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知何处》 完全版简介及楔子 p>  正剧版: 英雄或是枭雄,谁能说的分明? 他的一生,三个女人牵扯其中。 一个是他的嫡亲姐姐,一场*的爱恋,多少旧时年。 一个是他的挚爱之人,一段交错的相思,多少泪与血。 一个是他的媒妁之妻,一缕难解的情丝,多少唏嘘叹。 三个女人,他都爱过,也都辜负过。这是一段旷世的情缘,二十年间,揉断缠绵。 昔日的神童,如今的英雄,他是林潇,民、国初年最骁勇的军阀。 终是一段刀与火、情与爱的故事,江山戎马、雪月风花。 林潇版: 一部旧书,牵扯出一段往事…… 百年来最为动荡不安的年代,英雄与枭雄,谁主沉浮? 国将不国,谁人引颈长歌,歌一曲山河破心筹措?又是谁,踏一段路迢迢,斩一段风情错? 一把如意锁,锁得了前尘往,锁不住轮回堕。他长剑在握,策马千里过。 江山美人孰轻重?彼时他尚年少,执一手纤纤,丹蔻正艳,绝代芳华他心意绵延。 此去经年,良辰好景成空言。 一张榜文入眼,招天下之英杰,渡江山之危劫。英雄少年,挥袖别红颜,路遍河山千万阙。 当权势与美人他尽收入怀,可还记得,旧时漫漫故人盼? 何人盼?那一女子隔山隔水隔千帆;斩不断,红颜青丝泪婉转。 屈绫版: 那一日,城外残阳血;初相见,君似画中仙。 那一月,雨后花正研;微灯火,鸳鸯绣长年。 那一夜,临江同君别,顾盼登舟上,芍药添华年。 何弃也,执手看泪眼,渺茫可相见,拆凤两决绝。 妾身不得已,万般皆因果,忍辱又夕年,只为与君再相见。 相见在流年,君揽佳人怀,有女膝下欢,心比牢雁空牵念。 ——简介 2013年的春天,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这是我第一次回到大陆。我在台湾出生,祖孙三代,几乎已经在台湾生了根。 但我知道,台湾并非我的家乡,我的故乡在海的那岸,遥远的中国大陆。 大陆是爷爷一生都想回归的地方。爷爷有一本日记,那里记录了他对大陆的点点滴滴的回忆。 爷爷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带着他远离了大陆来到台湾,那片遥远的大陆,就成了他一生的梦靥。 爷爷还说过,我的祖上,曾出过一位大人物,据说那人曾煊赫一时,只是却在一夕之间淡出人们的视野。 没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大人物是谁,于是这就成了我复杂家庭里的又一个迷。 许是近乡情更怯,火车躁动的鸣笛,撩拨着我的心弦。 故乡,故土,却早无故人,以至于我踏上家乡的土地,只感到透骨的陌生,这片陌生的土地,竟让我无所适从。 途中又是辗转多次,我才终于找到了爷爷日记本中记录的地址。 几十年的风雨,物是人非,所幸的是,我竟还找到了日记中的那所老宅。那是爷爷对故乡最初的印象,是年幼离乡的他最深的牵挂。 多年过去,老宅早已破旧不堪。我踏进那一片断壁残垣,被雨水腐蚀过的墙角,静静置着一个木箱。 木箱底,放着两样东西:一本书和一枚如意玉坠。 我把如意锁收在掌中,再看那陈旧的书本,书页的角落,写着一个“念”字,那是属于男人的字体,苍劲有力。 我翻开那本书,于是看到这样一段故事…… ——楔子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潇湘水绿楚天空 p>  1891年,京城。 出了紫禁城,便是北京城里的闹市区,日头将落未落的当,街头街尾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着各色的吃食,好不热闹。 近黄昏,正是饭点的时候,街面上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在了各处。 “让开!让开!” 一顶大轿不知缘何急匆匆的穿过闹区,轿前两个骑着马的差人在开着道,四人抬的轿子稳稳当当地行着。 轿子两侧窗雕着镂空的花式,绛紫色的帘布实实地遮着。轿子上正当间写着个“林”字,这原是大学士林正清林大人府上的轿子。 说起这林大人,那可真真是不得了。这林家本姓是满八旗镶黄旗的钮钴禄氏,这世代里都出了好几位皇后贵人的,到了这一系,林正清官拜一品大学士,可是那光绪小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再说林大人的正室夫人,那也是大有来头。林夫人出阁前是蒙古叶赫那拉氏的格格,正是西太后老佛爷的内侄女。有着这么雄厚的背景,朝中哪个人不忌惮他三分?捡个盟主是肉团 大轿抬进林府,林正清也顾不上摆官威,不待下人请他,自个儿掀了轿帘便走了出来。 林府管家林一早就满脸堆喜地站在轿外候着,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产下一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原来这日正是那拉氏临盆的日子,林正清这才甫一下朝便匆忙赶了回来。 闻得此话,林正清大喜,问道:“接生的婆子们可有打赏下去?” “回老爷的话,婆子已经领了赏去了,府里的下人也都发了喜钱。”林一恭敬地回答。大神老师带回家 “甚好!甚好!你先下去吧!”林正清满意地笑道,抬脚便往寝房去。 穿过院子的回廊便是林正清的寝房。推开房门,可见一张楠木大桌,桌上摆着几个青花的茶杯。正对着桌子的,便是裹着几层纱幔的紫檀木床。 林正清走过去,掀开纱幔,娇妻麟儿正卧在床上。 “老爷,您回了!”那拉氏见是他,忙要起身。 林正清忙扶了她,拿软枕垫在她身下,林夫人便半靠着与他说话。 他们的儿子挨着母亲躺在边上,林正清把孩子抱过来,揽在怀里。孩子出了娘胎已经有了一阵工夫,皱巴巴的小脸渐渐展出来,几络淡淡的发稀疏的散在额上,他的额骨很高,当是术士说的“状元相”。误落帝王榻:皇的奴妃 林正清这下更是喜不自禁,抱着儿子直道“后继有人”。 “老爷,给孩儿取个名字吧!”那拉氏斜靠在床上,脸色略嫌苍白却依旧清丽动人——叶赫家向来是出美人的。 林正清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不如便以‘潇’字做名吧!‘袅袅箫声袅袅风,潇湘水绿楚天空’,林潇,夫人意下如何?” 林正清是极喜欢汉人诗句的,起名自然也要带着些诗意。 “老爷说的自然是极好的。”那拉氏柔笑着附和。 孩子抽了抽小巧的鼻子,似乎对有人扰了他的美梦而不满。他红润的唇轻轻嘟起,两条淡的几乎看不清楚的眉毛轻蹙,无疑让林正清这对夫妇怜惜不已。 有子乘龙禀诸神 p>  林正清的府里有众多姬妾,然大多无所出,以致多年下来,林正清膝下依然只有一女名林嫣儿。 林嫣儿的生母李氏原是八大胡同的名妓,歌舞俱佳,多少子弟为她争破了头。林正清怜她是个有才情的女子,便为她赎了身,收进府中做了小妾。李氏进门的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虽不是嫡出,却是长女,所以林正清宠爱异常,捧若手中明珠。 而林潇是林正清第二个孩子,也是嫡长子,其受宠程度更是不容小觑。 林潇就在全家人视如珍宝的宠爱下,过了周岁。 新添孩子的家中有个习俗,便是孩子周岁时要举行抓周礼,据说这关系到孩子的未来,所以谁家都不敢疏忽。 善杀手 林潇周岁这天,爱子心切的林正清给林潇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周岁宴,宴请了朝中有名望的大臣,甚至惊动了慈禧老佛爷,老佛爷对林正清这个大学士看重的很,于是爱屋及乌,对林潇这个孩子也很上心,亲自赏下了金玉如意一对,在朝臣面前给足了林正清面子。 晚上的时候,宴席散去,林府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聚在了大堂,为林潇举行抓周礼。 林府大堂已撤了桌椅案几,转在厅中间排了一张足有一丈长的红木大桌,桌面铺着大红绸布,上置一列托盘,摆着笔,书,刀,剑,花翎官帽,金银美玉等等各色物品,在抓周礼上任林潇抓取。 林正清领着一众姬妾皆在大厅候着,下人们则退到门外伺候。稍晚些,奶娘抱了沐浴之后的林潇出来。只见那林潇小娃身穿红色锦衣,头戴嵌着玛瑙的八宝帽,颈上戴一个银制璎珞项圈,两手各纨一个银镯,上坠小巧的铃铛,时不时发出一声脆响。网游三国之大汉雄风 那拉氏婉秋从奶娘的手中把孩子接过来,温柔地揽在怀里,又移动莲足,走至林正清身边,把孩子交到了丈夫手里。 林正清抱起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行祷告礼,上告天地:“吾子林潇,上承天地……今行抓周之礼,以择其终生之行事。” 完毕,林正清把孩子放在红木大桌上,抓周礼这才算正式开始。 林潇趴在桌子上,乌黑的大眼扫视着四周,似对自己目前所在的环境感到有些茫然。不过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面前这一桌子的东西上。爆笑复国路:美男,太胡来! 林潇对着那一桌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看了又看,溜溜的眼珠也是转了又转,可小小的身子就是不见动作,这可急坏了一旁围观的众人。 “阿玛,弟弟怎么不动啊?”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一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到那头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小女娃长相玲珑可爱,扎了两个羊角小辫,一脸纯真。女娃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大桌上那个小奶娃。这女娃,正是林正清的长女林嫣儿。 见众人都不回答她的问题,小女娃不高兴了,于是她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大桌前,和弟弟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林潇还是毫无反应,小女娃干脆伸出肉肉的小手,戳了戳弟弟的脸蛋,问道:“弟弟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零落胭脂染红颜 p>  见众人都不回答她的问题,小女娃不高兴了,于是她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大桌前,和弟弟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林潇还是毫无反应,小女娃干脆伸出肉肉的小手,戳了戳弟弟的脸蛋,问道:“弟弟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小娃这下可是有了反应,他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女娃作乱的小手。 林潇已经开始长牙了,上下的两排小牙把女娃的手指死死咬住。女娃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大哭起来。 一群人顿时慌了神。女娃的生母李氏忙跨了几步上前,一边把女娃的手指头从林潇口中抢救下来,一边嗔道:“我的小祖宗,没事扰你弟弟作甚!若出个什么事,你让我可怎么交待!” 小女娃被咬疼了,又平白遭了娘亲一顿埋怨,委屈极了。她嘟起嘴,大眼还挂着泪,气呼呼地躲到娘亲身后去了。新格物致道 林正清看到女儿委屈的样子,心有不忍,瞪了李氏一眼,道:“嫣儿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你骂她做什么!” 李氏听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带着女儿退到了一边。 那林潇小娃经了这一番闹,却似乎高兴了起来,于是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扭着肥胖的小身子开始在桌子上爬动。 大家这下都刻意屏住了气息,目光随着林潇的动作而转动。只见他在满桌子的物品中有些不利落地穿梭起来,小身子经过放着金银的托盘,他伸出小脚一下踢开。看来这娃子对钱财颇为不屑。林潇再往前,摆的是一顶文官的官帽,林潇没有多看一眼,便舞着肉嘟嘟的胳膊把它挥到了一边。鸿荒榜 桌面上的东西不断被林潇否定,众人在心中也纷纷猜测起来,不知这小娃究竟会选些什么。 过了一会,便见林潇在一盒胭脂前停了下来。胭脂盒是银制的,盒面镂空,雕着牡丹花纹,非常美观。林潇似乎对那雕工精致的胭脂盒十分感兴趣,停在它面前,左看右看。终于,他伸出一只小手,把盒子拿了起来。 “这……怎么竟拿了个女人家的东西!”大家都惊诧了。这男儿成日与胭脂相伴,能有什么出息! 林正清也皱起了眉头,不满之意显露出来。他虽不指望这娃儿承自己的衣钵,但胭脂这种东西,又怎么是男儿的玩意。这时,却见林潇只是拿起胭脂看了看,又抬起头扫了眼众人的神色,歪了歪头,复又把胭脂盒放回了桌面,然后转过头,果断地把小手按在了一把火药枪上。云的抗日 这枪是前些年一个洋人送给林正清的,做工精致美观。林潇费了些力气才捧起那柄枪,似是喜欢的不得了,再也不放了。 林正清的脸色立刻转喜,大笑道:“看这样子,说不定吾儿以后能做个将军呢,哈哈……” 姬妾们见他这么说,便也纷纷附和道:“老爷说的极是,少爷聪慧,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堂内气氛一时大热,虽说最高兴的当是林正清和那拉氏,但各房姬妾也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模样,只是其中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望子安康此心足 p>  阳光煦暖,在这仲春的时节更是让人舒适怡爽。 那拉氏婉秋抱着一岁大的儿子躺坐在院中的贵妃椅上,神色安详。 “姐姐。”半阖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婉秋转头去看,林正清的侧室乌拉氏莲玉站在门外,肚子高高隆起,一副待产的模样。莲玉笑盈盈地看着婉秋,道,“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婉秋忙把手中熟睡的孩子放进一旁的摇篮里,然后快步上前去扶她,一边却埋怨道:“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乱跑什么!要见我,让丫环过来通报声不就成了。” 莲玉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家道中落,莲玉自小沦落,幸被婉秋收了,做她的贴身丫环。莲玉从小就在婉秋身边伺候,前些年又跟着婉秋陪嫁到了林府。莲玉的性子向来温顺地很,婉秋与她情同姐妹,于是在怀孕之后,婉秋便做主把莲玉也许给了林正清,做一个侧室。[hp]黑魔王,求放过 莲玉听了她的话,笑道:“姐姐怀潇儿的时候不也一样四处走!大夫说过,这不碍事的,况且我在屋子里闷着也实在无聊,便到姐姐这走走。” 婉秋扶着她在贵妃椅上躺下来,自己则在一旁取了凳子坐下,两人随意聊着家长。 “潇儿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莲玉伸出手轻轻抚弄孩子秀气的睡脸,“看这眉眼,和姐姐可像了个八、九成啊!看着真让人喜欢。” 婉秋的脸上带了为人母的自豪,笑答道:“潇儿这孩子倒是听话,不哭不闹的,省了我不少工夫呢!” “也不知我肚子里这个性子怎么样,要是和他哥哥一样,我可就省心了。”莲玉掩了唇笑。美女总裁的贴身保安 “就你这好脾气,生出的孩子能差到哪去!”莲玉的脾性一向温顺,事事都不与人计较,可是个老好人。 “姐姐可别打趣我了!”莲玉的脸上带了些赧色,“听说昨个的抓周礼,潇儿抓了一把枪,可把老爷高兴坏了,直说这娃儿将来有出息呢!” 昨日的抓周礼,莲玉因为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行动不便,所以不曾出席。 婉秋轻抚孩子的小脸,道:“有没有出息都是后话了,只要潇儿这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我这个做额娘的也就知足了。” “哟,姐姐这话可错了,这望子成龙可是人之常情啊!”女人尖锐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不过呢,这到底是龙还是虫可就不好说了,姐姐您说是不是?”另一道声音也插了进来。铁血帝国 婉秋倒不曾说什么,反是莲玉那一向护主的性子上了来,于是冷道:“两位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姐姐的孩子自当是人中龙凤。” 原来来人正是府中的四姨太和五姨太。这俩人是不久前入府的,仗着林正清的宠爱,平日里跋扈地很。 “哟,莲姐姐急什么,咱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这女人穿一身淡蓝色旗装,外罩蓝纹折枝牡丹坎肩。坎肩一溜盘儿扣,扣上系着香囊。女人头戴一个大扁方,梳着“两把头”,发上戴着粉色珠花,鬓边缀玉制的挖耳子簪,又特在腮边留两缕细发,以皂水浸湿紧贴耳廓形成水髻,衬地一张脸柔媚动人。她脑后的“燕尾儿”戴了一枚金制琉璃蝴蝶流苏,流苏上垂着一排细小的东珠,走动时带起清脆的珠玉相触之声,引人回顾。这女子便是四姨太纪氏。纪氏是江南人士,家里颇为富足,这女儿又生的娇媚动人,名声远远在外。 家有妒妻宅难安 p>  “哟,莲姐姐急什么,咱也没别的意思不是。 ”这女人穿一身淡蓝色旗装,外罩蓝纹折枝牡丹坎肩。坎肩一溜盘儿扣,扣上系着香囊。女人头戴一个大扁方,梳着“两把头”,发上戴着粉色珠花,鬓边缀玉制的挖耳子簪,又特在腮边留两缕细发,以皂水浸湿紧贴耳廓形成水髻,衬地一张脸柔媚动人。她脑后的“燕尾儿”戴了一枚金制琉璃蝴蝶流苏,流苏上垂着一排细小的东珠,走动时带起清脆的珠玉相触之声,引人回顾。这女子便是四姨太纪氏。纪氏是江南人士,家里颇为富足,这女儿又生的娇媚动人,名声远远在外。 “没旁的心思是最好的。”莲玉瞥她一眼,声音浅淡,似乎只是随意说着家常。这些女人动些什么心思她可清楚地很,莫不是妒着潇儿这正室嫡出之子。 “姐姐这话说的,我们这姐妹几个都无所出,见到那拉姐姐这孩儿,自然是欣喜地紧,倒是某些人……可就不知道了。”这次说话的是五姨太刘氏。这刘氏黛眉美目,一双狐媚的眼儿几乎能勾人魂。此刻,她美目轻挑,说不出的娇嗔。颠覆皇权—妖娆太子妃 她这话,明里暗里指的自然是乌拉氏莲玉。婉秋眉间染了不悦之色,道:“两位妹妹难得来我这一趟,难不成就是来生事的吗?” 纪氏笑道:“妹妹们怎么敢呢!只不过是劝姐姐一声,可切莫招了小人。” 莲玉这下是动了真气。她从贵妃椅上起了身,怒视着两人,道:“我与姐姐情同姐妹,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溺宠,错上霸道总裁 莲玉极少与人不和,这次只怕是真气极了。婉秋忙扶她坐倒,又对两人道:“你们要当真是无事可做,就回房做些女红去,莫在这危言耸听,小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刘氏眼珠一转,道:“乌拉姐姐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何况纪姐姐可没指名道姓说是何人啊!难不成是姐姐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吗?” “你!……”莲玉怒了,狠拍了一下椅边的小几,站起身来,正欲斥责几句,却突然一阵腹痛,身下的白缎长裤一下就见了红。 婉秋大惊,急道:“怕是动了胎气,可能要早产了!” 莲玉疼得额上直冒冷汗,贝齿死咬住红唇,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婉秋有了经验,忙对一旁侍候的婢女道:“快去请大夫和产婆。”(黑篮)火神与我 “是!”婢女不敢耽搁,小跑着出了院门。 纪氏和刘氏原只是听说莲玉来了婉秋的院里,存心要来挑拨几句,却不想闯了大祸,心知不妙,便准备趁乱溜走,不成想婉秋已经发觉,对着家丁呵道:“把这两个起事的女人抓起来,暂押柴房,等老爷回来再处置!”家丁领了命,于是几个人把哀号不已的两个女人拉出了院门。 大夫和产婆很快就到了,一检查,便发现莲玉的羊水已经破了,当真是要早产。 莲玉的身孕尚只有七个月,此时早产实在凶险得很,婉秋守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双生孩童安人心 p>  莲玉的身孕尚只有七个月,此时早产实在凶险得很,婉秋守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这次生产实在比婉秋那次要惨烈地多,满院只听到莲玉的叫疼声,婉秋心焦得不行,却也无能为力。 似是被吵醒,原在摇篮中睡得香甜的小娃也醒了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婉秋忙抱起娃儿,揽在怀里哄着,心却惦记着房内的人。 里屋的声音持续了足有五个时辰,便听一声娃儿啼声,婉秋正叹一声终于生了,却听人报这一胎竟是双生子,莲玉腹中还有一个! 这第二个比第一个要好生得多,相隔不到半柱香时间便生了下来,莲玉也精疲力尽地昏睡了过去。大湿兄 产婆给两个娃儿净了身,这才抱出来给婉秋看。婉秋看着两个小娃眉目清秀的模样,喜欢地不得了,而怀中一直哭闹的林潇似乎也对两个新弟弟很是好奇,于是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捏了捏他们的小脸,笑得很开心。 这厢莲玉生产,那厢早有小厮去了宫门外候着,要给林正清报信。偏生这日朝中多事,这早朝一上就上到了巳时,而退朝后,一众大臣又移至军机处议事,直到酉时才算结束。 话说那林正清出了宫门,便见自家小厮等在轿旁,神色紧张,他忙走过去,问道:“家中这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这样慌张?” 那小厮匆匆打了个千,禀告道:“是夫人遣奴才来告爷一声,三姨太今个早产了。” 老师,此货待售 林正清一听,心中大惊,忙问:“这好好的怎么会早产?三姨太现在可好?” “回爷,今个三姨太往夫人房里小坐,四姨太五姨太也跟了来,激了几句,三姨太动了怒,这才早产。幸的是三姨太顺利产下一对双生子,母子均安。”那小厮忙不迭地将事情都一一报出。 “双生子?好,好啊!”林正清捋了捋半长的胡子,喜不自禁,那厢下人已经掀了轿帘,林正清弯身进了轿,忙令起轿,一行人抬着轿子这便匆匆忙忙往林府回去。 进了府门,那拉氏已站在门口迎接着,身后两个奶妈子一人抱一个孩子候着。那拉氏侍候着林正清出了轿子,然后令人抱上两个孩子,道:“知道老爷心急着要看孩子,所以我让人给他们喂了奶,这就带出来候着您回府呢!” “夫人有心了。”林正清心中满意,一手一个接过两个孩子,这越看越是喜欢,半响才言道,“我这一路上已经给他们想好名字了,一个单字奕,一个单字泫,夫人你看如何?”妖孽天下gl “好好好,自是好的。”那拉氏也是真心地高兴,两人便又站着说笑了会,她这才问道,“老爷,乌拉妹妹之所以早产,全是刘氏和纪氏这两个女人给闹腾的,虽说乌拉妹妹这次是母子平安,但老爷怎么的也得给她一个交代不是?” 林正清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他虽喜欢这两个女人,那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这乌拉氏刚刚为自个生下这一对双生子,那拉氏那看样子又是铁了心要办的,若是自己包庇,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定了主意,林正清便道:“这两个女人心思歹毒,我这便写了休书,赶她们出府罢了!” 那拉氏这才算满意,唇边又带了笑,把林正清迎进了府中去了。 戏凤游龙相辅成 p>  在光绪朝,这说起京城林家,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家当家老爷林正清,那是光绪十年的状元,当了没几年官就成了大学士,官拜一品,如今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满朝文武哪个不要看他的脸色做事。而这林家的几位少爷小姐更是人中龙凤,个顶个的都是拔尖的人物。 要说林府这三位少爷,一位千金,那可真是有的说了。咱单说这林家大少爷林潇。说也奇怪,这林潇打小倒没显出几分聪明劲来,直到两岁才会说话,把林家人急得不行,只以为这孩子有什么毛病。可谁能想到呢!这两岁才懂说话的娃子,到了三岁,竟然能出口成诗,而且还是无师自通。这样一来,可是让四九城的百姓啧啧称奇啊,也不知这林家暗地里是烧了什么香,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娃儿。 这林家神童的名就在北京城里传开了,真是人尽皆知,更有夸张的,把林潇的模样刻了石像,供在家里,早中晚地拜,心想着沾点这娃儿的福气,让自家也能添个这样的孩子。炮灰逆袭[重生] 便是这样,这一年,林潇四岁。 —————————————————————————————————— 据市井里的传言,这林府在前朝的时候,曾是哪位王爷的王府,到了这一朝,被赏赐给了林正清。这府中有一花园,景致极好,春秋皆有应景的花草,四季不败。 园中有九曲回廊,廊下是静水,这水从护城河引进来,引进林府之后便封了出口,水流静止不动。水中养着名贵的锦鲤,供府中人观赏。廊上每隔数十步便有一亭,亭中设石桌石椅,桌上置着水果点心,以便府上的贵人们可以随时坐下歇息。搞定那个昏君 此刻,林潇便捧着一本书,静坐在亭中,似乎毫不受外物影响。 “阿潇……阿潇!”女娃的声音由远及近,直传进林潇的耳中。林潇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有些无奈地放下书,他看向远远跑来那人,笑道:“阿姐,何事唤我?” 原来,那扰了他清修的女娃,正是这林府中的大小姐,林嫣儿。 林嫣儿一路小跑至林潇身边,一张秀气可爱的小脸晕着绯色。她伸出手便去拽林潇的袖子,道:“阿潇,快陪我玩去!”洪荒殿 林潇无奈道:“阿姐,我正在看书呢!不如你找弟弟们陪你玩,可好?” “不好,不好!”林嫣儿扯着他的袖子,把矮了她半个头的林潇从石凳上拖下来,“我就要你陪我去玩!” 林潇稳了稳身,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小眉头皱了又皱,终于还是不忍心拂了长姊的兴致,只得叹了一声,由着那女娃拉着他往外跑。 其实林潇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家中有姐弟四人,可这唯一的姐姐偏偏从小就喜欢黏着他,每每便扰的他不得安宁。而她和自己那两个弟弟的感情却似生疏地多,也极少在一块玩乐。 桃花林苑桃花仙 p>  其实林潇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家中有姐弟四人,可这唯一的姐姐偏偏从小就喜欢黏着他,每每便扰的他不得安宁。 而她和自己那两个弟弟的感情却似生疏地多,也极少在一块玩乐。 当然,林潇是不会知道当年在他的抓周礼上的那一段往事的。自从那次抓周礼后,林嫣儿只觉得这个弟弟实在好玩,她自小没有什么玩伴,偏生对这个弟弟喜欢的很,这才有事没事就赖着弟弟玩闹。 话说着,林嫣儿已经拉着林潇出了林府的朱漆大门。府后不远有一座山,林潇哥几个常到山下玩耍。林嫣儿拉着弟弟的手,一路小跑跑向了后山去。 后山山下有一条小溪,溪上架了一根木头,只当是桥,两人走过那独木桥,便到了山脚。 山脚下是一片桃林,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林中桃花开得妍艳。林嫣儿是女孩心性,看到这满树桃花,心中忍不住欣喜,忙跑上前去,在林子中穿梭起来。 林潇远远看着,见那七岁的女娃在桃花林中自在玩闹,两个小辫随着步子上上下下地跃动,一身蓝色绣花旗装上落满了粉色花瓣,一时只觉得这场景实在美得很,生生地像是一幅画卷。校园双修 那头林嫣儿独自在桃林中玩了会,便发觉身边的小人压根没有跟上来,林嫣儿慌了,忙回过头去找,这才看见林潇正站在桃林之外发着怔。林嫣儿又转身回去,跑到林潇身旁,问道:“阿潇,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阿姐啊!”林潇稚气的小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我看我阿姐生得实在好看,就像那仙女下凡来一样。” “贫嘴!”林嫣儿娇俏的小脸蓦地一红,伸手扯扯林潇的小辫,啐道,“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跟哪个学得这么不正经。” “阿潇可没乱说话,阿姐确实好看。”林潇歪头想了想,补充道,“就跟石头记里的林黛玉一样。”林潇近日正看那《石头记》,只觉得黛玉是里面最好看的女子。 “瞎说,我可不是林黛玉那个病秧子。”林嫣儿嗔他一句,又道,“人家都说阿潇三岁会写诗,是个神童。阿潇既然觉得阿姐好看,就给阿姐写首诗如何?” “这有何难?”林潇自信满满,只想了一想,便开口吟道,“林中宛见(现)佳人貌,潇湘仙姿幻影妖。嫣然顾盼颜如姣,儿郎遍寻此心焦。”我的相公是男配 林嫣儿的小脸比方才又红了三分。林潇的这几句诗中,分明是藏了她们两人的名字啊! “阿姐,你怎么脸红了?”林潇疑惑了。他作这诗其实并无他意,毕竟他再聪明,也不过一个四岁小娃,自然不明白自己随口作得这首诗在别人眼里有什么特别含义。 “哪有!”林嫣儿瞪他一眼,“回府去吧!” “哦。”林潇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得跟在姐姐身后,又顺着来的路往回走。 两人一路走回林府,进了正门,走过花园时候,便见几个丫头婆子领着林奕林泫正在园中嬉戏。 两个孩子玩地正开心,看见林嫣儿两人一道回来,忙迈了小短腿跑过来,乖巧地喊道:“大哥,阿姐!” 林潇故作老成地摸摸两个弟弟的头,说道:“真乖。” 林泫眯眼笑笑,道:“大哥,你为什么整天都和阿姐在一起?你是不是喜欢阿姐啊?”无上狂尊 林潇不假思索地点头:“是啊。” “哦——”林泫意味深长地应了句,然后又说,“那大哥,你娶阿姐吧。” “你这娃儿,瞎说什么呢!”林泫的话音一落,林嫣儿已经红透了一张粉颊,一双眼似嗔似怒,清泠泠好似一汪泉水。 那头的丫鬟婆子们听了,一个个直笑的不行,言道:“泫少爷,这潇少爷可娶不得嫣儿小姐啊!” “为什么娶不得?大哥不是喜欢阿姐吗?”小小娃儿瞪着一双眼,满目不解,“后园的二牛告诉我他喜欢二哥房里的翠儿,就要娶翠儿呢!” “哈哈……”丫鬟婆子们再次被逗得大笑,笑过了才告诉他道,“泫少爷,你大哥和阿姐与他们可不一样,待你再大些就知道了!” 林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尚在疑惑,不知自家哥姐与别人究竟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直到多年之后才得到解答,只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神童威名达通传 p>  林潇五岁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对功夫有了兴趣,便央着父亲为他寻个师傅教授他武艺。 清人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当年太祖逐鹿中原,凭的就是那一身武艺。满人是草原的霸主,一向崇尚武力,纵使林正清身为文官,却也乐得让儿子习武。更何况,他还记着当年林潇抓周时抓起一把枪的故事,一心是觉得自家儿子将来必能统领千军,没些武艺傍身怎么行? 这么一想,林正清也放宽了心,虽觉得林潇年纪尚幼,却也支持他学武,于是没几天,便把一个鞑子师傅领进了府中。这鞑子师傅名叫巴鲁,是个下八旗包衣,虽只是个奴才,但是武艺超群,侍候过不少贵族子弟,让他教导林潇武艺,林正清倒也放心。 林潇这“神童”之名绝非空穴来风,三岁能诗已是前文,谁也不曾想到,他习武更是一把好手,巴鲁教过的招式,他往往只看一次便能学会,而且做得极好,连巴鲁也赞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重瞳天下 这下,林潇这小小神童的名声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在京城中简直是无人不知,人们茶余饭后都免不了说道一番:这林家的大少爷那可是个好苗子啊…… 这名气大了,一传二传便传进了皇宫,不知怎么的竟传到了太后老佛爷的耳中。 这老佛爷一听林大学士家有这么个“活宝贝”,那是好奇得很啊,只嚷着要见识这一下这神童的本事。 说来也巧,林潇七岁这年,适逢隆裕皇后寿辰,太后老佛爷下令大办,宴请群臣,还恩准了众臣携家眷入宫赴宴,到了林正清这边,太后竟指明了要他领着林潇入宫。[家教]画咒 太后钦点,这可是长脸的大事,林正清自然是忙不迭应下。甫一回府,林正清便吩咐着林潇房里那几个教养嬷嬷悉心教导林潇宫中礼仪,以防他年幼无知,在宫中惹下什么事端。 林潇极其聪慧,用了不几天,便将宫中礼仪学得像模像样,林正清这才放心地领着他入宫。 寿宴设在了太和殿。太和殿处在紫禁城的中心上,自前明建宫以来,太和殿就一直被当作各项大典的举行地点。 穿过太和门,便可见到太和殿,大红墙面,房顶由上等黄琉璃瓦铺就而成,朱红大门金色门扉,金碧辉煌。极品伪太子 林潇随父亲入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和殿在一片暮色中,竟似显出一丝宁静的气息来。 太和殿座下是汉白玉的台基,台基四面是雕工精美的望柱,柱头雕着龙凤图案,意喻龙凤呈祥。殿前后各设三座石阶,当中石阶雕有蟠龙,以流云海浪作衬。这条便是“御路”,专供皇上使用,林潇他们若要上殿,则只能从两旁的石阶行走。 进入大殿,可见正上方置着一把龙椅。龙椅由纯金打造而成,上面雕刻着五爪金龙,威仪天成。龙椅前摆放着一张龙案,案上覆着金黄绸面的台布,这是属于皇帝的宝座。而此刻,那年仅27岁的光绪皇帝正端坐上面。皇帝穿着一身正式的龙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样,华美精致。 得见天颜显聪觉 p>  进入大殿,可见正上方置着一把龙椅。 龙椅由纯金打造而成,上面雕刻着五爪金龙,威仪天成。龙椅前摆放着一张龙案,案上覆着金黄绸面的台布,这是属于皇帝的宝座。而此刻,那年仅27岁的光绪皇帝正端坐上面。皇帝穿着一身正式的龙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样,华美精致。 皇帝的右首,坐的正是慈禧太后。林潇对这个被皇帝称作“皇爸爸”的女人十分好奇,于是偷偷抬眼,在人家注意不到的角度看她。慈禧穿着大红凤服,上面纹着金色凤凰,艳丽非常。她头戴黄金铸成的凤冠,收住满头青丝。细看她,一字眉杏仁目,面阔高额,在气势上压了小皇帝一大头。林潇暗叹,不愧是把持了朝政四十余年的女人,这气魄不容小觑。 皇帝的左首就是这场寿宴的主角隆裕皇后。隆裕皇后亦是叶赫家的女子,只是美貌却逊了一成,不过此时她在一身华服的衬托下,倒显出几分高出于人的傲气来。 隆裕皇后的下首,坐着两个女人。光绪皇帝有一后二妃,林潇猜想她们便是那二妃——他他拉氏瑾妃和珍妃。b4实验室 瑾妃珍妃本是姐妹,只是模样性情都截然不同。瑾妃模样一般,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实在不引人注目。而珍妃却是大大不同。 林潇偷瞥一眼珍妃,见那女子端坐在位置上,面上不喜亦不怒,只是保持着一副淡然的神情,周身却有着一股子傲气,毫不输任何人。而她那模样,生的又是极其俊俏,难怪能让皇帝如此宠爱。 林潇正偷偷打量着珍妃,不料她突然转偏过头来,看见他打量的目光,珍妃也不怒,反而对着他笑了一下,笑容极是浅淡,让林潇不由地心中一动。 林潇不着痕迹地回她一笑,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这大殿。 殿下两边满着矮几,这是为朝臣准备的席位,席后置一排薄纱屏风,隔了众人的视线。屏风后又是同样的矮几,这才是为女眷们准备的席位。满人的习惯,男女七岁不同席,女眷从不见男客,这次虽是在宫中赴宴,这礼数却也是省不得的。重生种田之林巧花 林正清是当朝一品,席位就在皇帝下首,林潇自然是挨着父亲坐。 慈禧见着林潇,便笑道:“林卿家,这就是你府中的大公子?快快近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林正清忙示意林潇过去。林潇离了席,走到大殿中间的位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叩头礼,口中朗朗道:“林潇给皇上请安,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好,是个好孩子!”慈禧大悦,连声称好,忙挥手招他上前。 林潇这才步过玉石踏步,走到慈禧身边。 慈禧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只见他虽尚年幼,身上已然有了一股子不凡的气度,长的更是眉清目秀,十分俊俏,心下甚是喜欢,言道:“你这孩子长得倒和你额娘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真叫哀家喜欢。说起来,若按辈分,你还得叫哀家一声姑姥姥呢!”林潇的额娘那拉氏是慈禧的内侄女,可不是沾着亲么。修仙女配的自我修养 林潇是个机灵的主儿,一听这话,忙讨好道:“姑姥姥好!孙儿给姑姥姥请安了!” 慈禧这下更是欣喜,一把搂了他道:“真当是个聪明的孩子。哀家可得留意着,若是哪家的公主格格年岁相当的,得许了你,这么好的孩子,断不能让别人家抢了去!” 众大臣心知老佛爷这话虽是玩笑但也当得真,怕是真有打算把这孩子招作额驸,这下……众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晚宴结束后,一众人相继离宫。林正清领着林潇慢悠悠地打太和门往宫外走,一路上所见的官员无不上前讨好一番。众人皆知,经过这次,林家的地位只怕是要再上一个台阶了,哪个敢不趁早拉拢一番呢? 林潇对这官场之事实在提不起兴趣,但面上却不曾现出半分不满的神色,反而一脸乖巧的跟随父亲左右,礼仪得体,让所见之人无不对他赞美有加。 乱点鸳鸯牵心弦 p>  林正清原想着老佛爷在殿上的话只是一时戏言,再说林潇也还年幼,尚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就未真正放在心里,不曾想两人刚回到府中,这太后的懿旨后脚便进了林府的大门,而来传旨这人也不是旁的人,正是慈禧身边最宠幸的大太监李莲英。 这李莲英双手捧着旨意,满脸带着笑进得门来,一见到林正清,先是连声道了几句“恭喜”。 这几句“恭喜”可把林正清弄得有些懵了,于是拱手问道:“不知下官喜从何来?还请谙达明示。” “林大人甭急啊!”李莲英四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知大人家的少爷现在何处?这旨咱家可得等少爷来了才能宣。” 林正清听李莲英这么一说,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于是忙道:“犬子让奶娘带去休息了,下官这就让他出来接旨。”又对一旁的下人命道,“你等快快去请大少爷来前厅,不得有误。”韩娱之妹妹大胆的往前走 下人领了命令,急匆匆要往后院。穿过后园的时候,那人便见了林潇和林嫣儿正双双坐在池塘边上说着话。 林嫣儿拉着林潇的衣袖,问道:“阿潇,今ri你入宫,可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林潇往池塘里扔了颗石子,小脸上看不见几分笑意,他道:“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无聊透顶的玩意罢了!那个老佛爷还说要给我赐婚来着。” “赐婚?这怎么行!”林嫣儿瞪大眼睛,一张可爱的小脸写满不开心,“我才不让阿潇娶别人呢!” 林潇露了笑,像安抚小孩子似的摸摸姐姐的头,言道:“阿姐放心便是,我才不会娶那些个公主格格的,她们全不如我家阿姐好看呢!”女神老婆爱上我 正这时,那小厮几步走到了林潇面前,向着两人打了个千,急道:“潇少爷,老爷请您快去前厅。” 林潇站起身,皱了皱小眉头,问道:“可知是何事?” 小厮道:“是宫里来了人,要宣旨,急唤少爷去呢!” “呀!”林嫣儿急了,扯着林潇的衣袖问道,“莫不是太后真准备给阿潇赐婚吧!” “阿姐莫急,待我去看看情况。”林潇的眉头皱地死死的,抬脚就要往前厅走。 “阿潇,如果真是赐婚的,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若是你成亲了,就没人陪阿姐玩了。”林嫣儿苦着一张小脸道。假使重生八十年代 林潇笑笑,道:“阿姐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这才随着小厮重往前厅去。 走入前厅,林正清正陪着李莲英在正堂饮茶,见他来了,李莲英忙放下茶水,打了个千,这便道:“大公子既然来了,咱家这就开始宣旨了。” 林正清听了,忙拉着林潇恭敬跪下:“臣接旨。” “奉老佛爷懿旨,善伦格格滇淑成性,特赐婚于林大学士长子林潇,钦此。”李莲英宣完旨,便双手奉着,等林潇去接旨。 林潇不由怔忡。这善伦格格是蒙古王爷和格启雄的独女,长了他五岁,今年已经十二岁,已是适婚的年龄,可他才不过七岁啊!虽说满人一向成婚得早,却也不至于这么匆忙便赐婚吧? 再入深宫仰天颜 p>  林潇不由怔忡。 这善伦格格是蒙古王爷和格启雄的独女,长了他五岁,今年已经十二岁,已是适婚的年龄,可他才不过七岁啊!虽说满人一向成婚得早,却也不至于这么匆忙便赐婚吧? 林正清倒是不甚在意,叩了头就准备接旨,却听那厢林潇说道:“烦劳李谙达今日跑这一趟,恕林潇不能接旨。” “潇儿!不得胡说。”林正清大惊,忙喝止他。 李莲英大感意外,这老佛爷的旨意也有人敢不遵从不成?干笑一声,李莲英言道:“小少爷,咱家说的可不是玩笑话,这是老佛爷金口玉言下的旨意,哪是您说不接就能不接的呢?” 林潇仰起头,挺直身板,不卑不亢道:“林潇并非有意冒犯天威,只是这旨意林潇实在接不得,若是接了,想必要祸害格格一生了。”定制美女 “哟,小少爷这话可怎么说的!依咱家看,您与格格那就是男才女貌,好好的一对璧人,岂有祸害一说。”李莲英自是在慈禧身边侍候了多年的人,一番话说的是丝毫不差。 林潇的唇角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想必李谙达已经到过和格王爷府中,不知王爷和格格可是满意这门婚事?” “这……”李莲英有些为难。王爷府离紫禁城要近些,他确实刚从那过来,只是格格一家对老佛爷的这门婚事好似也不是很满意,这叫他如何开口呢?重生之戚檬的幸福生活 “想那善伦格格家是不看好这门婚事的,林潇毕竟年幼,又无职无权,若格格嫁过来,难免埋没了她,谙达如何忍心?”林潇这话说的看似无半点错漏,竟连李莲英也一时答不上话来。 “潇儿,你……”林正清此刻是又气又急。他心中也明白,此时应了太后的赐婚并非明智之举,但林潇这公然抗旨,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啊! “阿玛!”林潇猛然瞥他一眼,他年纪虽小,但一身的气势却很是慑人,林正清竟被他一个眼神逼得说不出话来。 那厢李莲英想了想,终是笑道:“小少爷,您这话说的倒是在情在理,不过这可是天大的事,咱家哪里做得了主,您看……”谁动了本王的悍妃 林潇俯下身去,叩了个头,道:“林潇不敢让谙达为难,只求谙达带林潇进宫,好亲自向老佛爷领罪去。” 李莲英皱了皱眉,道:“这倒也好,只不过今日恐怕是不行,老佛爷这会该是准备睡下了,要不您明个赶早?” “谙达不可!”林潇忙道,“谙达当知道这京中闲言碎语传得有多快,今日老佛爷只差了谙达您来传旨,这事知道的人自然不多,只是难免有些个碎嘴的下人传扬出去,若待到明日,消息定将传开来,林潇获罪倒没什么,只是怕带累格格的清誉啊!” “这……”李莲英想了又想,在心中做了好一番计较,这才道,“小少爷考虑的也不无道理,既是这样,咱家今个便陪着小少爷走一遭罢了。” 谨慎灵达福且安 p>  “这……”李莲英想了又想,在心中做了好一番计较,这才道,“小少爷考虑的也不无道理,既是这样,咱家今个便陪着小少爷走一遭罢了。 ” “林潇多谢谙达。”林潇规规矩矩地叩个头,站起身就欲往外走。 “潇儿,阿玛和你一道去罢!”林正清在一旁愣了好一会也没插上话,心中既恼又忧,林潇说到底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是万万不愿让林潇去冒险的。 林潇止住阿玛,言道:“阿玛放心,孩儿自有分寸,阿玛只管歇着便是。” 林正清见林潇神色镇静,竟比大人还沉稳些,心中便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立马安定了下来,倒也不执意要陪林潇一道入宫了。 那李谙达这便甩了拂尘,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林潇道:“小少爷还请快些走,若是迟了,老佛爷睡下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逍遥岛主 此番带林潇入宫,李莲英心中也不是没有自个的思量。依着今日在宴上老佛爷的表现来看,对林潇这娃儿,老佛爷心里必是喜欢的,再者林正清是当朝一品,军机处大臣,朝上朝下仰仗他的地方多了去了,老佛爷断断不会为难林潇。另外就是,他自个也有私心,这林潇如此聪明伶俐,再过些年难保不是一任重臣,如果自己这次不帮这个忙,那可就是把林家上上下下得罪个彻底……虽说如今老佛爷宠着自己,但过些年的事,谁还能说得清楚?拉拢林家,这才是明智之举。 林潇率先走出府门,门口早已有下人备了车,林潇拉开门帘,对李莲英道:“劳烦谙达了,请谙达上车。” 按理说李莲英不过是个奴才,林潇用不着对他如此客气,只不过林潇也是极聪明的人才,对宫中情况也很是了解,知晓这李莲英乃是慈禧身边的大红人,讨好他是必要的,所以这才不似一般富家子弟那样,毫无眼力见地指使李莲英,反之还以礼相待。[黑篮]荣耀时代 李莲英忙虚让一把,道:“小少爷真是折煞我了,还请小少爷先上车,咱家旁边伺候着就行。” 林潇见抬举那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才不再推让,踩着下人放好的小方凳上了车,李莲英随后才跟着上了车,下人放下车帘,马车便向着紫禁城驶去。 林家安排的这马车不大,车厢正容两人,外表似毫不起眼,内里却铺了上好的毛毡,薰了香料,人坐在里面,丝毫不觉道路的颠簸,很是舒坦。 马车一路过了外城门,进入内城的时候,几个侍卫照例拦下马车,其中一个侍卫上前盘问道:“是何人的车子,竟赶进这紫禁城中来了?” 那李莲英听到问话,于是用手中的拂尘挑开车帘,对那侍卫道:“咱家是老佛爷身边的人,奉了老佛爷的旨出宫办事的,回来地晚了,还请这位小哥行个方便。”说罢,他拿出揣在怀中的金牌递给那侍卫。重生之末世危机 那侍卫接过手中看了眼,忙打个千,赔笑道:“原来是李公公,公公吉祥,小的这就给您开门去。”那人言罢,这才让手下人开了内城门,允了车马入宫。 林潇心中暗道:一向听闻这李莲英的性子是百十个小心谨慎,却未想到他竟连对着这些个侍卫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难怪都说他是个人精。要知道这些侍卫与一般的包衣奴才可不一样,这些人里有一大部分是京中的贵族子弟,放在宫中历练的,若是对他们颐气指使,难免他们不会伺机报复…… 心虽这样想着,林潇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路沉默着入了禁宫。 内宫之中自是不能行车的,林潇二人在宫门外下了马车,李莲英便领着林潇一路向宫内走去。 储秀宫中见真人 p>  林潇自是第一次入内宫,所以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李莲英身后,只恐一个不慎就性命不保。 两人行了不多久,便见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宫殿,宫外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走近了些,可见宫檐上挂的储秀宫的匾额,这便是慈禧的寝宫了。 跨入宫门,见其中的装饰摆设,林潇也不由叹一声实在讲究。那储秀宫庭院中,栽着两棵古柏,青翠茂盛。庭院两边是抄手游廊,廊壁上刻着朝臣献给慈禧的祝词,大多是些阿谀奉承的吉利话。 穿过游廊便是一间间小殿。储秀宫前殿有一明间和东西次间,东配殿名养和殿,西配殿名缓福殿,是作起居之用,其门窗都是以质地优良的楠木所制,上面雕刻着“万福万寿”和“五福捧寿”的花纹。暗少很暧昧,老婆没有罪 再往后便是储秀宫的后殿。林潇只听人说过,后殿的丽景轩是慈禧的寝殿,不过外臣是万万不许入后殿的,所以林潇也没有机会去看看这传说中无比奢华的丽景轩。 李莲英把林潇领到前殿明间,然后交待道:“小少爷,您先在这等一会,容咱家进去禀报一声。” “有劳谙达。”林潇颔首应下。 李莲英这才离了林潇,独往后殿而去。 林潇站在殿中,一面留心观察着殿中的装饰。明间的正中设了一地屏宝座,宝座之后置了五扇紫檀嵌寿字的镜心屏风。殿上悬一块“大圆宝镜”匾额。东侧有花梨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西侧有花梨木雕玉兰纹裙板玻璃隔扇,两屏隔善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殿内外都有宫女太监守着,林潇不敢胡乱走动,所以只在下人搬来的一张紫檀圆木凳上坐了,静候慈禧接见。薛家小媳妇 候了一会,林潇闻见外头有了响动,想是慈禧来了,他忙站起身,在一旁恭候。果然过了不多会,便听到下人报道:“老佛爷到。”随即殿门被推开,李莲英共一帮宫女太监簇拥着慈禧入得殿来,又伺候她在宝座上坐了。 林潇早在慈禧入门的时候就跪在了地上,待慈禧坐定,这才叩头道:“奴才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万福金安。” 慈禧挥挥手叫了起,林潇起身,却又紧跟着甩了甩衣袖,打千道:“孙儿给姑姥姥请安,姑姥姥吉祥。”[圣传]阿修罗 慈禧心中疑惑,问道:“你方才不是已经行过礼,为何又行一次?” 林潇笑着解释道:“回老佛爷,奴才行的第一个礼是作为臣子向太后行的,是为国礼,而第二个礼是作为孙儿向长辈行的,当为家礼。” 慈禧一生只有一子,便是先皇同治帝,早已驾崩多年,如今的光绪皇帝并非慈禧嫡系,所以与她并不亲近,慈禧虽有勃勃野心,却也不过一个老人,自然想要儿孙承欢膝下,林潇这左一句“孙儿”,右一句“姑姥姥”,显然是投其所好。 果然慈禧大悦,笑道:“你这孩子果真是聪明伶俐,怪可人疼的。” 分拆错配鸳鸯对 p>  果然慈禧大悦,笑道:“你这孩子果真是聪明伶俐,怪可人疼的。 ” “老佛爷谬赞了。”林潇垂下头,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他虽厌恶这阿谀奉承的一套做法,却心知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自是聪明的人,这一套该什么时候用,该怎么用,他心中都有自己的思量。 慈禧笑呵呵道:“得了,你也别老佛爷长老佛爷短了,就叫姑姥姥吧,哀家听着高兴。” 林潇忙接道:“是,孙儿遵命。” 慈禧又笑说了几句,这才说道:“哀家差点就让你糊弄过去了!刚才莲英进来告诉哀家,你对哀家的赐婚好像不是很满意?”刚才来时她可是准备要拿他问罪的,只是没想到竟给他几句话混了过去。深渊魔神 “姑姥姥说哪的话!就是借孙儿几百个胆子,孙儿也不敢糊弄您啊!”林潇笑得十分无害,好似自己真是别无他意,“姑姥姥的赐婚孙儿喜欢地很,只是万万不敢应下啊!” “胡说!”慈禧板起脸,道,“那善伦格格是毒蛇猛兽啊,还是牛头马面,怎的就让你不敢娶她了?” 林潇忙道:“姑姥姥恕罪,孙儿绝无这意思。” 慈禧的脸色依然不善,又道:“那是为何?那善伦主格格可是一等一的好人才,一向是知书达礼的,多少人想娶她都娶不到,哀家特地把她许了你,你还不领情。今天你若是不给哀家说出一朵花来,看哀家不罚你!” 林潇在慈禧脚边跪下,道:“孙儿知道姑姥姥心疼孙儿,才把格格这样天仙似的人物许给孙儿,孙儿本该铭感五内。只是孙儿实在年幼,格格又长了孙儿几岁,孙儿只怕误了格格终身,是以不敢接旨。”妖孽小农民 慈禧瞪他一眼,道:“说得倒是好听,怕不是你嫌我们善伦比你年长,还推说是担心误她终身。” “姑姥姥明鉴,孙儿若是有半点这样的心思,姑姥姥只管摘了孙儿的脑袋便是!”林潇抬头看着慈禧,眼眶已然带了泪意。 慈禧原就不打算真的要处置他,这下看他这个模样,也就装不下去了,于是点点他的额头,笑骂道:“哪个要摘你的脑袋了?你这小脑袋瓜子,哀家可还得留着。” 林潇知她并不打算为难自己,便也笑道:“孙儿知道您宽宏大量,定不会与孙儿为难的。”屠魔猎神 “就你聪明!”慈禧拍拍他的光脑门,又道,“但是哀家旨都下了,你若是拒婚,让善伦以后可怎么做人?” “这事咱对外绝口不提就是,若是有知情的人问了,只说是格格瞧不上孙儿,这才推了便是,这样格格的清誉自能保全。”林潇把早想好的对策说了出来。 “你倒是想的周到。”慈禧也不再为难他,转对李莲英道,“莲英啊,你就再去王府一趟吧,到库里找些好东西给格格送去,只当哀家跟他们赔不是了。” “奴才晓得了。”李莲英领了命便领着几个小太监往库房去了。 慈禧看一眼林潇,言道:“得了,你也跪安吧,哀家差人送你出宫。” 有女名珍华如兰 p>  慈禧看一眼林潇,言道:“得了,你也跪安吧,哀家差人送你出宫。 ” 林潇达到了目的,自然也就不再多留,于是道了声安便退出了储秀宫。 来时他早已思量过,以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慈禧断然不会拿他怎么样,是以他才敢这样公然抗旨,结果确是不出所料。 林潇自顾想着出了殿门,那厢便有个小太监跑上来,打了个千对他道:“小福子给爷请安,老佛爷差小的送爷出宫。” 林潇点点头,道:“有劳小公公了。” 小太监忙道:“小的不敢当,爷请吧。” 再过不多会就是宵禁了,林潇也不再推让,跟着那小太监快步往宫门去。 两人行至中途,忽见一列宫人缓缓行来,当先两个掌灯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宫人之前,看样子,应该是哪一宫的贵人经过。 这阵仗,二人礼当回避,只是此刻避无可避,只好退到一旁。傲唐 那宫驾渐近,林潇终于看清,原来正是今日宴会上见过的珍妃。二人在一边跪下,只等她们过去再行,却不想珍妃在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步子。 “你是钮祜禄家的那个小子?”珍妃低下头问他。她的声音也似她的人一样,始终淡淡的,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回珍妃娘娘的话,奴才是钮祜禄氏的。”对于珍妃这样的人,林潇是有种好感的,所以回话也很是恭敬。 “起来吧。”珍妃让人扶了林潇起来,又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宫中?” 林潇站起身,回答道:“奴才有事求见老佛爷,这会正要出宫去了。” “好孩子,你快家去吧,皇宫不是好待的地方。”珍妃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便越过林潇走去。 林潇思量了会,便朗声道:“奴才明白,谢娘娘提点。” 他他拉珍妃回头看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由着一帮宫人簇拥着去了,林潇二人待她走远,这才动身往宫门而去。婚非由己 出了内宫门,林府出来的马车还在外候着。经过这一场折腾,林潇已经疲惫地很,上了车就靠在软垫上闭眼小憩。 再回到林府的时候已是戊时,刚过了宵禁的时辰,四处十分安静,林府却是灯火正旺。 林潇下了马车,直奔正厅而去,果不出所料,林正清共一众姬妾正在厅中等候,这下见到林潇平安归来,便也纷纷放下心来,问候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林潇安抚好阿玛额娘,方才困倦地往自个住的雨潇苑而去,待走进院子,竟发现房内亮着灯。林潇心中奇怪,径自推门进去,原来林嫣儿共林奕林泫三人正在房中等着他。 “阿姐,老二老三,怎么还没有休息?”按说这个时辰他们早该睡下了才对。 “我们听说大哥你抗旨被带进宫去了,心中不安,哪里能睡得去!”说话的这是老二林奕。由于是双生子的关系,林奕和林泫长相十分相似,但是林奕相较弟弟要沉稳地多,往往从说的话中便能区分出两人。重生之下一站巨星 林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林嫣儿已经快速扑了上来,拉着林潇看了又看,再三确认他无事,才哭道:“阿潇,真教我担心死了!既怕你娶那什么格格,又怕你拒婚被老佛爷责罚,阿玛又不让我们在外面等你,我只能在你院里守着……” 林潇揽住姐姐的身子,拿了帕子替她拭泪,一边道:“阿姐莫要担心,我不会娶善伦格格,也没有被责罚。你看我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曾少呢!” 林奕二人也围了上来,林泫问道:“大哥,我听人说娶格格可是人人都想的一件好事,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林潇笑道:“他们想娶格格是他们的事,我可不想。我要娶,只娶我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就像阿姐?”林泫又问。 林潇看了姐姐一眼,道:“是啊,就像阿姐这样的。”七岁的林潇并不曾见过太多女子,此时在他心里,最喜欢的就是长姊林嫣儿。 林嫣儿红了一张脸,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反驳他们,林潇并未在意,只是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这句话,会在姐姐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生逢乱世失高堂 p>  1900年对林潇来说是很不平凡的一年。 清政aa府与各国的矛盾几乎已是避无可避,四处战乱不断,举国都处于岌岌可危的地位。 年关刚过不久,身为军机处大臣,一品学士的林正清就接到了老佛爷的旨意,要他担任大使,前往广州,与英国驻广州的大使馆进行和谈。 庚子年正月十五,林正清以钦差身份出使,林府众人举家相送,直把林正清及一行随从送到码头。 “老爷,您这一去,路上可千万小心啊!”那拉氏领着一群女人孩子站在码头,冷风飒飒,于是便颇有些“执手相看泪眼”的意味。 “我省的了,夫人放心吧!”林正清安抚过后,又深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天这元宵佳节,我却不能陪在你们身边,实在是惭愧啊。”重生魔法妻 那拉氏只管低泣,回不出什么话来,倒是林潇上前几步,道:“阿玛切莫自责,潇儿身为长子,自会好生照顾家里,倒是阿玛,此去恐要耽搁月余,阿玛可要事事小心。” 林正清看着眼前年仅九岁,却聪慧地更甚成人的儿子,欣慰地笑道:“阿玛向来最看重你,把这个家交给你自是放心的。”他叹一口气道,“这些年我也实在倦了,待这次差事回来,我便告老还乡罢。” 这些年下来,清廷办的糊涂事林潇也看了不少,倒是再无半点入仕之意,此刻听父亲这么说,便压低声音道:“潇儿觉得这朝廷实在无值得留恋之处,早日退下倒也不失为一条后路,只是怕阿玛舍不下这富贵的生活……。”我站在桥上看风景 “谁说不是呢!”林正清也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些话还是犯了忌讳的,“阿玛已经一把年纪了,对官场哪还有什么眷恋?更不说如今时局这样混乱,身处朝廷看似风光,实则危险重重啊。”林正清说着,瞥到不远处几个随侍向这边走来,他忙停了方才的话题,放大音量交待道,“阿玛这就去了,这段时间你好生照看家里,阿玛办完事就回来。” “孩儿知道。”林潇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亲自把父亲送上通往广州的船。 船队缓缓驶出,林潇一行人目送着林正清远去,只是那淡淡的,不知为何的伤感竟盈在众人之间,久久不散。 林正清自去了广州就再无音讯,这四处战乱的时候,通信也是极为不便的。九尾天狐:爹爹,是妖孽 去广州谈判的队伍是三个月后回的京城,同时回来的,是林正清的尸体。 林家众人大怮,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而去。 九岁的林潇,始终记得林正清去的那天,曾说过一回来便告老的话,久久竟无法自拔。 几天后,林家人才从随行的一个小厮嘴里,知道了林正清的死因:和英国大使馆的谈判失败了,一行人原准备回程,却在临行前日遇上动.乱,林正清在混乱中被杀。 尸身在路途上颠簸了数日,已经开始腐臭,实在经不起耽搁,只能尽快入土。但是那拉氏因为林正清的死而大病卧床,主持不了丧仪。家中几个姨娘又都是不管事的,一时间,这担子竟压到了林潇这不过九岁的孩子身上。 圣谕传达惹人恶 p>  尸身在路途上颠簸了数日,已经开始腐臭,实在经不起耽搁,只能尽快入土。 但是那拉氏因为林正清的死而大病卧床,主持不了丧仪。家中几个姨娘又都是不管事的,一时间,这担子竟压到了林潇这不过九岁的孩子身上。 林潇虽然聪慧,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有姐姐,可她一个女儿家什么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两个弟弟又不经事,直把林潇愁地不行。幸好家中下人大多忠心,管家林一又很有些能力,一块帮衬着,到也把一切都打理得当。 家中新丧,有停尸三日的规矩,只是林正清的尸身已经发臭,实在经不起耽误,林潇于是大胆下了决定——尸身入土,而灵堂上置空棺,供人祭拜。 灵堂布置得当,孝子遗孀需守灵三日。那拉氏虽染病在身,却还是让丫鬟搀了自己前至灵堂。林奕林泫两个孩子尚不更事,但也知一向敬重的阿玛已逝,一时悲痛欲绝,跪在灵堂哭地声嘶力竭。贾琏的幸福生活 林正清为官清廉,一向与人交好,所以前往拜祭的同僚不少,林潇纷纷接待了,迎来送往,竟打理地井井有条。 第二日一晨,宫里来了人。 林奕兄弟守了一夜,已经精疲力尽,林潇遣了奶娘带他们回院里休息,灵堂上除了林嫣儿和林潇姐弟,便只剩了那拉氏和乌拉氏,李氏三人。大堂的气氛很是静默,只偶尔听得一两声女人的低泣。 林一走进来,向各位主子请了个安,便道:“几位主子,宫里来人了,是带了圣旨来的。”[猎人]卖甜品的天然黑 那拉氏依旧自顾着伤心,不曾理会,林潇忙道:“把那传旨的公公请进来吧。” “是。”林一应了句,又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就领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年纪不很大的样子,看是刚进宫不久的低级太监。他走进灵堂,打了个千算是行礼,随后便取出金绸面的圣旨,提高了嗓音,用尖细的声音道:“林家众位接旨——” 林嫣儿和林潇忙扶了几位夫人跪下。小太监这才展了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钮祜禄氏林正清,为官正廉,甚得朕心。今以身殉职,朕大感悲拗,特追封为一等公,以示抚慰。钦此——” 这劳什子爵位,不过是个虚名。还不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做来收买人心的把戏!林潇心中暗啐,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以林家嫡长子的身份接了旨道:“谢主隆恩。”重瞳天下 小太监把圣旨交到林潇手上,便提着尖细的嗓子道:“这人死不能复生,各位也切莫太伤心了,咱家这就回宫复旨去了。” 林潇作了揖,道:“多谢公公,公公您慢走。”又转向林一道,“管家,你送送公公。” “喳。”林一领了命,对着小太监做了个“请”的动作,言道:“公公这边请。”小太监也未作什么停留,甩了拂尘就往外走了去。 林潇眼见他走远,这才气恼地把圣旨往地上一丢,咬牙骂道:“人都已经去了,还来弄这些名堂,真是无趣!” 身兼重担如何安 p>  林嫣儿和林潇忙扶了几位夫人跪下。 小太监这才展了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钮祜禄氏林正清,为官正廉,甚得朕心。今以身殉职,朕大感悲拗,特追封为一等公,以示抚慰。钦此——” 这劳什子爵位,不过是个虚名。还不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做来收买人心的把戏!林潇心中暗啐,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以林家嫡长子的身份接了旨道:“谢主隆恩。” 小太监把圣旨交到林潇手上,便提着尖细的嗓子道:“这人死不能复生,各位也切莫太伤心了,咱家这就回宫复旨去了。” 林潇作了揖,道:“多谢公公,公公您慢走。”又转向林一道,“管家,你送送公公。” “喳。”林一领了命,对着小太监做了个“请”的动作,言道:“公公这边请。”小太监也未作什么停留,甩了拂尘就往外走了去。重生之军嫂猛如虎 林潇眼见他走远,这才气恼地把圣旨往地上一丢,咬牙骂道:“人都已经去了,还来弄这些名堂,真是无趣!” 那头那拉氏又拽了丝帕抹着眼泪,哭道:“可怜咱家老爷一生清廉,为这朝廷忠心耿耿,不想到头来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谁稀罕这劳什子封赏,难道还能把我家老爷送回来不成?”说着,竟有些脚步不稳地往边上栽去。 林潇眼明手快地扶住那拉氏,然后对乌拉氏和李氏道:“两位姨娘,麻烦你们先送我额娘回厢房去吧。” 乌拉氏和李氏点了头,便一人一边扶了那拉氏出了灵堂。一时间堂上只剩了林潇和嫣儿两人。香港1973之大黑侠 林潇在地上随意坐了,一张小脸透着些煞白。 林嫣儿也在他边上坐下,小声问他:“阿潇,你累么?” 林潇沉沉叹了口气,犹稚嫩的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阿姐,我好累。” 林嫣儿把林潇的头揽到自己怀里,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眼角:“累了就歇会吧,阿姐在这呢。” “阿姐……”林潇把脸深深埋进林嫣儿的怀中,麻布寿服磨得他娇嫩的脸生疼。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阿姐,阿玛没了,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阿潇,姐姐在,姐姐在!”林嫣儿紧紧抱着林潇,自己也流下泪来,“阿玛没了,还有姐姐,姐姐会一直陪着阿潇的。”神秘相公穿越妻 自父亲死后,林潇就不曾有过一个安眠的觉,此刻他被姐姐抱在怀中,那人温柔地在他耳边低低诉些什么,声音婉转,似乎有着无穷安抚的神力。 林潇于是在姐姐的怀中,沉沉睡去。 十二岁的林嫣儿纤瘦单薄,林潇自小习武,身材又比一般孩童壮实许多,林嫣儿要抱住他很有些吃力。然而她还是小心地揽住他的身子,将他紧紧地,紧紧地收在怀中,仿若搂着一件最心爱的珍宝。 “阿潇,不怕呵!有姐姐在,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在他耳边喃喃,用柔和的声音,低低地呢喃。林潇细长的眼角还挂着半颗未化的晶莹的泪珠儿,他微微一偏头,那半颗泪珠落在林嫣儿素白的裙上,留下一片极淡极淡的痕迹,片刻便消失不见…… 红颜香消玉石焚 p>  京城中愈发乱了起来。 自林正清去广州谈判失败以来,几国、军队在各地闹得动静更大了。英法德等八个国家干脆组成联军,一起向大清朝发起了进攻。京中的战报一日比一日紧促,昨日才说他们拿下了大沽炮台,今日就有消息说他们攻进了天津。北京城一时人心惶惶。 七月。 联军们杀气腾腾地往北京城横冲直撞而来,眼看着紫禁城的城门都要被那些高头阔额的外邦人冲破,金銮殿那帘子后的女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于是一班人马收拾了细软珍宝,连夜出了北京城的城门落荒而逃,留下这一座城和满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留给那群外邦人做战利品。 珍妃殁了。 这是老佛爷出逃几天后才零零碎碎传出来的消息。[重生]药庐空间 据说,那个一身傲骨的女人,不愿做城破国亡四处逃散的丧家犬,所以纵身投进了殿前那一口旧井,香消玉殒。 自然,也有人推说,是她舍不下宫中富贵,不愿离去,才被老佛爷下令推入了井中。 是非真假,还有谁人说得清呢! 只是林潇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一人独坐长廊水岸,直从日当空到霞满天。 珍妃去了。 那个他初见时惊为天人的女子,那个闲淡如水的女子。 他还始终记得,那年那夜,他从慈禧的储秀宫出来,见她被侍女簇拥着远远而来,脚步轻缓,平步生莲。他也还记得,那女人曾对着他笑,对着他低声而叹,对着他说“这皇宫不是好待的地方,你快去吧”。综韩剧之九尾狐的秘密 那个女人,是紫禁城里最干净的人,天生傲骨,独具风情。只是她死了,死在贞顺门的那口井中,连尸骨也无处可寻。 那座城,再没有干净的地方了。 晚霞将尽的时候,林潇起了身,叫上两个弟弟和师傅巴鲁出了府门。 京城无人坐镇,寻常百姓无人庇护,难民纷纷涌入城中,整个北京城一夜之间没了方寸,原本繁乱的城,如今竟只看得到满街饿殍难民,荒凉地似一座枯城。 林潇领着三人一路走出城,整座城中随处可见从各地汇集而来的难民。因为无处可去,那些人便就地坐了躺了,浑身脏污不堪,个个瘦弱地不似人样。 君已断肠 原本随时有人看守的城门此刻也尽成了难民们的栖息地。想是那些贵人们避难去了,这城也就没有看守的必要了。 “小爷,赏点吃的吧,小的快饿死了。” 有人拽住林潇的衣角,那一身雪白锦缎上留下一个黑污的掌印。原是有难民见他衣着不凡,便来向他讨口食粮。 林潇向来好洁,对着那掌印轻皱了眉头。林泫是知道他脾性的,担心他起怒,于是对着那人斥道:“你还不快快放手!” 那人吓了一跳,瑟缩着放开手掌,枯瘦的脸上带着极力的讨好神色:“小爷恕罪,小的实在是饿了,小爷就赏口吃的吧!” 林潇看着实在可怜,幽幽叹足一口气,侧身对站在身后半步的巴鲁道:“巴鲁,你以林家的名义把这些个难民都收了吧。给他们弄点吃的,有病的叫大夫来治。” 四九城外初相见 p>  林潇看着实在可怜,幽幽叹足一口气,侧身对站在身后半步的巴鲁道:“巴鲁,你以林家的名义把这些个难民都收了吧。 给他们弄点吃的,有病的叫大夫来治。” 林正清生前经营了几家米行银号,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他死后,林潇在林一的帮衬下接管了这些生意。林潇头脑好用,几个月下来,生意倒也步上了正轨,在四九城算是上的了台面了,家里蓄了不少闲钱,救助这些难民也有余了。 “遵爷的命。”巴鲁也不多问,转而便召集难民去了。那些个难民听说有人收留,一个个恨不能三跪九叩地把林潇当菩萨似的供起来以示感恩。 “二弟三弟,我们出城看看。”林潇挥了衣袖,往城门外走去,林奕林泫连忙跟上。 城外也有不少难民,看到巴鲁在召集难民,一个个都匆忙往城内去,生怕晚了些就少了那口吃的。穿越之美男围着我团团转 一个小小的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城门脚下,愣愣的一动也不动,似乎对不远处正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她安静地坐在那,不声不响,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林潇一出城就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子,他浓浓的眉毛皱了又皱,终于忍不住抬脚向那个女孩走过去。 “你在干嘛,为什么不进城?”林潇在她跟前蹲下身,放低了声音问她。 女孩对林潇的问话犹若未闻,但是身子却往后缩了缩。她埋着头,林潇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注意到她露在破旧衣服外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狼性总裁的特工悍妻 “你不要怕,我叫林潇,我不是坏人。”林潇刻意放柔了自己的嗓音,生怕惊吓到她。 女孩仍然不发一语,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喂!小丫头,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林泫一向最崇拜他的大哥,自然受不了他受冷遇,于是不满地开口。 “三弟!不可胡说!”林潇连忙呵斥住他,又对女孩道,“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和他计较。” 女孩这才怯怯地抬起头看向林潇。她的脸色很苍白,被一层灰掩盖着,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只是眉梢那一朵猩红的桃花印,火辣辣地,映进了林潇的心里,他一时失了神。 “我……我叫屈绫。”她的手用力绞着衣角,一副紧张的模样,声音也是轻轻细细的,像针尖似的。赝妃 林潇被她的声音唤回思绪,于是问道:“你也是逃难来的吗?大家都往城里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听到林潇的话,女孩立时红了眼眶,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于落下泪来。好一会,她才说道:“家乡闹瘟疫,爹爹得了病死了。娘亲说带我来京城避难,可是前几天一直有官兵守着城门不让我们进去。我好饿,娘亲去给我找吃的,让我在这等她。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 林潇顿时想到了刚去世不久的阿玛,心底一阵钝痛,对眼前这个小女孩,也不由地多了几分怜惜。 “你几岁了?”她的身子瘦小孱弱,看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时下兵荒马乱的,这么大点的女娃一个人在这,真是作孽。 心有怜惜邀同回 p>  “你几岁了?”她的身子瘦小孱弱,看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时下兵荒马乱的,这么大点的女娃一个人在这,真是作孽。 “我今年七岁了。”她答。 林潇错愕。她这样瘦弱,怎么也不像是已经七岁的样子啊!阿姐七岁的时候,可要比她丰腴漂亮地多了。 这样想着,林潇心里又升起几分心疼的情绪,于是道:“你一个人在这实在危险,不如和我们一道进城去,找到你娘亲之前,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屈绫小鹿似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向林潇,漆黑的眸子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惶恐。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嗫喏了半响,她才怯生生道:“可……可以吗?娘亲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巅峰权贵 林泫有些不耐烦地去拉她的手,稍稍一使劲就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丑丫头,你就放心吧!我哥会让人找你娘亲的。”这丑丫头还真是轻的可以,回府后给她弄点吃的补补去! 屈绫自然不知道林泫在想些什么,心里还记着方才林泫叫她“小哑巴”,只道林泫是不喜欢她,于是有些委屈地往林潇身后躲去。 她站起来之后林潇才发现她真是小地可以,竟然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头,瘦的像张纸似的,他简直怀疑,是不是来阵小风就能把她给卷走了。 眼看着林泫无比粗鲁地把屈绫拎起来,林潇不满地皱起眉头,挥开林泫的手,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娇妻,离婚无效 “我……我只是……”林泫心中委屈,急急开口想要辩解,不料林奕却早他一步道,“大哥莫要生气,三弟他是好心。你是知道的,他向来毛躁,冒犯了这姑娘也是无意。” 林奕林泫虽是双胞兄弟,模样像了八、九分,但性情却大不相同。林泫是孩子心性,向来粗枝大叶惯了的,林奕却是温文尔雅,颇有林潇的风范。 林潇瞪了林泫一眼,这才回过头对受惊的屈绫道:“你别怕,他是我家小弟,平时爱闹了些,心是不坏的,你不要和他生气。” “嗯……嗯。”屈绫点点头,然后看向林泫,露出一个笑容。她一张巴掌似的小脸虽然被尘土掩去了原本的容貌,但一双眼却似琉璃般澄澈,眉梢的一朵桃花印无端端地给她添上几点妩媚。此刻,她望着林泫,眸子透亮明媚,唇角漾着浅笑,竟让林泫一下红了双颊。豪门老公太腹黑 “丑丫头,你看……看什么看!”林泫毕竟年少,要说见过的女孩也不过林嫣儿一个,这下被屈绫这一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屈绫这下也看出林泫不过是个纸老虎了,她于是往林潇身后又躲了躲,然后探出头来,冲林泫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 林奕正对着屈绫,把她这模样尽数收入眼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奕这一笑,惹得屈绫有几分不好意思,索性自己也笑了起来,到最后,四个人干脆笑作了一团。 好一会,林潇才收了笑意,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饰似的轻咳了几声,对林奕林泫道:“天色可不早了,再不回府去额娘她们该担心!”又转向屈绫言道,“你呢,决定了吗?要不要跟我们回去?” 姐温弟顾如家亲 p>  林泫自个儿先跑回了林府,把林潇等人远远甩在了后头。 林潇牵着屈绫回到林府的时候,林嫣儿正和林泫在府门外等着。林府外有一对石狮子,林泫是个闲不住的,这下正骑在一只石狮子背上闹着。林嫣儿则在府门外的石阶上坐了,粉蓝旗袍衬得她格外娇俏。她探着头,不停往林潇他们来的方向探寻,久等不来,她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小嘴也不由的撅起,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阿姐,大哥他们回来了!”林泫坐的高,远远地就看见林潇三人从胡同口拐进来,于是忙吆喝林嫣儿去瞧。 林嫣儿立刻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尘,然后小跑几步上前。眼看着林潇几人走到跟前了,林嫣儿忙收了笑容,刻意板了一张脸道:“阿潇阿奕你们还知道要回来!都要过了宵禁的点了,你们也真真不像话!可是要我让额娘请家法教训你们?”痞仙当道 林潇忙到她身边,讨好道:“我的好姐姐,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您老人家就开开恩,饶我们这回吧,可千万别上额娘那告状去啊!” 嫣儿一把扯了他系着碧玉坠子的辫子,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这才又道:“就你嘴贫,叫哪个老人家呢!你这是嫌我年纪大了不成?” “哎呦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林潇的小辫子被她拽在手里抽身不得,只得讨饶,“我家阿姐最是美丽温柔了!哪个要是敢嫌你,我林潇可不得第一个收拾他去!”猎色花都 林嫣儿一下乐了,于是大发慈悲放过了林潇的小辫子,笑骂道:“外人还吹你是什么神童,我怎么看你就跟个小痞子似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帮他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林潇脸一红,瞥了一眼身后偷笑的屈绫道:“阿姐!这还有女孩子在呢,你倒是给我留几分面子啊!” “你还知道害羞啊!”林嫣儿瞪他一眼,然后绕过他走到屈绫面前,笑道,“你就是屈绫吧!刚才阿泫回来就一直念叨你呢!” “嗯……嗯,是的。”屈绫自方才就一直在打量林嫣儿。她是小村子来的,村子里的女孩从小就要帮着家里干活,个个都是粗人,她几时见过林嫣儿这般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何况林嫣儿的样貌随了她娘亲,肤如脂眉似黛,翦翦双瞳脉脉含情,美得不似凡世之人,屈绫直看着她,连大力些喘气都不敢,生怕把这仙似的美人吹走了。林嫣儿这么唤她,她一时反应不过,只得随意应了句。流氓妖妃 “我是阿潇的姐姐,名叫嫣儿。你只管随他们叫我阿姐便是。”林嫣儿也不计较,拉了屈绫的手,眉目皆是笑意。 屈绫有些受宠若惊,琉璃般的眼睛润湿:“阿……阿姐。” “这是怎么了,要哭了不是?阿姐可没欺负你啊!”林嫣儿眼尖地看到她眸中的泪意,捏了捏她的脸打趣了几句,又道,“看你,这小脸脏地跟小猫似的!我先领你沐浴去,等会再给你弄些好吃的。” 衔恨为月向郎圆 p>  “这是怎么了,要哭了不是?阿姐可没欺负你啊!”林嫣儿眼尖地看到她眸中的泪意,捏了捏她的脸打趣了几句,又道,“看你,这小脸脏地跟小猫似的!我先领你沐浴去,等会再给你弄些好吃的。 ” 林奕听闻,笑道:“果真还是阿姐知道疼人,我们可没她想得这般周到啊!” 林潇也接过话去,道:“不然怎么说咱家阿姐最体贴最温柔呢,别人家可摊不上这样的好姐姐,老二老三你们说是不是?” 林泫忙不迭地点头:“这是自然!” 林嫣儿的脸色变得绯红,跺了跺脚,她拉了屈绫转身就往府里走,嘴上嗔道:“你们就贫去吧!出去转了一圈,个顶个地泥猴一样,还不快沐浴更衣用膳去!晚了我们可不给你们留饭。”庶手遮天之鬼妃斗江山 林潇跟着也往里走:“我还真饿了。都快些回房梳洗,然后用晚膳去。” 林奕林泫自然跟上,几人便一同入了西院长廊,各自回房去了。 林府中分东西院,东院原是林正清和那拉氏所居之处,西院则住了几房姨太和下人。林潇三兄弟长到六七岁的时候,为了几个孩子方便一块念书习武,林正清便下令把姨太们都迁到了东院,西院空出来给林嫣儿以及三兄弟居住。 西院说是院,其实可以独立成邸,其中分为几个小院,姐弟四人各占一个小院,小院又各有几间厢房,除了他们几个居住,还另有小些的厢房给近身侍奉的丫鬟奴仆们住。亲爱的,请拜倒在本宫的石榴裙下吧! 林嫣儿领着屈绫往自己的小院去。她的院子位在当中,林奕林泫位于她的外侧,林潇的院子则再往里些,而最里的地方还有一个不起眼些的小院子,府中等级低些的奴仆便被安排在那个小院子里住。 林嫣儿的院子是一圆形石门,顶上是石雕的匾额,屈绫的爹爹原是私塾先生,也曾教过她一些,所以她认得那匾额上刻的是隶书的“衔恨居”三字。 “衔恨居?”屈绫微诧。林嫣儿这一大家小姐,衔的什么恨,恨的又是什么人呢? 走在前头的林嫣儿见屈绫迟迟未跟上来,于是转头去看,正见她有些疑惑地念出匾上的字,于是接口念道:“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神情微有些许的落寞。地球最后一个修仙者 屈绫自是没有听过这诗的,于是有些不解地望着嫣儿。嫣儿突然笑道:“你年纪还小,自然是不懂的!这可是我们满清第一才子纳兰性德的词,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教你便是。”说罢,她又折回来去牵屈绫的手,“你呀,就别傻站在这了,快随我进去吧!” “嗯。”屈绫点头,跟着林嫣儿身后跨进院门。 进了院门便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栽着几株桃树,此时正是果季,叶中藏着小小的青果儿,煞是可爱。嫣儿指着桃树对屈绫道:“我那几个弟弟说是想吃桃果,又不愿要外头买的,于是差人从后山移了桃树过来,又不种在自己院里,偏生往我这送。阳春的时候桃树开出的花倒是好看,一到这时节,花谢了满树果儿,摘得晚了落得我满院都是,直让我恨不能剥了那几个小子的皮去。” 清水如镜花似妍 p>  进了院门便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栽着几株桃树,此时正是果季,叶中藏着小小的青果儿,煞是可爱。 嫣儿指着桃树对屈绫道:“我那几个弟弟说是想吃桃果,又不愿要外头买的,于是差人从后山移了桃树过来,又不种在自己院里,偏生往我这送。阳春的时候桃树开出的花倒是好看,一到这时节,花谢了满树果儿,摘得晚了落得我满院都是,直让我恨不能剥了那几个小子的皮去。” 屈绫这下真乐了,手捂着嘴直笑,笑过才道:“你们姐弟感情可真好,可羡煞我这外人了。”屈绫是独女,家中没有别的兄弟姐妹,看见林嫣儿这一家姐弟,心中倒是生了几分羡慕。 “嫡亲姐弟,不纵着他们些还能如何。”林嫣儿抿唇轻笑,“你也莫说自己是外人了,阿潇既把你领回府来,我便已把你当做自家人了。我虽有三个弟弟,可是却无姐妹,今后我只把你当妹子看待,若是哪日找到你娘亲了,你们若是不嫌,也大可在这里继续住着,我也好多个伴。”宠妃有泪 话说着,二人已走到厢房门口,林嫣儿推开房门拉她进去。房内以梨木绘仕女图的屏风作隔,分作了三个小隔间,最左是红木的大床,笼着寒烟纱的床幔。正中是小厅,置着方桌圆凳,桌上整齐摆着青花瓷的茶具和糕点。最右的隔间摆着一个木桶,足可容下几个人,此刻桶中正冒着热气。乱清 林嫣儿指着最右的木桶对屈绫道:“阿泫回来同我说时我便想,你在外面待了几天,身上肯定落了灰,于是早早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只等你一来就可以沐浴。水还热着,你快去吧!” 屈绫对林嫣儿的细心很是感怀,一时有些呆愣在原地。嫣儿从柜子中翻出一套衣服,见屈绫还在原地,于是推推她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发呆啊!再不去水该冷了。今天天晚了,没来得及帮你准备衣服,这是我前些年穿过的,虽然是旧衣,好歹是干净的,你先拿去穿吧!” 屈绫道过谢,接了衣服往屏风后头走去。隔间并不大,在正当中摆了一个大桶,足比屈绫高出大半个头来。木桶呈暗红色,隐隐透着些香味,想也是些上好的木材制成。桶边置一衣架,屈绫把手中的干净衣服随手放在了衣架上面。三千杀 桶的一侧放着一张小方凳,应当是让人踏着以便进桶的。屈绫走过去,踩着小方凳往桶里看。木桶中漾着清水,还撒了新鲜的花瓣。红艳艳的花瓣浮在清泠泠的水中,静美如画。屈绫探了一只手去,在水面上轻拂了一把,水面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纹,把花瓣晕开到了两边。清水于是便像一面镜子般,映上她一个浅淡的影子。 “屈绫,你快着些!饭菜备了有些时候,晚了可要凉的。”林嫣儿在屏风外交待她,“我上外边去等你,你莫要迟了,小心着凉。” 花月有阴值千金 p>  “屈绫,你快着些!饭菜备了有些时候,晚了可要凉的。 ”林嫣儿在屏风外交待她,“我上外边去等你,你莫要迟了,小心着凉。” “哎,我知道了!”屈绫赶忙地应下,这便解了身上那破旧的衣服,踩着小凳跨进木盆中去。 浴桶中氤氲着热气,熏得人有些昏昏然。屈绫几日不曾好好休息,此刻被这朦胧的雾气一熏,竟然睡了过去。 林嫣儿坐在院子的廊边,自顾捧了本书看着。天色已经大暗,好在下人早在廊边点上了灯,倒也不妨碍她。 林潇三人沐浴完,见嫣儿和屈绫久久未至,索性一道来“衔恨居”唤她们。魔道大帝 几人踏入院中,便见不远处厢房外有人轻伏栏杆,微低着头翻读手中的书。灯光暖泠泠,月色又正是清明,那人的身影在墙面上映出一个精致的剪影。偶一阵风过,她耳垂挂着的玛瑙长耳坠晃动几下,墙上的影便也跟着晃动开去,水纹似的,一圈一圈漾着清漪。 三人特意敛了呼吸走过去,嫣儿看的入神,竟不曾注意有人靠近。林潇站的离她近,几乎就在她身侧,因是顺着灯光的,倒也不曾留个什么影子让她瞧见。嫣儿轻托着腮,纤长的指尖按着泛黄的书页,不时翻动一下,有时动作大些,于是头也跟着往一旁侧些,梳成一大串辫子的头发跟着甩几下,于是镶在发上的那两只珐琅蝴蝶也跃动起来,好似活了一般。 那蝴蝶扰地几个毛孩子实在心里痒痒,便也不再躲着了。那头林泫趁嫣儿不注意,一把夺了她手中的书,笑道:“阿姐看得这么入神,也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好书!”林泫匆匆看一眼,捡了一段随口念道,“果若你有心,他有心,昨日秋千院宇夜深沉;花有阴,月有阴,*一刻值千金,何须诗对会家吟……呀,阿姐,你莫不是思春了吧!”妾谋 “你这混小子!快把书还我!”嫣儿没料到他们会来,一下没注意书便被林泫抢了去。她看的正是《牡丹亭》,这书是她偶然寻得的,明知看不得,只不过心下好奇便翻着看了。那书的内容原就羞人,此刻被林泫这么念出来,嫣儿可真恨不得找个地方躲上一躲。 嫣儿心中又羞又恼,忙跳起去夺那书,林泫倒也不跑,乖乖把书还她手上。嫁娶 嫣儿夺了书,这才啐道:“你这混小子满嘴尽是胡言!哪个思春了?你可不许上外头瞎说坏我名声!” “是是是!我的好阿姐才没思春!那劳什子的‘*一刻值千金’阿姐可是半点也没看过!”林泫老早跑的远远的,料定林嫣儿抓不到他,这才冲她扮了个鬼脸,笑得阴险。 “呀!阿潇,你看他!”嫣儿转头向林潇求助,“你这做大哥的可得好好管管他,竟敢这么编排他阿姐,你得给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林潇正和林奕在一旁偷笑,猛不丁听嫣儿点了自个儿的名,忙拼命收敛了笑容,板了脸对林泫教训道:“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哪能这么编排阿姐呢?若是传到外头,没人敢娶咱阿姐,你担得起这责任么!” 洗尽铅华真妙人 p>  林潇正和林奕在一旁偷笑,猛不丁听嫣儿点了自个儿的名,忙拼命收敛了笑容,板了脸对林泫教训道:“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哪能这么编排阿姐呢?若是传到外头,没人敢娶咱阿姐,你担得起这责任么!” 林嫣儿的笑容僵了半分,又立刻掩饰去,假意怒视着林潇骂道:“你小小年纪哪学的这有的没的?倒管起我来了,没大没小!” “阿姐大哥你们别闹了,我可是饿坏了,还是快些用饭去吧!”林奕忙充当和事佬,“屈绫那小丫头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她?” “呀!我都把她给忘了。 ”嫣儿懊恼地拍拍脑袋,然后转身推进房门。 房内安静,既无水声,也没有其他声音,嫣儿心下着急,忙越过屏风去看,却见屈绫那丫头正伏在桶边睡得正香。嫣儿一时是既好气又好笑,忙走过去推她。带着空间回到小时候 “唔,阿姐。”屈绫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睡意朦胧。 林嫣儿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睡去了?水都凉透了,若是我不进来,你还不得着凉?” “呀,我都给忘了!”屈绫这才觉得身子有些泛冷,忙抱了肩,又碍于嫣儿在这不敢直接起身穿衣,一时有些尴尬。 林嫣儿自然看出,于是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快些换衣服,我去外头等你。”说罢便绕出了屏风外。 屈绫仿是得了大赦,忙从浴桶中起了身,取过架子上的衣服穿戴好,又拿干布胡乱擦了把湿漉的头发,这才走了出去。无限之爱萌 嫣儿正坐在小厅中饮茶,见屈绫出来,忙放了手中青瓷的茶盏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拍手笑道:“可真真是一个妙人儿!” 屈绫红了脸不说话,嫣儿于是便牵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三人见嫣儿推门出来,这都围将上去,眼见着嫣儿从身后拉出个标标志志的小姑娘,一下都有些认不出来。倒是林泫愣了小会儿,惊叫道:“这可不是屈绫吗?丫头你长得还不错啊!看来以后不能叫你丑丫头了。” “哪个丑了!”屈绫红着一张脸啐他,“我看你才丑呢!不若改叫丑少爷罢了!” 非男天使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林泫臊红了脸,起身去揪她垂在肩上的头发,却是个嫣儿拦在中间,教他近身不得。 林潇笑盈盈地往屈绫边上一凑,道:“这小子素日最是看重相貌的人,你说他丑,他可不得和你翻脸么!” 屈绫借着林潇和嫣儿的胆子,又探出头来冲着林泫吐吐舌头,臊他:“那脸皮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真真比女孩子还要薄!我这玩笑话也说不得了。” 林泫年纪小,向来气性大些,这下便鼓着气道:“我这头夸你西施容貂蝉貌,你那处反倒臊我,真个不识好人心的丫头!” 屈绫见他恼了,笑嘻嘻走出来,学着戏子似的福个半身,道:“小女子多有冒犯,大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饶了小女子这次吧!” 玲珑留作府中亲 p>  屈绫见他恼了,笑嘻嘻走出来,学着戏子似的福个半身,道:“小女子多有冒犯,大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饶了小女子这次吧!” 这话一出,林家姐弟三个顿时又笑作一团,嫣儿揉着肚子笑她:“也不知你这丫头哪学的这些个鬼机灵,教人喜不是,怒也不是,可不知如何是好。 ” 林泫不由发笑,却强自作了怒容,也学着她的腔调道:“你罪之大本不容恕,本少年姑念你是初犯,便饶你去罢!” 林奕靠着柱子一阵大笑,手指着二人道:“真是那两个活宝!我看禀了额娘,将他二人配作一对算了!” “尽是胡说!”却见林潇正了脸色道,“你莫吓着人家,人家天仙一个,若看不上咱家三弟,还不反告你个强婚强娶之罪!”话说完,他自顾嬉笑着往外跨了几步,催道,“也不看是什么时辰了,还不用膳去罢!” 众人这才追闹着同往厅房而去。 一行人行至大院,厅中灯火正明,几名小厮守在厅外,见了几人,忙上前打千行礼,道:“请小姐和几位爷的安!太太在厅内用膳,正要差人来寻几位主子呢!” “晓得了,都去罢!”林潇老成地挥手斥退小厮,领着众兄弟进了膳厅。 厅中设了红木圆桌,桌上排了四荤四素两羹一汤统共十一道大菜,那拉氏独坐上座,乌拉氏站在一旁侍候。 尊卑有别,府中姨太皆不允许与主子同桌,故大多在自个院中用膳。乌拉氏与那拉氏交好,又是伺候惯了的,倒是常年随侍在那拉氏身边。 几人入了大厅,至那拉氏当前,林潇三兄弟皆打了千问安,嘴上道:“给额娘请安。”嫣儿也福身道了万安。 那拉氏置了银箸,用绣帕轻拭嘴角,手上虚扶一把,笑道:“我儿莫要多礼,快快起身。” 众人起,林奕林泫再向乌拉氏问了安,方才起身立到一侧。嫣儿拉一把屈绫,把她从后头拉到那拉氏面前,又道:“额娘,这丫头是阿潇哥几个从外面领回来的,说是与娘亲失散了,孩儿带她来向额娘求个恩典,准她留在府中。” 屈绫聪慧,忙跪在地上,冲着那拉氏二人磕了头,伏着身一言不发,显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那拉氏轻挑眉峰,端详了屈绫一阵,声不怒而自威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屈绫依言抬头,怯怯地看向那拉氏,双眸仿似含了一汪春水,暖澈喜人,眉上一点桃花印,生生衬出几分娇俏的感觉。 乌拉氏细看一眼,笑道:“这丫头长得倒是标志,真真教人心尖尖疼。”她上前扶了一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屈绫不敢起身,立了身子道:“我叫屈绫,今年七岁。” “确实是个好丫头。”那拉氏抿了唇轻笑道,“快起吧!既是我儿带回来的人,在府里住下就是。平日里与他们姐几个一处玩耍,不必拘谨。” “多谢额娘!”林潇几人大喜,拉了屈绫起身,方才一一入座。 佳人似画眸如星 p>  屈绫来后,林家姐弟个个皆将她视作自家妹妹,素日里众人一道玩耍学习,几月下来,日子倒也痛快。 京中局势愈发混乱起来,林家的生意已入正轨,倒不至于受到多少影响。只是林潇偏生一副菩萨心肠,见那北京城里一片荒凉,便时常锁着眉头暗自伤神。 屈绫的眉头也一日紧甚一日,嫣儿心细留意了,曾私下追问原因,她也只用一句“无事”搪塞过去。嫣儿无奈,也不好再过多问,只是屈绫的笑容却是一日比一日少了。 已是盛夏。这日天气朗清,屈绫挎着红木食盒穿过林府园中的游廊,一路往后院的武场而去。 林府后院有一武场,是林正清生前特命人打理出来的。每日这个时辰,林潇兄弟三人便在此练武,屈绫无事可做,便每日给他们送些茶饭。 走进武场内,竟然看见林嫣儿也在,正捧着卷书靠在阴凉处看着。 屈绫时常会觉得林嫣儿是个极好看的女孩。正如此刻,她斜斜靠在墙角树下,低头沉吟。一头青丝垂在胸前,落了几缕在书页上,鬓角碎发拢成一溜整齐的小辫绕在前额,缀着银制的蝴蝶流苏随风轻摆。她穿一身白色海棠花的旗装,罩着轻薄的素色小褂,小褂上一行珍珠结的的盘儿扣系的格外整齐。她看书的时候,脸上总带着些微的笑意,不浓,却极为雅致,修整地毫无瑕疵的手指自然地落在泛着微黄的书角上,时不时翻动一页,优雅又不做作。 就这么看着林嫣儿的时候,屈绫总会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虽说林家姐弟也总道她生地貌美,但比起林嫣儿,她却心知是万万不如的,别的不说,光是林嫣儿那一双光洁如玉的纤手,就是她这乡下来的丫头无法相比的。 屈绫看一眼嫣儿的手,再垂眸看看自己拎着食盒的瘦地骨节分明的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人也傻在了武场边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很快嫣儿就发现了她,忙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冲她一招手,示意她进去。 屈绫这才小步向她走去。林潇三兄弟还在练武,鞑子师傅巴鲁也陪在一边,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屈绫。屈绫走到嫣儿身边,放下食盒,又拧着绣帕拭一拭额上的细汗,一边问道:“阿姐,你今日不是要跟师傅学琴吗,怎地有空来看他们练武?” “哪个来看他们三个臭小子耍把式!我不过图这里清静罢了!”林嫣儿说着,自己倒先乐了,于是又正经解释道,“今日师傅告病,我才有这轻省时间呢!” “我说呢!原是这样。”屈绫抿唇一笑,伸手去开那食盒,盒中端放着一盅莲子汤。屈绫从夹层里取出一个青花描金的小碗,舀一碗莲子汤递给嫣儿,道,“我刚见厨房有这冰镇的莲子汤,心想着带给他们几个解个渴,你倒赶得巧,便宜你罢!” 嫣儿一边接过,一边伸手拧她的颊,笑骂道:“你个小白眼狼,亏我巴巴地疼着你,如今喝你一碗莲子汤还要借着那几个小子的光了!” 别有幽愁生暗恨 p>  嫣儿一边接过,一边伸手拧她的颊,笑骂道:“你个小白眼狼,亏我巴巴地疼着你,如今喝你一碗莲子汤还要借着那几个小子的光了!” 屈绫往一旁躲了躲,笑道:“阿姐这张嘴真真噎地人无话可说,有吃的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两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那头林潇哥仨个不知何时练罢了,跨步走来。于是屈绫二人远远便听林奕朗声问:“是何事这么好笑,快说来给我们哥几个也听听!” 二人止了笑望去,三人俱是一身白衫打扮,因着练武,于是都把金钱鼠尾的乌亮长辫盘在了头顶,以玉束固定。待他们走近了,才见三个人都是满脸的汗珠,正簌簌地往下落。 嫣儿站起身走去,笑盈盈一指屈绫,道:“能是什么!还不是这丫头又拿我开心呢!” “还有人敢寻阿姐的开心?我看阿姐你不欺负这丫头就阿弥陀佛了!”林泫笑嘻嘻地从嫣儿身边跑过,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便坐了下去。 嫣儿转身啐他一口,便又回身。林潇走在林奕身后,脚步平缓有力。嫣儿上前,替林潇理一理略显凌乱的衣衫,又取绣帕替他拭了汗,温声道:“绫儿特地送了冰镇莲子汤来,你快来喝一碗解解暑!” “哟,阿姐你对大哥可够偏心的啊!”却听林泫在身后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嫣儿顿时红了脸。 “呸!”嫣儿一转身,伸手便去拧他耳朵,扬声骂道,“你这混小子若是有你大哥一半省事,我也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林泫一时躲不及,被嫣儿拧个正着,苦了脸急呼饶命。那头林潇林奕各自端了碗喝汤,直把林泫视作空气不去理会。 “呵!”屈绫看着兄妹几人打闹,不由掩唇发笑,然没一会,又兀自收了笑意,锁了蛾眉。 林潇正看她,待见她面露愁色,忙放下手中的青花小碗,近她几步,问道:“绫儿,这几日总见你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让我们给你想办法。” 嫣儿二人正闹着,听闻林潇的话,也忙收拾了玩意。嫣儿上前,一把握了屈绫的手,关切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这几个月下来咱们姐妹都玩得极好,偏生这些日子你总魂不守舍,我又不知怎么问你,便也耽搁了下来。今日阿潇既然问了,我便索性一并问你,你可究竟是有什么心事?” “阿姐,我……”屈绫的眉宇锁地愈发紧了,咬了唇不知如何开口。 “绫儿,你何故吞吞吐吐?有什么难事直说便是,自家兄妹拘谨什么!”林奕也围了过来,几人俱是满脸关切地望她。 听到这话,屈绫眼里蓄了薄薄水汽,好一会,才支吾道:“我……我就要和你们告别了……” “告别?你要去哪?”林泫一脸急切地跑到她身边,一把拽了她手腕,道,“林府便是你家,你要去哪!” “林府是我家吗?是吗?!”屈绫落了两行清泪,“当初说过我不过暂时在林府等我娘的消息,现下已经过了几个月,若是有我娘的消息早就有了!想必她也已经……”屈绫哽咽着,竟说不完这句话。 自请身降为府奴 p>  “林府是我家吗?是吗?!”屈绫落了两行清泪,“当初说过我不过暂时在林府等我娘的消息,现下已经过了几个月,若是有我娘的消息早就有了!想必她也已经……”屈绫哽咽着,竟说不完这句话。 “绫儿,你既知有这个可能,为何还要说离开林府这种话?”嫣儿不解,“你进了林府,便是我们的姊妹,我们自当好好照顾你呀!” 屈绫抽回被嫣儿紧握的手,掩唇泣道:“绫儿虽然出身山野,但也知不该随意受人恩惠。你们对绫儿的好,绫儿牢记在心,但绫儿万万不能长留于此了。” “什么恩惠,哪里又随意了?”林潇蹙着眉头恼道,“你在这住下便是,难道我堂堂林府还养不起你一个小丫头吗?” 这么一说,屈绫倒也有了三分恼意,便道:“我知你林府是个家大业大的,自然不在乎我这一个丫头片子!但我到底是有骨气的,怎的平白受你恩德,让人耻笑!” “你!”林潇片刻红了眼圈,一拂袖背身咬牙切齿道,“这些日子我们众姊妹哪个不是全心全意待你,到了如今,你却和我们这说什么骨气,谈什么恩德!到底不是自家姐妹,我们这一腔子好意全教你白白践踏了去!” 林潇向来脾性极好,少与人置气,这一下却是动了真怒。林奕兄弟二个向来听从林潇的话,这下竟是连话也不敢再说。屈绫想是未料他有这反应,一时也愣在原地,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嫣儿见这场景,幽幽叹足一口气,双手各拉了林潇和屈绫,劝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斗起气来?”她向着林潇道,“你好歹长她两岁,又是个大丈夫,怎么竟与她一个姑娘家闹上了!”说罢,她又看向屈绫,柔声言道,“绫儿,你的心事我都明白。只是如今哪里是讲骨气的时候?现下这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儿家家,若出了府门,只怕不到半日便丢了性命。倒不如在府中安定,哪怕过了这混乱时日,你再要走也不迟啊!” “阿姐……”屈绫抬眸望她一眼,心中几多感慨。好一会,她拂了嫣儿的手,走至林潇身边,伸手扯他衣袖,小声道,“阿潇,你不要生气了。我知你们都是真心对我,一心为着我好,我不走了便是。” 林潇回身望她,却仍是蹙着浓眉,问道:“当真?” “当真。”屈绫颔首,又道,“不过我也不能白白吃用你们的。不如让我卖身入府,给你们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好安了我的心。” “不可!”林潇拒绝,便听一旁林泫道,“自然不可!我们林府那么多下人,哪里就缺你一个了?” 屈绫又结了愁色,却听嫣儿道:“我倒是觉得可以。” 林潇兄弟正要反驳,嫣儿盈盈笑道:“我平日学琴学女红甚是无聊,正缺个丫环陪我,绫儿若是签了卖身契,我便向额娘要了你。” 她的用意众人自是清楚,说是让屈绫做丫环,不过是同她一道学习罢了。屈绫虽是无奈,却也无甚理由反对,只得同意,众人这才没了愁绪,复又开怀了。 美人如玉君如鸿 p>  1907年隆冬,雪覆了整个北京城。 林府花园的池塘也结成了寒冰,隔着厚厚的冰层,依稀能见冰下水缓缓而流,偶尔有鱼从水底往上钻,透过坚冰仰望。 而屈绫,便常常站在冰上,透着冰层和水下的鱼儿对望。 雪在不久之前方才停歇了一会,她裹着极厚的白色夹袄站在池塘中心。天地是素白一片,远远望去,唯能见的便是她如墨长发,以及眉梢一朵猩红桃花。 林潇望见屈绫时,毫不意外地顿了脚步。 八年的时光,不急不缓,默然间将人的容颜更变。或许他怎么也不曾预见,八年前他从城楼脚下带回来的那个瘦弱的女孩,会有一天变化成这样容颜绝色的女子,以至于一见到,便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林潇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下来,甚至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化作了一汪春泉。 屈绫却在这时回眸,待见他时,脸上笑意骤然浓厚。 八年的时光不仅改变了她,亦将他从当初的小小少年,幻作了如今的浊世公子。他的容貌愈发卓绝动人,他的锋芒更是无处掩藏。曾经的神童,已是这四九城中闺秀们的相思之人,一举一动无不动人心弦。 屈绫微红了俏颜,急急掩去,招手笑道:“阿潇,你快过来!” 林潇颔首,跨步走去,走到她身边,弯唇浅笑问:“怎的只你一人在这?” “阿奕和阿泫都随先生读书去了,阿姐在房内看书。”屈绫说着,又笑,“这些天的雪下地极美,我惦记这园中景色,于是出来走走。” “你这丫头倒是清闲。”林潇自喉咙中带出一声轻笑,颇带了几分逗弄的味道。 八年前屈绫签下卖身契入林府为婢后,嫣儿便依言向那拉氏要了她做贴身女婢。这些年下来,屈绫虽顶着下人的身份,吃的用的却全与嫣儿姊弟几个一般无二,平日里玩闹休息也是极为自由的。 屈绫低头掩唇,眉眼皆是笑意,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各家店铺查看,怎么还没有去?” 林府名下现有一家银号及两家米行,平日由三兄弟一同分管,而时至年末,林潇便会亲往三间铺子查看账目。而这日,正是查账日。 “正要去呢。”林潇答,又问,“你既无事,不妨同我一道去,你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出府了吧!” 屈绫喜道:“日日待在府中,可把我闷坏了!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跟你去的。” “那便走罢!”林潇微一点头,率先迈了大步走去,屈绫不紧不慢地随着他身后,二人一道出了府门。 闹市离林府并不甚远,拐过巷子便是,三间铺子皆在这一条闹市上。 林潇带着屈绫先进了自家银号。因相隔不远,所以每逢查账日,两间米行的掌柜便收拾了账册送至银号,以便林潇查看。 这日自不例外,方进银号大门,便见三个掌柜摸样的人一齐上前,向着林潇拜道:“小的参见林爷,林爷万福。” 心有悸相顾无言 p>  这日自不例外,方进银号大门,便见三个掌柜摸样的人一齐上前,向着林潇拜道:“小的参见林爷,林爷万福。 ” “林爷”便是外人对林潇的敬称。 三人中,较年长者姓王,是这家银号的掌柜。另外二人,一胖一瘦,胖的姓金,瘦的姓李,分管林家两间米行。 林潇受了礼,淡然颔首,沉声道:“金掌柜、李掌柜,你们二人先回铺中,待我查完账目,再往你们那看去。” “是。”金、李二人齐声应承,三人一道复磕了头,金、李二掌柜起身出了银号,王掌柜则至一旁躬身道:“林爷,账册都整理好了,请爷移驾厢房罢!” 银号内堂有一厢房,特为林潇所备,王掌柜领二人至房外,林潇挥手示道:“你下去吧。” 掌柜并不多言,行礼后恭敬退下,林潇这方才推门,与屈绫一道入了厢房。 厢房并不甚大,内中装点却颇为雅致,站在门口望去,所见三面墙边俱设了金丝楠木的书架,架上置满书籍。临门这一方有一木格小窗,窗边是一张梨木八仙桌,桌上整齐码着一叠账册。 林潇稍一偏头对屈绫道:“绫儿,你自个先坐会,待我看完账册再与你一道出去。” 屈绫颔首而笑:“我见这房中颇多书册,随意看看便能解闷。你忙去罢,不必管我。” 林潇也不再话,自拉了椅子在桌前坐下,捧了一本账册查阅,屈绫则在一旁坐下,一时安寂。 待林潇看完账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他有些疲惫地抬眸,却发现屈绫不知何时出了厢房。 “绫儿?”林潇皱着眉头轻呼一声,屈绫恰好推开房门,听见他的声音,忙上前几步,笑靥如花道,“忙完了?” “嗯。”林潇一边点头,一边伸手轻揉眉心,问道,“你去哪了?” 屈绫盯着他望了一会,他的手指纤长,根根有力煞是好看。呆愣了一会,她将手中提的一壶茶放到桌上,又择了一个青花茶碗倒上七分淡茶,端至他面前,笑道:“我见你看地入神,于是去给你沏了壶茶,也好解解疲乏。” 说罢,她复走到林潇身后,素指轻轻替他按揉太阳穴。 林潇端起茶轻啜一口,阖眼眨去酸涩,然后一伸手,握住了屈绫停在他额际的柔荑,声线低沉道:“多谢。” 屈绫一惊,忙将手从林潇掌中收回,俏颜仿是火烧般红润起来,她咬了唇道:“不……不必……” 林潇抬首看她,她如瓷的颊见不得半点瑕疵,此时红透了容颜,眉梢桃花愈发艳丽,灼灼似心头血色。不知缘何,林潇仿觉得这红竟直直烧入了他心底,搅得他心神难安起来。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悸然,林潇快速把视线收回不去看她,又端了茶猛饮一口,心火这才熄去。于是沉吟片刻,他哑声道:“我们走罢!” “嗯!”屈绫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方才之事教她颇有几分尴尬,现下听林潇这么一说,忙点头称好,方将自个从那无言死寂中解救了出来。 白玉锁心镜映容 p>  “嗯!”屈绫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方才之事教她颇有几分尴尬,现下听林潇这么一说,忙点头称好,方将自个从那无言死寂中解救了出来。 出了银号,二人又往米行走了一遭,不过只是粗粗看看便罢。待一切忙完,天色倒还早得很,街面上仍旧有几分热闹。林潇来了兴致,向着屈绫笑道:“难得出府,不如我们四处逛逛再回去不迟。” 屈绫自无异议,于是二人并肩顺着闹市街面缓步而行。 这些年连年征战,闹市其实早已不如前些年那般热闹,不过老百姓们总归是要生活,倒也不曾丢了生计。 二人走至街边,屈绫突然被一个贩卖胭脂首饰的小摊子吸引了眼光。林潇见她心向之,于是笑问:“想去看看吗?” 屈绫颔首,于是二人走去。 那是一个不大的摊子,主人是个白发老叟。摊上置了不少首饰器物,然并无甚名贵的东西。林潇随意看了,见一面青铜镜花纹古朴,甚是好看,两侧镜沿更是用隶书刻着“山河看不穿,镜中人花妍”一诗。 林潇心中陡然一动,于是将那铜镜收入掌中,再看屈绫的时候,却见她素手捏着一枚白玉雕刻的如意锁,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 林潇一伸手将那如意锁由屈绫手中拿来,见屈绫不解看他,于是笑问:“喜欢?” 屈绫微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林潇把那枚如意锁并手中的铜镜一道递给摊主,又取了一颗碎银子给他,道:“这两件东西我要了。” 老人忙要找钱,林潇已收好了铜镜,道:“不必找了,多的老人家你就留着吧。” 林潇给的那一颗碎银虽然不多,但也够穷苦百姓家吃上几天。老人立时面露喜色,忙不迭道:“多谢这位爷了!” 林潇颔首不语。屈绫见他自顾收了铜镜,颇不解道:“阿潇,你买这镜子何用?” 林潇往路上走了几步,笑答:“自是送人的。” “哦……”屈绫心中顿涩,放慢了步子垂首走着。 林潇一直走在她前面,却不知怎的突然停了步子转身,屈绫低头不曾看见,猛地撞上他宽厚的胸膛,疼地生生憋出了泪花。 “你呀!”林潇好笑地替她揉揉撞红的额头,抱怨道,“怎么走地好好的也能撞上来。” “明明是你突然停下来。”屈绫红着眼圈,几分委屈地嗔他一眼。 “呵。”林潇低声闷笑,笑过才道,“我突然想起,我忘了将这玩意给你。”说罢,他一拉屈绫的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屈绫掌中。 屈绫摊开手掌,见手中正是方才自己看中的那枚如意锁,顿时不解:“我还以为你要将这东西连同那镜子一道送人呢!”这么说着,语气中倒掺上了几分她自个都不曾注意的酸味。 林潇随即又是一阵轻笑,道:“既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又怎么会送给别人呢?” 屈绫顿时脸红,忙收了那如意锁,兀自向前走了几步,道:“天色不早,我们快回府吧!” 造浮屠却凭生仇 p>  屈绫顿时脸红,忙收了那如意锁,兀自向前走了几步,道:“天色不早,我们快回府吧!” 不料二人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街后传来喧闹之声,随即见一男人蓬头垢面由后奔来,直冲着二人撞去。 林潇一惊,连忙一拉屈绫,将她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免受殃及。 而那男人,却一时不妨跌倒在地,跪趴在二人身前不远处,挣扎了片刻起不了身。 “快,那小子在那!” 男人方才跑来的方向追出几个汉子,手里俱执着棍棒等物,待追到男人身边,一领头模样的人踢了他一脚,恨恨骂道:“怎么不跑了!” 再后,他一挥手,冲手下道:“给老子打,打死为止!” 几个手下纷纷围了上去,手中棍棒向着男人招呼而去。林潇和屈绫被阻在包围之外,只能听见那男人的惨叫。 屈绫一时煞白了脸,忙拉拉林潇的衣袖,低声道:“阿潇,你快想想法子,照他们这打法,非出人命不可。” 林潇也是面色阴沉,他最是见不惯欺凌弱小的人,见眼下这副情景,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于是他把屈绫往后一送,伸手拦了一人的棍子,朗声正色道:“不许再打了!” 如今时局不稳,有权势者莫说当街打人,便是杀个别人也已是司空见惯之事。百姓们不愿招惹是非,便是见到了也权当没看见,哪有人像林潇这样出头的?那领头的人因着林潇的话唬了一跳,而后道:“哪来的小子,莫要在这多管闲事!” 林潇向前跨了一步,道:“今日这闲事爷管定了。” “你……”那人皱着眉打量林潇一眼,见他穿着气度皆不似常人,心下思量他是哪家公子,也不愿与他冲突,于是暂喝了手下,道,“这小子在我们德汇堂欠下了百个大洋的烟帐。我们掌柜的说了,今日他要么还钱,要么还命。您既是爷们,又何苦难为我们。” “德汇堂?”林潇听闻,眉头皱的愈深。德汇堂这名字他自然不会陌生,这乃是京城最大的鸦片行。林潇对大烟向来深恶痛绝,直把这玩意当作毁人心智的阿咂东西,如今听闻这人竟是因欠烟钱才遭追打,顿时心生厌恶。 “阿潇。”屈绫走来唤他一声。林潇的心事她自然知道,只是厌恶归厌恶,也不好看这一个大活人当家给人打死啊。 林潇瞥她一眼,心下叹气,只好从袖口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那领头的大汉,道:“你说他欠你们百个大洋,我今便替他还了,可行?” 汉子接了银票,一拱手笑道:“爷们好心替他还了帐,我等自然不会再寻他麻烦。”说罢,他一挥手招呼众手下道,“我们走。” 众人离去,屈绫忙蹲下身子去扶那男人。扶起了才见他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面色枯黄,眼圈深陷,一副烟毒颇深的模样。 那男人睁眼望去,见屈绫蹲身与他平视,云鬓仙姿,眉间猩红似血,一时竟以为是见到了天仙,怔怔回不过神来。 林潇把屈绫拉起,挡在自己身后,冷声道:“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反而沉迷鸦片苟且度日,真好似丧家之犬!若有下次,你便是被打死,我也不会再救你!”说罢,林潇一拉屈绫,拂身而去。 那男人坐在地上,双目盯着林潇与屈绫的背影,眸色一片沉郁。 只是这个时候,林潇与屈绫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他们所有的不幸,皆会由这个被林潇称作“丧家犬”的男人开始…… 以镜许人意安知 p>  二人回到林府已是酉时,深冬时节天色黑地极快,踏入府门的时候天还微有一丝光亮,待到二人穿过前厅回到后院,天色竟已黑地彻底。 入了西院,见林奕兄弟的院中已亮了灯,想是他们早已用过晚膳回房了。林潇二人复往前走,至林嫣儿的“衔恨居”时,屈绫停了脚步。 屈绫是嫣儿身边的丫环,自然与嫣儿同住一院,于是自在这处便停了身。林潇却似没有离开的打算,也随着屈绫站定下来。 屈绫笑道:“阿潇,这里可不是你的院子,停在这作甚?” 林潇随意地点点她的额,道:“到了这‘衔恨居’,自然是找我家阿姐的,你这丫头还拦着不成?” “呿,哪个要拦你!”屈绫嗔他一眼,转身往院内去,林潇莞尔,也入了那圆拱石门去。 “衔恨居”中的摆设多年未变,院中那棵桃树早已枝叶繁茂。林潇望见桃树,神色柔和。嫣儿素来爱花,常说后山桃林的桃花长得极美,于是那年他硬是撺掇了林奕兄弟,三个人一道去了后山,选了整片桃林开得最好的一条花枝,亲手移入了这“衔恨居”里。那日后嫣儿虽时常抱怨,实则分外心喜,多年下来,这浇水养护的工作,从不假他人之手。 屈绫走了几步,发现林潇不曾跟上前来,于是转头看去,见他正凝望着那棵桃树,眼神柔和似水。屈绫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然不知究竟是为何,便也压了下去,转而招手唤他:“阿潇,不是要见阿姐吗?发的什么愣呢!” 林潇回过神,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眸间染了笑意,几步跨上长廊,走到嫣儿的房门口。 房内亮着灯,房门是虚掩着的,林潇轻推门,便见嫣儿正倚在灯下做女红,竟没注意到他。 屈绫跟着进门,顺手掩上房门。林潇放轻了脚步向嫣儿走去,直走到桌前,挡了大半的灯光。 嫣儿正低头刺绣,发觉灯光突然暗了,只道是灯油烧尽,一抬头却见林潇站在身前,笑容浅浅地望她,顿时呆愣了一瞬。 嫣儿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上门提亲的人早几年就踏破了林家的门槛,然而不知为何,她却将提亲之人一一拒绝,怎地也不肯出嫁。那拉氏向来疼爱这个庶女,她的生母李氏又只这一个掌上明珠,她迟迟不嫁,简直愁坏了林家几位主母。倒是林潇兄弟几个不以为然,巴不得将嫣儿留在府中多留上几年。 “阿姐在绣什么呢?这般认真,连我们进来了都不曾发觉。”林潇说着,便要去抢嫣儿手中绣了大半的香囊。 嫣儿忙把香囊收了,顺手一掌拍去,骂道:“你管我绣的什么!”脸却是蓦地红了。 林潇撇嘴,也不追问,而是从身上穿的白裘锦衣中取出白日买下的那面铜镜递给她,仍旧笑道:“我今日和绫儿出府,见这镜子着实好看,便买了想着要送给阿姐呢!” 屈绫也走到了二人身边,正见那面铜镜。方才在外面不曾留意,如今一看,便看见了那镜上刻的两行诗文,心突然揪起。 原来,阿潇说要送人,送的竟是阿姐! 然屈绫立刻又笑自己多想,他与阿姐可是嫡亲姐弟,平日送些礼物有何不对? 嫣儿伸手去接那铜镜,不期然也见了那镜上的文字。她急急忙忙把铜镜收到怀里,熏红着脸笑道:“阿潇有心了。” “阿姐喜欢便好。”林潇的表情愈发温和,以至不曾注意两个女子全然不同的神色。 雪至除夕岁延和 p>  年关很快便至。 林府早几月便已开始准备各色年货,待到腊月三十,府中各处皆是张灯结彩,一副热闹的景象。 相较于府中下人忙得焦头烂额的状态,以林嫣儿为首的这一伙五人不可谓不清闲。屈绫虽是丫环,然有了“林大小姐贴身婢女”这一头衔,倒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年三十仍旧是个大雪天,这场雪从腊月廿九的夜里,一直下到了三十的黄昏。五个人无事可做,于是皆在嫣儿的“衔恨居”中,围着火炉笑闹一番。 屋外风劲颇大,不知何时将格窗吹开来。有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林泫打了个喷嚏,嚷道:“这窗子怎的就开了,真真冻死个人!” 屈绫笑道:“想是林三少爷身子金贵些,这风可就独独冻着你一人。” 林泫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偏生就我一人坐在这风口上给你们挡了风,你这丫头倒只知说这些个风凉话!” 屈绫莞尔,站起身走去关窗,却见窗外雪已停了,四处皆是银装烁烁,好生漂亮。 “绫丫头,你不是去关窗吗?愣着做什么!”林泫见她迟迟未有动作,连忙催促。 “雪停了,外面真好看。”屈绫看着窗外,语气中颇含了几分向往。 “当真?”林泫最是玩心大,听说雪停了,忙起身打开门看去,果见风雪已停,夕阳将下,血染金芒,竟美似一幅画。 这一来,嫣儿也有了兴致。这一日下来,因着大雪,哪都去不得,如今这雪停了,教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的?于是笑道:“既然雪停了,咱几个也甭在这干坐着了,快出去走走玩玩罢!” 几人自然同意,林泫率先跑了出去。雪累地很厚,人踩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极深的脚印。 因着天冷,众人都裹上了厚厚的夹袄风衣,只一个林泫玩心最重,竟顾不上穿衣就跑了出去。 屈绫抱了长绒的风衣走去,至他身边笑道:“阿泫,你刚才还在喊冷,怎的一想到玩就连衣服也顾不上穿了?”说着,她抖开风衣给林泫披上。林泫要高她许多,屈绫踮了脚才能将风衣披至他肩头。这样一来,她与林泫的距离便显得分外接近,连洒出的温热鼻息都能打到对方的脸上。 屈绫身上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泫不知想到些什么,霎时红了脸庞。偏偏屈绫折腾半天系不上风衣的系带,林泫一把夺下,退开几步道:“我自己来。” “绫儿和阿泫倒是般配,若是能配作一对也不错。” 嫣儿远远看着,见二人模样,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林潇在一旁听个正着,微眯了双眼,将二人看了又看,道:“我怎看不出他们哪里般配?阿姐你可莫要乱点鸳鸯谱。” 嫣儿心中微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我不过一说,阿潇你又何必当真。” 林奕随着二人身后,将四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蹙,竟不知在愁些什么。 林家有女堪巾帼 p>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府中设下宴席,邀京城富贾相叙。 林家的生意在四九城中已属火热,与各大商行多有生意上的往来。每年的元宵节,林潇便于府中设宴,款待这些商行的当家。 宴设于林府花园,因着是灯节,林府自大门外便置了各色彩灯,一路高悬直至园中。花园以玲珑花灯围作一个花厅,厅内设两行案几席位,众人依席而坐。 此时正是冬春之际,腊梅开势大盛,众人花厅围坐,腊梅残雪相伴,颇有一番韵味。 林府虽是那拉氏当家,然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向来不参合生意上的事,宴席虽设府中,也只有林家姐弟四个作陪。林潇等人自小便接管家中营生,自然得心应手,倒也从不曾出过半点差错,以至多年下来,林家在外所得风评极好。 设宴待客,自少不了酒水迎往,林潇作为林氏当家,酒自然喝地不少,于是席过一半,林潇已是迷迷糊糊了。 嫣儿与林潇同席而坐,见林潇早已因酒醉不适而深蹙了眉宇,却还故作无事,嫣儿不由心生担忧。 那方又有人起身前来敬酒,林潇执杯的手已是微微颤抖。外人不曾发现,嫣儿却是看地分明,于是面色微沉。 林潇自是不会拒了人家的酒,端了酒杯却迟迟不敢送入口中。嫣儿一把抢了酒杯,对那前来敬酒的人莞尔道:“钱当家的,请您见谅,舍弟身子不适,大夫交代不得贪杯,这杯酒便由嫣儿代喝可好?” 席中众人一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嫣儿身上。 林家大小姐林嫣儿生来貌美,诗画琴棋无不通达,与长弟林潇素来并称京城双绝。若说林潇是京中闺秀们的入梦君子,则林嫣儿便是四九城公子哥们痴心渴慕之人。 然林嫣儿向来深居简出,外人要得见她一面,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如今这人便俏生生立在眼前,一身鹅黄旗装犹衬得肌肤似雪,发若浓墨。那姓钱的当家见她主动挡酒,自是求之不得,又如何会说上半个不字,于是忙不迭连声道:“好,好,极好!” 若在平日,林潇定然不会同意让嫣儿代酒,只是这日他已是昏昏迷迷,头晕目眩不知事,连酒杯让人夺了去也不曾注意,侧着身子便往嫣儿身上靠。嫣儿看他一眼,又看面前那人,笑容中染上半分讥讽却无人得见。 素手纤纤,执着银制酒杯送至唇边,嫣儿仰头饮下,颠倒了酒杯向那人示意。 “小姐果是女中豪杰。”那人自然又免不了几声吹捧。 “不敢当。”嫣儿淡然颔首,道:“诸位恕罪,舍弟恐是无法再陪席,请准嫣儿先送舍弟回房休息。”说罢,她小心扶起林潇,又向林泫林奕二人道,“二弟、三弟,你俩好生照拂各位。” “阿姐放心。”林奕点头称是。这方应酬他们兄弟二人早已熟稔,自能应付下来。 嫣儿于是又向众人施施然行一礼,方才扶了林潇离席而去。 酒后吐情乱天伦 p>  林潇身强体壮,此时又醉的七荤八素,嫣儿着实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他从花园扶回了他的“楚天苑”。 因着林潇不喜人多,所以“楚天苑”中并无下人,独他一人居住,此时苑内空无一人,未曾掌灯以至于昏暗一片。 嫣儿半架着林潇往房内走,房中几扇格窗均是大开,想是白日林潇出门时不曾留意。天际朗月高悬,月光透过轩窗照进屋内,直映地房内物什清晰。嫣儿索性不去点灯,借着月光将林潇扶去安置在床榻上。 林潇躺在床上,额上是一片细密汗珠。酒后燥热,直烧的人恨不得扒了衣物。 嫣儿伸手解了林潇的狐裘夹袄放在衣架上,只给他留了一身白色素锦中衣,然后拉了丝被掖在他身上。 少了外衣束缚,林潇顿时舒爽不少,眉头微微展开了些。嫣儿在他榻边坐下,取了随身的苏绣缎帕替他拭汗。 “唔,热……” 林潇呓语,而后从丝被下伸出一只手四处摸索,好一会才摸到嫣儿覆在他额上的柔荑,于是一把握住。 嫣儿性凉,手常年都是冰凉的,林潇把那手用力握着,带至自己脸颊上轻抚,冰凉的触感顿时扫去他浑身的燥热,他满足轻笑。 嫣儿却是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指尖触及的满满都是他滚烫的肌肤,熏腾着足可灼人的温度。她的脸也迅速烧灼起来,林潇若在这时睁眼,定会见她那一张如画的脸庞,盛开着艳过三月桃花的血色朱砂。 然而林潇并未睁眼,只是朦朦胧胧间,下意识地将嫣儿的手握的更紧。他甚至用力拉她,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怀中。 这样一个姿势,嫣儿与林潇相隔着的也不过一层丝被,她的脸靠在了他的胸口处,隔着被子亦能感受到他胸膛炙人的温度,以及那快地几乎要跃出来的心跳。 一时寂静。 寂静中,她听到极为清晰的心跳,不止是他的,还有她的,一声接着一声,极快又极为有力,相互融合在一起,声如擂鼓,挡住了所有声音。 “阿潇……潇……”嫣儿试着唤他,试着将自己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然而…… “阿姐,莫走……喜欢阿姐……” 林潇那一声迷迷糊糊的呼唤,顿时打碎了嫣儿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唤阿姐,他在唤她! 嫣儿几乎要叫出声来。 多少年了,她将自己内心的喜欢深深掩藏。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她明知这是不为世人所容的事,却还是做了。这原本就是由不得自己的事情,她亦无力反抗,于是深藏心底,丝毫不敢让人知晓。 二十一岁仍待字闺中,想这四九城中除了她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是她又能怎样,她满心满眼都只容得下这一人,又如何舍得坐上别人的花轿? 原以为这一世这样也好,作为姐姐与他相守,至于那秘密,也无需为外人所道。然而今日却教她听见林潇说喜欢她。这是阿潇啊,她最爱最爱的阿潇呵! 一滴清泪落在他的唇边,顺着唇瓣滑进嘴里。咸涩的味道让林潇再度蹙眉。他睁开眼,迷糊间看见面前的人,不由扯出一个笑容。 “阿姐,不哭呵……” 然而他的话不曾说完,嫣儿便已用自己温热的唇覆了他的。 哪怕不得长相守,只这一次骨血交融也罢! 为保清名将身替 p>  嫣儿从林潇的床上醒来时,夜已深沉,透过轩窗向外看去,月色笼着薄薄尘烟,几分飘渺。 林潇还在熟睡中,神色安谧。嫣儿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却听他极小声地咕哝了句什么。嫣儿并不曾听地分明,却觉得酒醉后的林潇实在可爱地紧。她摇头轻笑,起身收拾了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然后给林潇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若是明日清晨教人看见可不得了,这事只她和阿潇二人知道便是! 嫣儿这般想着,不觉莞尔。出了房门,她小心地把门带上,偷偷离开了“楚天苑”,竟未留意到,有人隐在院外的暗处,将她看地透彻。 眼见着嫣儿回了自己的衔恨居,屈绫方才步入楚天苑中。 已是深夜,却迟迟不见嫣儿回房,她心下担忧,于是出来寻找,却不防正见嫣儿发鬓凌乱地从林潇房中走出来,她心惊,慌忙间躲入暗处,待嫣儿走了才敢现身。 她所见嫣儿的表现实在不妙,于是忍着心中的不安,屈绫缓步走到林潇房门处。 房门只是虚掩,屈绫透过门缝,见林潇躺在床上,纱幔未放,房中月色分明,隐约可见被掷在地上的白色里衣。 心中不安加深,屈绫推开门走进去。林潇睡地极熟,人进人出也毫无知觉。 屈绫走到床前,见林潇身上盖着一方丝被,脖颈裸露在外,露出大半的锁骨,锁骨上清晰地印着几个红痕。 眼眶开始一阵阵地发热,屈绫颤抖着手去掀林潇的被子,于是见床榻上一抹刺眼的血红。 她顿时有些晕眩,丢下被子,她蹲下身子。 他与阿姐,他们……怎会这样? 屈绫咬唇轻泣。 怎会这样?他们,他们明明是嫡亲姐弟呵! 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们是要浸猪笼的啊! 她早该发现的,阿姐与林潇,他们的感情又怎是寻常家姐弟该有的! 屈绫几乎把唇瓣咬破。半晌,她方起身,拭了泪珠,默默在心中做下一个决定。 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绝不可以! 她走去,把窗子一扇扇关上。房内暗了下来,屈绫再次走回床榻边,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衣衫件件剥落,落在地上与林潇的衣服叠在一块。待将自己剥了个赤条条,屈绫再次掀开被子,自己躺了进去。 丝被下的林潇亦是yi丝不gua,屈绫靠近他身边,感受着他身上足可灼人的热度。 心“扑通扑通”跳的迅猛,林潇身上清爽的香味简直教人迷醉其中。他是个太有魅力的男人,足以打动任何女人。 屈绫轻颤着长睫睁开眼睛,林潇俊朗的脸离她不过寸余,他的呼吸清浅,混杂着一丝甜甜的酒气喷洒在她脸上,细细痒痒的。她用手轻抚他的脸庞,用指腹描绘他坚毅的五官,最后她的手停在了他的眉间。 林潇最爱皱眉,于是眉间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褶痕,每次看到,她总想将那褶痕抚平。 她的指腹极为温柔地划过那道痕迹,一遍又一遍。 你可知,我真希望让你永远不再蹙眉。 柔情以待许深诺 p>  宿醉后头痛难忍,林潇自熟睡中转醒,只觉得昏昏噩噩,诸事不知。 他再度阖眸,以手用力揉揉眉心痛处,待到头疼渐缓,他方才睁眼,向四处望去。 然这一望他不由惊骇。 女子容颜精致,凝脂肌肤动人。她本与他同榻而眠,因着他的动作带去了大半被子,她圆润的肩头裸在了被外。满头青丝散乱,几乎铺满枕面。她睡颜清浅,眉梢那一抹桃花鲜艳欲滴,只一眼便足以迫人心。 为何?这是为何? 林潇看着她,拼命地回想昨夜之事,然而他能记起的,唯有零星的片段,有一女子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声声不息。 是谁?是绫儿吗?唤他的那个人是她吗? 林潇难耐地蹙眉,头疼欲裂。 屈绫却在这时幽然醒转,如星的黑眸凝他一眼,关切问道:“阿潇,你醒了?你……可还好?” “绫儿?”林潇望她的眼神颇有几分不安,又夹杂了些许疑惑,“昨晚……” “昨晚你喝醉了,我们……”屈绫抢过他的话,极为自然地接了下去,声音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娇羞。 “是吗?”林潇眯起眼,努力回想,“我只记得昨夜府中大宴,我喝醉了,阿姐送我回房……对了,不是阿姐送我回来的吗?你怎会……” 屈绫生怕他想起昨夜之事,心中惊慌,面上却不改神色道:“原是阿姐送你回来的。昨夜我睡不着,四下闲走,路过楚天苑时见你这轩窗皆敞,我恐你着凉,便进来看看。谁知你喝多了酒,便……” “是这样吗?”林潇仍有疑惑,总觉得是有哪处不对。 “难不成我还骗你?”屈绫恼了,话说着便落下泪来,“我又不要你负责,你何苦这般疑我!我知自己不过是个丫头,虽然私心爱慕也不敢表白。如今我将这清白身子给你了,也算是偿了我的心愿,不想你竟这样疑我,教我情何以堪!” 屈绫这话倒也不假,自林潇将她从城外带回来,她便一心许了他。原想着便留在林府做个生世的丫鬟也好,只要能陪他身边也不负自个这一场欢喜。 谁曾想竟教她撞见阿姐和林潇这事,这可是*的丑事呀!她自然看出阿姐是喜欢林潇的,只怕林潇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嫡亲姐弟又如何能相爱?这是天理不容的啊! 好在林潇是酒后乱事,根本不知昨夜之人究竟是谁。她既见了,也唯有如此顶替,方能保住他二人的清白。 林潇见她哭了,心下慌乱,忙抬手去拭,急道:“我哪里又是疑你了,你怎不知我原也就是喜爱你的,哪个又真把你当过丫环来看呢?”他说着揽了屈绫入怀,抚着她如缎青丝柔声道,“你不要多想,我既然要了你的身子,这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待到何时我向额娘禀告,便娶你为妻,绝不会负你便是!” “你,要娶我?”屈绫愣愣望他。自幼她就将他视作天神般的人物,唯恐自己亵渎了他,可他如今却红唇白齿说要娶她为妻,教她如何不欣喜,如何不惊异? 只是,如果这样,阿姐要怎么办?这事还是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才好啊! “是,我要娶你。”林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目光柔和却不容置疑。 “可是……” “傻丫头。”林潇打断她的话,“没有可是,一切都交给我吧。”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无人可以逃开,屈绫也不例外。于是她就在这声音的you惑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将爱夺姐妹成仇 p>  穿好衣衫,再打了水净脸梳洗,完毕之后,已是午时。 林潇牵了屈绫的手出院门,往厅堂而去。 那拉氏几个素来用饭地早,所以每日林潇兄弟去时便只剩他们几人。这日二人起的较晚,去到前厅时,嫣儿三人已经坐上餐桌开始用膳。 见到林潇,嫣儿顿时面露喜色,忙唤:“阿潇……”然在看见他与屈绫十指相扣的手时,笑意蓦然消散。默了片刻,她方才迟疑问道;“你们这是?” 屈绫垂首不敢去看他,林潇却不知其故,只笑道:“阿姐,二弟三弟,我正要同你们说,昨夜我与绫儿已有了夫妻之实,我准备择日便娶她为妻。” 嫣儿手中的白玉筷子啪地掉到地上,摔成了几段。林泫却是立刻站起身冲到林潇面前,满脸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什么夫妻之实,什么择日迎娶?” 林奕皱着眉头,赶紧去拉林泫,低声道:“三弟,你过激了。” 林泫如遭雷击,猛然一怔,垂下头立于一边不再说话。嫣儿也离了座位,走到二人面前,道:“阿潇,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们这是怎么了?”嫣儿和林泫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林潇思疑半日也不得其解,只好道,“我说我要迎娶绫儿,有什么不对吗?” “你要娶她……”嫣儿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捂着揪痛的心口,呢喃道,“什么夫妻之实,昨晚……” “阿姐,昨晚我和阿潇是同榻而眠的。”屈绫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打断她,然这无疑是在嫣儿心口上插上又一把尖刀。 “呵——”嫣儿嘲讽一笑,目光锐利地看向屈绫,恨道,“你和他同榻而眠,那我呢?我算什么!” 屈绫忙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拉她:“阿姐,你——” 嫣儿反手用力将她推开,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阴郁神色。她指着屈绫,吼道:“你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一直静默的林泫在这时抬起头看了嫣儿一眼,然而在这混乱之下,谁也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比嫣儿还要更加阴狠。 屈绫的身子向后倒去,林潇连忙扶住她,脸上顿时带了恼意,道:“阿姐,你这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眼泪啪嗒一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嫣儿突然仰头笑道,“是,我是发疯,我若不疯,怎么会将这忘恩负义的践人视作姐妹!” “阿姐,你不要这么激动。”林奕似乎看不下去了,忙扶了一把身形不稳的林嫣儿,将她拉至一边。 这四人间的纠葛,这么些年下来,他也洞察了几分,明知不可,却也无从阻止,他只盼着这几人自个能明白过来。只是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发展作如今这个地步,实在教人头疼。 “是,我激动了,我……”她的身子突然一软,几乎要昏厥过去。 “阿姐!”屈绫忙奔至她身边,扶住她的身子,小声道,“阿姐,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怨恨起覆水难收 p>  “阿姐!”屈绫忙奔至她身边,扶住她的身子,小声道,“阿姐,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 嫣儿盯着她,屈绫只觉那目光要将自己全然看穿。她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不去看嫣儿,嘴唇却死死咬着早已没了血色。 嫣儿勾唇,脸带笑意却是冷漠万分,她看着屈绫,道:“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还发地什么愣!” “是,是……”屈绫脸色仓惶连声应答,随即去扶嫣儿。 方才闹了这一番,林潇心觉不妥,伸手拦了一遭,道:“阿姐,还是让我送你吧。” 嫣儿仰头看他一眼,撇过脸冷哼道:“阿潇,你既然还没有与她成婚,她就是我院里的丫头,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他们姐弟几个感情素来极好,十多年来从未红过脸,今日嫣儿闹得这一出实在让林潇摸不着头脑。他心中思量生怕二人再起争执,然嫣儿的话又是他无可辩驳的,一时也就无话可说。 那头屈绫已扶着嫣儿出了门去,独留下三个心事各不相同的男人。 拐过长廊,林嫣儿突然一把将屈绫推了开去,屈绫退了几步,道:“阿姐,你怎么了?” 嫣儿抬手掴了她一掌,冷道:“哪个是你阿姐!可别忘了你是签了卖身契入我林府为婢的下人,这声阿姐也是你配叫的吗?” 屈绫受了一掌,如玉的脸顿时沁了血色。她双目含了泪,张嘴欲要解释:“我……” “你什么你!”嫣儿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带了百分的怨恨不甘,“我若早知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下贱丫头,便早该寻根绳子将你吊死,也好落个干净!” “阿姐,你误会我了,你听我解释……”屈绫百般委屈诉说不得,却也知这怪不得嫣儿,看这情形,嫣儿对林潇的用情怕是比她还要深上几分,也难怪这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模样。 “有什么好解释的!”嫣儿杏目圆睁,煞白着一张脸视她,“解释你是怎么爬上阿潇的床将我冒名顶替,还是解释你是如何处心积虑抢走我心爱之人?你若这般不知廉耻,怎么不去八大胡同找家勾栏院做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偏生要来抢我的人?” 嫣儿是名门闺秀,素来温婉惯了的人,这次却真真气急,竟连这么些该说不该说的胡话也全说了出来。 屈绫的一张小脸立时血色全无,眸中满是痛楚,两行清泪止不住地落下。 阿姐,我如何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只是不愿坏了你的名声呵! 只是她张口顿了半日,也不曾把这话说出口,倒是嫣儿竖着柳眉狠道:“把你对付阿潇的那套收起来,你的眼泪在我这半点也不值钱!我劝你最好回去烧烧高香,求求你那死鬼爹妈,让他们保佑你能坐着八抬大轿顺顺当当进我们林家做你的大少奶奶!” 说罢,嫣儿蹴了衣袖,转身便走。屈绫呆立原地,满脸皆是泪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姐想是真真恨死她了罢! 借酒难消几多愁 p>  夜渐深,路边酒肆落了半扇门板,却还敞了小半,将落不落。 酒肆小二倚在门边,朦胧着睡眼,时不时往里瞥一眼。 店中人早已散了,唯一位客人,独占了一张四方桌子,埋头喝酒。 小二望他一眼,见他满脸颓废,酒坛子歪歪斜斜地铺满整张桌面。他摇头叹息一声,复而转回身望向店外早已空寂的街面。 只怕又是个买醉消愁的人!这样的人,他向来见了不少。 “饮酒真当能消除烦愁不成?”小二暗自咕哝。于他,倒是不曾有什么烦恼,自然也用不着借酒来消。 掌柜的站在他身后,不防听他这句嘀咕,回道:“若是酒能消愁,这天底下哪还有这许多的烦心事?” 那小二年纪并不多大,这下却是疑惑了,又问:“若是不能,又怎的每日都有这些个买醉的人呢?” “自欺欺人罢了。”掌柜的说罢,斜嘴冷笑了声,又道,“若是没这些人,咱这酒要卖给谁去?” 小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傻愣愣立在那,掌柜的伸手照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压低声音道:“还杵在这干什么!去给那客人结账,准备打烊了。” “好嘞!”小二捂着脑袋应了声,然后走向那客人。 客人垂着头看不清神容,小二弯下腰唤声:“这位小爷?” 那人抬起头,醉眼迷蒙地望他,容貌俊秀好似个女儿,不是林泫还能是谁? “这位爷,”小二自是不识得他的,也只是讨好笑道,“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打烊了?”林泫抱着酒坛浅蹙了眉,“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可不早了。”小二答。 “是不早了。”林泫揉着眉心,晃悠悠站起身,从衣襟里摸出一锭银子,也不看是多少,扔在桌上,抱了酒坛往店外走,边走边拎着坛子往嘴里灌酒,嘴上反复道,“不早了……不早了……” 小二把银子交给掌柜,看了眼走在街上的林泫,道:“看他这样真醉得不轻,给的这锭银子可够他再买上几十坛酒了。” “又不是你的银子,你瞎心疼个什么劲!”掌柜的啐他一口,一边收起银子道,“还不快把店门关了,少磨蹭了。” “哎,晓得了!”小二忙颠颠地去关店门。街面上昏暗一片,已看不清那客人的身影,小二追着看了眼,便阖上了两边的门板。 这些爷们的事情,可不是他这个酒馆小二管得着的! 林泫走到半路,忽然停了步子,仰着头往天上看。这日月光并不甚明朗,掩在一片云层之后,模糊地只看见稀疏的影子。 他把酒坛里剩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一扬手把酒坛扔出去,摔了个粉碎。他半蹲下身,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他究竟是在问哪个。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路上空空荡荡,除了他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得。倒是路边一户人家开了半扇窗子,骂道:“哪处来的疯子?快到别处闹去!” “疯子?”林泫看他一眼,仰头大笑,边笑边起身走去,直没入夜色当中。 迟迟归偏教相见 p>  林府有亥时门禁的规矩,待林泫昏醉着到府外的时候,门早已关了个严实。 林泫虽说是醉了,倒也不至于糊涂,想着就这般打门进去,免不了惊醒长辈,到时又受怪责,于是索性拐了几步,绕到了后门去。 林府后门可直通西院,林泫推了红木门进去。府内甚是安静,少见人影。倒是有个值哨的小厮,见着他了,小跑着上前来,行过礼问道:“这都已过了门禁许久,三爷怎的这么晚才回来,是上哪做了什么去了?” 林泫原本喝了酒,心中已是烦躁,这下被个小厮问了几句,不由地心头火气,一把推了他便骂道:“小爷我去了哪处,干了什么,难不成还要向你个奴才禀报不成?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给你这狗胆,让你竟敢爬到主子头上来了!” 林三少爷脾性是出了名的好,平日里下人与他说话也不避讳着。未曾料到这次竟引得他这般反应,小厮骇了一跳,忙跪下磕头道:“三爷恕罪,三爷恕罪……奴才不是有意冒犯……” 林泫踹他一脚,怒道:“好个不是有意!想是你们这些个下人平日里跋扈惯了,所以才敢在主子面前这般无礼!死奴才,真真该死!” “想是我这奴才也是该死的!” 屈绫的声音由后而来,俏生生带着几许不满。 也不知她在身后站了多久,林泫顿时僵了身子,忙转过身去,见屈绫挎着个楠木食盒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俏脸上带着丝抱怨。他忙道:“他是他,你是你,如何能是一样的!” “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与他一样,不都是你们这些爷们的奴才吗?”屈绫嗔他一眼。 林泫急道:“绫儿你何苦这般说,我若是敢有半分看低你的意思,就叫我不得好死还不成吗!” “净会胡说!动不动就扯这些个毒誓,难不成真当自己是那宝哥哥了?”屈绫原也就不是真的生气,听他起这般毒誓,忙啐了一口,而后挎着食盒冲他走去。 那小厮仍战战地跪在原地,屈绫俯下身子扶了一把,柔声道:“你快做自个的事去罢,这不用你了。” “是是!”小厮正不知如何脱身,只以为这次怕是逃不过一顿罚,好在屈绫来解了围,他直要将她看做救命的菩萨一般,如何还会不听从,忙便磕了头跑开了。 林泫站着看屈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噤了声。屈绫走到他身边,立刻皱起了蛾眉,道:“可是喝酒了?身上这般大的酒味!” “没喝多。”林泫恐她生气,急急解释,又问,“这么晚你怎的还不休息?” 屈绫把手中提的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无奈笑道:“原是准备要歇下了的,阿潇偏说想吃我做的芙蓉桂花酥,说是吃不到就不睡了。真真个孩子似的!我没法子,这才从厨房做了来呢。” 自那日后,林嫣儿仿似变了个人一般,林潇恐她与屈绫再起什么冲突,便让屈绫从衔恨居搬进了自己的楚天苑,二人同起同睡,愈发如胶似漆。 林泫默了片刻,垂下眸子沉声道:“我先回去了。” 将心表此情难报 p>  林泫默了片刻,垂下眸子沉声道:“我先回去了。 ” 说罢,他兀自往前走了几步,然而酒劲尚在,脚步不稳,险些往一边栽去。 屈绫忙上千扶了他,柔声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下回可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 林泫低头,她的柔荑挽在他的手腕处,白希光洁的额头正好在抵到他的下巴,他只要一低头便能吻到。由于自小是一块长大的,他们之间并无多少男女避讳,所以屈绫搀他的时候格外亲近些,又极为自然,好像并不觉这有半点不妥。倒是林泫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他。 林泫与林奕同住一院,是为秋水阁。走到院外往里看,院里漆黑一片,只有林奕的房里还亮着些许灯光。 屈绫放开他,道:“我便送你到这了,你快回房洗把脸,然后睡下,酒劲伤人。” 林泫沉默着点头。屈绫转身欲走,林泫向着她的背影望了片刻,突然往前跨了几步,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把头伏在她肩上,道:“不要走,不要回大哥身边,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屈绫心惊,忙去挣脱,无奈林泫自幼习武力气颇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得,只好道:“阿泫,你可是喝多了,醉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了!” “我是喝多了,可是我还没有醉到诸事不知的地步!”林泫抱得愈发紧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要你走,不要你和我大哥在一起!” “阿泫……” “不要说话,听我说!”林泫打断她,低声道,“九年前城楼底下我便已对你一见钟情,只是当时我们都小,所以便不曾言说。谁知如今你竟会成了大哥的人。绫儿,你让我该怎么办?” 屈绫一时愣住,竟忘了要挣扎。相识九年,林泫向来对她极好,她只以为是他性情使然,却不曾想过他竟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 “绫儿——”她不说话,他便接道,“离开我大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只要你嫁,我便娶你,绝不负你好不好?” 屈绫下意识便摇了头,道:“阿泫,莫要说这些胡话。别说我已是你大哥的人,纵不是,我也不可能嫁于你呀!” “为什么?”林泫瞠目,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她长叹,道:“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阿潇,又怎可能转嫁他人?” 林泫浑身僵硬,在她耳边低吼:“为何?文韬武略,我是哪一点比不上大哥,你偏偏选他而不选我。” 他语气中的沉痛让屈绫心惊也心疼,然而她还是狠了心道:“阿泫,你怎不明白,感情又岂是能比较的。你什么也不输给阿潇,可是就算你才能通天,他一无是处,我喜欢的也只会是他而不是你啊。” 林泫沉默,把头埋在她肩头。屈绫感到有水珠滴落在自己的肩处,一滴、两滴,由温转冷。 错付痴情执念起 p>  他语气中的沉痛让屈绫心惊也心疼,然而她还是狠了心道:“阿泫,你怎不明白,感情又岂是能比较的。 你什么也不输给阿潇,可是就算你才能通天,他一无是处,我喜欢的也只会是他而不是你啊。” 林泫沉默,把头埋在她肩头。屈绫感到有水珠滴落在自己的肩处,一滴、两滴,由温转冷。 不是因为他比不上大哥,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不喜欢呵!多么残忍的一句话,简直像千万枝利箭穿膛,简直像万千把尖刀将他凌迟。 而他,又该怎么办,如何反驳?反驳不了呵! 她没有错啊,错的是他。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偏要受这样相思折磨?她为何不能爱他,他对她的情意明明不输给大哥呵! 然而心中挣扎许多,半响,他也只有放开对屈绫的钳制,哑着声音道:“你走吧。” 屈绫回首看他,他的眼眶泛着红,却是不曾有泪的。她张了口欲要说些什么,却终于也不曾说出口,只得转身默然离开。 如果定要叫我辜负一个人,我也只能将你辜负。阿泫,你看我是个多么自私,多么不值得你去爱的人。让阿潇伤心,我舍不得。舍不得呵…… 林泫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走出百十步,转入楚天苑中,再见不着身影。 “你这是何苦呢?”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在轻声叹息着。 林泫转过身去,身后的是一张与自己相像极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些许悲悯,掺着几分无奈。 “明知不可得,这样念念不忘又是何苦呢?”他问,语气却十分平稳与温和,好像他并不是在向林泫追要一个答案,而只是单纯地叹息了一句而已。 “如果不曾试过,又怎知一定是不可得的?”林泫虽还带着泪意,脸色却颇为不甘地反问他。 他轻轻摇头,随后再问:“那现在你已试过了,结果又如何呢?” 林泫仿是极其疲倦地闭上了眼,过了片刻再用力睁开,眼中便无了初时的犹疑。 “既未死别,绝不放手。” 那人再叹,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你既已知前方是条绝路,为何不能及时回头呢?” “可惜我从不信佛。”林泫嘲弄似的望他一眼,讥讽道,“你不曾爱过,自然不懂得,对心爱的人放手,远比这八苦还要再苦上千分万分。” 林泫擦过他的肩侧回院,留他一人站在夜色当中。天色灰蒙,他白色衫衣格外分明。 不曾爱过,所以不懂得? 他轻笑,嘴角讽刺的弧度与林泫一般无二。 “你怎忘了,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爱过的,恨过的,怨过的,嗔怒过的,我全都有过……” 一阵风袭来,卷着不知何处带来的枯叶落至他眼前。他俯身捡起,收在干净白希的手掌中。他抬头仰天,深厚的云彩几乎把月色遮地完全。风一阵接着一阵,并非徐徐,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春寒料峭呵! 闻闲语心生忧疑 p>  春意已是盎然。林家主母素喜惷光,向爱于这时节行至后园,在铺就了毛毡的石椅上坐下,饮一杯淡茶赏一番春花。 石桌上亦有下人早先铺了毡布,只恐这被春晨早露打润的石桌会伤了贵人的手。桌上并无旁物,唯置了一个细长嘴的玻璃茶壶,配一双小巧的耳杯。杯中荡漾着淡青色的茶水,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取了早先集下的开春第一场雨水泡制,香浅淡然味悠长。 那拉氏端起耳杯递至唇边饮了一小口,染了鲜红丹蔻的指甲点在玻璃壁上,衬得分外显目。乌拉氏陪坐在一旁的椅上,她是温顺惯了的人,那拉氏不开口,她也就静默着。 那拉氏转过头,浅浅望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最近孩子们可好?” 乌拉氏忙放下饮了一半的茶水,笑道:“那几个孩子个个乖巧,自然是好的。”说罢,她却微犹豫了片刻,又道,“只是听说最近潇儿与那个叫屈绫的丫头走的格外近了些,倒教我有几分担心。” “屈绫?”那拉氏敛眸想了想,道,“就是嫣儿身边那个陪读丫头?他们姐几个从小一道长大,亲近些倒也无妨。” “只是……”乌拉氏颇为担忧地蹙眉,“只是我听他们那院的下人说,潇儿有心要给那丫头个名分呢!” “哦?”那拉氏执杯的手微顿,随后释然笑道,“那丫头我倒见过几次,是个知礼数的,若是潇儿当真喜欢,收了她做个通房丫头也并无不可。” “姐姐说的是。”乌拉氏自不会反驳,便也笑着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便听得园外远远有人朗声道,“额娘好兴致,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倒也说给儿子一道听听。” 二人一道回过头去看,正见林潇与嫣儿同行向着园子走来。那拉氏心中喜欢,起了身欲迎,林潇忙快走了几步扶了母亲的手腕,又把她送回了座位上。 嫣儿走地慢了些,走至二人面前时,含笑俯身下去行礼,道:“嫣儿给额娘、乌拉姨娘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那拉氏对这唯一的庶女向来喜欢地紧,忙牵起她,连同林潇一块拉到自己身边,问道,“你二人怎的一块来了?” 林潇素来孝顺,当即恭敬答道:“回额娘,我今日乃是同阿姐一道去府外办事,方才回来,听说额娘在院子里赏花,是以来向额娘请安。” 那拉氏闻言心中大喜,当即笑道:“好孩子,难得你们有这个孝心,额娘甚是欣慰。”乌拉氏也是喜悦,开口问了林潇最近的功课,林潇一一答了,并无半点差错。 嫣儿似是不满自个被忽视,于是假装嗔怨,一脚轻跺了下,道:“两位额娘真真偏心地很,只顾着阿潇,都不疼女儿了!” 三人闻言俱是笑了,那拉氏一手指着嫣儿,对乌拉氏道:“你看看这丫头,这张嘴是愈大愈发伶俐,真教人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全由着她撒泼闹去!” 母子相争起嫌隙 p>  三人闻言俱是笑了,那拉氏一手指着嫣儿,对乌拉氏道:“你看看这丫头,这张嘴是愈大愈发伶俐,真教人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全由着她撒泼闹去!” 嫣儿不依了,抱了那拉氏的胳膊,露出个小女儿似的娇态,道:“额娘可不兴这样笑话女儿,若被阿潇记了,回去免不得又编排我!” 林潇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笑道:“真是好生冤枉,我又几时敢编排阿姐了?” 嫣儿冲他努努嘴,随又向那拉氏二人问道:“方才我和阿潇远远就听两位额娘说笑着极为热闹,只是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呢?” 乌拉氏饮一口茶水,拿娟帕拭了拭唇角,道:“你二人也是来地极巧,方才我与姐姐正说起潇儿呢!” “哦?”林潇有了兴致,笑问,“说我什么呢?” 那拉氏接过话茬,道:“我们商量着,潇儿你已堪堪到了弱冠之年,是时候寻个人成家立业了。” 闻得此话,嫣儿和林潇俱是一愣,然嫣儿极快便掩了去,垂下头不说话。林潇默了一瞬,笑道:“那当真是巧了,孩子已有了心上人,只待禀了额娘,择日成婚呢!” 那拉氏顿时面露喜色,忙追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人在何处?” “她并非哪家闺秀,此时人便在府中。”林潇如实言说。 “你说的莫不就是那个叫屈绫的丫头?”乌拉氏心惊,连忙问道。 林潇点头默许。 “胡闹!”那拉氏立时斥道,“她不过是个下人,如何配得上你!” 林潇向来不喜这些个高低贵贱的观念,眼见额娘嫌弃屈绫的身份,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满,道:“下人又如何?儿子与她两情相悦,在儿子心里,她胜了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不知多少!” 林嫣儿不由揪紧了娟帕,脸上无了多少血色,好在垂着头,倒也见不分明。 那拉氏大怒,一时说不出话来,乌拉氏一边安抚,一边向林潇道:“潇儿,那丫头再好,也不过是个下人,你……” 林潇全无了几分理智,开口讽道:“姨娘现下倒是嫌她身份低了,我怎听说,姨娘随我阿玛之前也不过是我额娘的下人?” 他这话无疑说到了乌拉氏的痛处,乌拉氏立时煞白了脸色不再言语。 啪! 那拉氏掴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骂道:“你这逆子,竟敢这般和你姨娘说话,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 林嫣儿心里大惊,忙把林潇拉开,望着他微红的侧脸满目心疼。林潇自小得尽宠爱,在外行商也是一帆风顺,何时受过这等折辱,当即冷声道:“额娘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娶屈绫是娶定了!”说罢拂袖便走。 “阿潇!”嫣儿忙要去追,然还未追出几步林潇便已拐出园子不见了踪影。 她微怔,眼泪漱漱地往下落。 他说,他娶定了屈绫,不管旁人是不是同意是不是祝福,他都娶定了那个女人。 那她呢?她又该怎么办呢? 巧借机暗自唆使 p>  那拉氏还在急怒当中,石桌上的玻璃茶壶连带着耳杯一道被扫到了地上,破碎的声音清脆分明。 那套茶具原是林潇寻了许久,方才从一个外域商人手中高价买回来的,那拉氏爱若珍宝,这次怕真是怒到极点,才摔了那杯壶。 嫣儿用力拭干了泪,走回那拉氏身前,俯身将碎片收了,然后起身至那拉氏面前,柔声道:“额娘何苦生这样大的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 那拉氏方才沉静下来,拉着嫣儿看了又看,道:“潇儿若是有你一半知心便好了。”说着,眼角便有了泪意。 嫣儿忙用帕子替她拭了泪,道:“额娘莫要生气,阿潇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受人迷惑也有的。额娘切莫和他计较,免得伤了母子感情。” 那拉氏长叹口气,问道:“好孩子,你与潇儿他们哥几个向来亲近,你告诉额娘,那个屈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屈绫? 林嫣儿想起她,心中便有如梗了块大石般不快起来。 她能是什么人物?不就是个专夺人所爱的下贱之人吗! 然她自是不能这么说的,只好道:“女儿不敢说她。” 乌拉氏问道:“不过是问问她的为人秉性罢了,这有何不敢说的?” 嫣儿贝齿咬着唇,犹犹豫豫了半响,道:“只怕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阿潇知晓了,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乱嚼舌根。” “他敢!”那拉氏冷哼了声,又道,“你只管说便是,倒看他敢拿你这长姐如何!” 嫣儿原就对屈绫恨之入骨,巴不得让那拉氏也厌恶上她,于是道:“当年阿潇自府外将她带回,只说她失了生父,又与母亲失散,女儿看她可怜,好心求了额娘将她留在府中。这些年来,女儿看她也都算本分乖巧,谁知她竟是个那样不知道廉耻的人,她……” 嫣儿捂了嘴,不再说下去。 “她怎么样?” 嫣儿的欲语还休让那拉氏更是心急,连忙催问。 嫣儿只好道:“元宵那日府中设宴,阿潇多喝了几杯,女儿见他醉了,便先送他回了院子,而后便离去了。谁知那屈绫见阿潇醉得不知人事,竟起了些下作的心思。”嫣儿的连霎时红了,好一会,才接着支吾道,“她……她竟偷偷入了阿潇的房里,脱了衣服爬上了阿潇的床,与阿潇……与他……” 她说不下去了,红着脸垂下头去。然那拉氏二人皆已明白,当下便闻那拉氏勃然大怒道:“简直放肆!我这好好的一个儿子,就叫这下作的狐媚子给教坏了!” 顿了顿,那拉氏道:“我这就让人把那丫头带过来,当场打死,免得继续祸害潇儿!” “万万不可!”嫣儿连忙拦住,道,“额娘,现在阿潇正喜欢她喜欢地紧,若是额娘将她打死了,只怕阿潇更要怨恨额娘。为了这么个丫头,破坏了您和阿潇的母子亲情,多不值得。” 那拉氏被她一劝,立时冷静下来,想了会,问道:“难不成就由着她去?” “自然不能由着她去。”嫣儿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丝毫不动神色,道,“倒不如想个法子,让她自个离开林府。若是那样,既怪不得额娘,又好断了阿潇的心思,岂不省事?” “让她自个离开?”那拉氏沉吟,随即笑道,“这样极好!便依你的。” 嫣儿点头轻笑,心中却泛着狠意。 屈绫,你夺我所爱,我也不会让你的日子过得太舒畅了! ———————————————————————————————————————— 人家来推书了么么哒~~ 好友清湮萌文《王爷如此多娇》 民间传闻,当朝大将军之女方轻柳天姿国色、佳人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民间还传闻,方轻柳十七学得武功成,天下难得遇敌手。 对于这些谣言,我只想说一句—— 真是你妹的有眼光! 我这朵柔弱的娇花立志当一名合格的纨绔子弟——带领一群小弟上街摆摆威风、调戏调戏姑娘、路见不平一声吼啊啥啥的。 谁料想!这朵娇花生生折在皇宫的新年宴上。 那长得跟狐狸一般的祸害谢长风笑着对皇帝说:「拂远大将军之女方轻柳乖巧伶俐、贤良淑德,是长风慕王妃的不二人选。」 我只想说,慕三王爷,您真是……瞎了眼呐! ../book/218225/index.html 友友素愈新坑《皇太后》 她是相府里的嫡三小姐,自幼却被他悉心培养成一颗棋。 华年覆倾,她却将了他的军。 百丈后宫庭,她笑面红妆极尽心计。 八万里疆土,她扶摇直上能破九千军! 侍君左右,指点江山,快意恩仇。 她是覆盖山河的雪 ——景覆雪 他成就了她的一切:性情,智谋,胆略。 只是她对他说“一室凉枕寒衾夜,便是你不在我身边。” 他是一面温凉的湖,却能拥兵自立,定人生死。 她曾把他刻在心里, 可是她说:“那我只能断你肩胄,扼你喉咙,就像当年你教我的那样。” 他是溅落污浊的清水源头 ——顾倾源 他立她长姐为后,拥她二姐为皇贵妃,却叫她从零开始。 他是她见过唯一一个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男人。 他是君王,更是将她深情包围的男人。 他对她说过:“全天下都可以怕我,唯独你不必怕我。” 他是笑面帝君 ——穆重擎 ../book/214789/index.html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遇故人波澜四起 与那拉氏争执罢,林潇转身便出了林府,只想着寻个酒家喝上几杯,以缓心中的郁气。 因着心中烦恼的紧,林潇一路只顾低着头走,也不看路,竟迎面撞上了一人。他无心多生事端,道了声抱歉便欲走。 “想走?哪那么容易!” 然那人显然并非什么善茬,见林潇头也不抬便走,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放行。 林潇心里正是烦躁,一口气闷着无处发泄,这人好险赶在了他的气头上。林潇未作多想,一手反扣住对方的手,另一手已快速送出一拳。 对方明显也是个练家子,面对林潇的快拳毫无惧意,轻易便躲了过去。 林潇这下子更是被激起了怒意,出拳凌厉而迅猛。那人功夫虽不错,但此时的林潇招招都不留情,那人也渐渐招架不住,于是忙道:“林兄快快住手,小弟认输了!” 林潇听闻,连忙住了手。方才那人压低嗓音说话,所以林潇未认出来是谁,这下他恢复了往日儒雅的嗓音,竟是林潇的好友诸葛忻。 “你这小子!”林潇脸上顿有了笑意,道,“你我兄弟这么久没见,为何一见面你就寻我麻烦?” 诸葛忻有些不好意思地扶额,朗声笑道:“许久不见,方才我见林兄你迎面走来,竟不曾认出我,我一时手痒,才想着和你过上几招。却不想你的功夫竟精进地这般快。” 林潇也不计较,一把拽了诸葛忻,道:“这便不说了,你我久别,今日定当寻个好地方,痛饮几杯才可!” 诸葛忻自然无甚异议,于是二人并肩走入街面上一件名唤“仙客来”的酒楼,点了包厢,方才叙起旧来。 “贤弟,你并非京城人士,这次怎会突然来了京都?”林潇当先发问。 诸葛忻原是苏州大户的少爷,与林潇多有生意上的往来,二人因此相识。他与林潇年纪相仿,又与林潇一样,俱是文韬武略满腹经纶的才人,二人一见如故,早前便结了异性兄弟,感情十分之好。 “说来话长。”诸葛忻闻言而叹,道,“那日我与玥儿离开家,原是想着便在苏州找个地方安居,隐姓埋名做一对神仙眷侣也好。没想到竟有几路人马出来堵截我们。苏州是万万待不下去,我二人只好北上,到京城才不过几日。” 诸葛忻口中的“玥儿”原名楚玥,是苏州楚家的三小姐。去年乞巧灯会,她与诸葛忻相遇,一见而钟情,便私定了终身。却不想楚家早已给楚玥寻好了婆家,年后便要出嫁。诸葛忻是个血性男儿,如何忍得爱人另嫁,索性大闹婚礼,劫了新娘私奔而走,这事在苏州简直闹翻了天。 “我平日见你老实本分,当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来!”林潇也并非古板之人,所以并无责怪,心下反而对他生出几分莫名的艳羡。 “不这样还当如何?”诸葛忻仰头饮了杯酒,道,“也莫要说我了,我见林兄你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这话不由又令林潇升起几分愁绪,便放了酒杯,道:“实不相瞒,我与那绫丫头两情相悦,欲娶她为妻,我额娘却嫌她出身不高,因而反对,直教我不知如何是好。” “绫丫头?”诸葛忻想了想,笑道,“我原是见过的,是个好丫头。你若当真喜欢,何不学我?” “你是说私奔?”林潇皱起眉,“额娘生我养我,我怎能……” 诸葛忻抬手制止,端了酒杯敬他,一边笑说:“林兄若是放不下,权当小弟没说便是。” 林潇亦不多言,举酒回敬他,心却因着他的话起了一丝波澜…… 夜归府相诉柔情 再度回到府中,夜已近深暮,因着是望日,月只余下一弯小小的牙儿看不分明,天色阴郁着,瞧不见些许光芒。 好在进了林府,便可见由大门直悬到院中的一溜灯笼,浅浅照着路,虽不甚明,好歹也能看清前路。 林潇方踏入西院,人还未至楚天苑,便已见有一人斜倚着院门,正向来处张望着。再走近了些,便见那人青丝峨眉,穿一身白色绣花的里衣,外面只裹了件素色的风衣,不是屈绫还能是谁。 林潇忙快走了几步过去,屈绫见了他,面上霎时带了笑意,上前道:“你可是回来了,怎耽误地这般晚?” “怎的竟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林潇一把揽了她入怀,蹙着眉将她冒着寒意的双手放在唇边吁了几口暖气,方才一边带着她往院里走,一边解释道,“方才出门,遇见了诸葛忻。我兄弟二人长久不曾见面,便多喝了几杯,教你担心了。” 屈绫因他的动作红了脸,却也不曾把手收回,只由着他半搂半抱着自己走去,脸上笑道:“担心倒是不曾,只是你去了整日,我心中想念地紧,又不知何处寻你,只好在这院外候你。” 他的绫儿向来不是个擅长说情话的人,往时随意逗弄一下便红透了双颊。这下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怕真真是说的心里话。林潇心里掺了丝暖意,面上愈发柔和道:“以后我都尽早回来,不教你这般苦等。” 她只怕真是片刻也离不得他了。 屈绫垂眸,脸色愈发红润道:“你也不必这般。我虽是女儿家,却也是知道轻重的,你万不可为了我耽误正事。”话说着,已至了房门口,屈绫将手由林潇掌中收回,伸手去推房门。 屋内早点了灯,置了炭火。虽已是早春,这夜晚却还是寒冷。屈绫将林潇拉进房里,道:“你先坐着,我打水给你洗漱。在外一天,想是累了。” 林潇自脱了白底青花的马褂置于衣架上,那头屈绫已提了黄铜的暖壶进来。往盆里倒了水,试过水温,她方才用那水浸湿了白色面巾,又拧干了递给林潇。 林潇伸手接了,随意擦了把脸,笑言:“这些日子京中风沙大,出去一趟,回来可就成了泥猴。” 屈绫把面巾收回,洗尽了挂在一旁,又换了盆倒上水给林潇洗脚,嘴上也随着他道:“这京城虽是热闹,偏生这点不好。不如我们乡下地方,风吹过来也多少带着点花香草味,至于这沙,倒是不曾有过的。” 她这么说着,仿佛便也带了几分向往,一时微怔。林潇自取了干布擦了脚,抬眸打量她。她俯身端了水盆出去,好一会方才倒了水,再收拾好东西回来。 关了房门,她走到床边。林潇已先尚了床去,交着手靠在床头,笑盈盈看她。屈绫刚褪了红色的粉颊顿时又红了几分,当下有些羞怯地嗔他:“你看什么!” 林潇也笑,边笑边拉她一道上床。屈绫也不推,尚了床倚在他怀里。二人静默了片刻,冷不丁听林潇问道:“绫儿,若是有机会,我同你一道回乡下可好?” 私语时话分留去 林潇也笑,边笑边拉她一道上床。屈绫也不推,尚了床倚在他怀里。二人静默了片刻,冷不丁听林潇问道:“绫儿,若是有机会,我同你一道回乡下可好?” 屈绫顿时愣了一下,也不回答,只是问道:“听闻你今日与夫人吵嘴了?” 林潇素来最是孝顺的人,从不曾与家中长辈起过半分争执,今日他与那拉氏起冲突之时,不少下人在边上,话便传了出来。 屈绫这话一问,林潇也顿了一下,眉头便微蹙了起来,半晌方才不情愿地点了头。 屈绫咬着唇,支吾片刻复又问:“可是因为我?” 林潇登时坐起身子,面上有了愠色,道:“这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在这挑拨些是非?若让我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屈绫忙伸手拉他一把,权当劝慰,嘴上道:“哪有人挑拨来着?你打小便孝顺,从不忤逆夫人的意思,偏生这次竟吵上了嘴,我也不傻,怎就不晓得了?” 林潇微默,脸色稍平复了些,却也不曾好看起来。屈绫由后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宽厚背上,低声言道:“阿潇,你不必如此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从未有过什么妄想,只求能随在你身边便是好的。” 林潇心中颇动,执着她纤纤的手将她拉到身前,道:“我怎不知你的心意,然而教我委屈你,我如何能舍得?” 她垂下头,额间一溜碎发覆着,一时竟看不清她的神色。林潇伸手拂开碎发,见她敛着眸,只道她心中难过,便又道:“你方才还未答我,让你同我一道回乡下去生活,你可是愿意?” 屈绫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心中想是感动的,然最后,她也只能默默摇头。 “阿潇,我不愿意。” “不愿意?”林潇仿是受了打击,立时放开她,道,“莫不是你同旁人一样,不过贪恋这府中荣华?” “阿潇,你何故这般疑我?”屈绫豁然抬头,一双美眸噙着泪,仿佛指控一般望着他,“我对你哪般,你如何就不知道了?便是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你一道闯去,哪里会有半分怨言了?只是自古孝义两难全,若教你为了我抛却慈母家业,我这一世如何心安……”她说着,不由悲从中来,眼泪便似珠帘似的,怎也停不下来了。 林潇一时慌了,屈绫的心意他最是明朗,方才不过是气恼因而口不择言,这下见她哭了,顿时没了主意,忙抬袖抹去泪珠,道:“是我的错,是我教你伤心,你可莫要再哭了!”他轻叹口气,又道,“绫儿,我知你的心思,可是我真真想着要给你个名分,不然我怎对得起你这一片情意?” 屈绫推开他的衣袖,自个取了帕子拭了泪,柔声道:“阿潇,我从不在乎什么名分,能与你在一起便已是知足。你莫要再说那些胡话,莫与夫人为难,知道吗?” 林潇长长叹了口气,一把搂了屈绫躺下,孩子似赌气道:“大不了我不再娶妻,只守着你一个便是,我倒看他们拿我怎么办!” 屈绫顿觉好笑,却也不再说些什么,只默默给他掖好了被角,也随他一道睡下了。 心惶惶闻听召讯 林潇担心额娘为难屈绫,守了几日,却也不见那头有何动静,恰逢这日铺子差人来唤,说是有笔大生意要办,林潇便也离了屈绫出了府去。 屈绫原本就没有什么差事可干,以前也不过陪嫣儿练琴习字而已。如今林潇把她要到了自己院里,嫣儿又不待见她,她自不会去找麻烦,索性便在房里做些女红,等着林潇回府。 然这日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不安,屈绫只道是这天气闷热的缘故,强压着做着手里的绣品。 有人敲了房门,声音突兀响起。屈绫一惊,针头偏了位置扎进柔嫩的指腹,染得手中那绣到一半的素色香囊也殷红了一片。她忙将香囊连同针线放在桌上,含了手指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林府大总管林一。 “管家大人。”她屈身行礼,恭敬问,“大人可是来寻少爷的?他并不在府中。” “我是来找你的。”林一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公事公办道,“夫人要见你,快随我去一趟吧。” 夫人要见她? 屈绫心中一惊,忙问:“可知是因何事?” “不知。”林一并不怎待见她,便冷声道,“你去便是,主子的事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问的!” “是。”屈绫不敢再问,垂下头低眉顺手地随他去了。 绕过花厅入了前院,林一将她带到了前院正厅。那拉氏坐在上首位置,正闲闲地端着茶碗饮茶,见屈绫到了,便把茶碗放回镂空雕海棠花的茶几上,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来了?” 屈绫忙上前磕头,行了大礼道:“奴婢参见夫人,夫人万安。” “万安?”那拉氏心中冷冷一笑。有你在,只怕是安不了的! 然她面上却愈发笑开,并离了位子走下来,至屈绫面前扶了她一把,柔声道:“快起来吧,哪里来这许多的礼数!” 屈绫不敢造次,道了谢方才起身,抬首望了那拉氏一眼,不由微忡。 这些年在后院,她并不曾多见那拉氏,更不曾与她这般亲近。这一眼细看,方觉她实在是个端庄美貌的女子,难怪听说那林大人生前,对这正房夫人盛宠不绝。 “你就是屈绫?竟这般大了。”那拉氏笑问,“几岁了?” “奴婢今年十七。”屈绫并不多说话,见那拉氏问了,忙便答了。 那拉氏一时不再问什么,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自顾回了位上去,又指了近旁一张雕花的座椅,向她道:“你坐吧。” 她并不曾表露出什么恶意,然屈绫却觉得心中颇为骇然,慌忙间退了几步,急道:“奴婢不敢。” 不敢?媚主欺上的事你都已经干了,这会儿倒不敢了? 那拉氏心中愈发冷冽。嫣儿的话犹在耳旁,她只觉是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子教坏了她的儿子,对她怎么也生不出半分好感,反是越发不喜了。 她的沉默让屈绫心中不安起来,手心几乎冒出了冷汗。然而那拉氏不开口,她也不敢多问,只好埋首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表大义身将离去 那拉氏心中想了颇多,再看屈绫,却见她仍是站在原地,一副娇怯怯的模样。那拉氏顿时有了几分恼意,随口道:“让你坐,坐下便是,我的话这般不管事不成?” “奴婢不敢!”屈绫心中大惊,再顾不上礼数,忙在一旁椅上正襟坐下,不敢违抗。 那拉氏心知自己方才失控了,这便又同方才一般笑道:“你莫要怕,我只是找你来说说话的。” “是。”屈绫唯有点头。 那拉氏端起茶碗饮了一小口又放下,动作颇为雍容。 屈绫偷偷抬眼望她,只觉艳羡,那拉氏这番做度,只怕是她这等人学不来的。这么想着,她便有了几分怯意。 “屈绫——”那拉氏开口,言道,“你自小和嫣儿他们一同长大,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有意为你择一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屈绫心中大惊,娟帕自手中滑落地上。她忙跪下去,颤道:“夫人恩典,奴婢铭记在心。只是婚配之事,实在不劳夫人操心。” “哦?这么说来,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不成?”那拉氏的语气不紧不慢,偏生似纠着她的心一般。 她有无心上人那拉氏怎会不知,然而她有心刁难,屈绫又有何办法?毕竟她不过是这林府好心收留的一个下人罢了。 “奴婢,奴婢……”她急得额上直冒冷汗,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如何?”她微挑一挑眉,语气淡淡,然压迫的味道却颇浓。 屈绫索性横了心,道:“夫人,奴婢幸得大少爷眷顾,愿倾心侍候,求夫人成全。” “好一个成全!”那拉氏一把将茶碗扫到地上,茶碗落到屈绫身前不远的地方裂开,茶水溅了她一脸。屈绫不敢动,身子却伏地更低了。 那拉氏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将屈绫骂了千百遍,而后问道:“我不会允许潇儿娶你,难不成你要这样没名没分地跟在他身边一辈子吗?” “奴婢不求名分。”屈绫言。 “呵。”那拉氏冷笑,道,“好一句不求名分,若是真心实意,也的确教人感动!可惜你不过是个贪图荣华的女子。” “夫人!”屈绫猛然抬头直视她,“奴婢知道夫人瞧不上奴婢的身份,可是奴婢对大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那拉氏冷哼着瞪她:“你若对潇儿确是真心实意,就不会这般缠着他了。” 屈绫眼中含泪,却不甘道:“奴婢不知夫人的意思。” 那拉氏美目扫她一眼,道:“潇儿这般身份,盯着他的人何止千百?他为人行事从不出半点差错,偏生在你这流连不去。你是什么身份,他若再与你厮混一处,你让这京中的人如何看他?你莫不是要毁了他的前程才甘心吗?” 屈绫一怔,竟无话反驳。那拉氏的话不无道理,林潇自幼便背负“神童”之名,如今又是这林府的当家主人,多少人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她这一出现,岂不是平白给人机会吗? 见屈绫不再说话,那拉氏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索性再下了座位扶她,轻声劝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便看在林府收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离开潇儿吧。” 屈绫死死咬着嘴唇,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好一会才道:“奴婢明白了。” 那拉氏大喜,忙自怀中取出两样物件递给她,道:“这是你的卖身契和一些银票,想是够你下半辈子用了。今日潇儿不在府中,你便速速离去吧。” 屈绫沉默着接过卖身契,再把银票推回给那拉氏,言道:“这银票奴婢不能收,夫人放心,奴婢会在大少爷回府之前离开,绝不多留。” 诀别吟自此别离 因着铺子里的事纠缠许久,林潇回到府里已经很晚,他想着屈绫又不知该如何担忧了,于是一回府便忙忙往西院里赶。 然而入了楚天苑,他便心觉不对,平日他若是晚归,屈绫哪怕是睡下了,也会在房里留一盏烛灯候他。可今日,房内却是漆黑一片的。 林潇心下不安,忙推门进屋。因着无灯的缘故,屋中昏暗,他一边唤着屈绫的名字,一边走到桌前点灯。 然而灯亮后,他却发现屋内竟是空无一人的,连夜里一向早早生好的火盆,也被弃在角落,丝毫看不出烧过的痕迹。 “绫儿,你在哪?”林潇再度唤了声,余光却见了桌上的物什,顿时惊在原地。 一封信,以及一个阵脚粗糙的香囊。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屈绫的绣功了得,除非是十分紧张,否则又怎会绣出这样粗糙的香囊? 林潇将香囊收在掌心,然后去拆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诗,林潇却几乎是颤抖着看完。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与君长诀呵! 绫儿,你该有多狠的心,才会留下这样一句话给我,然后就消失不见? 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逼她离开,一定是! 林潇用力将信掷到一边,转身便往前院跑去。 这个时辰,那拉氏等人正在用饭,嫣儿姐弟三个正巧也在。林潇却无暇去管他们,只是盯着那拉氏道:“绫儿走了。” “走了?她去哪了?” 林泫是反应最大的一个,然而这个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失常。那拉氏放下筷子,不悦地望着林潇,道:“一个下人而已,走便走了。” “就因为她是个下人,所以额娘您就连个容身之所都不给她吗?”林潇红着眼责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拉氏怒而起身,众人忙跟着站了起来。 林潇冷笑道:“额娘难道不知我是什么意思吗?难道不是额娘下令将她赶走的吗?” “阿潇!”嫣儿开口斥他,“你这是怎么和额娘说话的!为了一个丫环,你还要审问你的额娘不成?” “审问?呵,我怎么敢。”林潇瞥她一眼,转身便走。 “站住,你去哪里?”那拉氏连忙唤住他。 林潇冷冷回道:“不劳额娘费心,我要去把那个被额娘狠心赶走的‘下人’找回来。” “不许去!”那拉氏上前几步,站在他背后道,“你若是去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林潇的身子迅速僵硬,甚至轻颤了一下。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他却转过身,缓慢却坚定地在那拉氏面前跪下,一字一顿道:“额娘,孩儿不孝,以后无法再侍奉您左右,请您保重。” “你!”那拉氏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去,嫣儿连忙扶住,怒道,“阿潇,你还真要为了她丢下额娘不成?” 林潇却不再多说,迈着大步往府外而去…… 为美人孝义抛尽 嫣儿姐弟三个立刻追了出去。 林潇牵了马疾奔而走,嫣儿拦于马前,戚戚然问他:“你当真要走?” 林潇的犹豫只有一瞬,随后便敛目道:“保重。”而后策马离去。 “阿潇!”她欲追去,然而有人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回拽去。嫣儿转头,林泫站在身后,带着森然的怒气。 “这下你满意了?” 嫣儿却不知再说什么,有些无力地蹲下身子抱膝痛哭。林泫不再理她,驾了马往府外追去。 林奕却比他早了一步,此刻已追上了林潇,并拦在了他的马前。林潇死死拉了缰绳,寒着一张脸道:“你也要拦我?” 林奕摇头而笑:“我不拦,因为我知道我拦不住你。” “那你还不让开!”林潇以马鞭指他,示意他让开前路。 “别急,我的话说完了,自然会让开。”林奕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表情。好似他从来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林潇放下马鞭,看他:“你说。” “她在城门口。” “你怎么知道?”林潇微讶。 林奕勾唇笑道:“今日我见她匆匆出府,便派了人跟踪她而去。” 林潇微眯起眼,脸上顿时有了几分淡笑:“还有呢?” 林奕催马至他身边,递给他一叠颇可观的银票:“在外不比家中,身上有些银两才好。” 林潇并不推脱,伸手接过。 “好好对她。”林奕再道,“家里我会照料好的,放心。” 他不叫林潇回去,只让他放心,只因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哥,他决定的事,无人能够更改。 “好兄弟。”林潇拍拍他的肩,点头称谢。 林奕默了,催马让开路,林潇望他一眼,挥了马鞭疾驰而去。 林泫随即跟上,林奕拦在他前面,一言不发。 “二哥,不要拦我!”林泫满脸皆是不甘心的神色,看向林奕的眼神也变得狠戾起来。 林奕只是笑,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问他:“追到又能如何?” 林泫顿时无话可说。追到又能如何?那二人的心性,如何是他劝地回的? 林泫垂首长叹,那头林奕已催马回转,却闻他轻声道:“我派去跟着的人,怎这时刻还不曾回来?倒不知要随他们往哪去了。” 林泫若有所思地望着二哥回转的背影,唇际却带了几分笑意,自也催马掉头去了。 而这头林潇一路直奔城外。城门早已关闭,几个兵士左右守着。林潇驱马过去,朗声问道:“我要出城,几位军爷可否行个方便?” 若是旁人这般,只怕要遭顿责骂,然林潇在这京中却是鲜有人不识得的。便有一领头的官爷上前问道:“林爷,这么晚了,您出城有何贵干?” 林潇下了马,一边递过去一张银票,一边笑道:“我家夫人今日出门走娘家,谁知回来的时候路上耽搁了些,一时进不得城,我便出去迎她。” 那官爷收了银票,脸上笑道:“林爷何时娶的夫人,这么大的事小的怎不曾听说过?” 林潇道:“原是自小养在府中的,也未曾操办什么,自是没人晓得。” 那人这便明了,也不再拦,吩咐了声便开了城门,林潇再度上马,奔出门去。 这里正是九年前遇见屈绫的地方,林潇见身后城门关闭,方才下了马,往城楼脚下望去,果见一白衣女子坐在那处,情形竟与多年前一般无二。 林潇心中激动,这便牵了马向那人走去…… 惊夜色天涯踏破 走到身边便闻那人轻声低泣,埋着首好似根本未注意到有人接近。 林潇心中不由揪痛。收到那样一首诗,他心中已痛地好似有千万把尖刀在刺,更何况一字一句写下那话的她呢? 他放开牵马的缰绳,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轻柔着声音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豁然抬头,眉梢桃花猩红似血。四目相望,那一刻,二人都仿似陷入了梦中。 很长很长的一场梦,梦的最开始,七岁的她缩在城墙底下,他在她面前蹲下,用一个九岁的孩子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问她:“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她抬头,满是尘土的脸上,唯能见的便是眉梢一朵桃花印,似血似残阳。 然后,他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我会照顾你。” 再然后,她起身,跟他回家,做了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丫头。 而如今,她望着他,泪流的越发急了。他有些发慌,却怎么也拭不干那泪,最后唯有凑过去,一点一点地吻干。 温软的唇,以及那带着薄茧却极度温柔的手,终于让她确定,自己眼前的当真是那个让自己思念了许久的人,而不是一个幻觉。 她突然推开他,站起身便跑。 不可以,他怎么可以找到她?她会毁了他的! 她的躲避让林潇心中难过,他仗着强壮,索性一把抓了屈绫,将她丢到了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林潇骑在马上,由后环着屈绫的腰。她极瘦,盈盈的腰不及一握。 屈绫挣扎了许久也挣扎不开,最终也只好放弃,默然地靠在林潇怀里,由着他带着自己一路狂奔。 感觉到她不再反抗,林潇方才减慢了速度,沉声问她:“为何离府,还留下那么一封莫名其妙的诀别信?” “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将我忘记?”屈绫习惯性地咬唇答他。 林潇将饱受蹂躏的红唇自她口中解救出来,不满道:“我问的是你为何要走。我早已说会护你周全。” “若我不走,只会害你成为京中众人的笑柄。”她这么说着,心中顿时又悲痛起来,声音难免又带了泪意。 “你听谁说的这些胡话!”林潇勒住缰绳,扭过她的头让她看向自己,“可是我额娘说的?” “不是!”屈绫生怕他与额娘起冲突,连忙反驳,“是我自己觉得,你这样的身份地位,若留我一个下人在身边,传扬出去脸面何在?” 先不说他是光绪帝下过圣旨亲封的小爵爷,便光说他如今的身家地位,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相配的呵!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林潇恼怒地斥她,“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才肯相信,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我在乎的是你啊!如果你走了,我拥有再多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阿潇,你就算找到我又能怎样呢?林府不会容下我,你能找到我一次,那下次呢?何不干脆放我离开,落个干净。”这话要说出口,仿佛有千难万难,然而她也只有咬着牙说出来,唯有这样,对他才是好的。 “容不下就不要容!”林潇冷哼,一手小心地揽紧她,一手再度挥了马鞭。马蹄声起,在这寂夜如斯分明。 离城门已愈来愈远了,屈绫心中不安起来,急迫地拽他的衣袖问他:“阿潇,你要去哪?快点回家吧!” “不回去了。”林潇催马向前,“我带你走,我们去个没有人阻拦的地方,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再也不回这处了。” 屈绫是不愿的,如何能教她毁了他的前程?然而他并不再听她说,只是一径催马前行,直至终于远离了京城…… 至野舍鸳鸯停落 风阵阵呼啸着由耳边拂过,赤龙驹铁蹄踏破这夜色。马背之上,公子如玉拥着佳人似画,二人相依偎伴,好似挥毫而作的画幅,衬着这天地愈发清朗。 天微微亮的时候,赤龙驹方才停下脚步,入目而去,一片山水秀色,美地似人间仙境。 他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微侧过头去,看那马背上一身白衣的女子,薄唇勾出浅浅的笑意。 “绫儿,这里可好?” 她四下望去,极目可见的唯有远山近水,以及那尚笼在晨间薄雾中的一排房舍。眉目间不由得便带上了几分喜色,她点头,被风打乱的发落在颊侧,她伸出玉般的指轻轻拂开,露出眉梢血色一般的朱砂印。 他盯着她望了一阵,心中不由生起几分异样的情愫。他随即掩去,将她抱下马背,言道:“你若喜欢,以后我们便在这里住下。” 屈绫颇诧异地看他一眼,却也不再拒绝。她只得承认,她根本做不到那样大方,她离不开他,便也只好自私一次。 “可好?”许久待不到她的回答,林潇急切地再问一次。 “好。”这次,她这样回答。 他的脸上立时有了喜悦的神色,屈绫凝着他,他俊挺的眉宇都仿似要飞扬起来,想是真真地高兴着。她便也随着他一道笑了,只是浅淡的一缕笑意,他捕捉到了,便觉得胜过万千。 二人牵着马向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这天亮的很快,走时仍只有几点微光,待他们走到村中,天已亮了大半,不少农人收拾了耕具要往田里去了。 以林潇和屈绫的穿着,在这样的村庄里实在不算平凡,很快便有了村人围将而来,看着他们暗下猜测些什么,却是没有人上前的。倒是有个胆大些的孩童跑来,扯着他们的衣服道:“哥哥姐姐,你们长得真好看。” 屈绫便笑,蹲下身子去看那孩子,原是个不大的女孩,梳两个羊角小辫,有一双极亮的眼睛,似极了她小时候。她温柔地抚过那孩子的眉眼,轻道:“你也长得很好看。” 那女孩顿时笑开,眉眼弯弯地煞是可爱。屈绫还欲说些什么,便听有人请了村长过来,她忙起身,退了小半步站到林潇身后。 村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像是颇有些礼仪的,走来与他二人见了礼,方才问道:“不知二位光临我秀水村所为何事?” 林潇回了礼道:“在下林潇,这是我夫人屈绫。我夫妻二人自外而来,行至此地,颇觉山水清秀,有心在此安居,不知村长可否行个方便?” 村长自是知道他并未实说,然而村野之人大多淳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二位远道而来,难得看得起我们这村野之地,鄙人自当欢迎才是。”言罢,向一边让出前路道,“二位请吧。” “多谢村长。”林潇抱拳称谢。 村长亦还了礼,方才带了二人入村,并收拾了村中一所无人的小舍,权作林潇与屈绫居住之所,二人由此便于这秀水村中定居下来。 猎白狐险有争意 一晃已是两年时节,林潇白日随猎户往山中狩猎,屈绫独留家中做些针线绣品,日子倒也自在。 这日已是黄昏后,天色渐看不分明。冬日里天暗地极快,不过须臾已看不清四处景物。 林潇打猎尚未归来,屈绫心下不由担忧起来,便出了家门,往路边去候着。 前日里方下了场雪,平地里早化得干净,山间却仍是覆着片片白霜。而山色偏又是泼墨般看不分明的,便好似生生一副画卷,绘着云雾远黛。 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屈绫心知是林潇回来了,忙上前去看。不过片刻,便见一匹赤红色的马奔来,衬着这夜色,真好似一团燃着的火焰,这便是赤龙驹无疑了。 果然,不一会便看清了马背上那人,穿一身白色长衫,头上戴一顶白虎皮的绒帽,如玉般容颜清绝。 赤龙驹行至屈绫身边,林潇一手勒了缰绳,也不待马停稳步子,一跃下了马背,望着她的神色,满眼都是欣喜的。 屈绫迎上前去,这样的天,他额上竟有一片细细的汗水,她以娟帕拭了,方才问他:“今日怎这么晚才回来?” 林潇一手牵马,一手揽着屈绫的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笑道:“今日我去山上,见到一只碧眼白狐,毛色极美。我有心取它皮毛回来,给你做一身狐皮褂子,却不想颇费了一番心思,这便耽搁了。” 说着已至家门,林潇把赤龙驹牵至马棚,又布好了草料,这才取了那狐皮进门,便要拿给屈绫看,嘴上直道:“绫儿,你快来看!” 屈绫将饭菜端上了桌,这才来看林潇手里的狐皮,果是毫无半点瑕疵,好生漂亮。屈绫双眸一亮,笑道:“真真是好,待我将它洗净晾干,做件袄子,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这头林潇已盛了饭在吃,听屈绫这话,忙放下碗筷,道:“绫儿,这是我特意为你猎下的,哪能拿去换钱呢!” 林潇的心思让屈绫万分感动,然她也有自个的思量,这便细细与他道:“你我在外,吃穿用度皆要用钱,眼看着阿奕给的那些银两都要用完了,可得想法子贴补才是啊!” 这思量倒也不错,只是林潇仍是不悦道:“那也不必非拿这张狐狸皮去,若是用着,我明日再往山上猎去便是。这冬日严寒,你身子又弱,没有御寒衣物如何可行?” 屈绫在饭桌前坐下,执了筷子往林潇碗里夹了些菜,再道:“阿潇,我知你一心疼我,只是如今我们在外,哪里还有以前那般讲究?何况我平日里也有活计要做,穿这裘衣也不方便。” 村中女眷不似豪门闺秀,家里家外多的是事要做,林潇虽不要屈绫随那些村里婆娘那般下地干活,然平日琐事也是少不了的。 林潇听她这般解释,方收了不悦之色,道:“你既这般说了,那便随你就是。” 屈绫笑开,一甩帕行个蹲礼道:“奴婢谢过少爷。” 她有心逗弄,林潇顿时莞尔,再顾不上半分不甘愿了。 入京城再遇故人 那身狐皮屈绫制成了狐皮袄子,这日拿到集上,果卖了一个好价钱,她心中欢喜,从集上添置不少东西,方才回程。 然行不多远,路至一茶摊,听着有人唤她名字。屈绫心下疑惑,停了步子转头去寻,却是不见半个人影的。 疑是自己听错了,屈绫复又起了身,然不待她跨出步子,便觉着背后有人拍她肩膀。屈绫忙回过头,竟见林泫一脸笑意盈盈地站着看她。 屈绫不想会见到他,心中一时起了万千云涌,半句话也不曾说出。 林泫等了半日也等不到她开口,顿时有些郁闷,只得笑道:“两年未见,绫丫头这是不认得小爷我了吗?” 屈绫这才回神,听他这般说了,便也笑道:“林三少爷这张脸,只怕看过的人都是忘不掉的。” “算你这丫头还有良心。”林泫极为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一如儿时那般。屈绫却是微僵了脸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与他的距离。 两年前林泫的告白还言犹在耳,实在叫她太过惊骇,以至于如今都不敢与他太过亲近了。 林泫自然是注意到她刻意疏远的动作,面上便有了几分哀戚的神色。然而他随后便笑道:“怎的,绫丫头是怕我不成?” 屈绫心有不忍,只得摇头,道:“我并不是怕你,只是……”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只是怕我仍对你余情未了?”他也不恼,极随意地接下话去。 屈绫顿时有些难堪,然无话反驳,正是尴尬,便听林泫朗声笑道:“绫丫头,你放心便是,我虽曾有意于你,但也不过是少时不知事罢了!如今你已是我大哥的妻子,我如何还会对你心存旁意?” 屈绫方才释然,随即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小声道:“阿泫,是我小人之心了。” “无事。” 林泫便也随着一块笑,许是他说地实在心诚,也许是屈绫垂着头,不曾看见他那带笑的脸上极深的涩意。 放下,谈何容易! 若是真能够将屈绫从心里驱逐出去,那他这两年或许便不用过得这般辛苦。这两年来的每一个深夜,他无不是在对她一日胜过一日的思念中辗转不成眠。派出去跟踪他们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其实从未失去过她的消息呵! 可是最最痛苦的是,他明知道她人在何处,却不敢贸然相见,只恐他们得知他派人跟踪,他便真的再找不到她的影踪。 有多少次,他一人一骑去了秀水村,却只敢远远望着。清晨的时候,她散着一头青丝将林潇送出家门,美眸甚至尚带着些朦胧的睡意。白日,他看着她往河边洗衣洗菜,素手纤纤滚落着晶莹的水珠。夜幕落了,她站在山脚等候林潇归来,即使隔着浓黑的夜色,他也能看穿她那因为看见林潇而绽开的笑靥。每次去,他总会在原地站上一整天,也看上一整天,直等到她的屋内灭了烛灯,再看不到她绰约的影映在纱窗上,他方才打了马回城,又是一番颓然。 只是这些,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林泫正自神游,屈绫却仰了头,望向他的目光是一贯的清亮柔和,却透着半分疑惑。 “阿泫,你在想什么?” 巧借意相随而去 正`确`章`节`请`访`问`0 0 x s.c o m 阳光和煦的上海龙华机场上空,一架来自英国皇家空军的运输机平稳的降落在了机场跑到上。 舱门打开,一名身穿休闲军服,带着一副墨镜的阳光型男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下了云梯。 他的这身打扮十分另类,先不说他带着墨镜让比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睛,有一种给人一种猜不透他想法的神秘感觉。单说他那一身休闲军服十分抢眼,确切的说在这个时代里明显是鹤立鸡群的服装,全地球限量版只此一件。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是比二十一世纪强了n倍的清新感觉,张猛只觉得自己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这架英国皇家空军的运输机自然是张猛花钱雇来的,如果有人问他一个中国人怎么能雇佣的起英军的运输机的话,那么张猛只会回答他——有钱能使磨推鬼。 如果再有人问他哪来的钱雇佣得起英国佬的飞机,张猛必然会微笑着回答——我抢银行了你信吗? 没人会信,除了随后跟着张猛下飞机的两个女人——张薇和小昭。 张薇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本就是长发飘飘的大美人,今天更是穿上了白色纹梅花旗袍和蓝色高跟鞋跟她的高挑身穿简直是绝配,把她的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材完全衬托了出来。 或许这一身打扮都是为了配合她胸前佩戴的一颗价值百万美元的蓝宝石项链吧,因为那颗蓝宝石一下子就把她浑身的高贵气质激发了出来。 当然,宝石还是张猛从鬼子银行里顺手牵羊弄来的那颗,只不过重新对宝石做了加工和包装,已经变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条蓝宝石项链了。 跟张薇的冷艳高贵的千金美不同的是,在她身旁的丫鬟小昭不敢穿的比张薇的靓,却具备着另外一种精灵般的小萝莉美感,绝对是宅男杀手型的。 如果张猛再坏一点的话,绝对会直接把小昭推倒之。即便暂时因为爱怜她年龄太小还没推倒她,但平时也没少吃她小豆腐。自从张猛送她那个金镯子开始,就好像是定情信物一样,没多久小昭的初吻就献给了他,二人的关系也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当然这是张猛跟小昭之间的秘密,张薇也都被蒙在鼓里。 前来接机的是张家的老管家张福,以及他的小儿子张诚和十几个家丁保安,动用了五六辆车,好大的阵仗。 或许是知道张猛得罪了日本人而特意加强了安保吧! 张福今年五十有三了,从他爷爷辈开始就一直是张家的亲信,换句话说就是家臣,对张家可谓忠心耿耿了,所以张猛和张薇兄妹二人都尊称他一声福伯。 “福伯你怎么来了?让阿诚过来就行了!” 张薇跟福伯很亲近,第一时间就主动上前打招呼,一点大小姐架子都没有。 福伯看到他们兄妹二人也十分高兴,尤其是张猛,听到他在战场上受重伤的消息时,他跟张猛的父母一样整日吃不下饭睡不安稳,可见他们的主仆关系是多么至真至性了。 张猛也这样说道:“是啊福伯,让阿诚来就行了!您老也该休息休息享享福了!” 福伯笑道:“没关系,看到少爷平安无事回来我就放心了。” “只要看到少爷平安回来,我爹他比吃了蟠桃都管用!” 张诚跟张猛同岁,现在是张家的保安队长,小伙长得很硬朗,眼神也麻利。说笑间已经几步迎了上来,接过张猛手里的提箱直接放进车后备箱里。 “时候不早了,老爷和夫人为少爷准备了压惊宴,咱们这就回去吧。” “不急!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张猛一句话令所有人都不解,张薇已经忍不住先问道:“哥,你要先去哪啊?可别惹老爷子不高兴,会骂人的!” 张猛笑了笑,吩咐张诚道:“阿诚,先去趟西牢!” 西牢是上海最早的西式监狱,位于公共租界华德路上,是后世被誉为远东第一监狱提篮桥监狱的前身,此时由英国人管理。 在香港时,张猛就已经通过张薇和小昭二女对张家上下人物做了详细的了解。对于张猛来说,这并不难。 由于知道了福伯的大儿子张忠三年前曾经替张猛顶罪,被控防卫过当致一个日本浪人死在公共租界里。虽然当年是张猛见义勇为解救被日本浪人欺负的一个女孩而出手杀人,但最终作为张猛跟班的张忠替他顶了杀人罪,也因此张猛逃到了黄埔军校避难。 日本人在华十分嚣张,英国当局也不敢得罪,如果不是张猛的父亲张辛亥花了重金打点法庭,恐怕会直接把张忠给毙了。即便这样,张忠依然被判了无期徒刑。 张猛知道像张忠这样的忠心为主的跟班实在太稀有了,若是能把他救出来将来必将是自己的得力心腹之人。 一提西牢,车里的张家父子和张薇都明白了张猛的用意,八成是去看望张忠的。 张家父子自然十分欣慰了,这从他们二人的眼神中就能感觉出来。只是张薇却是悄悄的掐了张猛大腿一下,附耳小声道:“行啊,都会收买人心了!” 张猛被她掐的生疼,知道这次没跟她商量,于是赶紧小声道歉。 “算了!这样挺好!你自己有主见我也就放心了!这事比我做得好,哥哥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感激你的!” 二人小声嘀咕着,很快就来到了西牢大门外。 众人以为张猛只是见见张忠而已,却不料张猛进去没多久就直接把张忠给带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老爷子花了很多钱都办不到的事情,张猛竟然给办到了。 张薇不禁要问,眼前的冒牌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看着张忠跟他父亲和弟弟团聚拥抱在一起激动万分的场面,张猛心中也为自己花的心思感到值得和高兴,于是小声将来龙去脉告诉给了张薇。 原来,张猛在香港一连串的作案虽然没有给人留下把柄,但是有心人不免要怀疑他的。 日本驻港使馆不乏有精明能干之辈,早已经怀疑是张猛干得了,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起诉证据,加上在香港没有港英政府的同意动不了张猛,那个酒井一男的家族已经发布了**追杀令,干掉张猛赏金十万美元,并通过日本当局给港英政府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张猛想要离开香港只能去求港督卡梅德了。战后英国经济一直不景气,卡梅德这个港督也捞不到什么油水。张猛抢了鬼子的正金银行得了两百三十多万美元,拿出十万美金直接砸晕了卡梅德,通过他开出的手令顺利搭乘英军运输机离开了香港。同时,卡梅德跟西牢典狱长以及公共租界*官都是好朋友,张猛委托他给他们打电话,帮张忠疏通了关系,给张忠开了一个狱中死亡证明使得张忠得以提前被释放出来。 不过,张猛为此额外又支付了三万美金。 三万美金在这个年代是个巨额数字,可兑换十万现大洋(1928年汇率),尤其对张忠一家来说,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 “少爷,我哪值三万美金啊,这让我们一家人一辈子也还不上啊!” 爷三儿高兴过后,不忘过来感谢张猛。只是听到三万美金才赎出张忠,张福一家人顿时都吓傻了眼。 张猛哈哈一笑,说道:“什么还钱不还钱的?都是自己人,阿忠是替我进的监狱,就跟兄弟一样,不管花多少钱多大代价都得捞出来不是?” 一旁的张薇翻翻白眼,暗讨这个便宜哥哥真会收买人心,眼看着阿忠感激的跪地发誓一辈子追随张猛绝无二心,连带着福伯和阿诚也满脸感激之情,她只能无奈的笑笑,心道:也不知道自己找回来的这个便宜哥哥将来到底对张家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张猛虽然看起来狠得时候像老虎,猾的时候像狐狸,但内心本质还是善良的。 哼!只要你的心还是到处留情的小绵羊,就算外表武装到了牙齿,本大小姐也有办法对付你。 想到这里,张薇瞥了身旁的小昭一眼,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见佳人思绪万缕 林泫也立刻意识到这话题的不妥,当即笑着转移话题道:“绫丫头,这天都快要黑了,难道你准备让你的‘朋友’在这村口站上一夜不成?” “呀,我都忘了!”屈绫嗔了一声,急急往村里走,便走边道,“眼看着阿潇要回来了,偏生在这耽误了这些功夫!” 林泫跟在她身后,脸色霎时便郁了几分,好在屈绫是背对她的,倒也不曾注意什么。 林潇和屈绫的那个“家”对于林泫来说实在简陋得很,还不到他的书房那般大,吃睡皆在那一小小的房里。 林泫一时心里微涩,问道:“这么小的地方如何住人?” 屈绫已放了从集上带回来的东西,净了手准备做饭,听林泫这么问,看了他一眼便道:“你是平日里高宅大院习惯了,所以看不上这样的小地方。对我来说,倒是比从前在林府时还要自在许多。” 林泫不再开口,心中却埋怨起林潇,怨他竟让屈绫睡这样的房子,平白受苦。 屈绫忙着做饭,也无暇去顾及林泫,待偶然回身,见他仍似初来时那样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顿时笑道:“阿泫,那头有凳子,你先坐会,阿潇马上就回来了。” “嗯。”林泫低声应答了声,随手从饭桌边上拖出张四方的凳子坐下,望着屈绫进进出出洗米做饭的身影发呆。 她的动作很快,已极为熟练,不一会屋里便能闻到浓浓的饭菜香气,林泫便想起从前她在府里的时候。 屈绫其实是不擅长做这些菜饭的,十几岁那会特意去厨房学过几天,然而做出来的东西不是生的就是太熟,久了也就没人许她再做了。倒是后来,她跟府里一个做糕点的师傅学过几样小点心的做法,她的手巧,做出来的点心形状比那些师傅做的还要精巧,他们兄弟几个都极喜爱。不过后来她跟了林潇,他就再也不曾吃过她做的点心了。只是他怎么也不曾想过,不过两年的时间,她也可以洗手作羹汤,烧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待屈绫把饭菜都端上了桌,门外便已听得清脆的马蹄声。林泫知是林潇回来了,赤龙驹的蹄声格外响亮,更何况这马蹄声他早已躲在暗处听了无数次。 果然见到屈绫一脸欣喜地往屋外跑了去,不一会便闻到了林潇说话的声音。他也不出去,自顾垂眸坐在原位,听着屋外传来的交谈声。 “阿潇,你回了!” 这自然是屈绫的声音。 “嗯,回了。”林潇的声音随后响起,“今日去过集上了?” “去过了。”她回答,许是因为见了他,她连声音里也带着浅浅的喜悦,“买了些要用的东西……还遇见了一个人,你猜我遇见谁了?” 林泫不由勾了唇,眼神却是冷的。 “遇见谁了,这般神秘?”门外的林潇挑眉,疑惑。 屈绫便扬唇而笑,便笑便把他往屋里拉,道:“我带他回来了,你自己看去!” 兄弟遇却添尴尬 屈绫便扬唇而笑,便笑便把他往屋里拉,道:“我带他回来了,你自己看去!” 林泫知道他们要进来了,这才起了身,换上一脸笑意。不消片刻,便见屈绫拉着林潇进到屋里。看见他,林潇毫不意外地愣在了原地。 “大哥,近来可好?” 林泫出声,将林潇游到九天外的神智都唤了回来,林潇方才大步跨过去,至他面前,又盯着他看了半响,失声唤道:“三弟!” 林泫一偏头,笑地好生无害,一双眸子亮地似星辰一般,林潇登时觉得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幼单纯的弟弟。 他忙拉林泫在桌前坐下,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朗道:“两年不见,你长大了许多!” “难不成大哥真以为弟弟是长不大的孩子不成?”林泫满脸俱是豁朗的笑意,就仿若那张脸上从未有过怨恨,亦从未有过阴狠。 林潇一愣,然后道:“是大哥糊涂了,你今年都已经十九岁,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大哥却总还把你当成个孩子。” 气氛不知怎的便尴尬起来,屈绫忙道:“你们先莫要聊了,这饭菜都快凉了,还是边吃边说吧!” 二人都默许了,屈绫取了碗给二人盛了饭,自己便也坐下。二人仍是沉默,屈绫只好开口问道:“阿奕和……阿姐,他们可好?” 林泫放下筷子看她,道:“他们都好。二哥许是明年便要成婚了。” “哦?”林潇极有兴致地放了碗筷,问道,“同谁成婚?” “不知是哪家商铺的小姐,我只是偶然听额娘她们说起,并不十分确定。”他勾唇,“二哥也不同我说,左不过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才定下的,大哥走了,这主意便也只好打到二哥头上去了。” 林潇二人顿时愧疚起来,饭也不再吃了,默了许久才长叹口气道:“倒是我连累二弟了。” 林泫不理会他,兀自吃着饭菜,不一会就听林潇又道:“额娘她们身子可是爽利?” “额娘的身子倒尚算硬朗,只是……”林泫说了一半,却偏停了话,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怎样?”林潇急了,连忙追问。 林泫轻笑了声,道:“只是对大哥甚为思念。” 林潇便愣了神,喃喃道:“是我不孝……” 屈绫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顿时便如同梗了块石头般地难受起来,一时也吃不下东西了,放了筷子垂首不语。 林泫看了,心中难免又是一阵自责。他这话原只是想着激一激林潇,不想倒让屈绫也跟着一块难受,这实在非是他的本意。这么想着,他便也只好劝道:“大哥你也莫要自责,若是有心,回去看看额娘便是。” “回去?”二人一同望向他,林潇的神色带着几分犹豫,屈绫却是有些慌乱的。 若是阿潇当真回去了,只怕他们这一段情也便走到了尽处吧!当年在府中那拉氏犹不能容她,更何况如今呢? 三人心思一时各异,这话也不曾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用了饭罢。 诉深意自此情绝 第二日一早,林潇便离了秀水村回到京城,只欲回府探望一番。 然而他在林府门外犹豫了许久,却怎也下不定决心去大门,长久叹了声,默然转身欲走。 “阿潇?” 却有极为熟悉的声音由后传来,带着几分不确定。林潇微怔,转过身去看,便见嫣儿裹着一身水貂绒的风衣站在他身后,红了一双盈盈美眸。 “阿潇,当真是你!”嫣儿几步上去,一把抱了林潇,簌簌落下泪来,“阿潇,你可算是回来了。” 两年未见,林潇已有些不习惯嫣儿这般的亲近,怔了许久方才沉声道:“阿姐。” 嫣儿愈发紧抱住他,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林潇也不催,便任由她抱着。 嫣儿哭罢了,方才抬头望他,问道:“阿潇,你既回来了,为何不进门?”若不是她正巧见了,只怕他又要这般走地无影无踪了。 林潇把她从怀里拉出去,抬手替她拭了泪,轻道:“我只是路过,正要走。” 嫣儿不可思议地望他,声音轻颤着又带了几分泪意:“你还要走?” 林潇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绫儿还在家里等我。” “绫儿绫儿,你满心都只有绫儿!”嫣儿一把推开他,眸中带着深深的厌恶,“那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直逼得你这般家也不顾,额娘也不要了!” “阿姐,”他敛眸陈述,“我爱她。” “你爱她?”嫣儿仿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边笑边吼道,“你爱她?她那样的人如何就值得你爱了?不过是个虚伪的践人,偏偏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吃错药一样迷着她,她究竟是哪里好了!” 林潇的脸上染了愠怒神色,向着她道:“我不想听见阿姐再这般说她。”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她咬唇,脸色发白,“你以前从不曾用过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阿姐。”他唤她,然而只一句,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于是心中不由诧异,他们之间,几时竟变得这般无话可说了? “不要叫我阿姐!”嫣儿立即打断,显得有几分癫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这个称呼!我为何要是你的姐姐,为何偏偏我是你的姐姐!” 林潇默然。他不傻,如何就感觉不到自家姐姐的不对劲了? 嫣儿跨上前,双手死死拉住林潇的胳膊,含着泪问他:“阿潇,你当真就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林潇猛然向后退一步,将胳膊从嫣儿手中抢回来,沉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说罢,他转身欲逃。 “呵!”她却轻笑。 林潇顿了步子。 她突然冷道:“我要成婚了。” 林潇踉跄了一下,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何时?” 嫣儿盯着他的背影,以极轻的声音言道:“下月,初一。” 林潇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送,片刻才闻他小声道:“恭喜阿姐。” “哈!”嫣儿冷笑,“林潇,你真是够狠。” 他不再说话,大步离去。只是嫣儿看不见他瞬间红透的双眼,以及那张俊朗的颜上染透的伤痛。 明知不可,不如放下,只愿今日一别,从此山水再不相逢。 酒醉人寒风侵心 这一日,屈绫竟整日不见林潇。 他向来不是会这般一声不响便失踪的人,屈绫心下不由担忧,这便出了家门往外寻去。 赤龙驹仍旧好好地待在马棚里,林潇想是不曾走远的,屈绫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往秀水村东面的山间走去。 秀水村临东有座山,山脚有个尖顶琉璃瓦的六角亭,也不知是哪辈修下的,因着离京城四个城门俱是十里,因而唤作十里亭,平日她与林潇便常于十里亭小坐。 屈绫上了山,远远瞧见亭中果有一人,身形与林潇一般无二。她心中微喜,忙紧了步子走去。 走近了才见那人确是林潇,只是不知为何他神色戚戚,面前颠倒着几个酒坛。 屈绫走近,自他手中拿下酒坛,温声问他:“阿潇,你为何事忧烦?” 林潇抬眸望她,双眸水一般氤氲着雾气,却是笑了:“你来了?” 屈绫应了声,与他一道在栏上坐了,复问:“你向不贪酒,今日怎喝了这么多?” 林潇默了一会,问道:“今天是几号了?” 屈绫不知他为何问到了这个,却也答道:“今个初一了。” “初一了。”林潇勾了唇笑,笑过了从屈绫手中取回酒坛喝了大口,方才喃道,“今日阿姐成亲了。” 屈绫心中颇惊,笑容便也牵强起来,不由支吾道:“原……原是这样。” 林潇想是已有几分醉意,也未曾留意到屈绫的反常,只一径诉道:“阿姐成亲,我原是该替她高兴的,只是不知怎的,心中没来由地难过,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抢了去。”说着,便有了几分泪意。 屈绫压下心中涩意,问道:“阿姐要嫁的是哪户人家?” “不知道,”他茫然地摇头,“我不敢问,只怕问了,便忍不住抢她回来。” 屈绫死咬住唇,不知该说什么。 难不成她原先的猜测是对的?不单是阿姐喜欢阿潇,阿潇也是在意她的?当真是她屈绫拆了这对有情人不成? 可是,可是他们是不能相恋的啊!他们是嫡亲的姐弟,怎会有这般心思? 她抬眸望向林潇,他正看着她,目光却茫然地不知透过她看向了哪处。屈绫犹豫了再三,方才问道:“阿潇,你,喜欢阿姐么?” “喜欢?”林潇喃喃念着,却突然惊惶起来,“不,我不喜欢她!她是我的姐姐,我怎会喜欢她!怎会喜欢……”只是这样说着,却落了满脸清泪。 于是屈绫便明白了,他并非不喜欢,只是喜欢了犹不自知,或者说,他原是知晓的,却如她一样,顾念着姐弟的身份。 这般想着,心中便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疼痛起来,直痛得她脸色泛白。 “绫儿。”他却突然抱住她,把头靠在她颈边,小声道,“我不喜欢她的,不喜欢她……你信我,绫儿你信我。” “我信你。”屈绫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柔声劝道,“无事的,阿潇,无事的!” 他在她的柔声安抚下悄然睡去,却不知这山间晚风寒了几个人的心。 闻革命心有戚戚 “卖报了,卖报了——” 京中市井,不知何时充斥了孩童的叫卖声,这般卖报方式,几乎成了北京上海一带的特色。报童卖报,往往会将每日重点念出,借此吸引众人。而今日,他们喊的是: “革命军北上,即将进京咯!” 原本坐在茶摊里的男人闻言,伸手招那报童:“过来,给我份报纸。” “好嘞!爷——”那年纪看去并不很大的孩子从手中厚厚一叠报纸中抽出一张给他。 他接过,顺手给了那孩子一粒碎银子,孩子忙伏身磕了几个头谢了,方才拿了钱离开。 男人展开报纸,翻到关于革命军北上那一篇看了阵,眼底出现些不明的神色。 原只是趁着天气好出来走走,却不想看到这么个消息,想是山中实在闭塞,他之前竟半点风声也不曾听闻。 思及此,林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欲起身离开,却不想旁边一桌几个汉子竟讨论起这“革命军”的事来。 “我听说这革命军最近闹得可厉害!” “可不是!”另一人立刻接道,“据说是个叫孙文的人发动的,那人跑去国外留了几年学,就想着回来改造咱中国人呢!” “你们说他能赢吗?可别又跟以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呵!” 有人立马笑道:“这次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其他人立刻问道。 “我告诉你们——”那人神神秘秘地示意众人聚过去,小声道,“这孙文在国外认识了不少洋人,后台可硬着呢!再加上他喊得那什么什么平均地权的口号,沿途的老百姓受用地不得了,主动地给他们开城门呢!”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 坐在一旁静听的林潇默默地把这个口号补全,复听那头有人道: “嚯!这般看来,这大清朝岂不是要亡了?” “嘘!”立马有人捂住他的嘴,顺便防备地四下望了眼,方才道,“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林潇勾唇,眼底有着深深的讽刺意味。 亡?他倒怕这大清朝不亡呢! 那头噤声了一阵,不知是谁重又开口道:“我听说,革命军现在正招兵呢。” 招兵? 林潇顿时有了几分兴致,索性饮了口茶,靠着桌子听他们的话。 说话的人不着痕迹地望了林潇一眼,道:“革命军现在在南方征兵呢!据说开出的薪俸比清兵高了不少,好些人都去了呢!” 立刻有人笑道:“你也想去不成?” “呸!”那人马上啐了一口,朗道,“老子可不去卖那个命!” 一伙人说话着便又笑了开来。林潇将报纸收了,甩下茶钱,若有所思般地起身离开了那茶摊。 见他走远了,方才说话的那几个汉子也跟着起了身,绕到茶摊后面,向着背立在那的男子讨好问道:“爷,小的们刚才说的可好?” 男子转过身,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阴郁的笑意:“很好。”他说着扔过去一锭银元宝,道,“赏你们的。” “谢谢爷!”众人拿了钱,忙满脸堆笑地道了谢,方才离开。 男子望向林潇远去的方向,笑容愈发狠戾。 ———————————————————————————————————————— (黑化的阿泫咩哈哈哈哈~~有木有喜欢小泫子的快抱走) 欲从军因生争意 直到饭间,林潇仍旧在想白日里茶摊听闻之事。 他虽不知革命军一事,然“革命”二字却并非半点不知。他少时便览读众书,经商时又常与洋人打交道,是以对革命略有所闻。听闻西方众国之所以能在短期内迅速崛起,革命功不可没。若是中国也能革命成功,想必要再度强大起来便指日可待…… 正想至入神,忽觉有人推他,林潇忙收了心思转头去看。 屈绫便坐在一侧,一双水漾的美眸担忧地望着他:“阿潇,你这是怎么了?我唤你半天也不见你有反应。” 林潇惊觉失态,忙笑道:“无事,不过想起了今日在街上听到的一些话罢了。” 屈绫追问道:“是什么话能让你想得这般入神?” “是关于革命军的事。”林潇踌躇了片刻,方才对屈绫将街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后,屈绫沉思了会,问道:“这么说来,这大清国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才好!”林潇立刻接道,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那些个当政的直不把百姓当一回事,平日里只知道一径欺压。外人欺侮到咱头上,他们也只是赔钱割地了事。这般的朝廷,早日灭了才是好事!” 屈绫早就听闻林潇的阿玛、曾经的一品大学士林正清便是因为与洋人谈判失败而死,知道他心中对这朝廷恨得不得了,连忙安抚道:“阿潇,你莫要再气,这朝廷想是张狂不了几日了。” 林潇轻轻颔首,复言道:“我听说革命军如今正在招兵……” 然不待他说完,屈绫已极快地打断道:“你想去吗?” 林潇并不曾察觉到屈绫声音中浓浓的不安,只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参与革命,为百姓做些好事,也不负我多年所学。” 屈绫手中的东西一俱落到桌上,水眸迅速漾起了水雾。她道:“你要去便去吧!”随即起身往屋外去。 林潇这才注意到她的情绪,不由蹙起了眉头,沉吟了小片刻方才追了出去。 屈绫并不曾走远,只是在屋外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小脸埋在掌心低泣。林潇在身后见了,不由低低叹了口气,便走去一道坐下,轻声唤她:“绫儿。” 屈绫并不理他,反是将身子往一边侧了半分,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林潇以掌抚过屈绫柔顺的长发,道:“绫儿,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何必这么大反应?” “随口说说?”屈绫抬头瞪他,一双眸含着怨气,“你分明就是想抛下我去罢!” “我何时说过要抛下你了?”林潇头疼地抚抚额,劝道,“我若有这心思,当初又何苦丢下家中荣华富贵来寻你?” 屈绫顿时无言。她也知是自个反应大了些,可是他若当真去当了兵闹了革命,教她可如何是好? 林潇死死望着她,见她仍是满眼的悲切之意,只好挫败道:“你尽管宽心吧,我不去便是!” “阿潇……”屈绫咬唇,好一会才轻道,“你若当真想去,便……” “我不想去!”林潇打断她,站起身往屋里走,“此事不必再提起,权当我不曾听见过。” 屈绫才停了一会儿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落。 阿潇,你便当我是自私吧!只是如今,我是万万不能离开你的呵! 意不安挥泪放行 再开春的时候,林潇在秀水村置下了几亩田地。 他原是富家公子,自幼锦衣玉食,莫说农活,便是日常的活计,这两年下来他也依旧是不曾做惯的。 握惯了毛笔的手,突然离了上等的玉石狼毫,转而握上了粗重的锄头,林潇许久也不曾适应过来。明明是初春,处处都透着些余冬的寒意,林潇却已在田里消耗了许多汗水。 村里的人虽会帮他一些,却也不过偶尔,毕竟这时节,家家都开始忙碌起来。 远处人家起了炊烟,不知觉已是晌午了。林潇抬眼随意望了,莫名生出几丝说不出的烦虑。 手中的锄头不期然地敲在一块石头上,虎口立时被震地生疼,一阵一阵直教人难当。 他心中顿时不郁起来,其间夹杂着恼怒、不甘,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自小到大,他哪里就受过这样的罪了? 这般想着,林潇心中愈发郁卒,索性甩了锄头,在田坎上坐下来。 屈绫挎着食篮自村中走出来。林潇背对着她,并不曾发现,她却清楚明白地看见了他的动作,以及那动作中含着的浓浓的不甘心。 她一时顿了步子。 不甘心?定是有的吧!他曾是北京城里那般风光的人物,少时便得神童之名,九岁接了家中生意,不过几年即将林家招牌发扬光大,北京城里众多的生意人,见了他无不敢尊一声“林爷”。谁能想到,那样的人物,如今竟会在这偏僻的村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过他根本从未想过的生活。 而她屈绫,竟是害他如今过得这般落魄的罪魁祸首呵! 心中无端端生出几分罪恶感,直搅得她整颗心都不得安宁。 她错了吗?是罢!若是当初她不曾贪恋他的温柔而自私地将他留下,他如今过得会不会开心一点? 她明明知道,他不是那般甘于平凡的人呵!她又是为何生这固执,要将他困在身边? 滚烫的热流涌动在眼中,直炙地生疼。屈绫却是强自忍了,方才带上半分笑意向他走去。 走近的时候,才发现林潇正望着远处不知看些什么。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仍能感觉到,他那双星辰一般耀目的眼,死死盯着某一点,透着些许求而不得的执念。 屈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望见的只有远天,被碧澄染透的天际,流动着几许白云。 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呵!她却那么清楚地知道他在看什么。那是南方,他心心念念的南方。 她在心中长长地叹足一口气,便走上去,将挎着的食篮放在他身边。 林潇偏过头看她,眸中还带着尚来不及掩去的纠结。屈绫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只是从篮中将备好的午饭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在他面前,再浅浅笑道:“先吃点东西吧。” 林潇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垂下头默默地吃东西。他不说话,屈绫也跟着沉默。待他吃完,她依旧默不作声地将碗碟一样一样收好,放回篮中。 起身,欲走。 林潇看着她走出去,心中下意识地数起她走出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她却突然回了身,轻道:“你若想去参军,便去吧。” 明明是极轻的声音,她却知道他听见了,因为她看见他的身体蓦然僵硬。 “你……”他望她,她的脸上是他最熟悉的笑容,全无半点旁的情绪。 “男儿志在四方,我不留你。”屈绫亦回望他,幽深的眸仿是要将他就此看进心底,“我只求他ri你功成名就,莫忘屈绫时时等候。” 万里相去重行行 送林潇走的那日,天气极好,万里碧空看不见半点浮云。 林潇牵着赤龙驹在前头走着,屈绫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一直送到十里亭。 虽是山路难走,却比大道近上许多。 林潇停了步子,屈绫也跟着他停下来。两个人都静默着,竟有种他二人在较着劲的错觉。 许久,终于还是林潇先开了口。他望着眼前的人,轻道:“我要去了。”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能将犹豫和决绝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表现地这般淋漓尽致。 “嗯。”屈绫低低地应了,将怀中抱了一路的包袱递给他,“我准备了一些干粮,你饿了就吃,照顾好自己。” 林潇接过,不语。 她又道:“我知道你想要建功立业,但不要太过心急。毕竟是打仗,现在用的又都是些洋枪洋炮,你千万小心些,不要一心往前冲。” 她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我知道。”林潇亲昵地揉揉她的发丝,向她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活到革命成功了,我就回来娶你。” 屈绫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言道:“不要让我等太久。” “放心。”他的吻悄然落在她额头上,随即便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她掌中。屈绫低头看了,竟是好些年前他送的那枚如意锁。 他哑笑了声,道:“这锁也算是我们的定情物了。当年你离府,把它也留下了。我今日再次将它送给你,你见了它便只当看到了我。” 屈绫一手捏紧了如意锁,哑着声音应了声:“嗯。” “我走了。”他放开她,翻身上马。屈绫就站在他的后面,他却不敢再回头去看,只怕一回头,自己就当真再也不想走了。 默了片刻,他甩了马鞭,赤龙驹立刻飞奔而去,片刻便隐入林中看不清身影。 屈绫追了几步,然后停了步子,手轻轻抚着小腹,面上带了几分苦涩的笑意。 终究,还是不曾告诉你。 阿潇,你要做阿玛了。 可是你有你的抱负,如何能让这个孩子阻断你的前程。 她敛了双眸,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呵…… 回到村中的时候竟然见到了林泫,见了她,他忙上前,唤她:“绫儿。” 屈绫瞥他一眼,随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和大哥。”他答,复问,“大哥呢?” 屈绫的身子微颤了下,道:“他走了。” “走了?”林泫似是万分讶异,“去哪了?” 事实上,他如何会不知林潇去了哪?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早早地来这候着屈绫。 “去南方,参军。”她的语气很淡,淡地竟让林泫一时听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林泫默了小会,才讷讷道:“怎会……” “怎不会?”屈绫轻笑了声,“他本就不是甘于平凡的人,我早便知道的。” 早就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敢承认罢了!留了他两年,也够了。 ———————————————————————————————————————— (嗷嗷~阿潇终于要去当兵了好开森!!) 至远乡巧遇旧友 林潇赶了近半月的路,方才入了江西的地界,沿路上听闻这处有支军队在招兵,他索性便落了脚。 进入抚州的时候,天已近黄昏。赶了一天路,林潇已百分困倦,心下思量着随意寻家干净的客栈吃点东西,顺便住上一夜。 走出不多远,便见了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客栈,望去很是清净的模样,林潇略一思量,随即牵了马走去。 店内人并不太多,小二正站在店门口招呼着,见了林潇,忙上前笑问:“爷可是要住店?” 林潇颔首道:“开一间上房,再备一桌酒菜。”说罢,将手中执的缰绳交给那小二。 “好嘞!”小二接了缰绳,复递给一旁侍候的杂役让他牵去喂食,再向林潇夸道,“爷算是来对地方了,咱这云来客栈可是抚州城最好的!” 林潇也不搭话,自顾着往店里走。小二紧他小半步入了店,又问:“爷的酒菜是给您送到房里,还是就在大堂用了?” 林潇微顿了脚步,心道大堂热闹,许是能打听些关于招兵的事,于是便答道:“就在这堂里用吧!动作快些。” “是!”小二忙收拾了一处桌椅请他,“爷您请坐,酒菜马上便来!” 林潇依言坐了,不一会,便由后厨端上几道菜品,又上了壶花雕,整布了一桌。 林潇顾自斟了酒饮,还未喝上几口,竟见了打门外进来几个蓝灰色制服的人,个个剪了短发,身上配了洋枪。 因着这几个人打扮地另类些,林潇不由多关注了几分。当中有个格外壮硕些的,林潇只觉眼熟地很,却是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 那几人在林潇边上择了个位子坐下,那人仍旧是背对着,一手招了小二朗声道:“给我们上一桌好酒好菜来,哥几个吃了还要赶着回呢!” 这声音,可不就是林潇那结义兄弟诸葛忻么!难怪只觉他眼熟地很。 林潇想着,心中又疑了一阵:诸葛忻不是在京城吗,又怎会出现在这处? 这空当,那人又和同来的人说了几句话,林潇越听便越觉得像,索性起身近了几步,略有迟疑地唤道:“诸葛贤弟?” 那人闻言立时转身,果是诸葛忻无疑。见了林潇,他顿时面露几分喜色,忙站起身笑道:“林兄,竟是你!” “果真是你!我只怕是认错了人呢!”林潇心喜,随即问道,“你怎么来了江西,又何故这身打扮?” “说来话长。”诸葛忻拽着他在自己那桌一同坐下,道,“我们坐下慢慢说。” 二人互饮了几杯酒,诸葛忻方才向林潇道:“我与楚玥原是在京城寻了一处地方居了下来,到了去年秋天,听说孙文闹上了革命。我原就看不惯那些个当官的鱼肉百姓,心想着,若是真能把那些狗官收拾了也好,于是索性自个也投了革命军了。” 林潇听罢,心说这诸葛忻的想法果是与自己一般无二,却不过早了许多便是。 正想着,又听诸葛忻道:“这革命军虽是孙文领导,其下却有许多分支,我投的便是年世勋的麾下,如今已混了个队长之名了。” “年世勋?”林潇挑眉。 诸葛忻颔首,言道:“这位年将军原是年羹尧的后人,当年雍正灭了年氏一族,幸得他的先祖侥幸逃出。年氏因此对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恨得牙痒痒。年将军受过几年洋人的教育,这回又正赶上革命,他倒是第一批响应的人,如今是革命军中的一员猛将。” “竟是这般。”林潇颔首。 诸葛忻笑着饮了杯酒,复问:“那林兄来此又是为何?” 林潇笑望他道:“还能为何?与老弟你一样罢了!” “投军?”诸葛忻当即大笑道,“那可真真是巧了!我和这几个弟兄正是奉了年将军的命令出来征兵的,林兄你不妨同我们一道便是!” 林潇心中亦是喜悦,二人就此定了主意。 有心离恶语相欺 秀水村东面有一处荷塘,六月的时候,开遍了满塘的荷花,红艳艳的一片,美不胜收。言悫鹉琻 屈绫最爱的,便是在雨后来到这处赏荷。 七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很重,她就靠在塘边一棵说不出名字的树上,望着满塘新荷怔忡。 林泫是问了许多村中人才寻过来的。到的时候,屈绫挺着大肚子倚在树干上,髻边散落的发丝一点一点在脸上拂动,就好像一点一点撩拨着他的心。 他走近了些,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的神情,虚渺地好似随时会羽化那般,眉梢的桃花印却是愈发红艳地好似火焰。 她并不曾看见林泫,或是看见了干脆只当没看见。她的视线落下的地方,长了一颗嫩绿的莲蓬。 林泫便走过去,俯了身子把那颗离岸边不远的莲蓬采下来,站起身递给屈绫。 屈绫偏过头望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莲蓬接过去,随意地搭在手腕上。 林泫笑道:“府里也有个荷花池,每到夏天你就把莲蓬全采下来,取了莲子熬上一大锅莲子粥给我们喝。” 屈绫瞥他一眼,不语。 是因为听林潇说起,他最爱的就是莲子粥,所以才会跟着厨娘学做莲子粥,只想他喝得开心。 只是这原因,其他人是断断不知道的。 屈绫垂了头,离了原位往家走,林泫不声不响地跟上,跟在她身后不多不少正好半步的位置。 屈绫走了几步,方才问他:“府里的生意有这么闲吗?” 听说她和林潇离开的这两年,林泫兄弟两个把生意打理地很好,又多收了好几间铺子。林泫却好似很空闲一般,自林潇走后便天天都来村里看她。 林泫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只得随意应了声,道:“平日也没有什么事,你有了身孕,又是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阿泫,”屈绫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阿奕都已经成婚了,你与他是双生兄弟,是时候该成家了。” 林奕三个月前便结婚了,娶的是李记商号的千金,据说是那拉氏给他定下的,想他也是喜欢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便不曾提过半点反对的意见。 林泫因为屈绫的话狠狠顿了几步,差点踉跄摔去,与屈绫的距离也从半步变为了三四步。 他又快走了几步跟上去,继续保持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小声道:“你很希望我成家吗?” 屈绫清亮的眸子染了几分怅然,林泫却是不曾看见的。半晌,才听她不冷不热道:“说不上希望不希望,作为朋友劝你一句罢了。” “朋友?”林泫冷笑了声,微抬了音量道,“我们之间就不过是朋友而已?” “不然呢?”她反问。 林泫被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会才恼怒道:“大哥他都已经丢下你走了,我代替他照顾你还不成吗!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别人?” 她轻轻摇头,喃道:“你代替不了他。” “你!”林泫气恼,“若是他死在战场上了呢?” 屈绫怔了小会,竟然笑了:“那我就给他守一辈子寡。” 林泫拂袖而去。 屈绫望着他走远方才敛下眸子轻叹。 不是不知道你的这份心思,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们才万万回不到过去那般亲密了。 麟儿降旧人来寻 自那次后,林泫便不曾再出现在屈绫面前。言悫鹉琻然而她知道他仍旧是来的,只是时时躲在暗处看她。 屈绫也不点破,只当自己全然不知,唯怕打了照面便又添几分尴尬。 九月开头的时候,天气仍旧热的让人难受,雷雨骄阳轮番换着,直教人烦闷不已。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在九月初的一场雷雨中,呱呱坠地。 产婆是林泫遣来的,是个一看就很有经验的老太太。这种时候,屈绫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林泫的示好,便由着那婆子去。 待到产婆把孩子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拿绸布包了送到屈绫手里,她方才抬了抬眸子,浅浅地道了声:“麻烦您替我转告他,多谢了。” 老太太愣了会,似有些疑惑般问她:“夫人不亲自和爷说吗?” 屈绫轻柔地抚过襁褓中仍未睁眼的孩子,缓缓摇了头,道:“不了,劳烦您。” 老太太并不知是何原因,却也明白了那遣她来的爷与这位夫人并非夫妻,只道是顾着避嫌,便也应道:“小的省得了,夫人好生休息,小的这就禀去!” 屈绫起不得身,只倚在床柱上,颔首道:“慢走。” 老太太收拾了东西去开门,门外仍旧是瓢泼大雨,半刻也不曾停歇。那老太将笠帽蓑衣穿戴好,带上房门便离开了。 房里一时静谧下来。 孩子已然睡了,是个男孩,小小的脸皱巴巴,倒是看不出究竟像谁。屈绫小心抱着看了又看,轻道:“你便叫念儿吧,林念,你说可好?” 回答她的只有孩子睡梦中模糊不清的咕哝,以及一室寂静的空气。 林念,亿亿万万的想念。 阿潇,革命早已经结束,清廷也已然落幕,你如今究竟又是身在何方呢? 只是终究没有人能回答她。 林泫仍旧不曾出现,林潇也没有半点消息,屈绫却等来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奕。 出月子那天,她早早下了床,方一打开、房门,便见了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林奕。 她很是讶异了一会,直盯着他说不出话来。倒是林奕莞尔,仍是用他惯有的温和声音轻道:“屈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鹦鹉学舌般说了这句,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不得吗?”林奕反问,眉目间却溢着满满的温柔。 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充当着老好人的角色,似乎这么些年,从不曾见他和谁红过脸。屈绫因着他的话怔了一下,忙道:“自然来得,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她可以躲着林泫,却无法同样躲着林奕。他从来就待她很好,却是不同于林潇和林泫的。 “跟着三弟来的。”他轻笑了声,带着几分调侃问她,“你就准备一直让我站在门外说话吗?” 屈绫脸色微红了阵,嘴上嗔道:“只怕少爷你嫌弃我这地方太小!”身子却是有意让开了。 “看你这门面,我也不指望里面有多少富丽堂皇!”林奕握在手上的折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半点也不在意地往屋里去了。 好言劝心起动摇 进去的时候,林念正酣睡着,小小的身子裹在襁褓里,看着很是有几分可爱。言悫鹉琻 林奕笑着走去,也不敢惊动了孩子,只在几步外站了,小声问:“这孩子多大了?” “今天正好一个月了。”屈绫讶了一讶,问他,“阿泫不曾告诉过你吗?” 林奕摇头道:“他从不曾在府里提过你,若不是我看他整日地往外跑,生了个心思偷偷跟着,也不会知道你原是在这的。” 这话倒也是半真半假。林泫确实从不曾说过屈绫的事,只是当初跟着屈绫与林潇一道的几个人却是他林奕安排下的,虽说那些人早已在林泫的掌控下,他说不知道,却也是不尽然的。 屈绫便笑道:“你说是跟着他来的,我还道是他带的路,却不想你竟是跟踪来的!” 林奕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反问:“有何不可?” 屈绫作势想了想,方道:“无何不可!”说着,将沏好的茶端来给他,道,“喝茶吧!”知道不是与林泫一道来的,她倒反而心中舒坦了些。 林奕接了,抿了一口,默不作声地盯着林念看了会。 屈绫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想到些事情。”林奕应了句,随后有些犹疑问道,“屈绫,你可想过……带这孩子回府?” “回府?”屈绫准备伸去抚弄孩子的手顿时僵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道,“不必了吧……” 只怕回去又是被她们容不下的,如今阿潇不在身边,林家要是起了抢走念儿的心思,她无权无势,又该如何是好? 林奕便不说话,低头看那孩子,轻声道:“这孩子长得真像大哥。” 说到孩子,屈绫的嘴角不由上扬了几分,道:“刚生的时候皱巴巴的难看得很,却不想如今长开了,越看越像阿潇,长大了若能同他一般好看就好了。” “你和大哥的孩子,如何能不好看?”林奕嗤笑声,手指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抚到唇边时,却不防被一口咬住。 林奕小心地把手收回来,沉默了片刻,敛了目道:“额娘恐怕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屈绫顿时惊诧,“夫人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 林奕摇头打断她,道:“你们走后额娘的身子就大不如前,只是好歹还有药材补着,这些日子却……”他不再说下去,屈绫却是明白了,心头一时泛了波澜,不知如何是好。 林奕复道:“这便也是我特地来寻你的原因。”他看看屈绫,再看看睡得极熟的孩子,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大哥的亲骨肉,是额娘嫡亲的孙儿,她若见了,说不定一高兴,身子也便好些。若是好不了,也……” 也就算是最后一面了! 屈绫久久无语,思虑了许久才道:“我过几日便带念儿回去。” “多谢。”林奕抱拳,郑重相谢。 屈绫摇首,心中却叹了声。 林奕既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不答应,只怕日后也无颜再面对林潇了。 叙林府去意难留 过了不几日,屈绫便带着林念去了林府。言悫鹉琻 到府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管家林一,他愣了好一会,才惊道:“屈绫,是你?” 屈绫上前一些,福了个身道:“林管家。” 林一扶了她,转眼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孩子,顿时移不开视线,嘴上道:“这孩子与大少爷小时简直一模一样!” 屈绫但笑不语。林一复问:“你是回来看望夫人的?怎不见大少爷与你一同回来?” 屈绫愣了会,却不答,只笑道:“我带念儿回来探望夫人,不知林管家可否代为通报?” “自是好的!夫人若见到这孩子,指不定得多高兴呢!”林一半点也不曾犹豫,笑道,“你稍等,我先去报了夫人。” 屈绫略一福身,道:“有劳。” 林一立即进府,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小厮出来,请道:“这位姑娘,我们夫人请你进去呢!” 这小厮想是新招来的,并不识得她。屈绫也不说什么,兀自随着他走。 穿过前厅,再过了几条抄手游廊,二人在东院主房外停了脚步,那小厮打了个千道:“姑娘,夫人的寝房小的进不得,您自个进去便是。” 屈绫颔首,见那小厮退下,她方才抬手敲了敲房门。 房里传出几声咳嗽声音,随后便有人道了句:“进来吧。” 屈绫方才推门进去,一入门便被满屋的药味熏得不适起来。房里人并不多,那拉氏恹恹地躺在床上,乌拉氏坐在床边的软凳上,正拿了药喂她。 屈绫走去,向着二人福了身,言道:“夫人万福,三太太万福。” “快起吧。”那拉氏的声音很是无力。乌拉氏立即把屈绫扶了,拉着她在一旁坐下。 屈绫这才仔细打量那拉氏,见她眉目间早没了当年的意气,整个人都病怏怏的,直瘦的没个正形。屈绫一时竟觉得心中难受起来。 “潇儿呢?”那拉氏往她身后看了看,早已失了光彩的眸子带着几分渴切。 屈绫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妥当,好一会才嗫喏道:“他出去做事了,并不在京里。” 那拉氏的神色黯了下来,乌拉氏见状,忙指着屈绫怀里的孩子笑道:“这是潇儿的孩子吧!和他阿玛长得可真像!” 屈绫忙把孩子递给她,道:“都说长地像呢,若是将来有他阿玛一半聪慧便也好了。” 乌拉氏接了孩子,小心地送到那拉氏眼前。那拉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虽仍是无力,声音里却掺了几分喜气:“真真是像极了……可有名字了?” 屈绫答道:“已取了名的,单字一个念。” 乌拉氏颔首,笑道:“林念,是个不错的名。” 那拉氏抱着孩子,一时谁也顾不上理了,好似身子都好上许多。便只有乌拉氏与屈绫寒暄了几句。 傍晚的时候,屈绫方告别了两位主母,欲要离开。二人自是拦了,却怎奈屈绫执意要走,也只好放行。 她原就是熟悉林府的,离开的时候便也未让人送。慢悠悠行至正厅的时候,恰见了林奕和一女子并排过来。 见了屈绫,林奕笑道:“见过额娘了?” “嗯,见过了,正要走呢。”屈绫答了,抬首看了林奕身边那女子一眼,半福了身道,“少夫人安。” 那女子颇有些惊讶,却仍是还了礼,屈绫也不再耽搁,告别了林奕便出了林府。 —————————————————————————————————————————— (下一章会有新女主出场么么哒~霓霓私心里最喜欢的一个咩哈哈~~~然后呢,然后呢~明天就要上架了,霓霓紧张忐忑中~希望上架之后亲们还可以支持霓霓,因为你们就是霓霓继续写下去的全部动力啊~) 得之一见情始钟 时至正午,天气炎热。言悫鹉琻一列人马押着大批枪支粮草穿过树林。 太阳炙地人浑身无力,虽说在这林子里有树挡着,却仍是教人困倦不已。不知是哪个先起了头,便听队伍中有人大声嚷道:“队长,天气这么热,不如停下来歇一会再走吧!”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应道:“这也太热了,再走下去人都要晒昏了!” 领头的人不由停了脚步,望了望天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又寻思着前面不远便到军部,休息一会也不耽误工夫,便朗声道:“传令下去,就地歇息半小时。” “多谢队长!”众人立刻谢了,这便将运的车马停好,就地坐了休息。 在外奔波了这些日子,到了这里又进不得汽车只好步行,走了大半日的路,再不休息会如何受得了! 领头的人也找了棵荫大的树靠着,闭眼休息。这人朗眉星目,五官俊挺,正是当日投在年世勋名下的林潇无疑。 近来一直忙碌,许久不得空闲,难得此刻得以靠在这里休息片刻,林潇不由想起自己离家这一年半的际遇。 当日在云来客栈遇见诸葛忻,得知他正在招兵,便随他一道入了年世勋的名下。年世勋确如诸葛忻所言,是个少有的猛将,深谙调兵遣将之道,让林潇佩服不已。 革命很快就结束了,民国建立,偏生在选大总统的问题上年世勋与众人起了分歧,他素看不惯袁世凯的为人,万分反对由袁世凯担任民国大总统。然而因着孙文与袁世凯约定在先,年世勋的反对被驳回。他心生不满,索性领着名下士兵叛离,行回江西故处,独霸一方。 而林潇,便与众人一起又回了江西。 这一年多来,军阀四起,相互间争抢地盘十分常见。几个月前年世勋便与江西境内另一方势力起了冲突,林潇便是在那场仗中立了功,被提为队长。 这几日,他便是奉上级的命令,带着小队人马前往苏州买办粮草和军火的。 林潇睁开眼四处扫了遍,一手轻揉了因晒久了太阳而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轻叹。 原说是革命结束了便回去迎娶屈绫,却不想如今事情有了这样的变化,真不知如何是好! 然还不待他想罢,竟不知从哪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时而还伴着女子娇弱的呼声。林潇顿时起了警惕,离了原处四下望去。 那声音愈来愈近,不一会,竟见一女子策马狂奔而来。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骑马装,披一条艳红的披风,齐肩的卷发被风吹得散乱,露出一张极为娇艳却略显慌张的小脸。 林潇一时有些怔忡,待那马近了身,他方才察觉出不对劲。马飞奔着过他身边,林潇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缰绳,借力跃上马背,一手环了那女子的腰以防她掉下去,一手死死勒住缰绳。 马儿复跑出十几步,才终于嘶鸣着停了下来。 林潇跳下马背,看向那女子,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那女子只愣了一小会,便利落地跳下来,笑盈盈地看着林潇。 相对站了,林潇方才发现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极为漂亮,却半点也不显得柔弱,眉目间有种女子少见的英气。她身上艳红的披风,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大而灵动的双眼除了笑意再看不出旁的心思。 林潇不由得失神。 女子看了他一阵,朗笑道:“我没事,多谢相救!”她说罢,打量了林潇身上的军装一眼,道,“你是年大帅手下的。”倒不像是疑问,颇有几分笃定的模样。 各家军阀旗下的军服皆不相同,年世勋的手下皆着蓝灰色军服,十分好认。 林潇却只道前方便是年世勋的军部,是以对她的笃定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淡然颔首,道:“小姐方才这是?” 女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无事,这马刚才受了点惊,多亏你帮忙,不然我可有的受了!”她说罢又是一笑,道,“我姓年名亦尔,家就在这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到时我好去谢你!” “在下林潇。”林潇言过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年小姐不必在意。在下公务在身,若是无事,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去招呼手下动身。年亦尔原地望了阵,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翻身上马,赶在林潇之前往军部而去。 年亦尔一人一骑较之林潇等人要来的快得多,是以当她到达军部大门之时,尚不见林潇半点影子。 守门的士兵自然是识得她的,半点也不敢拦,便由着她把马骑进了军区。年亦尔对这地方熟悉地很,一点岔路也不曾走,直往年世勋的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亦尔将马在外头栓了,径自推门进去,果见年世勋坐在书桌前,捧着本书正看着。听到门边的动静,年世勋抬眸看去,见了来人,不由笑道:“我还道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在我这外头骑马!” 年亦尔扯了披风往架上一扔,小跑过去一把抱了年世勋的脖子,朗笑道:“只怕我前脚进了军部,后脚就有人过来禀了,说不知道这是骗谁呢!” 年世勋脸上倒没有多少被识破的尴尬,反是放下书,望着她笑问道:“出去这么久,玩够了?” 说话间,脸上带着满满的慈爱笑意。若是不曾亲眼见到,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那独霸江西、让老百姓闻之色变的大帅年世勋会有这样宠溺的神色。 亦尔拖来张椅子在年世勋身边坐了,一手托腮看着他认真道:“没玩够!” “嘁。”他顿时板了张脸,道,“那你干脆在外面玩够了再回来!” “爸——”亦尔拖着长音唤他,带着极为明显的撒娇意味言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年世勋的脸绷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没好气地瞪了自个的宝贝女儿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早把我这个爸爸忘到脑后了呢!” 这个闺女十岁时候就被他送到法兰西留学,在外没有人约束,是以性子野得很,现在回国了还是整日往外跑,时常几个月也不在他身边,实在教他头疼不已。 “哪能啊!”亦尔嘟着殷红的唇嗔他一眼,含怨道,“我本来还想四处逛逛,就是怕您担心,这不才游了个西湖就急着回来了!” 年世勋被逗得心中大悦,闷笑了声便问道:“那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事发生?” “倒是无甚大事……”年亦尔拖了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言道,“只是方才回来之前途径树林,马儿受惊了,害我差点就要摔伤!” 说起这事的时候,她不由想起方才相救那人。叫什么来着?是了,林潇,是这个名字。那人端的是一副儒雅俊朗的模样,又有一身好武艺,实在教人喜欢得紧。 年世勋脸色一变,忙拉过她仔仔细细看了,方才问道:“马儿怎会突然受惊?你可有哪里伤着吗?我立刻让军医过来!”他说着便要呼唤手下过来。 “哎呀不用啦!”亦尔忙抱住他一边胳膊,笑道,“想是林子里有蛇惊了马,好在有人相救,我才保了性命。” 年世勋见女儿当真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便问道:“你可知道救你那人姓甚名谁?我好备上厚礼谢他去!” “说来也巧,他正是这军里的人,名叫林潇的。”亦尔雪白的双颊无来由染上一抹嫣红,续道,“爸爸若是当真要谢他,便由女儿来决定拿什么答谢可好?” “林潇?”年世勋想了想,道,“却是有点印象,前些时候立了功,刚提了个队长。”他随口问道,“你想送些什么当做谢礼?爸就给你去准备。” “不必准备。”她笑得猫儿一般,大而透亮的眸子掺着几许狡黠,“我便……以身相许!” “胡闹!”年世勋立刻驳她,然而却只是微微提了音量,道,“他如今不过是个队长而已,我的宝贝女儿若是许了他,岂不是委屈?” 年亦尔忙道:“他这身份是低了些,不过他是爸爸您的手下,您若是有心,稍稍提拔一番不就成了!” “这……”年世勋并不太在意门第,却仍是担心道,“倘若他是个扶不起的,你又如何?” “怎会!”亦尔驳道,“那林潇绝对是个能当大任的人,他如今这身份才真真是委屈了他。” 见她心意坚决,年世勋垂头沉思了片刻,无奈道:“派个人传他过来,我先看看再说吧!” 待林潇完成任务回到军中,已是困乏地很。好在这天并无旁的什么事,林潇用了些晚饭便欲回寝舍休息。 回到寝舍已是傍晚过,天气炎热又无法入眠,林潇索性拿了本书翻看。 有人推了门进来,林潇放下书看去,见来人原是诸葛忻。他二人皆是队长,是以居住条件相对一般士兵来说要好上许多,也不必十几人挤一间房,这间房里便只住了他和诸葛忻二人而已。 诸葛忻见他便笑道:“林兄你可回来了!你这一趟去了那么久,真教人为你担心!” 林潇一边伸手招呼他到桌前坐,一边道:“不过是运送些火药粮草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问道,“你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平日可还要再耽搁些时辰。” 诸葛忻一惊,忙一手拍额道:“看我这记性!原是副官大人派了人来传你,说是大帅召见。我这是特地来寻你的。” “大帅召见我?”林潇一愣,忙起身把适才脱了的军服穿上,一边问道,“可知是何事?”以他如今的身份,大帅怎会特地召见?莫不是今日运回来的弹药粮草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诸葛忻亦是一脸疑惑道:“来人没说是什么原因,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副官大人在大帅院里等你。” 林潇心里不由一沉,也未作耽搁,快速出了房门往年世勋的院里去。 去到院外,果见年世勋的副官左连祁候在院门处,怕是已等了好一会。 林潇连忙过去,向着左连祁深揖道:“副官大人恕罪,属下来晚了。” “无事。”左连祁淡言道,“随我去吧,若是让大帅久等就不好了。” 林潇因着他说话时透出的儒雅气质而怔了片刻,方才点头称是。 左连祁转身领着他往院里走。林潇随在左连祁身后,见他背杆挺直,一身铁血军人的气质,心中竟无端端生出几分倾羡来。他与左连祁并无多少接触,平日里倒是听人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这人年不过二十五岁,据说十几岁时便跟在年世勋身边,极为骁勇,是年世勋最为得力的手下。 林潇一向自视甚高,之前虽听闻过左连祁的事,却从不以为意,如今见了本人,竟莫名生出些人外有人的叹息。 “林潇?”已到书房门外,左连祁转身看向林潇,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出声唤他,不料唤了几声也不见他应答,不由轻蹙了眉头。 林潇猛然回神,忙道:“副官大人,抱歉!” “无碍,只是一会见了大帅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左连祁的目光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倒是半点责怪也听不出来,透着些公事公办的意思。 “是。”林潇颔首。 左连祁不再管他,回身去敲书房的门,有条不紊的三声之后,门内传来属于中年男人威严低沉的声音: “进来。” 左连祁这才把门推开大半,向着林潇低声道:“你进去吧。” “多谢副官大人。”林潇浅揖答谢后,几步跨入门内,而门外的左连祁也在他进门的同时带上了房门。 林潇以极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这间书房里的摆设实在繁复:左右是两列红杉木的书架,书架上置着满满的书籍,排列地十分整齐。房间正当中墙面上悬着一把武士长刀,两侧各有一个红木矮柜,用支架撑着两柄火枪。而武士刀下又挂了一幅裱好的字画,再下则是一张黄花梨的平头案,案上整齐摞着一叠书,又置文房四宝于书案右侧。年世勋便坐在案后,一手搭在案面,一手执着一本书,仿是看得正入神,半点也不曾注意到林潇的存在。 林潇心知他并非不晓有人进入,只是有心如此忽视。虽不明白为何,林潇却也不轻举妄动,只立于案前,不声不响。 虽不言声,林潇的眼神却仍是四下打量,待看到年世勋坐的那把金丝楠木的椅子时,眼神不由一黯。 那把椅子林潇自然认识!七岁那年入慈禧的储秀宫,厅里摆的正是这把椅子。 年世勋原就是有心晾一晾林潇,是以许久也不曾开口,只自顾喝茶看书。待到一杯茶喝干,他方才抬头瞥了林潇一眼,见林潇仍是一副恭敬模样,看不出半点不耐,不由赞叹他有耐力。 然而年世勋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情绪,手放了书,沉声问道:“你便是林潇?” 林潇深揖一躬,朗声答道:“正是属下。” 说话间声音不卑不亢,年世勋心下又添了几分好感,便又问道:“你今年几岁,是哪里人士?” 年世勋的问题让林潇心中一愣,不知他问这些意欲何为,却仍是老实答道:“属下今年二十一岁,北平人士。” 年世勋默然颔首,自座位上起了身,踱步至他身前,突然问道:“你为何要来参军?”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好似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林潇却不敢随意回答,思索片刻方才道:“于公,是为了平定江山,拯救平民之苦;于私,自是为了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呵,好大的口气!”年世勋讽笑道,“就凭你一己之力,竟妄谈平定江山,拯救平民?” “凭我一个人自是不成。”林潇平静述道,“但若无千千万万似林潇这样的人,只怕这事就连大帅也做不成。” 年世勋盯着他的眼睛望了好一阵,大笑道:“说的好!”看来女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小子倒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 “大帅谬赞。”林潇微敛了眸。 年世勋收了笑,默了须臾,复道:“适才那些不过是本帅与你闲谈罢了。今日叫你来,还是有件事要同你说。” 林潇只道是有什么任务,忙拱手道:“不知大帅有何吩咐?刀山油锅属下必将为大帅效劳。” “没有刀山油锅那般凶险。”年世勋失笑,“本帅见你是个人才,欲将我那独生女儿许配于你……” 林潇心中大惊,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口中急道:“大帅不可,我与小姐素不相识,怎好谈婚论嫁!” 林潇心中惊意更甚,忙问道:“不知大帅的千金是哪一位?” “是我!”林潇话音未落,便见一女子自内堂走出,她穿一身白色洋装,齐肩卷发绾起,发上以纯白的孔雀羽作饰。她手中执一把白色羽扇,扇柄坠着一个小小的玉坠子,一张淡施薄妆的小脸俏生生美艳不可方物。 仿是一记重锤打在心里,骇地他一时回不过神来,好一会才记起,这不就是今日林中救下的那个女子? 她说她叫年亦尔……是了,她姓年!可他竟半点未想到她便是年世勋的女儿! 见他呆愣的模样,亦尔心觉好笑,遂迈着小步走去,至他面前展颜笑道:“我们可不是素不相识,可否谈婚论嫁呢?” 那一笑直让林潇心中轻颤,几乎便要答应下来。好在他迅速唤回自己的理智,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她,言道:“小姐错爱,林潇已有心上人了。” 亦尔的笑容顿时僵了,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道:“那你和她成婚没有?” 林潇微忡。他虽与屈绫有了夫妻之实,但成婚却是不曾的,这…… 亦尔已然猜到,瞥他一眼笑道:“国外讲究的都是自由恋爱,你既然没有成婚,我就有权利追求你。” 这,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潇退开几步,正色道:“这哪有女子追求男人的道理?”他虽也不喜古人那套门当户对、父母之命的规矩,但女追男这种事,简直是前所未闻! “女子如何就不能追求男人?”年亦尔反问他,“我自小就在法兰西长大,在法兰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利。我喜欢你,主动追你有什么不对?” 林潇心中默叹这小丫头实在大胆,又想起仍有第三人在这屋子里,不由尴尬地瞥一眼年世勋。 年世勋是个军人,本也就没太多讲究,对于这唯一的女儿又是宠到了极点,见林潇是个能担当的,索性不再管这事,自顾踱回案后看书去了。 林潇愈发尴尬起来,一时竟被亦尔驳地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开口,年亦尔顿时得意,一双眼眯地似狐狸一般,羽扇轻轻戳了戳林潇的肩头,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娶我了!” 林潇连忙退开,几乎撞到门上。见退无可退了,他板了脸道:“恕林潇难以从命。” 年亦尔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将他瞪穿,嘟起嘴不甘心道:“真是无趣!你走吧走吧!” 未想到竟这么容易就得到特赦,林潇愣了好一会,才赶紧开门出去。 左连祁仍在书房外,低垂着头靠在门边。林潇路过他身边不由多看了眼,便见左连祁猛地抬头望他,问道:“小姐想要嫁给你?” 他的声音仍和之前一样儒雅沉静,林潇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怎也分辨不出,也只好苦笑不语。 左连祁也并未等他的回答,只沉道:“你去吧。” “是。”林潇浅揖,立刻逃似的出了院去。 左连祁复敛了眸子,听见书房里再次传出的对话声: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这是年世勋略带疑惑的声音。 “不然我还能强拉他结婚不成!”年亦尔的声音随之响起。左连祁几乎可以隔着门板看到她说这话时不甘嘟起的嘴。 不过她的声音很快地再次传来,带着可爱的自信:“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会娶我的,一定!” 左连祁利剑一般的眸子扫向院外,眸中酝酿着溺人的深沉。 林潇! 自年世勋那出来,林潇心中便惊疑不定,是以回房的时候,满满皆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天色尚不很晚,诸葛忻并未休息,只坐于灯下看些闲语小传,眼见着林潇魂不守舍地进来,心中便不由担心起来。 只道是林潇犯了什么过错遭了罚,他忙关切问道:“林兄,你何故这副样子?大帅传你究竟所为何事?” 林潇行至桌前,拿了桌上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口饮尽后,方才瞥了诸葛忻一眼,叹道:“我这回只怕是有了麻烦。” “麻烦?”诸葛忻蹙眉,复问道,“你可是犯了什么事不成?” 林潇摇头,很是苦恼道:“你可知我们大帅有个女儿?” “自然。”诸葛忻立即点头,道,“大帅膝下只一位千金,自小便在国外留学的,前两年刚回国来,听说大帅对她宠若掌上明珠……”诸葛忻说罢,惑道,“只是这与你有何关系?” 林潇苦笑道:“正是这位小姐不错了,今日大帅唤我,只道是欲把年小姐配与我为妻。” 诸葛忻眼神微闪,随即追问道:“小姐今日方才自浙江游玩归来,与你想是未曾见过面的,大帅如何会有这般决定?” 林潇将今日遇到年亦尔之事一五一十与诸葛忻说了,言罢喟然长叹道:“诸葛贤弟,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忻勾唇浅笑,道:“你这般惊惧,难不成那年小姐面貌丑陋见不得人不成?” “自然不是!”林潇忆及亦尔容貌,心道那般容颜只怕比阿姐和屈绫还要胜上好几分,只是—— “年小姐国色天香,可我家中早有娇妻美眷相候。” 诸葛忻知他说的是屈绫,心中一时也无多少计量,遂静默无话。 林潇愈发烦闷,虽说今日那年亦尔并未为难自己,但见她那番模样,实不是会这么容易罢手之人…… 相离相却相追寻 一大早便在房门口见到满脸笑意的年亦尔,林潇顿觉头疼不已。言悫鹉琻 这日她穿的是一身淡青色的洋装,露出两个圆润洁白的肩头。短卷发以丝带束起垂在一侧肩上,乌发雪肤衬得极为诱人。她的手上依旧执着一把小小的羽扇,白玉扇骨上拂动着柔软的羽毛,扇柄挂的玉坠正落在她掌心,通透地好似有水光流动。她执扇的那只手置在胸前,半开的扇面挡住她裸露在外的精致锁骨,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林潇忘了她一眼,莫名地有些脸红起来,忙垂了头半句话也不说。 亦尔见他这样,不由莞尔一笑,道:“我可是凶神恶煞不成?你一个大男人怎至于这般扭捏起来!” 林潇被她这般一说,顿时面红耳赤,急要辩解,诸葛忻却从房里走出,一边问道:“林兄,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林潇站在门口,便挡了房里的视线,是以诸葛忻并未看见亦尔。听他这般问,林潇忙让开几步,答道:“是年小姐来了。” 诸葛忻正走到门边,听见林潇的答话已是一愣,再见亦尔的模样,不由惊为天人。 好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 诸葛忻心中赞叹不已,亦尔已是冲他轻轻颔首。诸葛忻忙回以一礼,道:“属下诸葛忻,见过年小姐。” 年亦尔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你是我爸的属下,不是我的,所以在我这不用多礼。” 林潇并诸葛忻同时一哂,他们皆是大户人家出身,几时见过这般不拘礼节的姑娘家? 亦尔也笑,笑过了便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一些早点,你们陪我一起吃吧!” 这话虽是向着二人说的,诸葛忻却心知她问的是林潇,便也不欲多留,只道:“是时候去早训了,恕我不能陪小姐用餐,先行告退。” 亦尔笑得愈发灿烂,言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林潇你陪我就好。” 林潇忙推道:“我也要去早训……” 亦尔笑米米地打断他没说完的话:“吃了再走!若是迟到了,就说是本小姐非拉着你不放,谁有意见来找我就好!”虽是笑着,偏生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林潇一时无话,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无奈道:“林潇从命便是。” 年亦尔顿时笑得狐狸一般,好似得逞一般,却是可爱不已。 好不容易陪亦尔用完早点,才终于得她放行,林潇匆匆赶到校场,训练早已进行了许久,好在诸葛忻早已向长官报过年亦尔一事,林潇才免于责罚,只是众人看他的神色却是不同了。 训练结束已是正午过,众人还未散去,便见了年亦尔远远走来,系一件艳红镶白边的披风,模样颇为飒爽。 这群士兵大多是新人,亦尔又久不在军中,他们自不认识。倒是派来训练士兵的长官原是左连祁的手下,与她十分相熟,见了她,忙问了声好。 亦尔向他笑道:“我是来找林潇的,你们尽管散了便是。” 此话一出,士兵中顿时哄闹起来,林潇一时成了众人猜疑调笑的对象。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又无法对年亦尔发脾气,只好默然不语。 那长官唯恐亦尔丢了面子,连忙斥退了众人,诸葛忻担忧地望了林潇一眼,便也转身离开。校场上一时只剩了林潇与年亦尔二人。 亦尔平常虽是性格开朗,却也知林潇此刻心情不郁,忙至他面前歉疚笑道:“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林潇睨她,见她满脸讨好的笑容,心头的郁气一时竟发不出来,只好无奈道:“小姐这时寻我又是为了何事?” 亦尔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随即笑道:“我想去林子里骑马,你陪我吧!” 林潇这才发现她已换了早上的洋装,作了一身骑马装的打扮,就如同那日林中所见一般。 他立即就要拒绝,可还未张口,便见亦尔睁着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望着他,央道:“去嘛!我骑术不精,要是又摔了马怎么办?你骑术这么好,你陪我的话我就不怕了!” 这样的理由,纵使林潇明知她打得什么主意,也无法拒绝,默了许久之后只好道:“去吧。” 亦尔欢呼一声,双手抱了林潇的手臂,一脸欣喜。林潇却因着她突然的亲近而尴尬不已,连忙往一边退了些,以避开和她的接触。 二人各自牵了马往军部外去,士兵原是不允许随意外出,只是有年亦尔的关系,倒是无人敢阻拦。 出了军部,不远便是上次相逢的树林,亦尔率先翻身上马,甩了马鞭往林子里奔去,林潇恐她再出事端,连忙追了过去。 年亦尔的骑术其实很好,一路疾奔仍是游刃有余,林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心中暗暗赞叹起来。满族人皆善骑射,女子亦是一样,只是这年亦尔看去弱不禁风的模样,骑术倒是不输于人。 一路奔至林间深处,亦尔方才收了缰绳,向林潇笑道:“这边景色好,我们下马走走吧。” 林潇望一眼身后已隐约看不清楚的军部大门,忧道:“年小姐,我下午仍有事在身,你……” “闭嘴闭嘴闭嘴!”亦尔不悦地用马鞭点点他,道,“是我叫你出来的,就是我爸也不计较什么,你担心个什么劲!” 说罢,她自马上跃下,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往林子里走,直不给林潇半点反驳的机会。林潇心下不愿,却恐她一人在林中会遇到危险,只好下马跟上。 盛夏午间原是燥热,好在这林中树荫相庇,只看得浅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林叶照射进来,倒是让人心中颇为坦然舒适。二人一路闲走着,林中极为安静,半点声响也不曾有,他二人亦是静默,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也不知走了多久,林潇突然听见年亦尔在他耳侧问道:“你当真有喜欢的人了吗?” 林潇愣了一下,轻轻颔首。 亦尔走在他身侧,并不曾看见他点头的动作,心下却是明了,所以随即又问道:“她很漂亮?比我还漂亮?”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曾看着他,目光柔和地落在前方。林潇偏过头去望她,她长得娇小玲珑,身高不过与他的肩膀齐平,侧着看她的时候,她唇角向上弯起的弧度极为可爱,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而轻轻跳跃。 林潇垂了头,不由自主地微笑:“她很漂亮,但是没你漂亮。” “她在哪?”亦尔再问。 林潇如实答道:“我来参军,她在北平等我。” “你的心上人在等你,为什么还要跑来当兵?”她琉璃般的眸子盯着他,一眨不眨,“这种乱世,无非是为了建功立业,至于你说的那些拯救万民的话根本就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林潇诧异地望她一眼,惊讶于她竟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这般透彻。诚然,在这纷繁乱世谋取功名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素来就不是甘于平庸的人。 他的默认让年亦尔心情大好,她睨着林潇笑道:“我本来想,如果你真的很爱很爱你那个心上人,我就放弃嫁给你的念头。现在看来,你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尔尔,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 林潇心中一惊,万分诧疑。 不过尔尔?这说的什么话!若他对绫儿的感情真的只是年亦尔口中的“不过尔尔”,他又怎会弃地位家财而选择她?寻求功名不过是为了一偿夙愿罢了! 然而这话,倒是没必要向年亦尔多说,于是林潇静默不语。 见他不理会自己,年亦尔也不恼,只是无所谓地又转回头去,走了没几步便道:“回去吧。” 林潇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已走出很远,遂并无异议,与年亦尔一道催马回了。 此后几天,倒是再未见过年亦尔,只听说她是往宜春玩去了,林潇倒也乐得清闲。 年亦尔走的第二日,左连祁亲自来寻林潇。 时为日暮,林潇歇了兵训回房,推门便见了左连祁,他独自坐在林潇房中,沏了壶茶自斟自饮。 “左副官?”见到他,林潇很是惊诧,忙问道,“副官大人怎会在此?” “我来的早,你还未回,我便自己进来了。”左连祁仍是一脸淡然模样,不紧不慢道,“原是有事要你去办。” 林潇进了几步,停在左连祁身前,揖道:“请大人吩咐。” 左连祁抿了口茶水,问:“你可知黎远山其人?” 林潇略思片刻,颔首。 黎远山与年世勋一样,同是江西的一股军阀势力,与年世勋可说是势均力敌。 “知道便好。”左连祁淡道,“黎远山原是大帅的手下,叛变出逃才成了今日气候。大帅厌他,又不愿与他明面上冲突。你既想立功,我便给你机会。” 听左连祁的话,林潇心中大抵有数,却仍作不知问道:“什么机会,请大人明示。” 左连祁鹰隼一般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言:“黎远山正在南昌征集兵卫,我要你潜进军中将他暗杀。” 林潇微眯了眼,心中思量了一番,便听左连祁又道:“这是大帅下的令,若是成功,必有重赏,若是失败……” 他并未再说下去,林潇却已然清楚,只好揖道:“属下从命,必不负大帅与左副官的重任。” 左连祁置了茶杯,道:“你收拾一番,明日便出发。”罢,再不待林潇的回答,起身便离。 于是第二日一晨,林潇换上轻简衣衫,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一人独出了抚州,乘车往南昌而去。 南昌与抚州相隔并不甚远,不过三个小时便至,只是到时匆忙,自也办不成什么事,林潇索性在黎远山的司令部不远找了间客栈暂且住了一日。 白日里的征兵开始地极早,地点便在司令部外头,不过七点上就见了不少人在外排队。林潇特意换了一身粗麻衣裳,混进了队伍一同等着。 征兵处实则极为简单,几张长桌一拼,桌后坐了几个黄斜纹布军装打扮的人,权当考官并予登记。速度其实很快,林潇候了一个小时便轮到了。 面前那考官上下打量了林潇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林潇操着一副乡下口音朗声答道:“俺叫李孝,村里来的。” 他原生的白净,只是这几年下来晒黑不少,倒是颇有几分乡下农人的感觉,那人并未怀疑,继续问道:“你会做什么?为什么想当兵?” 林潇拍拍胸脯道:“俺啥都会干!俺还会功夫。俺家里穷,吃不起饭,听说当兵管饭,俺就来了。” 那人闻言不由发笑,伸手指了指一旁道:“得了,你上那边等着,晚点有人领你们进去!” 林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处小角门已聚了不少人,想必都是选上了的。林潇心中暗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往那走。 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五六点,天色已暗下一大片来。负责征兵的几个人收拾了东西,便有人过来带林潇他们入司令部。军部守卫严格,一路下来经历了三岗六哨,林潇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四下张望,实则将这些岗哨的位置及人数一一记在了心里。 林潇随着众人被带到了新兵住宿的地方,各自分了宿舍和军服,又有人给他们安排了所占岗位。极巧的是,林潇因着身体壮实,又会些功夫,而被安排到黎远山院里值岗,倒给他行了极大的方便。 话说那头年亦尔从宜春回抚州已是十日上的事情,她心中惦念林潇,连年世勋也顾不上,一回到军部便直奔林潇的房间。 房中并不见林潇,给年亦尔开门的是诸葛忻,见到她,诸葛忻很是惊异了一会,还来不及问好,便听亦尔急问道:“林潇呢?” 诸葛忻微忡,待见了亦尔心急的模样,忙答道:“他去了南昌。” “南昌?那可是黎远山的地界啊!”军中兵士不允许随意外出,更何况是跑去敌军的地盘上,亦尔不由担心,追问道,“他去那干嘛?” 诸葛忻只是听林潇随意提了几句,并不曾了解彻底,只道:“是左副官派他前去,让他混入黎远山军中刺杀。” 亦尔豁然瞪大了眼,一双美眸蕴着无尽的忧虑,她转身,顾不上再和诸葛忻说些什么,大步往年世勋的院里跑。 左连祁是年世勋的副官,素来随住在年世勋院里,亦尔入了院中,便见左连祁立于年世勋的书房外。 见了年亦尔,左连祁素来淡漠的眸子染上了几分分辨不清的感情,他低低唤了声:“小姐。” 然而年亦尔回应给他的是一个极重的耳光。左连祁回望向年亦尔,表情带着疑惑。 年亦尔一把扯了他的前襟,咬牙切齿问道:“左连祁,是你让林潇混到黎远山的地盘刺杀的?” 原是为这事!左连祁心中苦笑一声,以他的身手,旁人只怕碰他一下都难,更别说是这般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了。可是眼前这人实在不同,他只能任由她拽着自己,默然不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亦尔的动作又用力了些,左连祁为了迎合她,只好微微倾下身子,低声淡漠道,“我是大帅的副官,调遣一个手下去办事也不行么?” “你!”年亦尔扬起的第二个巴掌眼看就要再落下,却有人生生截了她的手腕。 亦尔抬头,年世勋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正一手握着亦尔纤细的手腕,一手背在身后,笑道:“是我下的命令,和连祁无关。”虽是笑着,却带着三分令人骇然的压力。 亦尔讪然地收回手,不甘道:“爸,你就护着他吧!如果林潇死在黎远山那,你就别指望我还会嫁人了!”说罢,甩袖离开。 直至亦尔已走得看不见人影了,年世勋方才收了脸上的笑容,瞥了左连祁一眼,淡道:“下不为例。” 极简单随意的四个字,却让左连祁脸色瞬间煞白,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言道:“属下知错。” 年世勋不再看他,转身回了书房。左连祁仍旧跪在外头,军帽遮挡下的额头几乎被汗水浸透,微有阵风来,激地他浑身打颤。 鹰隼般的眸子被敛下的睫档去光芒,却依然透出刻骨的不甘。 林潇,若你当真死在南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呵! 出了年世勋的院子,亦尔直奔军区的车库,这处守卫的人并不甚多,一路进去也不过见了一个。 那守卫见是亦尔,忙上前道:“见过小姐,小姐怎的来这了?” 亦尔并不怎么搭理他,径自看过了车库里停放的车辆,挑了辆轻简的,道:“把那辆车开出来,本小姐要去南昌。” 军用车辆向来不允许擅用,那守卫听了,一脸为难道:“小姐,没有大帅的命令,这……” “少废话!”因着心中焦急,亦尔语气骄横起来,直道,“我爸那你只管实话告知就是,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小姐担着!” 年世勋的手下哪个不知他爱女如命,是以谁也不敢招惹亦尔。守卫的人心中很是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不敢得罪这大帅最宠爱的女儿,只得去提了亦尔指的那辆车给她。 亦尔熟谙车马,半点不曾耽搁,上了车直出了司令部,一路往南昌而去。 因着车技娴熟,这一路走得很是顺畅,两地相隔又近,是以还未入夜亦尔便入了南昌地界。 将车找个地方安置了,亦尔开始往城里去打探些消息。黎远山的司令部就在城中,亦尔往那附近转了几圈,将周围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心内计量着找机会混入司令部去寻找林潇。 第二日一早,亦尔再次往城里去,只这次却不是往司令部,而是到了与司令部相隔几条巷子的一间姑娘堂。 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亦尔心中犹豫了许久,站在姑娘堂的门口进退不得。就这样直在外头来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守门的龟奴看不下去了,这才报了老鸨。 老鸨出了门,见亦尔徘徊不去,遂上前道:“我说这位小姐,你可知道我们这梨春院是什么地方?” 见了老鸨,亦尔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便道:“我自然知道是什么地方。” “既然知道,怎的还往我这来?”老鸨一哂,又道,“我们这可不招待女人!” 亦尔勾了唇笑道:“往你们这,自然做生意来的。”她说罢,略过老鸨兀自往里走,几个龟奴见她打扮,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想要阻拦又不敢将她磕了伤了,便眼见着她往里头走了,在厅里寻了张桌子坐下。 “我说你这人,好生生地闯到我们姑娘堂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做窑姐不成?”一龟奴站在她身前不几步的地方,嘴上不干不净地嘟哝了几句。 亦尔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手下是有了全力的,直打得那龟奴捂着脸痛叫,她扫了那人一眼,柳眉长蹙,怒道:“嘴巴给我放干净些,惹了本小姐你可没好果子吃!” 她是年世勋教出来的女儿,骑射兵器无一不精,性情也似极了年世勋,发起怒来颇为骇人。 那老鸨听她这话,只当她是哪家背景大的小姐,一时也不敢造次,只好问道:“这位小姐,我们这是姑娘堂,不做女人的生意……” “不做?”年亦尔轻挑了眉,自随身的手包里取出十数个大洋,一一排在桌面上,复看向老鸨问道,“这也不做吗?” 一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她们这地方,虽说钱不少赚,但出手这般大方的实在不多。老鸨犹疑了小会,仍是收了那大洋,笑道:“做做做,不知小姐要做什么生意?” 年亦尔轻笑了声,道:“我听说黎远山黎司令时常找你这的姑娘去司令部?” 这事在城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亦尔昨日随意问了便知。那老鸨也不瞒,点头道:“黎司令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都会让人来接我这的姑娘去部里。” 后日就是十五,日子倒是凑巧!亦尔续道:“下一次他来接人的时候,我要你把我混在你那些姑娘之中,一起带进去。” “这!这万万不行!”老鸨听她说这话,心中大惊,忙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店就不用开了!” 亦尔又取了几张钞票递过去,笑道:“钱的问题好说。” 老鸨盯着几张钞票看了又看,最终狠了狠心道:“小姐,这生意恕我不做。”为了这些钱,若是赔上身家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不做?”亦尔顿时变了脸色,也不知从何掏出一把驳壳枪,快速地顶在老鸨的太阳穴处,轻道,“若是不做,本小姐现在就送你归西。” 枪上膛的声音极清晰地响在耳边,老鸨一点也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说不,她就会一枪崩了自己。 可是,若真让她混进了司令部,出了什么事,司令怪罪下来只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啊! 她犹豫的当,亦尔不耐起来,抵着太阳穴的枪口又用力了几分,她道:“考虑好了没有?是收钱办事,还是马上去死?本小姐可没有太多耐心等你!” 太阳穴被压得生疼,老鸨生怕她等不及当真就开了枪,忙道:“我做我做!” 亦尔勾了唇,把枪拿开,拿在手上转了圈,笑道:“本小姐就喜欢识时务的人。”她把桌上的几张钞票拿起,塞进老鸨手中,道,“这些钱,就当做我给的酬金外加房钱,给我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这两天我就住这了。” “你……你还要在这住?”老鸨顿时头疼。 亦尔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道:“我若是不在这守着,你关门跑了,我到时找谁去?” 一众人哭笑不得,她戒心实在够高,她们只怕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以身犯险为君还 已是十五,离队早有半个多月,他却连黎远山的身也近不得,真不知何时才能完成这任务回去抚州。言悫鹉琻 林潇在黎远山的院外站着岗,目光却飘在远天,一副不经心的模样。 还不到黄昏,天色竟这般阴沉下来,想是要下雨了。 林潇正兀自出神,一同站岗的守卫却推推他,道:“李孝,今个可是十五了。”然而林潇并不曾回答他,他又推了一把,唤道,“李孝……李孝!” “嗯?”林潇好似才醒悟过来他叫的是自己,忙转过头去,歉然一笑,问道,“王哥,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姓王,与林潇住同一间房,林潇便唤他一声王哥。 “你这小子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王哥不满地念叨了一句,随即又道,“我说今个是十五了。” 林潇傻乎乎地点头,笑道:“俺知道今天是十五啊。” “十五了,梨春院的姑娘们可又要来了。”他说着,露出一脸银荡的笑意,“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又骚气,那小腰儿一扭,真能把人的魂勾去……” 林潇心里升起一抹厌恶,面上却依旧带笑,只不说话罢了。 王哥说了好些,却不见林潇有任何反应,遂问道:“李孝,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啊?”若是别人,不定得高兴到哪去呢!虽说那些个姑娘只侍候大帅,但能教他们看上几眼,也算是好的。 林潇掩去眼中的不屑,向他道:“俺有媳妇了,俺媳妇也漂亮。” “你媳妇又不在这,怕啥!”王哥嘴里嘟嘟囔囔又说了几句,见林潇始终不曾理会,便也没趣地退回一边去了。 梨春院的姑娘们黄昏便来了,四五个人排着队走。 林潇心中不喜这些风尘女子,连看也不曾看她们一眼,只把头转向一边。 亦尔就混在这些人当中,看见林潇竟然就站在院门口,心中不由大喜。然而他并不看她们,也不曾发现她来了,亦尔心中不由焦急。 几个人排着队走过院门,满身的脂粉气直让林潇深蹙了眉头。轮到亦尔的时候,她有意将自己的手帕往林潇脚边上一扔,嘴上嚷道:“哎呀,人家的手帕掉了。”说罢,蹲下身去捡,并趁着无人看见,用力地碰碰林潇。 她的声音已然引起了林潇的注意,他只觉熟悉地很,又觉着那女人有意碰触自己,不由便转头去看,待看见亦尔,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丫头怎么会跑到司令部来?还是与这么群风尘女子一同来的,她不要命了吗? 林潇的惊骇几乎全然写在了脸上,亦尔却只是冲他一笑,便不再看他,又随着队伍进去了。 林潇愣了许久,王哥眼见着她们进了房间,便又凑到林潇身边,笑道:“刚才那小妞可实在漂亮!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以前从没有见过。”他说罢,看了看林潇的模样,又道,“连你也看傻了不是,那身量,简直迷死个人了!” 林潇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握了拳,险些就要往王哥脸上打去。那小妞?那小妞可是年世勋年大帅的宝贝女儿,也轮得到你来妄想! 可是,看惯了她穿洋装的模样,如今见她换了一身短旗袍,身材玲珑有致,纵是他想起也不由地面红耳赤呵! 入了房,便见了一人躺在一方软榻上,正往门边瞧。亦尔心中暗道想这人便是黎远山了。 黎远山虽曾是年世勋的手下,但因着亦尔打小便去了法兰西,是以黎远山并不识得她。见众人进了,黎远山一一看去,待看见亦尔模样,不由便是一怔。 眉目似画,媚眼如丝,真真是一个少有的美人! 黎远山当即下了榻,也顾不上其他人,径自走到亦尔面前,一手挑了她的下巴,极为轻佻地问道:“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本帅怎的从未见过你?” 亦尔心中万分厌恶起来,却碍着眼下情势不得发作,只得故作娇嗔言道:“奴家玫瑰,到梨春院还不过半个月,所以大帅不曾见过奴家。” “原是这么回事。”黎远山哑笑了声,手指划过亦尔凝脂般的肌肤,叹道,“玫瑰,真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 这黎远山的年纪与年世勋相差不多,又生得极为丑陋,他的碰触直教亦尔抵触不已,搭在小腹上的手指曲起,染了丹蔻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然而大局为重,亦尔心知黎远山是个极为多疑的人,若自个表现出半点错漏,只怕今日便出不得这司令部了。思及此,她略收了心思,娇娇笑道:“奴家谢大帅夸奖。” 美人一笑堪倾城,何况是这般娇妍的笑靥,直叫人心中发颤。黎远山心念一动,抱了亦尔便要上榻。 亦尔忙伸了一只手轻轻推他胸膛,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笑道:“大帅,莫要急嘛!还有这些个姐姐在这呢,不如先让奴家陪你饮几杯酒吧!” 一旁被冷落了许久的姑娘们闻言,忙也攀附上来,个个娇笑道:“玫瑰妹妹说的是呀!大帅,不如奴们侍候您喝几杯,再唱唱小曲给您助助兴可好?” 黎远山一手摸了摸唇上两撇八字胡,笑言道:“就依你们!给本帅唱个小曲,本帅喝上几杯。” “大帅,奴替你去传酒。”亦尔把黎远山扶到榻上坐了,慢步走到门边,开了门向外边喊道:“两位军爷!” 林潇和王哥一同转过头去看,亦尔续道:“大帅想喝酒,二位军爷可否帮忙传酒来?” 亦尔的声音原就极为甜美,又是刻意放柔了许多,是以显得娇憨不已。王哥听罢,只觉浑身都酥软了般,忙不迭点头道:“姑娘稍等,我这就传去!” 亦尔便笑,声音铃儿一般:“多谢军爷!” 王哥立刻去了,林潇却是紧皱了眉看她,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周围并不见他人,亦尔收了笑,以唇语向林潇道:“送酒过来。” 林潇见了,心中疑惑更甚,亦尔却不再看他,把门一关再回了屋里去了。 王哥片刻便回,手上端了一个红木托盘,上置着几碟小菜并两壶酒。林潇上前去接,憨笑道:“王哥,这酒让俺去送吧!” 王哥看着他笑一声,道:“怎的,想借机看那小妞几眼?” 林潇两手用力搓了搓,脸上红了一片,嘴上却是推到:“不是的……俺……俺……” “罢了罢了!”王哥把托盘递给他,哑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去就是。” 林潇忙接了,欣喜道:“多谢王哥,俺……俺去了!”说罢,端了托盘便往院里走。 亦尔在屋里,听得有人敲门,忙去开了,见到林潇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看见屈绫,林潇将托盘递给她,略带结巴道:“姑娘……酒……给你。” 因着离林潇尚有几步的距离,亦尔微倾了身子去接那托盘,林潇原就高她许多,这样一来,亦尔被他全然挡住,院门处的王哥半点也看不见她。亦尔趁机,忙以极轻的声音在林潇耳边道:“杀黎远山,见机行事。” 说罢,她端着托盘直起身子,带笑道:“多谢军爷!” 林潇因着亦尔的话心中惊骇了番,嘴上却仍顺着道:“不……不必谢!” 王哥不时往这边瞧来,亦尔不敢再多说什么,向着王哥笑颔了首,便关门回了房。 黎远山仍如她们来时那般,倚靠在了榻上。亦尔端着酒菜,盈盈走去,将东西放在榻边,顺手倒了杯酒递到黎远山唇边,柔声道:“大帅,让姐姐们唱曲,奴侍候您喝酒好不好?” 黎远山哪会不答应,连连笑道:“好!好!”说罢,就着亦尔的柔荑饮了那杯酒。 那群窑姐儿亦是笑道:“大帅,奴给您唱个‘十八/摸’,可好?” “唱来,唱来!”黎远山大悦。 这次前来并不曾带甚乐器,几个人干脆清唱起来,亦尔一口一口喂黎远山喝着酒,一时便听姑娘们柔媚的声音低低唱着: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面边丝……天庭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小毛儿……我胸合了你身中……” 亦尔哪里听过这样的淫词艳曲,面色不由得酡红一片,直看得黎远山心神荡漾,索性抓了亦尔伸到他面前的手,一把攥住。 “呀!”亦尔冷不防被他抓了,手一抖,半杯酒洒在了他衣上。嗔他一眼,亦尔怨道:“大帅,奴把酒都洒了,这可怎么办呀!” “无事,无事!”黎远山哪里舍得怪她,呵笑了声,又往她手上摸了一把,道,“再斟便是。” 亦尔忙再斟了酒喂给他,一杯接连着一杯,直把两壶酒喝了个七七八八,黎远山脸上也有了几分醉意。 见他这样,亦尔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里,一只手却向着他腰侧的枪摸去,讶道:“这枪好漂亮!” 黎远山虽醉,戒心却是不少,一把便捏住了亦尔的手,冷道:“你做什么?” “大帅……”亦尔当即红了眼眶,眼角含了泪,将落不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言道,“奴打小就敬佩像大帅这样的英雄豪杰,今日看到大帅身配这枪,喜欢地不得了,便想拿来看看……大帅,奴……奴并无别的意思……”说罢,一滴清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落下来。 黎远山心里一软,忙哄道:“美人莫哭,是本帅不好!你要看,本帅拿给你看便是!” 亦尔咬着唇看他,问道:“当真?” “本帅一言九鼎,自然当真!”黎远山说罢,自腰上取下那把枪递给她。仍是驳壳枪,亦尔早就用地极熟的,却仍作出一副新奇的模样,纤指扣了扣扳机,疑惑道:“怎的不响?” 她这般模样实在可爱地紧,黎远山大笑道:“这枪还未上膛,自然不会响。”说罢,自她手上接过枪,利落地上了膛再递还给她。 “这样就可以了吗?”亦尔还是那样懵然的神色,好似真的万分好奇一般。 黎远山点头道:“这样便行了。只是这枪里有子弹,你可千万不要冲着人打。” 亦尔连连点头,欣喜地抱着枪左看右看。黎远山便由着她自个玩,微眯了眼听窑姐们唱曲。 见他阖了眼,亦尔心下冷笑,悄悄地拿手帕覆在枪管处,一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将枪口对准黎远山的太阳穴,用力扣下扳机。 火枪发出一声闷响,躺在榻上的黎远山不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她,就这般没了气息。 “啊——”见了这模样,窑姐们立刻便要放声叫起来。亦尔用枪指了她们,冷道:“谁敢叫,我立刻送她上西天!” 几人顿时噤了声,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亦尔把握着枪管的手移开,方才那枪火力极大,她用手捏着枪管阻了响声,柔嫩的掌心却因此被灼伤。她漠然丢开手帕,仅是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便移了目光。 林潇,你的任务我替你完成了,我们该回家了—— 她起身,缓步走到门边,换上一脸柔媚笑容,然后打开门。林潇和王哥闻声转过头来,因着亦尔挡着,他们并不曾看见她身后的榻上,黎远山死不瞑目。 亦尔望着他们,唤道:“二位军爷,大帅叫你们进来呢——” 王哥不疑有他,提步便往里走,林潇虽是心中疑惑,却也跟着走来。 王哥走到门口,亦尔往后退开一小步,便于他往里走。王哥越过亦尔走进去,一眼便见了榻上的黎远山,一时惊骇,正欲问个明白,却被人劈了一个刀手,顿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身后,亦尔举着枪正欲扣响,却被林潇拦了,只听他道:“不要杀他。” 亦尔看了林潇一眼,虽是疑惑,却也不曾说什么,自顾把枪收了。林潇皱着眉看一眼死相骇人的黎远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死,你就不能跟我回抚州,所以我把他杀了。”事实上,这是年亦尔第一次动手杀人,许是因为她是年世勋的女儿、年羹尧的后人,血液里生来便有嗜血的因子,是以杀人对她来说好似并无什么大不了的。 “胡闹!”林潇低斥她一声,责道,“你这样贸然混进来杀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如何向年帅交待!” “是我自己要来的,用你交待什么!”亦尔含嗔带怨地瞥他一眼。 林潇想不通她这样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哪来的这般风情,一时便有些怔忡,亦尔却是推推他,道:“快走吧,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林潇轻叹了声,无奈道:“走吧!” 亦尔颔首,便要随林潇出门,还未踏出门外,又转回头扫向那几个女人,喝道:“不许出声!” 那几人忙点头,亦尔这才随林潇出了门去。 方出了院子,便见一小队巡逻的人往这边走来,二人忙往墙边躲了,欲待他们离去再走。却不料这时候从院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喊道:“杀人了——” 二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亦尔恶狠狠地骂了声,便见那群人中已有几个进了院子查看。很快查看的人出来,慌张地向领头的禀报了声,那领头的脸色大变,急道:“大帅被刺杀,你们快抓刺客!” “不好,快跑!”林潇暗道了声,忙拉了亦尔往外跑。这司令部的路他早已摸熟,跑的皆是些没有守卫的路。 然而要出司令部只有一个门可走,黎远山被刺杀的消息又极快地传遍了整个司令部,一时之间,到处都布满了前来追捕的人。 林潇与亦尔一路跑到门口不远,平日不过四五个人看守的大门此刻聚了足有二三十人,而身后的追兵眼看着就要来了。 从黎远山那得来的那把驳壳枪亦尔仍拿在手里,她拆出弹盒看了眼,向林潇道:“这是二十发的驳壳枪,还剩了十九枚子弹,趁现在门口人还不是特别多,我们应该能冲出去。” 身后已能隐约听到杂乱的人声,林潇无暇再思量许多,只好道:“便依你,我们冲吧!” 亦尔颔首,熟练地把弹盒装好,又上了膛,一手握紧了林潇,示意道:“走!” 林潇深吸口气,拉着她便往外冲。这处离大门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亦尔发枪的速度极快,弹无虚发,很快便解决了好些个守卫。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他们猛然冲出,对方不曾防备被杀伤多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提了枪便向二人打去。 子弹虽多,却大多是随意打的,二人动作又快,竟也只有了几处小的擦伤。眼看就要跑出大门,不知是何处发来一枚子弹,生生射入林潇的肩胛骨。 林潇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亦尔一直被他护在身前,是以看不见他的情形,却也知道他定是受了伤,忙问道:“你怎样?” “无事!”林潇咬了牙,仍旧护着亦尔往外跑,竟真教他们跑出了司令部的大门。 亦尔一边往后打枪,一边道:“林潇,往前面的巷口跑,车子停在那!” 林潇未曾应答,只顾拉着亦尔跑。那枚子弹想是陷入了骨头当中,疼地他额上直冒冷汗。然而林潇半点也不敢放松,护着亦尔快速往巷子里跑。 终于入了巷子,果见一辆车停在巷中,亦尔把林潇往副座上推,自个上了驾驶座,一脚踩了油门把车往外开去。 追捕的人马亦追到了巷口,亦尔只当没看见他们,油门半点不放松便撞去,众人忙往后退,亦尔借机将车开了出去。 车后追捕的人依然还在,子弹不时打在车厢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林潇靠在副座上,一张脸煞白地毫无血色。 亦尔心疼不已,只是这里是黎远山的地盘,她是万万不敢停车给林潇检查伤口的,只好不停地踩着油门把车往城外开。 城门处已加派了不少人手,还设了防拦不许人出城。见到亦尔的车,守城的兵卫连忙要拦,亦尔却半点不曾理会,径往外冲去。所幸那阻挡的只是木栏,亦尔踩足了油门便也冲了过去。 打在车厢上的子弹愈发多了,撞击着发出极大的响声,几乎有种要穿厢而入的感觉。亦尔额上已是一层细细的汗珠,却半点不敢松懈,只顾着顺着路开去。 只要出了南昌便安全了! 车子愈开愈远,车后的枪声逐渐少去。亦尔仍是不敢懈怠,直开出一个多小时,眼看着进了东乡,她方才舒了一口气。 到抚州的地界了! 因为抚州是年世勋的地盘,他们自然是安全的,只是离军部所在的抚州市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林潇又不知伤势如何,亦尔只得暂且停车检查。 这处是荒野,莫说大夫,便是连人也见不得一个,亦尔无奈,唯有亲自给林潇包扎。一路的颠簸,林潇早已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地倒在座上。亦尔把车停好,转去看林潇,他仍穿着黎远山军里的黄斜纹布军服,背后被血染透,显出一大块暗色。 即使第一次杀人也不曾惊惶的亦尔,此刻双手竟颤抖地提不起来。 她再次红了眼眶,蓄了满眼的泪,只不过方才在黎远山面前是做戏,此刻却是真真的伤心难过。她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去掀林潇的衣衫。时间久了,那衣服已粘在了林潇的皮肤上,边上又无剪刀,亦尔咬着牙把衣服用力撕开,便听得林潇闷哼一声,伤口涓涓地往外流血。 双眼被泪遮地雾蒙蒙一片,亦尔抬起旗袍的衣袖抹去,低下头仔细查看林潇的伤口。极深的一个枪眼,正在肩胛的位置,看不清子弹的位置。这车上并未备包扎伤口的药物绷带,这血又一时止不住,亦尔想了想,干脆俯下头,以唇舔去伤口不断渗出的血迹。 入口满是腥甜的味道,浓重的血味几乎让她反胃。然而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尽快为林潇止住血,亦尔唯有强忍着舔舐血迹。 不知喝下了林潇多少血,亦尔终于感觉到伤口不再往外冒血珠,她抬起头,也顾不上唇角还带着浓重的血色,便慌忙去找能够包扎的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身上唯一带的一条手帕方才丢在了黎远山的房里。亦尔四处看了,最后把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件旗袍上。 那旗袍开叉开得极高,露出她一双白希修长的腿。然而亦尔此时顾不得这个,她捏住旗袍的下摆,自开叉的地方用力扯去,许久方才扯裂些许。顺着裂开的口子,亦尔用尽全力一扯,硬生生自旗袍上扯下来一条。亦尔舒出一口气,小心地用那布条缠上林潇的伤口,缠好后,又极为轻柔地将林潇扶到后座,让他趴在后座座位上,以免压着伤口。 做完这些,亦尔回到驾驶座,极为疲惫地把身子靠在座椅上,长长叹了口气。 之前只顾着逃命,安全了又一心惦着林潇的伤口,此刻终于得了片刻空闲,亦尔方才觉得左手的掌心火辣辣地疼起来。她摊开手看去,被火药灼伤的掌心因为自己这一连的动作而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望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事情是不是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她这样的家世,这般的容貌,不管是当初在国外,还是如今回了国,追求的人从来都不少。可是她素来是自由惯了的人,从不曾对谁用过心。直到几个月前,父亲提出让她嫁人,她才决意找个能让自己动心的结婚便是。 可是,她原想找的,只是个“能让她动心”的人呵!林潇似乎出现地恰是时候,他又正巧让她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对他“以身相许”。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这般喜欢他、在乎他,喜欢到可以为他杀人,在乎到可以为他豁出命去! 亦尔回头看一眼林潇,他睡在后座上,略显急促的呼吸已渐渐恢复正常,一丝一丝极为清浅。 她敛下清亮的眸子,轻叹。 罢了,想必是天意罢!那便这样吧,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摇头,再次踩下油门,控制着方向盘往前路而去。 情之犹深安可寿 回到抚州军区的时候,月亮已高挂在天边,十五的月格外明朗些,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显得惨白一片。言悫鹉琻 守卫看不清车内人的模样,拦了车上前问道:“何人来此?” 亦尔将车门打开小半,微探了头道:“是我,快放行!” 阻拦的人连忙让开,亦尔便要关门,想了想,却又向那人道:“你速去请随军医生往我院中。” 林潇躺在后座,那人并不曾看见,听亦尔这样命令,忙问道:“小姐受伤了吗?” “不曾。”亦尔无暇解释,只道,“你速去请就是!”言罢,甩了车门往里而去。那守卫不敢耽误,向一同看守的人交待了句,便匆忙去请医生。 年亦尔回来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年世勋那,他担心了这些日子,听说亦尔平安归来,便立即往她院里而去。 是以当亦尔安置好车子,扶着昏迷中的林潇回到院中的时候,见着的除了军医,还有年世勋及左连祁等人。 年世勋见二人皆是一身血污的模样,不由焦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爸,我等会再向您解释,林潇的伤耽误不得!”亦尔一边支撑着林潇的身子,一边回答。她原就娇小,林潇高大健壮,伏在她身上,显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左连祁走到亦尔身边,伸出一只手沉声道:“把他交给我吧。” 亦尔瞥他一眼,侧开身子冷道:“不必。他原就只剩了一口气,只怕交给你就连这一口气也没了。” 左连祁的手顿时僵住,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年世勋见状,忙道:“都别说了,快找间房扶他进去治伤才是要紧!” “不必找了,就到我房间吧。”亦尔说罢,也不顾众人说些什么,略有些吃力地扶着林潇往自己房里而去。 军医紧随着进了,亦尔将林潇安置在自己床上,向军医道:“他肩胛中弹,我给他止了血,可是子弹还没有取出来,你快来看看!” 听她这么说,军医也有几分紧张起来,忙走去查看,待看到林潇背上的伤口,神色不由一凛。 亦尔见他这般,一颗心高高悬起,忙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军医言道:“这伤口极深,差点就打穿了肩胛骨,便是治好了,恐怕也会留了病根。” 亦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也只好叹道:“罢了,留病根就留吧,只要这手不废了就行,大不了本小姐管他一辈子!” 一句话出,无人注意到一旁左连祁突变的脸色。 军医取了刀剪等物,用酒精消了毒,又向亦尔为难道:“若要取子弹需划开皮肉,麻醉的药物我未曾带来,这……” 亦尔垂眸思索一会,将自己纤细的手腕递到林潇嘴里,轻道:“请动手吧。” “亦尔!”年世勋忙要开口制止,亦尔却瞥他一眼笑道,“爸,没事的。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就好。” 年世勋心知自己这女儿打小便极为倔强,只怕是劝不动的,只好作罢,人却是不曾离开,而是往一边椅上坐了。 军医望她一眼,轻摇了头,伸手取来手术刀。锋利的刀片泛着寒光,划向伤口处的皮肤,顿时被血染得鲜红。林潇昏迷着毫无意识,却仍是因着疼痛一口咬住了亦尔的胳膊。 无人看见林潇的动作,却都见了亦尔瞬间紧蹙的眉头,以及死死握拳的手。 疼吗?我陪你一起疼可好? 军医用镊子撑开划裂的皮肤,又用细长的剪刀探入伤口去寻那枚子弹。他每一次动作,都能激起林潇的一阵轻颤,嘴上咬地也便愈发用力,到最后,亦尔已麻木地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不断有细碎的骨头顺着伤口取出来,可是始终不见子弹,亦尔的心开始死死地揪起,揪地生疼,疼地几乎掩盖了身上手上的痛。 当那颗被血染红的,仍旧泛着冷冷的金属光芒的子弹被取出时,亦尔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都要瘫软去。 军医从药箱里拿出针线,消了毒后给林潇缝合伤口。又是一场极为漫长的等待与煎熬,当军医终于落完最后一针,房里竟一时静谧地听不见任何声音。 被深深陷进皮肤的指甲划伤的手掌往外冒着血,顺着握起的拳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左连祁一步跨过去,将亦尔的手从林潇嘴里抢回来,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展开她的手掌,颤道:“你的手怎么了?”那被灼地焦黑一片、血肉模糊的手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关你什么事?”亦尔收回自己的手,语气是极致的冷漠。 她不讨厌左连祁的,从来就不讨厌。可是她如今竟然开始憎恨他,恨他让林潇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恨他让林潇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只是想关心你……”左连祁的唇都开始发白,长睫轻颤着极度的不安。 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她想。 不过她随即冷笑道:“这不是拜你所赐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关心我?” 左连祁脚步不稳地往后退去,所幸身后便是桌子,他双手撑着才不至于摔倒。亦尔逼近他,唇角泛着极冷冽的笑意,她举起手伸到左连祁面前,轻道:“你不是要看吗?那你就好好看看!你想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么?我告诉你,我杀人了,我用这只手握着枪管,亲手毙了黎远山。你不是要黎远山死么?你不是要让林潇去杀他吗?林潇杀不了他,我帮你杀了,你满意了吗?” 仿是溺水一般,左连祁把头转向一边大口喘着粗气,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一时竟翻涌起惊涛骇浪。 她杀了人,为了让林潇回来,她杀了人! 为什么?他哪里比不上林潇,她竟会这般为那人,却连一眼都不愿施舍给他? 年世勋把几近失控的亦尔拉回来,语气中满是心疼满是惊疑:“你说你杀了黎远山,可是真的?” 亦尔镇定下来,看了年世勋一眼,默然颔首。 年世勋回望她,久久方长叹口气,道了句:“罢了。”便不再问,只是执着她的手向军医道,“帮她包扎吧,莫要留了伤痕。” 亦尔不言不语,却也半点不反抗,任由军医给她上药包扎。她转眸去看林潇,他仍旧昏迷着,似乎睡得很是不安,额上皆是细细的汗珠,两簇剑眉紧紧地皱在一处,似隐忍,似痛苦。 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抚过林潇纠结的眉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军医包扎完毕,放开她的手,轻道:“好了。” 亦尔随意看了一眼被层层裹好的手掌,颔首道:“多谢。” 军医还了礼退到一边,亦尔看向年世勋,笑道:“爸,这里没事了,您回去吧!” 这一遭下来已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亦尔脸上带着浓重的疲色,年世勋也不好再留,叮嘱了几句便往门外去了。一众人见年世勋离去,自也跟随而出,一时之间房内再无旁人。 房间里安静地只闻得浅浅的呼吸声,亦尔深深地凝着林潇,许久之后起了身,用帕子沾了水,小心地替他拭去额上脸上的汗珠。 夜愈见深沉,林潇的情形较之前要好上许多,呼吸渐转为安稳绵长。亦尔以指尖划过他的眉眼,缱绻地好似一汪泉水。她将林潇睡着的枕头往外拉出,把自己的头轻轻靠上去。两张脸挨得极近,近到她可以看清林潇唇上浅淡的胡茬。他的睡颜安静宁和,双眉间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两条浅浅的痕迹,双眼阖着,向下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有一张时刻带笑的唇,唇角略向上弯起,薄唇淡的看不出血色。他的皮肤因着日晒而显出几分铜色,亦尔把手放到他颊边,原就白嫩的肌肤被衬得愈发晶莹白希。 亦尔突然便轻笑出声,笑中带着一丝疲倦的哑音。她的手落在他鬓角的碎发上,又顺着鬓角轻轻梳过他柔软的短发,将他略有些凌乱的发打理整齐。 “林潇……”她开口,声音很淡很轻柔,也不知是在唤他,还是只为了念一念这个名字。 “林潇,你的心上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她小声地问,尽管明知道他不会回答。 她琉璃一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似乎有种要将他的模样望进眼底的执念。 是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被他这样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呢?温柔,美丽,知书达理? “怎么办,我开始嫉妒那个女人了。”她的声音仍旧带着笑意,“嫉妒她什么呢?应该是嫉妒她比我先认识了你吧!先认识了那么好的你,而你,又恰恰好对她动了心。” 她把脸凑过去一些,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湿润的、带着温柔的雾气。 “还好呵,你现在是在我身边。”她莞尔,轻道,“我也不差呵!所以,我一定可以让你喜欢上我的,对不对?” 她阖眸,笑意温柔。 此意难却何曾守 夜半的时候,林潇开始发高烧,全身的燥热使他在昏迷中也依旧下意识地去寻找能替自己降温的物什。言悫鹉琻 靠在林潇枕边浅眠的亦尔,便是被骤然贴上肌肤的滚烫热度惊醒。 睁眼便见了一张俊美的颜呈在自己眼前,他的额头甚至与她的脸颊紧紧相触。亦尔俏脸一红,旋即却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起了身。 林潇因着亦尔的突然离开而不适地皱眉,手四处挥着,好似在寻找些什么。亦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潇,茫然地似个孩童,茫然地教她的心一阵一阵疼痛起来。 亦尔一手握住了林潇挥动的手掌,另一只手温柔而小心地探上他的额头。触及到的灼热温度让她心下一惊,一时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处。 但她也仅仅愣了一瞬,便立即起了身,松开他往门边走去。 雕花木门边上置了一方架子,架上端放着黄铜水盆。亦尔思了须臾,端起水盆打开门往院外走。 出了院子往东处走上百十步有一口井,亦尔快步走去,在井边放了水盆,转把辘轳上悬着的木桶扔进水中取水。 这样的事她之前从不曾做过,是以这一桶水她打得极为费力,待到终于将打满水的木桶从井底提上来,她已出了一头细汗。 将水倒入水盆,亦尔端起便往房里走,脚步半刻也不敢迟缓。 因着夜已深,四处极为静谧,半点人影也不曾看到,倒是途径的几处院落外仍有守卫站着岗,见着她了,也不过相互点头示意一番。于是亦尔房中那盏灯就显得愈发亮眼起来。 门大开着,亦尔入了房内,将装满水的铜盆在架上安置好,忙将房门关上,唯恐本就发了烧的林潇再度受凉。随后她将自己的丝帕在冷水中打湿,慌忙地走回床边。 林潇的眉头已是紧蹙,身上盖的薄被也被他挥到一边,脸上蓄满了汗珠。亦尔在床边蹲下身子,拿浸透了冷水的丝帕替他擦拭滚烫的额头。许是那凉意让他感到舒适,他竟一把拽住了亦尔游移在他肤上的手。 那只手纤细、温暖、柔若无骨,恍然间竟会教他想起另一个人。 “屈绫……”他叫她。 亦尔被他握着的手轻颤,但她随即笑了,用另一只手轻轻分开他握紧的五指,继续用湿巾一遍遍擦拭他的肌肤。 “屈绫,屈绫……”他低声呢喃,声音极轻,却恰好让她听见。 她离他离得极近,长长的睫几乎能打到他的脸上,激起一阵一阵的颤栗感。 手随着丝帕滑过他光洁的额、他微阖的眼、他俊挺的鼻和棱角分明的颊,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那张唇仍旧轻轻开启,唤着另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屈绫?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她扬起的唇角似是在笑,深夜一般漆黑的眸子却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真羡慕她呵!能让你病成这样了还是忘不了她。”亦尔将丝帕扔回盆里重新浸了冷水,拿回手上,一边擦拭他的额头,一边轻声抱怨,“真没良心呵!本小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结果你还是只想着别人!” “她很漂亮吗?”她轻问,随即又自顾摇头,道,“你说我比她漂亮的。那是为什么呢?她很温柔,很会讨你欢心吗?可是本小姐也不差吧!” 她说着,不由嘟了红唇,不甘心道:“真想见见那个女人,看看她究竟比本小姐强在哪了!”但是说完她便有些泄气,复道,“算了,还是不要见了。见不到面你都这样想她,若是真见了面,你眼里还能看到本小姐吗?” 亦尔突然有些沮丧,自小到大,她何曾被人忽视地这般彻底过? 她心中郁郁,撇过脸不愿再理他,然而听见他因难受而发出的申银,便又狠不下心了。 回过身拿冷帕替他降温,亦尔心中默叹。罢了,随你去吧! 昏昏沉沉睡至天亮,林潇方睁开了紧阖的眸子。 背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烧了一夜的额头万分难受,他伸手轻轻揉了,视线四处看去。 这不是他的房间,亦不是在黎远山军中住的集体宿舍! 林潇微惊,忙欲起身,却不防碰到了床边的物体。他转眸去看,看见亦尔那张即使睡熟仍满是疲倦的小脸。 这情景,与那次同屈绫酒后乱性何其相似!好在亦尔只是伏在床边小憩,否则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林潇在心中暗舒一口气,张口欲要唤醒亦尔,然而喉咙嘶哑钝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亦尔却自己醒来,即使困倦,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动人。林潇甚至不敢去看那双美眸,下意识地往一旁侧过脸去。 “你醒了?”见林潇醒来,亦尔很是欣喜,忙用手去探林潇的额头。 不知她欲做些什么,林潇一时僵了身子,却听亦尔笑道:“好在是退烧了。”声音中满满俱是喜悦。 林潇顿时便有些怔忡。他发烧了吗?他自己竟不知道。或者言,自从南昌逃出来,之后的事他便全然不知了。 “怎么不说话?”亦尔凑到他面前,眼中透着几丝疑惑。 林潇失笑,颇为无奈地指指自己的喉咙,亦尔愣了须臾,恍然大悟般笑道:“我忘了,你烧了一夜方才醒来,定是要先喝些水!” 言罢,亦尔慌忙起身,然在床边坐了一夜的腿早已麻木,她猛然往一边倒去,林潇忙伸手拽她,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以免摔伤。 红晕立时染透了她的肌肤,她急急起身,轻道:“多谢。”便忙小跑到桌边去倒水。 林潇却望着她的背影失神。她仍穿着那件被撕了下摆的旗袍,露出一双均匀美丽的小腿。旗袍并不太好看,上面沾满了血污,有他的,或许还有她自己的。她素日打理地整整齐齐的一头齐肩卷发很是凌乱,他却惊异地发现,即使这般狼狈,也半点不曾有损于她的美貌。 她倒了水回来,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他。林潇伸手接过,递至唇边喝下一口。水温不冷不热,流过喉咙似剑一般,但随即便带来舒适的感觉。 她俯下头看他,林潇也回看她,惊觉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温柔神色竟有些像屈绫。只是又有几分不同,屈绫一贯都是温柔的,连眼底都带着化不开的柔情,教他无来由地心软。亦尔却不同,她盈盈的美眸里是一般女子少有的张扬,半分也不知收敛,张扬,却一点也不教人讨厌。 “看什么?”亦尔嗔他一眼,自他手中把水杯拿回来,又问,“还要吗?” 他摇头,问她:“我们在哪?” “当然是在抚州我爸的司令部。”亦尔将杯子放回桌上,补充道,“我的房间。” 林潇一惊,问道:“为何不让我回自己房里?” “你受伤了。”亦尔瞥他一眼,道,“你那房间还有别人住,不适合养伤。” 林潇默了片刻,道:“我是军人,受伤不是很正常吗?”这一年多大仗小仗打下来,便是再重的伤他也受过。 “是很正常。”亦尔点头,随即冲他一笑,道,“可你不是一般的军人啊,你是本小姐认定的未来夫婿。” 林潇闻言不由头疼,再度申明道:“我不会成为你的夫婿,我有心上人了……” “就是那个叫屈绫的是不是?”亦尔顿时收了笑意瞪他。 “你怎么知道?”林潇皱眉。 “我当然知道!”亦尔冷笑道,“你都能抓着我的手喊她的名字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林潇无话,静了许久方才轻道:“抱歉。” “谁要你的抱歉!”亦尔的火气没来由地被激起,她指着林潇骂道,“本小姐从宜春回来,半刻钟也顾不上休息就跑到南昌去找你,为了混进黎远山的司令部连窑姐都扮了,知道你杀不了黎远山就不会跟我走,便又出卖色相帮你杀人,本小姐为的就是你一句抱歉不成?” 林潇被她骂得无话可说。他也确实无话可说,亦尔的出现实在太过意外,意外地让他措不及防。她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勇敢最特别的一个,她有嫣儿所没有的柔媚爽朗,也有屈绫无法企及的胆色大方。可也正因为她的特别她的优秀,让他无法接受她,这是个他爱不起的女子。 见林潇无话,亦尔反倒不气了,开了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几声叩门声。亦尔故作凶恶地瞪了林潇一眼,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的是一个小兵,亦尔并不认识,但见他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向她道:“年小姐,军医让我来给您送药。” 她只不过手掌灼伤,自然用不着喝药。想是那军医顾忌林潇的男子身份,怕坏她名声,才说是给她送药。亦尔暗笑了声,心道只怕这事早就在整个司令部传遍了,还有何可顾忌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替我向军医说声谢谢。”说罢便自那小兵手上接了药碗。 小兵应了句,不复多留,转身便走。亦尔关了房门,方才回到床边。 药碗不大,巴掌似的一个青花小碗,置了一把小汤勺,亦尔在床边坐了,用汤勺舀了药,吹凉了喂给林潇。林潇皱眉,有些尴尬道:“让我自个来吧。” 亦尔不理他,趁着他张嘴的机会把药灌进他嘴里,淡道:“你受伤了。” 他咽下药,辩道:“我伤的是左肩。” “费什么话!”亦尔心中有气,提了半分音量,顺手将滚烫的药往他嘴里倒。 林潇连忙吐掉,舌尖火辣辣地疼,却也明悉亦尔是心中有怨方才如此,便也不再多争,索性随她去了。 悉心以待动人心 自那之后,亦尔便将自个的闺房让给了林潇居住,她自己倒是在院里择了间干净的房,让人收拾了住下。言悫鹉琻林潇自是不愿意的,亦尔只借着他受了伤需要照料之由强留了他,林潇又推了几次,她索性去年世勋那里求了一道军令,倒是教他反对不得了。 亦尔平日本就无事可做,这下干脆时刻守在林潇身边,端茶递水,倒是半点也不曾抱怨。 林潇望着亦尔的时候,时常会生出几丝奇异的心绪,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便又只好沉默。待到实在沉默不过了,便问她:“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问话的时候,亦尔正坐在床边,端着药小心吹凉了喂给他喝。她便笑,偏过头看他,模样很有几分可爱:“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 林潇干咳了声,就着她的手喝下口药,复道:“我不值得。” “怎不值得?”亦尔弯眸而笑,看着他神色颇有几分迷离,“你长得这样好看,便是为你做任何事只怕也是值得的。” 从未有人这般直言他的容貌俊美,林潇竟不由地微红了脸,忙往一边侧过头去,驳道:“若是只看容貌,这世上甚于林潇千百的大有人在。”果真是孩子不成?只因容貌便轻谈喜欢。 亦尔笑着扳回林潇的头,继续往他嘴里喂药,笑意中带着惯有的狡黠:“可我只觉你好看。” 林潇顿觉被耍弄,一时有些气恼,便不再看她。亦尔也不急,自顾收了药碗,单手托腮想了想,问道:“你可无聊?” 林潇瞥她一眼,眼中郁郁之色分明。亦尔裂开嘴笑,神采亦跟着飞扬起来。林潇心中很是喜欢她的笑容,她的笑亦同她的人那般张扬,半点也不知收敛,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却总是没来由地让他也跟着开心。 只是这心绪他却半点不曾表现出来,面上仍是冷清的。亦尔便凑到他面前问他:“我陪你下棋如何?” 林潇不理她,她也不恼,兀自睁着一双通透的眸子望着他,直到他无奈地点头应许,她方才笑着起身去取棋盘。 取来的是一副白玉的象棋盘,亦尔将棋子各自摆了,示意林潇先行。 林潇淡瞥她一眼,身子依旧靠在床上,只伸了右手去布棋,待到将棋子拈在手里,他方才发现这棋子是由象牙所制,入手温腻细致。他不由便生了几分喜欢,一颗棋子握在掌心摩挲许久。亦尔久久不待他落子,有些狐疑地望去,见他这般,遂笑道:“你若喜欢,这副棋送你便是,你倒是快些落子!” 林潇勾了唇,随意跳了马,对亦尔的话倒是不太在意。林府也曾收得了这样一副象牙棋,他幼时甚是喜爱,时常拿出来与林奕几个一道玩耍,只是后来不慎失了,招了阿玛好一顿责怪。 亦尔见他动了,便也不再想别的,思索着落子。二人一来一去,倒也打发去不少时间。 如此下来足有十数局,林潇每局皆是大胜。亦尔的棋技其实不差,却是远不如林潇的,下到最后便恼了,嘟了嘴一手拂了棋局,气道:“不与你玩了!”便拂袖离了房去。 林潇望着她走,怔了片刻,竟不由勾了唇角,心情大好起来。 却不想亦尔走了不过一会,便又折返回来,怀中满满地不知抱了何物。 林潇虽有伤在身,倒是不影响行动,是以亦尔回时,便见他下了地收拾落了满地的棋子。 “谁让你下床的!”亦尔顿时恼了,忙上前去拽他,硬生生将他拖回床上,方才放了怀中的东西,向他骂道,“不过几个棋子,落就落了,自有人收拾,你偏生紧张个什么劲!” 林潇盯着她望了一阵,嘴角不禁带了笑,连神色也愈发柔和下来。亦尔见他这般笑,不知怎的竟红了粉颊,骂了几句便也没了声响。林潇方才问她:“不是赌气走了,怎的又回来了?” “哪个赌气了!这是我的房间,我还回不得不成!”亦尔嗔他。 林潇暗叹,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面上却不由笑道:“自然回得。” 亦尔方收了几分愠色,将带来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推,神色微扬:“我同你下国际象棋,怎样?”虽是疑问,却是不待他同意便先布了棋。 玻璃的棋盘,水晶雕的棋子,这年大小姐拿出来的东西倒真是样样珍贵!林潇笑着轻摇了头,道:“我不会。” 亦尔顿时得意起来,眉目很是张扬了番,睨着他道:“你会我还不同你下呢!” 林潇哑笑,心知她是有意要赢过自己,只好道:“你教我。” 亦尔留学多年,自然对西洋棋的规则十分清楚,当下便留了几句口诀给林潇,却也不细分析。好在林潇悟性够高,一来二去竟然也下得颇有模有样。 亦尔原是有心要出口气,却不想林潇的悟性如此之高,不过几局下来已能与她打个平手。亦尔只怕再顽下去又得输给林潇,唯恐失了面子,忙嚷道:“罢了罢了!本小姐不想下棋了!” 林潇自是了解亦尔那点心思,心中顿觉好笑,却也不多言,弃了棋子笑道:“不想下那就罢了吧。” 亦尔闻言欣然,极干脆地把棋盘棋子收拾到一边去,倒也不曾细心收了,这些个东西,晚些自有人过来打理。 林潇素来不会主动与她说话,遂自顾往床上靠了不知想些什么,亦尔难得安静下来,在床边坐了会,便起了身。 起了身却是不曾走的,她不过踱了小步至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天色极好,已近黄昏的时辰仍是碧蓝一片。房内原有几分闷热,甫开了窗,不经然透进来一丝风,顿时让人心神开朗许多。 亦尔径伏在窗台上,一手托着腮,宽大的衣袖因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肘处,露出半段纤柔的手腕,本是极好看的手,却因着腕上那深深的牙印而平白失了几分美感。林潇自是见了,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亦尔这些时日皆有刻意藏了那只受伤的手,是以他也只知她的掌心被火药灼伤,却不知她的腕上竟也带了伤。那伤,又是如何来的? 亦尔原是盯着窗外看得,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回头看林潇,却见了他盯着自己一副深思的模样。她疑惑了片刻,顺着他的眼光望见自己的手腕,忙理好衣袖,笑着走去。 亦尔掩饰的动作实在明显了些,林潇轻蹙了眉,便听她问:“怎么又在发愣?” 他敛目,落在她手腕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衣袖,许久方轻声问道:“腕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 亦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咬的。” 林潇轻瞪她一眼,板了脸道:“太闲了不成!” 亦尔冲他吐吐舌头,道:“我便是太闲了又如何!” 林潇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这般掩饰,这伤只怕与他也是脱不得关系的。 亦尔却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什么,遂向他道:“林潇,你同我去集上逛逛吧!” 这些时日来,亦尔连床榻都不许他下,林潇便有些诧异,问道:“怎的突然想去逛集?” 不料一句话惹得亦尔脸颊微红,她轻道:“今日是七夕,集上有花灯,我想你陪我去看。” 七夕?林潇有片刻的失神,便又想起了屈绫,这日子,往些年都是同她一起过的。心下便有些不愿与亦尔同去,只是想到她这般为自己,对她很是有几分愧疚,遂也说不出拒绝,只好颔首道:“好。” 亦尔并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只是听到他应答,立时便欣喜起来,向他雀跃道:“我去换身衣服,你等我!”言罢,也不待林潇应声,径自小跑出了房。 林潇望她一眼,轻叹了口气,便也起了身去取衣服来换。他原置了不少便装放在与诸葛忻同住的屋里,亦尔倒是把那些衣物都命人取了来,好似真生了让他在这长住的打算。 这头林潇方取了一套黑色西装穿戴好,便见亦尔自门外盈盈走来,已然换了一袭淡紫色的洋装,头戴白色羽纱,垂下的轻纱遮了鼻梁以上的部分,显出些若隐若现的美态。 见了林潇,亦尔很是自然地上前挽了他的胳膊。林潇很是不适应,有些尴尬地去挣道:“年小姐,这……” “叫我亦尔。”亦尔瞥他,很是不悦地纠正他的称呼。 林潇为难,女子闺名总不便直呼。 亦尔不依不饶:“叫我名字!” 二人对峙了片刻,终究还是林潇无奈道:“亦尔。”亦尔遂笑,挽他胳膊愈发紧了些。林潇挣不开,叹道:“这般拉扯成什么样子!” “我不管!”亦尔拉着他往门外去 ,边走边笑道:“在国外,男士都会主动挽住自己的女伴,这是一种礼仪。” “如今是在中国。”林潇叹着气提醒她。 “那又如何?”说话间二人已出了小院,便听亦尔道,“若都似你这般守着旧礼,还革的哪门子命!” 林潇气结,却不知如何驳她,想了想也只好道了句:“歪理!”便也不再管她。 把臂相游七夕市 司令部有前后两个大门,后方大门通往林子,运送粮草时常通往这处;而前门则是直面大街,离集市不过百步之遥。言悫鹉琻 二人这趟自是出得前门,因着时辰尚早,是以一路走去除了街边小摊便见不着多少人,倒是花灯挂了不少,只是白日里也看不出什么美态。 亦尔却好似很新奇的模样,挽着林潇四下看着,欢喜地跟个孩子似的,凡见了花灯都会伸手去触摸一下,就好似从不曾见过一般。林潇见了轻笑:“真正稀罕的东西倒不见你这般喜欢的。” “真漂亮。”亦尔踮了脚去摸头顶一盏莲灯,一边向林潇道,“我从未见过花灯。” 林潇颇讶:“从不曾见过?”这玩意,往年林府每逢节日便会挂满整府,他们几个小的原也是极喜欢的,只是看多了便也入不得眼了。 “十岁那年我爸就送我去法兰西上学,自是见不到这些东西的。”屈绫说话间又伸了手臂去触另一盏灯,“后来回国了,我爸又忙着打仗,根本顾不上我,也没人同我顽,我便也极少出门。” 这些灯都未曾燃上,其实并不太好看,只是林潇见她这样,也不忍扫她兴致,便又问道:“那十岁之前呢?” 亦尔始终晶亮的眸子突然黯了一下,唇边漾着浅笑,只是怎看着那笑都有些勉强:“那些年外强内乱不断,我们家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我母亲生我之后染了病,我爸请不起医生就只能看着她病死。” “之后我爸就把我放在了一个亲戚家,自己去当了兵。” 亦尔同林潇并肩走着,一路便只听见她清浅的声音。 “那个亲戚自己家里也有个七八岁的儿子,便也没有什么人管我。我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得开始帮他们家干一些活了,那时候忙嘛,又是小孩子,哪知道要去逛街看花灯!” “再后来我爸就回来了,他成了将军回来接我。我跟在他身边还不到一个月,他就给我买了去法兰西的船票送我走了。” 她在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其实听不出什么感情,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却让林潇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揪地生疼。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跋扈嚣张的大小姐,过得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林潇哑着声音想要安慰几句,最后却仍是闭了嘴。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还是不要太过亲近地好。 亦尔却抬头看了他,见他一副神情郁郁的样子,莞尔道:“你这模样,难不成是在同情我吗?” 林潇凝一眼她,无话。 亦尔俯下身咯咯地笑,笑完了才道:“你看我年亦尔像是需要人同情的样子吗?” 林潇顿时愣了,望了她许久,跟着一同笑开。 他怎忘了,若当真需要同情,便不是她年亦尔了! 二人一道沿着长街走了,一时无话。亦尔仍自顾着观赏四处挂着的花灯,不防被林潇拉回思绪。 “怎了?”亦尔疑惑看他。 林潇已拉着亦尔停在了原处,他指一指前方示意亦尔看。 她看去,前面不远处几个身穿蓝灰色军装的人正与一年轻女孩拉扯不休,边上人倒是不少,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是我们军的。”亦尔只看一眼便蹙了眉头,“不过不是军区本部,是分区的人。”年世勋的势力很大,手下足有几万人马,自不可能全部集于一个司令部,是以有多个分区存在。分区与本部人马的军装皆是蓝灰色制服,细微处却稍有不同,林潇不曾注意,亦尔却是看得十分清楚。 “竟有这样的人混在我们军中,传出去只怕要坏了名声!”林潇向来最是不齿这般行为,啐了声便要上前,亦尔却抢他一步松开与他挽在一块的手臂,径自向那几人走去。 走近了些才看清被围在当中那女孩,端的是一副柔弱模样,穿一身碎花衣服,梳着两条辫子,手上还挎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篮,只怕是乡下丫头进城来买东西的。 四五个大男人将她围住,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那丫头想是恐惧地很,早已落了满脸泪。 其中一人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脸蛋儿,亦尔走去,一掌拍开那人的手。她虽算不得手无缚鸡之力,却怎也是个女子,力气却是不大的,拍在那人手背上倒也不痛。那人却是怒了,气转过头便要打骂,只是看见亦尔便是一愣,转而邪笑道:“这是哪来的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 亦尔本就时常不在军里,本部军队都有许多人不认识她,何况是分区的人。那人只道是哪里来的美娇娥,当下便欲调戏一番。 那小姑娘仍被围在当中,众人却已转来看亦尔。她这般模样本就生得极为艳丽,难免更吸引人一些。有人伸了手就要动他,还没碰到,便被人一把捏住了腕骨动弹不得。 林潇自是不肯让亦尔吃亏的,见那几人有心轻薄,立刻便出了手,一手一个控住了当中两个。他左肩上虽有伤,但经亦尔这些日子仔细将养也已恢复泰半,下手仍是力道十足。 见他制了自己的同伴,余下几人骂道:“你这小子简直狗胆包天!我们可是年大帅的手下,惹了我们没你好果子吃!” 亦尔闻言不由气怒。他们并不曾见过亦尔,她心知只怕自己道明身份也无人相信,倒不如收拾了干净,遂道:“强抢民女已是重罪,你们还胆敢毁年帅清名!林潇,教训他们!” 林潇莞尔,却是半点不磨蹭,两脚踹开了方才被自己制住的二人,又欲去教训其余三人。 小姑娘想是吓着了,眼看着这处已打了起来,她却不知要趁机躲开,亦尔一把将她推出几步外,侧身去攻击当中一人。亦尔在法兰西就读的是荣誉勋位女校,在那曾学过女子防身术,回国后又有年世勋亲自教导了一些功夫,身手很是不错。 只是即便如此,仍是双拳难敌四腿,更何况林潇重伤仍未痊愈,对方又是壮硕男儿,二人渐渐便落了下风。 好在左连祁来的甚为及时。 他原是领着一对兵马在城中巡视,远远见着这处有人打斗,走近了些竟见了亦尔混在当中,这才忙赶了过来。 赶到时亦尔正受了一拳往地上摔去,左连祁慌忙揽了,怒道:“全部停手!” 手下的人立刻就混入其中,将缠斗在一处的众人隔开,并各自押了。那几人还要骂,见了左连祁却是慌了。他们虽不识得亦尔,但左连祁这位副官大人却是无人不知的。 林潇也罢了手,倒是没人来押他,毕竟他与亦尔的事早传遍了整个军部,谁都知道他即将成为年家的乘龙快婿,哪个也不会来找他的不自在。 左连祁一眼也不看林潇,只向着亦尔问道:“怎么回事?” 亦尔虽不喜左连祁,却是个知道轻重的,便言道:“这几人当街调戏女子,还胆敢对本小姐动手动脚。” 左连祁的脸色在听到亦尔的后半句话后变得极为难看,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几人,他冷哼:“你们可知她是谁便敢动手?” 几人原就战战兢兢,听他这般问了更是心中没底。难道这小丫头是他们副官大人的人不成? 左连祁脸色愈冷,一字一顿道:“她便是年帅的女儿,年家唯一的小姐。” 几人的面色顷刻变为死灰。谁人不知年帅爱女如命,他们这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亦尔却是没兴致看左连祁教训属下的,遂挥了手不耐道:“这几个人你带回去满满收拾吧,我和林潇要去看灯。” “我陪你!”左连祁的话是下意识冒出来的。 亦尔瞪他一眼,拒道:“我们去看灯,你跟着作甚!” 左连祁便无话可说,郁了须臾便唤手下押了人回司令部,从头至尾也不曾看过林潇一眼。 闹了这么一场,天色也暗了下来,那小姑娘早趁乱跑地不见了影。二人也无意寻她,满街的花灯不知何时已一一燃了,衬着夜幕美不胜收。 二人再度沿着长街漫步,亦尔复挽了林潇的手,他也不再拒,只任她去。 长街两边摆上了不少摊位,有卖些小玩意的,有卖些成双成对的饰物的,也有挂了花灯猜灯谜的。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对对的。 亦尔并不常见这样景色,难免好奇些,看得极为仔细,最后却在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停了下来。林潇跟着看了,原是猜谜送灯的活动,彩头是一盏并蒂花灯,燃着粉蓝色灯光,很是漂亮。 林潇望一眼亦尔,她盯着那盏灯,好似很喜欢的模样。林潇转头便去看出的谜面,很简单的两句诗:夫妻相与会,七夕喜成逢。打得是四味中药名。 诗谜字谜林潇常玩,是以这样的谜是难不倒他的。那摊上置了纸和笔,林潇提笔便写下天仙子、牵牛子、附子、合欢四味药名,然后将纸递给摊主。 自是不会错的,摊主取下灯递给林潇,林潇随手又递给了亦尔。 “送我吗?”亦尔惊诧了番。 林潇瞥她,半晌才默然应了声:“嗯。” 送给你,无关其他,只是不想再见你的脸上出现那般落寞的神情。 蒙受辱却逢故旧 云深知何处,蒙受辱却逢故旧 及秋的秀水村美如仙境,如画的景染上秋幕的枫红,远望去如同火焰席卷了山巅。ai悫鹉琻连绵的山下是脉脉的水,水流不急不缓,如舒展的锦缎,偶尔触及,便激起小小的涟漪,酝酿着柔软的同心圆。 仍是清晨,水流带着些微的寒意,却远不及冬日的刻骨,反带着几分温和。屈绫在溪流边寻了块大石坐了,俯下身子借着流水浣衣。 “娘……娘……”孩童的声音软软糯糯,由远及近。 屈绫回头去看,那小小的、步履蹒跚着的孩子小步跑来,张着手要她抱。水眸立即便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使的整个人都显得愈发柔和起来。 将手中的衣服放下,沾湿的双手在身上的粗布衣上拭干,她起身迎去,直见那孩子奔来,她双手抱了,紧揽在怀中。 “娘……”不过一岁多的孩子,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会说的话并不多,一声“娘”却是喊得极为清晰。 “念儿乖。”屈绫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声音中满满是为人母的慈和,“娘在洗衣服呢,念儿怎么来了?” 念儿也学着她的模样亲吻她,湿润的唇映在颊上,无来由地让她为之喜悦。 “念儿……来……陪娘。”他开口,短短的几个字说的很是吃力。 “念儿真乖!”她抱着念儿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哄道,“等娘洗完衣服,带念儿去买糕糕好不好?” 他自是欣喜的,窝在娘亲的怀里拍着小手笑道:“娘买……买糕糕……念儿吃。”一双圆润的眸子含着满足的笑意。 屈绫望着他,便有些怔忡。这孩子长得愈发像林潇了,尤是那双眸子,与林潇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毫不差,只是年纪尚幼,终究少了几分情愫罢了。 走到溪边,她找了处平稳安全的地将念儿安置好,在他面前蹲了身子嘱咐道:“念儿在这等娘,不要乱走好不好?” 孩子虽小,却很是懂事,当下用力点了头应她。屈绫便笑着再亲亲他,又回了溪边浣衣去了。 洗完衣服天色尚早得很,屈绫一手抱了装衣的木盆,一手抱了念儿往家走。 回到家中,将衣服件件晾好,屈绫抱了念儿离村往集上去,却不知自己堪堪逃过一难。 这些时日京中日子并不太好过,只因前些日子有一军阀领兵入京,其为人残暴,喜好杀戮,不过数月已屠数村。偏生这京中一时无人坐镇,是以弄得民不聊生。 屈绫抱着念儿在集上一路走了,满街望去人烟稀无,只有些摊贩仍旧摆着摊,毕竟生计总是要维持的。 屈绫并未在集上耽搁太久,不过买了些食材米面,再往糕点铺买了些念儿爱吃的栗子酥,这便起身回程了。 北平城离秀水村有十数里的路程,以屈绫的脚程足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好在有个念儿在,他一路同屈绫学说着话,倒也不至于无聊。 远远地走到了村口,屈绫随意望去,却心觉不对。秀水村的村口有一大片田地,平日这个时候,村中农人大多在田里忙农活。何况这些日子又正是丰收之节,今日怎至于一个人都不见? 这般想着,屈绫不由便加快了脚步,一路去,只除了看不见半个人影外,倒是觉不出旁的不对劲。 然而一踏入村中,屈绫便为眼前所及之景惊骇。 尸体,入目全是一具具的尸体,或仰或卧、或身首异处。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惧与惶恐,那是弱者面对强者时的神情,是对死亡深刻的恐惧。 屈绫几乎不敢再看。这些人,这些都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呵!便是今日早上,他们当中还有许多人曾与她打过招呼,怎的……怎的不过几个时辰,便成了这样? 满地皆是艳红的血色汇作的流,那血色几乎灼痛了她的眼。那样深刻的红,红过山间十月的岚枫。 那红色,不但染遍了整个秀水村的土地,亦染红了人的衣裳。 一群男人,穿着被血染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制服,向着她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神情,让人由心底恐惧。 屈绫转身便跑,双手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旁的半点也顾不得。然而她这样的柔弱女子,又怎跑得过一群正值壮年的男人?不消片刻,她便被团团围住,再跑不开半分。 “想不到这村里竟还有人活着!”一个男人看着屈绫,目光很有几分玩味。 立刻有人接道:“一并杀了吧!” 屈绫惊骇,抱着孩子的手愈发紧了。她想要往后退,然而退无可退,索性鼓了勇气问道:“你们……你们为何要屠了秀水村?”声音却仍是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为何?”他们仿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纷纷大笑道,“我们大帅让杀,我们只管杀便是,哪有劳什子的原因!” 连杀人都没有原因的么? 那一刻,屈绫只觉无望。 当中一人举了枪向着她,眼看着便要扣下扳机。屈绫认命般地阖上眸子,泪水却是不由落了。 念儿,念儿!你才不过一岁稚龄,便要随娘亲同赴黄泉了吗? “慢着。”另一人抬手止了。屈绫还道是有了转机,不想那人的话却终是将她打入谷底。 “这样的姿容,随便杀了,岂不浪费?”那人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淫邪。 他这样说,旁的人也动了心思,便有人笑道:“不如让我们哥几个先痛快痛快?” 参军后女色难近,又都是年轻气盛的爷们,这般送上门的美色哪有人拒绝的了,当下便都同意了。 屈绫的脸色愈发惨白,无路可退,欲要一死保得清白,可怀中尚幼的孩子一双漆黑的眼死死望着她,让她怎也狠不下心去。 胡思乱想间,便有人劈手来夺她怀里的孩子。孩子尚小,半点也不经事,生生被从母亲怀中拉开,当下便大哭起来。那人不耐地将孩子仍在一边,便由着他哭。 这头屈绫已被人推倒在地上,后背硌进石子,粘稠的液体便顺着粗布衣裳渗出。孩子的哭声响在耳边,她下意识地向着孩子爬去,只是爬不出半步便再度被人拉扯回来。 男人身子覆上她的。那是与林潇完全不同的一副身躯,黝黑、粗笨,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汗味和血腥味。屈绫挣扎着去推他,只是半点也推拒不开。 带着水渍的唇自她脸上滑过,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粗布的衣裳被扯成碎片,玉白的肌肤再无遮挡。她拼了命的反抗,然而那样的反抗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蚍蜉撼树,毫无用处。 “别碰我……”她哭喊,声音已全然嘶哑。无人顾及她的抵抗,于他们来说,她的声音更能让他们尽兴。 念儿被丢在一旁,哭地声嘶力竭,哭声几乎让她心碎。 只是她还能如何,还有谁能救她? 她撇过头,再无了抵抗,一时间心如死灰。 已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蓦地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惊的危险感。 “你们在作甚?” 原本伏在屈绫身上的那个男人立即离了她,众人看向说话那人,齐道:“见过大帅!” 屈绫终于得了自由,她顾不得自己早已衣衫不整,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把一旁哭地精疲力竭的孩子抱进怀里柔声安抚。 那男人骑在高高的马上,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执了马鞭。他皱了眉用马鞭去抬屈绫的头,强迫她转向自己。 于是屈绫就见到了那个传闻当中嗜杀成性的军阀,他穿着一身染血的军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男人亦在打量她,目光自她脸上游移,最后落在她眉梢血红色的朱砂上。不知怎的,他的脸色竟微微变了。 “是你?” 仿是许久才敢确认,他开口唤了声。 屈绫垂下头,连被侮辱也不曾落下的泪水终于顺着白希的脸颊滑下来。 “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任由着你被人打死,也不会动那该死的恻隐之心。”她的声音咬牙切齿一般,一字一顿地说这句话。 那年极冬,她与林潇上街,见到一群打手追打于他。林潇好打不平,当下问了原因,却是他欠下大烟的债偿还不起,是以被人追打至此。林潇心中厌恶,不欲多管,她偏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当下拉了林潇道:“阿潇,你救救他。” 林潇自不会拒绝,替他付清了欠款,救下他的性命。只是屈绫怎也不会想到,当日救他一命,今日她会自食这恶果,想来这世事当真是可笑地很。 “当真是你!”男人脸色乍变,竟自下了马向她走去。 她一身的衣衫早成褴褛,身上满是血污,他半点也不曾多想,解了军装裹在她身上,双手便欲揽她。 “不要碰我!”屈绫用力去挣,目光恨恨地盯着他,“你为何不死?你这禽兽!” 他素不是什么好人,却由着她骂他打她,双手用力揽了她,连同那孩子一道丢上马背。屈绫不知他意欲何为,挣扎着要跳下马,他却随即翻身上了,将她禁锢在怀里,甩了马鞭径自奔去。 一群属下自是从未见过他这般的,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 江山吾爱孰轻重 云深知何处,江山吾爱孰轻重 时局渐定下来,自黎远山死后,年世勋一举收回南昌的占地,于是整个江西大都被年世勋掌控在了手中。ai悫鹉琻 林潇身上的伤早已好转,较之从前却更加无所事事起来。亦尔不愿他冒险参战,便借着年世勋的名义下了军令将林潇由支队队长调作了自己的近卫,平日里除了跟随保护她便无旁事。 因着近来安稳,诸葛忻挂念仍留在北平的楚玥,便向上级递了申请,得了几日假期准他回北平接楚玥至江西。林潇得知,索性也直向年世勋告了假,欲与诸葛忻一道回北平。 亦尔当晚方知了消息,不顾夜重便去敲林潇的房门。彼时林潇已搬出了亦尔的房间,却仍是拗不过她,便只在院里找了间清净些的房间安定下来。 亦尔推了房门进去的时候,林潇正坐在床上收拾东西,灯光很暗,他可见的半张侧脸都笼着浅淡的阴影。 听到推门的声音,林潇转过头。亦尔在他房里置了个座钟,林潇瞥了一眼,已近十一点,他便看她,很是疑惑:“这么晚怎么来了?” “你要走?”亦尔歪着头问他,精致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林潇打了个小小的包袱,正往包袱里放折好的衣服,说话的声音很淡:“只是回去一趟,还会回来的。” “去接你的心上人么?”她又问。 林潇自顾着打包衣服,没有答她。 亦尔走去,将他折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抖开扔在床上,任性道:“不准去!” 林潇抬头,亦尔穿了一件丝质的睡衣,领口大开,露出形状姣好的锁骨,阴影下的皮肤牛奶一样柔和光洁。她紧紧盯着他,抿了唇,唇角却依旧可以看出些许上扬的弧度。她的五官都很小,脸也极小,透着几分稚气,林潇只觉得跟孩子似的,半点也没法与她生气,便只好叹了气,默不作声地将弄乱的衣服重新一件件叠好。 他的忽视让亦尔十分不满,等他将衣服叠好,她便再次一一抖开打乱,微提了声音道:“我说不准去,你听到没有!”娇憨清亮的嗓音里混了一丝慌乱。 林潇仍是不说话,默默地重复着把衣服叠好。 他这样便让亦尔觉得自己好似是在无理取闹一般,顿时委屈了,干脆抱起衣服往地上扔,扔的满地都是。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显得有些尖锐:“林潇,我不许你去找那个女人!” “亦尔,”他开口,声音很低很沉,一字一句刻进她心上,“我爱那个女人,就算你把我困在身边一辈子,我还是只爱那个女人。” 他不再看她,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衣服。 亦尔站了许久,木然地蹲下,把落了灰的衣服捡起来,拍干净了递给他。他伸手来接,带着薄茧的修长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掌心。 她复起身,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径往外走,瘦弱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这是属于她年亦尔独一无二的骄傲,即使再爱,也绝不卑微。 林潇只是望着她走出去,门没有关,他一直看着她拐进院廊才不见了身影。他垂眸,胸口的位置有着细密的疼痛,小到足以被漠视。 第二天亦尔经日未出房门,是以林潇不曾再见她。他与诸葛忻定的是下午五点多的火车票,司令部离火车站着实有些距离,三点多他们便要出发。 诸葛忻来寻林潇时,他正背了包袱出房门。亦尔的房间与他只隔了几道墙,他走去,在她门前站定,抬手敲门。 房内寂静无声。 “亦尔,我走了。”他隔着门说话。 没有人应他,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诸葛忻过来拍他的肩,轻声提醒他:“该走了。” 林潇轻应了声,同他转身走了。脚步声很清晰,一步一步踏出院外。 房门被打开,她仍是一身睡衣,赤着足站在门口。 良久。 火车足足走了二十多个小时才到北平。北平变化极大,二人都是多年未归,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北平的火车站建在正阳门外,离二人要去的地方倒都相隔不远,诸葛忻便与林潇商量,各自去接人,下午四点再于正阳门碰面。为了以防万一,二人还各自留了地址,便于相寻。 二人就此分开,诸葛忻往城中去,林潇则往郊外村路走。从正阳门回秀水村着实有些路程,却有山路可直通十里亭,路程少上许多,不过十里。林潇心中焦急,便沿山路而行,虽是难走了些,好在林潇有武功底子,倒也不影响脚程,是以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十里亭。 回到故乡,他心中念及屈绫,愈发急迫起来,只欲快些回到家中,便连半刻也顾不上休息。然而越往村中走,林潇便越觉不对。一路走去实在安静地很,人在山中虽看不见村中景象,却闻得大火后余下的烟味,浓烈地散不开。 林潇不免担忧起来,不安感愈见深厚,他几乎是沿着山路跑向村中。出了山林,终可见村中之景,却教他不敢置信。这整个村庄,竟已成一片焦土,再看不得半点人烟。 怎会、怎会这样? 林潇向着村中疾跑,脚步凌乱地险些跌倒。 山下便是河流,那河水原该是清澈的,此刻却脏污不堪,甚至时不时泛起一丝猩红。村中烟味更甚,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与腐肉烧焦的味道。 这秀水村竟是发生了哪般事情? 林潇不敢再想,大步冲向他与屈绫的那一方小屋。只是去了才知,那座小小的茅屋,也早已随着这一场火烧作了灰烬。 林潇脚步瘫软下来,再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这是为何?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潇回过头,身后站的是个老叟,满目带着悲怆。 “小伙子,”老叟同他说话,“你是来寻人的吗?” 林潇并未见过这个老叟,知他不是这秀水村人,却仍是点了头,问道:“老伯可知这村中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老叟似是反问,又似是叹息,“造孽呵!半月之前这里惨遭屠村,全村人无一幸免。”他长叹口气,道,“老叟路过此地,见村中尸横遍野,已成人间地狱,这才一把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净。” 林潇已听不进老叟说了什么,那一句屠村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他的面色变得青灰,苍白的唇颤抖着,许久才问:“全都……死了吗?” “全都死了。”老叟摇头,留下这一句便又走开了,只是走出很远仍可听见他的叹息,于着浓烟中久久不散。 那么她呢?她也死了吗?似这般连尸身也不曾留下半点? 林潇双手掩面,只依稀可见水珠顺着指缝溢出。 不过是半月之前呵!绫儿,若是我能早些回来,你又怎至于如此。是我,是我害了你呵! 日垂西山,这一夜天边不见明月。 诸葛忻寻来的时候,已经极暗,晚间呼啸的风带着令人刻骨的恐惧。他怀里抱着楚玥,四下寻了许久方见了跪在那一片焦土上单薄的人影。 “林兄?”诸葛忻走去,轻拍他的肩膀唤他。他回过头,于是诸葛忻便见了,那素来流血不流泪的男儿,落了满脸清泪。 “这村中怎的半个人影也见不得?”女人的声音极为温和,语气带着不解与疑惑。 林潇看过去,那个当年名动江苏、与诸葛忻爱得轰轰烈烈的楚三小姐便站在面前,穿着一身极朴的衣裙,美貌难掩。 只是他的目光不曾多停留,他只是淡瞥了一眼,便又恢复了空洞麻木的神情。 诸葛忻便又文:“林兄,发生了何事?嫂子人呢?” “没了……她没了……”他的声音极轻,若不是这夜实在太过寂静,只怕是半点也听不见的。 “没了是什么意思?”诸葛忻蹙眉,心知这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不愿细想。 他竟笑了,满脸还带着泪,唇角却是轻轻勾起,目光茫然。 “没了。没了就是死了。”他言,“不止她,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楚玥究竟是女儿家,一时便吓得靠进诸葛忻怀里, 什么也不敢再问。诸葛忻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说什么,一时便只有沉默。风透过山间的林木,发出类似于野兽哀嚎般的声音,一声一声,其音骇人。 “我只要早回来半个月,她就不会死了。”他低低地开口。 很奇怪,若是以前,他定会为这秀水村几百口人的枉死而愤慨,可是如今,他在乎的,只有那一个女人,他爱的女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救她,天下人那么多,他顾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诸葛忻叹了声,道,“谁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会不是我的错呢?”林潇又笑,“或许当初我就不该离开她,天下苍生、建功立业,与她相比,孰轻孰重?” 诸葛忻便无话可说。只怕天下苍生再重,重不过佳人在侧;建功立业再好,好不过她如花笑靥。 于他,于他,皆是如此。 ———————————————————————————————————————————— (第二卷又快结束了~~~继续求收藏、求评论) 回忆真如无忆处 云深知何处,回忆真如无忆处 那晚林潇是被诸葛忻打晕了带出秀水村的,彼时天色已经极晚,城门大关,三人唯有在城外找了一家客店,勉强住了一夜。ai悫鹉琻 第二日一晨,诸葛忻起了身便去寻林潇。他三人开了两间房,他与楚玥一间,林潇便被安置在隔壁屋里。诸葛忻走至林潇房门口时,尚听不得屋里有半点响动,他只当林潇还未醒,轻手轻脚推了门进去。 林潇却是醒的,睁着双眼靠坐在床上,视线不知落在哪处,原本星辰一般的眸子看不得从前的半点亮光。 见他这般,诸葛忻不由地轻叹,抬步向他走去,走至他身边不远,方才唤道:“林兄。” 林潇不说话,也不转头看他,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心思。 他便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林兄莫要再耿耿于怀。” 只是这话说出自己也觉可笑,若是楚玥出了这般事情,只怕自己也定是活不下去的。 然而尽是如此,他仍要劝林潇道:“郁痛伤身,林兄若是太过伤怀损了身子,岂不是让嫂子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吗?” 林潇却是有了些反应。他仍是笑,那样涩然的笑容。他看向诸葛忻,轻道: “我不伤心。我只是恨,恨我自己终究把功名看得太重。念来人生美事,亦不过同她做一对长久的逍遥夫妻。原是触手可及之幸,却教我自己毁去。” 诸葛忻几时见过这样的林潇?他二人相识之初,林潇风流俊楚,仿是天下都于他帷幄之间;及至军中再叙,他亦是骁勇,建功立业半点不输于人。而如今,他却这般颓然,言语间已将功名抛尽,如此境地,怎不教人唏嘘。 “事情既已如此,你又何苦再执着往事。”却是楚玥自门外走进来,这样娇柔的女子,说出的话却满是力度,“你抛下她已成事实,她的死你亦无力回天。你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教她在阴间也不得安生,仍为着你徘徊不前。” “玥儿!”诸葛忻轻斥,唯恐她这话更惹林潇伤怀。 “我说错了吗?”楚玥的语气亦凌厉起来,“一个大男人坐在这伤春悲秋,真真教人看不起!” 诸葛忻欲拦,林潇却道:“弟妹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林潇受教。” 二人俱都望他,他的神情似乎好上许多,仿是当真受教了一般,唯那双眸子,再不复当初。 “林兄……”诸葛忻担忧,仍要劝些什么,林潇却止了他,轻道,“贤弟不必再言,林潇心中已然开朗。” 只是当真开朗了么? 诸葛忻不好再说什么,长叹口气,才道:“既这样,不如早些回去吧。”也省的旧地旧景分外伤人。 林潇点了头,须臾又摇头道:“我想先去个地方。” “何处?” 林潇却是默了,不复与言。 下午的时候,林潇欲要出门,诸葛忻二人恐他有事,便要跟着,林潇也不阻拦,一行三人出了客栈。 林潇是往城中去的,诸葛忻不知他要去哪,唯有亦步亦趋地跟着。 三人走了许久,又穿了几条街巷,林潇方停了脚步。诸葛忻四下望去,唯见一座府邸,便无旁物。他便打量那府宅,见红木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林府”二字。匾额原是金漆红木的,只是因着无人打理已陈旧不已,府门更甚,视线触及之处皆是厚厚的灰尘,甚至结上了蛛网。 这,难不成就是林潇的家么!怎会破败成这般模样? 诸葛忻望向林潇,却见他也是一副惊疑模样,便问道:“林兄,这是……” “是林府。”林潇垂眸轻叹,“只是不知为何会是这般光景。” 诸葛忻不便再问,唯有默然。林潇走去,门口停了两只石狮,许是因着年岁已久,风侵雨蚀已有了斑驳之态。林潇以手轻抚石狮,神色温和。 幼时贪玩,兄弟几个总喜攀爬石狮取乐。屈绫……屈绫时常打了清水洗净这两头石狮,却因着尚幼,每每便要他抱着才能上得了狮身。他又喜欢逗她玩,总逗得她满面通红,待她长大一些,便死活也不肯要他帮忙了。 林潇淡笑,掠过石狮步上台阶,及至门前。 大门竟只是虚掩,想来是破败人家无人打理的原因。林潇推开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诸葛忻同楚玥自然跟上,却只是跟在他身后数步的位置,不声不响。 入了大门便是长廊,沿着长廊走出还有蜿蜒的九曲回廊,回廊那头便是正厅。廊下有水,因着是与护城河水相通的,纵是此处已人去楼空,廊下流水却是依旧。三人静默走了,这水中原本养着许多锦鲤,那时几个孩子贪玩,明知锦鲤珍贵,仍时常取了鱼竿靠着廊边钓着玩,此时倒是一条也见不着了。 步至正厅,想是众人走时匆忙,厅中家具仍留了许多,正堂一张茶案,茶案左右各是楠木椅子。五六岁上,他每日上了早课,便来正厅向阿玛额娘奉茶,阿玛常会出题考他,他每每便能对答如流,阿玛为此很是夸赞了几次。三年前他离家而去,便再未回过林府,却不知额娘如今好是不好。 林潇并未停留太久,兜转着去了西院,西院的三个小院各自挂着牌匾,最外是林奕林泫的秋水阁,当中是嫣儿的衔恨居,最里方是林潇的楚天苑。林潇一一走去,走过衔恨居时脚步有片刻的停留。站在圆拱形的门外看去,院内植着一株桃树,若是前些年,每至这个时节树上便结满桃果,又吃不了多少,便总熟透了落了满地,嫣儿为此很是忧烦了一阵。许是嫣儿出嫁后便无人再来打理这一株桃树,是以树早枯干,连叶也再见不着一片,更遑论是果了。 林潇轻叹。想来物是人非也不过几年时间罢了。 他抬步,又欲往前走,只是走到楚天苑外却停了脚步,须臾,终是未曾进去,转身回走。 诸葛忻和楚玥自是跟在后头的,林潇走过二人身边,言道:“回去吧。” 二人心中皆有些疑惑,却未曾相问,随着林潇一道回头。 有些事,还是莫要回忆的好。 三人买了当日回程的火车票返回江西。林潇仍是沉默,二十多个小时的路程,他未置一语。好在诸葛忻他们都知道林潇心中伤痛,便也无人扰他。 回到江西,诸葛忻先寻了地方将楚玥安置下来。他身在军中,仍是无法时时与楚玥相见,只是将她接来江西,好歹便于照应。 于是这一番耽搁下来,回司令部便已不早。二人入了军部,欲各自回房,却于半途遇见了年亦尔。 亦尔并不知林潇几时回来,不过随意走走,却不想同他碰了面。她便有些无话,看了林潇半晌,才闷着声音问了声:“回来了?” 林潇默然。亦尔踌躇了一会,复问道:“她……也来了吗?” 林潇的身子便是一僵,默了须臾便不再留,越过她回院。 亦尔瞠目,不知他为何这般。诸葛忻顾及林潇还在不敢说,见着他走远了,方才向着亦尔沉声道:“年小姐,请莫要再提了。” “为何?”亦尔追问。 诸葛忻轻叹,释道:“她死了。”旁的他便未再多说,向她见了浅礼兀自走了。 死了?怎会这样! 亦尔亦是惊骇,她虽因着林潇的缘由不喜屈绫,却是万万不曾想过她死的。 屈绫死了,那么林潇心中,该是何等的悲痛呢? 如鲠在喉,没来由让她也随着心痛。 亦尔跟着回了院里,林潇的房门关着,她推门进去。天色已有些黑,房里并未点灯,是以什么都看不清。亦尔却是熟悉这里的,径走到桌边点了灯。 借着光才看见林潇靠着床柱曲着一条腿坐在地上,眼神落在跳动的灯焰上。 亦尔便也走去,不顾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的洋装,同他一样曲着腿坐在地上。林潇撇过头看一眼她,问道:“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她也看他。 “诸葛同你说了?”他轻笑了声,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也不会傻到寻短见。” 真的不伤心么?那么告诉我,是谁夺了你那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又是谁让你连笑里都带着沉痛。 “你很爱她吗?”她问他。 “嗯,很爱。”他回答,“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爱她,爱了很多很多年。” “那她爱你吗?” “自然。” 亦尔心中涩痛,唇边却带了笑。 “我真羡慕她。”她说。 林潇望她。 “可以被自己爱的人深爱一场,便是死了,也不会太遗憾。”所以,屈绫你看,我是多羡慕你。 林潇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桌上的灯看。亦尔也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交错在一起。 亦尔盯着两个人的影子看,靠在一起的影子,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她突然便道:“虽然有些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是林潇,我们结婚吧。” 故知相见竟成仇 自秀水村被强行带出已逾半月,那男人只把屈绫关在厢房之中,却似无旁的打算,甚至极少见他露面。 林念也被一并带了回来,屈绫一直将他护在身边,生怕出了半点意外。那孩子极为聪慧,倒是不哭也不闹,只一径伴着母亲,分外懂事。也因着林念的关系,屈绫虽早心如死灰,仍不得不强撑着。 她所住的是一间四合小院,院子只她与念儿两人居住,却在院外安排了兵卫看守,想是怕她出逃。屈绫私下打听了,方知那男人名叫李裕,几年前投在袁世凯军下,不几年便坐大,后叛了袁军,在天津一带称了霸。这次却是不知为何才到了北京,一来便连屠数村,手下冤魂无数,遇他之人,几无幸存。 屈绫轻叹,若是她不曾与那李裕有过一面之缘,想必早已保不住这条性命了。只是如今这般,苟活下来又有哪般意思呢? 她的眉头锁地愈发紧,日见憔悴的小脸满是哀戚之色。 阿潇,这辈子,想是与你再无相会之期了罢! 小小的手抚上她的眉睫,屈绫垂下头看去,念儿睁着一双星辰似的眸子望着她,满是不解地问:“娘,你怎么了?” 屈绫仍是硬挤了一抹笑颜,轻抚孩子稀松的短发,言道:“念儿乖,娘没事。” 念儿虽懂事地早,但终究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如何能看穿娘亲笑容下的悲切之意,遂也笑了,只是正欲说些什么,便被推门的声音打断。念儿疑惑地回过头去看,便见李裕背着手走进来,脸上看不出半点笑意。 念儿心中惧怕李裕,忙转回身,将头藏进屈绫怀里不敢再看。屈绫防备地将念儿抱紧些,望向李裕问道:“你来做什么?” “自是来看看你。”李裕笑答,只是笑容极冷,无来由令人心惊,“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还能害你不成?” 屈绫心中狠啐,默道那袁世凯对他有着提拔之恩,他都能叛袁世凯而去,她屈绫这小小的恩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说话,李裕倒也不恼,踱着步走去,在屈绫身旁站定。念儿偷偷抬起头,瞥了李裕一眼便又立即缩回身去。李裕勾唇笑着向念儿伸出一只手,屈绫极快地躲了,颤着问他:“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李裕悻悻地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念儿,冷道,“这孩子和那男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掐死他。” 屈绫骇然,脚步凌乱着往后退去,险些绊倒身旁的凳子。退出好几步,她方才惊道:“阿潇……阿潇他救过你啊!” “阿潇,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么?”李裕念着这个名字,冷笑道,“是啊,他是救过我,然后当着全北京城人的面狠狠地奚落了我一番,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你说,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呢?” 屈绫未曾想到,李裕竟会对林潇怀有这般强烈的恨意,那时林潇本是好意才会那般指责他的呵!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强装镇定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杀了我吗?” “杀你?”李裕干笑了声道,“本帅可舍不得,本帅喜欢你喜欢地紧呢!” 他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屈绫惊恐,只顾抱着念儿退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李裕却是突然收了神情,冷道:“少拿一副防贼的表情对着本帅!本帅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赶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们马上要回天津了。” “为什么要去天津?”屈绫立刻问了,问罢才想起他的势力原就是在天津。 果然便听李裕哼笑道:“本帅的人马都在天津,自是要回去的。”许是有事要做,他也不再多留,转了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再次警告道,“若是你有旁的什么心思,便趁早收起来,若是惹怒了本帅,你和那孩子都得死。”她私下打听他的事情,李裕并不是不知,他倒不担心这女人闹出什么来,只是麻烦事总还是少些为好。 李裕的部队果在两天后便自北平动了身,屈绫二人被安排在一辆军车中,仍是数名军卫看守,插翅难逃。 北平离天津并不太远,只是碍着人马众多,便也耽搁了大半日方才入了天津地界。车队入城后分作了两队,一对往城中司令部去,屈绫所在的车子则随着李裕往另一处去。 屈绫并不知李裕要将她带到哪处,又不敢多问,心中不由惊惶起来。车子最终驶入了一片花园洋房当中,房外设有铁门栏,士兵在外看守,见了车队,士兵行了礼方开了铁门放行。 车子拐入停车场,屈绫抱着念儿下了车。李裕过她身边,只淡瞥了她一眼便离了。屈绫一时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却是有个小兵得了李裕的命令折返回来,向着屈绫道:“请跟我走。” 屈绫只得跟上,这地方其实极大,那小兵领着屈绫走了许久,方才在一间房外停下,推了房门向她道:“请进。” 屈绫缓步进了。房间很干净,并无他人,想是给她的住处,屈绫也不多问,回身向那小兵道了声谢,小兵并不怎理会她,轻点了头便离了。 念儿一直是睡着的,这下却是醒了,靠在屈绫怀里,揉着眼睛叫她:“娘……” “嗯?”屈绫挑着鼻音应了声,手轻轻捏捏念儿的脸,问道,“睡醒了?” “嗯!”念儿笑着吻吻屈绫的脸颊,清澈的眼里有着些许疑惑,“娘,这是哪里?” 屈绫一时不知该怎样答他,沉默了片刻,念儿便也不再追问,安静地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屈绫还想说些什么安抚孩子,便听着门外有一女声道:“大帅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可是在这?” 屈绫霎时如遭雷击。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只是,只是怎可能是那人? 随后便有人推了门进来,屈绫立即看去,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一身明黄色的洋装,颈上带着精致的珠链,通身说不出的高贵优雅,一如从前。 屈绫便生了几分躲藏的心思,只是还不待她躲,那人已然见了她,不由提高了音量讶道:“屈绫,是你!?”那声音许是因为惊讶,尖锐地很有几分刺耳,震地屈绫耳膜生疼。 她抬了头看向那女人,很有几分尴尬道:“阿姐。” 那女人,竟是数年未见的林嫣儿呵! “阿姐?我可担不起这个称呼!”嫣儿冷冷一笑,眸光利剑一般扫向屈绫,恨道,“李裕说从北平带回来一个女人,我倒当真是没想到,那个女人就是你。” 屈绫无言。当初只知嫣儿出嫁,却不想她竟是嫁给了李裕,如今这般相见,真真教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屈绫的沉默让嫣儿愈发恼怒,索性骂道:“你便是这般阴魂不散吗?当年与我抢阿潇不够,如今又要来抢我丈夫。屈绫,我倒是哪辈子欠了你的,你非要来寻我的麻烦?” “不是的……”屈绫欲要辩解,“是李裕强行带我回来,我并不愿的……” “呵。”嫣儿怨毒地望着她笑道,“当然,你顶着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有几个男人逃得过你的掌心?”她走到屈绫身边,染了丹蔻的长指甲用力挑起她的下巴,道,“只是天下男人这么多,你为何偏要同我抢呢?” “我没有,嘶——”嫣儿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留下一道猩红的血印,屈绫吃痛地往后躲去,惹得原本埋首在她怀里的念儿猛然抬起头来。 嫣儿的指甲仍旧抵在屈绫的下巴上,念儿急急地去扯,嘴上叫道:“娘,娘,你流血了!” 嫣儿仿是这会才注意到林念的存在,一眼望去顿时惊诧。这孩子,直与林潇幼时生得一般无二,不必问便能确定他的身份!嫣儿眼眶微红,伸了手欲要抚摸念儿的小脸,屈绫却急忙躲了。 嫣儿方回了神,忙收回手冷笑道:“你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屈绫不敢说话,手上却是放松了些,垂了眸站在一边。 嫣儿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便伸手抢过孩子,屈绫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嫣儿却只是双手捧着念儿,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屈绫心中便不由升起几分不安的念头,目光死死盯着嫣儿的手,不敢放松片刻。 嫣儿便笑,笑容当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你想……想做什么?”屈绫的声音轻颤。 “我想让这个孩子死。”她边说边咯咯地笑,一副玩笑的模样,双手却是向前一甩,把孩子扔了出去。 孩子柔弱的哭声霎时想起,屈绫拼命接了,将念儿死死搂在怀里柔声安抚,以致不曾见到嫣儿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孩子的哭声渐小,嫣儿不再多待,转身便走。屈绫抱着念儿瘫坐在地上,头一次生起了怨恨的心思。 若是你当真要将我视作敌人,为了念儿,我也只能同你争上一争了! 长恨相逢另嫁时 李裕再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黄昏,屈绫坐在院里,念儿靠在她怀中,听她轻哼着歌。 屈绫像是特意打扮过,再不复前些日子的颓然。她靠坐在一张贵妃椅上,黄昏的余韵笼在周身,衬得她眉梢朱砂也愈发红艳起来。 李裕并未见过这样的屈绫,自有一番韵味在其中,他原就是喜欢屈绫的,这下便心生了几分慕意。 屈绫却好似未曾看到他,只慵懒地将头置在椅背上,目视远方。 “看来今日心情不错?”李裕便走近前,沉声问道。 屈绫偏过头看他,唇边带着浅笑,不言亦不语。 院里原是有旁的椅凳,李裕拉过椅子坐了,笑着看屈绫,问道:“你与嫣儿是识得的?”声音中很有几分玩味。 屈绫状似讶了一下,笑盈盈道:“大帅难道竟不知吗?” “不知什么?”他挑眉问。 念儿探了头要看,屈绫轻柔地将他藏回自己怀里,仍旧笑道:“大帅的夫人,同阿潇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呀!” “如此?”李裕微蹙了眉,不过片刻便又笑道,“本帅倒是不知。” 屈绫娇笑一声,喃道:“夫人不曾告知大帅也属正常,毕竟她同阿潇……可有过一段情呢。” “你说什么?”李裕脸上果出现了几分狐疑的神色。 屈绫却不打算细说了,像李裕这般多疑的人,她方才那一句话,便已足够离间他与林嫣儿,多说倒是无益。 李裕便不再追问,屈绫瞥他一眼,问道:“大帅这次来所为何事?” “本帅所为何事,你不知么?”他反问。 “大帅未曾说过,屈绫如何得知?”不是不知,只不过待你自己说出罢了。 李裕俯了身子凑近她一些,勾着唇沉声说道:“本帅欲迎你做二夫人,你意下如何?” 屈绫半点不曾犹豫,轻颔了首道:“好。” 李裕呵笑了声,道:“你倒是爽快。” 屈绫微抬头瞥他,眼眸如丝:“自是有所图的。” 这女人倒是有趣地很! 李裕一手挑了她的下巴,轻声问道:“你图的是什么?” 屈绫一手环着怀里的孩子,一手轻轻搭在李裕手腕上,轻道:“明媒正娶。” “呵。”李裕轻笑,复道,“本帅以为你不会愿意同本帅行天地之礼。” “大帅说笑。”屈绫唇边轻漾开一抹笑意,衬得眼角眉梢愈发妩媚起来,“大帅乃当世英杰,倘能嫁与大帅,实屈绫之幸。” 李裕自是不信她这番说辞的,却也当真不忧她能做何,索性笑道:“本帅应你便是。” “哦?大帅便这般答应了,都不需要先问问夫人吗?”屈绫挑眉问他。 李裕与嫣儿的感情原就淡薄,他又是喜欢屈绫许久的,况也能看出屈绫与嫣儿并不合,当下便道:“无那必要。” 屈绫便又是一声娇笑,道:“那屈绫便等着大帅娶我过门了。” 李裕眼神微黯,又同她说上几句话便离了院去。 眼见着李裕已经走远,念儿方从屈绫怀里钻出来,仰着小脸闷声问她:“娘,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坏蛋笑?念儿不喜欢他!” 屈绫微怔,轻揉着念儿的头发,方才的笑意早收了全部:“娘也不喜欢他,可是为了念儿和娘都可以活下去,只能这样呵。” 念儿自是不懂的,却也觉察的到娘亲的无可奈何,复不再问什么,只把头轻轻靠在她怀里,母子二人相拥着长坐昏黄。 分另一头,林潇自北平回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直教亦尔心中急煞。 月末的时候,亦尔自年世勋那得了消息,说是长踞天津的军阀李裕新纳姨太,邀请年世勋前往观礼。军阀之间自也有亲疏远近,年世勋与李裕平日交往并不太多,但李裕终归与黎远山不同,和年世勋没有明面上的矛盾,再者二人都是权势加身,他相邀,年世勋自当是要去的。 亦尔原不喜这般应酬之事,却思量着同林潇出去走走,也好让他散散心思,便央了年世勋带她一同前往。年世勋自然是无甚异议的,于是安排好军中琐事后,年世勋便领着亦尔出发北上了。 林潇作为亦尔的近卫,本就是应当不离左右的。好在他虽心神疲伤,倒也不曾忘了自己身作军人的职责,是以亦尔同他说了,他便也无旁的心思。 年世勋将时间估量地极好,到时正是婚礼那日,地点便是李裕那一片洋房当中,外人称其作“李公馆”。 一行人至公馆外,先有几个守卫上前盘查,待问明来人是年世勋后,方才放行。车子驶入公馆,年世勋方下得车来,便见李裕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迎上前来。 年世勋这趟出行,随行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与亦尔,便只剩下林潇及几个护卫。李裕同年世勋客套了几句,眼神随意向他身后望去,一眼便见了站在亦尔身边的林潇,眼神不由地便是一黯。 李裕憎恶林潇多年,自是一眼便认出他的。林潇正好也望见了他,见他神色不明地打量自己,顿觉不解,复又细细看去,却怎也想不到自个哪里见过李裕,便也作罢。 李裕也不点明,不过看他几眼便又将视线转回年世勋身上,满脸笑意道:“年帅里头请吧!”说罢便侧开身子让他。 年世勋淡然颔首,笑道:“李帅先请。” 李裕又让道:“还是年帅先请。” 这自是二人之间的客套,年世勋便也不再推让,率先提步入了堂中。 婚礼是黄昏开始,年世勋同亦尔在一旁观礼席落了座,林潇立在亦尔身后,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屈绫由媒婆领着自内堂出来,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婚服,却是不曾带盖头的,是以她能够四下看去。虽李裕对外只称她作姨太,婚宴上请的人却是半点不曾含糊,倒真真应了她那句明媒正娶。林嫣儿虽不曾明面上反对,却是在婚前“突染急病”,以至于不能来受屈绫的茶。念及此,屈绫心中冷笑,这便是她要的效果,既然林嫣儿容不下她,就怪不得她屈绫反客为主将她一军了。 人着实很多,屈绫并不曾看见林潇,林潇又是失神,自也是未去注意这新娘的模样的。倒是亦尔见了屈绫,轻声惊叹道:“她这身嫁服太美了!” 亦尔自幼在国外,极少见过这样的中式礼服,一时便惊羡不已。只是叹了几声都不见林潇有回应,她转过头,一手轻扯林潇的衣袖,道:“你看啦!真的好漂亮!” 林潇无奈地转过头,向着亦尔指的方向随意看去,却不料这一眼后,他再也无法转开视线。 那一身新嫁娘喜服的人,是谁?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声音都离他而去,就连亦尔在他身边轻呼他也不曾听到。 屈绫,屈绫,怎会是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她不是早随秀水村的一把火化作了灰烬?怎会,怎会在这里见到她? 可是,可是那分明就是她呵!纵使容貌有相像,但那眉梢一朵桃花是怎也做不了假的呵! 那是屈绫,他深爱的屈绫呵! 只是,她缘何会穿着那一身嫁衣,与别人行婚嫁之礼?那一身艳红,不但灼痛了他的眼,还灼伤了他的心呵! 林潇想,他或许应该走到她面前,让她将这一切说清楚,他应该走过去,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可是他最终也不曾上前,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借着人群将自己遮掩。 他承认他懦弱了,他不敢问,什么也不敢问。 于是这个自小便被看做神童的男人,头一次惊觉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傻瓜。 还有什么好问的,事情如此明显,她背叛他了,她嫁给了别人,她脸上那抹笑容娇艳地刺眼! 而他呢?他这个傻瓜,竟然为了她的死而了无生趣,这该是多可笑的一件事呵! 林潇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大步离开。亦尔不知缘何,仍旧离了座位跟上前去。彼时屈绫正同李裕拜天地,可惜她所见的,不过是林潇穿门而出的一个背影,无比熟悉,却教她不敢相认。她并不知,她与林潇之间半生的分别,便由这个背影后彻底展开。 林潇出了婚堂,快步往外走去。他其实并不知自己要往哪处去,只是四处乱闯。亦尔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许凌乱。 “林潇……林潇你等等!”亦尔追着他,因着焦急而拔尖的嗓音显得有几分娇柔。林潇却不曾因她的呼唤而停下脚步,亦尔只好小跑着追他,直到崴了脚步跌倒在地上。 林潇顿了步子,转过头看她。她的模样其实算不上狼狈,虽然跌坐在地面上,仍旧是骄傲地仰着头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往回,他想走的,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坐在地上那个女孩满脸的倔强让他无法就这样丢下她离开。他只好走回去,在她面前蹲下,双手轻轻揉着她扭伤的脚,一言不发。 亦尔盯着他看,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她甚至能看见他睫上挂的细小的泪珠。她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她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到眼泪顷刻肆意,温热地落在他手背上。 林潇的手微僵,却仍是不肯开口。 “林潇你怎么了?”她先他开口,声音里满满的委屈和哽咽,“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不开心是不是?你不开心就和我说啊……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你和我说了,我陪你一起走啊……” “亦尔,”他却突然打断她,声音极沉。 他说:“亦尔,我答应你。我们结婚吧。” 谁将把酒叹前缘 自那之后,左连祁便失踪了半月有余,亦尔只道他是奉了命去辖区视察,林潇也不点破,他虽曾对那左连祁生过几分崇敬之心,如今看来,却是颇不以为意的。 左连祁对年亦尔那几分心思,只怕生了眼的人便能看出,林潇非痴儿,又岂会看不明白?只是明白又当如何?莫说年亦尔对左连祁无那心思,便是有,他还能让了那左连祁不曾? 林潇暗思着些许,不由哂笑一声,他如今,可不是这般好人。 离林潇同亦尔的婚礼不过三日之期,左连祁倒是赶了回来,及军中第一件事,却是拦了于军中行走的林潇。林潇与左连祁对面站着,似笑非笑瞥去一眼。 他还道左连祁得躲过婚礼才敢回来,这却是有几分出乎意料。 左连祁只是一径看着林潇不说话,林潇亦不开口,半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二人对视了半晌,林潇无了耐意,缓道:“左副官若是无事,我先去了。”说罢提步便走。 “站住!”左连祁一手扯了林潇的军装,低声喝他。 林潇低头瞥一眼被左连祁拉地有几分变形的军装领口,淡笑着将左连祁的手自领口上扯下甩开,轻道:“左副官,林潇如今身居参谋一位,以你的身份,只怕是命令不得林潇了。” 年世勋原就是存了心思要提拔林潇的,索性便借了如今的机会将林潇提至了参谋位上,这样一来,林潇的地位倒是将将压了身作副官的左连祁一头。这番安排,军中上下颇有几分微词,只是林潇已然顶着年世勋乘龙快婿的名头,却也是无人敢当面造次的。既是这般,林潇便也只当不曾听得罢了。 左连祁微怔,只觉得林潇好似哪里不一样了,只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收回手,冷笑道:“不过是借着亦尔的身份方才爬到参谋之位,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托大不成?” “自是不敢的。”林潇亦笑,笑容透着几分古怪邪气,“只不过林潇怎也是大帅亲自提拔,左副官还是慎言为好。” 林潇言罢欲走,出了几步,便听左连祁沉声问道:“林潇,天津府李帅新娶的那位姓屈的姨太,你可识得?” 林潇蓦然顿步,不过须臾便淡道:“识得如何,不识得又当如何?” “呵。”左连祁哑笑了声,道,“听闻光绪年间,北平林家出了个神童少爷,自幼便能文能武,名声大得很,谁知大了竟同府里一个屈姓的丫鬟跑了,而后便音讯全无……这事,林参谋可知道?” 彼时已是十月末的时节,由秋入冬。只是南方素是温暖的,阳光明艳得很,林潇一身轻浅的军装下浸了薄汗。 他转回身,左连祁抱臂站在原处,脊背挺直,满脸俱是淡然的神情。分明说的是那样一番挑衅的话,神色却是这般风轻云淡,这个男人,豺狼一般危险。 林潇敛下睫,笑道:“左副官好兴致,怎的也打听起这些个市井闲话来了?” 左连祁冷哼:“我还道你林潇是个好汉,却不料也是个孬的!明人不说暗话,你又何苦同我说那些空的。” 林潇冷然:“却不知左副官要我说些什么?” 左连祁瞥定他,好半晌才冷冷吐出两字:“屈绫。” 林潇好似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道:“你原是说的她……她与我倒真是一场老相识了。” “只怕不是老相识这般简单吧?”左连祁轻哼了声,又道,“林参谋怕是不敢认不成?” 林潇一哂,神色漠然:“我有何不敢认的?” “若是认了,你这年帅的乘龙快婿想是做不成了。” 林潇不语。 左连祁复道:“你分明便是那私奔的林家少爷,与那屈绫好是一对无媒苟合的野鸳鸯。你从军之后,你二人藏身之处被毁。原以为屈绫已死,却不想那日天津府里竟教你见着她另攀了高枝,你心有不甘,这才生了同亦尔结婚的心思,我说的可对?” 林潇懒懒笑了,也不辩,只笑道:“左副官真真是闲了,这般调查出来的,又岂会不对?” “你不过存着飞黄腾达的心思,年帅只亦尔这一个女儿,若他知道这些,你以为你还能如愿不成?”左连祁的声音里掺了一丝的薄怒。他自小便是喜欢亦尔的,哪容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林潇勾了唇,笑中很有几分不屑:“左副官大可去年帅那里告我一状,又何必在我这浪费些唇舌。”他再度转身,不露痕迹地向一旁瞥了一眼,道,“林潇仍有要事,不奉陪了。”说罢便离。 左连祁面色深郁,余光却见着一旁走出的人影,一时僵住。 她,她全听见了不成? 年亦尔缓步走来,仍是一身素净的衣裙,卷发整齐地打理好散在肩头,明眸皓齿,紧紧攥住他的心。 她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目光浅浅。 “亦…亦尔,你……”那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子,这一刻竟说不出半句整话来。 亦尔却是淡淡笑了,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些微氲氤的水汽,蕴着说不清的情愫。 “亦尔,你……全听到了?”左连祁问得小心,生怕再度伤了她。 亦尔颔首,神色极静。 左连祁一时便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面前这个少女,是他自小深藏在心里的人呵!他这一世最最不愿的,便是见着她这一双水漾的明眸染上半分伤痛。 他的眉头蹙了又蹙,最后索性咬了牙,恨恨道:“他这般欺你辱你,待我这便杀了他去!”言罢欲要去追林潇。 “连祁莫去!”她却唤了他,声中甚至带着细细的哭音,口气却是半点不容拒绝。 左连祁生生顿了脚步,同她错开小半个肩头,他不曾回头,只是问她:“你既已知他非真心待你,何苦还要护着他?”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似哭非哭的模样。左连祁却是看不见的,便只听她低低言道:“他的心思,我原就知道的……”只是不知那日婚宴上引地他如此失态的便是那人罢了。 “你知道的?你……”左连祁霍然转身,回踏至她面前,脸带郁色,“你原就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却还是甘愿嫁他?他就这么好不成!” 亦尔咬了唇,扯开抹笑容,涩道:“他不好……可我,除了他谁也不要。” 左连祁苦笑望她,眸中星光点点:“这世上好男儿如此多,你何苦就认定他?” 不值,不值呵!她这样的女子,该有真心疼她的人来匹配。 不值么? 她抬眸望他,眸底满是足以伤人的痛楚。 “可是连祁,这世上好女子也如此多,你何苦就执着我一个?” 他,才是真真的不值呵! 左连祁猛然退后一大步,险些摔去。 不曾说过! 这十数年来,他的深情从不敢表露半分,如今这情被活生生地剖在他面前,竟是这般浓烈地叫他猝不及防。 亦尔盯着他的眼,那双鹜地如鹰隼般的眸子,这一时竟只剩了被识破后的惶然无措。 她问:“告诉我,你又是何苦这般?” 怎会不知?她自小在他家中长到十数岁,他素来待她极好。如他这样的人,原就不是好脾气的,这军中上下哪个不怕他、不敬他?可他偏在她跟前软的像团棉花,没半点脾气。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知道,便也不说破罢了。 左连祁惨白了一张脸,俊秀的容颜一时死灰一般,许久方听他呵呵笑了声,叹道:“你说的也是……我这又是何苦呢?” 她待他无情,他素来明白的。只是那时她年纪小,又常在军中,遇不着其他人。他只以为等她长大些,便能明白他。他们自小一块玩的,又是那样的情分,她怎也不会在意上旁人,遂也不曾多打算些什么。 这些年她大了,时常四处玩去,他当她孩子心性,再加上战事吃紧,也就不常阻着她玩。年帅原就有打算把亦尔许了他,只是这一推再推,耽搁了这些年。他本琢磨着待平了江西便向年帅提亲,谁知这关头竟教亦尔碰着了林潇。 他怎会甘心呵!打小便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就这样成了别家的。左连祁这才动了查他底细的心思,却不想查着了这样的底。他匆匆赶回来,只为了阻这一场婚事,谁知她竟是知晓的,还用了那样些话来堵他,倒教他成了笑话一场! 亦尔见着他的神色,也知自个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不由得便敛了神色,轻叹道:“连祁,我知你是为我好,才会这般……” 左连祁鼻尖一涩,忙撇开头不去看她。 亦尔便接道:“只是我同你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在乎他为何娶我,他说娶,我便嫁他,如此而已。” 这铁塔一般的男儿眼眶顿红。 亦尔不再多言,轻步走去,至他身边,抬眸深深地望了一眼后同他擦肩而去。 左连祁,可你又怎知我不曾喜欢过你?只是过了,便永远错过了。 ——卷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