、眼冒金星的基尔巴,傻愣愣地看着艾莉丝。 艾莉丝双臂环抱的放在胸前。 「傻瓜、傻瓜、傻瓜……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低能的海带头!我说那句话是认真的!」艾莉丝回呛道。 看到艾莉丝充满自信的气势,基尔巴感到愕然。他按着红肿的额头,一脸呆滞。「她是认真的?」他想。艾莉丝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哑口无言的基尔巴「哼哼哼」地笑着。 基尔巴说道:「……为什么突然想生小孩?你想和奥兹结……结婚吗!?」 他看起来还是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样子。 ——结婚?艾莉丝嘀咕着。她的表情突然转为柔和、梦幻,就好像被基尔巴的话吸引了一样。艾莉丝陷 入短暂的沉思后,这么回答。 「『结婚』?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嗄?」基尔巴发出讶异的声音。 「如果结婚可以吃的话,我也不反对。」 艾莉丝嘶嘶吸着鼻子,似乎对结婚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基尔巴低头不语,看起来十分苦恼。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也』不反对?」他嘀咕着。基尔巴猛然抬起脸问道: 「笨兔子,回答我。你想要生小孩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嗄?还用问吗?」 她脸上鄙视的表情,像是在讽刺基尔巴「连这种问题也不懂?笨蛋」,接着又很快的转为「真是拿你没辙。好吧,本姑娘就特别告诉你吧」的高姿态。 「呵、呵、呵……这答案其实还问吗?当然是为了享受美食罗。」 「……?」 基尔巴像是脑袋挨了一记重拳似地说不出话。 他摇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的确清楚的听到艾莉丝的话。只是,为什么享受美食,必须生小孩呢? 的确,灵体是有吃人的习惯,这点潘朵拉已经证实了。只是基尔巴没想到会亲耳听艾莉丝这么说。话又说回来,艾莉丝本来就是连最凶恶的灵体,都会闻之丧胆的「染血黑兔」。 基尔巴差点忘了。一直以来,他对艾莉丝的印象,就是一只贪吃的兔子—— 难道,艾莉丝要露出灵体的本性了吗? 基尔巴额头冒着冷汗问:「别开玩笑了。为了吃?……你是当真吗?」 「『享受美食』很重要耶。我和奥兹生的小孩,尝起来的味道一定很好!」 哇哈哈哈哈——艾莉丝高声的大笑,看起来就像个穷凶极恶的魔王。 基尔巴屏住气息,低声对艾莉丝说:「……你休想。」 「喔?」艾莉丝不屑地笑笑,说:「区区的海中植物……也想阻止我?」 「没错!你敢这么做的话,我绝不原谅你!记住了,笨兔子!」 「偏不!不管有多少人反对,我不允许别人破坏我的胃口!」 艾莉丝张开双脚,像霸王一样的站着。「干脆先吃掉你」还摆出一副猛兽扑羊的态势。基尔巴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骂艾莉丝。 「老实说吧,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奥兹是不可能接受的!」 「你这家伙……竟敢鄙视我崇高的愿望……!」 艾莉丝的眼神,射出残暴而冰冷的杀气。基尔巴不以为意。 「崇高?……如果你脑筋正常点,说不定奥兹还会考虑……!总之,人类和灵体是不相容的!」 「有意思!敢说这种话,表示你已经有觉悟了吧?」 艾莉丝像是被惹恼,脸上浮现狰狞的笑,接着往地上用力一蹬。 瞬间,艾莉丝朝基尔巴的方向飞去。她在空中翻转,脚同时猛然向前踢出,目标是基尔巴的下颚。 基尔巴的身体一闪,惊险躲开了攻击。不过,脸颊还是蹭到了靴子的前端,出现红色的血痕。「嗄,你躲过啦?」艾莉丝高声笑着。可是才一触地,瞬间又转身朝基尔巴冲过去。 基尔巴「啧」了一声,伸出手臂,像是要把艾莉丝抓住一样。艾莉丝挥开他的手,接着一记回旋踢。这下躲不掉了。基尔巴做好准备,用侧腹承受攻击,然后趁势抓住艾莉丝的脚。 正以为可以把艾莉丝压制在地时——未料,艾莉丝用另一只脚,朝基尔巴的太阳穴踢去。基尔巴心知不妙,赶紧松开抓手,返身回避。 「哈、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只会用枪呢,不愧是黑鸦!」艾莉丝兴奋地说。 「少废话,不要再胡闹了!染血黑兔!」 基尔巴的怒气几乎冲到极点。不过,艾莉丝丝毫不理会基尔巴的愤怒,发动连串的脚击。 基尔巴又惊险闪过。艾莉丝不死心继续追击。基尔巴用脚和膝盖挡下,同时反射性地从上衣内里掏出手枪。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想开枪,只是想让艾莉丝冷静下来,可是—— 艾莉丝嘴角露出挑拨的笑容,「有本事就开枪啊」。 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火爆的气氛就要到达极限时,突然不知从哪里传出「喵喵」的猫叫声。 瞬间。「哈!」艾莉丝发出大声的嘲笑,往基尔巴的正面扑了过去——可恶的家伙!基尔巴这么咒骂。搁在手枪扳机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两人同时叫了出来。 「笨兔子!你休想吃『小宝宝』!」 「臭海带!我只是想吃美味的『烤猪肉』!」 然后—— 「……嗄?」 两个人的动作同时停止,互相看着彼此。 5 「唉——」 奥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他坐在潘朵拉本部中庭的榆树下,背倚靠着树干,两脚放松地往前伸。从树叶缝细中洒落的光线,在他的衣服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我竟然在艾莉丝面前落荒而逃……真是丢脸……) 奥兹懊恼地自责着,好像巴不得钻到深层的地底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静、脑筋灵活的人,没想到今天听到有人说要跟他「生小孩」,竟然马上乱了手脚。 (这真是……太意料之外了……) 惊讶、困惑的奥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不、不对。其实他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对于艾莉丝的「心愿」,他爱莫能助。就是这样。 (哇啊——我是没用的男人吗……?) 奥兹完全失去了自信, 他不自觉的抱着膝盖,把头深深的埋进里面,身体缩成一团。该怎么跟艾莉丝解释?要怎么向她道歉?奥兹满脑子塞满了这类的问题,可是怎么想就是想不出答案,抱着膝盖的手也更加用力,身体缩得更小了。 真希望就这样越缩越小,然后完全消失。 ——舔。 把脸埋在膝盖里的奥兹,觉得好像有东西,正在舔他的手指。「???」奥兹抬起脸。 一只熟悉的白猫,就坐在草地上,不停地舔着奥兹的手。 好像想要安慰他一样。 「咦?是雪球?……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常只会黏着妹妹的那只猫雪球,突然出现在潘朵拉本部。 奥兹感到很不可思议。爱妲也来了吗?奥兹往四周张望,正好看到两个人影从建筑物里往中庭这边走来。奥兹的肩膀微微振动着。 是艾莉丝和基尔巴。 「奥兹!」基尔巴看到奥兹的瞬间,用一种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很担心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基尔巴的手像在抓猫似的,揪着艾莉丝的脖子后面。艾莉丝拼命挣扎,嘴里怒吼着:「放开我!」 「原来你在这里啊,奥兹,我找你找好久啊。」 基尔巴释怀地笑着。艾莉丝一面嚷嚷「我又没有错」,一面拼命挣扎,想挥开基尔巴的手。奥兹偏着头,对基尔巴的行为感到困惑。 「你不用担心了,奥兹。一切都是误会!误会一场。」 「……误会?」 基尔巴的解释,让奥兹更是满脑子雾水。 「我的意思是……」基尔巴正想解释,突然又停下来。他把艾莉丝递到奥兹的面前。 你自己解释吧。基尔巴说。艾莉丝咒着眉,「解释什么?」 基尔巴不耐烦地说:「就是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生小孩的原因啊!」 喔,是这件事啊。艾莉丝好像听懂了似的,转头看着奥兹。 之前,艾莉丝曾经跟奥兹说过 ,她想要生小孩的原因是,「自己很想要」—— 艾莉丝挥开基尔巴的手,高傲地挺起胸膛。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为了享受美食!」 「享受美食……?咳咳。」奥兹吃惊地咳嗽,差点就噎到气。 基尔巴敲了一下艾莉丝的头。「不要敲我的头!」艾莉丝发出抗议,然后哼了一声。一旁的奥兹完全摸不着头绪。 基尔巴莫可奈何地叹气,说道:「算了,我来说好了。虽然有点长,不过请听我说吧。奥兹。」 奥兹点头同意。那只叫雪球的白猫又跳上他的膝盖,奥兹一面抱着它,一面听基尔巴的说明。 基尔巴开始说了。他要说的是,从艾莉丝那里听来的「昨天」的故事。 昨天,奥兹、基尔巴和艾莉丝三个人一起去逛街。才刚到大街上,艾莉丝就跟他们走散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 艾莉丝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时,看到几名地痞流氓正在欺负一名年轻的摊贩,于是上前解围。说是解围,其实是那几个流氓想调戏艾莉丝,结果惨遭艾莉丝修理。总之,那名年轻的摊贩对艾莉丝拔刀相助的义气,非常感激。 为了表达谢意,摊贩拿了一串自己卖的烤肉请艾莉丝吃。艾莉丝开心不已。 听到这里,奥兹还是不懂,这个故事和「生小孩」有什么关连。 重点就在这里了。基尔巴继续说下去。 艾莉丝正在吃烤肉时,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小孩走过来,买了跟艾莉丝一样的烤肉,然后在摊贩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吃烤肉。根据艾莉丝的说法,烤肉的味道很普通。可是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妻,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看到这幅光景,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艾莉丝,忍不住问他们: ——喂,你们真的觉得,这个烤肉很好吃吗? 那对夫妻突然被这么一问,先是愣住。接着,那位妈妈笑着说。是啊,很好吃。 「……之后,那个妈妈还跟笨兔子这么说。」 基尔巴的表情,突然转为苦涩。 「『只要跟小孩子一吃,什么东西都会变得好吃很多倍。』」 「很神奇吧,奥兹!变好吃很多倍耶!」艾莉丝兴奋不已地说。 她两手握拳,眼睛发亮,把脸靠近奥兹。奥兹却哑口无言。 看到艾莉丝的反应,基尔巴只能无奈地搔搔头发。 「…………………………………………………………………………………………………………………………………………这个,艾莉丝……」 看着嘴里一直喊「好神奇、好神奇」的艾莉丝,始终不发不语的奥兹,终于挤出几个字。什么事?艾莉丝看着他说。 「难道你说要生小孩,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让肉吃起来美味加倍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 艾莉丝俨然一副「我是世界的中心」的姿态,高傲的挺着胸膛说。奥兹又无语了。奥兹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基尔巴更加担心。 艾莉丝完全不顾奥兹的反应,滔滔不绝地叙述下去。她跟那个妈妈说,自己也想要生小孩。那个妈妈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艾莉丝回说,有一个对我唯命是从事的仆人。妈妈听了一脸苦笑问。那你喜欢那个人吗? 之后,那个妈妈继续对艾莉丝这么说。 ——生小孩应该要跟那个,你最想和他一起吃饭的人生才行喔。 「我不知道那样是不是叫『喜欢』……但是,我仔细想过了……」 前面的部分,艾莉丝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不过。 「……如果是要一起吃饭的话……我最想和奥兹一起吃。」 她红着脸这么说。 (啊——) 看到艾莉丝的样子,奥兹终于弄懂了。刚才在房间里,奥兹问艾莉丝说「你知道『生小孩』是什么意思吗」的时候,她就是这副表情。 艾莉丝有点尴尬,又有点生气地说:「还有喔,那个妈妈还说了其他的事。她告诉我,如果对方没那个意思就不能勉强,否则就算生了孩子,也不会觉得饭好吃。还说,至少要『请求』对方才行……真的好麻烦喔!」 原来如此。奥兹完全懂了。难怪,艾莉丝会一反常态的「请求」他。 谜团终于解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奥兹喃喃地说,脸上浮现浅浅的微笑。 (唉——真是的……) 我真傻,竟然还当真呢。因为实在是太荒谬了,奥兹忍不住笑了。他低着头,呵呵的笑着,肩膀也跟着振动。基尔巴担心地问「你、你还好吧」。 奥兹没有回答。 (啊——真是的。啊——真是的。啊——真是的……) 就这样,心里一直重复想着「啊——真是的」,然后就没有下文了。突然,奥兹把白猫放开,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 然后大声说道:「好!来吧,艾莉丝!我们来生小孩吧!」 「嗄嗄嗄嗄嗄?」基尔巴突然一阵混乱。 「嗯,来生吧、来生吧!」艾莉丝跟着起哄。 「你在说什么!奥兹!冷静一点!」 一脸苍白的基尔巴想要制止他们,不过奥兹两手挥了挥,没有理会。 「到了这个地步,一口气多生几个吧!一个小孩就能让食物美味加倍的话,那多生几个的话,不就是无数倍吗?放心吧,艾莉丝,基尔巴一定会帮忙照顾孩子的!好!一口气生个十个怎么样?哈哈哈!」 「奥兹……脑袋坏掉了吗……?」基尔巴。 「那就好几十倍耶!好棒喔,奥兹!」 奥兹看着开心不已的艾莉丝,举起拳头,用力往天空击出。 「目标是,全世界最多孩子的大家族——!」 他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大声喊着。 啊啊、可是。奥兹又想。 脑海里浮现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画面——一大群小孩子围绕着自己,艾莉丝和基尔巴也都在。大家闹成一团,好不快乐。因为这画面实在很奇怪,奥兹忍不住笑了,笑到无法停止。 因为笑得太过分,而流出眼泪。 ——是啊,如果那是真的,该是多么热闹幸福啊。 一定会像这样,喜极而泣吧。 *  *  * ……之后。 奥兹挨了基尔巴一阵唠叨,只好把生孩子的宣言收回。 心情被打坏的艾莉丝,如愿以偿吃到堆得像座小山的鲜肉大餐。 而且—— 虽然没有生小孩,艾莉丝还是吃得很开心喔。 ~fin~ 命运的天秤 你今天的运势非常旺喔! 不管做什么都很顺利,坏事通通被挡在门外 这样的日子,适合挑战平常不会做的事喔 幸运物:帽子 幸运颜色:黑色 幸运食物:红茶 幸运地点:久违的家乡 ——摘录自今天早上报纸的占星版 1 早上一起床,脖子扭到。 下床时,脚不小心踩到掉在地上的杯子而跌倒。杯子破了,碎片划伤脚底。去拿了急救箱,想给受伤的脚敷药。可是打开盖子一看,药膏已经用完,只好随便拿了一块胶布,贴在伤口了事。 照镜子的时候,想把翘起来的头发梳直,可是却怎么样也弄不好。 早上喝红茶的时候,把盐误当成糖,加进红茶里面。原来是容器装错了。 之后,在潘朵拉本部的中庭闲逛时,被飞过的燕子在头上拉了一坨屎。 还有,正在二楼阳台给花草洒水的杂役,手上的洒水器不小心松开,大量的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为了换掉湿衣服,在赶回房间的途中和职员撞个正着,头上的帽子掉到地上,还被那个人踩到。 因为对方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也一再道歉,所以就原谅他了。 那顶帽子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现在不但沾了鸟粪、被水打湿,还有被踩过的痕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天才刚开始没几个小时耶。 基尔巴·奈特雷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 (今天真是倒霉……) 中午过后—— 正在郁闷时,奈特雷依家突然找基尔巴去一趟。 奈特雷依家找他去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自从基尔巴离开奈特雷依家之后,他以前住的房间一直保持原状。他们找他去,就是想做个处理。 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基尔巴说。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叫我过来嘛。他心想,不过没有说出口。因为要是说出口,免不了又要被义父、义兄、义姐念一顿,徒增嫌隙而已。 真想快点回潘朵拉本部,回到主人的身边。 (待在这个家都快窒息了……实在很难受。) 打从搬出来一个人住之后,基尔巴就尽量和老家保持距离。今天也是一样,和义父、义兄他们谈完后,便匆匆离开接待室。经过走廊时也刻意加快脚步,仿佛很怕再碰到其他奈特雷依家的人一样。 拜托,希望这是最后一件倒霉的事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可惜。 可惜,事与愿违。 「……呼。」 快速通过长长的走廊,走下大阶梯,来到玄关大厅时,基尔巴这才放慢脚步,稍作喘息。现在,在他面前是一扇对开的厚重大门,只要走出那里,就可以脱离沉闷的气氛了。 「小基,你来啦……」 突然,有个声音从正后方传来。「唔!」基尔巴的背脊忍不住颤抖。 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虽然不是最讨厌的人,可是每次跟他见面时,总是得提心吊胆,必须随时做好心理准备。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逃离奈特雷依家的时候,竟然传来他极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那是他亲弟弟的声音。 基尔巴反射性地转过身。 「……喔,小文啊。」 因为害怕和尴尬使然,动作变得比平常夸张。 基尔巴往后转身的时候,手臂几乎是用甩的。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手碰到某种硬质的物体。站在他身后、比他小一岁的弟弟文森·奈特雷依,胸前抱着一个……看起来旧旧的壶子。被基尔巴的手臂这么一碰,壶子整个飞了出去。 「啊!」文森轻轻叫了一声,金色和紫红色的阴阳眼,睁得又大又圆。 「咦?」基尔巴张着嘴,眼睛追着那个往地上坠落的壶子。 「喀啷——」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破裂声,壶子瞬间摔得粉碎,之后又恢复安静。 基尔巴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文森,就这样重复好几次。文森那张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脸,浮现浅浅的微笑。「我刚好看到你,就叫了你一声……」 回到奈特雷依家,没和弟弟见面就要离开。转身回头时,又不小心打破壶子。基尔巴的脑子里不停的想着这两件事,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啊啊、那个……,因为他们叫我来。抱歉——我把它打破了。」 对不起。基尔巴抬高音量向文森道歉。 「你在为哪一件事道歉呢……?」 文森微笑着说,仿佛看穿了基尔巴心里的烦恼。 「……都是。」基尔巴只能这样回答。 文森的视线从基尔巴身上,移到地上的碎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透露着残酷和刻薄,像是在鄙视那个壶子一样。这样啊……他的嘴唇微微地动着。他看着碎片,这么说道:「小基你一定很忙吧,所以才这么急着走……」 听到弟弟这番体谅的话,基尔巴稍微松了口气。 「所以……就算你没有见我就回去,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谢谢你……」 「而且那个壶子,也值不了多少钱……」 听到文森这么说,基尔巴更加放心了。 「不过……那个壶子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我一直很小心的保存……」 文森的视线从地上的碎片抬起,看着基尔巴。 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残酷冰冷,转为温暖、虚无,又有点开心。 「要不要到我房里聊聊,哥……?」 基尔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2 虽然还是大白天,可是文森房间里的窗帘却是紧闭着。 放在桌上的烛台,摇晃着微弱的火光。这房间,怎么好像是晚上呢。基尔巴这么想。 房间的地上,散落着好几具支离破碎的娃娃。有手脚被剪断的、有胴体被割烂的,还有肚子里的棉絮被拉出来的。支解洋娃娃为乐,是弟弟从小就有的恶习。 走进文森的房间后,基尔巴背靠着房间的门站着。「坐吧。」文森这么招呼他。 文森躺在一张面对面配置的沙发上,手指佣懒地指着另一张。 基尔巴点点头,在沙发的边缘坐了下来。他不打算久待,和文森聊完之后,就会马上离开。 文森看着基尔巴坐下沙发,脸上微微地笑着。 然后,嘴里说出一名女性的名字。 基尔巴曾经听过那个姓。那是在社交界很有知名度的贵族世家。 「她父亲对我们奈特雷依家很友善,他们好像对义父有恩,而且我也很欣赏那位干金。被打破的那个壶子,就是她送我的。」 「——对不起。」基尔巴低头道歉。 「别放在心上……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担心她会怎么想而已。」文森忧心地皱着眉头说。 「那位千金已经提出好几次申请,希望能跟我交往……但是我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拒绝了。可是我又担心会影响两家人的关系,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那个壶子。每次那位小姐跟她父亲到家里拜访时,都会确认壶子是否完好,我有没有珍惜她送的礼物……」 听到文森这么说,基尔巴感到非常懊悔和内疚。他想: 起先还以为弟弟交了一个「特别的女孩」呢。看来并非如此。弟弟口中说的「重要的人」和「重要的礼物」,并不是指对他而言,而是对奈特雷依家而言。 如果是这样的话 ,恐怕不是向文森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了。 实在很对不起。基尔巴再次低头致歉。 「我会去向那位小姐和她父亲赔罪,向他们解释壶子是我打破的,不是你——」 「如果道歉就能解决,是再好不过了,可是……」 文森的言下之意是: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买一个相同的壶子好了。基尔巴突然想到这个点子,可是很快又打消了。 同样是贵族家庭,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那,我该怎么办?」他苦恼地问。 文森坐了起来,笑着对基尔巴说:「小基,不用那么担心……只要我答应和那位小姐约会一、两次,对方应该就不会计较了。反正,我只要忍耐一下下就行了……」 小文……除了叫弟弟的小名之外,基尔巴想不出该说什么。 在暗如黑夜的房间里,会让人误以为,现在是夜阑人静的深夜。 终于—— 「……我该怎么弥补你呢?」基尔巴这么说。意思跟刚才差不多。虽然文森叫他别放在心上,可是基尔巴实在做不到。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弟弟承受不必要的委屈。身为哥哥的,当然要补偿弟弟才行。 看到基尔巴诚心道歉的样子,「小基,你还真是死心眼……」文森笑着说,「我不是说不用放在心上吗……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倒是有个请求……」 「请求?」基尔巴讶异的皱着眉说。 「说是请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笑笑的补了这么一句话。 基尔巴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决心地说:「说吧,只要你希望我去做的话——是什么事呢?」 「真的只是小事……我希望哥哥你能紧紧地抱我!」 「紧紧地抱你?」 基尔巴不自觉地僵直身体。这个要求太唐突了。 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好几年……不、虽然文森抱过他,可是基尔巴从不曾主动抱文森。 打从十年前,在奈特雷依家和文森见面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当时,对儿时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的基尔巴,突然被告知他还有一个「弟弟」时,震惊得几乎无法动弹。相反的,弟弟一看到他,马上兴冲冲地扑上来抱住。 之后,他就常常这样。 对于弟弟那种过度积极、过度热情的表现,基尔巴一直觉得很困扰。在他看来,弟弟文森是个令人难以捉摸、微笑的背后隐藏着许多秘密的个性。所以他很少主动亲近弟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过,基尔巴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弟弟。 (抱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虽然觉得有点惊讶、又有点紧张,不过只要能给弟弟安慰,抱一下也未尝不可。 基尔巴点点头。 「好……」 可是,就在他回答「好吧」,正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时,突然—— 「呵呵——」 文森笑嘻嘻的脸,让基尔巴感到浑身不自在,脑海里亮起危险的警讯。没错,拥抱只是小事。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就因为是「小事」,所以更让人起疑窦。基尔巴起身到一半,就这样僵在那里。他睁大眼睛,这样自问。 (拥抱一下……真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只要抱一下,弟弟文森就会放过自己吗?弟弟到底想要做什么?或是,想要他做什么?拥抱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基尔巴实在猜不透,弟弟文森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因为猜不透,所以无法放松警戒。总不会把我吃下肚吧?尽管基尔巴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受到捕蝇草的香味吸引,随时可能掉进陷阱的昆虫。 基尔巴就这样卡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停住。 文森纳闷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基尔巴像一尊雕像般,毫无反应。 「办不到吗?小基……」 基尔巴还是毫无反应。许多想法像旋风一样,在脑子里呼呼乱吹。终于—— 「……也不是办不到……只是……」勉强说了几个字后,他又坐了回去。 他基尔巴别开脸,不敢正视文森的眼睛。他拜托文森,改用别的方法。 「这样啊?真遗憾……」 文森并不是真的感到遗憾。相反的,对于哥哥的反应,他有种幸福感。那是对自己所爱的人,打从心底爱慕的表现。即使哥哥对他保持警戒,他也甘之如饴的那种爱。那么……文森转很爽快的转移话题。 「过来吧……艾可。」 他毫无目标地叫着这个名字。「是——」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面,突然传出一种无机质的声音。同时,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基尔巴坐的那张沙发背后跳出来,越过基尔巴的头顶直接着地。那个人影是个少女。 少女背对着基尔巴站着。虽然基尔巴以前从未见过她,也没跟她说话过,不过他知道少女是谁。 她叫艾可,是弟弟的侍仆。这是他对少女的认识。 艾可先向文森低头行礼,然后转身对基尔巴,默默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洋娃娃一样。 艾可一直躲在沙发后面吗?基尔巴不禁感到疑惑。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他和文森的谈话,全被她听到了吗?从她冰冷的表情,实在难以看出个所以然来。 艾可不发一语的站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基尔巴。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小基……」坐在另一张沙发的文森,隔着艾可,用带着睡意的语调说:「你有办法逗艾可笑吗……?」 基尔巴的眼睛眨呀眨。脑海里反复想着文森说的话。 「——『逗艾可笑』?」 「是啊。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不苟言笑……我很想看看她笑的样子……」 「她从来……没笑过吗?」 「搔痒这招就免了……反正没效。」 尽管艾可夹在这两人的中间,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她依然静静地看着基尔巴,完全看不出情绪变化。 唔。基尔巴陷入了沉思。「逗笑」听起来好像简单,可是主人和布雷克平常老是说我缺乏幽默感。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幽默感的基尔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天。 只好硬着头皮试试看了。谁叫我弄破了那个壶子呢。 (等等……我……) 在离开潘朵拉的之前,他曾经跟奥兹说马上就会回去。 这是承诺。他和主人之间的约定,不能轻易食言。还是尽快达成任务,然后打道回府吧。 基尔巴专注地看着艾可。他的眼神散发出决心和毅力,肚子开始使劲。 「——」 可是,艾可就像是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完全没兴趣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基尔巴马上就尝到挫折的滋味。 (唔……我不会认输的!再等我一下,奥兹!) 基尔巴拼命在脑海里寻找逗笑的题材。 既然要逗笑,当然就得先了解对方的兴趣才行。基尔巴认真的思考着,然后问艾可:「你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如果她肯回答的话,就再问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笑。基尔巴心想。 艾可的回答只有简单一句话。 「我从来没笑过。」 语气听起来就像洋娃娃一般,平淡无生气。基尔巴差点昏倒。他又继续问道: 「既然艾可打从出生就不曾笑过,说不定她连『笑』是什么都不知道。」 「喔,是这样吗?艾可……」 我都忘了呢。文森的话似乎是这个意思。 「是的。因为艾可 不需要笑。」 (没辙了~~~~~~~~~~~~~~~~~~~~!) 基尔巴在心里哀号着。 3 ——不用担心,我哪里都不会去。 我记得。 人们投射过来的忌讳、嫌恶、好奇的目光、还有他们扔过来的石头的触感。 我是「罪孽之子」。 只因为一出生就是红色的眼睛,从此就得承受世人的咒骂,终身背负被唾弃的命运,被父母遗弃、被人们孤立、最后只能躲到无人的废墟,过着忍辱偷生的日子。我们还只是一对还不到十岁的兄弟啊。 我记得。垃圾场令人作呕的臭味、还有像冰一样冻人的石子地板的寒气。 每次被人发现,免不了又得忍受一顿虐待。 挨骂、被人丢石头、用棍棒殴打。拼命地逃、拼命地逃。就这样跑了好几条街。 「红色的眼睛会招来祸患」 这个古老的传说,成了大人对稚子扔石头、毒打鞭苔的赦免金牌。这世界上全部都是敌人,只有哥哥是我的伙伴。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用他那幼小、营养不足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守护弟弟。 我还记得。 在这个充满敌意和伤害的世界里,用生命保护我的哥哥的体温。 还有,他为了保护弟弟而受伤,从他身上所流出的红色的血。 ——你肚子饿了吧,小文? 体质瘦弱的我,总是躺在铺着麻布的废弃工地的地上,虚弱地看着哥哥。 ——我去找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在这里等。 每到天黑,哥哥就会这么对我说,然后一个人跑去市区里。我们兄弟俩从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因为没有钱买食物。哥哥说要去找吃的,其实是去跟人家乞讨,要不就是偷的。 只要哥哥进城之后不再回来的话,他就可以自由了。丢下我这个弟弟,他的担子就会轻松多了。就算哥哥这么做,我也不会怪他。因为我是「罪孽之子」,没有理由责怪他。哥哥有很充足的理由丢下我。 可是,每次哥哥要离开之前,总是说。 ——不要担心,哥哥哪里都不会去的。 他会握着我的手。有时为了让我放心,还会抱我。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 可是那句话,是「一把利刃」。 4 「啊、从前某个村子里,有个农夫。」 虽然一再受挫,基尔巴还是继续说下去。那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故事。 (我记得,奥兹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哈哈大笑呢……) 艾可依然表情冰冷地站着,基尔巴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坐在她后面那张沙发上的文森,看到基尔巴说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 基尔巴拼命在记忆中寻找材料,然后认真地说给艾可听。 「那个农夫有位好朋友,才刚结婚,和妻子住在离村子稍远的一栋房子里,过着幸福和乐的生活。某天,农夫出门下田工作时,看到那位朋友和他的妻子迎面走来。为农夫大吃一惊。因为那位朋友和他的妻子嘴里衔着菜叶,倒立着走。农夫这么问:『为什么你们夫妻俩要衔着菜叶,倒立着走呢?』两人听完,笑着回答说:『当然是因为——』」 基尔巴说到这里便停止了。夫妻没有说完的下文,就是这个故事的趣味所在。 艾可直直地看着基尔巴。文森则是打了一小小的呵欠。 房间里充满了尴尬沉闷的静默。 基尔巴清清喉咙,再说了一次。 「夫妻两个人笑着回答说:『当然是因为——』」 然后就没再说下去了。基尔巴的额头不停的冒出小汗珠。 艾可冷冷地开口问:「这个故事的趣味在那里?」 「……」 有好几次,基尔巴的嘴动了几下,好像想要说出下文,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他沮丧的垂下肩膀。 「……我忘了。」 噗。文森差点笑出来。 艾可的脸上看不出是发呆还是生气,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只说了「是吗?真是可惜」然后说:「一点也不好笑。」 简单的一句话,却刺重了基尔巴的要害。 房间里弥漫着冰冷的寒气。艾可像洋娃娃般的站着不动、基尔巴丧气地垂着头、只有文森开心地窃笑着。「要不要投降?小基……」 基尔巴无力地点点头。此时,他觉得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被支解的洋娃娃,好像也在嘲笑自己似的。 「还……还是换另一个方法吧。」 基尔巴好不容易说出口。相较之下。好啊。文森回答得很爽快。 「刚才那个题目……对小基好像太难了。那么……艾可……」 「是,文森少爷。」 艾可熟练地转过身,这么回答文森。 「你去准备……西洋棋吧……」 听到文森的命令,艾可点点头,啪躂啪躂的开始在房间里做准备。 很快的,基尔巴和文森对坐的沙发中间,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面棋盘。棋盘上已经摆好了棋子。 (西洋棋?) 基尔巴愣愣地看着罗列在棋盘上、分成黑白两种颜色的西洋棋棋子。 前面摆的是基尔巴的黑色棋子,后面是文森的白色棋子。 准备工作完毕之后,艾可走到文森坐的那张沙发的后面站着。文森挪了一下身体,重新调整好姿势后,拿起其中一颗棋子,放在掌心把玩着。他的脸上带着恶作剧的微笑,盯着基尔巴说:「这次,我换一个比较简单的要求……陪我下棋就好了……」 西洋棋的游戏规则,基尔巴倒是知道。 以前他还住在奈特雷依家的时候,曾经和文森下过几次棋。虽然两个人是一起学的,不过也许是文森有棋奕的天分吧,他很快就学会了。而基尔巴则是连一次也没赢过。 如果不论输赢的话,那么陪他下棋应该没什么问题。 「真的……只要陪你下棋就行了吗?」 「当然……我不会因为你打破壶子,就要求你非赢不可。啊、不过……」 「不过?」 听到文森好像想要附加什么条件,基尔巴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文森会开出什么条件。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比方说「叫我倒立下棋」之类的。以物理上来说,那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文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绕过摆放棋盘的桌子,走到基尔巴的身边。 他带着温柔的目光,望着基尔巴。 「小文……?」基尔巴讶异地问。 文森把手伸进怀里,然后—— 「下棋之前,先把『这个』套上去吧……」 喀锵。 文森从怀里拿出一副发出黑光的铁制手铐,很快地铐住基尔巴双手的手腕。 「嗄?」基尔巴看到自己的手被上铐,吃惊地叫了出来。喀嚓。手铐发出卡榫的声音。 基尔巴满脸惊讶和困惑的,抬头看着文森。 「你这是在做什么!文森!」 「做什么?当然是上铐罗……你不是看到了吗……?」 「我不是在问这个。」 陪下西洋棋,还得上铐?这是什么意思,基尔巴完全想不通。 文森带着满足的笑容,走回刚才躺着的那张沙发坐了下来。 「你这样很好看呢……『效忠主人』的小基,被戴上手铐了……」 「——」 听到弟弟故意说这些刺激他的话,基尔巴的 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压下来了。因为要是真的被激怒了,搞不好会失去控制。 基尔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带有敌意的眼神,瞪着文森。「你这样未免太……」他吃力地说了几个字。「为什么要给我铐上这玩意?跟变态一样。」 「我承认。不过,贵族们常玩这种游戏呢。」 「常玩这种游戏……?」基尔巴纳闷地侧着头。 文森眼睛发亮,满脸笑容地说道:「这个……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基尔巴打了一个冷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不知道弟弟口中说的「不要知道比较好」的游戏是什么,不过光看他说话的口吻、还有躺在沙发上的颓废模样,就已经够让人战栗了。 对基尔巴来说,这手铐就像是「诅咒之物」,恨不得把它脱下来。 下完棋之后,你会帮我解开吧。基尔巴问。「当然。」文森这么回答。 基尔巴稍微松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们快点把棋下完吧。 (就算输了也无所谓,想办法让小文赢,这样他就会早点放人了——) 基尔巴这么想。躺在沙发上的文森,把手伸向棋盘,拿起其中一颗白棋。基尔巴暗自高兴的以为,这么快就开始下棋了。不过,文森并没有把棋子放回棋盘上,而是若无其事似地往地上丢去。 接着,文森又连续拿起几颗棋子扔到地上,直到棋盘上只剩下国王和皇后为止。 「我想,小基平常大概很少下棋吧……」 「你是在让我吗?」 「嗯……不过,没有赌注的棋局,下起来也满无聊的,所以……」 「什、什么……」 一开始,文森说只要陪他下棋就行了。可是之后却又给我上铐,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基尔巴下意识的做出防卫的姿势。「喀啦——」手铐又发出声音。 文森那有如天使般纯洁的嘴唇,浮现出戏谵的笑声。 「小基要是输了的话,就说一个关于你的主人……奥兹的坏话吧。」 很简单对吧?文森笑着说道。 5 「——不行。这样我无法下棋。」 基尔巴断然地拒绝了。他直直地看着文森说道。 看到基尔巴斩钉截铁的态势,文森感到有些讶异,但是很快的,他又笑着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在这里说的话,保证绝对不会被奥兹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基尔巴再次不留余地的回答他,表情和语气都很坚定。基尔巴说「小文,再换另一个方式吧。」嗄……?文森发出惊叹声。 「真是古板……,没想到小基这么护主呢……不、难道是因为……」 文森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手又伸向了棋盘。 「我都让你这么多了,你还担心会输给我吗……?」 「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且,就算我输了,也不会说奥兹的坏话。」 听到基尔巴义正词严的回答,文森「嗯……」的一声,听不出任何意思。 然后—— 「这样啊——」 现在,棋盘上白色阵营的棋子只剩下两颗。文森又拿起其中的皇后的棋子,扔到地上,然后带着戏剧化的声音,轻声地说,自己只剩下国王一颗棋子了。 也就是说,只要国王败阵就输了,而文森却把保护国王的棋子全部丢掉。 「那就让你赢吧,小基……你瞧,现在这个样子,你是稳赢不输了……」 看到一脸微笑的弟弟,基尔巴还是摇头拒绝,然后说: 「要我拿主人当作赌盘的筹码……这是一种背叛。」 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个挑战。 无论如何。 听到基尔巴的话,文森不发一语,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面无表情,和隐藏着冷酷、邪恶的阴险之气。 「呵呵……真是的……」 不过,文森很快的,又浮现温暖的笑容。 「小基,虽然我了解你的个性,不过……你还真是很任性……」 「……对不起。」 「没关系……不然这样吧,下一个方法由你来想,如何……?」 文森像个爱撒娇的弟弟,侧着头这么要求。基尔巴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我想了那么多方法,都被你拒绝,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听到文森这么说。基尔巴觉得有点狼狈。 「话是这么说,可是——」 「没有关系,其实你本来就不需要这么做的。因为你说要补偿我,所以我才……」 基尔巴被这么一说,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要用什么方法补偿文森。而且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他更不知道文森想要的是什么。基尔巴无奈的叹气。奈特雷依家为了一点小事把他叫回来,就已经让他够郁闷了。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到潘朵拉本部才对,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样。 (唉,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 基尔巴想起今天早上吃早餐时,在报纸的角落看到的占卜专栏。 「今天的你真是超级幸运!不管做什么事都能顺利达成」 就在看到这则文章的瞬间,他一时晃神,误把盐当成砂糖,加进红茶里喝下去,还呛的直咳嗽。 「这叫超级幸运」吗?……基尔巴感到又羞又怒。 占卜专栏写的东西,根本不能相信。 「来吧,小基……快点……快点……」 文森带着睡意的笑容催促着。基尔巴焦急了起来。现在他更确定,弟弟根本不是想得到补偿或是安慰。 他只是想作弄他取乐而已。 这样的确信,让基尔巴的心情从「焦躁不安」,转为「恼羞成怒」。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 涨红脸的基尔巴,从沙发上站起,然后命令文森也一起站起来。小基想要做什么呢?文森带着期待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 基尔巴脑海里想的是,今天占卜专栏上所写的「这样的日子,适合挑战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喔」。其实基尔巴并不想那么做,那种感觉就像是吃毒药时,还得连盘子一并吞下肚那样。 「你决定好了吗……?」文森笑咪咪的看着他说。 是的。基尔巴低声的回答。 然后…… (适合挑战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既然这样,那就挑战这个吧——!) 基尔巴一个箭步往文森靠过去,站在他的面前举起被上铐的双手。利用手臂所围出来的圈圈,从文森的头上套下去。通过了头、肩膀,抱住弟弟的身体—— 那是出其不意、令人来不及防备的拥抱。 基尔巴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做了。虽然已经是大人,可是弟弟的身体还是那么瘦弱。 文森环抱着文森的那双手臂,瞬间用力抱紧。 「……!」 文森的身体,瞬间冻住了。基尔巴很清晰听到文森的气息。 ——就在被拥抱的那一刹那,文森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可是,因为基尔巴的脸埋在弟弟的肩膀上,所以并没有看到。 6 「罪孽之子」 红色的眼睛会招来祸患。过去,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 没想到,自己真的是会招来「祸害」的孩子。文森这么想。 基尔巴是一个为了保护弟弟, 宁愿承受伤害和痛折磨的哥哥。 ——你放心,哥哥哪里都不会去的。 以前,哥哥每次离开他的时候,总是很体贴、很坚定的对他这么说。 文森知道,那句话里面隐含着哥哥对弟弟的那种,想藏也藏不住的疼爱。 「不要担心。」 事实上,真正在担心的人是谁? 「哥哥哪里都不会去的。」 他是要说给谁听的呢? 那句话是一把「利刃」。 只要丢下弟弟,就可以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以及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那么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在这两种心情之间摆荡的哥哥,就是用那把利刃刺伤自己。 哥哥太单纯、太善体人意。 还有,自己太倚赖哥哥了。 其实,就算没有那把刀,哥哥也不会离开,因为他无法一走了之。文森这么想。 哥哥就是期待有人倚赖他、渴望别人需要他。 那是哥哥弱点、心灵的缺憾。他借着幼小的本能,一头往里面栽了下去。 对他而言,「希望被需要」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几乎变成了一种诅咒。 所以,手铐这个东西,真的非常适合哥哥—— *  *  * 「怎么啦?笑嘻嘻的,感觉好诡异喔。」 这是基尔巴退出文森的房间,离开奈特雷依家之后,又过了好几个小时的事了。 一名前来拜访文森的女子,对着躺在沙发上的文森这么说。那个女人外面罩着一件长披风,披风的绑带已经松开。穿在里面那件开叉及胸、极其煽情的礼服若隐若显,看起来就像个性感诱人的小恶魔。 这名女子抱着一只在前来奈特雷依家途中捡到的白猫,温顺地抚摸着它的头。 这只猫好眼熟,可是文森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在哪见过。 「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啊?文森少爷。」 「嗯,是啊……」 文森一面佣懒的回答,一面坐了起来。他带着心情大好的笑容,看着那名女子。 女子的名字叫罗笛。 她的真实身分,是和潘朵拉以及全世界为敌的「巴司卡瓦的子民」之一。文森也是。 虽然艾可就站在房间内的墙边,罗笛却好像视若无睹一般,仿佛那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当然,也可能是她以为,那只是摆饰用的洋娃娃吧。 文森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不错。 「我收到一个品味非常糟糕的壶子,本来心情很差……」 是的。基尔巴一直以为很贵重的那个壶子,文森早就想把它拿去丢掉了。因为送他壶子的那位女性非常喜欢他,碍于情面,文森只好勉强收下。所以壶子被打破的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只是他没想到.那样的垃圾竟然为他和基尔巴,带来那么大的乐趣。 文森正打算把壶子拿去丢掉时,正好看到基尔巴而叫住他。这是巧合……不、更该说是幸运吧。 而且。 「多谢你让我想起来了……」 由于文森的话,省略了一大段来龙去脉,「嗄?」罗笛听得一头雾水。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 文森看似在和罗笛说话,事实上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让我想起来……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我又没有忘记过……」 被基尔巴拥抱时,蔓延全身的那种恶寒、恶心、强烈排斥感,让他本能的想推开基尔巴。可是基尔巴被铐住的那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文森想推也推不开。 于是,他向艾可呼救。艾可拿出预藏在袖子里的尖刀,切断手铐,将文森释放开来。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吐了。都是因为基尔巴突然抱他的缘故。 文森勉强挤出笑脸,把基尔巴赶出房间。对于弟弟的反应,基尔巴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离开了。 文森一心一意想追上逃走的哥哥,可是对于主动接近他的哥哥,却无法接受。 说什么也无法接受。 文森对这件事的厌恶,已经到了连生理都发生排斥的程度。 「今天的运气不错……」 「喔,是吗?太好了!虽然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到罗笛没好气的表情,文森只是用微笑回应。 是啊。从来没有忘记过呢。 你以为,为了基尔巴,再怎么肮脏、卑劣、恶心、毒辣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得出来吗?你知道我有么厌恶,让基尔巴碰到我这个污秽不堪、受诅咒的身体吗? (今天真的是「幸运日」啊……) 不需要费脑筋去思想,也可以很确定。 「那么,罗笛,开始我们的邪恶计划吧……」 听到文森这么说,罗笛一改刚才不悦的神情,转而变成冷酷的微笑。 文森也微笑着。 (再等等吧,小基……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日子的,哥哥……) 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要送给小基一个,没有「我」,没有「罪孽之子」的世界。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7 同样的时间。 回到潘朵拉本部的基尔巴,在接待室里和奥兹下西洋棋。因为奥兹提议,吃晚饭之前先下盘棋。 相较于一脸兴奋、认真盯着棋盘的奥兹,基尔巴却显得心不在焉。 (我照占卜上的建议去做,文森真的放开了我……这样,占卜算准吗?) 他回想起抱着弟弟的那一幕。 (文森的那种反应,是因为尴尬吗?唉,都怪我太突然了——) 一想到这里,基尔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而红了脸。这时候,奥兹突然抱怨:「喂,你是不是在想别的事情?小基。」对不起。基尔巴赶紧把心思拉回棋盘上。 这盘棋才刚下没多久,基尔巴就已经陷入完全不利的劣势。 「小基,你这么不专心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喔。」 奥兹一面说,一面高高的拿起骑士的那颗棋子,往棋盘上用力放下。 「checkmate!」 基尔巴仔细看着棋盘上的战况,他的国王已经被奥兹逼到死角了。 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他本来就不擅长下西洋棋,加上又不专心,也难怪会输的那么惨。 基尔巴低着头,直率的承认自己失败。奥兹好像有点意外。「你真是不堪一击耶,小基。」被奥兹这么说,基尔巴也只能苦笑。 真是的。他想起今天在文森房间里发生的事:心里不禁嘀咕着。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玩了。」 不知情的奥兹听到他说这句话,还吃了一惊呢。 ~fin~ 祈祷的话 光的摇篮啊 光的摇篮啊 时光的微风轻轻吹拂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 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 「——」的海岸 (啊啊,是什么海岸呢?) 1 寂静的夜晚,仿佛连远方掉落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晚上十一点。 札克席兹·布雷克,躺在潘朵拉本部的客房的床上歇息着。 他已经脱掉潘朵拉的黑色制服,换上轻松的家居服,嘴里含着小木签插着的棒棒糖。布雷克偶尔翻个身,好像正在思考什么。时间很晚了,平常坐在他左肩上的洋娃娃艾蜜丽,看起来一脸惺忪的样子。 布雷克仿佛陷入了沉思的世界,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不久——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得到这个结论后,布雷克很快的从床上爬起来。 也许是夜晚的空气太安静了吧?从刚才开始,他的脑海里便一直回响着那首怀念的旋律和它的歌词。可是,歌词的其中一部分像是被虫蛀掉了一样,布雷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唉,算了。他毫不眷恋地放弃了。 反正,那首歌的歌词本来就不容易记,不需要为此伤脑筋。 布雷克往房间角落的衣橱走去。 每次,布雷克留在潘朵拉过夜时,都会住在这间客房。他打开衣橱的门,里面挂了好几套衣服。 不过,就在他开门的同时,衣橱下方发出喀哩的碰撞声。有几支玻璃瓶,从里面滚到地上。布雷克蹲下身把瓶子捡起,那些都是陈年威士忌的酒瓶。 布雷克蹲着身体,往衣橱里面看。「……已经堆了这么多啦。」他嘀咕着。 衣橱里面至少堆了十支以上的酒瓶。威士忌、白兰地、波本什么都有。 不过没有一瓶是布雷克自己掏腰包买的。不是别人送他的、就是兰兹华斯家收到的礼物。毕竟是四大公爵家之一,贵族之间礼尚往来是常有的事。酒类就是常被拿来馈赠的选项之一。 由于兰兹华斯家现任的女当主,和她的孙女都不爱喝酒。所以这些酒经过一番转赠之后,就流到布雷克这边。 「说不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呢——」 布雷克正在嘀咕的时候。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接着,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问道:「布雷克?你醒着吗?」 是夏萝·兰兹华斯。她是兰兹华斯家的女当主夏丽露的孙女。 唉呀。布雷克咕哝了一句,赶紧把手里的酒瓶塞回衣橱,将门关上。然后故作轻松的回答:「来了来了,小姐,我还没睡。」然后朝门房走去。 门一打开,穿着礼服的夏萝就站在外面。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在工作吗?」 「嗯,因为有很多文件要赶着要完成……不过,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呵。夏萝打了一个小呵欠。虽然她还年轻,不过因为当主夏丽露年事已高,夏萝经常要代替她处理大小事务,所以每天都过得很忙碌。由于这是夏萝自己主动提出的要求,所以从未见她半途放弃或是发牢骚。 「布雷克,那你呢?」 「是啊,我也正打算休息呢。」听到夏萝这么问,布雷克不避讳地这么回答。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听到布雷克的回答,夏萝马上察觉出不对劲。她怀疑地说:「……我觉得有点奇怪。」面对夏萝的质疑,布雷克假装视而不见。 夏萝举起食指,顶着布雷克的鼻子说道:「如果没事的话,就不要熬夜。你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啦。」 「是,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小姐。」 布雷克抓住顶在鼻尖的食指,恭敬地向夏萝道谢。我可没有特别关心你喔。夏萝一面嘀咕,一面把手抽了回来。布雷克很识相地放开她的食指。 夏萝用另一只手包着那根食指,仿佛想要确定刚才被抓住的触感。她再度抬头看着布雷克。不过,语气柔和许多,不像刚才那么严厉。 「晚安,札克斯哥哥。祝你有个好梦。」 ——「祝你有个好梦」。 这是夏萝在道晚安时,最常说的一句话。 十五年前,布雷克被兰兹华斯家收留。可是,他对自己还是「凯文·雷格纳德」时所犯下的罪,依然耿耿于怀。不管睡觉还是清醒,那段记忆总是不断的折磨着他。第一次跟对他说「祝你有个好梦」的人,其实是夏萝的母亲雪莉。 那句话,听起来就睡前的祷告一样。 即使到了现在,布雷克每天晚上还是会做恶梦。 也许,夏萝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布雷克也不再向夏萝道谢,或是要她别这么做。 他总是面带微笑,简单地回答。 「晚安,夏萝。」 布雷克目送夏萝走回自己的房间后,自己也关上了门。他的手擦着腰,看了房间一圈——夏萝的第六感还真敏锐啊。他嘀咕着。夜深了,不过成人的夜晚才刚要展开。 「……接下来,该开始做准备了。」 布雷克喃喃自语着。 2 深分时分。时间已经转到新的一天了吧。 「有良辰美景和好友为伴,喝起酒来格外美味——」 布雷克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啜饮着装在银杯里的美酒。今晚的天空万里无云,满月的光线格外皎洁明亮。 布雷克的左眼很久以前就失明了,右眼的视力也大不如前。尽管视线朦胧,但是对他而言,今晚的明月比他的酒伴更清晰。 「这句话是谁说的?雷姆。」 布雷克回过头,像是要干杯一样的高举着酒杯。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椅子。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的人是布雷克的友人,雷姆·鲁芮特。他同样微倾地举着酒杯,嘴里说出一位名家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布雷克赞成地点头。 「没错。没错。不愧是雷姆,记忆力果然惊人,真是值得信赖。」 「这是你告诉我的呀,布雷克。怎么你自己都忘啦。」 雷姆说话的口气,就像老师在教训脑筋不灵光的学生一样。相较于布雷一身轻便,雷姆却还穿着潘朵拉的制服。好像是今天工作特别多,他忙到刚才才下班。 今晚找雷姆来叙酒的人,就是布雷克。平常他们在一起喝酒,几乎都是布雷克邀请的。雷姆工作忙,很少主动找布雷克喝两杯。 今天,他们酒杯里装的都是知名的高级白兰地,桌子还摆着几样雷姆带来的点心、杏桃派、还有岩浆巧克力蛋糕。搭配这些洋菓子的「首选」,当然就是白兰地了。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雷姆把酒杯放在桌上,接着说:「说这句话的那位作家,个性偏执孤傲,直到死前都没有交到真正的朋友。」 「俗话说『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你跟我说过『这家伙真可怜』,而且边说边笑呢。」 「——我说过吗?」布雷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也是,怎么样都想不起那首歌的歌词。我是不是老年痴呆啦?布雷克忍不住这么自嘲。 看到这样的布雷克,雷姆补了一句说:「死因好像是喝了掺牛奶的的威士忌。」 「是喝太多吗?那也是我说的?」布雷克侧着的问。 「这是我调查的。」雷姆回答。 接着,雷姆还说了好几部那位作家的代表作品。 虽然雷姆好像是因为工作需要 才去调查的。不过身为他的朋友,布雷克还真是佩服他的细心。只是,布雷克并不想学他,就算想学也学不来吧。 雷姆稍作喘息,用叉子切了一块杏桃派。才吃第一口,双颊陶醉地鼓了起来。 (好像很幸福的呢。) 看到雷姆的表情,布雷克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音。他走向桌子,若无其事的坐下,自己也拿了一块派,放进嘴里。杏桃派的派皮松脆香醇,口感十足,内馅充实、酸甜高雅。果然是会让人为之着迷的圣品啊。 布雷克叹了一口气。口中香填的滋味,仿佛把一天的疲劳完全融化掉了。 整间房间里飘散着甘甜的香气,和他们释放出来的「轻飘飘的幸福感」。布雷克和雷姆专心的享受着,白兰地和点心的绝妙搭配,谁也不想多说话。 再度打开话匣子的人,是布雷克。 「对了,最近工作方面怎么样?」布雷克轻松地问。 雷姆停下送到嘴边的酒杯,「嗯……」的回了一句。 还好。他低声地说。语气有点冷淡。 「勉强还能应付得来。」 说完,喝了一口白兰地。接着—— 「不过,还是有少数职员的工作态度不佳,尤其是年轻的菜鸟。虽然我会给他们提醒和指导,不过,是要是他们不养成敬业的态度,我也没办法。就像今天的文件,同样的错误就出现三次,最后还是我接手的。虽然我知道为了他们好,我不应该这么做。还有,最近备用品的补充总是慢半拍。我以前管理备用品的时候,根本无法想像会发生这种事。另外,上司的行程表也是错误百出,不是开会时间弄错、就是联络不彻底,要拿给我的文件也忘了转交。我好心提醒,竟然还找借口,说他才刚进潘朵拉一年。完全看不出反省的态度。执务室的窗框积了厚厚的灰尘,也没人打扫——反正就是这类的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如此。布雷克点点头,然后刻意用调侃的语气说:「最后这部分,听起来好像是恶婆婆欺负小媳妇呢。雷姆。」 别开玩笑了。雷姆隔着眼镜,瞪着他说。不过,布雷克似乎不以为意。「喝吧喝吧!」他拿起白兰地,往雷姆的杯子里倒。 雷姆把酒杯举到跟自己的胸部差不多的高度,凝视着杯里琥珀色的酒汁。 「大部分的职员还是很认真,否则像潘朵拉这么大的组织,根本运作不下去。」 「是啊,我能够自由来去,也是多亏有你们的协助啊。」 布雷克诚心地向雷姆道谢。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而已。雷姆老实地回答。 这样的答案,的确很符合他的个性。布雷克笑了笑。雷姆瞄了一眼布雷克。 「布雷克,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各方面啊。仔细想想,我们两个像这样谈话的机会并不多。」 雷姆大部分的时间,都得待在潘朵拉本部。而布雷克,不管是台面上或台面下的工作,上班时间都比较有弹性,所以两人碰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他还会关心我呢。) 他这么想。布雷克把视线移向天花板,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还好——勉强过得去。」 冷漠的问题,当然回以冷漠的答案。 「勉强过得去?」雷姆微微皱着眉头反问。 「就是,有些事情顺利,有些事情不顺利……马马虎虎。」 「是吗?说得也是。不然,你也不会找我喝酒了。」 因为,如果真的遇到棘手的问题,布雷克通常不会找别人商量。雷姆非常了解布雷克的这个习惯,所以才会这么说。 虽然,平时大都是布雷克找他喝酒,不过这不表示,雷姆不关心他这位朋友。他随时都抱着「等他自己来找我吧」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相较于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现,雷姆对朋友表达关心的方式,显得笨拙多了。 布雷克不禁露出苦笑。 他正要给雷姆的杯子倒白兰地时,发现瓶子变轻了。 摇摇瓶身,里面下剩没多少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解决了一整瓶白兰地,而且面不改色。的确,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们喝醉。话说回来,不管喝的再多,布雷克好像从未见雷姆喝醉过。 也只有好友才会知道,雷姆·鲁芮特是潘朵拉最厉害的酒豪。 「那么,接下来该喝什么呢?」布雷克往桌子下面看去。那里还有几瓶从衣橱里拿出来的酒。 这些酒都是贵族的赠礼,味道应该都不差吧。布雷克伸出手,拿起手指头能碰到的那一瓶。平常雷姆对他照顾有加,布雷克当然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所以。 (今晚,一定要让雷姆喝个痛快才行——) 他这么想。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后。 「……布雷克,我觉得,房子好像在旋转呢……」 雷姆两颊通红地说。 脸比他更红的布雷克「呵呵呵」的笑着。左肩膀上的爱蜜丽也「嘎嘎」地笑着。 「唉呀,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雷姆竟然会『喝醉』,真是奇闻——不过,我也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呢,哈哈哈哈哈。」 「喝醉的人是你哏……你……你喝醉啦!」 雷姆想回呛他,舌头却不听使唤的结巴。布雷克看到雷姆的糗态,笑得更大声。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事情吓到。 第二瓶才喝一半而已。即使是布雷克,也从来没有喝一瓶半就醉了,更别说是雷姆,这可是前所未见闻呢。是不是酒的关系呢?布雷克这么怀疑。刚才没有挑选,就随便拿了一瓶出来喝。刚开始,雷姆的确有说「这酒的味道不太一样」,但很快又说「挺好喝的」,于是两人继续喝下去。 雷姆也觉得不对劲。他把手伸向抱着酒瓶的布雷克,说:「给……给我看一下。」 之前都是布雷克在倒酒,所以雷姆也没有注意,到底喝的是什么酒。 拿去吧。布雷克把瓶子递了出去。不料手一滑,瓶子掉到地上。幸好瓶塞还是塞住的,里面的酒并没有洒出来。雷姆一脸莫可奈何地说「没关系,我来捡」,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 「唉呀呀——」 双脚不听使唤,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连布雷克左肩上的爱蜜丽也叫着:「哇啊!是『千鸟足雷姆』!好难得的画面啊!」 「什么难得!真是的,我看你是醉吧。布雷克,明天——」雷姆一面说,一面捡起酒瓶,重新坐回椅子。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瓶身的标签。布雷克偏着头纳闷地问,怎么啦?闭嘴。雷姆呶呶地说。 「我看不懂。」 「什么?连字都看不懂啦?真的是醉过头了。」 「不是!而是这上面的字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在说什么?布雷克听得一头雾水。雷姆用更低沉声音地说: 「……喂,我说布雷克。」而且声音还微微颤抖。 是?布雷克眨着眼回答。 是我看错了吗?雷姆想。他脸上看起来好像瞬间酒气全消。涨红的脸也变成了铁青色。其实他不是在看瓶身的标签,而是借着烛台的灯光,看着瓶子里面。 「这酒里面……好像泡着一只『很像蜥蜴的生物』。」 ……咦?布雷克发出干涩的声音说。 「这我听说过。药酒里面好像泡蛇啦、蜥蜴之类的——」 等等、雷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听清楚我说的话,我是说『像蜥蜴』的生物……因为它有长角。」 「那就是角蜥……对吧?」 「背上还长着像蝙蝠一样的翅膀。」 「……」 「有两条尾巴。」 「……」刹时,布雷克也是酒意全消。 「因为隔着瓶子,所以看不太清楚……好像有三只眼睛。」 也就是说,那是。 ——浸泡了一只很像蜥蜴的神秘生物的「谜酒」! 飒飒、房间里顿时刮起了寒风。 当然,窗户是紧闭着。 雷姆忍不住全身颤抖,大叫:「布雷克,你这家伙——!」然后逼近布雷克。 「你给我喝了什么!你这混蛋!喝之前至少要确定一下是什么酒吧!怎么可以拿来路不明的酒给我喝呢!万一这酒有毒怎么办!我从刚才就觉得脚步不稳,是因为喝醉才会这样吗?如果不是,那就是麻痹了!?你不是也喝了吗?要是我们两个都昏倒的话,怎么办——!」 「别激动,先冷静下来。雷姆。」布雷克安抚他说。 布雷克心里当然也怕,只是雷姆的反应太激烈,相对之下他显得冷静多了。那瓶酒毕竟是兰兹华斯家收到的赠礼,应该不是有毒的危险物品才对。可是雷姆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继续大吵大闹。 「你、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不,我是说,不要叫那么大声。」 「唔……」雷姆的脸色非常苍白。 「生太大的气,会吐出来喔。」 布雷克好心劝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雷姆捂着嘴,从布雷克的房间冲出去。 不要紧吧?布雷克侧着头,捡起雷姆扔到地上的「谜酒」。 大概是人家送给夏丽露的药酒吧?他想。 因为药酒容易让人忽略酒精的强度,所以雷姆才会醉成那样子吧……至于麻痹的原因,可能和酒无关,而是从「很像蜥蜴的生物」淬取出来的成分所引起的吧?布雷克这么猜。他以前听说过,有些人的体质适合喝药酒,有些人不适合——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面色惨白的雷姆重新回到房间,直直地瞪着布雷克。对于从未喝醉的雷姆而言,今天是很痛苦的体验吧。 「我头好痛……布雷克,你都没事吗?」 被这么问的布雷克,「嗯!」的抬头看着天花板。 「只是有点醉,不过还能保持清醒。也许,是你不适合喝这种『谜酒』。虽然对身体应该不错,不过我看你还是别喝的好。」 「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喝了。」雷姆痛苦地说。 你还是躺在床上休息比较好。布雷克这么劝他。雷姆起初还在犹豫,最后还是接受建议,乖乖往布雷克的床走去。才刚躺在床上,马上就昏昏睡去,嘴里还喃喃地呓语。 「——喂,布雷克。」 「什么事?雷姆。」 「你听着……你有什么困难,要跟我说。」 布雷克讶异地微张着眼睛。 「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说完,雷姆开始发出浅浅的鼾声。 平常很少看到朋友睡脸的布雷克,静静地看着雷姆,嘴里用一种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低语着。然后,他又从桌子底下拿出另一瓶红酒,拉开瓶塞。 「那么,在好友的睡脸和晈洁的月色陪伴下,我再多喝一下吧。」布雷克开心地说。 ——不知道睡了多久啦? 雷姆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于是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他想。好像有东西蒙在他脸上。不会很重、像是动物一样温暖、长着短短的、澎澎的毛。不一会,覆盖在雷姆脸上的「那团毛」,突然「喵——」的叫了。 「咦?」雷姆勉强把身体撑了起来。 大概是动作太快,头部因此隐隐作痛。喝醉的麻痹症状,已经消失了。原本趴在他脸上的「那团毛」——一只白猫,咚的跳下地板。它抬起脸看着雷姆,「喵——」又叫了一声。 手里拿着酒杯的布雷克,风凉地说:「对不起,我跟它说过不可以这样,可是……」 「为、为什么房间里会有猫?」 「它一直都在呀。你进来之前,它就在床底下了。」布雷克肯定地回答。 嗄?雷姆一脸吃惊。 布雷克又继续说:「这房间的门有点故障,有时候会自动开一条缝。……那只猫大概是趁我忙着准备招待你的时候,偷溜进来的。它躲到床下不肯出来,我看它还满乖的,也就没赶它了——」 雷姆听着布雷克的解释,眼睛看着那只白猫。他觉得,系在猫脖子上的蝴蝶结有点眼熟。 「这猫……不是爱妲小姐养的雪球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爱妲小姐养的?」听到雷姆这么说,布雷克感到讶异。 雷姆点点头,继续说:「以前我去拜访贝萨流士家时,曾经看过它一次。爱妲小姐养了两只分别叫球和凯蒂的猫。她非常疼爱它们。猫也很黏爱妲小姐。」 「嗯,这么说的话,爱妲小姐现在一定很担心——」 布雷克这么说。雷姆点点头,视线又移回那只白猫身上。 白猫正打算从门的缝隙,溜到外面去。 不行!雷姆心想。 如果猫能乖乖回去主人的身边倒还好。万一没有的话,那不就……雷姆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看着布雷克说道。 「布雷克,我要去抓那只白猫,把它还给爱妲小姐。」 「都这个时间了?」 「爱妲小姐一定担心得整晚都无法入睡吧。」 雷姆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省了,匆匆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他打开门看出去,发现那只白猫像在散步一样,在走廊上悠哉悠哉地闲逛。应该不难抓才对。雷姆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布雷克说:「对不起,害你忙成这样。」说完,正准备走出去时。 布雷克像是在做最后道别似地说道:「雷姆,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布雷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雷姆停下脚步。 「——你听过这首歌吗?」 「歌」?雷姆露出讶异的表情反问。 雷姆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布雷克一个人。 「原来如此。难怪我想不起来。看来,我的脑袋已经生锈了……」 他自嘲似的发出苦笑。 3 「……咦?雷姆的记事本忘记带走了。」 布雷克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雷姆常用的记事记事簿在床上。大概是躺着休息时,从胸前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吧。 「雷姆的记事簿」可以说是雷姆身体的一部分。潘朵拉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那是雷姆在工作上杰出表现的象征。职员们之中甚至有人相信,那本记事簿里「纪录着雷姆处理事务时的指导原则」。 虽然把雷姆神格化是有点可笑,但是少了记事簿,雷姆一定很伤脑筋吧。他想。 明天再拿去还给他好了。布雷克正,外面传来敲门声。 瞬间,他以为雷姆回来了。不过这次敲门的声音,咚咚咚咚乱响,一点规律性也没有。「喂、札克席兹!」门外传来沙哑的叫门声。 ——奥斯卡先生?布雷克咕哝着。 他走过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留着大胡子的壮年男子。他是贝萨流士家的现任当主——奥斯卡·贝萨流士。 奥斯卡举起手,开朗的向布雷克打招呼,可是随即「唉唉唉唉……」的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颇为疲惫。已经是隔天的凌晨时分了。奥斯卡先生前一天好像忙着开会和面试,直到现在才下班。 「……真是稀客,您真是辛苦了。」 「唉,还好啦,总算是忙完了。倒是……我说布雷克啊。」 奥斯卡不悦地看着他,声音好像有点生气。 奥斯卡是贝萨流士家的当主。虽然地位崇高,但为人亲切,也很体恤下属,所以很受众人的爱戴。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旦发起脾气,潘朵拉的职员,还是会被吓得哭着落跑。 面对奥斯卡凶悍的眼神,布雷克非但不感到害怕,还用冷峻的目光回看他。 三经半夜的,贝萨流士家的当主突然跑来敲门,不知道所为何事—— 「——奥斯卡先生。」 「……布雷克。」 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现场就像是不允许任何差错的战场一样。 ……仿佛谁先移动一步,就会命丧敌人的手中。正在紧绷之际,布雷克突然「呵」的发出自信的笑。 「要比吗?」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奥斯卡发出「喔喔!」的惊呼,脸上也浮现开心的笑容。 他抱着布雷克,在他背上砰砰的拍了几下说道: 「唉呀唉呀!最近我忙得都没时间喝酒,哪能跟你比啊。」 「我刚才还在和雷姆喝酒呢。」 听到布雷克这么说,什么?奥斯卡惊讶地看着他。 下一瞬间,又愤愤地对他说:「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没找我来!真是不够意思!」闹脾气的奥斯卡,看起来就像个喜爱杯中物的普通中年男子,完全不见身为贵族大家长的威严。 布雷克带着浅浅的苦笑说:「跟四大公爵家的当主一起喝酒,雷姆那家伙就无法放松的喝酒啦。」 对于这样的解释,奥斯卡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 好啦,别生气啦。布雷克安抚着奥斯卡,请他进入房间里。幸好还有剩很多酒。布雷克又去打开衣橱,拿了几瓶酒出来。奥斯卡双手放在胸前,开心直拍手。 看他那副雀跃的模样,他说已经很久没喝酒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今天晚上一定要喝个痛快,布雷克!」 「不,应该说今晚『也』要才对。不过每次跟您一起喝酒,后果都很惨。」 布雷克曾经和奥斯卡有过几次共饮的经验。 跟奥斯卡喝酒的感觉,和雷姆完全不同。用刚才奥斯卡说的「痛快」二字,是再适切不过了。虽然有十瓶酒,不过可能不够喝吧。布雷克这么想。 ……就这样,过了一个半小时后。 果然不出所料,酒不够喝。地上散落着好几支空酒瓶、奥斯卡全身红通通的,不但裸着上身,还下令布雷克:「你也把衣服脱了!」 「不行啦,我不能脱。」 「嗄?你说啥?缺乏自信吗?还是担心小腹微凸?」 奥斯卡大概是在脑海自行想像吧,只见他突然「噗呼」的笑了一声。 唉。布雷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您在说什么?我可没有长赘肉喔。」 「喔——?是吗?嗄?那我们来比比看,谁的肌肉比较健美!」 「嗯!」奥斯卡上半身开始用力,让肌肉鼓起。结果却只让人感到躁热。 布雷克没辙地看着他。 房间里的空气,跟祭典一样热烘烘的。奥斯卡找了张椅子坐下,手里拿着快要见底的酒瓶,往杯子里倒,然后咕噜一口喝下。他喘了口气后说道:「……我说,布雷克啊。」 「什么事?奥斯卡先生。您会不会喝太快了,慢慢喝吧——」 「奥兹和小基,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奥斯卡先生。布雷克喃喃地说。奥斯卡虽然喝得满脸涨红,但眼神却没有醉。布雷克知道,奥斯卡很担心那两个年轻人, ——「虽然我会保护他们,可是我还是担心,他们会有危险——」 布雷克拿着仅剩几滴的杯子,低声地说:「说得也是。」 奥斯卡一脸苦恼地继续说。 「关心他们、看着他们……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真是丢脸。」 「这样就很足够了。」 布雷克不是在安慰他,而是肺腑之言。他很清楚,奥斯卡把没有血缘的奥兹和小基,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的疼爱。那两个孩子也把奥斯卡当成父亲般的尊敬。 在这两名年轻人心中,奥斯卡应该占了很重要的分量吧。 布雷克用戏剧化的动作,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您只要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他们建议就行了。」 「……真的吗?」奥斯卡满脸疑惑。他看起来就像个溺爱孩子,却又爱操心的父亲。 呵呵,布雷克笑了出来。 「是啊。小孩是看着大人的背影长大的。你只要保持稳重就行了。」他轻轻举着杯子说。 是吗?奥斯卡无奈地笑了笑。两人拿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锵。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小小的回荡着。 ……接着,又过了三十分钟后。 「奥斯卡先生,已经没酒了。您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布雷克呆然地看着地上凌乱的酒瓶。他左肩膀上的爱蜜丽也吵着说:「是啊、是啊!」虽然比起奥斯卡牛饮式的喝法,布雷克只能算是小酌,可是也喝了不少。已经到极限了。 比布雷克多喝一倍以上的奥斯卡,还嘟嚷着:「还不过瘾!再拿出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真的没酒了,奥斯卡先生。我先说好,我可不要送您回去喔。」 布雷克不客气地说。奥斯卡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擅自往衣橱的方向走去打开衣橱的门,在里面开始东翻西找。结果让他搜出了刚才布雷克和雷姆喝剩一半的「谜酒」。奥斯卡开心地把它拿了出来。 「什么,明明还有酒嘛。来,干杯、干杯。」 「我已经喝不下了。奥斯卡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喝那瓶比较好。」布雷克这样制止他。 奥斯卡狐疑地看着酒瓶,嘴里低声地说:「原来还藏了这么珍贵的酒啊。」 奥斯卡好像知道那是什么酒。 他说,以前他曾经向一位外国来的生意人买过这种酒。瓶子里面泡的小动物,是遥远南方岛屿的一种蜥蜴。据说,用这种蜥蜴泡的药酒,具有强精补气、长生不老的药效。 虽然药酒的效果没有生意人吹嘘的那么神奇,不过他的确买过一次。 布雷克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崇拜、还是傻眼。 奥斯卡还补充说明,这种酒是专门为高龄者调配的,年轻人千万不能喝。因为曾经有年轻人因为体质不合,喝了这种药酒之后,出现身体麻痹、呕吐等等症状。布雷克联想起雷姆的症状,对奥斯卡所言深信不疑。 最后,奥斯卡一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布雷克站在走廊目送他。明天的工作不要紧吧?他想。不过,按照过去和奥斯卡一起喝酒的经验,他只要睡一晚,隔天还是能若无其事的照常上班。 「没想到奥斯卡还是个『饮酒百科』呢……不过我可不想学他。」 布雷克感觉头微微涨痛,喃喃自语地说:「好像喝太多了。喝点水好了——」 才一转身,「……布雷克。」原本应该就寝的夏萝,就站在他的背后。 穿着睡袍、外面加了一件开襟毛线外套的夏萝,全身散发着心情不佳的磁场,太阳穴的部位,还可以看见青筋隐隐浮现。夏萝抬起头,用一种冰到极点的眼神瞪着布雷克。 「唉呀,小姐。今天晚上真是个美妙的月夜啊。」布雷克开朗地向她打招呼。不过夏萝却不发一语的, 用手指着布雷克的房间,好像是在这么说「进去」。 4 夏萝跟着布雷克走进房间。「……好浓的酒臭味。」一进房里,夏萝就皱起眉头。 她在室内张望了一圈,然后开始数着地上的空酒瓶。 「有十瓶呢……这是怎么回事啊?布雷克。」 「其实我也很困扰。奥斯卡先生突然跑来,说想喝酒——」 「住口。你连呼吸都是浓浓的酒味。」 只说了一半实话的布雷克,在夏萝的逼问下,一时哑口无言。 坐下。布雷克乖乖照着夏萝的命令,坐椅子上。 夏萝自己也坐在圆桌的另一张椅子上。她的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失望。她再次巡视了房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布雷克。」 「是。」 「我从来没有禁止你喝酒。虽然没有禁止,可是你实在……」 「等……等一下,小姐。」布雷克举起手,打断夏萝的谈话。 「什么事?」夏萝瞪着他问道。 「我口好渴,想喝水。」布雷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对夏萝不满的眼神视而不见,直接往床边的柜子走去,拿起柜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再拿着杯子走回座位上,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之后再喝一杯水,感觉就像是喝了甘露一样的甜美。布雷克心里暗自感动着。 「……可以了吗?布雷克。」 等布雷克喝完了水,夏萝再次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心情转好的布雷克,正襟危坐的等着听夏萝的训话。 「大人爱喝酒的习惯,这点我可以理解,可是……」 夏萝伸出食指对着布雷克,开始训话。 「爱喝也要有个限度啊,否则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听人家说,酒喝多了会伤身……要是把身体喝坏了,可是没有人会同情你喔——」 布雷克努力的想要专心听夏萝的训话,可是醉意一阵阵袭来,让他感到昏昏欲睡,精神完全无法集中。 而且,每次只要布雷克的意识一飘远—— 「布雷克!」机警的夏萝就会叫他的名字。然后…… 「我有在听喔,我有在听喔。」布雷克就要拼命为自己辩护。 夏萝大概也知道对一个喝醉的人训话,就跟对牛弹琴一样吧。「你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她这么嘀咕着,之后就不再多说了。其实夏萝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担心布雷克。 而布雷克也是,虽然挨骂,但心里却很感谢夏萝。 (可是,当面向她道谢,又觉得尴尬——) 布雷克在心里嘀咕着,忍不住偷笑。夏萝生气地骂道:「有什么好笑的?布雷克!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在骂你耶!」 「知道,我当然知道。对不起啦。」我好像被妈妈骂的小孩喔。布雷克心想。 想着想着,又差点噗嗤笑出来,不过总算是忍住了。啊、我想起来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话说到一半,正在稍作喘息的夏萝说:「这个时间,夏萝小姐不是应该上床歇息了吗?」 时间是接近凌晨三点钟。上次夏萝来他的房间道晚安,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那时候她还打了哈欠。夏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说:「我……我上床之后,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情?」 夏萝摇摇头。不是的。她否定了。 「我是有在想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偶尔会失眠。」 ……原来是失眠的夜晚。 嗯。布雷克点点头。 的确。夏萝是兰兹华斯家的下一任当主,现在也开始参加很多公开场合,要伤脑筋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夏萝的个性又比较认真,难怪会睡不着。 如果没有好好休息,还会连带影响隔天的工作效率,然后就越睡不着。 「……也许,我也该喝一点酒,说不定可以睡得着——」夏萝咕哝着。 听到她这么说,布雷克心想:这恐怕有点困难喔。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想办法转移焦点。 「要不要我唱摇篮曲给你听?」 ——摇篮曲?夏萝的嘴微微动着。是啊,布雷克点点头。 「就是以前雪莉夫人唱给你听的歌。我今天刚好想起来呢。」 雪莉。夏萝听到母亲的名字,「啊」的吃了一惊。大概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一面听母亲唱摇篮曲,一面进入梦乡的回忆吧。夏萝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小到布雷克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念着。 一定是在念母亲的名字吧。不一会,夏萝摇了摇头。 「不用厂。」她的语气很平静,听起来不像在生气,也不像讨厌的样子。 布雷克默默看着她。夏萝继续说:「听什么摇篮曲——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不需要听摇篮曲睡觉。」 「原来如此。可是,试试看也不错啊。」 「咦?」夏萝吃惊地望着他。布雷克又说,如果夏萝听了之后还是不想睡,那就不唱。可是如果想睡的话,就说要回房间睡。说完,他马上就开始唱了。 那是一首回荡在遥远、令人怀念的风景之中,缓慢而温柔的旋律。幼小的夏萝被放在摇篮里,雪莉坐在她旁边温柔地哼唱着的歌曲。多亏有雷姆,布雷克才想起那首歌的全部歌词。 「等……等一下,布雷克!?」 夏萝站起来,叫了布雷克的名字。可是布雷克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唱。 夏萝虽然叫布雷克的名字,却没要他停下来……好像大概是说不出口吧。夏萝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的疑惑和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的缘故,眼睛一直看着半空中,始终不敢正眼看正在唱歌的布雷克。 布雷克的记忆也模糊了吧,有几句歌词唱得断断续续。 摇篮曲就是要母亲来唱,对宝宝才会催眠的效果。夏萝心想。 (不过,算了——) 反正她也不期待,布雷克唱的摇篮曲能发挥什么作用。 (说不定,听了之后心情会好一点吧——) 光的摇篮啊 光的摇篮啊 时光的微风轻轻吹拂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 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 「幸福的未来」的海岸 ……「幸福的未来」。 原来如此,难怪会想不起来。当雷姆说出歌词的时候,布雷克这么想。因为那个字对他而言太遥不可及了。布雷克早就不再怀抱期待,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长久以来,他一直是这么想。 「骑士凯文·雷格纳德」为了保护主人全家,拼命的想改变死亡的命运,可是到头来,他所爱的人都死了。 是他亲手害死了他们。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以奢望「未来」呢?他这么想。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另一个人呢? ——如果,期待「幸福的未来」降临在那个女孩身上呢?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呢? 「……咦?」 优柔的旋律搭配简单的歌词,不断地重复唱了几次之后,布雷克发现,椅子上的夏萝开始发出有规律的鼻息。对于这首摇篮曲的效果,布雷克感到颇为讶异。不过,夏萝应该早有睡意了吧。 他之前已经告诉夏萝,想睡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睡。 可是看着夏萝稚嫩的睡脸,布雷克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多看一些时间应该没关系吧?布雷克心 想。不、不可以。他又改变了想法。 布雷克犹豫一会儿。答案只有一个。他喃喃地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 布雷克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熟睡的夏萝身边,然后用习惯的姿势,从旁边抱起夏萝娇小的身躯,就是人家说的「公主抱」的那种姿势。他抱着夏萝往房门的方向走。熟练地打开门,走到走廊上。 就在前往夏萝房间的途中,雷姆正在追捕的那只白猫,突然冒了出来。大概是甩雷姆之后又跑回来了吧。「喵——」白猫抬起脸,喵喵地叫着。布雷克对它「嘘」了一声,示意它安静下来。 听懂了吗?他一脸调皮的,低声对白猫说:「不可以打扰公主睡觉喔。」 通过寂静的走廊,爬上楼梯,终于来到夏萝的房间。 布雷克轻轻将夏萝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夏萝看起来睡得很熟。这也难怪,因为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即使是经常熬夜工作、看罗曼史小说的夏萝,也很少在这个时间醒着。 为了不吵醒她,布雷克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正准备离开床边时。 「……啊。」 布雷克发像在叹气一样的细小的惊呼声。有人在拉着他的衣服。布雷克一看,夏萝从被子里伸出手,揪着布雷克的衣角。瞬间,他差点脱口问:「你醒来啦?」不过,夏萝的眼睛是闭着的。 大概是在作梦吧。布雷克悄声地说:「……小姐,我也困了,放开我吧。」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夏萝的手指拨开。出乎意料之外的,夏萝的手抓得很紧。 布雷克无奈地搔搔脸颊,用醉意朦胧的大脑想了一下之后,把脸靠近夏萝的睡脸,在她耳边轻声地呢喃。 「……不可以这样喔,夏萝。女孩子怎么可以留男生过夜呢——」 「——」夏萝发出小小声的呓语。「不要……札克斯哥哥——」 她的手指像在撒娇似的,揪着布雷克的上衣,仿佛在要求他不要离开。 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既遥远、又令人怀念的记忆。 ——真是伤脑筋。布雷克咕哝着。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掉进了昔日的回忆中。在晴朗的日子里,年幼的夏萝、雪莉、雷姆、还有在她们的协助下慢慢恢复安稳生活的自己,大家在兰兹华斯家庭院的那棵大树下,所度过的那段平静岁月。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幸福的未来」的海岸—— 期待真的有这么一天。 布雷克把手伸向夏萝的额头,轻轻拨开她的前发,悄声地说:「晚安,夏萝,祝你有个好梦。」 就像睡前的祷告一样。 ~fin~ 小小的天空 【烟火】将火药和金属粉和在一起塞进筒子里,然后点火。烟火燃烧时所发出的爆炸声、光和颜色,是它的乐趣所在。烟火的种类很多,有朝天空发射的大型烟火,也有可以拿在手上玩的各种小型烟火。属于户外娱乐,阴天或下雨天不适合。 【伞】用金属骨架撑起防水布料,装有握把、可以让手拿着的防雨工具。方便随身携带,遇到下雨或下雪的时候,可用来防止身体淋湿。如果是用来遮阳光的伞,就叫做「阳伞」。 *  *  * ——来放烟火吧!奥兹说。 潘朵拉本部,奥兹的房间,下午三点。 奥兹胸前抱着一袋说是朋友送的外国土产「手持烟火」, 「……烟火?」 站在窗边的基尔巴,看着外面。 细丝般的雨打在玻璃窗上。耳朵还能听见飒飒飒飒飒的微弱雨声。 今天,下雨了。 窗外的景色,好像被覆盖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呼,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难掩失落的回头看着奥兹。 「雨下这么大,没办法放烟火了。」 「没问题的啦,小基。反正晚上才要放,到那时候雨早就停了。」奥兹充满自信地说。 这话一点根据也没有。基尔巴心想。主人奥兹虽然外表像个小男孩、内心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基尔巴没想到,手持烟火这种少见的土产,竟然会让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 基尔巴再次转向窗户,仰起脸望着天空。 黑压压的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无边际地向前延伸着。 看到这副光景,真叫人感到沮丧。「呼——」基尔巴又想叹气,但还是收了回去。虽然潘朵拉和奈特雷依家的事,让他感到意兴阑珊,不过他不想在主人面前露出疲态。基尔巴咕哝着:「这雨……会停吗?」 「我跟你说,这套『烟火组合』很好玩喔!里面有我从不曾见过的新玩意呢。瞧,这个看起来像是细绳的东西……这也算烟火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零件?不管了,到时候玩玩看就知道了。」奥兹自言自语地说。 对于基尔巴的疑问,奥兹假装没听到,只顾着在烟火的袋子里翻找。 基尔巴瞄了一眼奥兹兴奋的样子,不禁微微苦笑。 (难得奥兹这么有兴致……连我都忍不住期待晚上雨停呢……) 他继续看着窗外一大片无边无际的乌云。 ——应该是停不了才对。他这么想。 *  *  * 晚上十点。外面下着雨。 「雨怎么还是下不停啊。」基尔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咕哝着。 果然不出所料。入夜之后,雨还持续下着。雨势并不算大,可是就是没完没了。 奥兹抱着那一袋烟火坐在床上。「嗯嗯……」一脸扫兴的低吟着。躺在旁边的艾莉丝睡得很熟,还打着鼾声。 傍晚的时候,奥兹兴冲冲地邀请艾莉丝一起放烟火,艾莉丝欣然同意。可是眼看着雨下个不停,放烟火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不耐烦地说:「我等不下去啦!」然后也不管是不是她的床,倒头就呼呼大睡。 基尔巴带着苦笑看着奥兹,好像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 「我说,奥兹……」 「……什么事?」奥兹佣懒地回答。 「把放烟火的事,改到明天好了。」 「我就是想今天玩嘛。」 「为什么?……烟火又不会跑掉。」 「因为我今天就是『想要放烟火』的心情!」 那是什么心情?基尔巴心想。奥兹的脚在床边晃呀晃地说: 「——因为我得了『想要放烟火的病』,没办法克制自己!笨小基!」 嗄?那是什么病?基尔巴又开始想。 *  *  *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雨还在继续下着。 「今天一经快结束了,明天再玩吧。」 基尔巴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给奥兹,同时这么对他说。奥兹用双手接过茶杯,向他道了一声谢谢。不过基尔巴没有回应。为什么那么坚持要今天放烟火呢?基尔巴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收到人家送的烟火,所以迫不及待想玩吗?好像不只是这个原因。 其实,基尔巴也很想替奥兹达成放烟火的愿望。 「……如果你非得在今天玩的话,那我们去找一间房间玩。」 「房间?哪个房间?」 看到奥兹不可思议表情,基尔巴皱起眉头,陷入了苦思。 「说得也是。可以使用火的房间,大概就只有厨房那种地方了。」 「可是,你觉得在厨房放烟火会好玩吗?」奥兹很认真地问。 「……不好玩。」基尔巴回答。 奥兹把嘴巴凑向杯子,对着窗外叹气。 看到他失望的侧脸,基尔巴在心里这么问。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在厨房放烟火的主意,听起来的确不切实际,好像也没什么乐趣。说得也是。基尔巴嘀咕着,心里继续想其他的方法。 放烟火是户外娱乐,可是外头正下雨。如果奥兹愿意改到明天就好了。 「要不然,撑着伞放烟火吧—」 虽然心里想着「这是哪门子的玩法」,可是基尔巴还是脱口而出。奥兹睁大眼睛看着他。「呼——」的吐了一口气后,心情像反弹一样地兴奋说道: 「这个好!你说对了,小基!撑伞放烟火不就好了吗!」 「不不不,等一下,奥兹。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啊——可恶。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呢!」 奥兹兴奋不已的自言自语,完全没有在听基尔巴的话。 他把还很热的茶,一口气喝光,然后从床上跳下来。尽管一旁吵吵闹闹的,艾莉丝却依然睡得十分香甜,嘴巴还不断地咀嚼着。也许正梦到自己在吃大餐吧。 奥兹把床上的烟火袋抱起来,对基尔巴说:「小基,你有带伞来吗?就是蓝色的那把。」 「啊、有啊。放在我的房间里。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那,你赶快去拿来!」奥兹兴冲冲地说。 基尔巴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是说真的吗?奥兹。」 奥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的看着他。 奥兹是说真的。 *  *  * 雨滴打在撑开的伞面上,发出答答的雨声。 (下雨天的时候,在厨房放烟火,跟撑着伞放烟火,究竟哪一边比较奇怪?) 基尔巴心里想着,却想不出答案。 因为两边都很奇怪。 潘朵拉本部中庭的草坪被雨水淋得湿答答,加上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连个人影都没有。员工上班的那栋建筑物里,倒是还有几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从室内透露出来的朦胧光线,稀稀落落地洒落在中庭的草地上。 那些还在上班的职员,要是往中庭看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吧。基尔巴这么想。 撑着伞站在草地上的基尔巴也很纳闷,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说到底,在雨中撑伞放烟火,这样有什么乐趣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 咻啵、基尔巴的脚边传来点火的声音。很快的,微亮的火光出现了。 「喔、点着了、点着了!你看,好漂亮喔!」 基尔巴沿着声音,将视线往下移。奥兹就蹲在基尔巴的脚边,手里拿着刚点着的烟火,开心地向他炫耀。 奥兹拿的是一种把火药和 发色剂混合的粉末,塞在细长的纸筒里,可让人拿在手上玩的小型烟火。只要用火柴点燃纸筒前端的火药,金属粉就会喷出缤纷多彩的火光,照亮黑夜。 「太好了!我本来还在担心,在雨中会点不着呢!」 「真的点着了,太好了……」 相较于奥兹兴高采烈的样子,基尔巴的声音显得有点懊悔。 他还是觉得「在雨中撑伞放烟火」实在是一件很蠢的事。 奥兹真是天真开朗啊,太好了……尽管他心里这想。 「奥兹,下雨天的……为什么你坚持要放烟火?」 基尔巴又问了一次。虽然之前奥兹说是因为「想放烟火的心情」、或是「得了想放烟火的病」,可是这样的回答实在让人难以信服。该不会是心里有什么烦恼?想借由放烟火发泄吧?他这么猜测。 「……」奥兹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基尔巴也静静地等待回答。终于,奥兹看着烟火,说道:「就跟你说,我纯粹只是想放烟火,没有其他原因。」 有那么奇怪吗?他马上又补了一句。 还问奇不奇怪?当然奇怪啦。基尔巴心想,可是却犹豫着该不该这么回答。「啊、烟火熄了!」奥兹咕哝着。 那根烟火燃烧的时间一下子就结束了。火光熄灭后,奥兹把烧完的残枝,丢进一旁准备好的铁皮水桶里,然后又从烟火袋里,拿出新的一根烟火。 「好、这次两根同时点燃!」 奥兹正玩的尽兴时,抬起脸问基尔巴:「小基,一起玩吧?」 基尔巴苦笑地摇头。 「我得撑伞才行,这样你才不会淋湿啊。」 「你拿的那把伞好大,这样我就不会淋得全身湿答答的了,真是太好了。」 「我就是怕你淋湿,才拿这把伞的。」基尔巴理所当然的这么说。 「咦?」奥兹纳闷地看着他。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撑伞,只要穿一件平常的外套就行了。」 听到他这么回答,奥兹不发一语。 突然,他一脸调皮地说:「不愧是我的侍仆!」然后像在演戏一样地猛点头。他仰起脸,看着头顶上张开的伞,呵呵的笑了起来。 「因为有小基帮我撑伞,所以我在的位置是晴天。」 「嗄?」这次换成小基一头雾水。奥兹拿着烟火的管子,指着伞这么说。 「你看,小基的伞,是蓝色的喔。」 那就是蓝色的天空。奥兹这么说。 基尔巴也往上看着伞。当初之所以选这把蓝色的伞,是因为没有别的颜色可挑。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深奥的理由。 (蓝色的伞——) 奥兹继续玩着烟火,而且这次同时点燃两根。他看到猛烈喷出的火花,发出小声的惊呼。「好像花束喔!」他喃喃地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往上看。 「对了,我以前看过小说里面这么比喻过,伞是盛开在雨中的花朵。」 「咦?嗯,有道理。」 「虽然烟火和伞都被比喻成花,不过这两种东西搭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奥兹一边说,一边看着雨伞和烟火的火花。一个是雨天撑的伞,一个是晴天放的烟火。那还用说吗?基尔巴也同意他的话。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就算不搭调,也没什么不好的。」基尔巴微笑地说。 连续几天来,一直觉得沉闷的心情,好像舒坦了不少。看着这样的基尔巴,奥兹也笑了。 *  *  * ——忘记这个了。就在烟火几乎快用光的时候,奥兹突然这么说。 他突然看到之前在房间里搜出的那束,像是细绳、又像纸卷的绳状物。当时他还怀疑的问;「这是真的烟火吗?」 奥兹从烟火袋子最底部拿出那束绳状物,从中间抽出一条。然后从上到下仔细观察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从哪一头点火。基尔巴看着奥兹手里拿的东西,手指着其中一端说:「应该是这头吧。」 来,我教你。 「这端比较粗,里面应该有包火药才对。」 「喔!对喔,有道理耶。」奥兹恍然大悟地说,然后揪起另一端。 他把鼓起来的那一端垂在下方,手很灵巧地擦了一根火柴,慢慢把火靠近绳子。咕噜。奥兹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气。滋滋滋……被火点燃的绳子发出微弱的烧灼声,线头很快就变成橘色的「火珠」,就像非常微小的灯泡一样。 喔!奥兹不禁叫出声。不过很快的又「嗄?这样就结束啦?」沮丧地咕哝着。 可是,下一个瞬间。 那颗小火珠「啪滋、啪滋」地喷出火花。哇。他又发出连连惊叹。从「小火珠」喷出来的火光,弹了一下之后又喷出更小的火星。 「哇……」 奥兹屏住气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光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奥兹所知道的「烟火」,不是在祭典时朝天空发射的高空烟火、就是拿在手里玩的那种,两种都是以燃烧的火花和鲜艳的色彩取胜。 可是,现在手里拿的这个烟火完全不一样。它发出的声音很小,不竖起耳朵仔细听的话,就会被雨声给遮盖过去。它发出的彩色火光,也不是那么花俏,而是比较纤细、保守、有有点寂寞的火花。 这是一种叫「线香火花」的烟火,不过他们两个都没听说过。 奥兹不发一语看得非常入神。突然,啊的一声,他仰起脸看着基尔巴。 「喂,小基!你看,好可爱喔——」 就在此时,咻。 奥兹微微动了一下手,绳子前端的「小火珠」掉到湿草地上,发出滋的声音。奥兹慌慌张张地拿起来看,已经太迟了。啊啊,奥兹丧气地叹息着。 「奥兹,火点着之后,到它熄灭之前,手好像都不能乱动呢。」 基尔巴这么说,奥兹也点头同意。 再玩一次。奥兹又从那一束绳子里抽出一条点燃。虽然这次燃烧的时间比上一次久一点,可是「小火珠」还是在完全燃烧殆尽前掉到地上。奥兹不甘心,又抽了一条。就这样重复挑战了几次,奥兹终于可以让「小火珠」的燃烧时间拉长了。 (——?) 基尔巴突然发现,雨滴打在伞布上的声音停止了。他抬起头仰望夜空,月亮从云层间的空隙露出脸,洒下皎洁明亮的月光。在月光的照射下,周围的夜景仿佛变清晰了。 奥兹。基尔巴叫了他的名字。 「雨好像停了。」 「咦?嗄?啊——!」 就在奥兹回答基尔巴的瞬间,到目前为止烧的时间维持最久的「小火珠」,咚的掉到地上,发出滋的一声熄了。不要随便叫我啦。奥兹懊恼地说。「对不起……」基尔巴道歉。 再玩一次。奥兹打算继续挑战。「啊、这是最后一根了。」他咕哝着。奥兹拿着仅剩的绳子烟火看着基尔巴。可是,基尔巴已经决定「不再打扰他」。 奥兹机灵地在纸绳的前端点火,橘色的「小火珠」出现了。奥兹屏住气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火珠」。基尔巴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看着奥兹的侧脸和他的手。 「为什么还撑着伞?小基?雨不是已经停了吗?」奥兹开口问。可是,视线并没有从纸绳前端的「小火珠」移开。 「嗯,因为月亮只是偶尔从云层中露脸,说不定待会儿又会下雨。」 「喔,这样啊。」奥兹随口应了一句,全副精神依然集中在烟火上。 基尔巴抬头看着雨伞。 原本应该在晴天玩放的「烟火」,和原本应该在雨中盛开的「伞」。 的确是极不搭调的组合。基尔巴这么想。 只要奥兹坚持照自己的意思继续往前走。那么,他们或许也会变成不搭调的关系吧。就像这次,奥兹因为一时兴起,说什么也要在下雨天放烟火一样。这个时候,他就必须像这把伞,为主人挡去冰冷的雨水。 希望我能办得到。 (在那种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为奥兹挡风遮雨的伞……) 「啊!这次的情况很不错喔!加油!要坚持到最后!」 听到奥兹满怀兴奋的声音,基尔巴低下头看着他。 奥兹手中那条绳子前端的「小火珠」越来越小,迸出来的火花也零零落落。已经快到尾声了。这次,「小火珠」在完全烧完之前,应该不会掉到地上。奥兹丝毫不敢大意的守护着那颗「小火珠」。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可爱的烟火呢。对吧?」 奥兹感慨地自言自语。看起来就像个认真、却充满知足和喜悦的小孩一样。 基尔巴静静地看着主人的侧脸。 「是啊,真的好可爱。」 烟火也是,奥兹也是。 不一会儿,最后一根「线香花火」烧完了,袋子里只剩下几根还没放的烟火。 奥兹把那些全部拿在手上,开心地说:「最后一次了,玩个过瘾吧!」然后把它们一次点燃。五颜六色的火花,在月光下跳起了轻妙的舞姿。奥兹双手都拿着烟火,发出开心的欢呼声。基尔巴带着苦笑,提醒他:「小心别被火烫伤啦。」 愉快的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 此时,有个人影从潘朵拉本部的建筑物跑出来,快速地朝这边接近。 「你们两个——!竟然没找我一起玩!你们死定啦!」 足刚才睡熟了的艾莉丝。 艾莉丝气冲冲的样子,眼看着就要朝奥兹踢过来了。奥兹赶紧阻止她:「艾莉丝,我手上拿符烟火啊!」基尔巴也上前劝阻:「喂!这样太危险了!」但是艾莉丝依然火气未消。 「既然雨停了,就应该叫我起床啊!怎么可以把我排除在外?错的是你们!」 悠闲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奥兹很小心的,不让烟火的火花对着艾莉丝。 「刚才一直在下雨啊,只是现在突然停了——」 「嗄?……那你们在雨中做什么?」 艾莉丝当然知道「烟火」是什么,可是她的脸上却露出纳闷的表情。奥兹指着基尔巴拿的那把蓝色的雨伞说。「我们在撑伞。」他这么解释。可是,艾莉丝还是一头雾水。 三更半夜,中庭的骚动引起潘朵拉本部职员的注意,纷纷向外探头张望。安静点!里面的人发出警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猫,好像也因为睡眠被打扰,心情不佳的喵喵叫。基尔巴对着建筑物的方向,不停地鞠躬道歉。 奥兹瞥了一眼基尔巴,然后靠近艾莉丝耳边。 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嘀嘀咕咕地说着。 ——基尔巴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呢。 ~fin~ 独白的声音 ——呼。 好了,到目前为止,我很快地说完五个故事的重点,了。你想听听其中哪一个故事的完整版?嗯?「重点」大长?而且,细节描述得很罗唆,所以听得很累?是吗?……这样啊? 好吧。我承认,我在说故事的时候,确实是太过投入了。「天性」?是啊,应该是「天性」吧。啊。不要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嘛。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是公认的「随和又好相处」喔。虽然,每次我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用质疑的眼神看我,就像你一样。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啊、都是我在说话,口好渴。先喝杯茶再说吧。 嗄?没啦?什么时候喝光的? 什么?我?全都是我喝的?话说太多的缘故?不会吧?真的吗?我怎么都不记得。该不会是你喝光的吧……啊、抱歉。我真是多嘴。对不起,不该怀疑你的。 怎么那么没耐性呢。我可是好心来跟你聊天的耶。我们应该同心协力,让这段时间,变得有意义才对啊。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记得长话短说。 我可不希望惹你讨厌。 那么,回归正题吧。你想从哪个故事问起?「随便」?喔,好吧。 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故事?……嗄?算啦算啦。怪我说故事的方式不够精彩。我只希望我说的这些故事,能让你在选择「人生伴侣」的时候有所帮助。 那么,先从少男和少女的故事说起吧。没错,就是第二个故事里出现的那两个人。他们的感情很好喔,搞不好从来没有吵过架呢。 少年待人谦逊有礼,可是少女……该怎么说呢,就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个性冲动、爱打架。少年常被少女欺负,却从来没听他抱怨过。 咦?他是只是在隐忍?和伙伴相处的时候,非忍耐不可吗?唉呀唉呀,你的表情怎么好阴暗喔?不要紧吧?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不过这对少男少女有点不一样。少年其实满欣赏少女的任性和自以为是的脾气。他觉得,直率是少女的优点。 少女总是有话直说,毫不掩饰,所以少男打从心里非常珍惜这位朋友。 喂?你怎么愁容满面?因为觉得自己跟那个少年一样?对自己失去信心? 呵呵呵……抱歉。你误会了,我不是在笑你。 我真的不是在骗你。嗯,真的。我突然想到,有一次少年因为被少女捉弄,心情还因此难过了好久。 待人和气的少年,听到少女无理的要求后,既不能照她要求的去做,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扰这样烦恼了老半天。我这么说,对他虽然有点抱歉,可是他那个样子真的很可爱,连我都忍不住上前安慰他……人生嘛,本来就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怎么样?这个故事对你有帮助吗?「不知道」?喔,好吧。 ……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好像表现的有点笨拙—— 唉呀,这是我的私事,你听听就算啦,别介意。 那么接下来是,小丑和他朋友的故事。那是第几个?第四个?嗯——你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对吧?没关系。 这两个人的感情也不错,可是不像之前那对少年少女一样从来不吵架。这对朋友常吵架呢。可是,跟一般的吵架又不太一样。 这样说好了。小丑喜欢开他朋友的玩笑,而他朋友则是一天到晚对他唠叨。这就是他们的关系。他的朋友好像也累积了不小的压力。 话说回来……虽然这位朋友很爱唠叨,可是他是真心关心小丑。应该说是担心吧。小丑就像他的外号一样,总是带着面具,不让别人看到真正的自己。 我知道了,你的对象也是这样?不轻易表达内心的感受?这样的人,突然说想当你的人生伴侣,的确是很让人伤脑筋。 我知道了!请他喝酒。酒可以让人卸下心防。 嗄?我很少喝酒。我一喝就醉。……不用要那么冷淡的眼神看我嘛。「不会喝酒,就别讲喝酒的事」?为什么?虽然我不喝,但是我也会出现在喝酒的场合啊。 上次他们两个喝酒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场,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小丑的朋友酒量超级好。不过那天,他好像喝到不符合体质的酒,一下予就烂醉如泥。可是,即使醉成那样,他还是不忘关心小丑。 他跟小丑说了一些「肺腑之言」,让小丑感到内心非常过意不去,还跟他说了「谢谢」。一般的朋友,可是看不到他这一面呢。 这个故事……大概也帮不上忙吧。嗄?你不喝酒?这样啊。 那,接着说哪一何呢?对了,「处不来」的故事怎么样?说不定反而有帮助呢。 那对兄弟的故事,是第几个?算了,不管那么多了。……「第三个」?你记得很清楚嘛。是不是「对弟弟有兴趣」呀?你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啊、不、当我没说。 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能说是人生的伴侣,因为他们是兄弟。虽然他们之间拥有比伙伴更深一层的「血缘关系」,不过感情并不算好。说不定,他们还互相讨厌彼此呢。 哥哥很爱弟弟,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弟弟相处。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弟弟,所以只好和他保持距离……这该怎么说呢?真是伤脑筋。 其实,弟弟也对哥哥隐瞒了许多秘密。没错,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那次,我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呢。 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个,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咦?想听?非听不可? 唉,还是不要说比较好。时间再长也说不完,而且就算我说了,你也不见得听得懂。 不、不要生气。那真的是很复杂的故事。拜托,不要生气。唉呀,都怪我不会说话。我道歉。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个礼物当作赔罪。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心情有点闷?那,来讲一个开朗、快乐的故事好了……就是刚才那个少年的故事。不是、不是!不是他和少女的续篇。是少年和他的侍仆。 「完全没印象」?……这样啊。 那,我再说一次好了。知道啦,会尽量简单。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我正在他们住的那栋建筑物里睡觉的时候,侍仆突然大叫,把我给吵醒了。真的很讨厌,人家睡得正香甜说。我正要朝声音的方向发出抗议时,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们正在外面放烟火。你知道「烟火」吗?对、就是庆典的夜晚,往天空发射的东西。会砰砰砰叫、还会发出亮晶晶的火光的玩意儿。不过不是那么大的烟火,是可以拿在手上玩的小型烟火。 ……嗯,是啊。 他们在雨中放烟火。主人蹲在地上玩,侍仆帮他撑伞。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呢。 「没意思」?是吗?也许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不知道那有多好玩。 反正,我为了报复他们吵我睡觉,所以偷偷靠近那个侍仆的身边吓他。我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他转过头看到我时,吓得脚一滑,整个人跌倒了。虽然我们早就认识,可是他好像很怕看到我耶。 我很喜欢那个侍仆,可惜就是没机会。每次靠近他,想跟他当好朋友,他就会没命的大叫。……唉。 啊、不说我的事了。我们现在是在聊「你的人生伴侣」。咦?最后的部分满有趣的?虽然我觉得你这家伙很没礼貌,可是听到你这么说,还是很高兴。怎么样?听了这么多,对你有没有帮助啊? ……是吗?好可惜喔。 第一次见面就吵得很凶?这的确很伤脑筋。搞不好以后,连兴趣不合、或是爱吃的东西不一样,都可以成为你们吵架的导火线。这样的人要求当你的「人生伴侣」,也难怪你会那么烦恼。 我知道啦。 那么,第一个故事应该就是今天谈话的重点了。你还记得内容吗?「印象模糊」……那个故事真的很长。没关系。 我要说的是一对兴趣、嗜好完全不同,个性也合不来的朋友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两个人。 他们是「主仆」,但同时又是关系对等的「朋友」。他们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其实我跟这两个人有一点关系。平常我也满喜欢观察他们呢。表面上看起来,这对朋友好像很不尊重彼此、还常常因为闹意见而吵架。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场面就很火爆。 跟你们一样吧? 上次,他们其中一人在校园里掉了一样东西,被我捡到。本来我想直接还给那个人,可是没办法。因为他以为是我抢的,一直追着我跑。真的好吓人喔。 当时我只顾着逃命,忘了把东西还给他,就这样一直跑啊跑—— 呃,其实我撒了一点谎。 因为,我从未见过那个酷酷的帅哥怠成那个样子,觉得很好玩。结果,我的本能战胜了理性,决定跟他多玩一会儿。别看我平常这样,我偶尔也有贪玩的时候呢。……不过我后来有好好反省喔。很了不起吧。嗯。 当天晚上,我就把他掉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接下来。 你还记得吗?那个人为了把东西抢回去,一直拼命追我呢。 ……原来,那个东西是「礼物」。 那是他朋友送给他的高级皮制「书笺」。嗯,是啊,他非常珍惜那张书笺呢。太好了,你终于知道这个故事想要传达的重点了。 这对哥儿俩动不动就吵架,说的话也很难听。在外人看来,会觉得这两个人的个性完全相反。可是他们却常常腻在一起,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啊、对了。我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了 虽然这是我个人的主观,不过我觉得「盟友」这两个字,很适合他们——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他们是一对信守誓约的朋友。虽然不知道誓约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立誓。但是我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约定…… 靖问,你跟那位可能成为你的「人生伴侣」的人之间,有誓约吗? ……对不起,好像让你更伤脑筋了。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可是好像反而帮了倒忙。我真是没用啊。 咦?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啦?这个。 「——」 唉呀,糟了,主人好像在叫我了。 对喔,已经是吃饭时间了。 下次再聊吧。那两个人之后所发生的故事,真的很令人伤脑筋。 我要走罗。啊、对了,最后我要跟你说。 人生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想要不虚此行,就要找一个合得来的「伴侣」。不管对方是谁,当你找到之后,就要好好的把握。不然的话……你会很伤心喔。 好了,下次再聊。 啊、对了。我们见过几次面了,可是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吧? 我的名字叫—— 「……雪球,你真是的。」 某天傍晚。 爱妲在外面找到了从家里偷跑出去的猫「雪球」。就在贝萨流士家别墅外面那条路上,离家不远的一处转角的巷子里。白猫一听到爱妲的呼唤,很快就跑到她的身边。 爱妲将雪球抱起,把它的脸拾得跟自己的一样高,「不乖喔!」轻轻骂了一句。 「凯蒂都会乖乖待在家里,你老是跑出来。」 「喵~(音符)」 挨骂的雪球开心的喵了一声。「来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回家吃饭吧。」正要转身往家里走的爱妲,瞄了一下找到雪球的那条巷子。 那里还有另外一只猫。毛看起来脏兮兮的,应该是流浪猫吧。它前面还放着一个破盘子。 「你就是出来找它玩的吗?雪球。」 爱妲这么问。雪球还是开心的「喵~(音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yes或no。爱妲蹲下身来,微笑的问那只流浪猫说「你也要吃饭吗」。流浪猫没反应,只是用警戒的眼神看着她。 大概还是会怕人吧。那就没办法了。爱妲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待会儿再拿东西来喂它好了。她心想。「你在这里乖乖等喔!」她对流浪猫这么说,然后转身往家里的方向走回去。 流浪猫一直看着爱妲离去的背影、不,应该说是看着雪球才对。当爱妲抱着雪球,从巷子里要转出去时,雪球「喵——」的叫了一声。流浪猫也「喵——」的小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