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王》 序章1 蜥蜴与鸭子的格式塔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一打开教室的前门,就见到一名裸体的女孩子。 不仅如此,她还恰巧回望,跟我四目相视。 眼前彷彿迸射出火花,一瞬间脑筋变得一片空白。 一边从嘴里发出「啊呜啊啊」或「哇哇哇哇」之类搞不清楚状况的惊叫,我立刻关上门,逃到走廊上。我现在才知道羞耻心高过头的话,原来会化为恐惧呢。心脏宛如要被人直接捏爆,夸张地扑通扑通收缩个不停,每一次跳动,「眼珠子」就好像替换了。合乎夏日季节、令人不舒服的汗水沿着脸庞涔涔流下。 听到我的惊叫,隔壁教室的老师奔上走廊。虽然隔壁正在上课中,那名老师觉得蹲跪在走廊上的我很可疑,马上朝向我走来。但我没有余力管他。我被刚才在教室里见到的景象搞昏头,已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熟悉的四年级教室;被草率乱擦一通,还留有数学课痕迹的黑板;象是展开翅膀一般的宽广云朵,以及反射了蓝天的窗户;臀部、背部、肤色……大量流泄而过的景象令我的眼睛阵阵发疼。 老师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但我几乎听不进去。只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扶我起身。这位隔壁班的级任老师是位叫做松田的秃头大叔,正当他瞪着我,要责骂我一顿的瞬间,换上泳衣的女孩子从教室里出来了。 女孩子没用浴巾遮掩,而是光明正大地穿着泳衣。她的登场令隔壁班班导感到诧异。女孩子交互看着我与老师,歪了歪头,一脸「怎么了?」的表情。 她头上的白帽子上面用红色字体写着「4—3 巢鸭凉」。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这个女孩子姓巢鸭。巢鸭表情平静地凝视着我。 「快迟到了,我们走吧。」 她拉着我的手,想要离开现场。我来不及吐嘈「其实早就迟到了」,就不由分说地被她带离现场了。隔壁班班导似乎对她的泳衣打扮看得入神。看来,大家说他是个萝莉控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等被拉到二楼楼梯附近,我才总算甩开巢鸭的手。巢鸭没什么抗拒就放开我的手,开始调整泳衣肩带的位置。此时我看到她裸露的肩膀,眼睛下方的皮肤又开始有如火烧。这块皮肤究竟为什么会变得比夏日艳阳更火热,我至今仍不知道理由。 巢鸭直定定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象是在观赏。被她那略显纵长的瞳孔凝视,令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就好像有长了鳞片的动物在我背上爬行的感觉。 我知道她凝视我眼睛的理由,马上转头回避。 「你在……干什么……啦!」 好不容易发出来的,是有如硬挤出来的沙哑声音。我已经不敢仔细端详巢鸭的脸了。至于巢鸭,则是没穿上室内拖鞋,光着脚丫子啪哒啪哒地走上楼梯。 「因为要上游泳课,所以我在换装呀。」 「喔…喔。是…是这样吗。说得也是,下一节,是体育课。」 与其说下一节,其实已经是这一节了。窗外传来远方同学们在游泳池畔嘻笑打闹的泼水声。 「那石龙子同学呢?怎么还没去游泳池啊?」 被人直呼名字,我感到有点困惑。我跟她交情不算特别好,她又是个女孩子,总觉得怪害臊的。 「我去倒垃圾……呃~算了,总之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迟到了。」 不敢老实说我逃课了,便随口搪塞一番。毕竟跟巢鸭并没有很熟,而且还看到了她的裸体。为什么这家伙会孤单留在教室里换泳衣啊? 刚才她背对着入口,正好要抬起单脚,所以股沟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一想起这件事,我的胸口又闷得发疼。彷彿额头上快长出角来,奇妙的剌激集中在一起,难以冷静下来。 「喔~记得石龙子同学不会游泳嘛,不想进游泳池,所以逃课了对吧?」 巢鸭的口吻彷彿看穿一切似的。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啦。 「那巢鸭咧?』为什么……呃,现在才换衣服……这样。」 「因为找了很久啊。」 「咦?找什么?」 「泳衣。」 巢鸭简短回应,走下楼梯。一时之间对她的回答没会意过来,两眼焦点涣散地思考了几秒,总算懂了她的意思。 仔细一瞧,巢鸭的泳装上好几处都沾染了污渍,而且还是泥土的渍痕。 「呃,你被人恶作剧了吗?」 「因为我是有钱人。」 巢鸭的回答十分平淡,似乎也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不过,我也曾听说过她家很富有的传闻。可想而知,欺负她的应该也是女生吧。 毕竟巢鸭很美丽嘛。与其说「可爱」,更适合用「美丽」来形容,难怪被其他女生讨厌。 「呃,那么……你没事吧?」 「嗯。」 巢鸭继续走下楼,但我连第一阶也还没踏上。交互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部与臀部,不禁羞红了脸,心中满是想直接跳下楼的冲动。 「想东想西太麻烦了,所以我没什么感觉。」 「什么跟什么嘛。」 我不懂巢鸭这句话想表达什么,但是听到有同学遭霸凌却闷不吭声,这样真的对吗? 我并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名为「正义感」的天秤上衡量。 而是我的眼睛吵闹地要求我:别视而不见,如此而已。 「我说,巢鸭啊。」 「什么事?」 「刚才,呃……发生了种种事情。」 「才没有种种事情呢。」 「不,这个不重要啦。总之,就是……」 巢鸭已经走到转角,我低头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热度仍未褪去,我开口问了。 虽不知道自己能否帮上忙。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毫不踌躇地回答了。 在楼梯转角转头望我,巢鸭缓缓地摇头,那头长发随着动作摇曳。 茶褐色的头发。 在这跟我「现在的」瞳孔相同颜色的头发底下。 巢鸭难得面露喜色地微笑,对着我说: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还我。」 每当我睁开眼睛,世界就被刷上新的色彩。 妖艳地流转、移徙,连形状也随之变得模糊。 彷彿眼珠子在眼皮闭起又睁开的那一瞬间变化成其他物体。是世界变化了?还是我的眼珠子变化了?对我而言,这个疑问绝非愚鲁蒙昧的幼稚之问,乃是为了探寻真知的内在命题。 「拜托~请别在我身边自以为帅气、叨叨絮絮地自言自语个不停好吗?」 我——五十川石龙子具有特别的能力。 只不过,这股「力量」在一开始,并不是我所希冀的。 「总而言之,这个问题确切使我苦恼啊。」 我握起拳头,用力主张,朋友鹿川成实却很没劲地回了声:「素~喔?」比起朋友的切身之痛,她似乎更在乎小说的剧情,眼睛直盯着手上的书本,一动也不动。我弯下身,瞟了一眼封面,熟悉的插画映入眼帘。打直膝盖,夸张地耸耸肩后,我嗤笑一声。 「现在才在看《禁书》(注:指鎌池和马的轻小说《魔法禁书目录》)喔?也太慢了吧。」 「可是真的很有趣耶。」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早就知道啦。」 我彻底装出高傲姿态,但成实没什么反应,只专心用眼睛追著文字跑。我看她的反应比平时更淡薄,又默默地坐回鞦韆上。 现在是梅雨季节刚结束的七月天,蝉鸣早早就现身,肆虐整座小镇。 在这星期日的公园里,除了我们以外, 没见到其他人影。正确说来,这里还不足以被称作公园,只是个在高架桥下设置了一些儿童游戏器具的小型游乐场。整个公园被高架桥的阴影所覆盖,显得有点阴暗,旁边放置了一块提醒「小心变态出没」的广告牌。 与马路相邻的边上装设了绿色网子,防止幼儿跑出去,但是我从来没看过小孩子在这个假公园玩耍。毕竟穿过桥下,多走个几步路就能看到正牌的公园,我看这里受到世人注目的机会,恐怕永远不会来临。在这片阴暗之中,我和成实坐在鞦韆上。虽然旁边有一张褐色的椅子,但因为这里通风不佳,椅子上头积了一层灰尘,并不怎么想使用。 「……………………………………」 我故作神祕地伸出右手手掌,在眼睛前方一张一合,侧眼观察成实的反应,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这家伙一定没有国中生这年纪的资质,真是可惜了。 我跟成实今年国中三年级,比起同年级的学生,我的个子算挺高的,但看起来斜斜的肩膀最近令我很在意。站在镜子前,看起来活像根竹竿一样,很不可靠,使我大为不满。不仅如此,配上这一身即使待在阴影处也会冒出汗水的棕黑色皮肤,看起来简直就是牛蒡嘛。至于半长不短的深棕色头发则比天生黑发的同学们更显得惹眼,是我偷偷引以为傲之处。 虽然说,班上有几个不良少年染成更花俏的金发,相形之下根本没人在乎我的头发,反而是斜肩膀的特征更容易引来注目。我虽对这件事情感到很不满,但反正打架也赢不了不良少年,现在只好乖乖地被嘲笑。 是的,「现在」。 「呼呼呼。」 在心中强调这个部分,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虽然成实毫不客气地一副觉得我恶心的表情,但是她的厌恶感就与人类对虫子的感觉相同。人类随着成长,有愈来愈害怕虫子的倾向。没错,人类对于这种小小身躯却能飞天遁地的生物,深深在本能上感到自叹弗如。 所以,成实对我潜藏的异能感到惧怕也是理所当然。 「没错吧?」 「嗯,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的你确实让我感到惧怕。」 这家伙真不老实。算了,先不管她,我转头向侧边「欸嘿欸嘿」地笑了。 成实是我的同学,家也住得很近,但是以前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自从就读国中以后才开始有所接触。她那近乎靛青色又带点蓝色的头发,与彷彿从没晒过太阳的白色皮肤十分搭调,在阴暗处营造出亡灵般的气氛。五官凹凸不怎么显著,看起来有些平坦,而嘴唇也不怎么丰厚;也就是说,她是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平面的女人,包含胸部。 「不是我爱说,只是想找我商量烦恼的话,干嘛特地出来外面嘛?」 成实依旧埋首于书本,开口向我抱怨。鞦韆的老旧链条发出叽叽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待在家里。」 侧眼瞄了成实一眼,成实也姑且回望了我一下,叹了口气。 「那去我家也行啊,外头热死人了啦。」 「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址。」 去女生家里玩这种事,并非国中三年级的男生能轻易办到的。 「喔~是喔是喔。」 成实满口敷衍语气,故意让整副身体向前倾倒,彷彿近视眼看书的姿势,把脸贴到书本上。她弓起背来,展现出「别跟我说话」的态度,我也回敬「我也跟你无话可说」态度,赌气闭上嘴巴,眼睛望着正面的马路与景色。 隔着这条窄到仅容一辆汽车的马路,对面有一条小河。由于从来没有人整理,河岸长了一堆杂草,彷彿有翠绿的刀剑一刀划过地面。长长的藤蔓爬上护栏,或许水分不足,叶子变色枯萎了。 桥下四周虽不见树木,蝉声依然喧嚣。注意到这里的蝉声种类与住宅区附近的不同,我抬头望了高架桥一眼,说不定蝉儿就潜藏在这片毫无缝隙地遮蔽我头上的阴影当中。 此时,我发现了一个动态物体。那是贴在墙壁上,四肢慵懒地移动的小壁虎。我朝牠高举拳头。受名字影响,我对爬虫类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但是我却很讨厌自己的名字。过去有过几次被人唸成「sekiryuuko」(注:「石龙子」可唸作「tokage」,意思是「蜊畅」,但也可以音读为「sekiryuuko」,听起来很像日本女性「~子」的名字),被当成是女生的名字。什么「sekiryuuko」嘛,听起来象是手臂比我还粗壮个几倍的女生耶。 「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讲起话来都那么臭屁啊?」 保持用头啃书的姿势,成实开口问我。在两人都闭嘴的状况下,对方先打破沉默让我尝到胜利滋味。是的,我这个人最爱胜利了。 不论于事于物,甚至人生,胜利都远比任何一切来得重要。 必须持续获胜。不能获得所追求的胜利,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喂,别忽视我嘛,快回答啊,笨蛋。」 成实似乎也成了蝉儿同类,吵得不得了。 我一边用眼睛继续追着墙上壁虎的行踪,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我接受的是王者教育。」 「应该是『精英教育』吧?」 「不,是『王者』才对。『磨练能力』跟『成为王者』是两码子事吧?」 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总之先替自己一时兴起的发言圆场再说。但成实毫无虚心接纳的打算,而是冷言冷语地评论我: 「扮演角色真辛苦。」 「才不是角色例。」 我跟成实的交情并不特别亲密,对彼此也没特别抱持着好感。仅仅是某天一个不小心,被她得知了我的「异能」后,以此为开端成了朋友。 「呼呼呼,既然被你得知祕密,总有一天要把你处理掉。」 听到我无情的宣言,成实由书中抬起头,接着毫无防备地把脸凑到我脸上,凝视我的眼珠子。即使对象是成实,冷不防被女生做出这种行为,还是不禁让我枰然心动。 「你想用你的异能做什么?」 「……………………………………」 我只能选择沉默。 我拥有与众不同的异能。 说不定,还是一种没人能与之比拟,世上独一无二的能力。 「但是……」 实际上,这能力的作用可说微弱到不行。是一种即使被判定为可有可无也无可争辩、过于淡然的特里〔能力;是一种距离上百公尺的话,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奇迹。 是小规模的奇迹;是中规模的无祕诀魔术。 瞇上眼睛,用力闭起眼皮,在紧闭的嘴里默数一、二秒。 接着,用力睁开眼皮。 彷彿要宣告某事将要开始,故作神祕地。 「不管看几次,刚睁开的那一瞬都很让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呢。」 听到成实的感想,我托着腮帮子,哼了一声。如同语气所示,她对我的异能完全不畏惧。 这种异能本来就不可能令人感到畏惧。 「话说,你的脸跟眼睛颜色真的超不协调的。」 「我知道啦……」一边咕哝,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确认成果……嗯,今天一样很顺利。 原先设定为茶褐色的眼珠子,在异能的作用下被重新画上蓝色。 当然,我并没有使用变色片。 彷彿眼珠子本身被替换了一般自然变化,二显现出绿色、黄色、橙色。每当我瞇上眼睛,眼珠子颜色就有所改变。长时间看下来,就跟如同成实所指出的,显得很不搭调,十分恶心,于是我又变回茶褐色。 「这种异能顶多用来模仿鲁路修(注:指动画《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主角鲁路修)嘛。」 「但我超羡慕的耶。」 成实难得搭上话题,于是我又让映在镜子里的臭脸皱得更紧了。 「可是每个星期都玩一次,实在厌烦了。」 用手指遮住眼珠子,等重新拿开时,眼珠子已经染上了红紫色。 「像这样?」 「如果不是只有左眼的话,并没有很像。」 「很遗憾,似乎没办法那么细腻调整……我五十川石龙子命令你,借我最新一集的《禁书》吧。」 「声音要更低沉一点啦,你变声好慢喔~」 「囉唆。」 我难得特地配合她模仿耶,我自己也颇在意这个问题耶。 眼珠子的变化为两眼共有,这个发现是长年研究得到的成果之一。 这项对异能的原创研究同时也发现了绝望。 改变眼珠子颜色的力量。 只办得到这件事的力量。 顶多是种没有祕诀也没有机关、人畜无害的奇术罢了。 「欸,反正这只是第一阶段,等我第二、第三的异能觉醒之后……」 愈说出口,愈变得没有自信,最后我闭上了嘴,完全无法想象接下来的发展。 能从眼睛发出光束吗?美味食物似乎是发动能力的关键(注:指漫画《妙手小厨师》中,味皇吃了美食的夸张反应)。 「但是你也证明了超能力者真的存在嘛~超厉害的啦。」 对于成实一丁点诚意也没有的赞美,我彷彿对抗逆风一般抬头挺胸起来,说: 「欸,如果你真心这么认为,也可以称呼我『史东德拉根秋德伦』(stone draogon children)喔。」 「……我姑且还是问一下,为什么是复数形?」 「因为复数形的发音听起来比较帅气嘛!」 「也太帅气了吧。」 「对吧对吧?」 「请别用得意洋洋的表情看我,你那翘高高的下巴看了就有气。」 与感想相反,成实的态度跟穿上冰之套装一样冰冷。 「简称sdc。」 「听起来跟古早的偶像团体没两样。」 姆。她似乎没在嘲弄我,但这个评价并不是很正当。 「那,改变眼珠子颜色的异能有名称吗?除了『史东秋』以外。」 「请不要随便帮我冠上莫名奇妙的简称好吗?异能本身当然有名字啊。」 「是什么?」 「repaint。」 我说出在学校英语课里还没教过的单字。 repaint。 意思是「重画」。与我的能力很相配吧。 「是喔。」成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马上转移话题。" 「反正也有『神明』存在,说不定超能力这玩意儿根本不稀奇呢。」 成实不做多想的发言,令我眼神不由自主地凶恶起来。「神明」这个称呼连原本与之八竿子打不着的成实身上都渗透到了,不禁令我感到苦闷。 这个世界之中,现今存在着一名不论是谁都能亲眼目睹的「神明」。 拒绝回想起她令人生厌的容貌,我从鞦韆上站起身来。 接着用手招呼成实,邀约。 「本大爷请你吃午餐吧,跟我来。」 「就说你讲话为啥都这么臭屁嘛,真是的。」 即使嘟起嘴巴抗议,但一听到要请客,成实的动作还是很敏捷。拿起上头画有大眼睛的可爱角色的书签,夹进书本后,从鞦韆上起身。受到成实起身的小小动能影响,鞦韆发出叽叽声摇晃了起来。 包围在彷彿蝉鸣等同影子本身的一片嘈闹声中,我们两人离开了高架桥下。 来到阳光底下,眼睛象是要向我控诉干枯一般,强烈地疼痛起来。 五十川石龙子深信,自己的力量不可能仅止于如此。 「这一定是种引子,或者说预兆。这股沉眠于我内侧的才能,这股将能重画世界的强大力量,正苦苦等候喷发啊!不,应该说在苦苦等候的人是我自己啊!」 「吸吸——」 回应我的愤忾的是乌龙茶,是成实用吸管吸吮杯内乌龙茶的声音。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边滋润喉咙,并抓了一根薯条。她的冷漠程度不禁使我垂头丧气地坐回座位。 一坐下,那个位置恰好被冷气直冲肩膀,打了个寒颤,自然伸手找遥控器,想改变温度设定。当然,冷气机的遥控器是不可能放在客人手边的。 成实看到我的动作笑了起来,我怪不好意思地解释。 「因为我很怕冷嘛。」 「很名副其实啊,小蜥蜴~」 成实愉快地颤动着肩膀,嘻嘻笑了。 车站前的摩斯汉堡被亲子档占去大半席位。见不到父亲身影,可见是母亲带着放暑假的孩子来一起用中餐。像我跟成实这般学生模样的搭档也不少。整体而言店内十分喧闹,比起平日的连锁餐厅,孩子们的吵闹更让人难以平静。 在这当中,声音最大声、态度最恶劣的男生从洒满整个托盘的薯条中抓了一根,向着坐在对面的成实发牢骚。一边用手指撩拨起头发,捧着头说: 「问题是,这个名字一堆汉字看起来明明就很帅气,没有觉醒的话,根本就是诈欺嘛!」「那是啥鬼基准嘛~」 唱歌似地滑稽回应后,成实又凝望着我的眼睛。我即刻用手指遮住我的眼,在背后重画了眼珠子颜色。变化的瞬间眼珠子没有任何征兆,既感觉不到温度变化,也没有痛觉,有时让人担心是否真的变化了。 「去向取名的老爸老妈抗议吧。」 「我才不想跟他们说话。」 彷彿背诵得滚瓜烂熟的公式,否定之言霎时从嘴巴里流泄而出。接着我放开遮蔽眼睛的手指,成实「哇!」短促地惊叫一声。我的瞳孔现在是什么颜色呢? 是憎恨的红色吗? 还是悲哀的蓝色呢? 「不,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想听我说。」 我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暂时看着纯白天花板,被冷气沾湿了嘴唇。 我和家人不合也跟这个异能的发现有关。 心中满是苦涩,我稍稍回想起过去的事。 不知不觉间,托盘上的薯条几乎全被吃光了。 「喂,我们不是说好一人一半吗?」 「呼哈哈哈哈,我也是一名听不懂人话的家伙,所以擅自吃掉啦~」 一点罪恶感也没有的成实边语气平板地开口,边把剩下的薯条也轻快地送到嘴边。 「……算了,没差。我啊,才不是会执着于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男人呢。」 「可是你的右手在颤抖哩。」 「那是因为我的亢奋还没停止啦。大概就跟察觉敌人斗气时的反应一样吧,我想。」 隐匿似地把双手垂到桌子底下,等候成实把东西吃完。等她吸光乌龙茶后,我说: 「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要回去了,想睡个午觉。」 成实边伸懒腰回答。我弓着背,出言咒骂: 「你这负心的家伙,吃饱喝足了就想走人吗?」 与内容相反,语气倒很轻松。成实受我指责,也冷淡地回嘴: 「你自己还不是单纯不想回家而已?」 我无视她的反唇相讥,从座位上起身,径自走出店门。因为被她说中了。 「以想改变世界的人而言,这烦恼还真 渺小呢~」 「囉唆。」 同学之中,只有成实听我坦白提过家庭问题。虽然有点后悔说出口,但也觉得有个能听我抱怨的对象,令我轻松不少。但我不可能老实对她表示感谢。这是当然的。" 太老实的家伙是没办法骗人的。 因为不会隐瞒。 无法让人产生误解的话,我的异能的「底牌」一瞬就会被看穿。 一出店门口,全面暴露在能使人胎毛焦灼的炽烈阳光底下,眼皮彷彿被沉重的光芒压着,连睁开眼都有困难。象是要拨开这泛滥的光与热,我在半空中挥舞着手,踏上人行道。脑中闪过在光中游泳的印象,享受浸淫于幻想之中的快乐。但是幻想很快就被迫中断,斑马线前的号志把我挡下来了。 此时,我望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一眼,发现一对似曾相识的二人组与其他人相同,被强光打在脸上,瞇起眼睛等候号志。唔哇,我的脸孔立刻皱了起来,浮现出与欢迎恰恰相反的表清。 「呃,那不是班上的不良少年跟不良少女吗?」 「喔,真的是耶。一放暑假,立刻耳朵与嘴唇上挖洞耶~尽情享受夏天耶~」 成实也跟着我一起观察海岛跟巢鸭。男同学海岛达彦脸上套着银环。长期休假一开始,脱离教师监视的他们立即先在脸上享受起自由滋味。头发也染成金色,或者说更接近黄色,不过这倒是跟平时一样。那颗头活像沾满了杉树花粉团,只不过正面对他这么说也许会被杀吧。 「你的眼珠子能变成那种颜色吗?」 在成实的催促下,瞬时改变眼珠子颜色。眼球绽放出与海岛头发相同色调的光芒。冷静一想,我干嘛要跟海岛凑成一对啊?但一不小心还是得意忘形了。 「呜哇~好恶心喔~简直像眼睛里塞弹珠嘛。」 「看我把弹珠塞进你鼻孔里喔,你这说话反反覆覆的女人。」 我马上恢复眼睛颜色,用镜子确认,的确恢复成茶褐色了。我的眼睛平常设定为这个颜色,直到真正的觉醒来临,沉眠于我内部的异端不应轻率公开。虽然总觉得刚才好像早就尽情变化过一番了,但那一定是错觉,用不着多在意。 而且除非是距离几公尺的范围内,人们很少会留心眼珠子的颜色。不,若非面对面数十公分的范围,恐怕无法发现我双眼的奇迹吧。 ……话说回来。 站在海岛身边的巢鸭凉这名少女,她的头发颜色也是茶褐色。装扮不像海岛那么激进,反而像个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如果要用美丑来区分,该被归类于美。 「听说巢鸭同学家是超级有钱人耶。」 「真羡慕啊。」 「真的是啊。」 我们两人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对话,对彼此点点头。与其说「听说」,实际上她真的是个大小姐。我曾经受邀到她家的豪宅拜访。 羡慕归羡慕,但我很不会应付巢鸭。 巢鸭是个美人,这点毋庸置疑。虽然跟我同年级,也许是良好出身所致,她那沉稳的气氛就象是高了一年级的学姊。而眼睛、鼻子或嘴唇的造型也无可分说,非常简洁例落。巢鸭这名少女不论由任何方面看来,都是恰到好处,没有多余的累赘。 简洁,端整,因此美丽。 明明是假日,不知为何却身穿制服,虽然与给人清纯印象的直发相配,却一点也不适合不良少女身分。巢鸭没穿便服让我有点失望,因为我在学校里眼睛一直盯着她瞧,对她的制服模样再熟悉不过了。啊不,这句话纯属虚构……大概。 但是,自从发生于小学时期的那个事件以来,我对巢鸭总是过度在意。随着岁月流逝,这种感觉逐渐变化为一种不知如何应付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我听说她的父亲是「教团」的高层,这点是我最讨厌的地方。虽说,对方拫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这两人也被学校方面视为特别头痛的不良学生。虽然如果仅限定外表,巢鸭更象是个模范生,可惜她经常逃课。不仅如此,明明她早上都有准时来上学,却不知不觉间不见踪影,就这样离开了学校。 只不过,最近她似乎时常跟其他不良学生有所往来,也许真的变成一个不良少女了吧。 学生之间也有不少人对她的不良行径颇有微词,但没有人敢当面直接批判她,所以她一向我行我素。本校风气算十分淳朴,也因此不良学生显得特别突出,容易受到注意。教师们十分留心外界对学校的风评,他们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耳环应该很痛吧?」 「肯定很痛啊,要开洞耶。」 我的语气虽很笃定,实际上痛不动我并不知道。 「可是,人的耳朵鼻子本来就有洞,却一点也不痛耶。」 「我完全搞不懂你的疑问与解释方式。」 成实见到马路号志变成黄色,又换了个话题。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成实没什么兴趣地问我。我用鼻子哼笑,停顿一下,耍帅地回答: 「当然是去做每日必修的能力修练啊。只是等候,什么也不会改变。」 我一边说,朝正前方挥出拳头。 「同班同学的不良a跟b在约会,你却在修练异能,真是凄惨到让人不堪入目呢。」 「囉唆。」 以前没听说过他们会在一起行动啊。 ……算了,巢鸭想跟谁交往都好。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大概……啊不,肯定无关。即使内心不想接受事实,我还是如此催眠自己。我最擅长这招了。 等正面斑马线的号志变成绿色,我突然背向周围人潮走去。 「咦,你要去哪儿?」 向前跨出一大步的成实紧急煞车,维持这个姿势,转头向我表示疑问。 「不想被海岛他们看见,所以我要由反方向回去。」 「唔哇~没想到才刚进暑假,马上就听见今年夏天最丢脸的发言耶~」 「没听说过『君子不近险』这句话吗?这叫战略性撤退。」 「说得也是~你就算跟海岛同学正面冲突也打不赢他,因为是痩竹竿嘛。」成实又摸我的斜肩膀。被人戳中自卑处,我很不满地反驳: 「限定正面冲突的话当然赢不了。但如果只是想获胜,还有很多方法啊。」 「比方说?」 「从远处丢石头就好啦。」 「如果被接近了呢?」 「石头只是诱饵,我早就设想到这一步,先设好陷阱等他了。」 「陷阱被跨越了呢?」 「当碰上这种困境时,我的异能应该也会真正觉醒了吧。」 这么一来就万事解决了,咻咚咚咚~ 我朝横向挥出右手,故作滑稽地说。成实盯着我的侧脸,一脸不想管我的模样。 「那干脆打一开始就别做这些无谓抵抗,直接对打不就好了?」 「你真的致命地缺乏浪漫情怀耶,趁暑假好好地学习吧。」 「我已经在读《禁书》了啊。」 「还不够,顺便读一读《sao》(注:指川原砾的轻小说《刀剑神域》)。」 「ㄟ—死—ㄟ—欧—?唸成『沙欧』?是钓鱼漫画吗?(注:日文中「钓竿」唸作「sao」)」 跟她囉唆下去会成为我人生中最无意义的时刻,所以我无视于成实的疑惑。 「……嗯?」 感觉背后似乎有视线在看我,我回望,但是在人群之中要找出视线来源相当困难。反正平时也常感觉到非比寻常的视线,一天下来约有五次左右。 比方说由吵闹的教室离开,登上静谧、洒满阳光的 楼梯时,常有这种感觉。 经由摩斯汉堡的隔壁,朝着大楼之间的巷子为目标。看见挂着尚未点亮灯笼的居酒屋与杂居大楼间的小巷,往那里走去。成实也跟在我背后。 「况且……」 故作神祕地停顿一下,为我开溜的理由补充说明。不知是否要说而犹豫了一会儿,但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被成实认定为怕死的胆小鬼。虽然那是客观的事实。 「而且?」 「被看见的话会被误会吧?」 看了成实一眼,我快速地说。两眼一朝向前方,背后马上响起笑声。 「误会你跟我的关系?哈哈哈。」 姑且不追究她的笑声有何意义,我继续说: 「你自己还不是也不想被海岛盯上?说不定会被恶作剧哩。」 「对喔,也许会被掀裙子。」 「是喔?原来海岛毕业于寡廉鲜耻学园(注:出自永井豪的漫画《ハレソチ学园》,曾引发掀裙子恶作剧的流行)啊?第一次听说。」 我半开玩笑地说。此时,一道人影由我准备进入的小巷子里现身。 见到那名少年的模样,我不由得屏息。 少年一身雪白。 他垄罩在棉毛般的白色之中。不管穿着打扮或气氛都是如此。染得纯白的头发,与卷在头上的雪白丝巾。身上穿着宛如宽松白布般上下一体的衣服,并且,象是为了统一色调,连手机也是白色的。瞳孔似乎一瞬间闪烁红光,令我吓了一跳,但或许是光线的错觉,下一瞬间又恢复成茶褐色。很遗憾地,并不是翻白眼。 少年脸上挂着温柔得不自然的微笑,正在跟别人讲手机。也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剎那间瞧了我一眼,又立刻将意识集中在电话上,由我身边走过。 「圣人」 在我心中浮现了这么一个再适合他也不过的形容词。接着想到的是「令人不愉快」。 少年的氛围令我联想到另一号人物。是的,就是那位令人作恶的「神明」。 「你干嘛停下脚步啊?在嫉妒刚才那位美少年吗?」 成实凝望着我的脸说。象是要甩开她的视线,我摇摇头,又继续踏出脚步。 正当我踏入小巷子的瞬间。 哗啦啦啦。 一滩液体泼在我的眼睛上方。 那种冲击感与声音,就象是用手掌轻快地拍打额头一样。 「唔哇,咿呀啊啊啊啊!哇呀啊啊咿啊啊啊!」 比雨滴更具质量的物体突如其来地降临我头上,我夸张地惊叫,有如跳舞一般飞跳了起来,整个背上的汗毛耸立,象是波浪一般哆嗦打个不停。那滩温暖湿黏、包住我头发的液体流到脸上时,更使我夸张地颤抖着。 成实也退后一步,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这是什么?油漆?」 在昏暗的巷子里,成实无法判别落在我头上的液体颜色。我自己也难以判别那是什么。那种液体有点腥臭,一开始我猜想或许是大量鸟儿同时拉粪。但鸟粪总该多少有点固态成分吧——心中的某处如此吐嘈。 本来忙着讲手机的少年在听到我的惊声尖叫后,也停下脚步回头。但我没空在乎他的好奇,走到阳光底下,总算了解降临在我头上的东西是什么。 「这该不会是……血吧?不,我看根本就是血!是真血吗?好腥臭!」 即使擦拭头发也会黏在手上,我对这种鲜红色的液体感到惊惶颤栗,但不管我怎么退后,与自己的手的距离也永远不会缩短,不可能缩短。 「咿咿咿咿呀啊啊啊!」 「喂喂,你吓得太夸张了吧?」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虽然嘴中依然在大叫,但被人吐嘈后,多少恢复了点冷静,但心脏仍然有如敲钟般吵闹。顾虑到面子,我假装咳嗽了一下,皱起眉头望着黏呼呼沾附在我手上的血液。被人泼了不知是谁的血,实在难以冷静下来。为了掩饰慌张情绪,我试着寻觅这滩血来自何处。 抬头望去,也只见到被大楼阴影吞没的昏暗墙壁,两片墙壁之间当然什么也没有,也不可能有人飘浮在半空中。清澄通透的天空与跟染在我头发的红色形成极端对比。抬头望向更高处时,血液混着汗水留下,搔动我的眉心与鼻子。 这令我感觉很恶心,我边发着冷颤边赶忙擦拭。此时,一只雪白的手从旁伸来。 「请用。」 正当迟疑时,少年硬将丝巾塞到我手中。发现少年的头发似乎微妙地有点歪掉,我讶异地睁大了眼,里面是黑色的。 也许察觉了我的视线,少年露齿一笑。 「啊,这个是假发啦。」 少年一拉浏海,脱下假发。白发底下是有如焦炭的黑色头发,脱下假发反而更凸显了整体的白。就象是在纯白液体中滴入一滴墨汁,划分出界线。少年随即戴回假发,抬头望起大楼上方。 他默默地瞇细了眼,凝视大楼屋顶的护栏。 「怎么了?是怎样啊?大楼屋顶?那…那里有什么吗?」 边用硬塞给我的丝巾擦拭头发,我喃喃地说,舌根颤抖着。 「血腥事件,或许是杀人事件?」 成实别无深意地如此说,却已经足以让我的肩膀抽搐般发抖。在这日光照射不到的小巷两旁耸立的高墙上头,有着让我心生胆怯的事物。 平日的生活之中,绝对不会碰上被血雨淋头的事情。 感觉就像离自己很遥远的世界正对我崭露出冰山一角。 我想象着这些事,膝盖不为人知地抖了起来。 「不用水洗似乎擦不太掉呢。」 少年说完,将丝巾抽回。他的手法利落得过头,令我感到非比寻常。明明我抓住了丝巾,他却能好像没有阻碍地从我手中抽走,这是为什么? 「洗过再还你吧?」 不知为何,是成实代我询问,少年轻轻摇手。 「不必费心了。还有,劝你们最好别在乎血的事,毕竟你们难得还在『那边』的世界里啊。」 少年拿走丝巾,装模作样地对我们莫名其妙忠告一番后便离开了。他不加掩饰地拿着染血丝巾,悠哉地走到大街上。即使斑马线的号志已经快转成红灯,却无视于此,依然慢条斯理地走着。那超乎寻常的气氛,使得他的违规行为也显得很正当。 ……我还是看他不顺眼。 「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跟平常的你很像耶。」 「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我可是正牌的哩。」 「是是,正牌的重病患者。话说回来,总觉得好像看过那少年……怪了,究竟在哪儿看过啊?」 成实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嘟囔。我也歪头思索,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们学校里有这号人物吗?」 「不,并不仅限学校啊。」 能让国中生留下印象的,通常是学校里的人物,再不然就是来自电视或网络等媒体。 「只不过这么看来,你就好像杀了人,沾染上被害者的血液耶。」 成实手抚下巴,毫不畏惧地评论。这家伙的发言总是很讨人欢心。 我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虽对黏呼呼的血液感到恶心,但还是配合成实起鬨,将眼睛染成鲜红。瞎起鬨也身负驱赶恐惧感的职责。 「怎样,像个杀人狂了吗?」 「比较像b级电影的主角。演技太过刻意,反而很可笑。」 「你很失礼耶。我的能力才没那么廉价咧。」 为了回避他人视线,我跨过血痕,溜进另两栋大楼之间的巷子。 说不在意血泊来源是骗人的,但是不想跟 流这么多血的人物接触的心情更强烈。碰上危险,就确实逃走,这没什么好羞耻的。胃部收缩,心脏扑通扑通大叫。唉~讨厌死了。 重点是,我原本不想回家,但现在却有了回家冲澡换装的必要性,令我很不愉快,脚步也自然而然变快。追在我背后的成实很吵地不停喊着「等等我啦」,但我依然不减缓脚步。 穿过小巷子,见到一家大型家电行前的展示电视,正播映某个节目。 看见画面中的人物脸孔,不由得停下脚步。 脚就像被人扯住而被固定于原地上一般。 出现在大画面里的是一名少女。以讲堂般的舞台为背景,少女动作优雅地进行演说,不分男女老幼群聚于舞台下,人人露出狂热神情抬头望着少女,彷彿在赞美她、尊崇她,也象是在紧巴着她不放。 少女尚不到二十岁,充分善用着与年纪相符的清秀容貌,安稳地微笑着。 但是真正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少女的容貌,而是背部。 她的背上长了「光之翼」。 那不是合成画面,也不是装饰品,而是纯粹地以自己的力量生长出的翅翼。 彷彿能完全包裹住少女的巨大翅膀、枝节描绘出如闪电的鲜明线条,枝节与枝节之间,光波有如浪潮般舞动。光波每次舞动,就振动起空气;翅膀尖端不断释放出粒子,比雪更炫目的光辉散布,简直快遮蔽了整个电视画面,任谁都会屏气凝神的神祕渲染了世界。 少女凭着翅膀,以一己之力演出了神圣与崇高的气氛。 这名背上长了翅膀的女人,就是被这个世界上许多人视为「神明」的家伙。 也是我明确表示拒绝意志的「敌人」。 「说什么超凡魅力宗教家嘛,搞宗教的还不大多具有超凡魅力。」 身边的成实如此嘟囔。虽然我没答腔,内心完全赞同她的意见。 为什么我会被这女人…… 但事实就是这位超凡魅力宗教家掳获了世界多数人的心,把我的父母搞成宗教狂热分子,蹂躏了五十川家的和平。 我一身是血地瞪着这名面露不寻常微笑的少女。 右手的拳头因紧握而比身上的血腥更显鲜红。 在电视中侃侃而谈的少女即使被刀刃剌杀也不会死吧。 她表现出的崇高气息足以令见者的潜意识有着这般感想。 她崭露的笑容不经意地营造出跳脱了自然界法则的超然气氛。 这名女子就象是透过纤薄的光之面纱与外界接触。 暴露在外的光之翼使少女的形象神格化了。是的,少女靠着这对翅膀登上了人类的顶点,以深不见底的异能为「力量」不断飞翔。 身上具有超能力的少女。 明明我的条件也与她相同。 随着少女一次次的发言,我的愤忾也无限度地升高。 不久,结束演讲的少女从电视画面消失,转黑的荧幕映出了我的脸。 原本设定为鲜红的眼睛掺入荧幕的黑暗而变得混浊。 闭上眼,打开,变化为银色眼瞳,接着又一一化为金色、紫色、红色。 该死! 我用手掌遮住眼睛,咬着嘴唇。 「我要的才不是这种力量……」 而是能够将我身边世界重画上新色彩的力量。 只有这点,不是假扮或玩笑,而是我真实的殷切期盼。 在我八岁那年的春假,我发现自己能改变眼珠子颜色。 每当我经过镜子前,总感觉自己的脸有说不上来的不协调感。我发现之前从未仔细观察过的眼珠子,竟随着光的射入角度改变颜色,有如璀灿的宝石变化万千。我趁着母亲出门,坐到化妆台镜子前,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挚地面对自己的脸孔,眼睛紧盯着映出我的「异能」的镜子。 熟悉的眼睛染上了新鲜的淡色柠檬黄,不同于猫的黄色瞳孔的这种颜色与我年幼的面容很不搭调,只有眼珠子特别鲜明。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心情就象是在观察未开辟土地的动物。 脑中默想其他颜色,有如将颜料在未使用的调色盘上挤出的感觉,颜色立刻传染到眼球上,转移成鲜艳的绿色。这种一瞬的切换让我想起在动物频道看过的乌贼。也许,我的异能跟乌贼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外敌攻击,瞬间将体色变化为保护色的现象相同吧?我想象着这些事。 一开始觉得这种现象很有趣,轮番变化了好几种颜色。不久,开始感到厌烦,我将感到兴趣的对象转移到其他「力量」之上。能像动漫作品中的角色一样改变眼睛颜色的我,也许蕴藏其他更强大的力量吧?我在心中抱着期待,摆出奇妙的姿势。 右手向前伸出,蓄积力量,脚步踏稳,幻想着气力一点一滴蓄积于手掌的意象。就这样,在室内凝固不动地过了几分钟,变得汗流浃背的我膝盖触地,急促地大口呼吸。当然,这么疲累并不是从手掌中发出能源波的缘故。 非常遗憾地,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具有所期待的强大力量,既没有能打破幻想的力量,也没释放出能破坏眼前镜子的神祕能量。之后又改变了几次眼睛颜色,做了全力奔跑、踢墙壁、蹦跳等种种尝试,但我依然是我,没有变化。 接着,在经过连续几天的检验之后,我理解了自己的异能的本质。 那就是——仅只如此。 正确而言,我还确认了另一个有如副产品般的现象,但那并不能满足我的心,倒不如说,看着那张「脸」反而更打退了我的热情。 没错,周围没有人能改变眼睛颜色。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能以我远远无法企及的速度奔跑的同学,或是能在书法课中写得一手比模板更美丽的好字的女生更象是异能者。改变眼睛颜色所带来的结果,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至于因为无法认同这个结果,进行名为「修练」的怪异行径浪费了人生大半一事则又是后话,在此姑且不提。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发现了我能改变眼珠子颜色的性质后,双亲开始害怕起我来。原本就笃信宗教的父母不由分说地把我认定为「恶魔之子」,又是叹气又是哭叫。 所以说,你们是恶魔吗?虽然七年后的我已经能够这么吐嘈,但当年八岁的小学生就只能对于自己被父母厌恶的事实感到震撼不已。特别是在这之前明明一家人感情很融洽,更令我感到心寒。 一开始,我曾经半是自豪半是有趣地表演异能给同学看,在此一事件之后,我发誓再也不主动暴露这项能力。至于鹿川成实则是偶然被发现的,算是意外。反正她也不是个会到处张扬的家伙,应该没关系吧。 我想,小学同学们应该也早就忘了我眼睛的事了。 只不过如果是很有印象的事情,也许很难忘却。比方说,对我而言的巢鸭。 我到现在都无法忘怀她的裸体,或者说臀部,而且每次想起那副情景,总会令我不禁羞愧得想摀住脸,而接着想起跟巢鸭的对话,又让我因羞耻心而想缩成一团。 回归原题,受到父母否定后,我连忙想恢复原有色彩,但不管我怎么端详自己的脸,就是想不起眼睛原本有着什么色彩。 想不起我带着怎样的眼睛出生,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随着生活的变化,我也失去了原有的自我认同。 虽然我可以翻相簿确认,但我拒绝如此。这是志气问题。 总有一天,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起,凭借自己的力量取回过去。 又过了几年,我下定决心要取回的事物又多了一项——我的家人。 「……只不过。」 依然是将手向前伸直 的蓄力姿势,比起当年又流经七年岁月的我歪着头思索。 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修练异能啊? 虽试着灌注气力,但我也不知道变化的的征候会以何种形式到来。我在以前花了三十分钟撰写的改变世界计划书宣称「五年后,我会成为世界最强」,再次确认这一点后,将之收回口袋,开始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 夜已深了,我独自窝在某栋废弃大楼的四楼。这里没有空调,燥热难耐。 这栋废弃的杂居大楼位于车站后方,位处在即使连因上班族们的下班人潮而稍微热闹的站前光芒也照耀不到的夜之领域。过去曾经是繁华大街,具备了市街入口机能这个地段受到时代洪流所侵袭,如今只剩下残骸。 投射在窗边的微弱月光淡淡地勾勒出房间轮廓,报废的桌子脚部腐朽倾斜,墙壁严重龟裂。过去当做吉祥物的熊布偶,脖子上的缝线断裂,落在地上,内部成了虫儿的巢穴。缝在布偶脸上的黑色眼睛有一边脱落不见,配合它的眼睛,我也轻轻用手指遮蔽右眼。 「……………………………………」 我只是在故作神祕,理所当然地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心情多少获得了点满足。 一闭上嘴,听见时钟的秒针滴答。这个房间里挂着时钟,目前仍能正常运作。现在时刻已超过晚间九点,可说是标准的深夜游荡。 大人们倡导我们别接近远离学校与市区的这个废弃街区,但我才不管那么多。除了我以外,听说白天碰见的不良少年——海岛等人也常把这一带当做跟女孩子幽会的场所使用。只不过,自几个月前起我就经常出入这栋废弃大楼,从来没有碰过这类人,我想这只是谣言吧。当然,我也做好了碰上时的紧急应变措施,但届时能否不紧张地实践倒是很可疑。 拿出小镜子,站在有月光射入的窗边确认自己的脸,遗憾的是,异常现象仍然只存在于我眼珠子的颜色上。眼睛现在显露出铁锈色,给人混浊的印象。 彷彿要探寻、要深入其中一般,我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自我暗示,喝——!」 最后将眼睛睁到极限。瞬间,我的脚底爆发(因为用力踹了地上一脚,差点害脚踝扭伤),像一串鞭炮或舞龙舞狮一样来回奔跑,「咻,哈!」朝半空拚命挥拳,自认无人能敌,实际上却是拳头沉重无力,腰脚跟不上上半身的激烈挥舞,差点分解了。侧腹部好痛,超痛的。 别说几分钟,连几十秒也撑不了,我就手贴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咙塞满了不断涌起的呕吐感。 「根本没变成最强嘛丨」 我恼羞成怒地又用力踹了一下地板,扬起大片尘埃,又使我咳嗽起来。 「不行,这样没用。」 我激烈地摇头反省,「但是……」嘴唇又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那,又该怎么做才能修练呢?」 曾到处翻找过往伟人们的文献(漫画或轻小说的战斗剧情),能力觉醒的前提条件对我而言似乎过于困难。就算抬头望上方,也没有女孩子从天而降。再说,真的陷入那种危机的话肯定会被压死吧,混蛋。 这七年来完全没有进步过的能力。如同人的眼珠子大小不会随着年龄增加产生变化,我的特异能力也不见发展。去观光时,也曾试着被瀑布冲打,却也不见两眼开光。不,倒不如说眼睛与嫩芽早已开过头了。 只不过,它们只具备着令我看清现实的作用。 真正必须觉醒、打破近乎盲目的狭隘见识的人,是我的父母。 一想到他们,不断涌现的愤怒集中在眼前,足以使视野融化的程度。 我平时究竟将如此庞大的能量藏在哪儿了?而且就算具有这般能量,也还是无法使我进化。只能重画我自己的异能,终究无法演化为重画世界的力量。 明明我应该拥有重画世界的资格啊! 比起一般人,我好歹由世界的常识之中多踏出了一步。 能够改变眼睛颜色的超常现象,引诱我踏向框架之外。 很可惜,仅只一步,什么也改变不了,无法重画世界。 我瞪着墙壁,咬着颊边肉。 五年前,我的父母一头栽入自称「白鹭」、长了翅膀的少女引领的宗教团体,该死的是,现在两人已经都爬上教团干部的地位。 「两个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用拳头侧面槌了墙壁一记。墙壁上虽有裂缝,并不会因为我的拳头而有所动摇。 自从父母把自己与人生献给教团以来,家就不再是我的归宿。我尽可能地不想回到那个家里,所以我以修练异能为名目,即使大半夜的,也在这栋废弃大楼中度过。而父母也很少回家,打扫、洗衣等家事几乎是被弃而不顾,家中一片脏乱。而我,除了我自己的房间以外,也完全不想打扫。 但是现在会演变成这种惨状,亦是起因于我让父母知道我双眼的祕密,对此一事实我有所自觉。因此我并不打算与我的双亲断绝往来,而是倾向于解放他们。 至少现在仍是如此。 「恶魔之子吗……」 我反刍着这句深植我心中,有如心灵创伤的话语。 只有这般能力的我,根本成不了恶魔。 「你们自豪的儿子只是个怪咖罢了。」 跟那个被崇敬为神明,长了翅膀的女人没啥两样。 发现自嘲只会为口中带来苦涩滋味,我告诉自己光是叹息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我不仰赖祈祷。不,时而祈祷无妨,但不要忘了行动。 我一定会从只知道贴在墙壁上的壁虎之中蜕变。 于是,我又开始摆出临时想到的奇妙姿势(变成o型腿,右手放在腰间,左手放在胸口蓄积力量,全身抖动个不停),潜心修练。就在我刚这么做不久…… 事情发生了。 那一晚,故事动了起来被「偶然」与「命运」两者所袭击。 就像随意抛了一颗石头入水。 在原本只会由上而下湍流的河川中,生出一道涡漩。 涡漩不久将形成一道新的流动。关于这个涡漩的故事,于焉开始。 即使在这种紧急时刻,我依然在脑中想着如上的耍帅旁白,但无视于这样的我,状况仍持续进行着。 一阵象是窗玻璃破裂的声音,由走廊方面如暴风般袭来。 明明是一一破裂的,声音却堆栈积聚地化作一道巨响。 「袭击……是那群家伙吗!」 我小声低吼。许多组织觊觎我深藏异能「背后」的力量,因此,我向来处于危险之中。 ……之类的事情当然是骗你的,我从来没有遭到袭击。但是,有段时间我经常陷入这种妄想之中。之前还曾因妄想程度太超过了,让成实感到很受不了。只可惜,自确认了走廊上舞动般疾驱而过的影子存在的瞬间起,这种从容心情也随之消逝。 真的有别人在这里,而且那家伙还到处敲碎窗户。这不是我脑中的妄想。 我当场蹲下,抱着头,脖子因紧张而僵硬。耳朵疼痛,彷彿鼓膜直接受飞来的玻璃碎片所伤害似地,声音停滞在耳中,迟迟不肯离去。即使想站起身,却因膝盖发抖,屁股抬不起来,全身关节似乎都化成石头了。 半自动地弓起身体,等候状况结束,祈祷刚才看见的影子就这样消失到走廊,或者单纯只是看错了。 不久,连声音也有如风化般消失,室内又再度笼罩于静寂,此时我才总算把手由头与耳朵上移开,战战兢兢地打直腰杆,看了一下走廊,但除了窗户被胡乱打破以外,没有变化,不管是动 作者或影子都消失了,我暂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肠胃的膜痉挛般抽动,内脏因焦躁而疼痛,难以拂去沉重的心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率先想到的是地震,但如果建筑物有过如此剧烈的摇晃,在四楼的我没道理没有感觉。再来,也许是突发性强风,但闷热的七月夜里也不可能发生。 说不定有飞机在这附近坠毁,但是在黑夜之中似乎没见到熊熊火焰,且灾害也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尤其是这栋大楼的墙壁早已有所损毁,受到坠机这么大的冲击,沿着龟裂崩毁也是大有可能。但放眼望向走廊,破损之处仅只于玻璃。 既然如此,合理推测下,应该是有人刻意敲破的吧。也就是,方才的影子。 四楼里有其他人在。 近似失丧感的心情包覆着我的脑袋,周遭宛如浓雾般的黑暗变得更深沉了,脚底的踏实感变得模糊而不明确。恐怖的阴影已覆盖着我。过惯和平日子的脑袋一下子栽进未知的黑暗里,放开五感的缰绳。我拚命忍耐着想当场蹲下大叫的冲动。 「……打破玻璃,所以是……信奉尾崎丰(注:歌手尾崎丰的第四张单曲「毕业」的歌词有一段是「在晚上的学校里到处打破玻璃」)的不良少年团体吗?」 实在是很无脑的联想。啊,虽说歌词是说学校的玻璃。总之,会这么做的不会是品行良好的优等生。一想到量产型海岛组成军团进逼,简直就像恶梦一样,光是被他们靠近就足以把我吓得要死要活吧。 我连滚带爬地逃向走廊,扑上窗户,最后还跌了一跤,勉强抓住了窗户。由窗户向下窥视,因过度黑暗,看不清楚与地面间的距离,令我吞了吞口水。就算想学壁虎攀壁而下,由四楼这里也太勉强了。想逃脱只能使用逃生门,前提是,得先穿过有不明人士敲破玻璃的危险走廊…… 「……如果是平常人,或许别无选择吧。」 想笑,却发出「科科科」彷彿忍耐打嗝的怪声。虽说,这样听起来够恶心倒也不赖。我歪着嘴唇,彷彿要从指尖赶走发抖般握起拳头,小跑步到房间角落,慎重地轻声打开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置物柜。转开把手时发出金属声,令我抖了一下,但确认了走廊方面没有反应,又开始动手。置物柜里放了一叠与公司常备用品无关的绳梯。 「小小国中生胆敢夜间游荡,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囉。」 我又「呼呼呼」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倒是挺自然的。 考虑到随时可能有警察来巡逻,不想被捉去辅导的我早已准备好紧急逃难用的手段。很遗憾地,我并没有应付突发性异常现象的准备。关于这栋大楼发生了什么事,虽对真相有兴趣,但比起揭开祕密,远离危险更重要。 想叫我胆小鬼就叫吧,但是能活到最后的,只有远离危险的人。 「问题在于绳梯是否够长……早知道就先测试看看。」 由于是一半抱着「游戏」心态做的逃命准备,真没想到竟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绳梯是从祖父家的储藏室里拿来的,渊远流长是很好,但是否已达耐用年限倒是很令人不安,没人能保证绳子不会一经使用立即断裂。 将绳梯勾住窗框,垂放到楼下。绳梯一边与墙壁「喀啦喀啦」擦撞,一边落下的震动传到手上,最后完全伸展开来的冲击超乎意料地厚重,与平地的距离令人捏一把冷汗。看来,四楼高度远比想象更遥远得多。 今晚虽是无风夜晚,绳梯却不安定地左右摇晃。一想到脚得踩在这种东西下楼,不由得怯缩了起来。长度似乎至少有达到二楼窗户下方,能爬到那里的话,好歹能从楼梯边躲边逃吧。再怎么糟,也能从绳梯最底处直接跳下,只要头别先坠地,就不至于受到致命伤。 我偷偷地窥探,确认地上是否有带来「异常现象」者的同伙,在黑压压的夜里,不管怎么凝神定视也见不到蠹动的人影。但是,并不能就此断定没有。 必须假定有人埋伏,想象遭遇对方,碰上危险的可能性。 想想,在这栋不应有其他人的大楼里,不仅有动静,甚至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敲破玻璃。这名人物很有可能正躲在走廊上,虎视眈眈准备攻击我。 老实说,这不是很吓人吗?真的惊悚到极点了啊。 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人数,因此光明正大地经由楼梯前往入口是种愚蠢行为。至于躲在房间角落,或者躲在储藏柜里,等候危机度过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么做,如果被发现了,将会彻底无路可逃。万一陷入这种窘境,我将无计可施。 「……………………………………」 我老实承认好了。 由于迄今为止几乎没有碰上暴力事件,让我成了一个没用的小瘪三。正确而言,并非从来没碰过,而是即使碰上,我也必定会不假思索地开溜。 极度回避涉入危险之中的想法,可说成了我的基本行动。 因此,只要哪里有路可逃,我就会全力奔向那里,绝不迷惘。 「……况且。」 这么做也能享受到藉由绳梯华丽地脱逃这般逃亡游戏的气氛啊。 虽然这理由很无聊,但确实占了几个百分点。 回顾背后,鼓励自己走绳梯还比去面对未知敌人好多了。似乎又见到走廊上有人影晃动的焦躁感驱使我胆怯地跨上窗户,脚踏在绳梯上。 我投身于流动在夜晚街道上、不同于室内混浊空气的温度之中。被我双脚跨着、双手抓住的绳梯因体重夸张地摇晃,恐惧感彷彿在我脖子背后贴上一块冰块,令我全身收缩,喉咙堵塞,幸亏绳梯还算稳固,并没有突然松脱掉落,又往下爬了一步,虽然绳梯的晃动令我胆颤心惊,但已没有「爬回去」的选项了。 假如在四楼的那位不明人士发现了这里,应该会把我甩落梯子吧。边对于这足以令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的想象感到恐惧,边以牙齿压抑快要发颤的嘴唇。 随着一步步向下,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也为之移转,我脑中油然升起「应该能平安逃离吧」的淡淡希望。 但是,正当我见到三楼窗户出现在我脚边时,突如其来地…… 「咦?」 一边的绳梯无声无息地断裂了。 不,正确而言,是「分离了」。 由被切离的部分底下,包含我所在之处,绳梯似乎横移了一公分左右。绳子失去了联繋,绳梯的安定性降为零。当然,抓着绳梯的我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分离的部分开始剧烈地上下摇晃,继续摇晃下去很可能会被甩落,我拚命咬牙忍耐,情急之下用双手抓住还没分离的部分,但挂钩部分似乎也因冲击而歪斜,绳梯松脱,距离掉落已进入倒数计时。 心脏陷入极度焦躁,眼睛因混乱而转个不停,几秒后我说不定就会被摔到地面,成为不吭声的尸体。牙齿打颤,头脑也无法灵活思考,但是在抬头看绳梯时,还是发现了切口的异常。绳子没有纤维被切断的痕迹,彷彿被解开一般干净利落。但现在的我并没有多余时间为这个奇妙现象提出解答。 不久,绳梯失去平衡,大幅度地摇晃起来,为我带来不幸中的大幸。 虽然脖子不怎么能动,但因全身摇晃,使得「那个」闯进了我的视野之中。 三楼有个敞开的窗户恰好就在我的脚边。我彷彿看到一线生机,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脚想要爬进去,但瞬间我又犹豫起来。 这是一栋废弃大楼,窗户却被打开了,不就表示有其他人在那里吗? 即便如此,比起直接坠落地面,这个选择是吉是凶仍不明朗,有一试的价值。 于是我拚命伸长了腿,脚尖划过窗框,又远离。头中染上绝望色彩, 又再次伸出脚,使尽吃奶力气求生。就在我扭动挣扎、上半身翻转一圈的瞬间,将身后景象映入眼底。 剎那之间,我的右眼捕捉到夜景中的异物。 发现对面大楼里有人正在看我,甚至觉得跟那家伙的视线相交了。 但是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这件事,只能拚命地把脚伸到窗框,把全副精神集中在脚尖,勾住窗子的脚尖拉扯身体,跟重心搏斗。往前滚就能活命,往后倒就死路一条。在几近昏眩的生死关头与压力之中,顾不得满脸鼻涕与咬牙声的羞耻,心中默念着「向前!向前!」在腿上使力。 愿望与行动获得达成,我的身体宛如被吸入般摔进窗口,膝盖率先落地,传来一阵剧痛,也伤到腰了。呕吐感不停涌现,胃与背部好似肿成一泡一泡的。 但是,好歹避开了坠楼的结局,我一边感谢自己的幸运,呼出一大口气。 我不是该死在这种地方的人。我命该如此。 瞇细了眼,望着窗外摇摇晃晃掉落的绳梯。 「没有生命的物体怎么摔都不怕,真好……」 九死一生中好不容易闯进了这个房间,但我没有喘息的机会。 很快地,我嗅闻到某种异臭。 这种臭味,与今天中午近距离闻过,使我捏鼻的气味相同。 是血的气味。 我躺在地上左右转头探视,随即发现来自于房间角落的血泊里有个男人坐着,差点短促地惊叫起来,但反而因恐惧过头,连喊叫的力气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明显看得出男人浑身是血。 顿时我感到头昏脑胀,彷彿患了贫血一般视野模糊不清。若不是听到男人的呻吟声,恐怕就这样直接昏倒了吧。因为受到呻吟声此一外来剌激,我才能勉强维持意识,抬起身体。 男人似乎有好几个小时停在当场没动过,血液已经在地上凝固,而沾附在男人皮肤上的血液也化为粉末状剥落。男人的服装比破布更不堪,看起来就象是被鸟儿啄食过的尸体。但仔细看,可发现他的胸腔与腹部仍些微地上下晃动。 刚才走上四楼时,并没有特别留心三楼的房间,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存在。我刚才修练的声音应该没被听见吧? 奇妙的是,现在明明是夏天,男人却在脖子上密不透风地缠上围巾,彷彿害怕被人看见脖子似的。这个奇妙的围巾更让我感到胆怯。 当然,我一点也不打算主动靠近男人,拔腿就想逃向房间之外 会沾染上血腥气息的选择,我可敬谢不敏哩。 但是当走到房间入口时,我陡然停下脚步。 当然不是因为善意在我耳旁嗫嚅:「快点回去帮忙他」,而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或许这名男子与袭击这栋大楼的「事态」有关系。 既然我已经失去了轻松逃离的方法,就该尽量避免还没把握状况就到处乱跑的行为。 况且…… 我也有自知之明,在这种状况下,我实在没有单独在大楼徘徊的胆子。 一方面觉得幸亏最要好的朋友成实没跟我在一起,一方面却又觉得如果成实在我身边就好t。对自己这种矛盾心态觉得有点不爽。 在男人身边蹲下,犹豫几秒,迟迟不敢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呛人的血腥味使得手指难堪地抖个不停。我拍一下自己的腰际,自我鼓舞一番后,前进一步。 「请问……」 一听到我开口的瞬间,男人对我睁大双眼,试着举起下垂的右手,但是他的身体似乎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动作也很迟钝,即使我反射性地向后跳,他的手也依然垂着。别说迟钝,说不定完全动不了呢。这倒是好机会。 「你……谁……」 「咦……?在问『你是谁』吗?」 男人轻轻地上下挪动下巴,看来他连点头都有困难。 衰弱到这种地步的话,应该无法危害我吧?进一步说来,更不可能元气百倍地敲破窗户。这男人跟打破玻璃的家伙不同人。 既然如此,那家伙应该还躲在楼上的某处吧。 「不管我是谁,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流了好多血耶,血!」 我蹲跪在男人面前,血的气味更强了,不禁捏住鼻子。 「呃……这样很不妙耶。医院之类的,呃……有必要对吧!」 鼻孔堵塞,加上心情动摇,本想询问,却莫名其妙变成肯定句。不管脑中反覆多少次要自己冷静、平静下来,行动就是无法跟上。脑想对身体下达指令,却被紧张收缩的血管阻挠——现在的我,脑中已被这种印象所填满。焦躁引来大量汗水,溼透的衬衫背部与皮肤紧密相黏。 男人边咳嗽边抖动身体,似乎想摇头,却无力为之。 「不…紧的……」 连「不要紧的」也没办法正确说出口,男人的回答更引发我的不安,连我都快变得面无血色了。男人的血似乎还流个不停,在他挺直的脚与地板之间响着啪嚓啪嚓的滴水声。他太衰弱了,恐怕连对话也无法成立,这么一来,我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两…个……会来……」 男人竖起两根手指。面对他的染血v字手势,差点令我昏倒。男人的右手只剩下那两根手指。我看见了拇指与小指,以及无名指的断面,从根部以上消失得干净利落。奇妙的是,手指的断面一点也没有被砍下的粗糙部分,彷彿「打一开始就没有手指」一般,断面极为平滑完整。 与刚才的绳梯可说如出一辙。发现了类似点,我讶异得向后仰,来不及停顿便当场呕吐了起来。手勉强趴在地上支撑身体,吐出一堆东西,弄脏了血泊。呕吐物也从鼻子溢出,觉得呼吸困难,但能盖过酸臭的血腥味倒很令人感激。 「这…里……很…危险……」 无视于呕吐中的我,男人梦呓似地说着。虽然我不会强人所难要他帮我拍拍背,但好歹也顾虑一下我的情况嘛。内容物吐得一干二净,差点连胃也跟着吐出来的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好几十秒间,胃液与晚饭不断倒流而出。 连同唾液把最后的残渣吐出后,我擦了擦嘴。混杂血液与胃液的臭味难以相信是这个世上的东西。这就是存在于人体内侧的味道——我厌恶地想。捏捏鼻头,留在鼻子里的呕吐物发出咕滋咕滋声,由鼻孔里渗出来。今晚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夜。 「……不应该…是…这样。」 我按着胸口,对自己不期然的反应感到绝望。 我一直都冀望自己能踏进「特别的世界」的入口。 冀望自己能站在魔法或超能力横行,科学被超越的世界。 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显然正要指引我进入这「非日常」世界的入口,然而…… 当入口就摆在我眼前时,我的反应竟然是呕吐。 在我的脑中,就只有恨不得马上远离此一特别世界的门扉,尽快回家的念头。 彷彿见到一个年幼的自己在胸中哭泣、叫喊、耍赖,嚷着「不行不行,会死的啦!」 我敲打胸口无数次,无视于睫毛的颤动,把纠缠黏滞的恐怖压抑下来。 此时,我总算才又能与男人进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我无法理解男人刚才说的「这里」的意思,歪头思索,想了几秒,才由他特别强调的手指察觉。 他似乎意指他竖起的手指。 呃,什么「这里」、「那里」嘛,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我掌握不到他忠告的意图,但是觉得一股劲地讲个不停的男人的朦胧眼神中,隐含着「试探」我的意思。觉得自己似乎在被人衡量有多少斤两,感觉很不愉快 序章2 假如中学生能改变眼睛色彩 自下一节课与午休起,我决定眼睛一直追着巢鸭跑。 我想亲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遭到霸凌了。巢鸭——这名身上穿着的衣服质地价格明显高于身边同学的女生,正一个人吃着营养午餐。刚才体育课时,巢鸭也没跟别人一起行动,即使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她也只是孤零零地站在游泳池角落。我实在看不出来,她这么做有什么乐趣呢?我谎称身体不舒服,坐在椅子上,交互看着巢鸭与其他女生,发现有某个小团体对她释放出歹毒眼神,我想那几个女生应该就是藏走巢鸭泳装的犯人吧。 另外,我也发现只有在看巢鸭时我才会小鹿乱撞,其他女生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 我小心不被察觉地以那群女生为中心来观察,发现她们时常露出一点坏心眼的微笑。每当巢鸭把营养午餐的汤舀进口中时,这些笑容就会产生。 或许汤里被加进什么了,但即使发现这件事,我还是烦恼着是否要站起。用筷子喀喀作响地捅着餐具底部,内心犹豫徬徨。虽然她方才刚说过不需要帮忙,但总觉得我不该坐视不管。以前从未意识到这件事,一旦知道了,世界就被刷上了新色彩。 一些小小讯息,大大改变了教室情景的颜色。 既然我有这么一对了不起的眼珠子,实在不应该坐视不管。 我站起身。我的座位是由后方算来第二个,巢鸭则坐在我右斜侧四个座位前,正好是教室的正中间。我穿过桌子,行经她的座位,不停下脚步,低声向巢鸭忠告: 「汤里好像被放了什么,别喝比较好。」 巢鸭抬头看我,我不管她,走到走廊,朝着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而去,走到厕所前面,又掉头走回教室,沿着原路走回座位。 中途瞥了一眼巢鸭的桌子,我讶异地张大了嘴。 「啊。」 汤碗空荡荡的,而且也不像被倒掉。 「你看,我喝完了喔。」 巢鸭端起汤碗,炫耀也似地让我看底部。彷彿想强调喝掉的事实,还用舌头舔了舔下嘴唇。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反正喝进肚子都一样。我的肚子从婴儿时期就很强健喔。」 巢鸭表情不改地说,接着朝恶作剧的女生们望了一眼。宛如逃命的小蜘蛛,那群女生纷纷转头。巢鸭没有继续看她们,改望着我。 「石龙子同学以为我是弱女子吗?」 「嗄?」 「但是我很坚强喔。因为我是有钱人。」 与刚才一样,巢鸭强调「有钱」的这句话,听起来的确强而有力。 舌头上依然保有强势,巢鸭「嗯~」故作神祕地开口。 「干什么啦。」 「我刚刚才想到,石龙子同学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嗄?」 我手摆在巢鸭桌上,整个人往前倒。坐在附近同学也停止闲聊,我的皮肤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正集中在我们身上。巢鸭也静静地凝望着我的眼。 就像在等候我的回答。咦,回答?我该回答吗?不,不特别。 「不,不特别……」 不小心说出口了。听到这句话,巢鸭依然动也不动地继续望着我,说: 「是喔?真可惜,我喜欢石龙子同学呢。」 「什……么?」 声音拉得老高。被人大方地表白,眼前景色凝固起来,血液似乎也跟着凝固了。 因为血液集中在脸上的关系,脸颊与嘴唇觉得肿胀。 周围同学的调侃似乎变得很遥远,全副意识集中在巢鸭身上。 巢鸭不管是问「喜欢我吗?」时,还是说「真可惜」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而现在,依然是那张平稳的木然表情。 「不是骗你的喔。」 再次坚定地说了之后,巢鸭又故作神祕地补上相似话语。 ——我没有说谎喔。 「咦,呃,怎么了?」 海岛听见异常声响而跳了起来,眼神涣散的巢鸭也抬头望天花板。海岛趴在地上爬行,楼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让他竖起耳朵。声音有点距离,所以不怎么鲜明,难以判别是什么被破坏了,有可能是玻璃,也可能是桌子。 海岛与巢鸭现在人在废弃大楼三楼的某个房间。几乎与石龙子开始时常泡在这间大楼同一时期,他们也象是随之进入一般,开始运用这栋大楼。 等声音停止,海岛压低身子走向房间入口。两人所在的房间里铺着有猫脚印图案的地毯,是巢鸭基于个人兴趣没征得同意就铺的。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对面的,是巢鸭使用的房间。 「似乎还有别人在……大楼拆除工程?不可能吧。」 海岛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巢鸭,不期待回应地自言自语。巢鸭坐在窗户边,一副嫌开口说话很麻烦的表情保持缄默,表情也淡然没有变化。 「嗯……」 海岛回到房间中央,盘腿坐下,歪起头来。他那颗鲜黄色的头部一歪,更给人彷彿随时会掉出一堆花粉的印象。当然,什么也没掉出来,只象是树枝弯曲晃动罢了。 海岛试着回想这栋大楼的构造。思考进入大楼的人会经由哪个路线;思考要离开大楼,利用哪个楼梯、哪条走廊最好。但实际上,海岛今天是第一次来这栋大楼。以前也曾跟巢鸭一起深夜游荡过,但受她邀请来此,今晚是头一遭,因此除了位于入口最短距离的楼梯以外,什么想不到。 「啧!」尖锐地咂嘴一声,海岛用力搔了搔黄色头发。 ——欸,麻烦死了。 对海岛而言,只要对方有此打算,要干架一场也在所不辞。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早就离开房间,强硬地逃离了。但是问题是巢鸭也在身边,这令他感到很苦恼。身边带着女生打起架来很麻烦,可以的话最好能回避打架就逃走,但期待巢鸭有这般体力似乎又过于苛刻了。 当海岛「嗯~嗯~」刻意地表现出烦恼模样时,巢鸭总算有所行动了。她缓慢站起,拍拍裙子。海岛瞇细了眼望着她,但内心想:「别来找我说话。」因为巢鸭的发言老是让人摸不着头绪,很无厘头。 但海岛的祈祷落空了,巢鸭走向他,说: 「你有带武器吗?」 「嗄?」 巢鸭突然确认起这件事,令海岛发愣地半张着嘴。她接着说: 「例如小刀之类。有的话比较放心。」 与淡然述说的危险内容相反,她的表情很安稳。也许是习惯了巢鸭的这种态度,海岛的回答也很平淡。 「呃,有是有。」 海岛若无其事地取出了折叠小刀,但马上又收回去。 「我想还不至于需要用到这个吧,大概。」 或许是没什么自信,海岛的声音没什么朝气。 「而且,对人动刀舞剑的,很累耶。」 「很累?你不是很有体力吗?」 「不,我是说这里。」 海岛敲敲太阳穴,看巢鸭柔和的表情没有变化,不禁苦笑。 「得动刀子的话,脑子会紧张得收缩起来,不带着觉悟不行,很辛苦的。对我来说用揍的、踢的轻松多了。差别就象是国内旅行跟国外旅行一样大吧。虽说我还没出过国啦……」 「是吗。」 语气平板。至少在海岛的耳朵里听起来如此。她一直是如此,很乏味。 巢鸭这女人值得夸奖的地方只有外表,但海岛迷上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海岛又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顺便又站f起来。好不容易被邀来这里,还没跟巢鸭有什么亲密接触,就碰上这场骚动,让海岛觉得很不爽 快。 「能够不犹豫地对人挥刀的家伙,根本就不足人嘛。」 「不是人的话,似乎会很辛苦。」 巢鸭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海岛无视她,有一半象是在自言自语。 「那种人恐怕不是脑中的螺丝松了,而是螺丝直接插在脑子上了吧?根本是冷酷的机械嘛,那种家伙。」 似乎具体地联想到某个人物,海岛咒骂也似地说,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头,探头到走廊上确认状况。 三楼走廊上没有明显的变化。走廊上的厕所静悄悄地,楼梯附近也没有动静。没有大胆行动的人影,占去听觉大半的,就只有海岛自己的呼吸。赶紧趁现在一走了之,应该没有问题吧——海岛做出此一结论,脸立刻缩回,一转头,脸色皙白的巢鸭闷不吭声地站在身边,吓得他一边后仰一边发抖,就这样直接上了走廊。 巢鸭凉。 表情虽然依然温和,却好像戴着面具,看不见生物般的反应。 这女人的脑内究竟插着几根螺丝呢? 海岛彷彿事到如今才察觉这件事一般,开始觉得巢鸭很恶心,并扪心自问: 我究竟是迷恋上这女人的哪张脸啊? 被挥下的小刀砍中左眼的同时,我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 只不过惨叫是针对被凶器进逼眼前的恐惧,而不是由伤口或疼痛而来。伤口与疼痛的来临,则是在眼珠子彷彿吐血一般在我泼洒出大片红色的瞬间,替原本已在惨叫的喉咙,更添加了进一步的哀号。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噫啊噫噫噫咿咿噫噫噫噫噫噫噫咿咿臆!噫噫……噫呜咿咿咿咿!」 手按着脸的左侧,打起滚来。好痛!好痛!好痛!彷彿脸的中心被画了一道纵线,右半边与左半边所体验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好痛!好痛!」喷出的血液像蛆一样在皮肤上爬行,啪嚓啪嚓滴落的声音象是大颗雨在屋顶上弹跳一般,在脸与地板之间不绝于耳地响起。咬紧的牙齿似乎崩落,像小石子在嘴里滚来滚去。「好痛喔!好痛,好痛-叽啊!咕咿!」 彷彿连喉矓也要喷出鲜血一般呼喊着痛苦,但立刻被中断了。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哪怕只有一点距离也好,我拚命地爬向入口,但小刀男的阴影遮蔽了我。他的脚踩扁了我的身体,接着踢飞了我的下巴,让我闭嘴。被踢的冲击又撕裂了伤口,肉与肉咕滋咕滋地发出摩擦声,令痛苦加倍成长。但现在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男子手里还拿着割伤我脸部的小刀。这个小刀男同样也在脖子夸张地裹上一条破旧窗帘,衣服上也沾着血,不同的是这些血大多来自于对手。 布连嘴巴也蒙住了,难以窥知表情。 「……」 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只能让喉咙深处一开一闭地鼓动空气。 小刀男毫不客气地挥动小刀,会死,会死,会死! 不由得瞇起眼睛,抱住头。 脑中里象是黑色碎片碎成好几重,如噪声般流窜。 在黑暗中,一道横向闪光划过,带来尖锐痛楚。 剧痛有如贴纸一般被贴上了鼻子,我睁开用力紧闭的眼皮,捣着鼻子向后倒下。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发出惊叫,眼泪也汨汨流出。发现自己这次还有余裕惊叫,摸摸鼻尖,多出了一条比刚才浅的伤痕。 横向挥动的小刀虽把我鼻子上方肉削掉一块,距离致命伤还很远。只不过感觉就像一阵热风吹过般,脸上燥热,黏滞的血滴由皮下滴落。 滴流的血液被鼻孔吸进,替紊乱至极的呼吸更增添困难。 牙齿喀喀作响,全身发颤,但我举头时,眼前又发生另一场搏斗。 或许早就瞄准了小刀男露出破绽的时机,刚才怎么看都像垂死的浴血男跳了起来,扑向小刀男,简直像个被设定为小刀男一靠近就会自动反应的机器。不带着一丝怪声与气势,就只是平淡地趁其不备袭击。 手指断掉的男人似乎也偷藏武器,用双手握紧小刀,摆在腰际。他右手手指两根,左手手指三根,动员了剩下的所有手指,不合常规地握着小刀,毫不犹豫地配上冲剌的力量,将之剌入小刀男的身体。小刀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浴血男,反应显得很迟钝,但快要被剌到的瞬间,也还是凭着实时反应蹬地后退,但终究无法完全闪避,仍然被小刀剌中身体。配上彷彿投石命中的闷声,小刀男被撞飞了。说真的太赞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值得给予赞赏。 可惜,由于握力不够,小刀似乎没剌得很深入,无法造成致命伤。即便如此,也还是让小刀男痛苦不堪,虽勉强抬起上半身,已经没办法立刻袭击过来。 但剌人的那一方也似乎用尽力气,当场膝盖触地,多处伤口的出血令他很难受。 一确认有如风暴的这一连串行动告一段落,两人都因为负伤而无法行动自如,我立刻用手撑起身体跑起来。即使光跑步就让我的脸痛得快四分五裂,我还是想尽早逃离这群砍人不眨眼的家伙。 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带……我走!」 浴血男扑向我,两只手指用力得象是要把我捏碎般,深深地缠住我的身体。惊惧之余我对他使出肘击,但男人的身体彷彿塞了铁板般坚固,动也不动。 彷彿被血液化成的人形袭击背部,猛烈的臭味覆盖了我。 手指的断面隔着衬衫在我背后磨蹭,惊悚得让人差点失禁。 没有时间犹豫,灵机一动想到某个策谋,把男人的手挂到肩膀上,采用能完全遮蔽我背部的方式快步离去。脚底沾上了我跟男人的血,湿湿滑滑的,很不好走。男人没有多余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体重大半压在我身上,说实在太重了,好几次都想抛下不管,但我相信这家伙一定有派上用场的瞬间,继续前进。 象是竞走般快速走向入口,走到一半,还没听到脚步声就先感觉到有人追过来的气息,我咬紧牙关,将眼睛变为红色,朝背后瞪视。 动物的威吓行为——脑中带着这种印象,强大而夸张地表现出来。动作迅速利落,且刻意无意义地大幅度挥动肢体。可惜我没从容到能说耍帅台词。与其说没有时间,其实是因为舌头颤抖。 所以拚命地装出可怕表情,让对方误会我正要使出「异能」。 这时,我特别盯着小刀男的脖子。虽然我不知作用是什么,但是我背上的浴血男也一样用围巾遮住脖子,必定有其用意。 我一回头,已经站了起来的小刀男立即察觉我的右眼变化,他停下动作,露骨地显示警戒。瞪着他脖子的行动似乎也产生效用,小刀男甚至显得有些恐惧,用多余的布料遮住脸,将手中小刀抛出。果然,被我料中了! 因为是用丢的,所以没什么劲道,小刀只浅浅剌中浴血男的背后而被弹开。肉盾马上发挥了作用。虽然浴血男的呻吟声虽然变得更凄厉了,既然能发出声音,表示至少还活着吧。 很想回收掉落地上的小刀,但还是先逃命要紧。就算勉强捡来,我也不敢拿来剌人,正面战斗也打不赢小刀男。如果说他的凶器只有一把的话,那倒是另当别论,但是他的手上还有另一把刀子,所以现在还是放弃为上。 小刀男的遮脸应该是误认或误解了什么的行动,刚才虚张声势发挥了充分效果。趁着他还没解开误会,我的异能的浅薄底牌还没亮相以前,我赶紧奔上走廊,毫不犹豫左转,跑向楼梯。大楼内的构造在第一次来访时就观察过一遍,几乎可说了如指掌,我甚至还为了在警察来巡逻时方便逃跑,做了张地图,但是现在没时间拿出来确认了。 快速穿越被淡淡的月光照亮的走廊,踏上通 往二楼的阶梯。此时,我受到胃与肺好像会被推挤上来的冲击,被脚下的段差变长,差点令整个人翻转过来般的错觉所震吓。 二楼楼梯的转角上,有人。 有两个人。被纯粹黑暗包围的这对人影难以确认脸庞与性别,特别是由右侧那名个子娇小的人物身上,我感受到强烈视线。 是刚才那家伙的伙伴!脑中闪过这个可能性,使我转身就走,但也不可能回到小刀男身边,我的逃避处只剩下通往四楼的楼梯。「欸嘻……欸嘻……欸嘻……」似乎听见某种恶心笑声,但仔细一听,那是我因呼吸困难而显得疏落的哭声?,是每踏出一步就洒了满地血水与泪水与鼻水的,出尽洋相的我。 刚才对小刀男做的虚张声势,只有在夜间昏暗大楼里才能成立。 如果在白天,看到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虚伪马上就会被识破。 我有重画世界的资格与力量。 在哪里? 结果我又回到了四楼,距离一楼出口更遥远,步履也变得更加沉重,一回到最初使用的房间后,马上就趴倒了。如果能够就这样进入梦乡,直到状况结束,早上到来,我真的别无所求。 倒在我旁边的男人呼吸很虚弱,而我的呼吸则好像在呼应疼痛般剧烈,挟带着炽热气息。彷彿配合起男人的呼吸,我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溢出的是眼泪,牢骚,与后悔。 为什么我得碰上这种窘境。 想起了老师心不在焉地倡导「要减少夜间外出喔」的模样。 这真的是至理名言啊,老师,拜托你更大声地强调嘛。 我趴在地上,拖着身体靠近窗边,指甲勾着墙壁当做支撑站起来。 睁大眼睛,甚至会让眼球剌痛般地瞪着眼前的夜空。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我……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更…… 得想办法让头脑思考,脑子需要氧气。 所以不能停止呼吸。 思考,要思考。而且要行动,行动才能活下来。 用力扯下紧抓不放的窗帘,挂钩被我扯断了好几根,将窗帘撕开,当做绷带。虽然在保健体育课里学过包扎方法,实践起来却很难。顶多只能将左眼包起来,綑绑成头巾风格。本想绑紧一点,却压迫到伤口,又流了不少血。这让我觉得很难过,右眼潸潸流出泪水。 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我会如此想回那个家里。 男人似乎失去了意识,我做什么都没有反应……既然如此,就算放着他不管,应该也不会追上来吧?更何况,我会被攻击怎么想都是他害的,都是因为这男人出现在这栋大楼里,才会引来这些鸟事。 该死,运气也太衰了吧。但我没有时间悲叹我的不幸。 「……可恶。」 所以说,我该为了得救,一个人逃出去吗?即使那个小刀男正在楼下埋伏?即使还另有两个怪人?我自己逃?不行,这办不到的。别恐惧得昏头了,要冷静。 这个男人能毫不犹豫地剌人,跟那个小刀男是同类,所以我得拉拢他成为同伙。在离开这里之前,要保持合作态度。既然我自己没有自信施行暴力,那就倚靠他人,即使是这个彷彿随时会断气的、缺了指头的男人。 「请问没事吧?你的身体……」 我搀扶男人起身,凝视他的脸部,确认是否还有意识。男人眼神涣散,是否看得到我实在很可疑。我一边对他表现关心,边用剩余的窗帘止血,顺便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可惜的是他身上已经没有凶器。小刀插在那个男人身上,就算回楼下想必也无法回收了。既然如此,得找些代替武器才行。这栋大楼之中,有个能毫无所感地切砍别人脸部的家伙,我需要自卫用的武器。我放下男人,走上走廊。 可恶!可恶!每走一步就咒骂一声。伤口的疼痛别说趋缓,反而更严重了。伤口彷彿在沙滩跌倒时的擦伤,不停发疼、发热,因为用来包扎的窗帘材质太粗糙了才会这样。采用材质这么粗糙的窗帘,难怪这家公司会倒。 一边是对状况感到有趣,彷彿事不关己地研讨解决方案,另一边则对于作为现实的脸部伤痛感到畏惧,脑中彷彿共存着两个自己,吵得要死,令我快发疯了。不,如果感觉到两个自我,就表示已经发疯了吧。说不定切换成另一个人格,就能发挥出真正的异能——之类的情况应该不可能发生吧? 过去曾经拥有某种异能,却因为某个事件而丧失了——等等的设定,我以前也很沉迷在这种妄想之中。但遗憾的是,我在过去丧失的只有家人与自信。对能力的自信也产生了动摇。不管怎么自我催眠,我终究难以掩饰对无能的自卑感。 就如同不管怎么重新粉刷,油漆永远会剥落一样。 「这个世界仍在对我细语,要我活下去……呃,应该有吧?」 连最擅长的胡言乱语也不灵光了。即使想用手机呼叫警察,我身上也没那种东西。如果我父母不是那副德性,我一定会随身携带,早就向他们求援了。 幸亏,在二楼楼梯转角碰上的家伙们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不知道他们是小刀男的同伴,还是完全无关的人们?我无从确认起,就只能对楼下战战兢兢。 为了排遣恐惧心,我由散落于走廊的玻璃片中,找了片形状适中的玻璃。我挑选纵长的碎片,用捏的方式拿起。用力握的话我的手也会被割伤,但紧急状况下毕竟还是能当做武器。虽然我早就被卷入事件之中,还受了伤,早就是紧急状况了。 「竟敢……」 逐渐升高的愤怒化为热度,令头脑沸腾。痛得哇哇叫的纵向伤口与令人啜泣的横向伤口交错,彷彿在捣麻糈般耍弄我的脸,每抽痛一次,左眼就流出眼泪。 把我的……我的……左眼…… 那家伙,竟敢…… 「我要……杀了你!」 我避开玻璃,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跺脚。 反射在玻璃上的眼珠子色彩乱七八糟地不停变化。 但是,即使差点使臼齿断裂般地咬牙死撑,仍无法止住喉咙与声音的颤抖。 海岛他们一踏上二楼的楼梯转角,立刻被一道惨叫声袭击耳朵。 楼上似乎有男人惨叫。不同于垂死之际的叫喊,漫长地持续着,就象是从装满了惨叫的软膏中挤出一堆,刮下,整片涂抹上一般。海岛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回望楼梯。 这是一道黏滞而粗野的吼叫声,连海岛也不禁背脊发起寒颤来。 这栋大楼该不会也被当做游乐园的鬼屋使用吧? 海岛无聊地胡思乱想,又摇头否定,不可能是那么悠哉的事件。这么可怕的哀号,很少有个人能独自发出来。也就是说,必定有其他引发这种叫声的事物。 「咿呀啊啊啊,噫唔咿咿咿。」 巢鸭大略听取了惨叫内容,将之复诵出来。海岛则显得有些焦急,黏滞的汗水沾湿了额头 到太阳穴一带的皮肤,沉重地压在眼皮上。 「这情况看来实在很不妙啊。」 身为不良少年的海岛,尽可能想避免警察介入而被辅导的情况,但是现在恐怕别无选择了。根据多次听过惨叫声的经验,海岛如此判断。 海岛与巢鸭两人身上都带了手机,却没有使用的打算,也许是夜间游荡这种行为让他们忘了警察的存在。 不久,惨叫声停止。咦?死了吗?死了吗——海岛半是好奇,半是紧张地抬头看上面的楼层,随即听到脚步声,摆出应战姿势。 赶忙奔跑过来的,是个以月光为背景的少年。 刚踏上楼梯的瞬 间,貌似少年的人影停下脚步。 少年扛着像一团肉块般的男人,少年自己的衬衫左肩也染上了鲜血,脸上沾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溅出的血液,鲜红的液体沿着额头流到下巴,滴落地面。 彷彿与血相呼应一般。 他的眼珠子血红灼灼,彷彿放射着光芒。 凶恶地,骇人地。 海岛被他超现实色彩的眼珠子所慑服,全身竖起了一种不同于恐怖感的鸡皮疙瘩。 而巢鸭原本晦暗老实的眼里也栖宿了月光。 她的嘴唇一开一闭地,说着某种无声的话语。 由动作看来,少年似乎发现了海岛他们,他瞟了一眼巢鸭,立刻掉头转往楼上而去。头部一动起来,眼珠子彷彿留下一道红色轨迹。月光就像聚光灯,打在少年离去的楼梯上方。 「情况也太骚然不安了吧?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 海岛征求巢鸭的意见。「嗯。」巢鸭点点头,接着说:「浑身浴血呢。」 「刚才那声惨叫不是被背的,就是背人的家伙发出的。」 但是,总觉得不可能是红眼少年发出的。因为他带有一种异类般的气氛,非常帅气。虽然这完全不足以成为根据。 如果惨叫真的是来自少年,会让海岛感到幻灭。 「只不过,人类怎么可能有红眼睛啊?」 他用了变色片吗? 明明应该早点逃离,海岛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思考。此时,巢鸭扯扯他的袖子,低头思索的海岛抬起头来。 「要上去看看吗?」 巢鸭难得自我主张地提议,令海岛感到动摇。 「咦?为啥?」 「我对那个红眼睛的人有兴趣。」 巢鸭不顾状况的悠哉好奇心使得海岛摆出苦瓜脸,明白回绝: 「不,我想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不如说,我很想回去了。」 「是吗,那我们就回去吧。」 巢鸭没继续坚持己见,爽快地同意了。虽然有点意外,但对海岛而言这样轻松多了。至于巢鸭感到兴趣的理由,等逃到能确保平安之处后再来问吧。 如此领会之后,海岛领头准备由转角朝楼下走去。 恰恰好,跟正准备登上转角处的女人面对面了。 「……………………………………」 女人愣住,海岛也惊讶地动弹不得。 一碰面的瞬间,两人无不屏气,彼此的距离近到向前走一步就会跟对方鼻子互碰。女人似乎是压低身子,蹑手蹑脚地走上来的。是个不重视打扮的女人。一见到女人闭起原本大大张开的嘴巴的瞬间,海岛也绷紧了神经。 比女人动手更快地,海岛的脚更早一步踢出去。虽然脖子突然抽筋也似地向右,视野陷入混乱,但脚还是靠着经验自然而然地伸出,全力踹飞了女人胸口。被踢了一脚的女人紧急抓住扶手,防止自己滚落楼梯。但由于踢击的力道过猛,后脑勺依旧陡然撞上右侧墙壁。虽回避了摔落,却因为头部受到冲击,意识变得朦胧,女人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不定。 在这种状况下,绝对不需要对于这种会出现在这栋废弃大楼的家伙客气。虽然吓了一跳。成功先给予痛击的海岛抽筋也似地笑起来,接着又毫不踌躇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踢击。一阵闷响。这种每踢一下就会传来的、彷彿会扭伤脚踝般的厚重感,对海岛而言可说是种很熟悉的触感。 只踢一下,很可能单纯只会惹怒对方,海岛早就学乖了。他用脚尖朝着喉头与心窝猛戳,女人的脖子至下巴上缠着绷带,但海岛才不管这些。每一次踢击,就让女人翻白眼。她痛苦挣扎,手脚撞上了阶梯。 考虑到万一真的把她踢下楼的话也许会死,那就成了杀人犯了,所以只有抓住扶手的手没有攻击。如果已经有所顾虑却还是摔死的话,那也只好放弃。 但是,在看见从女人手中掉落的武器时,海岛立刻收起胜利笑容。原本拿在女人右手的是一把手枪,受到攻击而掉落楼梯,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充分让人相信是真货。 光是跟拿刀子的对手战斗就足以使人退缩,一见到更没有机会碰上的凶器出现眼前,瞬间让海岛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脑子侧边变得冰冷而僵硬,但随即恢复,海岛拾起手枪,拉着巢鸭的手一口气爬上楼梯,回到三楼,奔驰在走廊上。由于方才浑身浴血的少年印象太强烈,自然而然地回避了四楼。 「这栋大楼是怎么回事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海岛而言已超乎理解。 在走廊上奔跑的中途边窥探房间,没见到人影,但适应黑暗的眼里见到有一张大型桌子倒着,以及房间角落的墙壁与地板被类似血泊的液体染脏。 海岛回头,听到登上楼梯的脚步声。那女人恢复,要来追赶他们了。她恢复的速度快得异常,令人胆寒,而女人明明被抢走了手枪,却不知退缩立刻追上来的想法也令海岛十分恐惧。 海岛想起紧握在手上的手枪,灵机一动朝背后发射。扳机很重,后座力很强,海岛夸张地屁股落地翻滚。臀骨与腰部重重摔了一下,但时间宝贵,海岛立刻站起。由于是用单手开枪,右手痛得快骨折了。 但也换得相对的成果,枪声迫使逼近的脚步声中断了。 拉起巢鸭嫌枪声很吵而捣住耳朵的手继续跑,一路跑过笔直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位于茶水间隔壁的这间房间似乎是器材室,里头被装在纸箱里的沾满灰尘的展示品与不知用途的器材所盘据。 霉味很重,又很狭窄的房间里闷热异常,到处是蚊虫飞舞声,若是平常绝对不想进来这里,但现在的两人没得选择。 由内侧将房间上锁,此时海岛总算无力地放开巢鸭的手。 不仅手,膝盖似乎也失去力气,当场瘫坐了下来。 从开枪以来,右手一直感到麻痺,耳朵也因为枪声嗡嗡响个不停。 「……喂喂喂。」 还真是正牌的手枪咧,而且海岛还开枪了。 海岛的手指颤动个不停,忍不住想抛下手枪,左手抓着右手手腕支撑住。 汗水化成不愉快的热度垄罩着手心,彷彿继续触摸下去,将会令手掌焦烂。 「我说,你为什么要逃呢?」 在旁边的巢鸭手趴在地上,背部上下激烈地喘息,开口问海岛。 「为什么要逃?什么意思?」 「你不是抢到枪了吗?拿来威胁她不就好了?」 「……对喔!你真聪明。」 海岛用手枪握柄击掌。他完全没想到这点。 「下次碰上时就这么做。」 「是吗?你高兴就好。」 也许是对被迫跑步一事感到不满,气喘吁吁的巢鸭语气显得略嫌粗暴。 「不是我爱说,总觉得会拿手枪的家伙很危险嘛。况且她也不见得只有一把手枪。对方敢射击,我可不敢啊。要我对人开枪,实在办不到。」 微微举起手枪,沉甸甸的触感更促使海岛下定决心。 「我决定报警了。」 语气尽可能开朗地,海岛对着巢鸭说。巢鸭似乎深呼吸失败,边咳嗽个不停,边点点头。 「说得也是,就这么做吧。」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平板而可疑,但在这种时刻依然发挥了效果。 只需接受辅导就能得救,已经算是很优渥的选项了。 「……应该不只被辅导吧?我还开了枪呢。」 一边叨叨絮絮地释放不安情绪,海岛取出手机,手指游移不定地按下「110」,没有自信能明白说明地点,这又让海岛感到一阵胃 痛。 「……啊,喂喂,是警察吗?是警察没错吧?」 生平第一次打电话给警察,紧张的情绪令海岛声音变得尖高。 总觉得眨眼间就会被小刀男袭击,我难以摆脱这种想象,仅仅是坐着,呼吸却紊乱急促,抓着衣服胸口,彷彿在忍耐气喘发作一般。 逃进这里后,又过了几分钟,尚未有人闯进这个四楼的房间,但没有任何保证今后也不会有人闯进,光是紧张与厌恶感使我快流下眼泪。 我抱着头,边推测敌人数目。 在楼梯见到的双人组是谁? 「有多少人在这栋大楼里,目的是什么?」 或许同房间里的另一名男子握有这些答案。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身上受了随时死去也不奇怪的重伤,我这名小小国中生实在无能为力。真希望至少能从他口中问出敌人数目啊。 一边等待男人的意识恢复,我摊开手绘地图,再次确认大楼的房间配置。周围放了几片边边没有破掉的部分被我折掉的玻璃片,准备好随时可以丢出。就算不能射中要害,好歹能当做牵制。如果能捡到破玻璃是比较轻松,但这里是四楼,窗户自然是被人从内侧打破的,因此我也无法捡到掉落窗外的玻璃。 玻璃是谁打破的?是刚才的男人吗?如果是如此,又是为了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该不会是为了对我威胁吧?这是不可能的。 「……痛痛……好痛啊……」 伤口又发疼了。就像有一条细长的水蛭贴在脸上,伤口产生独立的动作,左眼擅自蠕动起来,同时剧痛也从上而下,由下往上地来回往返。 照这样下去,实在不可能长期抗战,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觉得自己随时会因哭喊过头而动不了。 要在灰心丧志之前逃离出去。 「太厉害了吧……为什么不会气馁啊?」 轻小说的主角即使身受重伤,仍会挺身而出。那么痛应该早就气馁了吧?哪像我,仅仅脸部被人划上两刀就哭得淅沥哗啦,一心一意只想逃跑。那些家伙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才能当上主角呢? 跟地图大眼瞪小眼,摸索最佳的逃走途径。这栋综合大楼的一楼设有入口与服务台,构造有所不同,但二楼以上的各层楼基本构造都很相似,没什么特色。一出电梯或楼梯,旁边就有条细长走廊,走廊两侧有几间房间,类似公寓的结构,总共只有四楼而已。窗户位于右手边,但由于附近也都是大楼,视野并不辽阔,因此大楼内侧被目击的可能性并不高。 只不过来到四楼的话,视野也多少变得宽阔起来,夜景一览无遗。虽然是这几个月来看烦的景色,恰好有阵风吹入,令人高兴。刚才在地上打滚时,呕吐物沾上了榇衫背部,异臭源源不绝地覆盖着我,多亏这阵风中和了臭气。 伤口的剌痛逐渐趋缓了。走廊尽头的厕所旁有个逃生梯。要登上四楼时,我总是由这里上来。考虑到即使这里荒芜无人,从大街方面大大方方地进出还是有可能会留下不好传言,我选择如此。 因此,经由这个逃生梯,由后门离开恐怕是最理想的途径……或者说,我平时就都是这么做的。 「……………………………………」 回头看男人,迷惘着自己是否把这家伙抛在这里,尽早从逃生梯离开。 万一有人埋伏在逃生梯的话该怎么办?不,一一怀疑的话什么事也办不成。但人们总是舍近求远,无法信任太过单纯的途径,转而追求更严苛的道路。 人类随着成长,开始会对1+1的解答沉思良久。当然,任谁都知道答案。但就算知道。人们还是会揣测起出题者的用意是否如此。 进而对这唯一的答案产生怀疑。 在楼梯上碰见的那两人知道我登上四楼。那么,小刀男呢? 如果他警戒我右眼的虚张声势,没有立刻追上来的话,自然不可能直接看见我的行动。照常理推测,要逃的话会跑向二楼,所以说,小刀男应该不会马上追来。 这多少也争取了一点时间,我想应该不会立刻遭到他的袭击。 希望楼梯碰到的那两人组能帮忙解决小刀男,只不过这很难说,不太可能那么顺利吧……话说回来,这也脱离重点了。 我才不管他们变得怎样,重点是我该怎么做,才对。 倒不如说,我打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没有关系嘛。为什么我必须被卷入这种事件之中啊。只可惜,就算我如此抗议,小刀男也不会放过我。 因为他刚刚才不由分说地割伤了我的脸部嘛,这种家伙绝对不可能肯跟我静下心来谈判。我只能靠虚张声势来活用我的眼睛,但这太困难了。 「喂……」 「嗯?」 「喂……喂喂……」 原本低着头的男人开始有如腹语术般不动嘴巴,叨叨絮絮地发出声音,对我招手。或许是连抬起靠在墙壁的身体也很辛苦,姿势没有变化。 将地图塞进口袋,快步走到他身边。 「你恢复意识了吗。」 我本来已经觉得他没救而放弃了,俨然他的顽强程度更胜常人。不,甚至该说跳脱人类范畴。我没有医学上的知识,无法做出专门判断,但受了这么多出血与伤口,却还能活着,这真的可能吗?或者说只是外表看来如此,实际伤势并不严重呢? 「……我要……」 颚骨似乎断裂了,男人的话模糊难辨。他举起的手指数目令我又感到一阵晕眩,边摇摇头保持意识,边回答自己刚才的疑问。他的伤势肯定没那么严重。 不管看几次,依然无法接受他手指的断面,差点又呕出胃液了。 此外,男人并没有对我解下他脖子上的围巾一事抗议,我实在猜不到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小刀男脖子上也围了类似的东西,想必具有安全防护上的效果,我就是这么猜想,所以跟他借用了。虽然热得要死,必定有其用意。 「我有多得数不清的问题想问你。」 我手捣嘴巴,声音模糊地发问。男人象是想回避这个问题般,用颤抖的中指指着我的右眼。面对他的疑惑,我才想起现在眼珠子的状想。 「啊,我忘了解除了吗?」 我故作神祕地胡扯,瞇上眼睛,恢复成茶褐色后,又装模作样地睁开眼睛。 跟这男人绝不可能一辈子同一战线,不能被他看见我异能的「底牌」……不,只要跟我相对,任谁都看得见底牌,我只是拚命地不让人察觉那就是底牌罢了。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使用异能。」 只要有必要,骗人也在所不辞。男人这时嘴巴蠕动,看起来象是在笑,也许他多少恢复了点体力,只不过来日恐怕不长了。 「我不保证会跟你同一阵线,我们也不知道彼此身分,但为了活下去,我愿意跟你合作。我想活命,你自己也一样吧?」 这名濒临死亡,连自力行走都有困难的男子除了仰赖我的帮助,别无他法。我对趁火打劫的自己感到愧疚,但为了自己能活命,我才管不了耻辱呢。 另一方面,也包含了因为这名男子我才会被划伤脸部的恼羞成怒因素。 「为了合作顺利,我想请你告诉我,刚才那名小刀男是怎样的人物?」 可别想说:「我不知道那家伙是何方神圣」喔,因为怎么想我都没有惹来攻击的理由,而这男人受到重伤,没道理不知缘由。 男人挪动眼睛,确认丑陋地包扎在伤口上的窗帘,瞇上眼睛,犹豫半晌后,嫌麻烦地张开嘴咕哝一声: 「煞……手……」 「煞手……?杀手吗?」 象是在同 意,男人点点头。竟然是杀手,杀手这种职业真的存在喔? 不过,管他是杀手还是杀人犯,这种挥舞小刀的家伙都很危险,没什么差别。 「水……黾……」 「水黾?」 突然冒出动物名称,让我感到困惑。水黾又怎么了? 「跟你……一样……」 「一样?」 我变得只会重复对方说词。他意料之外的发言,令理解不足的我语汇变少了。 但在我反问这是什么意思之前,状况再次有如地震般动摇起来。 有人轻快地奔上楼梯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在大楼里震荡。 这阵回响也有如通知火灾的钟声般在我心中大肆响彻。 我的视线从男人身上转往走廊方向。 怎么回事?这阵未免大胆过头的无脑脚步声是怎样?由声音的间隔听来,象是一次跨了两阶,轻松得彷彿在爬学校楼梯一般。说不定只是鞋子尺寸很大,但却又掺杂了脚跟踏地的喀啵 喀破声,这是怎样?怎么回事? 声音听起来很轻盈,也许是女人。是小刀男的同伙吗?究竟这么无脑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 嘛! 抓起玻璃片的瞬间,彷彿被凹成「ㄑ」字形的心脏对我哭诉剧痛。紧张过头,感觉呼吸困难,从胸口到背上彷彿有痛觉的根部盘桓。膝盖触地,全身缩成一团,强忍泪水。 没想到我会变得这么丢脸。身为异能者,坠入这个非日常的世界里,结果只能弓起背部恐惧。在杀手的世界里,我只能当一只乌龟。接着,最后就…… 不,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不会在这里了结一生。 虽然没根据,但我只是个国中生,而且还是个孩子,肯定不要紧的,肯定。 比起这些,应付登上四楼的家伙比较重要。我伸长了手,打直身体。 脚步声早已登上四楼,不加掩饰地在走廊上奔跑。 喀啵喀啵的强烈自我主张。 走廊是笔直的一条线,就算现在想逃,也一定会被对方发现,既然如此,就只好迎击了。男人似乎也下定决心,用双手的「五根手指」握着玻璃片。 老实说,真要直接干架的话,我完全不构成战力,能仰赖的只有这名男子。 ……只不过。 朝向这里而来家伙若不是过分充满自信,就是脑袋空空如也的白痴。 难道说,真有这种白痴误闯这栋大楼吗? 「假片(日本)的经查(警察)真可靠捏~!啊,如果要模仿外国人讲话,应该改说波利斯(police)才对吗?」 「嗯。」 「车站前就有个派出所,要不了几分钟警察就会赶到。前阵子站前有人打架,他们一下子就赶到现场,有好几个家伙被抓了呢。」 「真的吗?」 「真的真的。唉~真的得救了。这种安心感,不由得想大叫『公权力万岁』咧。哇哈哈,说这种意见,算不合格的不良学生吧。我啊……如果能够平安度过这个暑假的话,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作人哩……才怪!已经太迟啦!」 「那么,我先出去一下喔。」 「啥?」 半躺卧地靠在门上的海岛因过度动摇而起身。原本将问题全抛给警察,因如释重负而显得轻佻的语气一转,变得莫名其妙。 「喂,你……想干啥?白痴,你是白痴吗?这时出去真的会变白痴喔。」 巢鸭手搭在门上,用视线示意海岛退后,「嗯。」点点头。就算被同意,也只让海岛感觉很困扰。 「要出去是啥意思?说要出去,究竟是啥意思啊?」 「有个东西我想看看。」 「想看的东西?是啥?别这样,先等警察来嘛。真的会死,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一下下就好。」 真的搞不清楚巢鸭在想什么。巢鸭轻轻踢了一脚海岛腋下,让他离开门前,不稍加停顿地随即打开门,走上在幽冥月光照射下,显得昏暗的走廊,巢鸭轻轻向海岛挥手,啪哒啪哒地跑掉了。丝毫没有折返的意思。 「……那女人,以前有那么白痴吗?」 从窄小的门缝中哑口无言地目送少女的背影,海岛一个人歪头困惑。 在海岛眼里,巢鸭凉是个「怕麻烦」少女。 当然,这并不是指跟巢鸭扯上关系会很麻烦,虽然这点也是事实,但海岛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他认为,构成巢鸭性格的基本成分是「不做多想」。 她极度地嫌思考麻烦,彻底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仅不迷惘,一切行动都很肤浅。甚至连自己的欲望也没有把握清楚,总是不做多想地行动。海岛今晚会来这里,主要也是被她肤浅的动机害的。 那家伙就是这样的女人。 「果然是个白痴,嗯。」 如今重新审视起来,巢鸭显然是个缺乏知性的女人,因此,跟着这般巢鸭行动可说非常愚蠢。海岛认为,待在这里乖乖等警察到来绝对明智得多了。但是,他心中的答案却有了变化。 此时如果不追上去,就失去迷恋她容貌的意义了。 性格一点也不重要,就是因为迷上外貌,才会被引诱来这里。 「况且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她的分数比我好哩。这表示我更白痴嘛。」- ——好吧,就这么决定啦~! 海岛也跟着冲出走廊。手上少了一份沉甸甸的触感,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带手枪出来,也许是讲电话时随手抛着了。本想折返取回,又怕跟丢了巢鸭,海岛便放弃了,心想:「就算带在身上,我也不敢对人开枪吧。」 一边警戒外围,左右探视,没见到刚才被他猛踹一顿的女人姿影。为了排遣恐怖感,海岛在走廊上蹦蹦跳跳地奔跑,影子随之夸张舞动。巢鸭的背影已离他有段距离。 ——哪里是一下下嘛,真是的。 海岛边跑边猜巢鸭想看的东西……是刚才在楼梯上见到的少年吗? 既然如此,她的目的地应该是四楼——就在海岛举起眼睛,望向走廊天花板的那一瞬间。 就在打算穿越房间前的刹那,一道人影跃了出来,攻击海岛。 一方面也由于警察即将到来的松懈感,截然没料到会受到攻击的海岛狠狠地被撞飞,着地时也来不及做保护动作,侧面被冲撞的痛楚,加上猛然撞上墙壁的双重打击,令他彷彿呼吸逆流了似地嘴巴与喉咙填满了空气。 夸张地乱摇头部一通,在混乱之中抬起眼睛望向走廊深处。 巢鸭的背影已栖入夜色之中,消失无踪。 这名女子被称作「蛞蝓」,这是她在业界之中的别名,但本人对此十分不满。 理由有三: 第一,这个名字是为了配合别名「青蛙」的异能者而取的(注:古时候的日本人认为青蛙怕蛇,蛇怕蛞蝓,蛞蝓怕青蛙,三者相互克制)。 第二,另一名伙伴「蛇」却不合乎别名,对她摆出一副上司脸孔。 最后则是…… 基本上,她最讨厌蛞蝓这种生物了。 别说要直接触摸,就连蜗牛也能让她吓得仓皇逃走。 倒不如说,会喜欢这种生物的家伙只有喜三太(注:指动画《忍者乱太郎》中的山村喜三太)吧?以上就是她的主张。 女子现在躲在大楼一楼的阴暗处。她被同伴「蛇」呼唤来此地,却碰上了意料之外的状况,陷入无法行动的窘境。 目前在一楼之中,有好几名人影进出。为了闪躲这些人影,她躲在楼梯背后清洁人员用的清扫用具的收纳处,拖把前端的异 臭让她浑身不对劲。 景色昏暗,难以判断人影身分,但可以确定他们十分慌忙。一群人聚集在一楼豪华的柱子背后,似乎抱着什么,由形状看来象是人。那名瘫软倒地的人物被当成加工切块的牛肉般被搬走。说是救助,更近乎搬运货物,受到很随便的对待。 或许他们真的很急吧,但对蛞蝓而言,这群人就只是希望赶紧从一楼消失最好,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 突然间,蛞蝓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她摸摸喉咙,调整呼吸。 「……………………………………」 青蛙与蛇、蛞蝓这三人组这次被赋予的工作,是把水黾这名男子解决掉。水黾在业界之中是个有名的「异能者」,上头并没有说明他被盯上的理由。反正这种事情在杀手业界中也是司空见惯,管他是否有名或能干,基本上没有杀手能长期活跃还能平安无事的,水黾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以上就是领队青蛙的说词。青蛙对自己成为别名由来的异能感到若干自卑,所以很讨厌水黾。 不,应该说,青蛙对自己以外的所有异能都很厌恶。 虽然括蝓跟蛇一点也不想听这么傲慢的家伙抱怨,但两人都不敢顶嘴。他们没有立场做这种事。青蛙也知道这点,态度才会如此桀骜不逊。 蛇与蛞蝓都没有超能力,拥有的人只有青蛙。 在这个业界,超能力者无一例外地能获得良好待遇。青蛙戏称:「比国产松茸更稀有」的这句话令蛞蝓留下了深刻印象。实际上,在蛞蝓所知的范围,异能者只有青蛙、水黾,与另一名。其他的异能者并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拥有何种能力。他们紧闭上嘴,严守祕密。对依循杀手界常识过活的人们来说,能力就像作弊一样。会引发愧疚感的吃饭工具没有道理暴露给别人知道,更重要的是,很可能招来周围的妒忌。 这在他们之中可谓理所当然。 某教团的教主把「光之翼」暴露在外来获得支持,说是例外中的例外亦不为过。蛞蝓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种异能,也许那所代表的是一种异能者的顶点。蛞蝓如此评论这位教团的少女。 异能者就是拥有如此绝对的力量。至少,由蛞蝓这种人看来是如此。 听蛇所言,青蛙又专断独行了,而刚才也接获楼上发生一阵騒动的报告,或许是莽撞的青蛙已经跟水黾开打起来了。 青蛙的异能虽不亮眼,却相当有用,但因为过度自信与莽撞,不只一、二次引来受伤的结果。即便如此,青蛙也还是不想倚靠同伴。因为音蛙丝毫不信任蛞蝓与蛇,顶多把他们当成吸尘器或洗衣机程度的便利工具。 实际上,两人也的确因为青蛙的能力才得以延命活到现在,对此并非没有感到恩情,但青蛙日常的恶劣态度也足以与之抵销了 蛞蝓拧了拧大腿内侧,力图维持心灵平衡,又回想起蛇的话。他说,今天水黾潜伏的这栋大楼里,有几名与工作无关的异物混了进来。这么说来,刚才那群人怎么看都像一般民众,对于杀手而言只象是路旁的小石子。虽说往往也会发生被小石子绊倒的情况。 「你的工作是清除垃圾吧!在搞什么东西啊,你这拖拉鬼。」 包括蛇的责骂声也在脑中二播放出来。如果老实报告今晚的行动,更会被蛇骂做无能吧。光想到如此就令她叹气,心窝一带剌痛。由蛞蝓看来,蛇与青蛙都同样令人厌恶。只不过对蛇的情感更象是同类相斥。 「……所以。」 蛞蝓在黑暗中舔了舔嘴唇,下了一个决心。 ——我不帮忙猎杀水黾。 ——反而是要帮助水黾,我今晚就是为此才来这里的。 ——只要能得到水黾帮忙,杀死青蛙跟蛇又有何困难? 蛞蝓在内心里偷偷策谋的这场叛变,拉拢异能者作为伙伴是必要不可缺的一环。在难以确知对手是否具有异能的杀手业界中,这次的任务可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追捕的对象保证是个异能者,而且要与之接触也只有今晚。 此一汇聚了多重偶然的奇迹之夜,蛞蝓认为这是命运要她反叛。 如果水黾能顺利干掉青蛙当然是最好,但是现实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蛇曾摆着一张苦瓜脸,分析这场战斗是对青蛙有利。既然如此,还是得主动投靠孤立无援的水黾才行。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么做能使战况好转到什么地步。 只是,今晚蛇的一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蛞蝓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有人骂她无能。 就在她彷彿想使不满爆发而站起的瞬间。 理应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里,一道人影来临。 一名彷彿拒绝黑夜的纯白少年,由外头走了进来。 就像推开门帘一般,他「推了一把」入口的玻璃,悠悠然地现身了。 被推开的玻璃板象是被切割开来,倒在地板上,碎片飞败。 玻璃就像不合时节的雪,妆点了少年身边。彷彿要没玻璃板碎裂的巨响一般,少年为一楼带来寂静,又再次消失于黑夜之中。 「呜~嗡~呜~嗡~」 少年戏谑地用嘴巴模仿起警车的蜂呜器。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出他的服装、发色都是白1色。染上纯白的少年像指挥棒般挥动手电简的淡淡灯光,走在一楼中央,接着站在柱子之间,立刻又掉头走向楼梯。蛞蝓慌忙缩起身体,但是少年看破一切地说: 「似乎有人在那边哩……不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少年刻意装傻,语气装模作样。但不同于语气,声音却像嘴里塞了东西一般含糊不清,似乎不方便说话。 「哎,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少年散步似地朝蛞蝓方向走去。 「呃~对了,我叫做翠鸟,躲在那里的人是谁啊?」 语气平稳,不合乎现场气氛地开始自我介绍的少年,令蛞蝓讶异得哑口无言。 少年自称的名字,可说蛞蝓身处的业界中的常识之一。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反应的话,最好怀疑自己记忆是否被人操作了。 有名到能被如此揶揄的杀手悠哉地走过来了。 不管是青蛙、蛇,还是水黾都远远不如这名宛若活神话的少年。 少年符合其一袭白色装扮,是名奇迹的体现者。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逐渐接近楼梯背后。蛞蝓抱着头,感到混乱。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会被杀,会死。跟他眼睛相对的话,即使毫无理由也会被杀死。 也考虑过对他开枪,但距离太遥远了;可是大胆靠近的话,又会被反击。 左摇右晃,不安分地徘徊的手电筒的圆形光芒照亮了蛞蝓眼前的墙壁。 蛞蝓撝着嘴巴,依然无法掩住惊叫,而且她也逃不了了。溢出的惊叫一直残留在嘴边,不停压迫着蛞蝓。不知道他是不是本尊,也许是想假借传说威名的冒牌货。但既然知道这个名字,肯定是与蛞蝓同业界的人士。 万一他真的是本尊的话…… 颤栗的想象使得她脑子陷入一片空白,白光闪耀不停。异常明亮的光芒不安分地在眼前闪动,更煽动了蛞蝓的不安。如果翠鸟的性格真的如同传闻一般…… 被这道光照到的瞬间,蛞蝓就确实会被处理掉。 在被号称最强「异能者」的少年「翠鸟」看见的那个瞬间…… 序章3 为你的眼瞳干杯 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在棉被里翻来覆去,始终得不出答案,烦恼苦思的热度,快要将脑子煮熟。 被说喜欢了。被女孩子当面说喜欢,这是第一次。 而且对象还是巢鸭。不,是不是巢鸭并没有关系……其实有关系。究竟是哪边嘛。 用棉被蒙住头。说烦恼,却连该烦恼什么也不知道。脑中浮现巢鸭的模样,接着是臀部。「不对!不对!」敲自己的头,抹去巢鸭的姿影。唔,虽然是该烦恼巢鸭的事情没错,但不限定一下主题不行,范围太广大了。 究竟巢鸭是喜欢我哪一点啊? 我跟巢鸭平时交情并没特别好啊,之前跟她也几乎没有交流……吗? 「……啊。」 好像有过。我们学校每二年就会换一次班级,一、二年级时也跟巢鸭同班,记得那时好像曾跟她聊过几次。 但也顶多如此而已,难道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特别?突然想起一件事,摸摸眼睛。我似乎对她炫耀过这双眼睛的特殊能力。 我那时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引以为傲,曾对不特定多数对象炫耀过,所以巢鸭十足有可能看过。但我依然不懂,仅仅如此为何能构成喜欢的理由呢? 如同断掉的电线不管怎么弄也接不回去,整个晚上我都在烦恼中度过。 睡眠不足的隔天,我去上学,眼睛还是一直追着巢鸭跑。巢鸭与之前相同,没特别来找我,只态度淡然地上着课,休息时间也是同样,只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她一次也没看过我,而我则是因她的事情被其他男生嘲弄、瞎起鬨,但巢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放学,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也一样对巢鸭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心里会有个疙瘩,我决定主动去找巢鸭,去跟她说点什么。虽说为了下这个决定,花了整整一天。 巢鸭总是由自家轿车接送上下学,那天也是如此,巢鸭正准备搭进彻底无视于访客用停车场、停靠在小学体育馆前的巢鸭家专车。驾驶座上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后面的座位则有个穿浴衣的大姊姊瞇上了眼。 「喂~巢鸭!」 背着红色书包的巢鸭回头。老爷爷司机与浴衣大姊姊也一起转头朝着我。只不过浴衣姊姊没睁开眼,是否在看我则不可知。 「什么事?」 「是关于昨天的……事情。」 「昨天?是游泳池的事?营养午餐浓汤的事?还是我喜欢石龙子同学的事?哪个?」 巢鸭采用疑问句将选项二抛向我,彷彿杂耍一样,疑问球一颗颗滚了过来,堵塞我的喉咙。本来准备打开车后门的巢鸭回头,走到我面前。中途朝着车说了声「别担心」,制止里面的两人。 「是哪个呢?」 「呃,就是……好像说……喜欢我的那个。」 「嗯。」 巢鸭点头肯定是针对哪个?即使亲眼看着她,我也还是搞不懂。每个时机都与我擦身而过,彷彿两个人交互檮麻糟,却每次都失败一样。 而且巢鸭还是拿杵的,即使打到我的手,她依然没什么感觉。 「真…真的喜欢嘎…嘎嘎?」 「不是乌鸦,是鸭子啊,我。」 似乎被当做在模仿叫声了。呃,不是这样啦。 「所谓的喜欢,是什么?」 对于我迷惘半天总算发出愚蠢却又非常哲学的问题,巢鸭眼睛眨呀眨地望着我。巢鸭没有马上回答是件很稀奇的事,令我也不由得眨起眼睛。 「喔?」 巢鸭没有收起惊讶表情,把手贴在我的脸上。不,是抓住,她把我拉向身边,我差点向前 摔倒,但她依然不打算停止。 等到停止的时候,巢鸭与我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了。 「……………………………………」 变得无法呼吸。 「……………………………………」 巢鸭的嘴唇舔了舔我的下唇。 「……………………………………」 巢鸭的呼吸搔得我的脸很痒。 「呼喵呼咿呜呜咿呜啊咿咿咿咿!」 愣住了三秒左右,我往后飞跳,狠狠地摔到屁股。背上的书包震荡,肩带陷入锁骨里,眼珠子就像换牙前的牙齿剧烈地动摇。 巢鸭平静立定,裙子在我眼前飘晃。 「呃,咦,等…等等!」 想摸嘴唇,但手还是退缩了。被巢鸭舌尖舔过的嘴唇显得有些溼润,要我把哪个擦掉’不知为何,心情上办不到。 车中的老爷爷跟大姊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地看着我们,总觉得很可怕。 「你看,我是真的喜欢喔。」 巢鸭若无其事地说着,蹲了下来,配合我的视线高度,脸又靠近过来。四肢僵硬的我无法退后,被巢鸭抱住肩膀。 巢鸭与我的眼睛高度变得水平,近距离凝嚷着我。 正确而言,彷彿想跳进我的眼睛里,深深地望着我。 我的世界被巢鸭填满了,接着…… 「这么一来,我又更确定了,我果然喜欢石龙子同学。」 说完,巢鸭又亲了我一下。 但这次并非嘴唇,而是右边的「眼珠子」。 「啊,果然是石龙子同学。」 与喀啵喀啵的愚蠢脚步声步调一致地,女生语气悠哉地叫我。虽然这名女生也算是跟我因缘匪浅,但是她以这种难以预测的登场方式,依旧让我整个人愣住了。 只不过,当她又踏着无脑脚步声要靠近时,我的头脑与手臂总算活动起来。 「慢着!慢着,别动……巢鸭。」 我伸手制止满不在乎地走过来的巢鸭。巢鸭露出一贯的安稳表情,虽歪着头疑惑,姑且还是依照我的要求,停下脚步。 身处于四楼某房间,没做好心里准备,吓得差点哭出来,正准备迎击发出脚步声的对象时,来人却是学校同学。「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受到此一疑问的强力冲击,头脑无法灵活运转,彷彿被强迫在模糊视野里行进般的焦躁感,我摇了摇头。 等视野的焦点恢复,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巢鸭的打扮。见到她身上与白天的制服打扮截然不同的便服,不由得瞠目结舌。是裸露。算不算裸露「狂」我不知道,但裸露的地方太多了吧。我说皮肤。 上半身只有胸部遮住,底下虽裹了一条海滩巾,但长度相当短,与泳装的裸露程度无甚差别。巢鸭的皙白肌肤没被夜色掩盖,反而更强势地自我主张。 巢鸭的头发上有一朵略大的假花当做装饰,配上便服,带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即使早就看惯她的长发,我的视线依旧完全被夺走了,不禁咕哝一句:「好美……」 我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巢鸭的便服打扮,而且冲击性也太强烈了点。 就算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打扮,恐怕也只会得到「因为很热」这个理由吧。 以前曾经因意外而看过她的裸体,因为有过这段过去,种种情感在我脑中交错,脸部异常火热,伤口象是要咕滋咕滋融化似地发疼,恐怕一用力真的会喷出鼻血吧。来者是我的同学,是巢鸭,一想到这些,苦恼又开始压迫我。只不过,要比皮肤的裸露,我可不会输喔!我是指另一层意义的。不对,我在说啥鬼嘛,我是白痴吗?真的是白痴。什么「只不过」嘛,这种情况下别心情浮动啊。 紧握的玻璃片陷入手指,割破了皮肤,痛楚代替冷水,一头浇在忘记紧张、陷入色鬼心态的脑子上。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拿着玻璃片当做武器的男人以困惑眼神看着巢鸭。除了我以外,又有另一名国中生 登场,也难怪他会感到困惑。 「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喔?」 巢鸭发出语尾有点奇妙的疑问。别说是什么时候,更希望她能永远等下去。 ……这么说来,传闻说这一带被不良少年当成跟女人幽会的场所,没想到是真的。既然如此,巢鸭应该也有男友陪伴吧? 想起中午见过的海岛,瞇眼望走廊深处,没见到随后追上来的海岛身影。 「海岛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为什么会提到海岛同学呢?」 用脚尖在地上摇摆扭转,巢鸭回答。 「呃,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才不是喔。我跟他顶多偶~尔~会一起去逛街而已。」 巢鸭摇晃手指,否定我的说法。这件事似乎不值得如此夸耀吧? 只不过,原来如此啊……慢着,在这种危急时刻,我在放心什么嘛。 「所以说,你现在是一个人?」 「嗯。」 「……原来如此。刚才在楼梯转角看见的两人组,我还以为是你跟海岛……」 她一开始就说了句「果然」,而我在大楼内也只有那时候碰到小刀男以外的人物…… 「话说回来,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巢鸭从刚才就重复着相同问题。巢鸭与我们隔了五公尺左右,是房间入口与中央的距离。她的眼神不停透露着:「我想去你们那里,可以吗?」 难以判断是否该怀疑巢鸭是敌人。现在的我处于只要想怀疑,什么都能怀疑的精神状态。脸上的伤口除了血液以外也流出猜疑,我对世界抱着不信任感。 什么是对的,什么可信任。钻进牛角尖的疑惑绊住了我的脚,使我迟疑。明明那个小刀男随时可能到来,我却忙着和巢鸭大眼瞪小眼。 「……巢鸭。」 「什么事?」 不禁又闭起原本想直接开口发问的嘴巴,移开视线。 比起巢鸭是否为敌人,有件事更令我挂心。 记得我以前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好像曾经在她面前表演过自己的能力。 万一她宣扬起我的异能有多浅薄的话,身边这名男子的反应恐怕难以想象。更重要的是,若依巢鸭的性格,还很可能无预警地说出口咧。 「……不,没事。你不必继续等了,进来吧。」‘ 一番犹豫之后,我向她招手。虽然我不认为巢鸭对逃离这里会有什么帮助,但也想不出叫她离开的方法。更何况,我认为不管耍什么心机对她这个人都没效。这个不做多想地发出可笑脚步声,堂而皇之地跑上楼的家伙,不管用什么道理也无法说服吧。 「谢谢。啊,还有其他人在耶。」 望了一眼浑身是血、靠在墙壁上的男人,高雅地对他点头。我开始担心让巢鸭进来是否会引来危险了,巢鸭这个人真的很松散啊,特别是脑子里的螺丝。 「我说,你知道吗?」 「嗯~什么事?」 「这个大楼正处于乱危险一把的状况喔。」 「似乎是呢,石龙子同学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痛。」 即使知道,巢鸭的态度也仍旧没有变化。 跟已经吓得再也不敢半夜上厕所,凡事裹足不前,说不定还会因为压力而见到一、二个幻觉的我大大不同,也许巢鸭这样的女生才具有故事正牌主角的资格吧。但,即使巢鸭拥有主角的资质,我也不憧憬她。 如果得尝到痛苦滋味的话,我宁可不要登场,宁可不被故事召唤。 被小刀割裂脸部的我,价值观变得只想追求逃生途径,只知流下血泪。 ……然后呢? 巢鸭现身了,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状况一点也没有好转。 重点是,她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试图催眠自己忽视这个疑问,但疑问却一直在我眼前左摇右晃,不肯离去。 「这里好臭喔。」 巢鸭手指贴着嘴唇,左右观察。浴血男瞇细了眼,疑惑地看着巢鸭与我。真希望别把我跟巢鸭当成是同一伙人哩。 即使是这种时刻,我仍然担心起会不会被她喊做「呕吐男同学」。 「……呃,是…是啊。」 我硬挤出声音,好拂去心中芥蒂。 「而且你的脸好糟糕喔。」 「真抱歉喔。」 巢鸭的发言听起来象是在指脸伤以外的部分。与她的对话多少让我恢复了平静,令我很感激。巢鸭宛如将学校的气氛带来这里,抚平了我的紧张情绪。虽然,我跟巢鸭实在称不上特别要好。 倒不如说,我甚至觉得她很棘手。与教团有关的人物都是我的敌人。 「脸被剖成两半?」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啦,虽然痛得要死。」 脸一朝下,一阵脸皮快剥落的疼痛传来。啊啊,我受够了。 「对了,左眼呢?左眼没事吧?」 巢鸭手伸过来,似乎想拆下包扎伤口的布。讨厌被人碰到伤口,我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巢鸭的姣好面容没有变化,嘴唇动也不动地「呋」了一声。 「没事就好。」 这么执着于我的左眼,她肯定知道我的异能。 跟成实的情况不同,这次我是认真想让她闭嘴。因为是关乎死活的问题。 「你果然……」 「怪了~应该快来了吧?」 与我开口同时,巢鸭转头望走廊。这家伙,想敷衍过去吗?但是冷静一想,这个问题也不该在此时提起,毕竟男人就在旁边。于是我也跟着答腔:「是海岛吗?」并考虑是否要将玻璃片交给手上没有武器的巢鸭时…… 「呸!」 浴血男吐出血痰。他似乎想惊讶地喊「咦?」却因血液与唾液聚积在嘴里,被一起呸了出125来。他的痰血混合物喷出的方向是道窗户,是我试着使用绳梯逃脱却失败的窗户。 一道黑影由窗外渐渐升起,就像即将吞没这栋大楼的黑色洪水一般。 接着,彷彿雏鸟破蛋,一只手从这道黑色团块般的影子生出。那只漆黑的手臂抓着窗框,又在黑色团块中创造出手掌与手指。指尖强而有力地抓住,将底下的黑影拉起。接着……在宛如「蹬了」空中的强力跳跃后,将玻璃窗踹破。 那个小刀男跃入房间了。 ……喂喂,我不是强调过好几次了,这里是四楼耶! 他的行动轨迹难以置信,彷彿骑士踢(注:特摄影集《假面超人》系列中,主角的必杀技)一般,垂直跃起后,朝斜方向落下。人类是不可能在空中使出这般行动的。……普通人的话。 茫然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得出一个答案,但膝盖的颤抖也随之而来。 水黾。 与我一样…… 是异能者? 除了自己,第一次碰见跳脱于世界框架外的人类。 配上首次被施加暴力的恐惧感,他的登场超乎必要地震撼了我的思考与身体。 超越科学法则的小刀男在房间着地后,又藉着反作用力跳起,朝向我飞舞而来。 蹬了一下空气,小刀男由我头上降临。 「去吧~」 彷彿描绘出一道抛物线般,像在开玩笑的话语在一楼大厅响起。接着,某种东西伴随着话语声,同样呈抛物线落在蛞蝓身边。 那东西的轮廓与质感就像从树枝上掉落的毛毛虫。蛞蝓不禁仔细端详起这落在两脚间的东西,在知道了那是什么后,不由得屏息吞声。 是手指。人类的拇指与小指有如蝉壳一般掉落在地上。被切下后 似乎经过一段时间,断面早已停止出血,手指显得黑色暗沉,蛞蝓立刻将之踢到角落。 由于工作性质,蛞蝓早已见惯了伤口,但这种东西被出其不意地抛过来,还是令她难掩恐惧情绪。手指像个「物体」在地上滚动,消失于夜晚彼方。 「真遗憾呢,没办法玩送进闭起的嘴或手里的把戏。如果只有这么逊的用法,特地捡来就没意义了……唉~我为什么要捡呢?」 照在墙壁的光芒歪了一边,也许是与翠鸟歪头动作有所连结。扭动身体,防止自己被那道光芒照射到的蛞蝓咬紧牙关,拚命克制牙齿的颤动。 臼齿不知破裂了多少次。磨损的牙齿有如犬齿般尖锐,舌头仅是划过,就渗出血腥气息。 「我啊,一直都在思考,思考我的异能为什么会这样,构造又是如何……当中有一点是从我出生以来就有的疑问,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 蛞蝓知道翠鸟的异能。不仅同行当中没人不知道,也有一部分一般人知道。翠鸟的出身有点特殊,即便如此,他仍被称作是最强。翠鸟能这个业界里能活上五年、六年就是最佳证明。据说异能能与之匹敌的,只有「白羊」和「蚯蚓」而已。 能在这个业界存活下来的人们,在杀害同行时从不踌躇。 就算蛞蝓肯招出一切,挥舞白旗,多半还是会被杀死。 因为假如立场相反,蛞蝓也会采取相同行为。 对方位于远非自己能与之争斗的次元。 既然如此…… 蛞蝓下定决心,取下缠在脖子上的布,将之抛向脚趾头被踢往的楼梯角落后,站了起来。虽然仍隐藏在楼梯背后,膝盖已经开始不住地打颤。蛞蝓背对着翠鸟,感觉手电筒正朝着自己照射。冷汗涔涔,害怕脖子跟身体会不会瞬间得哭着道别,但蛞蝓还是只有这个方法可行。 她只能装作误闯这里的普通人。 即使很勉强,除此之外也别无解决方法了。平时总是青蛙领头行动,蛞蝓的经验严重不足。这么绞尽脑汁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动员所有知悉的信息,最后她选择了这个方法。 翠鸟可说是最有名的杀手,关于他的信息也多到数不清,甚至会对他的工作造成困扰的程度。 当中有个连道听涂说也称不上的微妙消息,但现在能仰赖的也只有这个。 「那…那葛!」 本想打声「那个~」的招呼,但是蛞蝓又紧急踩煞车,感觉在这个场面似乎太悠哉了。被人丢手指头吓唬,不更害怕一点很奇怪。 自己明明就是打从心底感到恐怖,为什么没办法老实表现出来呢? 「那葛?」 翠鸟跟着重复了一遍。很不可思议地,翠鸟似乎被她奇妙的叫声所吸引,降低了警戒心。蛞蝓偷偷握拳鼓舞自己,缓缓转过身来。 会站起来,是因为蛞蝓担心如果一直躲着,可能会被认为她知道对方的异能。虽然一部分普通人也知道这件事,但真正理解那意味着什么的,只有处于同一业界的人物。 「什…什么嘛!就算你用那种玩具吓我,我才不怕呢!」 「嗯?玩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在玩试胆游戏吧!你看看你自己,不是打扮得像个幽灵吗?」 将临时想到的话全部说出口,蛞蝓所表现出的语气与性格几乎就是她的平时模样。正面与世界最强杀手对峙的紧张感让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没有余力演戏。但这样反而发挥了效果,括蝓彷彿喝醉酒,忘记了胆怯。 出现在蛞蝓面前的,是个戴着白色假发的少年,他身上穿着以粗糙布料缝制而成的白色长袍,不仅如此,还打赤脚,增添远离尘世的形象。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将少年的奇迹神格化,用来加强效果装饰罢了。 ——真的是那个「翠鸟」,是本尊没错。 背后淌下冷汗,但蛞蝓还是向前走出一步。 「咦咦?你该不会是超能力少年吧?就是那个上过电视的……」 实际上因为逆光,根本确认不了脸部。而且翠鸟头上也戴着长袍的连衣帽,难以看清表清。 「喔?你听说过我吗?明明只在地方电视台的小节目中登场过一阵而已。」 「我以前是个电视儿童嘛……慢着,咦,真的是你吗?真的是正牌的超能力少年a吗?」「好怀念的名字啊。」翠鸟笑着说。括蝓趁这机会又踏前一步。一边克制着别让自己涌现如果对方露出破绽就偷袭的、踰越身分与实力的欲望,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活命。不做多余的行动,专心前进,延长存活时间。 「你超厉害的啊!你就是那个嘛!不用手碰就能切开钻石的人!我一直觉得那次很可惜耶!因为是钻石耶,钻石!换成铁块不是很好吗!」 在名人面前露出欣喜神色,演出一名狂热者。后半掺入了一点蛞蝓的心声。 「哎,跟麦克斯?银河(注:电玩《逆转裁判2》第三章登场的角色山田耕平的艺名)相比,身为表演者我还未够班……是吗,原来你听说过我啊~」 像在推量着什么,翠鸟的话愈说愈小声。推量、揣测、策谋……明显摆出由各种方面来检视蛞蝓的态度。避开翠鸟的钓针,蛞蝓凭自己的力量由水面跳上陆地,刻意主动上岸,与翠鸟接触。 「当然知道啊~本地跟我同年纪的世代应该都有看过那个节目吧。」 「是吗。这可真令人高兴。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成为名人呢。」 世界第一有名的杀手陶醉地诉说梦想,蛞蝓倒是有一堆话想吐嘈。 「所以说,我并不想消除认识我的人。我的意思是……若非得已。」 「……什么意思?啊,你是指用超能力除掉我吗?拜托~我可不想变得跟钻石一样啊!」蛞蝓开玩笑地求饶,内心却很想哭叫:「拜托你别这么做。」 原本以为一生中永远不会有这种跟世界最强杀手正面对峙的机会。没有特异能力,只具备杀手基本技术的蛞蝓却碰上了这种场面。 「呃,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除掉就是了!」 蛞蝓装成自己不知嗨个什么劲的样子,期待翠鸟觉得扫兴而放她一马,但翠鸟却默默不语。失败了——正当蛞蝓的脑子彷彿填满了刨冰般发凉起来时…… 「算了,也罢。」 说完,翠鸟关上手电筒,整个一楼空间再次被夜晚的帷幕所垄罩,浓厚的黑暗包覆两人。翠鸟在黑暗中一动,就像一道白雾。 「劝你最好别上楼。」 他的声音让人产生彷彿被人从背后扯住头发的错觉。 无视于对话脉络的警告一一射穿了蛞蝓。 「别说试胆大会,今晚的大楼楼上已经成了比试实力的会场喔。」 「……咦?」 蛞蝓不是演技,而是真的露出发呆的反应。翠鸟对她的态度半露出笑容,脖子朝向楼梯方向。 「况且,我也不想输……呃,这不重要。话说,我再不去就有人要生气囉。」 他的语气就像个午休时间结束,要回教室的孩子。 「总之我忠告过你了。」最后说完这句,翠鸟便径自离去。 ——真的吗? ——真的离开了? 听到轻快踏着楼梯的脚步声,蛞蝓强忍当场蹲下抱头的冲动,打直膝盖,半信半疑地不敢轻举妄动。翠鸟没有回头,衣袖就像张开的翅膀在风中舞动,快步走向二楼,瞬间就由蛞蝓的视野中消失,不再回到一楼。蛞蝓等了几秒、几十秒,也什么事也没发生。 摇摇晃晃,「喀……喀……」地,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响起。蠢动的影子也模仿身体,动作不自 然地伸展开来。蛞蝓靠在柱子上,搂着肩膀。 ——没想到竟能活着熬过这一关。 如果说,跟翠鸟的遭遇是天灾,得救就像天之垂怜。受压抑的呼吸彷彿除去了伽锁般紊乱,愈是呼吸愈感压迫,明明没被碰到,身体却到处疼痛,每瞇上眼,就渗出热泪。 如热风般呼啸而过的安心感从蛞蝓心中夺走了对死的恐惧。但是这道风扫过后,什么也不剩,只留下蛞蝓自己在一片荒野中环顾视野过度良好的景色。指示她该何去何从的标志、号志,全都被带走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该忽视翠鸟的忠告,去参与正于楼上展开的战局吗? 专为青蛙与翠鸟等异能者们而设的飨宴。 保全性命的成就感,以及由紧张中解放的无力感,让蛞蝓像竹叶船一样轻易动摇,几分钟后才想起应该先跟蛇联络。等到心灵的放牧结束后,蛞蝓回想立场,想起她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能退缩。自第一次杀了人的那时起,她就已无路可去了。 真心想活命的话,就更应该完成今晚的工作。 蛞蝓下定决心,踏上了楼梯。 此时的她,仍不知道楼上有着什么,与接下来她又会遭遇到何种命运。 若说结论说起,小刀并没有剌到我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受到突如其来的枪响袭击,鼓膜差点破裂。 站在我身旁的巢鸭拿出手枪射击。瞄准小刀男的枪击虽没有命中,已充分具有让他保持距离的效果。踏空而行——恐怕这就是眼前小刀男所具有的异能吧。彷彿空中有隐形的地面,水黾敏锐地折返,后退到房间角落,警戒巢鸭。而且,我发现他的视线也时常观察我的眼睛。 从三楼逃跑的时候的虚张声势还有效吗?现在恢复成茶褐色,切换眼睛颜色的时机必须谨慎,这是我仅有的筹码。 巢鸭因后座力而跌倒,皱起表情按着右手。吓软了腿,一起跌坐下去的我,拉着她的手,要她马上站起。没想到巢鸭竟然携带了武器,这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巢鸭如果继续坐着,水黾会立刻袭击过来。巢鸭的纤细手臂并不紧张,但我却手脚发抖,连自己知道自己看起来明显不自然。即使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也随时可能瘫坐回去。 「手好痛,不行了。」 连同整个肩膀甩动右手的巢鸭马上就宣告极限到来。 「嗄…嗄啊?」 「接下来换石龙子同学射击。」 说完,把枪抛给我。喂喂,你是笨蛋吗?在这么紧迫的场面下玩什么礼让游戏啊。而且还这么随便。不小心一点交给我,很可能会被攻击啊。 我的担忧成了现实,见到我们的轻率行为,水黾突击了,而且这次连异能也没使用,光明正大地快步笔直走来。 「快开枪。」 巢鸭的短促要求纠缠着我的手指与耳朵,几乎是下意识地,抖动的手差点扣下扳机。但也因颤抖太严重,手指无法发挥正常功能。就在我拖拖拉拉之际,几秒钟内水黾已经站到眼前。 「不开枪吗?」 巢鸭的愚蠢问题,彷彿出自于眼前男子带着侮蔑的发言。 比起用最短动作剌出的小刀,近距离见到的这男子的眼睛更吸引我的注意。不管是浴血男还是这家伙…… 都有着一对类似爬虫类的眼睛。 在小刀即将剌入我之前,我心中涌现的却是这眼睛的敌意;但象是要将之砍断似地,右手「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呀啊啊啊!噫噫噫噫咿咿!」 小刀插进恰好位于手腕与手肘中间的位置,眼珠子痛得翻了过来。翻了好几圈,让我醒了又昏,昏了又醒。剌痛得不得了。脑子剌痛。剌痛剌痛剌痛。就像有只巨大昆虫发出丑恶的叫声。脑子剌痛剌痛「啊嘎呀啊啊啊啊啊嘎嘎嘎啊嘎!」 我自己也发出凄厉的惨叫。好痛好痛!痛死了!快断了,快断了!为什么是我! 原来如此,他误会我了,把我只能改变眼睛颜色的异能想成更不得了的能力,所以才会率先攻击我。我在自掘坟墓,这是啥鬼烂能力!一点用也没有嘛!「嘎呀咿咿咿啊咿咿咿啊咿咿咿咿咿噫咿咿咿!」小刀在我的手臂上咕滋咕滋地又挖又转地戳个不停。救救……我……任谁都好,快救我啊!来救我嘛! 视野有如碰上地震般扭曲歪斜,我拚命摇头不让自己昏厥。那男人,那个浴血男到哪去了?现在是最佳时机吧?是杀死水黾的绝佳时刻吧?究竟在搞啥啊丨「……啊…咕哇啊啊啊呜啊啊呜啊啊啊啊!」 那男人正试着逃走。四肢在地上踢踹、爬动,朝向入口一直线离去。就像不知报恩的狗儿,一旦脱离饲主的束缚,就想逃跑。 献上我作为牺牲品,那个染血的男人逃离了。 明明应该是我利用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可以是我被人利用呢。 「呀啊啊啊!啊嘎咿…咿啊…咿!」 更令人惊讶的是,巢鸭竟然也一溜烟地逃了。她迅速从我身边离开,比浴血男更快抵达入口。她在那里停下脚步,对走廊尽头处招手。 招手?对谁?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牺牲巢鸭换取我的逃命。除了我以外,不管牺牲谁都好,总之能逃命就好。我的脑袋被这类想法塞满了。不行,这种事情我办不到。只有巢鸭不行,不能犠牲她。要想其他方法才行,在被杀之前! 趁着在我的手还被当成玩具耍弄的这时! 只要能活下来,我什么都肯做。 就算哭泣叫喊得要死要活也没关系。 我要抱着「什么都肯做」的想法才行! 我在这种状况下能办得到的,不能用手,不能逃跑。能做的事情…… 虚张声势!我只能对他虚张声势!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有了! 有勇气吗? 没有! 但是,却拥有求生意志! 我比起任何人都更贪生怕死! 「抓到……你了!」 因为牙齿发颤,发音不清晰。我用左手抓住水睡的脚,彷彿不让他逃走地让右眼「咿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叽咕咿咕咿咿咿咿!」左手被剌了。小刀轻易地贯穿我的手背,尖端插入了地板。彷彿被剜走一块肉似地,手变得很轻,尖叫与剧痛都在闪光之中消失,头脑与眼睛之中变得一片空白,吞没了一切。 够了,我受够了,我真的不想死啊啊啊! 等填满世界的闪光远离之后,现实在前方映出。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断咬着下唇忍耐哀号的吼声,听起来也象是在呻吟。令眼球颜色与声音同步般变化个不停。带着要将视线与意识强力推出额前般的意象,恶狠狠地瞪着水黾。 火红而毒辣地,彷彿要将他捕捉似地,要将他吸入似地,彷彿眼睛之中潜藏着暴虐似地。求求你,让我逃吧。滚到别处吧!被我朦骗吧! 「欸喔噗!」 脸被痛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差点扯断脖子的冲击,门牙被打断了二根。嘴巴里漏风。小刀男的拳头也被我的牙齿刮伤,迸流出鲜血。 他没有被我朦骗。倒不如说,为了妨碍我释放异能,更毅然决然地殴打我。 如此近的距离,虚张声势可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啵的一声,小刀从左手拔出。少部分肉片黏在刀刃上,被一起带走。「咿噫…咿噫…噫啊啊…噫咿…咿噫……」配合这种奇妙的感觉,发出窝囊的哀号。我连疼痛也忘记,在绝望的景象面前变得快心灰意冷。 不管是谁都好,是神明也好。 只要不用死,我什么都做,要我舔鞋子、吃 狗屎都没关系。我不想被杀死。我不要像这样一事无成地死去。我不想了结一生。所以,我…… 不管做什么都好,我必须争取时间。要拖延,然后,思考。得思考。 思考我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被杀的方法。就算得犠牲什么,也要找出至少我能存活的方法。难道没有这种状况下,还能逆转立场的奇谋吗?真的没有吗?虚张声势不行,没有效的。我已经学习到在这种时候改变眼睛颜色,只会让人误以为想发动「异能」,反而会被率先攻击。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方法? 在这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我拚命绞动头脑,捞取搾出的汁液,此时…… 想到了刚才巢鸭的动作。 招手。 有人会来。 巢鸭是有钱人。千金小姐的夜游,绝对有护卫跟着。 想法二飞跃,没有着地点,不管飞跃到哪儿,都见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我只能孤注一掷。 「求求你……救救我……」 我抓住水黾的鞋子,向他哀求,对他露出因眼泪与鼻水而皱成一团的脸庞。 水黾的动作停止了。我又继续向他央求、下跪。 「别杀我,求求你……拜托……拜托……」 既然说不论犠牲什么都行,干脆就献上自尊吧。 不对!活着才是我的自尊,所以其他耻辱我都不管! 眼泪……眼泪……尽量流出吧,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为了尽可能吸引他的注意。 我惊恐地抬头望水黾的脸,水黾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而且又一副「总之先剌再说」的态度把刀子剌入我的左手。刚才的伤口被重新安装(install)上刀子。我痛得快死了,但再怎样左手都不足以成为致命伤,只要不会立刻死亡,都算很幸运了。此时,水黾的注意力似乎转移到我的脸上。眼睛……不对,是脸颊。 好了!如同预定,他注意到我的眼泪了。 这就是我改变眼珠子颜色的副产品。 我流下的泪珠会被染上变化的眼睛的颜色。他就是在对这个感到讶异。 这种副产品般的现象,能吸引一秒、二秒的注意就很了不起了。 但是我相信这短暂一瞬能够帮助我活命。 虚张声势并非只有一招,这一秒,就是我使出祕技的成果! 这就是! 「锵锵锵~」 ……嗄? 糟糕透顶的开场白。 与我相同,似乎尚未变声的少年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试图逃跑的浴血男一碰上他,下巴立刻被踹了一脚。 被踩在脚下。 在这彷彿主角登场的绝妙时机,那家伙现身了。 「好~了~吗~?」 是白天碰过面的那位白发少年。他从走廊探头,窥视房间内部。 安稳的笑脸与清秀的脸庞,与巢鸭身上具有的「在上位者」气氛很相近。 「好~了~喔~」 回答来自少年、不知针对谁的发问的是巢鸭。少年听到回答,翻动长袍的袖子,右手遮住眼睛。在场的所有人视线集中在他那象是唱戏一般的动作。当他除去遮蔽时,我全身鸡皮疙瘩竖起。 是红色的。 原本什么特征也没有的少年眼睛,染上了深红色。 难道说,那个……白天见到的那个并不是光线问题,而是…… 跟我相同能力? 少年的红眼睛盯住浴血男的喉咙。接着…… 「辛苦了。」 啵。 喉咙掉了一块。不是我看错,是真的彷彿脱落似地掉下。 就像零件没装好,喉咙有一部分掉落了,连浴血男自己也感到茫然。 在茫然之中,血喷了出来。 即使按住喉咙也无法停止出血速度,浴血男痛苦挣扎,最后像只晒干的青蛙无力地抬头。少年特地踩在男人脸上,前进一步。 我企图心满满想利用的对象,一瞬间就被摧残殆尽。 成了这世间一具失去意志的肉块。 我所深信的常识或规则,在这个夜里轻轻松松地就被彻底粉碎。 少年手中的手电筒照了我与水黾,水黾立刻翻身跳往旁边,舍弃剌在我手上的小刀,在地上翻滚,拾起掉落的手枪。 接着立刻摆出射击姿势,毫不踌躇地扣下扳机,朝向白发少年开枪——原本应该如此。 但是,手枪却发生令人怀疑是否看错的现象,不仅开不了枪,甚至还引发膛炸。 手枪的枪管裂成上下两半,彷彿被刀子对剖的竹轮,无声无息地。 啵的一声,上面的部分掉落。 失去了前进方询的子弹在水黾手中爆开,炸断水黾右手的一只手指,其余手指也被炸伤。对于痛苦地按着手的水黾,白发少年嘲笑地说: 「你以为手枪对我有用吗?呼哈~啊嘎……呼哈哈哈。」 原本想高声大笑的少年笑到一半走音,而且还呛到。咳完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 这…这个简直象是平时的我的家伙是谁啊?而且笑法还很自恋,严重地自我陶醉。 但他所拥有的,怎么看都象是正牌的超能力。 「超能……啊!超能力……少年丨」 我得知了成实对少年似曾相识感的真相。没错,这家伙是曾经有段时期频繁在电视节目中登场的超能力少年a。他就是能够靠念力让所有物体裂成两半,被本地电视台大肆报导,后来随着种种推测与批判消失了的,那位少年a啊。 「正确答案。」 与白发少年面露微笑同时,水黾跑过来,从我左手上拔出小刀。我已经连哀号的气力也没有了,任凭被处置,想拔就拔,快失去意识了。水黾抱住瘫软的我,手伸进腋下让我站起,接着挟持着我,把我当成人质。随着血液的流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这种危机状况看起来象是梦境。也许是接近昏厥,反而没什么恐惧感。 时间过了一秒、二秒,神经却因能多活一秒而彻底放松。 明明被人用小刀抵住,却错觉自己得救了,昏头的成就感包覆着我。 水黾与其说要把我当成人质,更近乎把我当成盾牌,当做防护白发少年的肉盾。 他必定是想逃离那家伙的眼睛,逃离那对血红之眼。 「嗯~你是个坏蛋。你彻彻底底是个坏蛋啊。但是古今东西之中,没有坏蛋能成功带着人质逃脱的喔。你没读过《绑架游戏》(注: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小说)吗?不管躲得多么高明都一样。」, 「咿叽!」 彷彿要示警,水黾用小刀戳了我的肩膀,令差点打起盹来的意识醒觉,几道红色线条划过脑中,意识变得鲜明,我开始咀嚼今晚学到的事情。 要虚张声势,距离感很重要。就像手枪绝对不会在极近距离下才亮出来一样,言语的子弹不跟对方保持距离就没什么效果,因此刚才的虚张声势失败,而三楼一开始遭遇时的虚张声势却有效,因为有充分距离。 我懂了,我总算开始了解了,什么是骗人时所必要的东西。 现场能够利用的东西,有我,那个白发少年,以及水黾的能力。 首先实行第一招。 不能发出声音,我拚命用眼睛与态度示意。看见我的表情,白发少年一副「知道了知道了」态度,点点头。我得配合少年的异能,采取适当的行动才行。 要干,只能干了。思考。为了活下去。 「如果你肯离开那少年,我可以当场先不杀你。你打算怎么办?」 态度很蛮横 的交涉。水黾从我肩膀抽出小刀,思考半晌。我甚至得担心白发少年说不定会用他的神祕能力连同我一起杀了水黾,状况早已演进到我无法单独解决的次元了。 超能力少年a的闯入是否能使我得救?我呼吸剧烈,但这点水黾也是相同。他跟我一样紧张,呼吸不安定。 在白发少年面前,水黾同是被袭击的一方。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模糊地理解了这点。一旦知道这个事实,虽然只有少许,我对水黾的恐惧心稍减了。水黾不是绝对者,更不是神。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跟我一样只是个人。在这心灵差点解放的短暂片刻后,水黾开口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有如喉咙坏掉的沙哑低沉嗓音。 「关掉手电筒。」 「我才不要。关掉的话,你就会杀我吧?劝你别想那么多,只要考虑如何逃跑就好。」 白发少年抗拒水黾的奇妙要求。电视剧里常听到「别剌激犯人!」这句台词,正是我当前心境的写照。作为脖子上被架着小刀的当事人来说,实在冷静不下来。白发少年哼笑一声,接着说: 「若办得到,我是很想营救那个少年。但如果有困难,我就会舍弃他。」 「噫!」 白发少年的立场让我发出一声小小哀叫,但他依旧不变地露出安稳笑容。 「但是如果我放弃了的话,你会怎么样呢?失去人质,最感困扰的人是你啊,水黾。对了对了,建议你最好别想要带着人质逃命喔。你这么做,我就连人质一起杀掉。哎,很伤脑筋对吧?除了当场解放人质求饶以外,你还能做什么呢?」 与其说交涉,听起来完全是种威胁。少年彷彿自己才是握有人质的一方,态度强硬,充满了自信。但是他的说词也很正确,深深知悉人质的价值。 白发少年的红眼睛瞥了我一眼,露出微笑。他并非为了让我放心,反倒象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地令嘴角扬起。感觉他的视线似乎特别注视我的右眼。为什么?因为我的右眼还没恢复原本颜色吗?抑或是,他知道我异能的祕密? 「好吧,我从窗户逃走。」 水黾回答。象是用冷冰冰的金属抚摸皮肤的声音。 「所以说,让我带人质移动到窗边。」 「唔~」 白发少年表现犹豫的样子。但是他只故作神祕地低吟,却不立刻回答。 没等少年回答,水黾擅自把我拖了就走,他打算在顺利逃到窗口前,把我当做人质兼肉盾。不妙,如果我是水黾,等到了窗边再也不需要我时,一定会与逃脱的同时把我杀死。我不知道他拥有什么异能,但能杀时就会杀,就此被带走的话一定会死,所以……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别害怕伤痛,别害怕流血,别害怕不合理的暴力。 将神经集中在虚浮的脚底,站稳脚步。灌注力量于下半身时,手的伤口溢出血液,骨头痛得像被剜取,疼痛传递到头盖骨令我呼吸闭塞,快吐了,头颅摇摇晃晃…… 也许是我的抵抗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水黾的动作没停止,与我之间产生了距离。我最快速度把头低下去,全身僵硬地对着白发少年喊「上吧!」叫声之中难掩哭声。即使白发少年来不及反应过来,水黾也不可能任由这个破绽暴露,他只能放下我逃命。 听见背后水黾拚命的咂嘴,他踹了我腰部一脚,我向前仆倒,撞到膝盖与下巴。虽然脑袋受到头晕目眩的冲击,我还是勉强回望,见到正要冲向窗边的水黾。他原本站的地上有从刀柄处折断的小刀刀刃,似乎是被白发少年用超能力打断的。 即使水黾已经一脚踏在窗框上,依然无法逃开白发少年的视线,没被裤子遮蔽的脚跟肉打飞,迸出血液。水黾彷彿想射杀对方一般,凶恶地瞪着白发少年,但没有反击,直接由窗户跳下,我爬到窗边确认他的动向,他踏着空中,浮游也似地逐渐远离大楼。 真难以置信,这个光景令我感到茫然。 白发少年也跑到我身边。抓住窗框,把上半身伸出窗外,接着把手电筒抛给我,右手动不了的我光是要抓住这个就足以要我的命。 「对准那家伙丨」 白发少年声音尖锐地指示我。他由长袍的袖子里取出望远镜凑在眼睛上。我依照指示,用嘴巴咬着开关打开的手电筒,左手手指也动不了。所以我只能靠嘴巴叼着,拚命用眼睛追着潜行于黑夜的水黾,摇头晃脑地用光线捕捉他,每一次都令我脸伤痛得快泪流满地。 当光的圆形吞没水黾的瞬间,他的脸颊被打飞了。肉块从水黾身上分离,飘到空中,水黾无法维持姿势,拚命挺直差点倒栽葱坠落的身体,手脚动作彷彿在游蛙式。但白发少年并不就此罢休。 就象是望远镜的透镜射出了光束,令空中的水黾痛苦挣扎。衣服到处破损,里面的肉块被撕裂。就算折返也失去了攻击白发少年的机会,水黾只能逐渐降低高度。必须一直用光线照射他的我,无法从他的血肉横飞中移开视线。 我在帮助别人杀人。 这个事实让我的脚趾麻痺,动弹不得。 在我动弹不得的这段期间,一桩杀人事件也进入尾声。水黾的落下角由倾斜变成垂直,像个跳楼的人,头部朝下坠落于马路上。我停止用手电筒的光芒照射水黾。脖子已动不了了。 白发少年拿开望远镜,用肉眼凝视地面。我侧眼望着他「嗯。」点点头的模样,心中似乎也有某种东西冻结了起来。即使他从我的口中抽出手电筒,「谢谢。」温柔地向我道谢,侧头部的那层白雾依然没有消失。 随着被少年的灼眼直视的战栗,我终于理解为何要在脖子围上燥热的围巾。 原理不明,但水黾或浴血男的围巾应该是用来抵抗白发少年的对策,至少能抵抗一次喉咙与身体分家。 抓着从男人身上抢来围上的围巾的边缘,我松了一口气。管他是杀人还是什么,见到一大威胁坠地,我发自内心地安心起来。除了气,胃液、血液,与咬得太紧而崩落的臼齿,全都一起吐了出去。 接着,强忍的疼痛又再度发作,瞬间将安息啃蚀光。好痛,痛得不得了。除了疼痛以外什么也思考不了一般,脑内塞满了剌激。手肘靠在地上,向前倾趴,缩成一团。 就算那家伙不在了,也不能让我的伤势恢复。 「如果他那样还能活着,就不是水黾而是水熊虫了。」 白发少年嘟囔,搔搔脸颊。不知不觉回房间的巢鸭在他身边。 「他就是我在等候的人喔,很厉害吧?他是某个名人的朋友喔。」 比起这件事,手臂。我的……手臂。被挖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会死,会死。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去死吧。全部去死吧。为什么我就要碰上这种境遇,讨厌,我不想死,好痛。他们干嘛在我头上劈哩啪啦讲个不停?我痛得要死了,滚开吧,要死了,去死吧。 「啊…呜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混合呜咽与诉苦,声音象是被泪水沾湿。明明失去了手指的感觉,手臂却很热。不断溢出的血腥味让我意识变得很遥远。吸上来的鼻水又流下去,使我陷入呼吸困难。好冷。特别是上半身颤抖不停。比冬天的寒流更严酷,浑身冷透了。 「去叫救护车比较好吧。」 「……?」 蹲在我身边的白发少年握着我的手,从长袍的袖子里二取出胶带、消毒药、纱布与绷带。没有剪刀。他没对着伤口本身,而是以之为中心围绕一圈地喷上,接着用纱布覆盖伤口,灵巧地卷上绷带,到最后都没碰到伤口地,适量地撕裂绷带。 不,与其说撕裂,更像自己分离 了。切断面一点起毛也没有,平滑直顺。 有如魔法。 不,就是魔法。是让我一瞬忘却伤痛,看傻了眼的奇迹。 「姑且先帮手臂作应急处理,应该就可以了。」 瞥了一眼缠在脸上的窗帘布,白发少年眼睛看着手伤的地方。 「准备真周到。」 巢鸭对于超能力似乎不感惊奇,默默守望着他包扎的样子。 假如巢鸭早已见惯了这些,她究竟又是何方神圣呢。 「因为我自己也经常受伤,总会随身携带这些紧急包扎用品。」 白发少年淡然回答,右手的包扎已经处理完毕。接着换左手的剌伤。很快地,这边也迅速地处理完毕。一开始我对他的流畅手法看得入神,后半开始感到绝望。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帅气,而我却是如此不堪? 甚至嫉妒起他来。早就流个不停的眼泪,现在因为负面情感而湿濡。 真丢脸。 刚刚为了求饶而哭泣,现在又因被人亲切以待而哭泣。 仅仅是受这种今天第一次碰面的家伙施舍徒具形式的善意就哭泣。 这不就跟被宗教的甜言蜜语所诱惑的我的父母一样吗? 「……谢谢。」 但我还是出声道谢了。即使心中充满污秽的嫉妒。 包扎完毕后,白发少年将急救用品收回袖子,摇摇头。 假发变得快掉了,原本的黑发露了一点出来。 「别在意,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嘛。而且,如果你死了会让我很伤脑筋。」 「……为什么?」 我明明不认识跟这家伙。 「因为我的目标是当个名人啊。」 少年莫名其妙的回答令我感到困惑,我抬头望向巢鸭。 「是的,救护车……嗯,麻烦快一点。」 巢鸭正在用手机联络。即使想一直望着她,双手的剧痛也不让我这么做。我又缩了起来。就这样,结束通话的巢鸭低头看我,彷彿听见了刚才的疑问,回答: 「因为我是有钱人啊。」 笃定地说完,巢鸭脸上难得露出了强而有力的笑容。 最初是喉咙被打烂,接着是心窝。她是想报一箭之仇吧——海岛在苦闷中探寻痛击部位的法则性。但是思考很快就被一波波袭向嘴边的痛苦所干扰而中止了。第三发被人用脚尖踹飞了额头。 于三楼走廊上袭击海岛的,是刚才那个女人。看来她武器只带了一把手枪,所以现在赤手空拳地趁着海岛大意突袭,直接在走廊上施行暴力。 脸皱得彷彿五官被挤压于中央一般的丑陋愤怒表情正低头看着海岛。女人彻底用脚来发散怒气,没有表现在声音上。她一语不发,从旁看来甚至带有庄严肃穆的气氛,默默地猛踹海岛。 说得也是——海岛一边被踹,心中如此想着。他的脸被打烂,下唇倒翻,发出噗吱噗吱的撕裂声,惨叫被鞋底塞住,眼珠子被泪水淹没。 果然,打架中根本没那个多余力气说话。海岛很憧憬像漫画那样在干架时还能从容不迫地劈哩啪啦宣扬主义与主张,但实际上却一次也没成功实行过。被揍的话会痛得无法思考,但揍153人时却也是满脑子空白,双方都只拚命想着打架的事,思考变得模糊而不清晰。 脸部被女人猛揍,痛觉早已麻痺,嘴唇、脸颊二肿起,海岛的脸现在看起来象是比平常更增量百分之五十。精悍的表情变成溃烂的马铃薯,嘴角呕出黏呼呼的呕吐物,但是,他仍冷静地掌握状况。 甚至还有多余心思担心巢鸭是否没事。 维持潜行于深海般的沉着,海岛等待那一刻到来。 支撑海岛的是,他自认自己至少比起同年代的家伙被殴打的次数更多得多。比起一般人,海岛更正确地理解被殴打是怎么一回事,被痛击是怎么一回事。这种自负令海岛没陷入绝望,并远离昏厥。 持续踢人的影响,令女人的肩膀开始上下起伏。海岛并没有放过这个代表疲累的信号,很刻意地举起左手,女人的吊吊眼捕捉到此一动作,神经质地想攻击左手,但海岛早就猜测到女子会有这一反应,立刻翻转身子。 海岛把上半身扭转到极限,有如即将停止转动的陀螺,旋转了半圈,由坐姿跳起,倒在走廊上。他卯足全力的动作回避了女人的踢腿,同时也造成女人挥空,失去重心而前倾。见此,海岛更扭转身体,以头部为支点旋转,使身体正面朝向女人。飞扑上去,抓住女人当做轴足的左脚,全力抬起。身躯细痩的女人轻易地被翻过来,从背后连防护动作也无法使出地摔倒。 一边将呕吐物与血液与断掉的门牙吐到地上,海岛进行突击。率先揍烂的是女人的鼻子。海岛自己的鼻子也被揍烂而变得呼吸困难,这是为了让女人陷入同一条件的一击。鼻子向右歪折的女人眼睛里一瞬间溢出泪水,但只揍了一拳,没有喷血。海岛挥起麻痺的右手再揍了一拳,彷彿让鼻梁底部几乎要凹进脸骨般深深的一撃令女人的鼻子粉碎,门牙也受到波及,断了一根。海岛的拳头因揍到门牙而割伤,大量出血,咬着牙忍耐痛苦,将拳头握得更紧。 海岛毫不留情地殴打女人的侧脸,一副要把女人揍到丧失战意方肯罢休的气魄。斗殴没有g男女之别,而且这时的海岛也没有多余心思能顾虑到这点。 他跨坐在女人肚子上,又继续殴打溃烂的鼻子。比起用左右开弓殴打侧脸,执着地痛殴旧丨伤更具效果。海岛也已呼吸紊乱,拳头缺乏劲道,软弱无力,彷彿在挥舞原木一般感到手臂异k常沉重。不久,体力的极限到来,当他高举拳头、挺起胸膛的瞬间,突然夸张地咳了起来。一听见咳嗽声,原本已半露白眼的女人随着鼻血夸张地喷出,也恢复了意识。接着,女人瞪着海d岛…… 一开始,震惊的海岛还以为女人瞬间移动了。 因为女人竟一瞬从眼前消失了。但是…… 海岛随即发现连景色也横移。 并非女人动了。 即使呼吸困难猛咳嗽,海岛本身以不自然的动作朝向了右边。 海岛感到混乱,还以为侧脸被人狠狠殴了一拳,但是因夏夜与剧烈运动而带有异常热度的脸颊上,并没有其他触感残留,不仅如此,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无法使脖子恢复向前。 这个破绽使得形势再次逆转。女人勉强撑起头部,咬了海岛大腿,将腿肉啃下,让他痛得哀叫后,用头鎚攻击失去防备的下巴。海岛受到差点使意识飘到远方的强烈冲击而向后倒下,女人又趁胜追击,殴打他的胸口。海岛一倒地,女人马上从他身体底下抽出双腿,反过来跨坐到海岛身上。此时海岛的脖子才总算恢复自由,但已经立场颠倒,女人的拳头侵袭海岛,以牙还牙地攻击鼻子。 足以令人哭泣求饶的剧痛把鼻子辗平了。 海岛由经验上判断,如果这时继续被女人殴打将不再有逆转的机会,不耐烦地咂嘴一声,使出最后手段。内心中一边对巢鸭谢罪,伸手袭向女人胸部。 也许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又超乎预期吧,女人猛然后仰,抱着肩膀遮掩胸部。海岛露出门牙掉了的难看笑脸,从束缚趋缓的女人身体下方抽出双脚,一边摇动因氧气不足而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的脑袋,同时大大地挥舞手臂,把女人揍飞。女人夸张地在地上翻滚,与海岛保持距离。 两人都瘫坐在地上,不停息地流着鼻血,脸部的肿胀程度无甚差别,体力的消耗程度也相差无几。海岛自己很想逃,也期待女人能放他一马,却没收起好战的眼神。而女人的眼中亦栖宿着敌意,暗暗地闪耀着。 一般说来,被痛殴这么一顿,鼻子也被揍烂的 话,应该早就放弃战斗了。海岛本身也想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斗殴,但女人显然没有撤退的打算。 警察还没来吗——?海岛自言自语地说。 ——看来没办法了。 一边让袭胸的右手手指挑衅似地动个不停,海岛鞭策脑子活动起来。因缺氧而头痛严重,肿胀的嘴唇也异常疼痛,但在这紧急状况下不逼脑子动起来不行。 该思考的是关于与这女人对峙时,所发生的不可思议现象。 关于自己为何会与意志无关地朝向右边的事。 第一次是在楼梯遭遇之时。在踢中女人之前,头部不知为何不自然地向右边。 接着是刚才遭到袭击时,一样也是因为向右而来不及反应。 接着是现在,同样是因为突然向右而全身都是破绽,差点陷入危机。 有了这三次的经验,海岛基于事实得到一个超乎常识的确信。 ——这女人,拥有能使我强制向右的魔法。 白发少年自称「翠鸟」。但是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右手动不了了。苍白的指头象是石雕。左手的手指也同样动弹不得。 「你在听吗?石龙子同学。」 不只是看起来不像自己的手,应该说,手肘以下的部分看起来根本不像手臂,宛如蕃茄被 踩扁恰好类似手的形状一般,那个造型看起来只觉得如此。 右手汨汨流出血液,左手则是噗噜噗噜很有气势地喷血。右手的大洞一阵一阵地深沉疼痛,左手的孔洞则象是二戳破薄膜般锐利疼痛。两种痛苦都足以让我缩起身子,令我迟迟站不起来。被水黾戳剌的肩伤也像有虫爬动,积极地主张痛楚。 「已经得救了,表现得更高兴点嘛。」 「……咦?」 受巢鸭提示的希望所吸引,不禁抬起头来。得救了?是真的吗?水黾的确是坠地了……但那样真的算结束了吗? 被撕裂脸部时深植于心中的恐惧,已充分能使我将水黾视为特别对象。恐怕今后每碰上难以理解的现象时,水黾的阴影总会扫过脑中吧。 「我确认他坠地了,唉,他也真不幸。」 明明是他干的,翠鸟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也象是在批评别人。而我,受水黾坠落的这个事实所触发,联想到入口处的尸体。不管哪个,都是被翠鸟的超能力所杀的。 这两人都死了,就在我的眼前。即使是毫无关系的外人,所造成的冲击却超乎想象地强。 「刚才好紧张喔,石龙子同学是否有感到很雀跃呢?」 巢鸭蹲下望着我的脸,不看场合地问我感想。 「我哪有这个心情啊,手不能动了耶。」 脸上也受了重伤,难道她从这些地方看不出来吗? 巢鸭只说了声:「是喔。」慵懒地转头,瞇细了眼。似乎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毛,但随即打起呵欠来。 看来美少女故作神祕的表情什么意义也没有。 「……………………………………」 有件事情令我很在意。 这个叫翠鸟的家伙有超能力,这点我承认。 而且我想,他的能力应该能切断物体。详细原理不清楚,就结果而言他能把手枪切成两半,所以这么猜测应该没错。因此,既然他的切断能力如此优秀,怀疑切断绳梯的人就是他应该是种合理推断吧?特别是考虑到对面大楼有道人影的话。 「你叫翠鸟……吗?」 「嗯,你的名字呢?」 一边问我的名字,翠鸟向我伸手。配上他的打扮,态度看起来更友善了,相信他的服装与假发就是为了表现出这种效果吧。但我就是讨厌这种刻意的体贴。 「我是五十川石龙子。」 边自我介绍,边伸出左手,翠鸟抓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伸到我的腋下,扶我起身。他的159手指虽因而沾上许多血,却没露出一丝厌恶神色。 「石龙子吗?我们两人的名字都跟动物有关,交个朋友吧。」 他轻轻地跟我握手,也许是沾上了血,触感很模糊……名字吗?我的父母是抱着何种想法才把我取名为石龙子的呢?只不过即使现在去问他们,大概也得不到正常的答案,因为他们现在强烈要求我的名字应该改得合乎教团信仰,而且还是个类似「克莉丝汀娜刚田(注:漫画《哆啦八梦》中,胖虎妹妹的笔名)」的名字咧。 「在救护车来之前,你最好先把脸部重新包扎一下。」 巢鸭望着我的脸,接着拍拍地上,示意我坐在那里。「不用啦。」我没乖乖接受,而是拒绝了她。 「救护车不是很快就到了吗?所以不必了啦。」 「包扎得这么丑,到时候会被笑的喔,真的好吗?」 「抱歉喔,我就是丑。」 「别马上就暱气嘛,坐下坐下。」 巢鸭拉着我,硬要我坐下,这么一来我只好乖乖接受急救处理。 巢鸭坐在正面,旁边有翠鸟,若甩起白长袍,肃穆的气氛彷彿要开始讲道。当然,这会让我联想到那个女人,一点也静不下心来。 「在学校没学过这些吗?」 翠鸟从长袍的袖口中取出纱布、绷带类,交给巢鸭,边开口问。不知道是在问我还是问巢鸭,说不定是两个都问。 「在保健体育课上……唔,你也上过学,应该知道吧?」 他看起来年纪比我大,约莫是高中生程度吧。但他一头白发,难以判断实际年龄,也许只是外表看起来如此。翠鸟扬起了嘴角。 「因为我最终学历只有小学毕业而已。」 「那么,我要拆下了喔。」 巢鸭将胡乱卷着的窗帘布拆下。有点摩擦到伤口,但不至于痛到叫出声来。 「没去上国中是因为……啊,因为上电视很忙吗?」 伤口暴露在空气下的剌痛使我皱着脸,边开口问翠鸟。比起巢鸭,这家伙危险多了,边陪他闲聊边注意动向可说有利无弊。 「那时我已经被电视台甩在一边囉,改忙着现在的工作。」 翠鸟凝视我的左眼。现在的工作。杀手。杀手正在凝视我的眼睛。倒映在翠鸟眼里的我,有着一张不堪入目的脸。 「听说你能改变眼睛颜色。」 「咦?呃……有时会如此。」 翠鸟若无其事地问,对我而言却是个大问题,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 「这是听巢鸭说的?」 「祕密。」 「我说啊……」 「我第一次碰上能跟我引发相同现象的家伙。」 翠鸟笑着回避我的追问,我缄默了。他不是我能紧迫追问的对象。对方是杀手,且刚刚就有两个人在我面前被杀了,实在不敢多问。 ……只不过一直望着翠鸟的眼睛,我发现了一件事。 这家伙的眼睛,不象是爬虫类。 「………………………………………咦。」 头一转回正面,自刚才起一直没作声的巢鸭脸就在我的面前,鼻子与鼻子近得几乎要贴上了。我一动,真的碰到了。彷若鸟啄,巢鸭的鼻子一退一进地与我相触。 「干…干什么…啦……」 想起接吻时的事,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我还是变得满脸通红。巢鸭入神地望着我的脸,甚至忘记要眨眼,而我也被慑服地回望她,此时巢鸭总算回过神来,眼神焦点恢复正常,抚着我的脸伤,说: 「对了对了,要消毒。」 突然被涂上消毒水,我短促地惨叫一声。 「只不过也被打得太惨了吧?既然你也有异能,怎么不抵抗呢? 」 闲谈之中聊起异能的话题,令我彷彿有种被油膜包裹的不协调感。不确定翠鸟跟巢鸭是否知道我「只有」变色的能力。 因此,我装出痛苦的表情扯谎。 「用是用了,却全都得到反效果。」 「哎呀呀,那可真不幸。你拥有的是让自己运势恶化的异能吗?」 「那样的异能有意义吗?」 「异能并不见得一定具有正面效果喔。肯找的话,一定能发现只会对自己造成反效果的异能者。虽说,这种异能也许该叫做组咒更适合。」 翠鸟一股劲儿愉快地聊着这个话题。而巢鸭则是用纱布包裹伤口,意义深远地点点头。只不过既然是巢鸭,想必没什么重大涵义吧。 话又说回来……只具有反效果的力量。 今天我因为异能被误解,导致自己被水黾剌伤脸部与手臂。 该不会真的是……自我怀疑让我的头颅沉重地垂下。我用力闭起眼皮,斩断疑念。 不可能如此,我的异能不可能是会成为我人生伽锁的无聊事物。 应该是打开异世界之门的第二把钥匙……才对。 但是,我所殷切期盼的异能者世界却被名为「沉默」的规则所支配。 没人想要开口,只静肃挥舞凶器,毫不顾忌践踏对手的肉体与尊严。说教与唇枪舌战不 过是种梦想。在这个世界里只充斥着沉默寡言与无趣,我看唯一华丽的部分就只有溅出的血花吧。 说老实话,一点也不有趣,又很可怕,吓得我眼泪直流了。 哪怕只早了一秒也好,我都想尽快脱离,想把这种世界退货给虚构作品。我的感想只有这么多。 那个浴血男也依循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连必要之事也不肯多说,将全副精神灌注在让自己活命与杀死对手之上。水黾也是这种人,我亲身彻底学习了。 但是,浴血男却死了,水黾也是。 「………………………………………」 究竟他们哪里做错了?该选择什么,才能通往与他们不同的结局呢? 我现在脚下踏着的,是通往生还的途径吗? 「那男人也是我的同行。」 也许是察觉了我的视线,翠鸟为我释疑。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朝前。 「他跟我一样,在追着水黾。虽然结果就像你所见的一样。」 只不过带来这种结果的家伙,现在正跟我面对面哩……啊,这不就表示很危险吗?一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如坐针毡。不被察觉地偷偷观察翠鸟的眼睛,原本的深红瞳孔已然消失,恢复成茶褐色眼睛,这应该就是他眼睛的原本色彩吧。 「一看便知道我是否发动了能力,这也算是弱点之一啊。」 看穿了我的注视,翠鸟大剌剌地牵制我。我觉得很尴尬,不禁辩解起来。 「我并没有……在怀疑你啦。」 「哎,就怀疑嘛。我好歹也是被传说为业界最顶级的杀手哩。」 翠鸟自豪地夸耀,却很难有这种感觉,一定是字面的问题。「某某手」听起来就跟键盘手、捕手之类的很像,而「业界最顶级」的头衔也很像小孩子自封的,没有威严。 「你在笑什么?」 「啊,没事,什么也没有。」 「在我面前,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却笑了,你肯定是个大人物。」 翠鸟半开玩笑地佩服我。超越了种种疑惑,反而不让人觉得不愉快。 「因为加上了『传说』,听起来很逊啊。石龙子同学一定是这么想的。」 边用胶带固定纱布,巢鸭擅自替我解释。不,一点也没有解释到。见到翠鸟的苦笑,我战战兢兢地缩起脖子。这段期间,巢鸭灵巧地完成了包扎。 「好,这样就完成了。绷带会不会太紧?」 「啊,嗯,不要紧的,谢谢你。」 巢鸭会为我做这些事令我很意外。她与其说很冷漠,更象是漠不关心。 最后,交互望着我的右眼与绷带,彷彿对于完成度感到满意地点点头,巢鸭站起身。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我先走了喔。」 巢鸭交互看了我们一眼后,说。 「走?去哪里?」 「还有人在等我,所以要先回去了,接下来就拜托你囉。」 慢慢地挥完手,巢鸭跑着离开了。她跳过了尸体,转眼间就消失于走廊。 对于可能潜藏的危险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她粗枝大叶的个性甚至让我羡慕起来。 只不过……等人?在这种时候?重点是,她为什么又会出现这里? 有如想逃避回答各种疑惑似地,巢鸭独自离开了。 「说拜托,不知想拜托我什么事喔?」 翠鸟搔搔脸颊,接着向我使个眼色,露出苦笑。 「……的确是。」 「你在这里等候救护车比较好。」 「嗯,是啊……」 我含糊回应,刻意跟翠鸟保持距离。 留我跟这个不熟的家伙独处,老实说很困扰。虽然正确而言,门口还有一具尸体,但那更糟。难以对这名创造了那具尸体的男人——翠鸟感到放心,觉得很尴尬。 「你不追上去吗?」 在难堪的气氛中,我主动向翠鸟提起话题,他却一副「为什么?」的不可思议表情。 「你不是她的护卫吗?」 「不,并不是啊,而且我跟她也称不上熟人,关系很微妙。我跟她就只是——我说我曾经在电视露脸过,她请我签名——如此的关系罢了。」 他的意思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也记得翠鸟上电视的事。 在我小学的时候,班上同学没有人不着迷于他出演的超能力特别节目。本地小孩在电视上登场这点令我们抱着莫名的兴奋,不仅如此,超能力少年a所表现出的超能力特别惊人,跟其他自称超能力者有着一线之隔,真实感截然不同。 这位超能力少年a现在在窗边看着外头景色。当然,窗外并没有水黾翻身跳跃。但是彷彿在追逐他一般,翠鸟的视线剧烈地游移。 突然涌起兴趣的事情,对着他的侧脸发问。 「你明明原本是上过电视的名人……为什么要干起杀手这行呢?」 「还不简单,就是因为没电视可上啦。」 翠鸟收起脸上笑容。彷彿有着一池清水的池塘,在水退之后,底部却繁殖了许多难以形容的物体一般,他过分认真的表情令我联想到这种比喻。 担心自己也许踩倒不该踩的地雷,内脏一瞬紧缩起来。 「我到现在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虽然,我只是想巴着过去的光荣不放而已吧,真丢 事不关己地自我评论后,翠鸟哼笑一声。 担心我的发言也许造成他的不愉快,用左手摸摸比刚才自己卷的更服贴得多的绷带,向翠鸟低头致谢。 「那个……谢谢你。刚才多?了你才得救了。」 「别在意,因为我是个好人嘛。」 翠鸟别扭地嘟起嘴巴,搔搔后脑勺。 「这种话该由自己说出口吗?」 「被人讲反而伤脑筋哩,因为啊……」 此时,翠鸟停顿了一拍。 接着说出的话语彷彿涟漪水平扩散出去。 而我的胃里也象是被丢入一颗大石头般沉重响彻。 ——毕竟,我是个杀手嘛。 翠鸟转过头来,嘴巴一开一闭。 象是在表演腹语术,声音慢了一拍才传达进我耳中。 「还是选右眼好了。」 序章4 幕后黑手的讯息 「唉~死掉了啦。」 把海岛的尸体正面翻过来朝上后,巢鸭语露不满地咂嘴,接着打直膝盖,擦擦双手。白发少年翠鸟瞇细了眼,由背后看着巢鸭。 巢鸭们走下三楼时,海岛已经奄奄一息了。看着海岛的死状,巢鸭只发出这么一句感想,此外什么也没有。就连毫无关系的翠鸟在面对海岛尸体时,感触反而更深呢。 「你对他没有悼念之情吗?」 「感觉悲伤,或毫无感觉,连思考这个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 巢鸭的回答令翠鸟露出稍许厌恶表情,左脸颊皱了一下,但是这在巢鸭回头时便已消失,彼此以柔和表情相对。 「不知道杀死海岛同学的家伙是不是逃了。」 「海岛……?啊,那位死掉的男生吗?多半吧。但是仅是杀死一个国中生,不足以构成逃跑理由,我猜两人可能有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青蛙自己恐怕也受了重伤吧……只不过,青蛙没遭遇我,反而先跟国中生杠上,而且还两败倶伤,真够厉害了。」 翠鸟的口吻象是在赞赏海岛。巢鸭对此无特别回应,表情像在沉思,但是就连翠鸟也看得出来,实际上她只是无趣地让眼神左右游晃,什么也没在想。不得已,翠鸟只好先开口了。 「你是巢鸭大小姐吧?我曾经在教团本部见过你。」 「嗯。所以才不杀我的吗?超能力少年。」 原来你认识我啊——翠鸟的嘴角扬起,他的表情就象是跟年龄相符的少年。 「嗯,是啊。毕竟我现在的雇主是你们教团的教主大人嘛。」 杀了只会惹来风波,还不如保护起来更为明智。对于翠鸟而言,失去雇主是个大问题。他笑着说:「在这个业界里,意外地很难找到新雇主呢。」 特别是像翠鸟这么有名的杀手,很多雇主反而会担心他会一见面就把自己干掉。 「是喔。但你看得真清楚呢,明明只在楼梯上见了一眼而已。」 翠鸟在「二楼的楼梯转角」见到巢鸭他们。海岛与巢鸭那时在楼梯转角,翠鸟担负着来袭击翠鸟反被打败的男人,低头望着两人。一开始本想顺便将两人处理掉,但发现是巢鸭的瞬间,紧急折返了。虽然翠鸟并没有想到巢鸭之后竟会追了过来。 「哎,因为你是个美人儿嘛,当然留在记忆中囉。」 「对吧对吧,美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留下印象。」 巢鸭一丁点儿谦虚也没有,彷彿沉浸于某种「美丽的事物」的回想,眼神变得陶醉迷蒙。明明男友的尸体就在身边哩——翠鸟小声咕哝。 「啊,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喔,他只是同学。」 「是吗?跟关系普通的同学大半夜地外出?品行很不良喔,大小姐。」 「这么说来,海岛同学叫了警察,却还没来呢。」 「警察?碰上与我们有关的工作时,他们通常不会露面,警方上层也很多教团信徒啊。」 「啊,原来是这样啊~」 「比起这个,这具尸体该怎么处理呢?拜托神明让他复活吗?」 翠鸟开起自认有趣的玩笑。实际上那个长翅膀的女人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不,何止办不到——一想到此,翠鸟肩膀颤动地笑了。 「这种事根本办不到啦。而且话说回来,我才不信仰那个神明,爸爸他们也一样喔。」 「那么你们又为何要加入教团呢?」 「为了钱啊。」 「原来如此,真是简明易懂哪。」 「对吧。简明易懂,就是好事。」 巢鸭拍了一下掌心,眼睛闪烁。翠鸟带着苦笑观察周遭。走廊上四处溅着不知是青蛙还是海岛的血液,重点的青蛙似乎逃走了,留下斑斑血泊形成的轨迹。伤势真的致命到没有余力处理血迹吗?抑或想当做陷阱呢?这件事翠鸟决定先放着不管。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特地来找我,顺便也请你说明为什么命令我别杀这家伙。」 翠鸟瞟了一眼被抛着不管,昏死在墙上的浴血男,巢鸭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并要求翠鸟订正说法。 「不是命令,是我个人的请求。」 「地位高的人的请求就叫作命令啊,大小姐。」 「喔~原来如此。这个人的名字是?」 巢鸭每一句发言都很轻率,她每一次的回答都象是被煽起的一阵清风,搔痒也似地抚摩下巴。 「他的同伴管他叫『蛇』,是青蛙的同伙人,我原本打算等盘问结束立刻杀死他。」翠鸟老实地听候差遣。「为什么?」巢鸭虽表示疑问,表情却很木然,似乎不怎么感到不可思议。当面问翠鸟杀人理由的女人,巢鸭是第一个。 「因为是工作。」 「你的工作是杀死这个人吗?」 巢鸭用鞋尖踢了一下男的脚。啊,笨蛋,别这样啊——翠鸟内心焦急地想。 「我的目标不是这家伙,而是叫水黾的男人。但这群人似乎也在追捕水黾,所以就先下手为强。让竞争对手活着总会造成许多不便……吧?」 即使说明杀手的业界道理也不确定她是否就听得懂,翠鸟感到不安,语尾也随之变成不确定的疑问形。「说得也是。」巢鸭虽点头同意,但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似乎一点也没听进去。 对于她的态度虽让人无言,但翠鸟也不打算对动机做更进一步的说明。因为,就连下达「除掉水黾」命令的雇主,对于动机也只是笑着说「不知道」。一开始原本以为可能有什么内情不愿多说,但也可能没有说谎,真的不知道。翠鸟想象着某种令他感到厌烦的可能性。 即使知道没用,翠鸟在内心发誓,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真的很棘手啊。不仅水黾会跟穷鼠啮猫一样,死命反击,青蛙这女人更象是我的天敌,她的异能恰好能克制我。如果她在跟这个国中生的死斗中受到致命伤的话,真希望她就这么死了算了。我是认真的。」 「原来异能还有对应的问题啊,真有趣。就跟龟派气功对天津饭没有效一样吗?」 「没那么绝对,不过大致相同吧,大概。」 说到一半,连翠鸟自己也没有自信。他歪着头,眼睛看窗外。 月亮光辉明亮,左半边的陨石坑清晰可见,周围云朵被月光照亮半边,看来也象是快要融化。云下有车站寂寥的灯火,这一带只有那里有光明,昔日的繁华大街成了铁门深锁的无人城,沉入黑夜之中。 「所以说,我可以杀死蛇先生了吗?」 「还~没~好~」 巢鸭诙谐地回答,口吻突然变得幼稚,让翠鸟忍俊不住地笑了。 「包括先别杀这个人的事,我有件工作想拜托你。」 手背在背后的巢鸭俯身抬眼地望着翠鸟。 「工作吗……咦,要委托我杀人吗?」 除了杀人以外,也没其他工作委托我了——翠鸟心中想着,并向巢鸭作确认。 若是可以,真希望能再一次上电视啊——翠鸟自从失去了上电视的机会后,虽然这句真心话绝不会说出口,但内心总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回归荧光幕上。 只要去拜托现在的雇主——教主白鹭,爱怎么上电视都不成问题,但是想要靠自己力量获得演出机会的自尊心绑住了翠鸟。 鸟儿得靠自己的翅膀飞行,就像那名少女一样。 「不,用不着杀死,或者说,尽可能别杀死。」 「唔,用这种条件拜托我?」 翠鸟瞥了一眼已经不会说话的海岛。明明对这家伙的生死不在意说——对于巢鸭的价值观感到苦笑。 「再过不久,就会有个男孩子来这栋大楼,我想拜托你抢走他的眼珠子。」 「……什么?」 巢鸭的委托令翠鸟睁大了眼。眼珠子?男孩子?要来? 翠鸟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太阳穴整理混乱思绪。第一次被人命令干强盗,且要他夺取的目标不是身外物,竟是深藏于肉体之中的器官。 「你的意思是……要我抢眼珠子?」 「嗯。那颗眼睛,我超~~~~~~~级想要的唷!」 巢鸭的脸上开满了笑容的花朵。这是翠鸟打从出生以来,所见过最能表现喜悦的笑容了。被她一往情深的欲望所震慑,抬起脸后,仍觉得难以站稳。她是能用笑脸让人跌跤的异能者吗——?翠鸟半开玩笑地想,但无法百分之百否定才是可怕之处,因为翠鸟身边正常的超能力者反而没几个。 「大小姐,你该不会有收集别人眼珠子的兴趣吧?」 「才不是,我只想要他的,其他人的我才不要。」 翠鸟本想问:「就算我的也不想要吗?」最后还是吞回。因为巢鸭这少女很特殊,大有可能不留情面地否定他。「喔……」装作若无其事,翠鸟又问: 「两边的眼珠子都要吗?」 「不必。一边就好。两边都拿走的话就看不见了,很可怜啊。」 就算只有一边也很可怜吧?-翠鸟想。 「先杀死再夺走较不会有后顾之忧,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行。因为只有石龙子同学才能让眼睛变色。」 「石龙子同学?」 「就是那个男孩子的名字。他呀,能够自由自在改变眼睛颜色喔。」 巢鸭用手指向上推起眼皮。眼皮歪斜皱折,上等的容貌都浪费了。 「改变……眼睛颜色……是超能力吗?」 翠鸟手指抚摸眼角。翠鸟也是在发动异能时,眼睛颜色会产生变化。 「应该没错。因为他能碰都没碰地一一变化耶。」 由巢鸭边眼睛眨个不停,边兴奋地述说的模样看来,说不定是魔术表演。 「在他变化万千的色彩当中,有一种颜色真的超美丽的。非常有冲击性,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我的心都被夺走了,让我一直到处追寻。」 彷彿头上有什么东西绕旋,巢鸭的眼睛追着打转,害得翠鸟的眼睛也快跟着转起来。巢鸭这少女似乎具有能让人失去防备的能力。 「那个石龙子还有其他异能吗?」 「嗯~似乎只有这样而已耶,因为他只秀了这项能力。」 「那可真是个微妙的异能啊。我看就算其他没异能的杀手们,也不会羡慕他吧。」 边说,翠鸟联想到身为他雇主的那位少女。 「嗯,所以我认为那只是观赏用的异能,只为了我而存在。」 巢鸭欢欣地指着自己的脸。翠鸟内心咒骂了一句:这女人真厚脸皮啊。 「所以说,你要我别杀他而抢夺眼珠子吗……这是看中我的能力才拜托的吗?」 「是啊。没有人能比你更不伤害本人地取得眼珠子吧?」 很多人误会翠鸟的能力是切断物体,但巢鸭似乎正确地理解了真相。对于她的洞见,巢鸭大感佩服,差点吹起口哨。当年把翠鸟带进演艺圈的男人虽认同翠鸟的能力,却没有正确地把握。 「但是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为什么有必要用到这个叫蛇的男人?」 这名浑身浴血的男子因翠鸟的异能而失去了几根手指,身上的肉也掉了好几处,暂时失去了意识。翠鸟认为除了盘问以外,他已失去用途,但巢鸭似乎有不同看法。 「虽然碰上尸体一定会逃跑,但如果是濒死之人,石龙子同学就无法完全割舍。」 「……也就是说,利用他是为了不让石龙子离开大楼?」 「只要用饶命当条件拜托他帮忙,蛇先生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吧?」 对于巢鸭满面的笑容,翠鸟只能以假笑回应。她的说法怎么听也没打算让蛇活命,而事后处理也一定会落到翠鸟头上。翠鸟的预感大致上猜对了。 「蛇先生的配置位置跟诱出石龙子同学的方法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他逃走的。」 「用不着搞这些麻烦事,直接在一楼抢了就走不是很好吗?」 「一楼不行,他一定会立刻逃跑的,但是三楼的话就逃不了了。石龙子同学如果发现浑身浴血的男人,接下来一定不敢一个人走到出口,绝对会留下来。」 虽然巢鸭自信满满地剖析人物,翠鸟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断她。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他一来就夺走这样。」 这是最快,也是最确实的方法。翠鸟如此判断。 但是巢鸭摇摇食指,含有否定与嘲弄意思的这个动作让翠鸟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石龙子同学等于是白白失去了眼睛,太可怜了。」 看不出这女人的情操有这么崇高哩^^无视于在心中讽剌的翠鸟,巢鸭继续解释。她的双手在胸前合十,彷彿在祈祷一般。 「作为拿走眼珠子的代价,我想让石龙子同学体验一下梦想中的世界呀。」 梦想中的世界。听到这个,翠鸟心中浮现的是被聚光灯照射的景象。 「梦想?」 「就是现代奇幻啊。有异能者存在,夜夜进行着超绝攻防战的非日常世界。」 「喔喔……」 这种世界观近几年来特别受到欢迎,翠鸟他们也的确体现了这样的世界。 但是,那种兴奋感却只能在创作物之中才能体会得到。 「……呃,这真的好吗?」 ——这女人是魔鬼吗? 把只能改变眼珠子颜色的国中生一脚踢进相互残杀的世界里,别说实现梦想,怎么看都是送他进地狱吧。用不着问我杀不杀,就这样放着他也会自己死掉吧——?翠鸟用眼神示意如此,巢鸭以微笑回应。 「所以说,也拜托你顺便守护一下石龙子同学,别让他死了喔。」 ——开啥玩笑。这女人该不会误会我的工作内容了吧?我既不是万事屋也不是马上办中心哩。 「虽然我变得坚强了,但我想石龙子同学一定什么也没改变。嗯,所以一定要守护他才行。」 没征得同意就径自点起头来的巢鸭,令翠鸟感到很受不了。 「那么,巢鸭大小姐又打算怎么办?总不会出现在石龙子的面前吧?」 大小姐的部分是讽剌,只不过翠鸟也认为应该没有效果。 「鲜度很重要,我会待在大楼里等候,所以你一拿到就立刻拿过来喔。」 语气彷彿在催促厨师鸡一宰好立刻送上桌一般。 「您的说法真过分呢。算了,那我也来顺便利用一下蛇吧。」 「你想怎么做?」 「用饶他一命当条件,他应该会出卖同伴吧。」 翠鸟擅自认定,如果他是个人情味十足的家伙,应该不会用「蛇」当别名。反正就算不答应,顶多再弄掉几根脚趾他就会点头吧。 「希望青蛙也会被骗来,但我想她应该不会来吧。倒不如说,她真的就此死在路旁,不再出现的话更理想。只不过这世间应该没那么好的事。」 「他还有其他伙伴吗?」 「听说还有个女人叫蛞蝓,只不过我也没看过脸。」 「是喔?真有趣。青蛙、蛇和蛞蝓,三者相克呢。我说,要不要来赌哪一边会来呢?」「咦?」 巢鸭竖起三根手指,笑咪咪地提议。 「让蛇先生求救,我们来赌青蛙小姐跟蛞蝓 小姐哪个会来这里。」 加上「先生」、「小姐」,听起来就像童话故事的登场人物一样——翠鸟心中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然,选项也包含两个都来、都不来喔。」 对这个千金小姐来说,我的工作也只是种游戏吗——?翠鸟对她装得天真无邪的态度感到有些厌恶。但同时也涌起兴趣,决定加入赌注。 这或许是个看清她的好机会。巢鸭究竟只是个疯狂的女人,或者是…… 「那么,我就赌两个都来吧。」 ——毕竟那是我的工作嘛。 「那我就选择相信只有蛞蝓小姐会来。」 掰下一根竖起的手指,巢鸭阐述与现场气氛不相配的意见。 ——相信……是吗?只不过这女人的问题在于她的「相信」方式啊。 「回到刚才话题。今晚我得先在这栋大楼处理别的事,毕竟打倒水黾才是我的本行嘛。我必须先声明,万一石龙子被卷入混乱之中,而连我也有危险的话,我会选择先杀了他再夺走眼睛喔。」 「嗯……这我知道,但这件事难道不能延后吗?」 「我的事业也是很忙碌的。」 「杀手很忙碌,听起来就像世界末日呢。可是我也讨厌延期啊,麻烦死了。」 老实说,翠鸟也尽量不想再跟巢鸭碰面。翠鸟心中已经开始萌生对巢鸭这位少女感到棘手的意识了。在对话之中,他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可惜,以翠鸟的眼力终究无法看穿那种感来自何处。 「好吧~如果真的得杀死的话,麻烦别伤到眼睛喔。」 「是是。」 她的语气彷彿在要求别用会损及肉质鲜美的调理方法,令翠鸟感到哑然。 对巢鸭而言,那名少年眼珠子的价值更胜过他的性命。究竟是多美妙的眼球啊?连翠鸟也产生兴趣了。 ——他的眼珠子真的比我的更有价值吗? 「但是如果眼珠子不是你要的那种颜色,夺走也没用吧?」 「嗯~这么说是没错,但又没办法要求他变成那种颜色,因为根本没办法说明嘛。」 「没办法说明?」 「那种颜色很复杂,不管我用顔料或涂料怎么调和,就是调不出那种颜色,也不知道那种颜色的名称叫什么,所以也没办法要求他。石龙子同学究竟是在哪里看过那种顔色呢?」 以巢鸭而言,很难得地显露出真心烦恼的模样,但她很快又露出积极态度。 「反正不是那颗眼珠子就没有意义,所以趁这个机会,先拿了再说。」 「喔……只不过他真的会来吗?国中生单独一人,大半夜里来这栋大楼?」 说完之后,才想起巢鸭自己也是国中生,夜半时分出现在这栋大楼里。 「一定会来啊。我就是知道石龙子同学频繁出入这里,才……」 故作神秘地停顿一下,低头看着海岛的脸。尸体嘴巴半开。 推测她想说什么,翠鸟接着说出口。巢鸭点点头。翠鸟耸耸肩,心想:这个国中生被人利用,最后还死于被杀手袭击吗? 即使他多半是怀着色心才来的,但翠鸟多多少少还是对他感到同情,闭上了眼。 虽只有短短几秒,算是翠鸟对海岛的默哀。 「你明明是个杀手先生,为人却很温柔,又很帅气,我想石龙子同学会喜欢你吧。」 看着翠鸟,巢鸭说。既然有这么棒的洞察力,多少体贴一下前男友的心情嘛——睁开眼睛,翠鸟缓缓摇头。 「这家伙的尸体该怎么办?」 「没时间搬去外面了,姑且先藏在这里就好。」 已不想再多说什么的翠鸟将尸体放逐到视野之外,回归原题。 「只不过海岛同学真的很方便,带他来是正确选择。他居然还为了我承担危险而死呢。嗯~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他肯做这么多。」 由她的说词听来,巢鸭对于海岛个人彻底没有兴趣。翠鸟开始同情起那位尚未谋面的石龙子了,竟然被这女人的纯真少女的一面迷恋上,只能说是种不幸。而且翠鸟也推测出海岛被选择的理由。 「我想问一件事,为什么会挑他来当你的护花使者?」 「因为他的头发颜色鲜黄,很醒目,在黑暗之中比起我更能吸引目光啊。」 「……所以比你更容易遭到攻击。而且他外表看起来也的确很难缠。」 由于答案太过如同猜想,翠鸟在感到得意以前先目瞪口呆起来。 「所以说,你也早就调查过今晚石龙子会来?」 「当然囉。因为是暑假,所以我请护卫小姐去跟踪他了,石龙子同学的行动我可是一清二楚喔。」 「……你可真love石龙子啊。」 「欸唷~你这么说会让我很害羞啦。人家好歹也是个国中女生嘛。嗯~是啦,紧接在石龙子同学的眼睛之后,我也很喜欢石龙子同学本身喔。」 说「好歹也是」这点看来,显然她对自己不像个国中生有自知之明。 这段宣言与接下来的那句话,充分令翠鸟感受到巢鸭这名少女的真挚情感。 「因此,包括石龙子同学本身,我也绝对不让给任何人。」 一瞬收起了笑容,与姣好的容貌一点也不相配的独占欲显露在表情上。 「……喔,是吗。话说回来,你怎么不请那位护卫小姐守护你呢?」 「人手不够,没办法啊。」 「人手?我以为你家随便一喊就有一打的仆人等着使唤耶?」 「因为我是有钱人嘛。」 彷彿等很久似地,巢鸭快狠准地回答。对此,翠鸟不禁感到语塞。 「但是其他人也在忙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吗?」 「有钱人使唤人的目的很多啦。」 「……跟教主大人的意见相同啊。」 边喃喃自语,翠鸟又瞇细了眼。 ——真是的,有钱人都在想些什么呢? ——不,跟有钱无关,我看这女人根本就天生异常吧。 「算了,这些小事情就先不管了。总之,既然这位石龙子能改变眼睛颜色,我也想会一会呢。」 ——说不定,他隐藏着与我同类型的超能力。 ——再不然就是资质较差的骗子。 「那就拜托你囉。不愧是世上最强的杀手先生,不管什么工作都不拒绝。」 「感谢您的赞美,但是请别期待事情会顺利。」 或许是因为此一委托与暗杀大不相同,没把握的翠鸟先打起预防针。听他这么说,巢鸭哼哼笑了起来,露出很得意地、恶作剧般地、由上方俯视世界的人类的表情。 这种表情翠鸟早看过了无数次,是那些命令自己工作时的上层人士的表情。 即使面对着翠鸟的红眼睛也不害怕,少女巢鸭凉一无所惧地说: 「别担心,一切都会如同我的想法进行的,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 「结果,除了那个叫水黾的人的登场时机以外,全都跟我所猜想的一样呢。」 彷彿不把蛞蝓当一回事般,巢鸭对翠鸟说。少女语带夸耀,挺着胸膛。对于她不看场合的得意神情与气氛,蛞蝓气得咬牙切齿。 背上依然有翠鸟压顶,手臂受到朿缚。 这般趴在地上的模样,真的活像只蛞蝓。 「问题是,他的登场差点打乱整个计划啊。」 「真的真的,都是他害的,增加我的麻烦,变得有必要在石龙子同学的面前登场。如果没被怀疑就好了,但很 难说呢。因为石龙子同学头脑意外地很好喔。」 巢鸭瞇着眼睛,手拖着腮帮子,摆出烦恼的模样。巢鸭的声音令蛞蝓作恶。 「还有另一个计算之外的人物吧?就在你的眼前。」 「啊,说得也是。啊哈哈,好帅气喔。」 在这段令蛞蝓摸不着头绪的对话中,巢鸭掩着嘴,露出淑女般的微笑。不管采取什么动作,都很惹同性厌恶的女人。蛞蝓伸出舌头,露骨地表示厌恶。俯视着她,巢鸭更刻意地表现安稳神情,不加掩饰地嘲讽蛞蝓。 「话说,这只是我的猜想……」 翠鸟似乎有所顾忌地问巢鸭。 「什么事?」 「今晚这么多人齐聚这栋大楼,该不会全是你的策谋吧?j 蛞蝓抬起头来。他所谓的「这么多人」也包含了自己、蛇与青蛙,而策谋又是什么意思?蛞蝓仍无法接受蛇已经死了的事实,混乱却二涌入蛞蝓脑中,形成理解的阻碍。 巢鸭水平抬起手上的眼珠子,沉默不语。 「我与青蛙他们是追逐者,追寻着水黾的足迹而碰头,这我还能理解。但问题在于水黾却选择这栋大楼作为放弃逃亡展开反击的地点,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如果没有人策谋,实在难以置信。刚才你说能用的人手全部在忙着别的事,该不会就是为了包围水黾和我们,把我们限制在这个范围吧?」 翠鸟阐述自己的见解,此时巢鸭开口: 「你希望我说,这些是我干的吗?」 「一点也不。」 蛞蝓见到头上的翠鸟摇手否定。 「这种口吻就留给我的雇主就好,那个人太特别了。」 「是白鹭小姐嘛?她真的很厉害呢,我真心如此认为。」 巢鸭转头看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蛞蝓听说过那个名字,但这件事现在一点也不重要。如果翠鸟的推测正确,我跟蛇、青蛙…… 我们今天究竟为了什么来这里? 「故意岔开话题,想避而不答吗?唉,真讨厌,当初问雇主要我杀害水黾的理由,她回答:『不知道』的时候,我早该怀疑了。因为她明显一副觉得有趣的样子啊。」 「如果说,我就是幕后黑手呢?」 「那我就当个热情粉丝,写信给石龙子请他多多加油。」 象是当做泄愤,翠鸟更用力拧着蛞蝓的手。蛞蝓强烈露出痛苦的模样,下巴撞到地上。锥心剌骨的疼痛使颚骨麻痺了。 「啊,对了,赌注也是我赢了呢。」 巢鸭看着翠鸟,光滑润泽的头发在晚风也吹不进的房间里轻轻地摇曳着。 「已经确实不会来了吧?」 「那倒没错,两边都仆街了嘛。」 仆街?两边?对于这种说法给人不吉的预感,蛞蝓勉强抬起脸。也许是发现了她的动作,翠鸟淡然报告事实。 「不只是蛇,青蛙刚刚也死了喔。她的尸体倒在一楼大厅角落,你没发现吗?多半没吧,因为被我藏了起来,轻易被找到的话就失去藏起来的意义了。」 「……啊。」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保持沉默的蛞蝓也不禁发出声音。但是因为长期没有开口,声音无法顺利发出。喉咙像有痰塞着,声音混浊。 青蛙,死了。 「但是你该以身为青蛙的同伴为荣,那家伙还是我的天敌,她死在这里总算让我放心了, 我也打从心底感谢海岛。」 今晚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但是…… 「所以说,赌注算我赢了,所以说~你要给我什么作为奖赏呢?」 与黯然阴沉的蛞蝓相对照地,巢鸭故意装得很开朗,语气轻佻地说。 「咦?我要给奖赏吗?」 「对啊。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不然这样吧。」 巢鸭合掌,发出「啪」的一声,接着向翠鸟说: 「请你表演魔术好了。」 「嗯嗯?」 「请你表演超能力,我想现场感受一下以前看节目的兴奋感。」 啪啪啪地轻轻拍手,巢鸭提出要求。翠鸟的身体摇了一下,震动传递到蛞蝓背上。蛞蝓额头满是汗水,流下的汗水搔动鼻尖。 「是没关系。呃~该用什么来表演呢?」 「蛞蝓小姐的手。」 巢鸭毫不迟疑地说,蛞蝓怀疑自己的耳朵。等这个发言的意义渗透入脑中后,她睁大了眼。巢鸭故意左顾右盼,露出象是在物色东西的表情,又立刻把头转回正面。 「我看,还是手臂最有冲击性吧。本来也考虑过脖子,但似乎太粗了点。」 「开…什么玩……!」 象是在教训想吼叫的蛞蝓,翠鸟扯着她的头发把头甩到地面。蛞蝓猛然咬到舌头,嘴巴里充满了血腥味。下巴迟钝,半张的嘴漫无止境地流出混合了唾液与血液的泡沫,强忍的泪水由眼角渗出。 翠鸟抓起蛞蝓的手,扭转上臂,似乎在测量尺寸。 「手吗?这么粗的话有点困难……啊,抱歉,我不该当着女性的面说手粗。」 恕我失言了——翠鸟凝望蛞蝓的脸,手掩着嘴。但是对愈来愈面无血色的蛞蝓来说,他这种开玩笑的动作更叫人不耐,同时也让脑侧边快要冻结。 「别划地自限,凡事都该挑战看看。这是我的级任老师教我的道理。」 你则是给我闭嘴-蛞蝓用彷彿在尝试咒杀人的眼神抬头看巢鸭,但巢鸭似乎不把蛞蝓放在眼里,视线只集中在翠鸟身上。 过了不久,翠鸟挥舞肩膀说: 「好吧,那我就应观众要求挑战看看吧。」 「咦……」 蛞蝓觉得喉咙好像噎住了。翠鸟改变姿势,重新抓住蛞蝓的手。茶褐色的眼睛染上深红,被他视线所照射,皮肤热得快烧焦。蛞蝓右手手指好像逃避危机的虫子一样扭来扭去,但却无路可逃,只能空虚地抓着空气。 「住…住手……」 「唔~呶呶呶呶。」 「住手!快住手!求你别这样!拜托,住手!喂,喂!」 蛞蝓全身拚命挣扎,想从翠鸟底下挣脱,但却只能流着汗水,因映入眼里的状况使得焦躁感加速而已。就像一片片暖暖包被贴上去,蛞蝓的上臂开始带着不安稳的热度。嘴巴干燥,痛得眼珠子快跳出来。 「蛞蝓小姐,你好像鲤鱼王喔。你知道吗?鲤?鱼?王(注:电玩《神奇寳贝》系列吖的怪兽,还没成长之前只能挣扎……)。」 望着蛞蝓的脸,巢鸭天真地评论她的模样。去死吧——括蝓愤恨地瞪回去。 「我啊,最讨厌思考囉,但超乎这个,我也很喜欢『只能思考』的状况。我心目中的第一名是这颗眼珠子的色彩,除此之外还能引起我的兴趣的,应该就是超能力吧。」 彷彿自我介绍般,巢鸭对蛞蝓述说。这段期间,状况仍在持续着。 「唔呶呶呶。」 翠鸟的呻吟愈来愈有模样。极度的恐惧感使得蛞蝓难以忍耐胃里涌起的东西,当场全部吐光了。手脚挣扎,即使得从呕吐物上爬过也想逃走,巢鸭悠哉地打着拍子的声音传入耳里,烙印在她的脑海。 接着。 「喝——!」 随着有如冒牌灵媒师的呼声,翠鸟释放异能。 无声无息地。 「啊……啊……啊……」 没有疼痛,没有感觉,就只是轻飘飘地,一溜烟地。 从蛞蝓身上,右手的感觉消失了。正确而言,是感觉不到上臂以下的部分了。 「喔喔喔~超厉害呀~厉害到当成『超能力好厉害』的简称也无妨的 程度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种对立的感情交错。在巢鸭的鼓掌叫好声中,括蝓趴在地上,对降临在身上的现实嚎啕大哭。虽然无法见到右手,但是—— 触碰到空气而发出剧烈疼痛的右手,哭着诉说了一切。 「呼……啊……完成了。啊,不过,多谢鼓掌。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啊。」 翠鸟的呼吸急促,肩膀也激烈地上下活动。翠鸟的压制因手臂分离而失去了意义,感觉到此一瞬间的破绽,蛞蝓身体自然而然地翻滚,逃离翠鸟。啪嚓啪嚓,发出油漆散落的声音。接着她用单手撑着身体站起,连滚带爬地全速跑向房间入口。此时,蛞蝓的背突然狠狠地被某种东西击中。 差一点就跌倒,踉跄了好几步,勉强用左手指甲勾着墙壁回避摔倒,但代价就是中指指甲翻起,露出粉红色的肉。鲜血立即渗出,剌痛得很。 括蝓回头一看,右手落在地上,似乎是被巢鸭捡来丢出的,她还维持在难看的投掷姿势呢。背脊感到剧烈疼痛的同时,对这名少女把自己的右手当成连器物也不如的愤怒,火热地烧灼了蛞蝓的脑子,不禁气得想折返,但被少女身边的少年的红眼睛所震慑,只好选择后退。蛞蝓将右手留在现场,全力逃离。 「啊,被逃走了耶。」 「呃,因为没想到真的能成功,太惊讶了所以……」 翠鸟他们聊了起来,似乎没打算急着追上来。蛞蝓跑下楼梯,来到转角时哭了起来。她再也无法边跑边撝着嘴忍耐。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在中途跌倒了。侧头部激烈地撞上墙壁,因失去了右手,没办法支撑身体。由断面溢出的血液沾在墙壁上,画出一道极粗的线条。 「那女……那像伙……总有…天…杀…杀了她……」 沸腾的情感超越了能够化为言语的容量,脑子比手臂更痛,因为并不是被硬扯断的缘故,手臂只有断面接触空器所带来的剌痛感,仅仅如此,对她而言已是足以翻起白眼,呼吸急促的剧烈疼痛。脑袋深处发疼,比偏头痛更难受地纠缠着蛞蝓。 忘了逃跑的蛞蝓只知窸窸窣窣地张开嘴唇,淌下口水。 她当然不会忘了翠鸟。但是另一个人,那女人。 「叫做巢鸭,是吧。巢鸭……巢鸭……巢鸭……绝对……不会忘记……」 把复仇对象的名字刻进脑中,烙在舌上,印在眼底。 彷彿呼应憎恨一样,右手的断面喷出血液,同时也将蛞蝓的理性全部排出了。即使在下楼中途滚落,由大楼后门奔出时,蛞蝓的嘴里依旧重复着这个名字。 「巢鸭」这两字。 在她身后留下一条有如红色蛞蝓黏液的血迹,但随即埋没于黑夜里,变得不明确了。女人过去并没有活着的目的,只知随波逐流,听令杀人。 但是从那天晚上起,女人被刻上了人生目标。 她的决心令脑子扭曲,过剩地带给蛞蝓活下去的力量。她的视野变得有如野生动物一般鲜明,令融化于黑暗之中的景色生出立体感;听觉没有阙漏、二拾取了自身的哀号与诅咒?,嗅觉即使被血腥臭味所遮掩,仍感受到街上充满了排气瓦斯味。变得敏锐的五官就像被超乎常识的光芒所垄罩,腐蚀蛞蝓。 「巢鸭,巢鸭,巢鸭。」 是的,她今后的人生,将只为了复仇而活。 失去右眼所带来的不自然黑暗凌驾了夜晚,使心灵沉浸,而连睁开也觉得痛苦的左眼则是被海岛的死所填满。海岛。皱巴巴,凹凸不平。脸比酸梅更多皱摺。 死了。 「海岛~~~~!你为什么死了啊~~~!」 很想抓着他肩膀摇晃。办不到。右手动不了,左手也只能抽搐。也没办法推肩膀,只好抬起左手甩在他身上。死掉的海岛摇摇晃晃,很不可靠。但是他却有两颗眼珠子。着实地有两颗。很羡慕,但已经死了。究竟该不该羡慕? 眼泪潸潸流出,比血液更温暖,皮肤好痛。盐分剌痛了干燥的皮肤。为什么哭我不知道。右边眼窝也潸潸流泪。明明没眼睛了,却还是能哭。 我才不要。我不要变得跟海岛一样。所以哭了。不想变成海岛。只有海岛不行。但是光只是喊着不想死是没用的。手动不了,眼珠子也不见了,连站起身也办不到。 我不想死。让我回家。为什么放我一个人。救救我嘛,把我送回家嘛。把一切都结束掉吧。不够。不够。眼睛数量不够。无法复原。我回不去了。明明不像海岛一样死了,却跟海岛没两样,我没有活着。 「说嘛,你被谁杀死的?」 我问海岛。是被翠鸟吗?巢鸭吗?究竟被谁杀了?你是海岛耶。是我同学耶。为什么被杀死了?人死了当然不好。海岛是个不良少年,是他人,我对这家伙一点也不了解,但是看到他死了还是会哭。觉得很想哭。我很害怕,害怕死亡。 海岛身边有玻璃散落,在有如镜面般的碎玻璃片上反射出一张脸。这张不是我的脸,没有右眼,又有纵横两道很深的伤口,不是我。我应该更像我一点。全部都到齐才是我,欠缺一个就不再是我。 所以我已经不是我了。 那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是谁?镜中的我因为伤口疼痛而瞇眼。脸上没有没沾到血污的地方,明明是晚上,只有我自己很亮。体内流的血液侵蚀了我。 连眼珠子的颜色也是鲜红。虚假的红。翠鸟的红是真正的。是能够替换世界的力量。能让一切为了自己而移动的力量。相对于此,我的眼睛。什么也办不到的红。即使能变成紫色、蓝色、黄色,也仅只如此。世界不会改变,只有我的内部改变了。 就像彩虹。彩虹虽然美丽,却很遥远,不会带来变化。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你说,不想变得跟你一样的话我该怎办?你说嘛。」 你是选择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战斗了吗?还是逃跑了吗? 你战斗了吗?守护巢鸭了吗?你是帅气地死亡的吗? 该选择什么才能不会变成你这样? 「……跟谁战斗?」 跟翠鸟吗?为什么?有什么好问的?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抢夺了我,把我替换了,我变得不再是我。都是那个白发少年的关系。这不就是非战不可的好理由吗? 「对吧?你说,海岛,对吧?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我应该把那家伙重画。应该对他反击。事情简单得很。既然只有那家伙无法原谅,那就打倒他。办得到。我一定办得到。因为在我之中还沉眠着真正的力量。现在立刻找出来。我的眼睛一定能寻找得到,引导出来,重新涂抹我自己。 膝盖跪地。每站起来,血就滴个不停。但是流血反而使我冷静下来。 「呃,啊~啊~咳咳。」 痛苦彷彿虚假的退去。不对,而是变得感觉不到了。就跟纸张供应出问题的复印机空转一样,手臂虽然完全不会疼痛了,但痛苦似乎也被切断了。幸亏头与外侧感觉不痛了,但内部还能动。好吧,思考吧,现在的我需要的东西。 「我欠缺的是音乐(注:出自伊坂幸太郎的小说《奥杜邦的祈祷》),音~乐……不对,不是这个。」 是自信吧,毋庸置疑。我欠缺得很啊。虽然萨克斯风的伴奏也不错啦。 过去以来我一直质疑自己。 不管嘴上如何逞强,我一直认为我将一生抱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异能终此一生。 但从现在起,将有所不同。就算那是事实,我也不再相信。 翠鸟,那家伙的能力货真价实,我的能力只是种欺瞒。 没错,完完全全就是如此。 所以说,就把这种欺瞒当做是我的力量吧。 不论何时何地,以谁为对象,我将彻底欺骗。使之成为真实。首先该瞒骗的对象就在眼前。 是的,我要先欺骗我自己。 让自己相信,对自己催眠,朦骗自己。 让被恐怖涂抹后的我,再一次挺身与他对立。 玻璃碎片中的我正发着抖。 但是,只要有这颗眼睛,我一定能够改变自己无数次。 相信自己,催眠自己。 凝视自己仅存的左眼,直到深渊,直到那不带色彩的最深之处。看得见,看得见,我一定看得见。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因为我啊…… 「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强的, 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 最强最强最强最强最强最强最强最强 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看啊,我是最强的最强的, 我是,最强的啦!」 看啊, 看啊看啊,仔细地看嘛。 对吧?这颗眼睛的颜色、光泽,不管怎么看,这…… 都是最强的嘛。 你说是吧?海岛。 因为我是最强的,所以我站起来了。即使膝盖颤抖,跌跌坐坐好几次,每次都哭叫。因为我是最强的,所以我真的站起来了。即使手臂疼痛,手指剌痛,难以忍耐,但因为是最强,所以我一定能撑下去。露出亦哭亦笑的表情,牙齿也在颤抖,但我就是最强。 我雄立于世界之上。我在一切都隐于黑暗之中、彷彿被浓雾垄罩、前后距离不显明的走廊上大笑。原本明明还在哭泣,不知不觉间我却笑得出来了。染上了从未见过的复杂颜色的眼珠子改变了我,告诉我我不可能死在这里,要我提起勇气,教我要相信自己,让我站了起来。太棒了。我真的变成最强了。 还没了结。不管是故事,或是我,都还没了结。 不对,倒不如说,从现在才正要开始。 缩紧空空如也的胃部,挺直背脊,象是野兽前脚般剧烈弯折的左手感受到开战前的紧张而微微颤动,压榨出它的剩余之力。下垂着的、连指甲颜色也显得青白的右手被涂上血液色彩,变成紫色。深紫色的手指彷彿要抓住什么似地弯曲,打开,接着…… 咆哮就像世界新生的啼哭。 被我重画上色彩的新世界,沾满羊水突破天际。 凄厉叫声晃动了大楼,使得世界倾斜。翠鸟那家伙,他听见了吗?。 如果听见了,应该能稍稍阻止他的步伐吧?既然如此,我很快就会追上他。 我跑了起来。能够挥动的只有左手。身体每次上下晃动,就血沬飞散。 行经中途的房间,扯下好几条窗帘,层层叠叠披在肩膀上,走下楼。那家伙的异能已经亮出了「底牌」,条件与我没有两样。 就在我来到一楼时,在大厅里见到了他。极具特色的白头发晃荡。准备离开的他讶异地皱起眉头,歪着头,感到疑惑。 对着他的脸,我使尽全力耍帅地叫喊: 「找~~~~~到~~你~~~~了~~~~~~!」 他立刻收起从容神情,准备应战。 同时一副「为什么来找死呢?」的不可置信表情。 只可惜,他不知道他那张脸在几十秒后将会丑态毕露。 一确认是我,立刻将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过来。我在他完全照射到我之前,已经将叠了很多层的窗帘披到头上。并用左手握着围巾一端,遮蔽脸部。直接全力将头朝向他冲剌,试着突破攻击。 我归纳了今晚所见到的,他的超能力的特征: 第一,他的异能能引发切断的现象。 第二,对象必须是他眼睛所见到的事物。 第三,他没办法使整个物体裂成两半。 总是随身携带手电筒,照射对手就是第二个特征,杀手们配戴的围巾则证明了第三个特征。他无法同时切断脖子与围巾,也不可能改变切断顺序。必须先从围巾开始,接着才是脖子。他无法颠覆这个规则。 至于切断这点更不用多说,我的右眼就是被他夺取的。重要的是本质,细节不用多吹毛求疵。 所以只要像这样把头覆盖住,他就无法攻击要害。 彷彿有子弹扫过,窗帘二破损,失去了表面积。在距离翠鸟还很遥远处,第一条窗帘就已经破得不成原形,我将之抛开。第二条也从正中间破裂飞掉。我1一失去了盾牌。等最后一条即将失去的瞬间,我用手遮住了脸,靠围巾保护脖子,抵达伸f4触及他脖子的距离。 最后一条围巾也破裂了之后-翠鸟的红眼睛射穿了我的手臂。每一次手臂上的肉块被射下,我的喉咙也发出惨叫。但是那就等同火箭升空抛弃推进器,什么问题也没有,只会让身体变轻而已,只会让我更早抵达你身边罢了。我很快就来了,准备发抖吧。手腕内侧的肉飞掉,果然他所能移动的量或范围有限度。 这种程度也敢号称最强,未免也太井底之蛙了吧。 「我~~~现在~~就~~~告诉~~你~~~~!」 喉咙黏住,含糊的发音一点也不帅气。但是我总算说出口了,对翠鸟,对翠鸟! 手伸直,脚踏前,我所具有的不是勇气,而是对生存的贪婪渴求。 肉片飞离,打中脸部。左眼侧边中弹,眼前染上红色。不小心想把手由脸上移开擦脸的瞬间,也等于失去防壁。心想:「糟了」的那一剎那,眼睛与面前的翠鸟相对。他从容不迫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睛,朝着我…… 朝着我看之前,竟然向右了。 ……嗄? 翠鸟连脖子朝着右边大大地转向,睁大的眼里填满讶异。 不可思议地充满了破绽,堂而皇之地转头。 我不由得也受影响,朝向了那里。 他的视线方向有个没见过的女人,从大厅角落露出脸。被放射状鼻血弄脏的那张脸,表情扭曲,大口喘气地看着我们,捧着的侧腹夸整片染上血液,对翠鸟露出抽筋般的笑容,很快就倒下,动弹不得。 什么嘛,那么逊的死法。 翠鸟的脸上染上惊愕的色彩,此时他超然的态度里总算显现阴影。 那女人一点也不重要!我才不管她!重要的是要把浑身破绽的翠鸟-痛揍一顿!藉着离 心力全力挥出的左手打飞他的喉咙!翠鸟夸张地头向后仰摔倒!踩烂他的下巴,跨坐在翠鸟的肚子上,继续殴打! 只要把眼睛!弄瞎了!只要把眼睛,弄瞎了! 殴打。我的拳头是铁,是黄金,是硬块。相信自己者,催眠自己者,必得永生!我这只眼睛已经无法欺骗翠鸟,却能欺骗我自己。我愿意相信。欺骗,欺骗欺骗欺骗欺骗欺骗!坚信就能成为力量,改变眼睛颜色,更新自己! 重画。将意识重画。变成信任自己的我。翻过来,转过来! 我的眼啊,看看我吧!窥视深渊,改变色彩!重画我自己! 每当我殴打翠鸟的头部,手指就被切落。一根、两根,那家伙的眼睛把我的手指切离。即使没有能殴打的手指,仍有能殴打的手。用手指的断面掏挖。剜起翠鸟。这就是断面拳。彷彿有颜料涂抹过似地,红通通的。能遮蔽视线的物体也愈来愈多。 无法拭去的大量血液化为遮蔽翠鸟超能力的障壁。 那家伙的能力停止了!手指不再被切离了!已经没有手指了!头鎚!头鎚,头鎚!发出哀号。是我的哀号。翠鸟把我的耳朵打飞了。为么?你不是看不见 了吗!你明明就看不见我了吧,这很奇怪耶!狡猾!作假!你果然是作假的!电视都这么说你的,说你是个作假的少年! 但是啊,要比诈骗别以为能赢我!耳朵又怎样,一点也不痛!我说不痛就不痛,不相信自己行吗!就算你不会被骗,我自己愿意相信就好!用头撞击!撞击,撞击!管他又有什么部分被打飞,继续撞击! 我与翠鸟的眼睛相对。头鎚使两人共有血沫,彼此暴露的眼睛贯穿对手。两边的眼睛都染上了红色,各自将所具备的异能灌注在眼珠子里。头鎚也停止了,就只是视线相交。咬得过头而断掉的臼齿在舌头上滚动,带来腐臭气息。 翠鸟的红眼睛,暴虐的异能。但是我将会连这个也重画。 我跟你不同。你的红色,我会将之连根拔除,画上新色彩。 所以,这就是最后一击的…… 头鎚! 凭着冲击,凭着思想,凭着因视线而火热的事物,让彼此的头脑相接触。 也等于在对他低头,我投注于我心中最多的当然是——恳求。 拜托你,败给我吧。 「……啊。」 咕噜一声,翠鸟的眼睛翻转一圈,露出白眼。 眼睛举起了白旗。 阔步横行世界的那对红眼睛翻转过来了。 翠鸟的行动完全停止,只有我的呼吸紊乱得恶心。 像只狗儿呼吸停不下来的家伙,是我。我好吵啊。有个,很吵的我。 但翠鸟已经不吵了。 ……赢了。 这……算是赢了吧? 「混蛋家伙!」 看啊,看吧!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最强!我赢了啊,只要像这样! 你过去胜利的家伙,都是以「不能死」为前提,所以才输了。为了不让自己死去,只求保全性命,所以才会被杀。真是太嫩啦。如果是像我这般不顾一切的家伙,就算是你,也能轻松打倒。懂了吗?这就叫舍身作战啊。 虽说,我也还没有死掉的打算。 「我……赢了。我赢了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 赢家就该默默地帅气离开。这就是最棒的作法。就是如此。 回去吧。我想冲个澡。 走吧。但地面似乎变长了,轮廓扭曲变形,彷彿走在腐烂的土司之中。那么我是虫子吗?啃蚀面包的虫子?不对,我可是蜥蜴啊。是蜥蜴王啊。 因此,我不可能死在这里。看吧,我不是还活着吗? 想用指甲勾着柱子前进,但我已经没有手指,只为断面带来一阵剌剌的感觉。象是用来画图的笔,或用来涂抹酱汁的刷毛一样,涂上了血色。骨头也喀啦喀啦响。感觉疼痛的机能似乎已经坏掉了,什么也不痛。刚才还痛得不得了的脸跟手,完全都不痛。 「咦, 现在的我,应该是 最强的吧?」 摇摇晃晃。臼齿跟声音摇摇晃晃,好像有三重回音。彷彿有好几个我在。 就像拨开无限的海洋一般,我也拨开世界。向前行。但是不管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连自己是否仍继续动也分不清,红色的泪水沾湿了脸颊。 冷得要死。 爱睏得要死。 痛得,要死。 因为血液不足,全身到处都开始麻痺。 这是怎么回事。 我赢了耶? 我可是赢家喔。 我获胜了喔! 你自己回头看嘛,看啊!那家伙倒了!是我打倒的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只有我,只有我获胜了!所以!所以所以,所以! 就算海岛死了!不认识的女人死了! 只有我,绝对! 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封面 蜥蜴王 「神明一定能治好这孩子的眼睛。」 母亲说出这句话时,我还背着小学生书包。 自我不再对人炫耀只能改变眼睛颜色的小小异能以来,已经过了二年。一开始只有母亲,不知经由什么途径被「感染」了救赎,父亲抱着怀疑态度,甚至与开口闭口都是神明与教团的事情的母亲保持疏远。 我觉得这样的母亲很可怕。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说话方式变了,开始对于父亲或别人单方面猛讲个不停,我觉得那种热情态度很异常。可是她对我却变得很少说话,在家中对神明祈祷的时间也变长了。 半年后,父亲加入了信仰的行列。捐献给教团的香油钱从来没少过,地位也愈来愈高,明明连自己工作的公司都没机会升迁。 仅仅一年,五十川家的景象就被重画了。 人所感觉的世界,全部都由自己以外的事物所构成。 与我的意志无关系地,世界被重画了。 过年之后,曾经有过一次硬是被带去参加教团的集会。神明讲道(只是单纯的新春谈话)时,他们强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现场。神明事先宣布过要在当天展现奇迹,父母的热情比起平常更添三成,变得更异常了。 我被拖去现场,手痛得不得了,就在那剌骨寒风中被带去会场。 在那里,我知道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大人们,人人渴望着奇迹。 集会场地夸张的装饰很醒目,站在讲台上受成千上万的大人们侍奉的那个人,还只是个国中生年纪的少女。 对我来说虽然算年长者,但是也顶多大我二、三岁。这名少女脸上挂着独特、不同于老熟的、彷彿来自异世界般的笑容,将双手如翅膀般张开。而她的背上也实际长了对放射神圣光辉的翅膀。足以完全包覆住那位娇小身躯的少女的巨大翅膀,甚至比少女自己更受到崇拜的视线所注视。我的眼睛也被翅膀所吸引。 少女宣告了些什么,夸张地挥舞双手,如同宣言一般,奇迹在讲台上发生了。 拍动翅膀在空中浮游只是小儿科,停住发射的子弹,展现瞬间移动,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少女在每次奇迹展现结束后,一定会张开光之翼让粒子飞舞。 每一次表演夸张的超常现象,大人们一定会欢声雷动,带着狂喜。 而我,也对这个比百货公司偶尔举办的魔术表演感到更兴奋。 眼睛受到这个「特别的世界」深深吸引。 但是—— 对于被这些奇迹所煽动的大人们与父母所抱持的厌恶感,更凌驾了兴奋。因为少女所展现的奇迹,跟救赎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嘛。 这家伙是骗子。想用奇迹朦骗人,让人心醉。 在这群集中于讲堂的家伙们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察觉这件事。 只有我一个人,对神明表现愤怒,不断抬头怒目而视。 父母原本牵着我的手早已放开,遥远,孤独。 我紧握起因眼前的奇迹而颤动的拳头。 克制着将染上愤怒的眼球。 无数次地,无数次地发誓:我绝对不原谅这女人。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一醒来,就听见有个声音对我说。睁到一半的眼皮很快又闭上,意识再次沉入到深邃处。脸庞灼热。虽感到不可思议,我还是入眠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又过了几天,我的意识总算清楚地恢复,跟声音来源面对面。 她坐在床边,凝望着我的脸。 「巢鸭。」 「鸭鸭。」 莫名其妙的回答。究竟想说「也许也许(注:「鸭子」与「也许」发音一样)」还是在说绰号呢?而且还面无表情。 这家伙不过是不加矫饰的通常表情看起来很柔和,所以才会给人好印象,如此罢了,实际上她的表情变化很少。级任老师虽然对于这么温柔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不良少女感到诧异,但对我而言,这个肚子里不知装了什么鬼的女人被当成不良少女根本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在我不经意地低头时,见到了足以让我忽视这名充满谜团的探病来客的冲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手指,还在耶!」 被那个白发少年打飞的中指等,手指都接回去了。虽然像开司(注:福本伸行的漫画《赌博默示录》的主角伊藤开司)一样,手指根部有缝合的痕迹,但全部的手指都齐全了。仍然几乎完全动不了,但稍稍施力,就会微微跳动,有所反应,实在太赞啦。但是很怕太用力会使伤痕破裂,手指又掉下来。很可怕。 耳朵也被缝合了。至于被打飞的手臂肉只能等愈合,虽然被缠上了绷带。 「我紧急回收,请人帮忙黏回去的。」 由巢鸭的口吻听来,简直象是在说用黏着剂把塑胶模型的断裂零件黏回去的感觉。说不定医疗团队里也有这种类型的超能力者,靠着他们我才恢复如昔。 管他有什么内幕或奇迹介入,只要能复原我都没意见。在我眼里,巢鸭就象是个女神——只要事后别跟我索取治疗费就好。 这么说来,在我昏倒之前,好像有被身穿白衣的集团当成行李般运送的印象。 所以这里就是…… 「这里是……啊,是医院嘛。」 说到一半,转头观察房内的我立刻里解了。不知谁放的花瓶里插着鲜花,周围的人们看起来也很不健康,安静得令人厌烦。 墙壁是浅浅的柠檬奶油色,很像公厕的墙壁,看了心情好不起来。右边则摆了一台八吋左右的电视,声音被关掉,播放着「笑一笑又何妨」(注:日本艺人塔摩利主持的长寿综艺节目)。 在我身边的是巢鸭,还有另一个人跟在她身边。只不过…… 「……请问这位大姊姊是谁呢?」 站在巢鸭身边的,是个身穿樱花色调和服的女孩子。年纪大概比我们大个二、三岁。头上戴着与和服一点也不相配的红色耳机,似乎想专心聆听音乐而闭着眼睛。她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卡式收录音机,耳机就插在这上头。这个人是怎样?也太酷了吧?不知为何,我除了很酷以外,联想不到其他赞美。 稀奇古怪的打扮,即使说她是漫画的登场人物也不奇怪。该怎么说……超帅气的! 如此独特的自我主张,激烈地扣动了我身为中学生的心弦。 头发比妹妹头略长一点,跟她很相配,同时也让人感觉到大姊姊的气息。 ……咦,怎么觉得很久以前也曾经看过她。 而且,外表跟那时相比,似乎也完全没有变化,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有姊姊喔?」 「没有啊,她是我的护卫小姐。出门在外很危险嘛。」 即使受到巢鸭介绍,护卫小姐也跟摆饰一样,纹风不动,没睁开眼。同病房的患者对我们感到退避三舍,同时又有所在意,这个人占了大半理由。吸引目光的不只是外表,容貌也与普通人有着一线之隔。这护卫怎么这么令人羡慕啊。给我。 讲真的,我的立场也变得一个人出门在外会有危险了。 「别看我这样,也招来不少人的怨恨呢。」 「是喔?不愧是不良少女。只不过,护卫吗……」 这个大姊姊,看起来并不怎么强壮啊。袖口露出的手腕很细瘦,像个画糖人一样,配上沉默的个性,虽释放出与一般人大为不同的灵气,但只要我身体状况恢复正常,似乎也能制伏她咧o ……我是指,假设她没有暗藏一、二个超能力的话。难保身边不会又有一个异能者。一想到此,我看我还是别问她的真实身分比 较好。我绝对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我再也不想有那么痛的回忆了,光回想就让身体发起抖来。 「只不过,护卫啊……也太厉害了吧。」 想不到该说什么,为了隐瞒发抖,我继续对话。 「因为我是有钱人。」 「喔,是吗……」 口头禅又冒出来了,记得小学时代她就经常讲这句话。那时内心曾觉得这家伙真讨厌,现在听起来反而有些温馨。 「她的名字是白羊小姐。」 护卫大姊姊此时总算对我轻轻点头。虽然眼睛还是一样闭着。 白羊?似乎很适合当邮差……呃,应该不会。吃掉信的是黑羊还是白羊呢?而且,她的名字也跟动物有关,给我不好的预感。想起了翠鸟跟水黾,感觉更可疑了,但是我也没有勇气问她认不认识这些人。 虽然还是很勉强,我抬起身体,大大地点头回礼。打招呼时间至此总算结束。 接下来,尽量别让白羊小姐进入视野之中。这么一来,只剩下巢鸭而已。 如果她所言不假的话,她可说是我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来探病的客人。我实在不该放着她不理。 虽然这些人为什么会在病房里,有很多可疑之处。 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彷彿久候多时,全身因欢喜而颤动,与刚才害怕得发抖截然不同。 「还活着。」 「是呀。」 「我……还活着啊。」 「很感动吗?」 「呃,聊起来的话,会让感动变得稀薄……先让我沉浸在这一刻里,好吗?」 听我说完,巢鸭乖巧地闭上嘴巴看电视。我简短地道谢之后,继续颤动。 窗玻璃没有破损,不健康地、悠哉地过活的人们,热闹的电视道面,与剌眼的阳光。那天晚上浓密的空气烟消云散,在我身上的,只有显得有些坚硬的床铺触感。 不管呼吸多少次,鼻子都没有呛人的血腥味。我融入了和平之屮。 我还活着。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流出鼻水,脸颊扭曲,溢出泪水。 但是一确认了自己的状态,鼻水化刻缩了回去。被小刀贯穿的右手耸动地綑扎上大量绷带,左手掌心被挖开的孔洞也骇人地缝补起来。镜子里受伤的脸部像个科学怪人一样有一堆缝合痕迹,没有受伤的地方也跟右眼与头部一样包着绷带,活像是b级电影的大杂烩。 即使如此,仍活着的事实让我舍弃了一切消极思考。 我已经由那一天夜里,一直纠缠我的「为什么是我」的诅咒中解放了。 「……好了,我感动完了。」 声音有点兴奋。巢鸭回头,淡淡地指出。 「你差点哭了吗?」 「怎么可能嘛。」 「你那时哭叫着『我不想死啊』所以救了你,我多管闲事了吗?」 原来她听到了这个。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摆出臭脸回问: 「……那你认为呢?」 「谁知道呢?」 对思考似乎完全不抱兴趣的女生缓缓地摇头。 该说是很有巢鸭风格吗?包含被卷进那么大的事件里,却仍然面不改色这点。 ……咦?记得她说要先离开,为什么会听见那个叫声呢?我的确有哭叫,但实际上应该没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吧?浑身是伤的人不可能发出多大声音。既然如此,巢鸭那时应该还在大楼里。谎称要先离开,却还留在大楼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家伙真的太可疑啦。随便想都可以再多找到三、四个可疑部分。那时我忙着忍耐剧痛,只想着活命,所以头脑不灵光。 「石龙子同学,你怎么了?」 看到我突然闭上嘴,巢鸭歪着头。为了回避回答,我随口发问: 「呃~今天几日啊?觉得蝉鸣好吵。」 「八月四日。」 「……我睡了那么久吗?」 快经过二个星期了。我的脚一定很消痩吧。翻开棉被,露出一对痩巴巴跟大葱没两样的虚弱腿部。即使想动,也无法自由自在地行动。看来要恢复往昔的我,得花上相当长的时间。 「你醒了好几次,但又立刻睡着了。」 「是喔……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每天都来吗?」 「是啊。」 巢鸭撩起侧边头发。她每天都来探病吗……唔,巢鸭有这么好心吗?虽然以前是说过喜欢我,但那是真的吗? 那次之后,因为我很不好意思,开始回避巢鸭,结果就不了了之。 ……但是,巢鸭像这样来探病,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觉的得。 也许,那个故事还没结束—— 「你找我有事吗?」 我边说,突然想起了海岛的死状,眼泪与恶心感涌上来。 但是也顶多如此。海岛死了,没有造成我什么改变。 那时我陷入了愤怒与恐怖的漩涡,变得难以置信地感伤,但是那顶多是一时性的情感,风暴一过,不论什么都连根拔起,带走。 剩下的是对他死亡的疑问。为什么海岛会死在那栋大楼里? 他身上有外伤,所以我想他是被杀的。被杀手吗?还是被巢鸭? 我不相信巢鸭跟海岛的死没有关联。 「没事啊。因为我很闲,可是又没人陪我出门。」 「……你仍然没有朋友喔?」 「就是有,才会来这里呀。」 巢鸭的指尖碰了一下我的鼻子。冰冰凉凉的,差点跳了起来。 「听说你那两道脸伤都会留下疤痕。」 「不会吧,可惜了我的一张帅脸。」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的动摇,故意开玩笑地说。 「有伤疤比较帅气啊,就跟《烙印勇士》的凯兹一样。」 这比喻听起来还满愉快的。我摸摸脸,没缠上绷带的地方反而少……咦?明明就缠上了绷带,她怎么知道我帅不帅啊?还是说,整张脸真的跟凯兹一样满脸伤疤呢?连护卫小姐也在偷笑,害我愈来愈没自信了。但是算了,凯兹就凯兹吧,反正很帅气。 摸摸脸上,对着一坑一疤的事情觉得苦笑,接着发现绷带里并不存在某个应存在的东西。右眼失去了,空荡荡的,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 「喂,没有眼睛耶。」 我向巢鸭抱怨,但她只淡然回应: 「从一开始就没有啦。」 「……可恶,结果还是被抢了吗?」 明明打赢了,却不还我,那个白发少年也太卑鄙了吧。 虽说他本来就没跟我如此约定,但是照理说应该要还吧?早知道应该趁他昏倒的时候抢回来,但是那时我连手指头也没了,还是办不到。光想象到这件事,我又发抖了。再度确认手指。还在,确定还在。 但是,为什么那家伙要抢我的右眼啊?他自己不是也知道,我的眼睛只能变颜色吗?只有这种力量的眼睛,有人觉得有价值吗?漫画之中偶尔有眼珠子爱好者之类的人物登场,但现实中存在吗? 还有有个令人狂冒冷汗的可能性,说不定,眼珠子在激烈的互殴之中被压烂了。被压在身体底下,压得扁扁的……恶~ ……等等,话说回来,万一那个白发少年也来参访我的话,该怎么办? 他之前似乎没来过病房,应该不用太担心吧?希望他自己知道,打架是双方都有错。如果真的来了,有些事我想问他。只不过我也怀疑是否能跟他正常对话,我看我多半会逃命吧。「跟鬼太郎一样,很帅气啊。」 「喔?变成凯兹鬼太郎吗?」 「贪吃太郎?」 「重音位置不对啦。」 被她这么唸起来,简直就像日本童话里的角色嘛。算了,姑且不论此事。 那名少年叫做翠鸟是吧……真羡慕啊,那家伙的能力。 跟我有如天壤之别。明明大干一场把他打倒了,我却产生不了自信。 一定是我了解到我并不「特别」的缘故。 跨越常识的人,并不是只有我而已。 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超能力者。 psi、心电感应、念力等等。 只要知道隐藏于日常背后的此一事实,那个叫白鹭的女人在集会中展现的奇迹也没什么好惊讶了。 那只是跟我或叫做翠鸟的白发少年一样,使用了超能力罢了。 由我们看来,一点也不特别。 「真不有趣,我还很憧憬呢。」 你来我往地施展超能力的,异能者的世界。 本来以为会有让人憧憬的剧本等着我,现实却只会帮人脸部画上一条纵线,变得像个阿修罗男爵(注:动画《无敌铁金刚》里登场的壌人角色,左半身是男,右半身是女)。扣除刻意扮演的翠鸟,每个杀手都只在沉默中杀人,绝不停顿,而是默默地动手,态度非常认真。他们真诚地进行工作。是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件工作罢了。 杀手的世界里没有对话。不管是杀人的家伙跟被杀的家伙,都只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拚着老命,展露出鬼气森然的人生态度。尚且不知工作为何物的国中生在那个世界里感到幻灭与震慑,暴露出可耻模样,认清了现实。得知了身为学生的自己活在多么优渥的环境里,幻想的所在是现实。 ……但是——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期望着。 期望重画这个质朴的世界。 我相信这个资格并非「只有我有」,而是「连我也有」。 能不能办得到令人担心,我为了抬起身体而奋斗,巢鸭伸手帮忙撑住我的背部。喉咙哽住,发出「咕姆」一声。我背对巢鸭,拒绝了她的好意。 「别这样,我会喜欢上你。」 「你是个多情种吗?」 「每个国中男生都是这样啦。」 我也说不出,因为对象是你这句话。亲吻的记忆,像嘴唇一样并没有褪色。 巢鸭立刻放开我,让我放心,果然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 然后,接下来我想要说很认真的画,所以不需要轻浮的气氛。 「国中女生也一样啊。因为我也喜欢石龙子同学嘛。」 「……咕姆。」 喉咙又哽住了,但高兴不起来,因为巢鸭的好感很可疑。 「这么说来,有个五官平坦的女生来探病好几次喔。」 「平坦……成实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巢鸭摇头。我的朋友中,平坦脸的女生只有她而已。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来探病呢,果然对我很死心塌地嘛~ 「她每次来都会说:『听说巢鸭同学是有钱人~』,然后把我拉到一楼的餐厅,叫我请 客。」 「对不起,我代替那个蠢货向你对不起。」 身为成实的朋友代表,我代为道歉。但巢鸭又缓缓摇头。 「不不,因为很愉快所以没关系。而且我也顺便听到许多关于石龙子同学的事。」 「我的?」 关于我,成实能聊什么?异能的事吗?不,应该不至于。她跟我约定过,绝不跟别人提这件事。没有证据显示她一定会遵守,但是我相信她。 这么一来,就很让人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我也不太敢问。 觉得心中好像存在着一个担忧万一多管闲事,又会惹来一场浩劫的自己。好奇心就像断掉的肌腱失去了弹性,从我的世界夺走光芒。 周围昏暗,我能看见的场所明显减少了。没错,这也是故意的。 胆怯的我缩成一团,低着头。 「巢鸭凉。」 「哇,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呀?」 巢鸭对我纯真微笑。她天真的表情并非演技,看起来也的确很可爱,令我害羞地搔搔脸颊。但,即使我认同这点,我依旧无法完全信任巢鸭。 巢鸭有太多可疑之处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出现在那栋大楼里?如果她足跟海岛一起来的,白天曾看过他们一起行动,所以我能相信,但巢鸭却说是一个人。 如果巢鸭在说谎,那么,她就应该与海岛被杀的事有所关联;如果她没说谎,这就又回到第一个疑问:为什么她会在那栋大楼。关于这点,巢鸭不管是那天晚上或现在,都没发表过任何言论。不提及,也不否定,就像个骗子。 既然她什么也不回答我,我只好怀疑、推测。我猜,在楼梯转角见到的那两人组,应该是巢鸭与翠鸟吧。本来我猜另一个是海岛,但是这并不可能。因为我发现海岛时,他被剌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那么短的时间内,血不可能停止的。 巢鸭与海岛,这两个人具有某种联繋,对于这点我抱着确信。海岛死了,我只好怀疑巢鸭。别的不说,她那天携带着手枪,还开枪了,实在太可疑了,而且跟抢夺我眼珠子的翠鸟似乎也是熟人。 但是—— 即使想问的事情多如牛毛,我的嘴依然动也不动。 因为我觉得很恐怖。 如果巢鸭找了翠鸟来呢?如果她还认识其他可怕的家伙呢?在我想追查出真实的瞬间,巢鸭很可能变得毫不留情。是的,她现在虽然是来探病,背后却带了个护卫就是个好例子。 白羊小姐是用来防范我的「护卫」。她一定是算到只要这么做,我便不敢开口,多半是如此吧。想太多?疑神疑鬼?怀疑救命恩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呢? 就像「踩地雷」这种游戏。必须看清哪里藏了地雷才行,可是—— 现在的我,就连玩这种游戏都会踌躇。 「你叫我,接下来呢?」 巢鸭催促我说下去,我移开视线,说: 「……我只是在想,你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像爬虫类。」 就是那种瞳孔偏纵长的眼睛,与那天晚上看腻了的,也怕腻了的眼珠子们如出一辙。 当中特别明显的,是她前些日子的眼,简直象是蜥蜴一般。 骨碌碌地,好像忙着寻找猎物般眼珠子转动个不停。 「是吗?明明名字是鸭子呢。」 「真的。」 彷彿长期忘了眨眼一般,眼睛自然流下一滴眼泪。 趁着巢鸭讶异地望着我的眼泪颜色,我又让身体躺回去。 瞇上眼睛。 泪水滋润了干燥的眼珠子,泪腺更松弛了。 巢鸭回去后,我用棉被盖头,像个胎儿一样缩起身体。 咬着被单,忍住声音哭泣。 眼泪溼润润地快将眼珠子融化。 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能像这样沉醉于人生礼赞也只有短短三天时间。那天之后,巢鸭就不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于三天后来了个黑发少年。他身上穿着病人服,瘀青肿胀的脸上裹着纱布。额头上夸张地包着绷带,遮蔽了左眼。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等他边哼着歌,拉了一张折叠椅坐下,视线与我呈水平的瞬间,我顿悟了来访者的身分。 我昏倒了。 「喂喂,一看到别人的脸就昏倒吗?我很受伤耶。」 两小时后,得知自己竟然失去意识那么久,耻辱与恐惧又使我焦躁不已。 少年就是翠鸟。 取下白色假发的话,印象为之一变,而他的脸又大部分被纱布与绷带遮掩,没看到眼睛根本认不出来。但是那双眼,即使是茶褐色状态,我也无法忘记,不可能忘记,恐惧感是永恒的。 我用棉被盖头,看不到翠鸟的脸,我不敢让皮肤直接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但即使是棉被,凭着他的异能也会被瞬间撕裂吧。我无处可逃,而大闹一场的力气也早已干涸,舌头从尖端到根部都在发抖,失去了机能。 「什…啥…啥咪…事你要找我啊。」 「没必要吓成这样吧?打赢我的人是你耶。」 翠鸟也因为脸部肿胀难以开口,声音闷闷的。听到他的说词,短时间眨眼与发抖停止了。翠鸟继续用不清楚的发音说: 「受伤是早就习惯了,但打输别人倒是第一次。」 输了,反过来说就是,赢了。我,赢了翠鸟?后脑勺摩擦到棉被。 「哎,毕竟我的工作是输了就等于死路一条,所以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啊。」 「喂喂,别那么大声说这个……」 翠鸟被感到可怕我是无所谓,但如果连我也被同房病人保持距离的话就很痛苦了。翠鸟不顾我的抗议,隔着棉被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同时引起我一阵恶寒与昏眩,我想扭动身体逃跑,翠鸟彷彿鸟啄的笑声在我头上响起。 「放心吧,我无法使用力量了。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川』。」 他故作神祕地说。即使在棉被里,我也感觉到翠鸟正露出苦笑。 「大概是因为干了件有点太勉强的事,害我现在变成一天只能使用四次异能。」 「嗄?」 「硬撑的话,也许可以使用五、六次,但四次跟灵丸(注:漫画《幽游白窨》中,主角浦饭幽助的必杀技)很像,我觉得比较帅气。所以我自我限制使用次数只有四次了。对了,你听过灵丸吗?对我们的世代来说算有点旧。」 呃,知道是知道,但是他说什么?四次? 「今天已经先消化掉四次了……唉,早知道就别因为被人奉承就逞强,害我的头一直很痛,脑中一直好像有什么东西躲着,就像塞了满满的虫子一样,很恶心啊。」 这名对我来说比大批虫子更恶心的杀手,正滔滔不绝地爆料。 但这是谎言,因为老实招出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并没有好处。 「从你没什么反应看来,你在怀疑我的话对吧?你认为我在撒谎吗?」 「当…当然的吧!」 我勉强答话,翠鸟又笑了。这次则是「呼…呼呼…呼……」地笑着,很像鸟鸣。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这么想的啊。」 「………………………………………」 这家伙讲话老是爱故作神祕。而且也的确具有吸引我注意的效果。 「靠着骗人来杀开活路的家伙,会变得深信怀疑才是唯一正途。」 翠鸟喃喃地说着彷彿格言的话语,接着又补充说明: 「就跟愚昧的小偷一样,一心只找着后门或暗道,却忘记能从大门进去。高明的小偷可是连玄关也会确认的喔。」 「……那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快点说嘛,混蛋。但是喀叽喀叽作响的臼齿不让我说出口。 「我跟你们不一样,不会说谎的。因为我没有说谎的理由啊。」 ——因为我拥有力量嘛。 翠鸟挑衅地撂下这句话。但这么廉价的话语并无法挑起我的斗志。 只不过他刚才一直讲「你们」,是复数形,这点倒令人在意。 他指的是我和谁呢? 我绝不是已相信了翠鸟,但对他的说词感到好奇。我掀开棉被。 不管如何继续躲在棉被里也没用,既然如此。 怕什么,就打起勇气来嘛。 但是勇气带来的结果,却是看见翠鸟正在吃我的早就凉掉的午餐。喂喂! 边用原本就鼓胀的脸颊咀嚼,边夹着炖鱼,一注意到我的视线,翠鸟放下筷子,擦擦嘴,端正座姿后,对我露出微笑。 「我在帮你试有没有毒。」 「这是医院的餐点耶。」 「我觉得你应该多警戒一点比较好喔。」 「咦,什么……」 在我要说出「意思」前,翠鸟又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彼此的脸都很凄惨嘛。」 「……等等。」 拿起架子上的小镜子,凝视镜子中心的左眼,令眼睛染上深深的紫色。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自我催眠如此做有效果,这么一来,就能拖出另一个自己。 「………………………………………嗯,哈,啊。」 我按压胸口。眼睛好痛,似乎有什么也随着眼泪渗透出来。等到脸颊溼润,在脸的边缘凝成水滴时,我总算完成「切换」。接着,我朝翠鸟举起眼睛。 「你也是在这里住院吗?」 一直默默观察我的翠鸟也感觉到我的变化,摸摸下巴。 「喔?声音已经不抖了,刚才那是自我暗示吗?」 「与其说暗示,其实只是交换而已。」 「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也是。我自己也不怎么懂。」 对我来说,那象是种模糊的奇妙感觉。 被水黾撕裂了脸部时,我自己也被分成了两边。 一个是身为国中生的自己;另一个则是为了逃离疼痛,装作事不关己的自己。我脑中存在这两个我,装作事不关己的我躲了起来,顽固地拒绝现况。也就是说,是个茧居族。最近出面的都是这家伙,老实说,不管跟什么接触都很害怕。 但是国中生的我却不一样。基本上很爱耍帅,总之只在乎面子,就算曾有呕吐下跪求饶的经验,两秒钟就将之忘掉;甚至还想改变记忆,让这个过去变得不那么难堪一点。被撕裂前的我一直是这家伙出面。 但是现在,这个国中生的我却离我远远的。 因为他不肯认同什么事也办不到、装作事不关己的我,所以不想靠近。 但是如果让这家伙出面的话,就会为了耍帅而拚命。想尽办法把恐惧视为无物。简单说,就是身为石龙子的我,与身为史东德拉根秋德伦(笑)的我。 要把身为sdc的我拖出来,需要经过刚才那道手续。我只要宣称现在我将会丢脸,将会蒙上比死更凄惨的耻辱时,咽不下这口气的国中生的我就会站了出来,为了不让我继续丢脸而现身。装作事不关己的我,虽然打从心底觉得他只为了这种理由就跟恐怖战斗很好笑,却也抱着尊敬之意。对他半吊子的赞赏,国中生的我说: ——也许你觉得很单纯,但国中三年级的学生就是这样。 ——爱死了漫画,如果有帅气的台词,也会突然模仿起来。 ——这个年纪就是会麻痺也似地憧憬轻小说,热切期盼着这种世界。 ——但却也觉得让人知道自己有所憧憬很丢脸,反而故意装得冷淡。 「一想到这么自我意识过剩的性格是我的祕招,就觉得好丢脸啊。」 不由得叹起气来。但若是不靠那家伙,我也没办法跟翠鸟对面。 「好吧,你找我干什么?我先说,我可不会对揍你的事道歉喔。」 「口气突然变得很凶呢。多么单纯的家伙啊,连自己都能简单朦骗。」 囉唆啦,不好意思喔——很想么说,但另一句话却先跑了出来。 「不,我想我还是应该道歉。对不起,我揍得太过火了。」 看到他上面的牙齿掉了三颗,连鼻子 也被打烂的脸,使我萌生了小小的罪恶感。直到现在我才有所自觉自己干了这件事,胃部剌痛得想缩起来。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架,却一点也没有胜利的欣喜。 「欸,别在意别在意。」翠鸟摇摇手,接着又自嘲也似地说; 「如果我现在还有上电视也许是个大问题,反正我现在又不靠脸吃饭。」 虽然我记得当时也没人特别捧他的容貌。啊不,这么说来,记得好像电视有提到超能力少年a的俊美脸庞掳获了主妇层。现在的翠鸟虽然脸被打肿了,基本上还是颇清秀,由纱布缝隙中露出的脸型很帅气。 「哎,总之这次真像一场灾难啊。」 像被害者之间相视苦笑的语气,彷彿在说他也是被连累的。每当肩膀动了一下,他黑亮的头发就柔顺地晃动。本想对他说:原本的头发比戴假发更惹眼。转念一想,为什么是我来说? 「有一部分是你造成的吧?」 「这里,这里。」指着我绷带下的右眼。「哈哈。」翠鸟笑了。呃,笑屁啊。 「但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劝你做事还是别太轻率。j 「感谢给我忠告,虽然我完全不知你指什么。你讲话有点臭屁耶,几岁了?」 「我?今年十七吧。」 原来比我大了两岁啊,我还以为自己在跟同学讲话呢。既然年纪比我大,讲话有点说教味也不奇怪。就像我对成实讲话也经常很臭屁一样……啊,她跟我同年。 「话说,你应该不是为了来闲聊才来找我吧?」 我怕我不提,他会一直兜圈子下去。翠鸟闭起原本打算继续闲扯的嘴巴,眼神游移。呃,怎么回事? 「其他理由吗?我想想。」 「没有吗?」 「不,我只是很少遇上工作现场碰面的人还活着的情况,所以想聊一下。」 口吻轻松地说着凄惨的事情。除了我以外,巢鸭不也是吗? 「………………………………………」 「………………………………………」 明明是自己说有事找我,翠鸟却沉默着,而且还…… 「你倒也说说话嘛。」 他像个对难堪气氛感到恼羞成怒的女人,催促我开口。我一边想,跟这家伙交情好真的好吗?但也觉得既然不会被杀,那就随便啦。 「呃~好吧,刚才你说的『你们』除了我以外,还有指谁?」 一副「总算要问我这个了吗?」翠鸟眼睛闪烁光嘛,唔啊,这家伙的眼睛一闪动起来,不由得就会有所反应,不小心就确认起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切离了。 不在乎我慌张的态度,翠鸟回答问题: 「我的雇主,她对世间的自称是『白鹭』。」 「不会吧!」 入院以来,我重复过多少次这种反应啊?真没想到会从翠鸟口中听见这个名字,虽然心里多少猜到,但也足以让我感到冲击了。 也许对我的反应感到愉快,翠鸟眼睛笑了起来。 「我请朋友调查过你的事情,我知道你讨厌教团。」 这句话之中有个地方让我不爽,我要求订正。 「我才不是讨厌,是憎恨得不得了。」 「所以也憎恨身为那女人的同伴的我囉?」 「……是这样没错。」 嘴上虽回答,心中却感到疑问。憎恨会从中心到末端,一个个传染下去吗? 我虽然厌恶那女人,但并不讨厌与之有关的巢鸭。谁该被当做敌人,谁该被认同,?.想我应先划分清楚这个界线。 所有人都恨的话,光是如此就会过于疲累而什么也办不到。 「啊,我先说,我想你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我不会全部回答喔。」 接着,他以「但是……」作为开场白,手抚着肿起的脸,微笑地说: 「因为你打赢我了。所以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 我的视线集中在他竖起的食指上。 宛如在我眼前表演魔术,令我难以抗拒。 「……什么都行?」 「嗯。」 翠鸟像个小孩般点头,顺便又拿起我的茶,吸啜了一口。 「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住院太i)]]。」 翠鸟眼睛望向窗外。好几天没下雨,庭院在强烈的阳光照射卜,巧邰快枯萎了,气息奄奄的。蝉鸣也很吵,并不适合散步。 所以才来这里啊——他的眼神透露着这个讯息。 我不知道特地选我打发时间的理由,既然他说什么问题都行…… 只不过被限制只能选一个问题的话,实花很令人烦恼。 想问的事有:他跟巢鸭的关系、眼珠子抢夺的理由、委托者的名字、他的超能力的真相、上电视时是否碰过大明星……好像掺杂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可以增加到三个,但就只能回答比较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喔。」 「好像《七龙珠》喔。」 「当然像,因为我是抄袭的嘛。」 我看着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翠鸟,思索一番后,我得到的答案是这个: 「那么,请回答我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翠鸟僵住,接着环顾病房内的其他患者,没人有特别显著的反应,或者说,四个人当中有两人拉上帘子,默默地吃饭。 确认了这点,翠鸟笑了。 「真的?」 「没关系,反正要我只选一个我也选不出来,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你究竟该算优柔寡断还是果决啊。」 烦恼半天最后还是选错了的情形可说屡见不鲜,象是挑衣服或考试作答等等。因此,多一点次数反而比较轻松。 而多聊点天,提升这家伙对我的印象也是件好事。 「但是我很意外哩,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右眼的事情。」 「我当然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不过就算知道了,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事到如今,就算移植眼睛也没办法恢复机能。而且万一满满可疑点的巢鸭就是真犯人,去逼问她,她也不会老实还我。跟她争执只会让人心情很糟糕,还不如干脆放弃右眼。 「你看得很开嘛。哎,不愧是舍身揍人的家伙。」 「那种事情我不想干第二次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跟你敌对了。」 「我也同感。」 翠鸟用喉咙「呼…呼呼…呼……」地发笑。噘着嘴的笑脸与其说是翠鸟,更像啄木鸟。这家伙为什么叫翠鸟呢?总不会是本名吧? 「首先,在无关紧要的范围内告诉我关于白鹭这女人的事情。」 「那女人是骗子。」 「这我知道。」 我立即回答,翠鸟露出苦笑。 「她最喜欢吃烧肉了。特别喜欢内脏类的食材。」 「唔唔,很难想象。」 「而且都要别人帮她烤。」 「道倒很容舄想象。」 「见微知著,那女人就是那种人啊。本人什么力量也没有,不,舌头跟脑袋很灵光,但其他就什么也不会。大概激像几野鲣鱼(注:日本国民漫画《サザエさん(蝾螺小姐)》中的角色,蝾螺小姐的弟弟,能言善道,但有时会因为得意忘形而引来家庭麻烦)的女性版吧。」 「………………………………………」 怎么觉得好像连我也能打赢啊。但是没有那么简单吧,对手是鲣鱼耶。 「无关紧要的部分大概只有这么多吧。」 「 好像只听到烧肉的喜好而已耶。」 算了,也算是有点提示。是的,至少知道她什么力量也没有。 「接着,我想问你的超能力的祕密。」 「很遗憾,我怎么可能公开我的吃饭家伙的祕密呢?好了,剩最后一个。」 「喂喂,拒绝回答也要算一次喔?」 「废话,你考试时也不能确认过答案后再来修改吧?」 咕姆一声,喉咙哽住,我闭上嘴巴,因为我想就算反驳也没用吧。这么一来只剩下一次而已。应该只问一个答案就好,我开始后悔了。为了踏扁后悔的心情,我故意不停歇地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情急之下冒出的,就是这个。 「你对我的能力有什么看法?」 翠鸟很刻意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什么意思?」 「就是『好厉害啊~』或『好逊啊~』等等感想啊。」 我问这个有什么用?虽然是我自己发问的,却令我感到疑问。我想被人夸奖吗? 想被号称「世界最强」的杀手认同吗? 虽然,的确是如此没错。 「没啥作用。」 直接而准确地,翠鸟淡然回答。不过他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但是」。 翠鸟打直后仰的背,重新坐好。改为前倾姿势,托着腮帮子,以包扎着纱布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那是一张掺杂了柴郡猫般的可疑,与好奇心的笑脸。 他说了出口。 「但是,说不定这是最强的能力之一喔。」 「别开玩笑了。」 我立刻否定。那天晚上我被杀手们痛揍一顿耶,他想安慰我吗? 「不,我是认真的喔。在我们的世界里,被评为最强的条件,在于限制的松缓度。」 「限制?」 「例如说,即使需要某种程度的条件,但任何物体都能切开。『任何物体』这点就会受到高度评价。愈是运用方便、适应性高的异能,就愈好。」 就跟人一样啊——如此说完,翠鸟指着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不受到任何人限制,能凭着自己的意志任意改变成任何颜色,对吧?详细我不清楚,但这么自由的能力并不多见喔。因为你作用的对象是你自己。」 「………………………………………」 我惊讶地张大嘴,闭不起来。 第一次被人大夸特夸异能。 不,应该说……几乎从来没被人夸奖过。原本应该扮演鼓励我的角色的父母,自从开始沉迷教团之后,一次也没正眼瞧我。 因此,我忍不住在因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凝望起翠鸟来。 就象是想将什么烙印在心底一般。 「但是,没什么作用也是事实,只不过这就端看你如何运用了。」 翠鸟似乎想到了某人,又「呼…呼呼…呼……」很有特色地笑了起来。我联想到白鹭——教主大人。我猜,他应该是想到了她吧。 这么说来,那女人的异能也一样没啥作用。 跟我相比等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既然如此。 「好了,我已经回答三个问题了。」 翠鸟站起身。虽然只得到两个答案,但是最后一个很重要。 我的恐怖、悔恨、不舍开始在我心中旋转起来,创造出全新的事物。那是一种生鲜的,对我而言崭新的,类似救赎的事物,正逐渐渗透到我的心中…… 「出院之后,你要回学校吗?还是打算踏进『我们这边』?」 「……啊。」 象是看穿了甦醒之后,这三天来的烦恼,翠鸟问我这个问题,我一时答不出来。 翠鸟不等我回答,彷彿轻啄了一下就飞离的鸟儿。 「我觉得,不管你想选择哪边都好。总之,你的愿望达成了,再会吧。」 连最后这句台词也抄袭吗?翠鸟将椅子收好,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让人觉得,他真的只是来打发时间的。 就算是杀手,也是个人啊。他们会工作,也会玩。如同神明最爱吃烧肉一样,或许我太固执己见,反而使我的世界变得很狭隘。 「……无聊的答辩倒是给了我不少勇气。」 我拍拍胸口,将卡在喉咙里的疑惑吞入,一溜烟地沉入胃里。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出院后要做什么,而刚才也被问了同样问题。 虽然没能立刻回答。但是我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我所拥有的能力。 repaint,以及巢鸭。 只要有巢鸭帮忙,想跟教团接触并非不可能。 只要肯花时间,跟神明见面也不是痴人说梦。 「此时逃跑的话,就不再跟故事有关系;前进的话,就能继续当主角。」 但是,或许这个故事的主角将会受到许多伤害。 当不成主角也没关系,我不想受伤。那天晚上,我在那栋大楼里的愿望是真心的。五十川石龙子现在也还是胆小鬼。不管多么受到称赞,我依旧无法相信翠鸟,仍然想用棉被蒙头躲起。但是,sdc却掀开了棉被。 对我抗议,别封闭了世界。 我听从他的声音,静静地掀开了棉被。 我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异能。 既然如此,就对神明挑战吧。 靠着这个骗人的力量,这次我会让所有的人眼色为之一变。 因为,我拥有重画世界的资格。 两个月后。 伤势一直好不了,但约定的日子却来临了,只好勉强出院,但我的右眼仍包着绷带,手脚也跟木乃伊一样卷上好几圈,手也几乎动不了。 虽然右眼包着绷带看起来象是有隐情,比较帅气,就这么留着也好。还没装上义眼前就当成一种虚张声势吧。 这样的我,明明没打算继承海岛遗志,却成了个不良少年。 没去上学,却来到这个某某教的信仰中心地。 「这里,究竟有几十层啊?」 是吸了多少香油钱啊,那女人。光是看楼顶都让我脖子痠了。大楼表面反射阳光,很剌眼,隔壁却是螃蟹料理店,电动螃蟹的脚上下活动,看起来很滑稽。 哪像我家附近,法律限制禁止兴建三层楼以上的高度,最高的建筑物竟是小学。 「石龙子也愿意跟我们来,我们之前的努力总算有回报了。」 「嗯~是啊……」 母亲对于平日白天却没穿制服上学,而是跟着来此的儿子表示感动,我含糊回应,转开头。父母身为回忆教(注:出自摇滚歌手兼作家大槻ケンヂ的小说《新兴宗教オモイデ教(新兴宗教回忆教)》)……讲错,这个教团的干部,靠着他们的关系,总算能跟神明会面了。从仍在住院的两个月前开始申请,终于轮到我会面了。而且,这还是靠巢鸭鸭将原先预定几年后才能会面的顺序提前的成果。 开什么玩笑嘛。但是人脉社会万岁,连我这个一般人都能见到神明耶。 另外,我不抱希望地拜托巢鸭帮忙我对抗神明,她却爽快地答应了,让我很意外。听说她的父亲是教团的高层人士,但是她说:「那个归那个,这个归这个。」 巢鸭凉很可疑,可是没有她的帮忙,我等于失去了后盾。 不仅如此,我已经将巢鸭当成一个女生来看待,实在没办法讨厌她。 从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天起,从被亲吻的那个瞬间起,她就在我心中有了一个特别地位。这么想来,也许巢鸭早就预见了几年后的未来,才会对我说「喜欢」吧。 国中生的我与凡事装作事不关 己的我也针对巢鸭的事情,不断进行议论。 「你的眼睛一定会变好的,只要你期望如此,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 母亲的温柔笑容让我感到郁闷。摇动遗传自母亲的深棕色头发,低头。 该治疗的眼珠子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双亲只来探过我一次病。但是,见到我的伤势,他们却只有这么一句话:「如果相信神明,就不至于受伤了。」明明我脸部被撕裂,到现在右手还不能动,住院中体验到的恐怖与压力害我差点胃穿孔,掉发也很严重。他们所具有的感想,却只有这一句话。 今天我总算下定决心来这里,他们对此感到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哎呀,真是巧呢,我也高兴得不得了啊。 因为,我的故事总算要开始了。 母亲欢欣地拉着我,搭电梯走上最上层。如同俗话所言,伟人与烟与「那个」都喜欢高处。毕竟是教主大人,不让自己表现得与众不同一点不行嘛。看得见外头景色的透明电梯不断上升。 「……呜呜。」 对于自那晚上后有了惧高症的人来说,这是个难受的景象。额头以上的部分彷彿失去了血液,脚下觉得不安定,背靠在玻璃上。想到万一靠得太用力而使玻璃破裂,倒栽葱坠楼的情况,不由得头晕目眩。我改靠在电梯门上,闭着眼睛忍耐。 接着,到达高得连楼层显示也不见了的最上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宽广过头、两旁有一排柱子的大厅,最深处有着两扇大量使用金色装饰、品味奇差无比的大门,一名看似祕书的大叔在门旁待机。 等待时,母亲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摇晃我肩膀,告诫我千万不得失礼。 可惜,我早就准备好来失礼的。幸亏有钱人的住宅里到处都仃能常做镜子的物品,映出自己满是伤疤的脸,凝视左眼,大幅改变眼睛颜色,与镜中的我对看。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唱诵三次,将恐惧纳为己物。自我催眠这是控制恐惧的能力。 我就是办得到这点。欺骗自己,换上虚伪色彩。 这就是我的能力,repaint的真正面貌。 祕书大叔打开浮夸的大门,请我们进入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面八方有光线照射的、过度明亮的室内。 在光线聚集的中央,身上有一对比什么都更明亮的翅膀的少女对我微笑。她是神,是妖精,还是立于顶点的骗子? 是的,她就是我的敌人。 不被翅膀所震吓,我强势地走在地毯上。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坐在椅子上,把脚靠上长方形桌子,妄自尊大地后仰。 怕什么,就对神明祈祷吧。 「你好,神明,要不要跟我比划一场呢?你这混蛋。」 to be tinued. "lizard king 2"ing soon 后记 各位好,以上就是我的新作。虽然标题写着1,但并不表示我已经有2的构想。可是听说最近预定会出版,总之敬请期待。 「难得换个超魅力编辑担任责编,我也差不多该写本超能力战斗小说来大红大紫啦,唔嘿嘿。」若有似无地隐含着这类想法的本作品,主题是「国中生」。如果能让各位感受到「哇~真的很有国中生感觉耶~」的话,就不枉费我写这本书了,我会觉得很高兴的。虽然说这个主题其实是刚刚才想到的。跟以前一样,这部作品基本上还是恋爱喜剧。 本回超魅力编辑提供我许多意见,例如「女主角应该更清纯一点」之类。感谢您宝贵建议,呃,我想这些建议都很正确。 最近一有时间就在玩《怪兽农场》,经常想说如果psn经典游戏也有这一款就好了,可惜绝对不可能,真令人悲伤。此外,我也很想要《特鲁内克大冒险2》。 我想买gba版的,问题是到处都找不到啊~ 另外,虽然慢了好几拍,我也开始玩《勇者斗恶龙9》了。擦身而过通信的功能总让人很害羞啊。 最后我想在此向继前作《电波女&青春男》为本书担任插画的inu牛老师表达由衷谢意。还有就是,说着「感觉到绝望与剎那」之类的神奇发言、让人怀疑直接写下这老头讲的话说不定更有趣的老爸,以及说出「帮我装进一个水」等很有哲学风格的母亲,照例也在此表示莫大感谢。 最后的最后,我更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 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以上,下半年我也会继续加油的,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各位好,以上就是我的新作。虽然标题写着1,但并不表示我已经有2的构想。可是听说最近预定会出版,总之敬请期待。 「难得换个超魅力编辑担任责编,我也差不多该写本超能力战斗小说来大红大紫啦,唔嘿嘿。」若有似无地隐含着这类想法的本作品,主题是「国中生」。如果能让各位感受到「哇~真的很有国中生感觉耶~」的话,就不枉费我写这本书了,我会觉得很高兴的。虽然说这个主题其实是刚刚才想到的。跟以前一样,这部作品基本上还是恋爱喜剧。 本回超魅力编辑提供我许多意见,例如「女主角应该更清纯一点」之类。感谢您宝贵建议,呃,我想这些建议都很正确。 最近一有时间就在玩《怪兽农场》,经常想说如果psn经典游戏也有这一款就好了,可惜绝对不可能,真令人悲伤。此外,我也很想要《特鲁内克大冒险2》。 我想买gba版的,问题是到处都找不到啊~ 另外,虽然慢了好几拍,我也开始玩《勇者斗恶龙9》了。擦身而过通信的功能总让人很害羞啊。 最后我想在此向继前作《电波女&青春男》为本书担任插画的inu牛老师表达由衷谢意。还有就是,说着「感觉到绝望与剎那」之类的神奇发言、让人怀疑直接写下这老头讲的话说不定更有趣的老爸,以及说出「帮我装进一个水」等很有哲学风格的母亲,照例也在此表示莫大感谢。 最后的最后,我更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 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以上,下半年我也会继续加油的,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各位好,以上就是我的新作。虽然标题写着1,但并不表示我已经有2的构想。可是听说最近预定会出版,总之敬请期待。 「难得换个超魅力编辑担任责编,我也差不多该写本超能力战斗小说来大红大紫啦,唔嘿嘿。」若有似无地隐含着这类想法的本作品,主题是「国中生」。如果能让各位感受到「哇~真的很有国中生感觉耶~」的话,就不枉费我写这本书了,我会觉得很高兴的。虽然说这个主题其实是刚刚才想到的。跟以前一样,这部作品基本上还是恋爱喜剧。 本回超魅力编辑提供我许多意见,例如「女主角应该更清纯一点」之类。感谢您宝贵建议,呃,我想这些建议都很正确。 最近一有时间就在玩《怪兽农场》,经常想说如果psn经典游戏也有这一款就好了,可惜绝对不可能,真令人悲伤。此外,我也很想要《特鲁内克大冒险2》。 我想买gba版的,问题是到处都找不到啊~ 另外,虽然慢了好几拍,我也开始玩《勇者斗恶龙9》了。擦身而过通信的功能总让人很害羞啊。 最后我想在此向继前作《电波女&青春男》为本书担任插画的inu牛老师表达由衷谢意。还有就是,说着「感觉到绝望与剎那」之类的神奇发言、让人怀疑直接写下这老头讲的话说不定更有趣的老爸,以及说出「帮我装进一个水」等很有哲学风格的母亲,照例也在此表示莫大感谢。 最后的最后,我更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你们。 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以上,下半年我也会继续加油的,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各位好,以上就是我的新作。虽然标题写着1,但并不表示我已经有2的构想。可是听说最近预定会出版,总之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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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能做如此想的乐观个性才是成实的真正优点吧。 数学老师暂时停止讲课,等同学们抄黑板,并将视线朝向某个无人座位。机械式地抄写笔记的成实受他视线吸引,也朝该座位瞥了一眼。 同时,在心中想着某位朋友的事。 ——偶尔去探望他一下好了,虽然那家伙很讨厌别人去他家。 嘿嘿傻笑一番,成实在心中拟定了放学后的计划。 不久,课堂结束,仿佛盛暑死在马路旁被晒干的青蛙一般,成实上半身整个趴到桌子上,但随即仿佛注意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明明离放学还早,却已经有学生准备要回家。该名学生所具有的不仅男生受吸引、连女生也深深羡慕的飘逸长发从成实眼前滑过。 是巢鸭凉。她一边拨弄着略带斜度的整齐浏海,往走廊方向离去。她手提书包,似乎对早退一事没半点愧疚,但这已是稀松平常的光景,其他同学对此亦不甚关心,顶多看她一眼,很快又回到与朋友的聊天之中。 成实也不例外,但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关于巢鸭去向,成实心中多少有个底。 哎,其实也没关系嘛——成实脸上浮现讽刺的微笑。 她的视线朝向那个椅子上积满灰尘的空座位。 ——比起那家伙,巢鸭同学跟我都算优等生啰。 ——毕竟这间教室里,有个同学在这三个月来还没到过学校半次呢。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啊……啊……啊……」的声音。一边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我最喜欢……」,一边爬起身一看,发现巢鸭正在我的房间观赏a片。 在各种层面的意义下,我又再次倒下了。 我再度清醒时,已是好几分钟后。身穿制服的巢鸭依旧坐在床上,眼睛直盯着电视画面。由于她背对着我,我难以得知她现在有何表情,同时我也害怕知道这件事。 基本上,巢鸭本来就是个满可怕的女生,可怕到令我犹豫是否该向她的背影出声打招呼。 「啊,石龙子同学你醒了吗?早安。」 巢鸭回头看我。她总是一脸柔和神情,乍看是个亲切的人,但是在整个电视画面映着裸体大姊的背景衬托下,看起来只如恶梦一般。 拜托别把dvd盒摆成肩型秀给我看啊,我要哭了喔! 只不过就算真的哭了,也只会令巢鸭开心而已,所以还是忍住了。 「我…我说你啊!」 「早安。」 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感,巢鸭再次向我打声招呼。她…她真的超吓人的啦,我不是在开玩笑喔! 「早…早安。」 「嗯,虽然该说『午安』了。」 一打完招呼,巢鸭又转头面对画面。还打算继续看吗! 「为什么你在我家!为什么在看片子!」 重点是,究竟她是怎么进来的!该不会打破窗户了吧?就算是也不意外。 难得我偷偷制作了许多用来迎击侵入者的陷阱耶,趁我在睡梦中闯入的话,我就没办法使用了嘛。 ……虽然说,万一真的用了,说不定会遭到难以想像的超级报复,所以没派上用场也完全ok。我偷偷地放心了。 「我来探望石龙子同学呀。附带一提,这部片子是石龙子同学的喔。」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重点是为啥看起来了! 「石龙子同学,你这种片子都不藏的吗?大剌剌地摆在架子上耶。」 「……因为没人会来我房间嘛。」 我妈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进我房间了,今天她又为了集会与宣教活动出门。自从「那一天」以来,为了弥补我这个儿子的失礼举动,她更是积极进行宣教活动。唉唉,真是够了。 顺带一提,这是我第二次让女生进房间——正确而言,是被女生擅闯房间。第一次是成实。 那家伙也是发现了写真集就兴奋到不行。女生对这种东西也有兴趣吗?真意外。 「呐呐,石龙子同学。」 「啥…啥事啊?」 「这个人长得跟我很像耶。」 巢鸭一脸欢欣地指着在画面中展现赤裸身躯的女性。 我夸张地呛到,灵魂差点随着由口中喷出的飞沫离去,连忙按胸口忍住。 「而且你还买了好几片同一个女优的片子。」 「绝…绝没有这回事喔!」 「石龙子同学比较喜欢这么大的胸部吗?嗯~我还差一点点呢。」 巢鸭光明正大地摸摸自己胸部,与画面中的女优大姊做比较。 实在很不可思议,曾经如此不想死的我,现在竟然恨不得赶快死了。 「算了,成长期还没结束,所以你放心吧。」 「那 真 是 太 好 了 。」 要我放心啥鬼嘛,我已经丢脸丢到想大声喊叫,拔腿逃亡了咧。 「对了,石龙子同学喜欢学校泳装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我又拉着棉被盖头躺下,用力闭上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这样就好。 「这是因为以前你看过我的裸体的关系吗?记得我那时泳衣是拿在手上,对嘛?」 「那么古早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如果我明天在黑板上写下这些片子的片名,不知道会有几个男同学有反应喔~?」 「我知道了!我说就是了!总之拜托你先关起来吧。」 我认输了。我踢开棉被起身,向巢鸭拜托,意外地,她立刻点头答应。 「嗯。」 巢鸭拿起遥控器,停止播放。这名女优前阵子刚退出av界,我带着惋惜的心情,看着画面消失——慢着,怎么是暂停啊!拜托,直接关掉不是很好吗!她该不会想用这画面当背景聊天吧? 巢鸭毫不顾忌地爬上床,坐了下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令我感到困惑。 「你来我家目的是什么?来欺负我的吗?」 「石龙子同学是不是误会我了?你以为我是个爱欺负人的孩子吗?」 哪有误会,怎么看都是个面带微笑,用指甲戳别人伤口的家伙。 「因为你都不来学校,所以我来探望你了嘛。刚才我不是说过?」 「……是说过没错。」 「这个给你,是伴手礼。」 巢鸭不知握着什么,将拳头伸到我面前,张开,手心握着一颗戒指。是一颗纯白的、仿佛漫画中会出现的新娘婚戒。我没见过多少戒指,但从这颗戒 指闪烁的光芒看来,应该便宜不到哪儿去。 「这是伴手礼?怎么看都不太像耶?」 简直就像真正的结婚戒指嘛。 「嗯,要随身不离带着喔。」 巢鸭紧紧握住我的手,同时将戒指交给我。冷不防被巢鸭触碰,被握手,手指被勾缠,让我紧张得动作僵硬。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啥拒绝的理由,便接受了. ……戒指吗,「随身不离」这句话总让人觉得很可疑啊。 「你不来学校是因为讨厌上学吗?」 巢鸭拉回话题的方式真突然啊,她的对话总是单方面地进行。 「呃,并不是那个因素。」 我才想知道碰过那么可怕的事情,却还能平心静气地上学的家伙神经是怎么长的呢。 万一在上学途中被袭击的话该怎么办?如果同教室的学生或老师里有跟杀手有关连的家伙该怎么办?我再也不想碰上那种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了。可能的话,说实话我谁也不想见。 但我也知道,继续像这样茧居在家终究无法改变现况,因此…… 「文化祭你也不来吗?」 「……不知道。」 又到了这个季节吗?虽然说今年要准备升学考试,其他同学应该也不会那么热衷吧。 「手痊愈了呢。」 「呃,你说我的手吗?其实有几个地方还会痛……别捏我啦。」 巢鸭硬是把我的手拉过去捏一捏。很痛耶。接着又上下摸我的脸颊。被她肆无忌惮地触碰,害我心中小鹿乱撞。但我知道,对这家伙,不行。 我的理性对我大声疾呼:「不能轻易相信这个人!」虽然是很勉强地。 「你好像瘦了,明明天天都窝在房间里。」 「嗯,毕竟我没吃多少饭嘛。」 在家中吃不到营养午餐,反而变瘦了。住院期间也因为压カ大,胃肠状况很不好,勉强吞进肚子里的餐点都吐了出来,几乎只靠点滴供给营养。 「既然如此,一起去吃饭吧?」 「嗄?你说啥?」 「要不要一起出门?」 巢鸭对我伸出手,也像是要我学狗表演「握手」。 「什么意思?」 「咦?我想跟你约会呀。」 「约会」,一意识到这个词的瞬间,胸腔火热起来,全身血液集中于该处,脑子变得昏昏沉沉。 突然被人说这个词,眼睛差点惊讶得变色了哩,这可不是比喻喔。 「石龙子同学应该从来没跟人约过会吧?」 咕哇,为啥这家伙的每一句话总像是用指甲戳我最柔弱之处啊? 「呃,应该……有吧?」 如果和成实一起去吃午餐算是的话,就算有吧。 「但是,去外头吗……」 「外头怎样?」 巢鸭以她的水亮亮的大眼凝望着我,令我感觉半规管似乎快失衡了。 不仅如此,还让我莫名地感到喘不过气来,只不过后者似乎不是来自恋爱情愫。 「出门的话,可以看到我兴奋得蹦蹦跳跳的模样喔。」 「是…是有点想看……」 「像这样。」 巢鸭站起来,张开双手转了一圈。制服裙子如圆盘状飘了起来,但力道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一般,恰恰好看不见裙子里面。不用说,无论我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就是看不见。 「秘诀就是让小裤裤显得若隐若现喔。」 「果然是故意的吗!」 但即使知道她是故意的,反而更有效果是怎么回事嘛,因为我是个国中生吗?可恶! 「所以说,要一起出门吗?」 语毕,巢鸭又一溜烟地回到我面前。要我去外头持续忍受若隐若现的诱惑吗? 多么具有魅力的提议啊!但…… 「……我还是害怕出门。」 我老实说出真心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时会遭到突袭。 不知道何时会招惹莫名奇妙的组织,引发生命危险。 过去的我曾经很羡慕这种状况,实际碰上了却只会让我神经衰弱,甚至害怕到连窗帘也不敢拉开。 「那么,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这发言多么可疑啊,但同时却又是如此之可靠。 我想像不出有什么家伙能打败巢鸭,她就像是立于比争夺胜负的庸俗行为更高次元位置上,难以相信她跟我同样是国中三年级学生。 「不…不必了。嗯,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看看的,但今天请让我拒绝吧。」 「是喔~?真遗憾。」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在遗憾。 「不然,在里面约会?」 「呃,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啦。」 「好吧。」 巢鸭立刻起身,拍拍裙子后面,走向房间入口。 看来她本来就打算只要我一回绝就回去吧。 「等你想出门时就通知我一声喔,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呃,嗯,拜托你了。」 如果开始倚赖她的「保护」,就等于被关进笼子里了。 但反过来说,巢鸭也比任何人都更可靠,这就是有钱人的力量吗? 说不定,巢鸭本身也是个超能力者……不,这应该不可能。 ……啊,对了对了,现在说虽然有些太晚,总之我是个超能力者,拥有一种名为「repaint」的异能,效果是能够改变眼睛颜色。另外,由于某种因素,我失去了右眼。 好,说明结束。 我跟在巢鸭背后,走上走廊前,低头望了一眼房间入口的地板,网子仍然展开,设置的机关似乎没有松脱或被破坏的痕迹,我略感放心地离开房间。为了制作那个陷阱,可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走廊上一名身穿白桃色浴衣的女性靠墙壁站着,记得她叫「白羊」。跟在医院时相同,她脚边摆了一台巨大卡式收音机,腋下夹着一捆纸,由两侧看来,像是镇上的地图。 头上的耳机也依然健在,只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脸颊显得有些绯红。 「啊,原来你也在啊。」 老实说超丢脸的,刚才与巢鸭的对话多半都被她听见了。 「这是我的工作。」 这似乎是我初次听到她的声音。白羊小姐的声音很好听,给人某种不同于冷漠的清爽感。话说回来,她那略施薄粉的侧脸真是超美的呀,不由得拿邻居家总是浓妆艳抹的不良少女来作比较。那位大姊的脸蛋虽也算长得不赖,但含有过多反社会情节的浓妆令人心生畏怯。 白羊小姐正在看数学教科书,似乎是我的,一见我们出来,她立刻双手阖起书本抛向我。我对她为何看教科书感到疑惑,于是开口问了。 「只是借来看看而已,国中数学即使现在看来,也不怎么简单呢。」 说完,白羊小姐笑了,真意外,我以为她是个表情少有变化的人。 「要我教你吗?」 巢鸭一旁插嘴。白羊小姐态度突然变得冰冷,回道:「不必了。」她们俩的态度不像主从,也许私交很密切。 「好吧,我要回去啰,我还会再来的。」 还要来吗?我表情微妙地目送巢鸭们走下楼。 两人离开后(我曾考虑过她们是怎么打开门锁的,但害怕得到结论,便放弃思考了),我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咕噜咕噜转动,本想伸手关掉一时暂停的a片画面,但前臂感到剌痛,所以作罢。 相反地,把手伸往桌上电脑的电源开关,将之打开。 为了不被巢鸭等人留下的气 氛与气味所迷惑,我挺起胸膛,抬头看天花板,深呼吸一下。 「接着嘛………今天也来构思真正的世界改革计划吧。」 在等候电脑完成开机程序的这段时间里,我碎碎念着这句恐怕旁人听来很脑残的话语。 凭着天生灵巧与努力练习,蛞蝓只花了两周就学会用左手拿筷子。 但是她还是难以忍受吃饭时感受到的不协调感。 举例来说,吃拉面时,光拿筷子就足以费尽她的全力,只好将碗公摆在桌上进食,但是这种不合餐桌礼节的行为总令她如坐针毡。蛞蝓讨厌吃饭时还要忍受这种不安感,因此最近老是选择串烧类小吃当做餐点,如果是这种食物,即使用单手进食也没有问题。那一天,她也是来到小钢珠店旁停车场的移动烧烤摊购买迟来的午餐,好不容易练习的筷子依然没有机会表现。 右侧长袖随风飘摇,蛞蝓已习惯了他人视线集中于该处。蛞蝓买了三根鸡肉丸子,马上解决了第一根,将竹签朝小钢珠店的墙壁丢出。 竹签尖端笔直撞上墙壁,立刻又反弹回来,掉在停车场地上。蛞蝓咂嘴一声,离开烧烤摊,拾起竹签,接着又回到原位,喃喃自语地说: 「唉,真想吃拉面。」 「想吃,就去吃嘛。」 在小货车里烤着食材的年轻男子回应蛞蝓的自言自语。蛞蝓啃着第二根鸡肉丸子,刻意忽视他的发言,只在嘴里小声回答:「能去我早就去了。」 低头望了一眼右边袖口。也许是因为失去的方式太独特,蛞蝓所幸并没受到幻肢痛侵扰。 杀手本行等于失业了,失去同伴与惯用手,也失去了信用,蛞蝓仅存的只有少少的储蓄,与对巢鸭的复仇心。不论时间如何积累,足以在眨眼瞬间令心灵发狂的庞大复仇心也永远不会消逝。但也见不到达成复仇的一丝曙光,只能任由光阴飞逝。老实说,这三个月来的生活光是习惯失去手臂的生活就已费尽全力,根本没有多余力气去实行报复计划。 况且,巢鸭凉的身边随时有「白羊」护卫。 在她号称与翠鸟旗鼓相当的异能面前,蛞蝓形同无能为力。 像巢鸭那么疯狂的女人,除了蛞蝓以外,肯定也招惹了不少仇恨,蛞蝓仅是这群复仇者的其中一名罢了。这几个月来,她领悟到靠正攻法是没办法达成愿望的——而且,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领悟了这个道理。 只剩一只手的蛞蝓弱到连她自己也感到可笑。一开始,光是挥动手臂就足以使她失去平衡,当场摔倒。大脑的感觉是以具有双手作为前提,这种感觉深深烙印在脑中,现在身体想以此为依据来行动就会产生错误。手臂这玩意儿意外地沉重,失去一只手大大地改变了蛞蝓的身体平衡,虽然透过训练也多少习惯了,现在大脑已经意识到「失去」手臂的事实,但跟过去相比却毋庸置疑地弱化了。 要拚上性命还不敢说,但如果只是单纯地斗殴的话,恐怕连一般人也打不过吧。 「没办法达到……藤木源之助(注:漫画《剑豪生死门》的主角,武功高强的独臂剑士)的境界吗?」 ——如果我也拥有超能力的话…… 蛞蝓眼神游移不定,沉浸于梦想之中。 如果拥有翠鸟般的异能的话,或许她的复仇就能达成吧。光听描述,他那号称「最强」的能力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实际碰上却是惊悚无比。 翠鸟的能力并非单纯的切断,而是能使物体瞬间移动。 虽然没有确定证据,但由业界的传闻听来,他的异能的真面目应该是能使一切物体移动一公分。一公分,乍听之下只是个微弱、不可靠的数字。 但,仅仅让人的手指往前移动一公分,就会断掉;眼珠子被挪移一公分,就会失去功能。对人体而言,一公分的瞬移超乎想像地强大。瞬间移动此一异能运用在决斗甚至杀人时,这种用法可说是最有效的——蛞蝓羡慕地想。 「现在的我跟巢鸭打架,搞不好也会输呢。」 「我们不卖鸭肉喔。」 烧烤店男子又回应了。啰唆死了,我早知道啦——没说出口,蛞蝓在心中如此咒骂。 「这位客人,我看你老是在这里,你的工作是?」 而且还伸手碰了蛞蝓心中不想被人触及的部分,在上头留下指纹,害蛞蝓差点将鸡肉卡在喉咙里。「做什么工作?」打从蛞蝓出生以来,这个问题向来难以作答。 「正在寻找新工作中。」 说不出现在没工作,蛞蝓含糊回答一番,年轻男子也支吾地说道: 「辛…辛苦你啦。」 蛞蝓看了一眼右手,「对啊。」心不在焉地回答,将最后的鸡肉丸塞进嘴里,离开原地。 一方面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但另一方面,蛞蝓也另有目的。 小钢珠店停车场里还有另一家卖章鱼烧的移动摊贩,小货车上贴着一张征人启事,底下写着营业时间与时薪。但蛞蝓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 杀手时代的存款所剩不多,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工作再说。 但是愿意雇用只有一只手的蛞蝓的地方并不多,至少,想去公司上班已成天方夜谭。 车内有个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正在翻动章鱼烧。现在还是上学时间,应该不是工读生,也许是这家摊贩的女儿吧。化妆虽浓,俐落的动作倒是令人佩服。 用小刀戳入人体要害的动作跟翻动章鱼烧的方式很相似。 蛞蝓心想:「这份工作我应该做得来。」于是走向章鱼烧店,开口: 「请问……我只有一只手,愿意雇用我吗?」 先表明自己的难处。年轻女孩看了一眼蛞蝓的右手,又瞧了脸蛋好一阵子。 比起手,盯着脸蛋瞧的时间更长。蛞蝓不懂女孩视线的理由,感到困惑。 蛞蝓退后一步,静待事态发展,不久,女孩竖起拇指,说: 「采用。」 「如此轻易决定真的好吗?」 蛞蝓左手拉拉右手袖子,女孩笑着继续翻动章鱼烧。 「当然没问题,完全ok啊,重点是你长得很可爱。」 「咦?」 「可爱店员做的章鱼烧,应该会有很多男人愿意买吧?」 「……可爱吗?」 想起自己曾被过去的同伴青蛙揶揄:「就用你的脸蛋跟身体来当做武器如何?反正你也没有其他优点了。」蛞蝓低下头,并非感到怀念,而是感觉似乎有某种苦涩汁液由臼齿底下渗透出来。 蛞蝓对青蛙与蛇两人的愤怒,由他人之手终结了。 此一酷似复仇的情感即使透过别人的手洗刷,也无法令蛞蝓的心感到舒坦。 蛞蝓想:「若非自己亲手复仇,果然分毫的价值也没有。」 「这位大姊,你的名字是?」 「米原麻衣(maibara mai)」 「简称起来是maimai,今后就拜托你啰,mai mai。」 被乱取绰号了。 蛞蝓之后是蜗牛(注:「maimai」有蜗牛的意思)吗?蛞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做过章鱼烧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此外也没做过其他打工,蛞蝓的工作经验只有当过杀手。 「那你今天先招揽客人好了。」 「招揽客人?」 「就喊『要不要来份章鱼烧啊~』之类的,大声喊吧,别输给对面的烧烤摊喔。」 女孩朝向烧烤摊,从背后推了蛞蝓一把。蛞蝓擦擦鼻头,很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好几声后,掀起钝重的嘴唇。 「要不要……来份章鱼烧啊~」 蛞蝓嘁嘁喳喳地朝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小声咕哝,细小声音被苍凉北风化成的扫帚当成垃圾扫去。蛞蝓搔搔头想:「明明就没人,招揽什么客人嘛。」 「零分。」 年轻女孩替蛞蝓打分数,此一分数制的评价使蛞蝓胃部灼热起来。 青蛙也常以分数评价她的工作。 最高分拿过二十分,但大部分的情况都是零分。 边回想往事,蛞蝓咬紧牙关,脚趾使力,身体略为前倾地, 「章——!鱼——!烧~~~~~~~!」 死命的出声大喊。完全忘了原本目的似地,蛞蝓大声喊叫。 连烧烤摊小哥也探出头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喊完之后,蛞蝓挺直腰杆,回头望着雇主。 「像这样?」 女孩发愣了半晌,很快又微笑起来。 「没想到mai mai连个性也很可爱嘛。」 见到蛞蝓一脸疑惑的表情,女孩更是笑个不停。 经历过这段小插曲,三天后,「正职」的委托找上门来了。 「石龙子同学完全对我产生警戒了呀。」 理所当然吧——?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羊内心感到可笑。 与白羊并肩坐在后车厢的少女巢鸭凉啪嗒啪嗒甩着脚,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今天又是还没放学就擅自离校,在外头四处乱逛后才回家,性格如此奔放的她,白羊必须紧紧跟在身旁才行。白羊深深感谢自己并不是担任她的家庭教师,而只是个护卫。 白羊当巢鸭的护卫已有好几年,一开始在心中嘲笑自己的雇主——巢鸭之父对女儿过度保护,但很快地,连她也改变了看法。 巢鸭的精神彻底偏离常规,这并非来自教育或洗脑,而是天生的。 为了替她偏执的性格与过分充足的行动力做善后处理,像白羊这样的人物可说是不可或缺。 「难道没有一下子就取得信赖的方法吗?」 「这种事还是要从小地方累积起吧。」 白羊挑选无关痛痒的词语作为回答,心不在焉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若论个人情感,白羊其实是颇厌恶巢鸭凉的性格与行动,对石龙子这名少年甚至感到同情。 如果有人愿意以远超过至今薪水的金额当做报酬,委托她杀害巢鸭凉的话,白羊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巢鸭,展开行动。但不管经过多少年,就是没有这种委托到来,渐渐地,白羊成了巢鸭家专属的杂事处理专家。 「我才不相信这样就能恢复他对我的信赖呢。」 即使行动从来不经大脑,少女头脑的灵光度却是一等一。白羊深深觉得这个事实对少女而言是幸运,对周遭其他人却是种不幸。巢鸭并非没有常识,她只是轻松地忽视这些罢了。 「姑且不论这个,那个av女优叫什么名字啊?那个外表跟我有点像的。」 「您是指猪狩友梨乃……吗?」 说出这个名字时,白羊脸颊轻染上朱红。她对这种事还是无法免疫。 也因此,在房间外等候时,光隔墙传出的影片声音就足以使她害羞得快昏倒。 「实在很想知道石龙子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啊,来杀死她好了。」 「咦……?杀死猪狩友梨乃吗?」 「嗯。」巢鸭笑着点头。 「因为我想看看如果跟我很相似的人死了的话,石龙子同学会有什么表情嘛。」 白羊从来不想理解巢鸭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跳跃式」思考,她早就学习到探寻她的想法或话中涵义只是种徒劳无功的行为。因此白羊就只是保持沉默,噤口不语。 「其实还是我自己死掉最好,但如果我死了,就看不见反应啦。」 的确,也许这名少女死掉是最好的,白羊讽剌地想着这件事。 巢鸭父亲要求白羊:「在不造成危险的范围内,尽可能完成我女儿的任性要求。」 只要知道那名女优的住处,白羊就能轻易杀害她,不留一点痕迹。这并非靠着苦心修练得来的技术,而是凭藉与生俱来的超能力所达成。白羊的超能力隐藏了万能的可能性,所以被称为最强之力。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怎看都不像在开玩笑。沉默了一段时间,巢鸭又喃喃说道: 「但是,如果人死后会成为幽灵这件事被证实了,我真的想试试呢。成为幽灵的话,就能看见石龙子同学的反应了。」 果然不是在开玩笑。白羊移开脸,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但是——她不经意地想。 ——如果幽灵被杀死,接下来又会成为什么呢? 因为有自信能杀死,白羊好奇地想着这件事。 那一天,我在大楼最上层跟「神明」首度面对面。 当时,我的右手仍吊在绷带里。这已是两周前的事。 我依照宣言,当场向神明挑战,轻易地败北了。 我在桌上翘起二郎腿,眼珠子露出不可思议的颜色,话语粗鲁失礼。 对于我因为翠鸟不在身边才敢摆出的厚颜无耻态度,白鹭只是微笑着。 她是邪教教团之主。 同时也是个背上生长着一对光之翼的女人。 我的父母脸色大变,发出仿佛面临世界末日的尖锐嘶喊。 很久没听到父母的声音,结果却是在这种状况下听见,真让人挫折啊。 我与白鹭无视于他们两人,只瞪视彼此。相信她心中也不怎么平静吧。 并非愤怒,而是感到困惑。 我明确地感觉到这点,因为我跟她可说是「相似的人」。 「嗯……你想跟我比划一场,是吗?」 「没错。啊,我并不是说立刻要分出是非黑白喔。」 我的意思是,把你从宝座上拉下来的游戏将从现在开始。 「那么,要用什么游戏来比划呢?很遗憾地,这个房间里能分出『黑白』的。只有黑白棋而已喔。」 白鹭态度从容地伸出手,眼睛望向黑白棋棋盘。 仿佛在应和伸长的手臂一般,翅膀也散发出光之碎片。 明明说不打算立刻分出胜负,根本没在听人说话嘛……算了,就答应也无妨。 「喔?那刚好,我最擅长黑白棋了。」 毕竟夸下海口,却啥也不干就回家也挺难看的。 关于退路,「若有万一就靠你了。」我已拜托巢鸭替我安排,现在就应战吧。 白鹭以长袖遮掩嘴角,眼睛泛出笑意。她的装扮和翠鸟的长袍相近,都是白衣长袖。也许所有想表现出神秘感的衣服,最后都会归结为白色轻飘飘的服装吧。 白鹭站起身,走向房间角落,随侍的部下小跑步想为她拿来,白鹭伸出一手做制止动作,接着像对我炫耀般,华丽地张开了光之翼。不知能维持多大的面积呢?真令人在意啊。 无数道破碎的光芒形成一对巨大翅膀。随着白鹭一举手一投足,如海市蜃楼摇曳的光之翼中就产生光波,描绘出光之轨迹,让人眼睛忘记一切地看得入神。 唉,我理解了,她的光之翼所带来的向心力是货真价实的,真令人羡慕啊。 差点连我也认同起忘记正在对我发怒,看得入神的双亲。 「我好久没玩黑白棋了。」 白鹭将棋盘置放在桌子中央。棋盘平淡无奇,看起来像经过长年使用。 「请。」 白鹭给我的是黑子。人如其名,这家伙果然想用白子吧。 我收回翘在桌上的脚,端正座姿。惯 用的右手还没痊愈,所以用左手持子。 一边取出涂装已经磨损的子,白鹭突然说道: 「黑白棋是站在神的观点制作的游戏。」 「咦?是这样喔?这是什么冷知识啊?」 无视于我的挖苦,白鹭继续说: 「与将棋或西洋棋不同,黑白棋里没有国王,所有棋子都是一律平等。就跟在神明眼中的人类ー样,没有上下之别。」 白鹭吹嘘着煞有介事的说辞,所说内容虽是当场才想到的,却仿佛连自己也深信不疑似地,流畅而无停顿,一点也不像在说谎,这家伙可真厉害啊。 我的双亲与貌似白鹭秘书的男子两眼发亮,屏息聆听。 原来如此,我懂了。 但我这个正值反抗期的家伙却对神明的宝贵教诲抛出一个极为理所当然的疑问。 「那么,围棋呢?」 「咦?」 「围棋不是也一样吗?黑子白子没有高下之别,没有国王也没有将军,这又该怎么说呢?」 呼呼呼呼,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啊,白鹭,这类问答我可是每晚都在妄想的哩。 别小看国中生啊。 现场气氛立刻僵掉了,笑容有如气泡一般,从白鹭表情中汽化消失了。我又继续挖苦: 「另外,黑白棋里通常把棋子叫做『子』喔。」 我将两颗黑子放好,探出上半身,凝望着白鹭的脸。白鹭以袖口遮嘴,默不作声,恐怕是想遮掩嘴角显露出的不悦情绪吧。 「我想跟这位客人独处,你们退下吧。」 以眼神示意秘书与我的父母,命令他们离开房间。她不考虑找藉口或敷衍,而是率先考虑排除,新兴宗教的教主绝不能承认自己说错话。 我的双亲带着颤抖的声音窥探她的心情,害怕留下这个不知礼数的儿子会触怒神明,他们的额头上泛着油亮汗水……唉,他们两人都变瘦了啊。 原本遮着嘴角的白鹭,对父母露出微笑。 「放心,我很喜欢两位的儿子喔。」 「咦,真的吗?我好害羞喔~」 两人都毫不迟滞地说着违心之论。我的父母把白鹭的妄言当成真话,站得直挺挺地涕泣感恩,不断点头拜托她多多关照。要她关照我啥啊? 于是,被感动泪水湿濡脸颊的双亲与白鹭的秘书双双退场了。 确忍四下无人,白鹭拎起衣服的下摆,模仿刚才的我把腿高高抬起,脚跟重重地敲在桌子上,胡乱搔头一通,仿佛要将累积的毫无顾忌地全数吐出似地「唔嘎嘎嘎嘎嘎」用粗野的声音大叫。 连象征性的光之翼也收进背里。 对于她的骤变,一开始我以为眼睛看错了,觉得很困惑,很快就笑了出来。 「你ー副『老早就想这么干个一次』的样子耶。」 「我经常这么干啦,从不在别人面前做罢了。」 连语气都变了,跟同班同学的女生没两样。 她的说话方式变得与年龄相符,表情也湛满了傲慢与嚣张。 「我听翠鸟说过关于你的事了,说你是个废物。」 「彼此彼此,翠鸟也说你是矶野鲣鱼喔。」 「叭~哺!」 「他没说你是鲑鱼卵(注:《サザエさん》中登场的小婴儿,几乎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叭哺」等声音)啊。」 「『只能』改变眼睛的颜色的力量吗~」 白鹭特别强调「只能」两字,哈哈笑了,同时由桌子底下取出束带,将又长又恼人的袖子束起,接着还脱下鞋子,露出脚掌。小巧的脚掌朝着我,拇趾与食趾不停地一张一闭。 轰动街头巷尾的超魅力教主,威严一瞬间荡然无存,虽然我本来就不懂她到底是为啥这么有人气。 如果把教主的这副邋遍模样录下来,也许立刻就能解决我的问题……算了,根本办不到。 在进入这个房间以前,早就被检查过全身。当然,我什么也没带。 我用手遮住左眼,省略在脑中想像形象,直接使眼睛颜色变化。 「的确很没用,简直像抽到『铭谢惠顾』嘛。」 说完,把手移开。见到我的眼色变化,白鹭嘲弄般地用脚掌拍手。「哎~谢谢,谢谢。」我高举双手,以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回应,接着反击: 「但是……」 由跟翠鸟的对话中,我也大略得知一件事。 这位半人半神白鹭所具有的超能力,就是…… 「你的能力不也是『只能』长出那对翅膀而已吗?」 不论是否会发光。 不论看起来有多么奥秘。 这家伙毕竟无法靠着那对翅膀飞翔。 翠鸟之前曾说过我跟白鹭是同类。 说我们都是什么力量也没有,只能靠着谎言活下去的人。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 她的光之翼是与我的「repaint」完全相同性质的异能。 过去她在信徒大会上表现过的种种奇迹,反而暗示着她什么能力也没有的事实。 因为,如果她真具有这么多能力,就没有必要雇用超能力者了嘛。 我伸直手指,嚣张地指出真相,万一说错可就糗大了。幸亏白鹭并不否定,只重新抬起桌上的脚跟,再次敲上桌子边缘。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如果你背上的翅膀能飞,就不会长得这么一双美腿啦。」 「谢谢。」腿部被人称赞,白鹭得意地笑了。 俨然是她自傲的部位。 「午安,废渣男。」 「谢谢你的郑重招呼,空虚女。」 「你的说法原本并不算错,但现在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你就是靠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说辞来诳骗信徒吗?我会当做参考的。」 白鹭用鼻子冷笑,无视于我的讥讽,用仿佛拿西洋棋般的手势握着白子。 「现在的我拥有权力,也有广大信众,满屋子用钱雇来的有趣家伙,这一切之所以能化为现实,都是凭着我的翅膀。」 「这我不否定,甚至可说很羡慕。」 真希望她能传授一下秘诀呢,姑且不论逍个,接着,白鹭表情凶恶地说: 「还有,你这废渣男最好口气放尊重点,别直呼你你你的,我最讨厌被年纪比我小的人看不起了。」 「你几岁?」 「十九。」 「喔,那就发挥你的超凡魅力让我尊重你啊。」 「好,只要我黑白棋赢了,你就要改你的口气。」 「没问题。相对地,如果我赢了就给我右眼。」 「好啊。」 二话不说答应了。她毫不犹豫的态度令我吃惊。见到我的态度,白鹭更进一步出招: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输吧?」 豪放磊落,大胆无敌——她想如此表现、如此压迫人的意图明显得很可悲。 一旦没有翅膀,她看起来就只是个傲慢地挺着胸膛的女高中生罢了。 「正常的玩法太单调了,不有趣,加点变化好不好?」 「什么变化?」 「只追加一条规则就好。棋局开始前,双方先选择『被抢走就算输』的格子。」 「……什么意思?j 仅听说明并不容易想像。由鹭似乎也发现如此,将子放在棋盘上进行说明。 「例如你选择右侧的角,在游戏结束时,如果那个格子被我的棋……白子占去的话,我就无条件获胜。假如你抢到自己的指定格,而我也占到自己的指定格,就依照一般 规则计算子的数量来决定胜负。用将棋比喻的话,就像是不能移动的王将。」 对这奇特规则似乎很熟悉地,白莺轻易解说完毕。我想只要我不接受这条规则,白鹭就不接受用黑白棋对战吧。令人感受到她就是如此熟知这条规则。 只打必胜之战吗?虽然我也很憧憬这种态度,但对我与这只眼睛来说,真的有能获胜的战斗吗? 「好,我就接受吧。」 反正输赢也不是很重要,能赢当然是最好,输了也无妨。 我并不是为了赢黑白棋才来这里的。 「很好。这种规则被我朋友叫做『人质黑白棋』。」 「原来你还有朋友喔?」 「曾经有。」 她用了过去式,让人多做揣测。过去的朋友吗?不知那家伙见到现在的白鹭会做何感想。如果那个人把白鹭的过去附带证据一清二楚地公布出来,白鹭的「神明」生命就会终结了吧。一瞬间期待了一下,但又想到,既然她敢公然露脸扮教主,这类东西应该早就处理得一干二净,恐怕连人也……毕竟还雇用了杀手嘛。 「为什么叫『人质』啊?」 「谁知道呢?我自己倒想取名『炸弹黑白棋』就是了。」 不管是哪个名字,听起来都很耸动。 「快,你选哪个格子?」 白鹭急躁地敲棋盘催促我。但是就算我跟棋盘大眼瞪小眼,也欠缺立刻下决定的依据。 「让我考虑一下。」 「请请。| 理想是让白鹭先选。因为我没有经验,若有固定下法当参考是最好。 首先我考虑的是选择角落,但这伴随着危险,因为一旦取得就等于获胜,但被取走的话也必败无疑。其他位置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当然懂黑白棋的基本战术。例如别造墙、子少的一方较有利等等……但是这些常识在这个规则下是否能通用呢?在这只需取得关键格子即可、仿佛混合了将棋的规则之中…… 「好吧,就这里吧。」 烦恼了一阵子,最后我选择右下方的角。理由很简单,因为离我的手边较近。 仅堇如此就能带给我安心感,我这人也真单纯啊。 「既然这样,我也选同一个位置啰。」 「嗄?」 白鹭也选择广我选择的右下角落当做自己的格子,重复选也行喔? 「这是……啊,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就用不着烦恼万一「彼此取得对方的格子」情形发生了。那种情况多半是以数量来决定胜负吧。为了不让我如此提案,所以才让我先选。只要取得这个格子,并使之成为稳定子的一方就确定获胜。 完全无视于数量的多寡吗?好乱来的黑白棋啊。 黑白棋一般是黑子先下,我看看白鹭,以眼神询问是否如此,她轻轻点头。 第一步。既然与原本黑白棋的目的不同,难以想像对方会如何出招,总之先照正常方式下再说。我下在白子右边,将白子翻转过来。 反正输了也不会有物质上的损失,顶多增加一次败北的记忆罢了。 就当成这样吧。 「你为什么会成为神明?」 我提出这个无论如何都想问的问题。也许在思考第一步该怎么下,也可能是在烦恼我的问题,白鹭手娑摩下巴,停顿一会才回答我,声音里没有迷惘。 「因为我拥有当神明的资质吧?」 像在隐瞒动机似地,她只叙述了理由。 「不知不觉间,我翅膀的能力成了『成为神明的能力』,就这么简单。」 「真敢说咧。」 边说边继续下子。白鹭的棋路明显冲着我的指定格而来,想将争斗拉往右侧角落,下子位置非常偏颇。 白鹭的下法粗暴、急迫,对普通的胜法不屑一顾,像是担心棋局拖太久,一旦进入中盘,可下子的地方会受限制似地一路狂冲。我没看过这么急促的黑白棋,一不小心仿佛就会喘不过气来。 「听说你无法原谅父母盲信我的教团?」 「那家伙竟然连这件事都说了。」 在这种状况提出这个话题,她是想让我动摇吧。黑白棋里没有偶然,若说有可动摇的部分,大概只有下棋者的精神状态。 「但是你有什么好不满的?热衷于某事,这不是很美妙吗?」 很露骨地挑衅我。我的理性劝导我别上当,但难以容许的事我就是无法坐视不管。 「那种价值观一点也不正确,根本是中毒了。」 我如此回答,期待她反问我:「那又有什么不好?」 但是白鹭似乎看穿我的策略,说出截然不同的话语。 她下白子的清脆响声与仿佛能贯穿眼珠子的锐利笑脸,令我不寒而栗。 「你用『正确与否』的檩i衡量事物是不对的。」 「那么,你的标准又是什么?」 「我只考虑『能否容许』。j 白鹭竖起两根手指,将其中一边折弯。那是能容许的一方吗?或者是…… 「这才是忠实于自我啊,考虑正确不正确只是多余,动机并不纯正。」 「就连创立教团也是?」 「嗯。虽说那是被这对翅膀所吸引,自行成立的。」 你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白鹭嘲笑地说了。 虽是明显幼稚的挑衅,但我还是无法克制脑袋充血。 「……好吧,借用你的标准来说,我无法容许你。」 「是吗?但是我能容许你喔。」 白子强势地一一落在盘上,在这有如雪崩般朝右侧倾斜的战局当中,是白鹭有利。若只是要以普通方式来决定胜败的话,现状看来子的数量较少的我似乎较有利。但是白鹭的棋路之所以难缠是因为她下得很偏,迫使我也只能跟着往那边下。黑白棋战局刚开始时基本上不需要顾虑方向问题,因此她的一开始的棋路虽像是乱下一通,意外地也是依循着定石,亦即:迫使对方可下子的位置有所限制。她实行此一正统战术的方式异常高明。利用人的经验差距如实表现出来,优劣之差被拉大了。 很明显地,她在一步步诱导我,看穿我想下的理想位置。两人黑白棋的实力多半相差无几,所以她才能看穿我的想法。 捏着黑子的指尖渗出焦躁的汗水,不像黑白棋,反而像是围棋的对战。 「其实,要我解放你的父母也无妨,我只要告诉他们被解雇就得了。但你认为他们这样就能恢复原状吗?」 「当然不可能。」 我无视她的挑衅,精神集中在棋盘上,但鸟瞰盘面形势才发现…… 这盘棋也许已经没救了。 「中毒那么深,突然间失去依托的话,要不就是自杀,要不就是投身其他新兴宗教吧。」 因此,仅仅打倒白鹭或教团是没有用的。 必须将双亲所抱持的、对这个骗子的梦想破坏得体无完肤才行。 下子的手停滞不前,仿佛全身肉体被人削切殆尽一般,我的选择所剩无几。我能下的位置只剩角落的斜左方。但是下了那里,几乎可以确定角会被占去,是一步坏棋,但我别无选择。宛如暴露在乌云与豪雨之中,我的心情平静不下来。 在一般的对战里,有时会故意让人取走角,以作为增加稳定子的布局,这局棋正好符合这种情况,即使被取走角,也能使右侧的子一口气转成黑子。但是在这条特殊规则下,角被取走的瞬间就等于输了,所以我已无路可走,完全被诱导进了死胡同。 白鹭也是早就看出道点,才会从容不迫地将精神集中在对话上。 这个骗子,什么「人家好久没玩黑白棋了~」绝对是骗人的嘛。 「懂了吗?就算杀了我,也完全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喔。」 「好歹能消解我的郁闷吧?」 被人戳中痛处,视野变得一片紊乱。再怎么思考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我只好下在角的斜上处,下在这个白鹭早就为我安排好的位置,除此之外我无从选择。啪啪啪,两人就像在表演套招,一一下着确定的棋路,角落瞬间被染成白色。 右手边像被人以刀子抵住一般,身体不得动弹,没救了。 「我赢了。」 喉咙底部咕噜一声,拚命地将之吞进去后,我没用地笑了。 「……白鹭大姊好。」 为了表示完全认输,我重新向她问安,还主动降格为跟班小弟的角色。 白鹭似乎对我的表现尚称满意,再度把脚翘到桌上。 盘面尚未全部填满就分出胜负的黑白棋真少见啊。 虽然奇特,白鹭恐怕也只能以这种形式获胜吧。 专门应付特殊规则的战术。 与现实相同,只要能依循自己的规则作战,胜利就会到来;反之则无法获胜。 所以,我再也不打算跟白鹭在这种黑白棋里争夺胜负了。 我今天的目的是来向她宣告我这号人物的存在。 今后要跟她展开争斗,如果对方不知道我的存在,战斗岂不是不成立了吗?所以我来宣战,仅仅如此,目的可说充分达成了。 要我顺便跟她培养出奇妙的友情也没问题喔。这当然是骗你的。 「上门踢馆却输了,好逊。」 白鹭又落井下石。虽然她没说错,但老实承认只会让人不爽。 「随便你说吧。我今天不是来踢馆,只是来宣战的。」 「只是来宣战却输了,那更逊。在外头也要尊敬我喔,你这凸额男懂了吗?」 「当然。」 谁想直呼你的名字啊。 「总有一天还会在其他游戏中跟你认真比划一场的,到时候再会啦。」 我瞪着白鹭的眼,宣誓再战,但白鹭立即二话不说地回绝了。 「才不要,我很忙的。对了,你去帮我买汉堡吧?我派那家伙去买,却迟迟不回来。」 白鹭手肘拄在桌子上,气鼓鼓地说。 那家伙应该是指翠鸟吧?的确很像会到处溜跶的人。 「偶尔也靠自己的双脚去买嘛。」 我边站起边说,白鹭面露苦笑回应: 「能去我早就去了。但是我在信徒面前表示『人家只吃蔬菜喔~~』我觉得那样好像比较像神明。」 「的确是。」 白鹭解下束带,穿上鞋子。当这个房间打开的瞬间,她又得回到「神明」身分。靠着脱鞋、穿鞋来切换神明模式,想来也挺可笑的。 拨弄头发的同时,光之翼也解放开来,将白鹭包覆着。 「那就掰啦,去死吧神明。」 「彼此彼此,你也该乖乖去上学,别再来了。」 彼此露出笑脸挥手,相互道别。 总之,曾有过这段插曲。 白鹭很强,因为经历过各种场面,比我有胆识多了。 虽然宣战目的达成了,却在我心中留下凄惨的败北记忆。 但原本模糊不明的敌人形象也变得明朗了。我的敌人就是她。 如同她把那对翅膀变作「成为神明的能力」一般, 我也会将这只左眼化为「打倒白鹭的能力」。 「但是,不可以过度自信。」 行动时必须考虑到「repaint」的用途很多限制才行。 原来为人父母勉强接受笨孩子的心情就像这样吗? 在住院时期,我对于自己的能力得出一个单纯至极的结论。那就是:这个异能不适合战斗。所以,我再也不战斗了。 第二页 你是超能力者吗? 「唷呵唷呵嘿呵呵,嘿!」 「喂喂~别跳得那么起劲,快过来帮忙啦。」 挨社团同学骂,腋下夹着好几捆粉红色图画纸的成实停止摇摆臀部。在走廊正中央突然跳起舞的成实心情并没有特别好,而是很正常,单纯想跳舞罢了。虽说光这样就难以称为正常。 学校放学后,人人忙着准备下周就要到来的文化祭。今天是星期五,隔着六、日雨天,文化祭将于星期一举行,若碰上雨天就取消,但气象预报是晴天。 国中的文化祭虽不像高中那么正式,但也有摆摊,也有展览。成实没参与班上的展览活动,而是打算参加社团的摊贩。社团要贩卖巧克力香蕉,她准备用手上的图画纸来装饰摊位。销售额能充作社团的活动费,很多社团都热心投入文化祭准备。 成实参加的桌球社社员人数本身就少,即使算进今年夏天已经退出的三年级,也只有六个人,所以成实才会被拉来帮忙。成实心想,明年如果没有新加入的社员的话恐怕就要废社了,现在却悠哉地卖巧克力香蕉真的好吗?但反正她自己仍是社员时也只是个幽灵社员,故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跟在同样被拉来帮忙的同学背后,一行人穿过走廊,成实的眼光停留在某个立于窗边的女同学身上。窗户外是一片操场景色,但在这文化祭准备期间,没见到学生奔跑的模样。反正那名女同学也是眯起眼睛,什么也没在看。 是巢鸭凉。用橡皮筋绑在后面的长发随风摇曳,周遭的其他人跟她保持一段不自然的距离。对成实而言,比起这件事,她更在意巢鸭手掌贴在玻璃上的事,很想对她说:「那里我今天打扫时间才刚擦过耶!」 很难得地,巢鸭今天到放学时间也还留在学校。 成实与巢鸭有过交流。石龙子住院时,成实遇过来医院探病的巢鸭,缠着她到医院餐厅请客。大约三次左右。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高举双手、欢欣鼓舞地说:「巢鸭同学果然一如传闻,是个正牌的有钱人呀~」 可是若问成实是否喜欢巢鸭(包括有钱人成分),她的答案却是摇头。 理由主要与巢鸭的容貌有关。 即使对巢鸭感到棘手,成实还是无法对熟人视而不见。 「这位同学,既然有空就来帮忙嘛。」 成实装熟地拍巢鸭肩膀呼唤,巢鸭睁开眼,朝向成实,眼睛眨动好几次,嘴唇却依旧紧闭。按耐不住的成实又开口: 「你在干什么?」 「眼皮闭上的状态比较自然吧?」 「咦?」 「例如说脚趾往上弯曲会累,但眼皮闭上则不累,而且我们睁开眼睛时也时常想眨眼,所以眼睛闭着才是自然状态吧——我刚刚在思考这个问题。」 「……呃,是喔。」 真是个怪胎到骨子里的女生啊——不顾刚才自己还在走廊上跳起舞来的事实,成实感到困惑。 从以前巢鸭就不跟任何人说话,最近更是露骨地受到周围孤立。 自从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以来,一直有个传闻缠绕巢鸭凉身边,那就是:巢鸭凉与与海岛达彦的死有关。许多同学均曾在暑假中目击过巢鸭夜半出游,或与海岛达彦在街上溜跶的模样。 海岛达彦在暑假中「意外死亡」一事,在第二学期一开始立刻引来种种揣测与传闻,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女生受海岛达彦死去的感伤气氛影响,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却也有不少同学暗自窃喜,理由是海岛很惹人注目,很受女生欢迎,还是个不良少年。忌讳、嫉妒海岛的分子确实存在着。 当时成实更在乎石龙子住院的事,根本不在乎海岛怎么了。石龙子脸上被深深地划上一道十字伤口,右半边脸整个包在绷带里,与海岛达彦意外身亡几乎同时期受重伤住院,所以也有人怀疑两者的关联性。成实曾问过石龙子本人原因,但是他只是勉强装出平时自我陶醉的模样,随口搪塞。 「今天不去探望那家伙吗?」 成实背靠着窗,站在巢鸭身边。 「太常去会惹石龙子同学讨厌啊。」 但她的笑容却难掩她其实最爱看石龙子讨厌模样的事实。成实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偷偷下了一个评价:脸蛋虽可爱,却因性格吃亏的典型。暑假前的石龙子在这点上跟巢鸭也很相似。 「只不过那家伙,究竟做了什么啊?听说他失去右眼了,听起来好痛啊~」 想像那种剧痛,成实发起抖来。哪一天这种事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狂吧。在这层意义下,还能乖乖住院的石龙子显得很坚强。 「那家伙的发言虽然很装模作样,其实只是个胆小鬼,我以为他绝不会主动靠近危险呢。其实也不只他会沉溺在妄想里,就连我在小学时代也经常听见神的启示哩。」 成实半开玩笑地挺起扁平胸膛,巢鸭默不作声,表情也分毫未变。 「呃,我刚才在开玩笑啦,这时应该笑啊,鸭仔。」 「鸭仔?」 巢鸭指着自己的下巴反问。成实对这临时取的绰号大大地点头,重复: 「鸭仔。」 「鸭鸭。」 巢鸭又指着自己的脸反驳。 「鸭鸭?」 「鸭鸭。」 两人展开奇妙节奏的对话,但成实仍不肯退让。 「叫鸭仔比较好听啦。」 「但我是鸭鸭呀。」 「好吧,不然就叫做鸭鸭仔好了,怎样?」 成实提出折衷方案。巢鸭在口中反覆念了好几次后,缓缓地摇头。 「不好念。」 「好吧,我知道了。那就不要取鸭类的绰号,用名字当基准好了。」成实随口提议,但巢鸭摇摇头,略为激烈地反对。 「我的名字听起来很像男生,不喜欢。」 「是喔。」 成实并不知道巢鸭的名字是什么,边陪笑敷衍,成实搔搔鼻头。 由于两人聊得愈来愈起劲,社团的同学已经先行离开。 「…………………………………」 其实刚才提及的神之启示并不是玩笑话。觉得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才装做开玩笑,但成实当年真的听过好几次神秘的说话声。在家中突然有道从未听过的声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令成实大大感到困惑与恐怖。 所幸她当时已经上高年级,懂得分辨事理,也不像石龙子那样到处吹嘘神秘体验。而且某一天起,那声音也突然不见了,成实将之解释为「自己正值爱妄想的年纪」,装做不在乎。 但是在与石龙子眼隋这种小型奇迹接触过之后,成实最近开始对这个解释感到怀疑,心想:「说不定我也拥有神秘的超能力呢。」 「如果有炼金术就好了,我想把树叶变成金子。」 「那不是炼金术,而是狸猫的妖术吧?」 巢鸭对成实欲望横流的自言自语吐嘈,接着冷不防伸手碰触成实胸部。 整个手心贴上,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抚摸。 「喔?喔喔?」 夹着的图画纸掉落地上,成实高举两手后仰。巢鸭望着指尖,小声咕哝: 「好平喔。」 「你这混蛋,吵死了。」 「你看过a片吗?」 「咦?」 跟行动一样突然的问题,使成实显得有些狼狈,问题的内容也令她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才没有呢,那种东西。」 成实很不高兴地回答,但巢鸭似乎充耳不闻地又接着说出不相干的话来。 「我正在研究变大的方法,看来你不适合当做参考」 ——呃 ,你已经够大了吧? 「是是是,您说的是。」 成实自暴自弃。巢鸭不在意,又以独特的步调问成实。 「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现在才问喔? 「叫我narupi就好了。」 成实懒得再做一次自我介绍,直接省略许多步骤。 听完,巢鸭表情和缓地说: 「narupi同学真是个怪人呢。」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打杂的喔。」 去医院复健结束的回程中,蛞蝓接到一通电话。时刻是下午四点过后,隆冬将至的十一月,气温下降的速度有如升降梯,每经一小时就降一点。停下脚步等红绿灯的蛞蝓抬头看了对面大楼,一楼干洗店看板歪向右边,大楼本身也相当破旧脏乱。 斑马线两头等红绿灯的人只有蛞蝓一个。 『我知道~你是杀手,对吧?』 「对。所以绑架女人我不在行,也不想干这件案子。」 『喔~那如果换成拯救王子就会有兴趣啰?』 「那么没用的王子我才不心动呢。」 况且,拯救与绑架也天差地远吧? 『我想也是,换做是我,也比较喜欢踹破墙壁救人的公主咧。』 男人轻浮开朗的笑声由电话另一头传来,蛞蝓很想立刻挂掉电话,跟他聒噪剌耳的声音断绝关系,最后还是决定忍耐到灯志变化。 灯志切换了,斑马线上只有蛞蝓一人。 瞧了一眼受风吹摇曳的右手袖子。 「你应该听说了吧?我失掉一只手臂了。」 同时也失去了同伴,只不过后者并没有说出口。 『当然知道。别担心,你失败的话我顶多找下一个,用不着担心我们啦!』 男子以粗野声音开心答道。蛞蝓在心中吐嘈:「打一开始就没担心过好不好……」 「我是第几个?」 『第七个。』 ——干脆放弃嘛,这公主殿下住的地方警备是有多森严啊? 蛞蝓叹口气,决定挂上电话。 「我现在要去打工了,待会再打给你。」 不待对方反应,蛞蝓迳自结束通话,本准备收起手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刻取出,拇指操作按钮,叫出通讯录,蛞蝓眼睛眯细了起来。 浏览登录在通讯录上的人名,找到蛇与青蛙的名字与电话号码,将之删除。老是保留死者的号码很像对他们依依不舍似地,令她感到不愉快。将手机收进外套口袋,手也顺便插进,蛞蝓朝小钢珠店停车场走去。 一路上想着的,还是刚才的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专门为杀手介绍工作的男人。蛞蝓不知道那男人的本名,也没直接见过本人,联络全部透过电话,但从他老是一副轻浮开朗语气介绍杀人委托的态度看来,要侧写出人物形象并不困难。男人经常搞错汉字念法,有时还故意念错名字来调侃对方,从这些小地方也可看出他坏心眼的性格。 三个月前在废弃大楼「追杀水黾」的工作也是这男人介绍来的。接受委托者是青蛙,所以要恨男人也不应该。更何况蛞蝓也知道,就算表现出怨恨,顶多让这名男子心情愉快罢了。她咬着拇指,让心情平静下来。 「……反正我也做不来。」 这件案子已经有六个人失败了,蛞蝓并不认为自己就能达成。 用不着问个详细,总之直接回绝才是聪明的选择。 刚跨越斑马线,电话又响了。「啧!」蛞蝓不愉快地咂嘴,接听电话,与方才相同的声音覆盖了蛞蝓左耳。蛞蝓背靠着刚才抬头看过的老旧大楼上,叹口气。 『我等一下也有事情,所以趁现在先说了。』 「才刚挂掉,立刻又打电话来,你这样会惹女生讨厌喔。」 『慢着,是你先擅自挂电话的,所以说我擅自打电话也没关系吧?』 「『所以说』的用法错了。」 『你的打工是去当国文老师吗?』 「随便啦,快点进入正题吧。」 头靠在墙上,蛞蝓不爽地回答。打工快迟到了。 『正题我刚才就讲过了,我要你去带一个女人过来。』 「办不到。六个人都失败了。」 『试多了总有机会成功嘛,反正不管失败多少次,委托立刻又上门了。』 「是喔?」此时蛞蝓多少产生点兴趣了,如此执着的委托并不多,也许是被那女人甩掉的男人想报复吧,心中如此猜想的蛞蝓发问: 「我姑且问一下好了,那女人很有名吗?名字叫?」 男人发出下流的笑声,那声音令人很不舒服,蛞蝓又想挂电话了。 『猪狩友梨乃。我想应该是艺名。』 「艺名?」 『没听过吗?是个女演员喔。』 蛞蝓的眼神在道路上游移,在记忆里翻箱倒柜,最后的结论还是「想不起来」。 「没听说过。」 『嗯,我想也是,因为她是个av女优嘛。』 「……难怪我不知道。」 一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男人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又下流地笑了。 得知刚才下流笑声的理由,蛞蝓不爽地抓紧手机。 『啊,应该说「前」av女优才对。突然退休了,之前是个相当受欢迎的女孩子。』 「不重要。」 『想知道她长怎样的话,我可以寄样本给你喔。』 「没必要,反正我决定不接这个案子了。」 『别这么急嘛,我先传照片给你啰。』 男人一副要她接定了似的态度,令蛞蝓感到为难。 蛞蝓摩擦逐渐冰冷的大腿,不管打不打算接受,总之先聊了起来。 「绑架这个女优有意义吗?完全看不出目的嘛。」 『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想开摄影会吧?如果是,真希望也找我参加咧。』 「去死吧。」 『我没抱着下流想法喔,我只是想要签名而已喔——!』 电话传来男人学小孩在地上耍赖的声音。 『只不过啊,委托人曾讲过很不得了的事。』 「咦?」 『他说什么……利用这女人可以把整个世界翻转过来之类的。在电话里一本正经地讲着这些话,叔叔我真的吓死人啰~』 「……利用?」 听到这个词,蛞蝓皱起眉头,这个词会令她联系到巢鸭,使她很不愉快。 『总之先看医片再说吧,说不定你会爱上她喔。』 「你白痴喔?考虑一下性别吧!」 由于男人啰唆地推荐个不停,反令她产生了点兴趣。蛞蝓一边说着,一边操作手机,打开刚传送来的简讯附件。 蛞蝓的呼吸停止了,眼睛的眨动与冷得娑摩不停的大腿也停止。 这张照片给她的冲击就是如此之大。 液晶画面上映出的女性长得与巢鸭凉很相似。 女子的长相触动了蛞蝓的开关。 细长眼瞳恶狠狠地瞪着马路,嘴角紧绷,下巴一开一闭,仿佛在咀爵些什么似地剧烈颤动,头皮冷汗冒不停。 当脑中闪过一道红色裂痕的瞬间,蛞蝓的嘴角扬起。 瞳孔涣散、忘了眨眼的她眼角不自然地笑了。 「……鸭……鸭……鸭。」 『嗯?你叨叨絮絮地在说什么啊?』 「我干。」 「这个案子我接了。不保证能完成,建议你先找第八个 比较好。」 这次换男人哑门无言,对蛞蝓突然改变心意甚至还感到警戒。 蛞蝓则依然挂着抽筋似的笑脸,动也不动,眼球突出,表情好似饿鬼或食尸鬼般饥渴,只有眼睛还保有一丝生气。 『嗯……呃……你怎么了,这么突然?找到属于你的评然心动啦?』 「那啥鬼,听起来像愚蠢的广告词。才没有坪然心动咧。」 在工作场所受恐怖侵袭的瞬间,蛞蝓的心脏不会发出如此悠闲的声响。 只会砰咚砰咚地跳着,同时血液流动加速,脑子轰轰然发疼。 「详细资料待会再讨论吧,嗯,传真给我就行了,拜托你了。」 『希望你能成功啊~七是个幸运数字,前阵子我打麻将摸到七万……』 没空陪他扯这些无意义的话,蛞蝓立刻挂上电话。 看到液晶显示的通话时间与号码,蛞蝓吐了吐舌头。 「嘻……嘻……笨蛋……嘻嘻……」 好像胃部痉挛似地,声音尖锐、不安定。 虽接受委托,蛞蝓并不打算达成。 反而想将之搞得一团糟。 她没有自信在碰上绑架对象时不会杀死她。 更重要的是…… 只要委交包覆着自己的「那个」决定,答案根本是不必多想。自从失去一只手的那天以来,蛞蝓有着某个绝对的价值观。 那就是:不管有任何理由,她都不容许「和用他人者」。 「嗯~」 将看完的小说放回书架,内容令我感到佩服。这本书有趣的部分在于有关狼的记述。书中说狼是孤独的。这形容虽平凡,但狼原本是群体动物,当中偶有表或被赶出群体的孤狼,在日本却被当做一种好的象征,这实在是种有趣的现象。对现在的我与这只左眼,这种解释是非常有必要的。 窝在自己房间里看了一整天书,眼睛干涩疼痛。看时钟,快下午五点了,行经家门前的国中生们的嬉闹谈笑声传到二楼。除了参加社团的学生,其他人应该也都留在学校准备文化祭,刚要打道回府吧。 「头发烦死人了。」 顺手拨开垂在脖子后面的头发,出院后还没上过理发店,头发生长速度有如杂草愈来愈长,又鲜少梳理,睡觉弄乱的头发都固定住了。 但是去理发的话,不仅人轻以绕到背后,所以我实在不想去。这么一来,只好自己剪了,但一想到失败的后果,我又裹足不前。 巢鸭来探望后又过了三天。这除了成实以外,没有任何人来过。成实也是来吃了冰箱里的火腿后就早早告辞,那家伙究竟是来干啥的啊? 「是来吃火腿的吧。」 轻易就得出答案了。算了,我才不想管她,她跟我的烦恼没有关系。 这样也好。有所关联的话,万一变得跟海岛一样就惨了。 我重新坐好,椅背叽嘎响着,看着桌上型电脑的画面,操作滑鼠,由全黑的待机画面切换成网路黑白棋的连线大厅。再过不久就是傍晚,连线人数多了起来。 上国中后没有参加社团,取而代之地,我放学后的时间都泡在网路黑白棋上。我不想直接回家,所以总会去网咖泡个一小时,这个兴趣便是这样开始的。网咖的电脑里基本上都有安装网路连线版的黑白棋。 我也懂得将棋、西洋棋、围棋等游戏的规则,实际上也玩过,但胜率最高的还是黑白棋,或许比较适合我吧。 因此,说跟白鹭比黑白棋没自信是骗人的。 如果不采用特殊规则,我想我不会输她。但是那家伙一定也只接受用特殊规则来对战。因为她知道那样她的胜率最高。 只具备冒牌异能的我们,无法在各种局面中取胜。 我在连线大厅里搜寻了一回,劲敌和好友似乎都还没上线,其他人不像我这么闲吧。想到这儿,总觉得有些寂寞。不,其实我也不该闲着才对。 「啊,有人来了。」 「婆宿」上线了。这家伙算是我的劲敌。他传了装满表情符号、看不懂在写啥的讯息跟我打招呼,我敷衍了事地回应,对方马上又传了满满表情符号的讯息过来,这次我就不管他了。真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哩。 我不知道他的帐号由来是什么,但这个叫做「婆宿」的家伙也是专下特殊规则的怪咖。他只跟人用一秒钟内不下子就算输的特殊规则对战,目前从未输过一场。由于太强了,也有传闻说他是靠电脑下的。 我曾经挑战过这家伙三次,全都输了,看来我比较适合仔细思考过再下。 被催促的话总会手忙脚乱,因为我基本上是个胆小鬼嘛!啊哈哈哈!不好笑。 「你还好吗~?」 知道用太多表情符号我就不回应,所以改成简洁文章了。由平常对话的文面看来,应该是个女性,但也很有可能是个网路人妖,毕竟装成女生较容易受到其他男性欢迎。而我,则是以「sdc」作为帐号,态度也跟现实的我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个白目的家伙。这种性格在那个事件之后整个收敛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寂寞呢。我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傻傻地自信过剩了。可是相反地,现在的我却很需要那种过度自信,经常得靠演技来表现。 「很好啊~呀呵~」 对着画面轻轻挥手,总觉得对方似乎也在对我挥手。 「要生父吗?」 「生父?」 「打错字了,是胜负。胜负~」 要跟我对战吗?我托着腮帮子考虑一会,决定拒绝。 「抱歉,我只下赢得了的棋。」 「喔,真遗憾。」 这句简单的讯息后,婆宿又丢了一堆充满表情符号、仿佛骚扰邮件般的讯息。我决定不继续搭理这个麻烦的家伙,去寻找其他对手。 除了婆宿以外,我还有个帐号叫「narupi」的好友。关于这家伙用不着说明,可以说就是因为有她,我才会在众多的游戏社群中选择了这个。与她的对战成绩目前四胜五败,不算好也不算坏。也许她并没有兴趣,对战的次数并不多。 「姑且不论这些。啊~知道了知道了,用不着继续说下去。」 我自言自语地警惕自己。 我自己也明白,现在根本不是玩黑白棋的时候。 当然也不是为了文化祭东奔西跑的时候。 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神明决战才好。 即使杀了白鹭,我的父母也无法获得救赎。同时,就算不考虑父母的问题,即使将她剌杀,也绝对不算获胜。必须要使她垮台才行。为了达成这点,我该如何作战? 既然决定不战斗,我需要有人能为我而战,而且最好是个超能力者。 希望是无须仰白鹭鼻息的人,最好是没啥人认识的未知异能者,而且还能方便使用。这种有如找理想房子的难题,我该怎么解决? 我缺乏管道跟超能力者交涉。或许可以透过翠鸟帮我仲介,但我不清楚怎么跟他联络。靠巢鸭的话……这先保留好了,当做最后手段。 再来就是钱了。要雇用这些人需要大笔金钱,可是身为小小国中生的我根本没有管道获得那么多钱。拜托巢鸭?又是巢鸭啊,到头来我没有她的帮忙的话,就什么也办不到吗? 虽然说真的去拜托的话,她也很可能不假思索地提供给我,但这太恐怖了。 一旦习惯去利用她,总有一天会被啃得一干二净。虽然她跟哆啦a梦一样方便,风险太大了,反而更接近丧黑福造(注:出目藤子不二雄a的漫画《黑色推销员》),绝对会要我立刻偿还吧 ,利息……以及其他种种。想利用巢鸭,就要有相对应的觉悟。 「……………………………………」 该怎么做,我已经有了答案,但我却还没什么决心实行。 我想到的是信徒争夺战。 也就是,我跟白鹭一样广纳信徒,受人信仰,成立另一个新兴宗教。靠这个新宗教重画白鹭教团的版图,让她的势力垮台。 凭这只左眼拔掉她那对光之翼,我一定会成功……有朝一日。 「变得跟白鹭一样吗……」 成为一丘之貉,跟我所厌恶的那家伙踏上相同道路。 我拥有这种资质吗?即使有,我也没有觉悟使人遭到跟我同样境遇啊。但是不管怎么思考,别无其他超能力的我似乎只有这个方法行得通。 「咦?」 网路上有人传了想跟我对战的讯息,不是婆宿,而是另一个有名的家伙。邀我对战的,是个常胜无败却又饱受批评的人物。 「narupi同学。」 「不是说过了,没有必要加『同学』啦。」 成实无意义地得意地说。走在她旁边的巢鸭乖巧地,或说,不做多想地、憨厚老实地重新呼唤: 「narupi。」 「什~么~事~?」 「我累了,背我。」 边玩着手机,巢鸭伸出一只手,成实将她那只仿佛在说「好歹拉我走也好」的手推开。「你以为你是国王吗?自己走啦。」 成实在脑中幻视到成为拉车马的巢鸭与鞭打马匹的自己,手插着腰,啊哈啊哈地大笑不停。巢鸭则眼神茫然地望着她的同学。 她的眼神像是在眺望远处祭典的朦胧灯光一般,表情些许恍惚。 走廊小聊后,成实回去准备文化祭,也将巢鸭拉了过去。虽不认为她会帮忙准备文化祭,但成实有另外企图。 等准备工作结束,成实邀巢鸭「一起回去吧。」结果就是,现在两人一起走路回家。 一边走着,成实头歪向一边,大大地感到疑惑。 「好奇怪啊,这真是奇~怪~啊~」 成实知道巢鸭上下学有专车接送,原本打算搭顺风车,期望却落空了。受邀一起回家的巢鸭不知为何叫接送车先回去,决定用走路的,而且还走了十分钟就开始抱怨。 时间刚过傍晚五点,十一月的太空染上一片红,回家的路上充斥刚做完准备工作,正要回家的中学生,马路上也挤满了车潮。成窦们所走的靠前面的人行道上,被人群塞得满满的,没有缝隙;对面人行道却空荡荡,车道也稀疏。这种现象对成实来说很新鲜,她平时回家几乎不会走这条路。 成实的家位在相反的方位上,虽然如此,这条路也收拃通往巢鸭家。成实第一个目的落空了,但她其实还有另一个打算。 不看车子,改望向巢鸭的侧脸,成实心中涌现一种苦涩感,那并不是厌恶。 住院中的石龙子忠告她:「最好小心巢鸭。」但成实不知道该注意哪里,该小心哪里才好。成实觉得她是个怪脾气的大小姐,看起来也只是如此。 收起手机,巢鸭朝向后方,确认几处白羊可能会躲藏的位置后,又重新走回成实身边。成实无从得知巢鸭护卫的白羊边躲藏边跟在背后,她利用建筑物的阴影或死角隐藏身影,与巢鸭隔着无法一跃就赶到的距离。但即使万一在路上突然遇到袭击,巢鸭也会毫不顾忌地抓着成实当人肉盾牌,争取白羊赶来的时间。白羊对于巢鸭这种「蜥蜴断尾」行动抱着百分百的信心,认为没必要缩短距离。 「narupi是石龙子同学的朋友吗?」 巢鸭问。成实轻浮地嘻嘻哈哈笑,俨然想掩饰害羞。 「算朋友吧。那家伙的发言虽然很白目,但还算是个有趣的家伙啦。」 而且,家庭状况也有些类似——成实在心中偷偷加上这句话。 成实也跟石龙子相同,不想被人触及家庭问题。也许就是这类同侪意识,孕育了两人的友情吧。成实如此认为。 「那鸭仔呢,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经常去探望石龙子的女同学,这怎么想都是女朋友嘛。但另一方面,石龙子本人谈到巢鸭时所露出的胆怯模样也令人在意,跟大雄谈起胖虎的暴力行为时的气氛很像,这两人的关系是究竟怎样啊? 「嗯~应该算单相思吧。」 巢鸭慎选语词来描述与石龙子的关系,成实觉得很意外。 「哇……那家伙居然还有资格挑人喔?」 石龙子的容貌还算帅气,看起来也挺干净的,头发虽没染过,天生就是明显的褐色。单就外貌说来,在班上女生之间算小有人气,但白目言行与家庭问题却成了石龙子受人回避的理由。前者算是自作自受,反正本人乐于其中,大概是不怎么在乎吧。 看了一眼刚经过的小钢珠店停车场,成实回头问巢鸭: 「鸭仔喜欢章鱼烧吗?或者说,你吃过吗?」 成实决定贯彻自己取的绰号。巢鸭只回答后半:「有啊。」她点头时,丰满的胸部上下晃动。成实心想:「平时一定都边吃好东西吧。」不知所羡慕的是哪个部分。吃了便宜货不知道会不会缩回去呢? 「喔喔?明明是有钱人,居然吃过?」 「倒不如说,因为是有钱人,所以更会吃些有的没的啊。」 「嗯,这么说倒也是。其实,这里的章鱼烧还蛮好吃的喔。」 成实刚进国中时,时常好奇地四处乱逛,这家店就是收获之一。 「是喔?」 「一起吃吧。」 成实绕到巢鸭背后,推了她的肩膀,巢鸭动也不动,脚跟在地上摩擦地被推着走。「这样好轻松。」懒惰地任由成实处置,头部摇动个不停。 斜斜地穿越停车场,把巢鸭推到摊贩前,此时成实心中胄出某个疑问,望向巢鸭的脸,巢鸭表情则像在问:「推车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身上有零钱吗?」 抱定主意让人请客。 「嗯,有啊。」 巢鸭取出钱包。她上学不带书包,钱包与手机随时拿在手上,这副模样也像小孩子紧抓着钱包或玩具不肯放手一般,令人莞尔。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该死,mai mai还没来吗——!」 当做章鱼烧摊贩使用的小货车里,一名浓妆艳抹的少女发牢骚。「嗨!」已经是熟客的成实向她打招呼,点了一盒八颗的章鱼烧。 「谢谢,总共是四百圆。」 「她说四百圆。」 成实笑咪咪地地看着巢鸭。附带ー提,这时成实身上并没有带钱包。 一边付费,巢鸭抬起脸对成实说: 「我想起来了,石龙子同学曾说narupi是个傻瓜。」 「什么……?那个混蛋。」 居然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成实决定也说他的坏话当做报复。 「啊,我平时早就在说了。」 倒不如说,这反而是石龙子的报复吗?哈哈,真是败给他了啊——成实愉快地搔搔头。 「我给你们刚做好的,等等喔。」 少女手法俐落地翻滚铁板上的章鱼烧,巢鸭似乎看得入迷了,凑近观察章鱼烧的转动。看着她入迷的样子,成实觉得很稀奇。 「鸭仔将来的梦想是开章鱼烧店吗~?」 成实开玩笑问。巢鸭温和地摇摇头。 「不是,是荷包蛋店。」 成实歪着头想:「有这种店吗?」巢鸭则对自己的发言眼神闪亮。 「怎~么~还没来啦~噜噜噜~」 另 ー方面,在章鱼烧少女开朗的歌声中,明显包藏着抱怨。 「怎么了?听起来很像抱怨。」 「新来的打工人员迟到了,雇用到今天算第四天,所以也不算三天晒网,雨天打鱼。」 「嗯~该怎么办呢~」 成实也跟着装模作样地讨论起这个连长相也不知道的新人。巢鸭没有反应,只突然回头,喃喃地说:「啊,原来如此。」眼角泛着笑意。 不久,成实接过现做的章鱼烧。 「下周也要来喔。」 「想到的话我一定会来。」 听到两人的对话,巢鸭眼睛一瞬间有所反应,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走到停车场角落,打开章鱼烧盒子,酱汁香气随着蒸气一起散发出来。 成实与巢鸭的牙签连同上面的柴鱼片插进章鱼烧里。 送入嘴中,「烫烫!」成实睁大了眼,巢鸭则是慢慢从角落咬开,细腻咀嚼后再吞下。烫到口腔与舌头的成实噙着泪水,心想:「该不会连章鱼烧也有标准用餐方法吧?」 「怎样,好吃吧?」 「嗯,很有趣。」 说完这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巢鸭侧眼望章鱼烧店,无防备地展露笑脸。她的神情也像是在对某事有所期待。 「嗯?这么喜欢看章鱼烧制作的过程喔?」 「并没有。我只是在想,以后要来这家章鱼烧店的话,一定要跟narupi一起来而已。」 望着愉快诉说这句话的巢鸭,成实害羞地搔搔鼻头,说:「这是我的光荣。」 「对不起,对不起!」蛞蝓在路上低头道歉了无数次。手机在耳旁,似乎在对通话对象道歉。每当上半身弯折,右手袖子跟着摇晃,使得蛞蝓成为路人注目的焦点。 「明天一定会去,真的很抱歉。」 没亲身碰过这种场面,蛞蝓模仿电视剧里上班族不停道歉。 『嗯,我知道了。明天如果再迟到的话,不是开除,就是在火热铁板上下跪喔。』 「那我宁可被开除。」 『把你做成章鱼烧的材料啦!恶,明明是自己说的,连我都觉得恶心了。』 电话另一头的章鱼烧少女发出呻吟。接着又连声致歉了几回,蛞蝓总算抬起头来。告知请假之事后,结束通话,朝原路折返,打算不去打工,直接回到公寓,但此举却使她白白远离了一个绝佳的复仇机会。 带着失去右手的不利要素,蛞蝓没有多余力气想别的事。 她并不打算在这件许多杀手一一失败的工作里送死。 直到对巢鸭的复仇结束为止,蛞蝓的求生意志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蛞蝓搭上公车,回到相隔十五站之遥的市镇。蛞蝓住的地方本来就跟这座小镇没有瓜葛,若不是接下追杀水黾的工作,也许不会有机会来这里吧。 事件之后,为了寻求杀害巢鸭的机会,蛞蝓开始在这座小镇出没。 在公车上摇晃了一小时,高昂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啧。」下公车付费时,蛞蝓感到不悦。这个国家对右撇子太有利了,不论是公车投币,电车剪票,全都在右手边,以前的自己也接受过这般恩惠。 虽然只是小事,又再度点燃蛞蝓心中对巢鸭的愤怒。 心情不愉快地下了公车,全力奔跑踏向归途,来到公寓底下。以前青蛙与蛇住在别层楼,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房间不知道现在变得如何了? 虽在意这件事,仿佛想甩开这个想法似地,蛞蝓快步前进。 穿过入口大厅,搭着电梯上七楼,与带着小孩的其他房客共乘,右手承受到失礼的视线,蛞蝓眯上眼忽视。电梯上升,身体沉浸在浮游的感觉里,仿佛将盒子的底部翻转过来般的不安感,令她冒出鸡皮疙瘩。 那对母子在四楼下电梯,之后蛞蝓一个人继续搭到七楼。 笔直回到房间,脱掉鞋子,上到走廊,进入有传真机的房间,在窗旁坐下,侧头部贴在玻璃上,茫然地望着外头的景色。 蛞蝓的住处比起刚才的小镇繁华不少。距离机场很近,飞机交错的模样与呼啸天际的声音令人印象深刻。映在蛞蝓眼里的这片黄昏天空中,也有一道作为飞机经过证据的笔直白云。 橙色渲染街景,分不清哪个窗户点了灯。整座小镇均等地染上色彩,平等地失去自我。这就是蛞蝓对黄昏时刻的感觉。蛞蝓低着头,不想面对这个被绯红光芒涂抹,只余痛苦记忆的时间带。 公寓格局是ー一房ー厅,一个人住略嫌宽敞,一个房间被当成置物室。以前蛞蝓无视住户规定,偷偷养了猫,现在已经不在了。被青蛙杀掉的。 「它跟我不亲。」仅为了这个理由。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响起,蛞蝓半弯腰地走向充电器旁,替手机接上电线,凑在耳旁接听。充电中的电话温度比刚才略为增加。 『看过资料了?』 仿佛喉咙里被痰黏住般、与爽朗无缘的声音振动耳膜。 「现在正要看。」 说完,蛞蝓用脚趾回收传真机用纸。 『喔,那刚好,你一边看我们一边讨论吧,欢迎听众来信喔。』 无视于男人的声音,蛞蝓眯细了眼,看着纪录在纸上的绑架对象猪狩友梨乃的所在地和经历,也记载了本名。委托目的是尽速绑架这名女性,交给委托人,报酬的金额多到令蛞蝓头上长出触角也不意外,让人怀疑位数是不是写错了。 也有猪狩友梨乃的大头照。仔细再看一次,依然使蛞蝓的眼神凶恶起来。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刚才不是问了好几件事了?』 不顾男人的调侃,蛞蝓眼睛朝向资料背后,瞪着由窗户射入的西日。 「为什么委托我?明明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啊。」 『唔~我觉得你也满厉害的喔。有必要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剌人啊。』 「这对杀手来说根本是天经地义吧?」 将这种以人而言的「缺陷」改变为资质,勉强活下去。 这就是蛞蝓认为杀手所应有的姿态。 『但是啊,你看,杀手可以分成只懂得杀人的家伙,和具有分辨能力的家伙两种。所以说绑架的话,只懂杀人的家伙就不适合了。我认为你是个具有分辨能力的人。』 男人也许打算吹捧,但蛞蝓脸上浮现的只有冷笑。 「这句话对过去那六个人也说过吧,结果是?」 『大失败。唉唉~我的信用也一落千丈,所以这次真的拜托你了。』 蛞蝓以鼻子哼笑,顺便吐舌头,心想:「干脆就这样摔进地狱里算了。」 「派你底下的爱将去怎样?你不是养了好几个杀手吗?」 当然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男人才来委托她,蛞蝓坏心眼地说。 『是有个家伙特别优秀,虽没有超能力,却厉害到不行。但遗憾的是,那家伙除了杀人以外,什么也不会,放着不管的话连饭也不会吃,差点躺在房间里饿死咧,真受不了。没办法,那家伙很脑残啊。』 男人边说边自己点头同意。是谁啊?想了好几个有名的杀手,但蛞蝓实际没碰过几个,无法确定是谁。 基本上蛞蝓只在工作场所跟同业者碰面,大部分也都是敌对状态,工作结束后双方都还活着的机会很少,所以熟人人数也没有机会增加。 『总之是个打架很强,交涉很弱的家伙。』 「好像在哪儿听过完全相反的评价……好吧,我了解了。」 『小蛞蝓理解能力真强啊,大哥哥好高兴。』 此时蛞蝓暂 时搁置电话,因为没办法边拿电话边摊开传真用纸。男人不管蛞蝓有没有听,继续霹哩啪啦地说个不停。一边嘲笑无法遮掩双耳的自己,将委托概要过目一遍,重新又拿起电话贴在耳上。 「概要上没有记载委托人的资料耶。」 『啊?喂喂,你以为我们这种仲介业者为什么有必要存在啊?这种资料哪有可能告诉你这种末端人物啊。』 「不能说吗?」 『好吧,就特别告诉你吧,是个脸长得像变色龙的大叔。』 「这跟什么都不说还不都一样。我还想问另一件事。」 『刚才不是说只有一个~』 「因为我看到最后,才发现重要的事并没有记载嘛。」 『算了无妨,是什么?』 「过去那六个人为什么失败了?」 这可说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部分,六个人都尝到相同的失败吗? 由前次的失败经验思考对策,总有方法解决才对,对此蛞蝓百思不解才问的。 但得到的却是个不确定的答案。 『不知道,因为没人回来。』 「没人回来?」 蛞蝓皱眉。 「是被杀了吗?被绑架对象。」 从照片看来,她动手杀人也不意外,因为跟巢鸭很像。 『不是不是,是被警察抓了。』 「咦?」蛞蝓发出疑惑的声音,男人带着叹气回答: 『被以对妇女强暴未遂的罪名逮捕了。啊,女性杀手则是被以偷窃为罪名逮捕,所以放心吧。』 「我不知道你要我放心什么。也就是说,杀手们遭到反击,被送到警局了?」 『没错。我不知道女优很厉害还是雇请护卫。委托人执着于这名女优,可以想见她或许拥有什么奇特能力,但是否对击退杀手有帮助,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女优应该是个超能力者。 对蛞蝓而言,那很羡慕,也很令人嫉妒。 『不仅如此,接连送了几个人过去,对方完全产生警戒,警察也一接获通报就立刻出动,所以你也要小心喔,别被逮着了。』 「所以说,这件工作中警方恐怕更棘手?」 『嗯,大概是吧。我想后半的家伙是这个原因才失败的,因为我派了一整批人去啊。』 「整批……?我了解了。」 『哎呀,这回答真可靠。总之谨慎行事吧~』 「是是……啊。」 挂上电话前,想起另一件该确认的书。 「最后有一件事想问,你送出去的家伙当中,有超能力者吗?」 『全部是普通的杀手。我认识的超能力者只有青蛙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 『你的神经枪(注:出自漫画《眼镜蛇》)要喷火了!』 「那是左手吧?」 最后听到青蛙的名字,在心情留下阴影后,蛞蝓结束通话。 将手机放到地上,抱着单边膝盖,重新坐起。 蛞蝓不知道这世界里有多少超能力者。但是同时身为超能力者又是杀手的人物真的很有限、很稀少。三个月前的那个事件一口气让数量稀少的杀手死掉两个,在杀手业界被评为「极其可惜的事件」。 那些仰赖杀手的人们,肯定觉得如果死的是蛞蝓而不是青蛙就好了吧。 有如被害妄想似地,蛞蝓对此深信不疑,露出自嘲笑容。 这几年来蛞蝓从没单独进行过工作,而在与青蛙和蛇合作以前,她只干过几次杀人。 垂放在地上的拳头,早已因来临的紧张而颤抖。团块般的情感就好像生物一样,在手臂里拖拖拉拉地流窜。用脚将之踏扁,蛞蝓抬起头。 明天就要实行了,为了确认现场,蛞蝓决定立刻出门。 披上暗藏沉甸甸的小刀、使肩膀酸痛的外套,告别房间。 那是网路化名叫「隼斩」的出名家伙,或者说,恶名昭彰。 纪录上从无败北。但因为他的下法明显不像人,完全是电脑的思考模式,所以也没人赞赏。讲白点,他是靠作弊获胜的。最近没有人想跟他对战。但是他却依然故我地不断跟高手们挑战。或许是因为我也算个高手,所以才找上门来吧。上一次我拒绝了,但这次我考虑了一下。 「本来不想挑战赢不了的比赛……嗯~但是,偶一为之也好。」 反正也没其他特别想对战的对手,亦不打算认真玩黑白棋。我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做决定,但迟迟下不了决心,逃避现实般地接受了对战。 规则上,对战成绩较高者为后攻,因此我是先攻。一般认为黑白棋先攻者若干有利,但也很多人认为其实没什么差别,对我来说两者都一样。如果不是在网路而是实际的话,黑子下在棋盘上比较有感觉,大概是色调的问题。 隼斩开始前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明明我先丢了句招呼的讯息,却不回应。听说这家伙向来如此,难怪人人忌之如蛇蝎。 下了一步,被反击一步,反应速度很快,就像在打桌球。才刚打回去,立刻被回击,在自己的桌面上弹跳过来。我与他的对战就是这样一步接一步,没有停息。 对方八九不离十是靠电脑下棋,所以反应快到不行,每一步都没有停顿。这点跟婆宿也很类似,但棋路感觉颇为不同。 婆宿还算满有人味的,隼斩则彻底机械感。 我发着呆,没啥思考地凭直觉下,反正这场比赛本来就赢不了,就算没有一秒规则也立刻下回去。在这段期间,我满脑子都是如何让白鹭垮台的方法,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已经宣战了,我想早点抵达决战场上。但是,却苦无机会。 我试着寻找,但那一缕光明却被厚厚的窗帘遮蔽了。 也许我该除去的,是对这世界的过度恐惧吧。 下着黑白棋当中,不自觉地注意起右下角。白鹭所下的特殊规则黑白棋有如残像般烙印在脑里。如果是白鹭的话,面对隼斩这位对手会如何出招呢?多半只要对方不接受特殊规则就不对战吧,那家伙很清楚常胜不败的价值。 「……嗯?」 我看着进入中盘的盘面,突然有种似曾相识感。依循着记忆,我下在相同位置,对方的白 子也摆在与记忆完全同样的格子上。 「咦,这是……」 擦擦左眼,盯着画面看,手指敲敲太阳穴,将记忆的抽屉整个拉出来翻找、比对……嗯,没错。 这个棋路跟以前对局(这么讲应该也可以吧?)过的婆宿ー模ー样。下法精准,但两人的格子选择也分毫无差,而我也是一样。原来不思考的话,我只会下在同样的格子吗?一方面感叹自己没有成长,却也意外发现了新事实。 在想像不到的场面之中,发现了竟然婆宿也靠电脑作弊。我一边领会了白己输掉的理由,相对地也有某种寂寞感,原本很期待那家伙说不定是具有超能力的棋手呢。虽说电脑能发挥超能力般的力量的这个事实也令人单纯觉得很了不起。唉,接下来该怎么下呢? 我认真地盯着画面。对方接下来会下哪步棋我已经知道了,但那只是如果我完全照着上次下法时,会产生的结果,依样画葫芦的话肯定会输,若下不同的格子,对方又会选择该场面最佳的下法,基本上人类本来就赢不过电脑啊。 「啊,对了。」 弹指ー响,我想到一个坏点子。反正对方搞作弊,我回敬卑鄙手段也没关系吧?即使结果恐怕不出所料,但我想到一个能打得不分上下的好方法了。 我先中断比赛,跟婆宿联络,原本担心没人回应,所幸 马上有了回音。无视于满满表情符号的文面,把对战状况抛给他。 我的想法是请婆宿当枪手。正确而言,是他指指示、我下棋的「佐〇&进〇光」模式。既然婆宿也是靠电脑下棋,总比我直接上场的战果更好吧。 『交给我吧。』 我拜托婆宿帮忙当枪手,他爽快答应了,立刻传送「2之3」的指示过来。数字的看法是左上角为1,依序表示横轴与综轴。 我不假思索地依照指示下棋。有趣的是,婆宿一一送过来的指示竟比起隼斩下棋的速度更「快」,也许他先用电脑模拟过了。隼斩虽也很快,但婆宿更快了他二、三步。 渐渐地,我愈来愈集中于盘面,上头正展开着超乎预想的状况。黑子的反击开始了。婆宿一一送来的指示使得黑子像只小动物般,轻灵地穿越朽木形成的拱桥。他的指示虽如机械般精密,却依旧保有活人的感触,一一下出不可思议的最佳棋路。 说不定,他是…… 电脑被玩弄着。客观地观察隼斩的棋路,发现其中的混乱。黑白棋之中没有偶然,永远存在着最理想的一步。只要机械不断下着最理想的棋路,人类没有道理能获胜。隼斩就是在实践这个道理。 明明是如此,战局却有如旺盛烈火,一面倒向黑子。 剩下三步时,婆宿传送完所有指示,以「结束!」作结。我按照指示下完,所有格子被填满,电脑瞬间计算出双方子的数量。 面对这值得祝福的结果,我却开心不起来。 「啊叹,结果居然赢了耶。」 明明去向婆宿求援时黑子较不利,本以为终究会输的。 却完美地赢得逆转胜了。 也许是电脑等级不同吧。 这是隼斩第一次尝到败北苦果。就算不是自己下的,毕竟还是会有所不甘吧。 「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胜利不管何时都令人愉快啊!」 勉强地装出陶醉在胜利的模样,但还是没有达成感。因为原本就不认为会赢,反而觉得扫兴的部分更多。而且这个胜利也是别人的,严格说来并不算达成吧。 只不过,恐怕我也只能靠这种方式获胜了,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如此。 结束这有如未来的试玩版般的小小对战后,我躺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 得丢个讯息,感谢婆宿大力帮忙才行啊。 但我的小歇息马上被打断了。 隼斩传了讯息过来,是针对我而来的。 身体离开椅背,猛盯着画面。 说第一次开口……似乎怪怪的,总之他第一次跟我接触的讯息如下: 『给我等着,立刻去找你。』 「交到新朋友真是太好了。」 对于白羊语带讽剌的祝福,巢鸭的反应也只是多眨几次眼睛罢了。 基于身为家长的巢鸭之父的喜好,巢鸭宅第被建成欧风建筑。外表也像座宫殿,以白色为基本色调,富丽堂皇,明显与周围日本式房屋格格不入,因此老被附近的主妇们在背地里嘲笑是笨蛋宫殿。只不过说是邻居,距离也很遥远,这些坏话怎样也传不到巢鸭宅第里。 院子的宽广程度不输宅子,即使翻倒ニ楼的房子使之纵向排列,光靠目测也算不出从一端排到另一端需要几十栋的程度。偌大的院子只靠一个造园师来整理是来不及的。 穿过宛如巨人大嘴的大门,进入宅子里,马上会见到摆设于左手边的红色沙发与细长桌子。作为客厅似乎太偏僻,光线不足,也不合气氛,跟纹路精密的墙壁亦不适配,像是被抛置在此的家家酒道具。 这组沙发是巢鸭向父亲要求一个一回来就能躺下的地方而放置的,巢鸭现正深深地坐在上面,顺势躺了下来。她的肩膀与侧头部陷入沙发之中,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边玩着手机,抬头看站在桌子与沙发中间的白羊的脸。 「啊,朋友是指narupi吗?」 总算理解了白羊的讽刺。巢鸭拨弄浏海,缺乏抑扬顿挫地说: 「如果真的是朋友倒也好,但我想narupi并不把我当朋友喔。」 「哇……」白羊含蓄地表示佩服。在远处观察两人的白羊也感受到相同印象。她觉得成实这名少女表面上虽很亲密,对巢鸭却抱着某种顾忌。巢鸭一方面装做没有兴趣,却也察觉到这点。 巢鸭的洞察力很优秀,亦了解细腻的人心,但问题是,她从不考虑这一切。 「嗯……」 「真稀奇,您在思考吗?」 「嗯,我在想能不能利用narupi对石龙子同学做些什么。」 白羊早就猜到是如此。仿佛在怜悯里头的脑子,白羊带着冷漠视线望向巢鸭头部。在宅第里白羊不敢随便批评她,万一被开除的话,寻找新雇主可是很麻烦的。 「如果narupi死了的话……但是比起这个,我还是想看我死时的反应……举行假丧礼骗他好了……可是又会惹爸爸生气。」 贴在沙发上的巢鸭脸颊变得扁塌,继续碎碎地念个不停。 这名叫做巢鸭的少女对自己的死毫无所感,用性命是无法威胁她的。 因此,即使对她亮出刀子,恐怕也难以达成复仇。白羊对同业者蛞蝓的前途感到同情。由废弃大楼的事件与之后的跟踪活动当中,她掌握到蛞蝓的存在。若由事情始末看来,白羊的正义是与蛞蝓同在的,但工作更优先于此。如果她袭击巢鸭的话,白羊毫不犹豫会马上杀死她。 「好闲。好想见石龙子同学喔~但是如果去见他,又会吓到他。」 巢鸭嘟着嘴,一副不满貌。她这种少见的态度,令白羊不禁开口: 「依照大小姐的性格,明明说出把他养在地下室之类的话也不奇怪。小姐对那名少年真温柔呢。」 就白羊来说,这句话原只是想讽刺,另一半则是觉得巢鸭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恋爱之情感到温馨。巢鸭唯一值得称赞的优点是她用情很专一,即使石龙子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疤,即使眼珠子也已抢到手,巢鸭的态度依旧维持不变。 然而…… 巢鸭动作停止了,随即用侧头部推了一下沙发,藉着反作用力撑起身体。 「这个好。」 「咦?」 「养石龙子同学呀,这个点子真棒~」 「……………………………………」 巢鸭陶醉在妄想里。白羊赶忙掩起嘴,但已太迟了。 「好想试个一次看看喔,让石龙子同学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好棒,好棒呀~但被知道是我做的就伤脑筋了。啊,让他戴上眼罩就好了嘛。不知道在那种时候,『右眼』会透出怎样的色彩呢?」 面对仿佛翻书一般,哗啦哗啦不停滞地树立计划的巢鸭,白羊喉咙咕地一声,似乎堵住了。疯狂咳嗽个不停,同时也多少感到了后悔。 「随便找个人,总之去把石龙子同学抓回来吧。」 「……是。」 语气轻松,仿佛要她去捕蝉。 对自己不作多想的发言所招致的结果,白羊感到良心苛责,像受到责骂般将耳机取下。 如果有机会,她想对石龙子少年低头道歉。 「啊,在那之前你先来一下。」 巢鸭对白羊招手。原本就站得很近的白羊更将距离拉近。 「什么事……」 「嘿!」 巢鸭的手贴在白羊胸口,白羊脑中瞬间陷入空白。 仿佛被人关掉电源一般,眼前一片黑暗,立刻又恢复。伴随着脸红与体温上升。「没大到能揉嘛。」巢鸭说完马上放手,歪着头。 「原来就算成 人了,也不见得会变人吗-嗯~」 一边用手遮蔽胸部,白羊想起她的行动理由,恨得牙痒痒地。同时,也差点淡化了对石龙子少年的罪恶戚。 「马上过来……什么意思?」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两脚焦躁不安地摇动,等了三十分钟,电脑画面中没有产生变化,又丢了几次讯息给尝到败北苦果的隼斩,对方依旧悄然无声。 他刚才抛下的那句讯息为我带来毛骨悚然的沉重压力。他是在恶作剧?抑或……认真的? 我也想过这个隼斩是我熟人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他知道我家住址就不意外。但我心中完全没有符合这个可能性的人选。肯定不是成实,那巢鸭呢?应该也不是。如果是巢鸭,她不会采这么兜圈子的手段。脑中又想到其他朋友或熟人的面孔,但就是没有半个合乎可能。 换做以前的我,早就一笑置之地抛在一旁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停顿间隔令人在意。隼斩输了之后,在送出讯息前空了一段独特的间隔,绝妙地煽动着我的不安。 足以让我相信「那家伙」会来这里。 但是立刻逃跑并非好方法。与其毫无策略与着落地在外头乱窜,留在设置了陷阱的自宅等候才是聪明。我抓住天花板上垂下的绳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房间入口。窗户早就封锁起来,以防有人闯入,墙壁旁则堆着床铺与衣柜、书架等作为防范。 虽然事后要搬回去很麻烦,但我没有余裕思考之后的事。 拜托,最好是恶作剧。不,正常说来一定是恶作剧。只在网路上接触过的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址?不可能知道吧?而且动机也很莫名。因为我赢了,所以来向我报复?这么没真实感的事情,真有可能发生吗? 「……思考啊,快思考。」 随着紧张感攀升,冷汗爬满全身,我咬着拇指。 我想对方应该不是杀手。杀手不会预告「马上过来」。曾被二话不说就挥下小刀的这群人攻击过,所以我抱着此般确信。但就算不是杀手的家伙也还是敢杀人,因此依然不该松懈。但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在这里。 不这么做心理建设的话,恐怕连面对房间入口的门扉也办不到吧。 「……有声音?」 从楼下传来大力撬开玄关大门的声音。不是我的父母,来者没有钥匙。巢鸭吗?如果是她就好了,但我的期待总是会落空。这个人肯定不是。 原本盘起的脚放回地板,止不住类似抖脚的颤动。仿佛洒了一地照片般,「那事件」的记忆以慢动作在我面前播放着。来访者的声响化做养肥我恐惧心的膏血。 我没遮掩耳朵,取如代之地取出小镜子来,凝视镜中的自己。包缠绷带的脸,深刻剧烈的十字伤痕,削瘦的脸颊,眼睛下方又黑又大的黑眼圈。除了眼珠子以外,简直像个废人。 左边的眼珠子在这张缺乏生气的脸庞上格格不入地浮现。光辉闪耀的眼珠子,仿佛吸收了夕阳的余晖,染上了橙色,恰似火焰燃烧,多少具有某种威吓效果……不,一开始先恢复成普通颜色比较好吧。必要时再改变眼睛色彩才有效。 将之恢复成茶褐色的瞬间,由玄关也传来门被踢破的巨响。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他破坏了大门,而且我也不认为他肯支付修理费。 「……要来了。」 喃喃将心声说出口,确认舌头没有因颤动而说不出话,多少松了一口气,重新抓紧绳子。砰砰砰大步跑上楼的声音,与那喀波喀波的愚蠢脚步声截然不同。 而是可笑之至地充满了攻击性,既然如此,陷阱应该能发挥作用。 那家伙即将闯入。 汗水从背上一口气喷冒而出,脑子陷入一片空白,但仍不停运转。 来不及确认横冲直撞踢开房门冲入的家伙长什么样子,我使尽全力拉扯绳索,散开在地上的网子吞食了猎物。配合我的动作,陷阱有如绑住的包袱般紧缩,从脚底将侵入者束缚起来。 且对方耍帅地踢开门,以致单脚不安定的姿势也帮了忙,「呜咕咿!」发出奇妙惨叫声,闯入房间的人物被网子缠住,被吊上了天花板。 成功了!成功了! 好重! 侵入者似乎是名女性,她乍看瘦弱的身体在浮起的瞬间,还是赋予了我拉扯绳索的手部相当沉重的负担。我仓皇地以双手抓住。 喀啦,肩膀一晃,肩胛骨一阵疼痛,突然的冲击伤到我的背部了。 「这…这是,糟……呼哈哈哈哈!看看你那什么蠢模样!」 吊起一个人的负担完全超乎我的预期。且由于女人挣扎,我的手也被跟着甩来甩去,很痛苦。看来没办法维持这姿势对话太久。我的手伤也还没完全好,不禁怀疑是不是会连我手臂肌肉一起撕裂哩。可恶,说谁蠢啦。 「别想乱来!」 我试着恐吓,女人完全无视于我。手上没有威胁用的凶器,对方爱理不睬也是理所当然吧。但我手边能当做武器的只有雕刻刀而已。当然,被雕刻刀剌到会痛。以前有个笨蛋在教室里拿雕刻刀耍着玩,结果插中自己的手指,那时的伤痕还留在手上。但问题是雕刻刀的刀刃太短了,毕竟不是用来剌人的工具,这很正常。因此就算拿这当武器,也难以令对方感到威胁吧。只要保护脸部,就难以造成致命伤。 重要的是拿雕刻刀来威胁,看起来很逊。 说不定还会被看不起哩。因此我故意两手空空地先跟她交涉看看再说。 先打探出女人身分要紧,再来是想办法让她被放下后肯乖乖离去。 凭我的握力支持不了太久,得赶紧交涉成功才行。 附带ー提,这个网子陷阱我是参考福满茂之的《生活》学来的。幸好有看过。 「我有很多事想问,首先,你到底是谁?」 「看了不就知道了?我是客人啊。」 俨然不打算老实回答。说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但这可就伤脑筋了。 我没有用来威胁女人的手段,光支撑绳子就没力了。 女人继续开玩笑似地说: 「有客人来,也不懂端个茶水点心,唔……可恶……」 被吊在陷阱里的女人像只猴子静不下来,四肢像蜘蛛一般地乱动挣扎,对我抱怨所受待遇。她从容不迫的态度是真心的,还是演技?不管怎样,这家伙绝对来者不善。 我的人生究竟哪里出错了? 就好像不小心登录了信箱,结果从古怪的网站一封接一封地寄来满满的可疑广告信。一旦扯上关系,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一边不知该诅咒谁,不知该期望谁对我伸出援手,一边抬头看猴子般的女人。 在脖子上使力,使声音听起来不致于因紧张而变得怪腔怪调。 「陷阱本身很古典,却很有效。」 只不过实际上说出口,声音却显得拖拖拉拉地,成了吞吞吐吐的语调。我跟白鹭比还差得很远,经验压倒性地不足,也因此缺乏自信。 想虚张声势,不论如何最重要的就是自信,而且最好是连自己也能朦骗的自言。 「好凄惨的脸啊。」 「彼此彼此吧。」 「居然对女生说这种话,你一定很没女人缘。」 女人冷笑一声。我想起巢鸭,稍稍烦恼了一下有女人缘好还是被她纠缠好。 「回答我,你是怎么赢过我的?」 「赢?」 最近跟人分过胜负的就只有黑白棋。 「………也就是说,你就是刚刚跟我在网路对战的……?」 「对,我是隼斩。而你则是sdc。」 「正是在下。」 我叉着脚,抬头挺胸。除了虚张声势外,我已别无武器,反正免费,能张就张吧。「简直像古早的偶像团体名咧。」 怎么一堆人都有相同感想啊,我看我改名好了。 例如改名叫「龙穴」,只不过绰号可能会变成「大烂片同学」,想想还是算了。 「刚才也说过,我有很多事想问你,请你老实回答吧。」 后续没有其他人来,所以侵入者应该只有这名女性吧。万一真的有,最好是个用人质威胁有效的对象,更理想是个好骗的笨班,道种人的话就多多益善,只可惜现实并没那么凑巧。「我才有一堆问题想问咧,乖乖回答我。」 女人依旧表现出强势态度。她冇着一头茂盛的长发,多到发梢从网目中冒出的程度。女人的眼神凶恶,在细长的眼睛之外,还长了一对令人怀疑是不是有毛毛虫死在上面的浓密睫毛。虽然没仔细观察,总觉得很适合用猴子来形容,包括她的凶猛性格。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再发言啊?」 「其实我有这种东西喔。」 女人若无其事地取出手枪,在网中朝我瞄准起来,枪口对着我的额头附近,我拥有的优势在转瞬间就被瓦解了,似乎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我抓着绳子的手差点松开,连忙又抓紧,手心淌着汗水,眼隋底下陡然沉重起来,不敢抬头。 我最近会不会碰到太多违反枪炮弹药管制法的家伙啊?那是真枪吗? 「警察先生——!快来……」 桌子飞了。正确说来,是桌子碎片夸张地飞掉了。明明不是木制的,被击飞的碎片掉满地。在由我耳旁穿梭过的子弹冲击力道下,左侧耳朵陷入「嗡——」的耳鸣之中。 恐怖心好不容易追上了音速,迟了好几拍才爆发出来。 她居然开抢了,连事先警告都没有。 也许是后座力的影响,女人在网子里夸张地晃动着。我的双手差点支撑不住。 「如果你肯回答我问题,我就不射杀你,怎样?」 恐惧过头,舌头动弹不得。泪水盈满眼眶,差点吓得眼睛变色。但如果流下眼泪,与女人之间的势力平衡恐怕也会一瞬崩溃。 想起巢鸭吧,比起被她欺负,现在的状况还没那么令人想哭呢。 「你是用什么方法赢我的?你先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我猜她就是为了知道答案才来。既然如此的话…… 现在就是使用「repaint」的绝佳时刻。 「我靠的是这个。」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切换意识,sdc登场的时刻到了。 左手放开绳子,故作神秘地掩着左眼,不急不徐地,从容不迫地。女人表情显出讶异,摇着枪口作势威胁。吓死人了,无防备的胸口随时都可能被她射穿。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跳动无止尽地加速下去,呼吸紊乱,头脑陷入缺氧状态,即使张开嘴,也吸不进空气,混乱引发幻觉,眼前光景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好现象。模糊一点比较不觉得恐怖。 沉醉在脑子溺水的感觉里,左手一口气朝横向拉开。 女人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失去遮蔽的左眼的「变化」。 呼呼呼,幸亏她视力很好。 「你……真的是个超能力者吗?」 女人的发言很有帮助,她似乎相信超能力者的存在。 我也由她的说辞猜到她来找我的目的。 「嗯,正是如此。你没听说过我吗?我是五十川石龙子,世界的改革者。」 「看起来只像个玩cosy的妄想癖国中生。」 她连我是国中生的事实也知道吗? 「cosy?喔,你说这个吗?」 我取下绷带,顺便撒点小谎。 「日常生活没缠上这个很不方便啊。」 「哇,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言以蔽之,是某种有机的……」 我才刚开玩笑,女人又开枪了。虽然让我抖了一下,子弹ー样没有命中,这次打中地面。看来她在这种勉强的姿势下很不安定,且第一次射击似乎也伤到肩膀。女人眯起右眼,露出忍耐痛苦的脸。俨然她不怎么习惯开枪。 连续两发都射偏了,运气真好,不利用一下不行。 「没用的,子弹射不中我。因为我『早就知道』子弹不会中啊。」 特别强调「早就知道」四个字,嘴角也浮现笑容。我想,就算女人开了第三枪也不会中吧。当然,万一凑巧命中了就完蛋了,但我有信心她绝不会再乱开枪了。女人也知道一旦子弹用光,就没办法扭转不利的形势。虽然我宁可她快点把子弹射光。 支撑绳索的手臂快没力气了,抖个不停。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谁?名字是?」 「跟我约会的话,我就考虑看看。」 女人颤着肩膀,吱吱吱地笑了。连笑法都很像猴子。 「想跟我约会?那最好做点丢失性命的心理准备喔。」 「唔哇,好逊的台词,你每天都过着这么硬派的生活喔?」 女人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虽然这不是什么耍帅台词,而是发自肺腑的忠告。 「我是不会加害于你,只不过……」 巢鸭可能就会。我无法想像她会做什么,所以超恐怖。 「你为了什么来这里,而且又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快回答我。」 「因为我调查过啊。」 「为什么要调查我?」 女人一瞬侧开了眼,接将故作神秘地扬起一边嘴角。 「……………………………………」 怪了,不是话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她突然变得很老实,仿佛想让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对话上似的。不是另有企图,就是在等候援军到来。我将注意力由女人的脸移到她全身,此时我发现了。 拿手枪的右手一样在前,左手却藏在背后,而且是从一开始一直如此「慢着,在说下去前先把双手……」 太迟了,女人的左手伸出网外,手上握着一把小刀,割开背部方向的部分网子,并摇个不停,将破洞撑大后,身体往该处钻出,坠地。女人背部朝地掉落,使地板发出一阵钝重声音与震动。 手部突然失去重量,连同绳子我也从椅子上往前摔倒。但比我爬起更快地,恢复站立姿势的女人举起手枪。女人似乎感觉痛到不行,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头部似乎也受到震荡,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什么,竟然超越了我的眼睛……」 像这样乱扯几句应该就可以了吧?总之不能让眼珠子的价值降低。 但我毕竟还太天真了。仅仅一招奏效就得意忘形起来,太不应该了。 「跟我走一趟吧,放心吧,只要你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到好处呢。」 「怎么,结果是来绑架我的吗?一开始没端出茶水糕点果然是正确选择。」 我一边开玩笑一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顺便使左眼色彩恢复原状。 女人交互望着我的两种变化,露出宛如猴子啃树果的表情,大概是得意地笑了吧。 「喔,要投降了吗?你不是有超能力?」 「很遗憾,我的超能力只能用在头脑体操上。」 我没说谎,但也没说出真相,这才是真正的骗子。 看我态度变得顺从,女人收起手枪,亮出掌心,表示友好地挥动。 都发射了两发子弹,现在才装友好会不会 第三页 鸭与蜥蜴的眼 从蛞蝓住的镇上搭乘快速电车,摇摇晃晃了近二十分钟,下车之后朝车站后方走,就来到一个潜隐于灿烂街s后的宁静住宅区,猪狩友梨乃的住家就位在这里。资料上说她独居,但她住的并非公寓,而是独栋房子。 蛞蝓照着传真资料亲自来到现场勘查。她对这块土地不熟悉,加上在来的路上太阳也完全西沉,差点迷了路。为了熟悉地形,蛞蝓反覆仔细走了好几次,以确认道路状况。万一在逃亡时迷了路,可就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手机有查询地图的功能,也试过,但曾因搞不清楚操作方法而造成失败,因此被青蛙与蛇当做废物。尔后蛞蝓决定手机除通话功能外,再也不使用其他功能了。 由于是住宅区,没什么商店,路上也欠缺特征,加上道路有如棋盘的格子一般井然有序, 一旦迷路的话,恐怕还搞不清现在自己在哪条路的转角呢。避免在不熟的土地上进行杀人,是杀手这个职业的铁则。 虽说这次的工作并非杀人。这个事实令蛞蝓觉得轻飘飘的,有种不踏实的感受。为了甩开不安,她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这算是我第一次绑架人吧……」 有如降霜般带着湿气的冷风娑摩脸颊。对于仅因在工作中不需杀人这点就感到不自在的自己,蛞蝓觉得很好笑。不杀人的自己显得很浅薄,不管到社会哪个角落也没人关心,甚至难以在他人眼里留下印象。蛞蝓对此有所自觉。 因此,这次的工作终究也还是会杀人吧。 杀人只像是为了充实自己,若不这么做,蛞蝓觉得浅薄的自己无法撑到杀死巢鸭。 一边警戒警方是否埋伏,蛞蝓步步接近目的地。 「照片中的房子……找到了。」 已是夜晚了,不定睛凝神的话,连屋顶的颜色也无法分辨。找到黄土色横长屋顶的房子,由建筑正面仔细观察。砖砌的围墙与蛞蝓脖子同高,能轻易翻越,小小院子里有间狗屋,也有个盛放饲料的小盘子。 房子是ーー楼建筑,有三个房间的窗户透出光芒。照明的光亮隔着窗帘,由ニ楼ー间与一楼左右两侧的房间中透出。正面只有一ー楼前方的房间是暗的。原本考虑到由那里攀爬入侵,但蛞蝓很快就放弃此一轻率的策略。 必须考虑到已经有六个杀手失败的事实。除了最初的一名以外,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却仍失败了,不仅如此,对手即使遭如此多人袭击,仍自信满满地不改变居所,必须考察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对讲机方面没有门牌。现代人都不挂门牌的吗?蛞蝓边想起乡下老家,边窥视邮筒。没见到累积的广告传单或报纸。 隔壁房子构造也类似。外观、围墙的建材相同,这附近都是类似的房子。简直像以前的rpg嘛——蛞蝓首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 发现一楼的窗帘时常有人掀动,为了避免被看见,蛞蝓决定早早离开家门口。慎重地,胆小地。蛞蝓的经验上,两者兼备才是优秀的杀手。所谓优秀的杀手,就是能存活下来的杀手。愈强的杀手愈早死。 昨天才刚委托工作的有钱人,在隔天立刻委托另一个杀手来杀死自己——杀手业界就是这般世界。因为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盯上,行动也自然保守起来。在蛞蝓眼里看来,比起杀手,这些眼中只有自己、卖弄权势的有钱人们更可怕。 不把杀人当做人生的减法,反而是加法的家伙大有人在。 所以蛞蝓向来抱持着一个论点:「幸福没有方位」。 人类不全朝着同一个方向过活,所以每个人所拥有的幸福均不同。 但讽剌的是,「不幸」却确确实实地具有相同的方位。 蛞蝓顺便调查了隔壁房子。邻居家有门牌,家庭成员的名字纵向排列,似乎是各自亲手写的,愈往下字显得愈拙劣。 是小孩子写的,名字也是以平假名写成。 看见这门牌的瞬间,蛞蝓的眼隋一时僵在原处。 并想起自己最初杀害的对象,那是包含了明年上小学的六岁小女孩的四人家庭。 她就只是单纯想起了这件事。 「咦?石龙子同学被带走了?」 听见白羊的报告,巢鸭讶异地睁大了眼。这名少女的表情只有在与石龙子这名少年扯上关系时,才会变得丰富。通常那并不会令人感到温馨,反而是有如天灾一般,直接与少年的灾难有关。 这一次也是,巢鸭拿在手上的大型项圈使得可爱表情也失去意义。 「不是被触摸了吗?(注:日语中两者发音相近)」 「小姐也知道这么古典的冷笑话吗?刚刚接获报告,他的确是被人绑走了,发信器所显示的移动也与报告相符。」 「去带他回来。」 巢鸭刻不容缓下达命令,将项圈抛到沙发上,手指捏着下巴尖端。 完全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吗——?白羊对巢鸭的傲慢感到可笑,眯上眼睛。 「绑架石龙子算他有眼光,但究竟是谁干的呢?」 「这我就……」 白羊耸耸肩。对石龙子少年而言,被哪一方抓走才是幸运呢? 「与石龙子同学有所关联只有学校、父母,以及黑白棋的网路社群。应该是其中之一。不可能是学校,所以说是他父母或教团吗?不,应该不是……」 巢鸭的推理在自言自语中逐渐成形。白羊一边调整耳机位置,装出忍着不打呵欠的模样,想表现自己不想额外加班的意志,但巢鸭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完全不把白羊态度放在心上,将想到的事说出口: 「石龙子同学在傍晚玩过黑白棋,我猜跟那有关系,去查ー下。」 「是。」 「啊,顺便把绑架的人杀死喔,绝对。」 「绝对」吗?白羊搔搔浏海,背向巢鸭,顺便叹了一口气。又要找人又要杀人,这些都是护卫的业务范围外嘛,如果申请加班费不知道会不会允许呢? 对于少女的过度差遣累积了不少不满情绪,白羊离开巢鸭家。有个男人奉巢鸭命令,一年到头都在跟踪石龙子,因此早就确定绑架犯外貌与所乘坐的车子种类。虽然男人报告说他在跟踪途中被甩开了,反正发信器还在,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白羊振作精神,将钥匙插入一年到头停在院子里的脚踏车上。白羊没有汽车驾照。由于工作性质,不宜留下明确身分证据,所以她不想考照。同行之中想开车的家伙要嘛用钱买驾照,要嘛干脆无照驾驶。白羊两者都不选,选择骑脚踏车代步。 七岁时碰上塞事故的笼也使得白羊对开车敬谢不敏。 将卡式收音机放在淑女车的学里,踢开后轮的停车架,简单绑住浴衣裙摆,免得被车轮夹住,穿木屐的脚踏上踏板。身穿和服的她骑在脚踏车上,即使被揶揄搞错时代也难以反驳。 吸进夜晚冷冽的空气,发现冬天已来到很近之处。 白羊踢了一下地面,使脚踏车加速。一开始缓慢旋转的车轮在惊人脚力踏上的瞬间,开始爆发地转动起来。车体差点浮起,以蛮力压下。 白羊冲上夜间完全降临的马路,依照同僚的报告,朝向石龙子被带走的方向骑去。只要中途跟同僚的汽车会合,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找到石龙子。 在骑着脚踏车的期间,白羊烦恼着。 烦恼自己该用哪个「声音」杀死绑架犯才好。 被女人挟持背后、推汽车后座之后,又过了三十分钟。女人的车子是prius,搭乘感很舒适。虽然被人绑架的心情只愈来愈阴沉。 「我说,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啊?」 「谁会说啊。」 不屑地驳回女人的 问题。这女人自称隼隼。 念做「hayabusa shun」。名字听起来与猛禽类的锐利眼神很相配,但不论我怎么细看,女人还是长得一副纵长的猴子脸,五官特色集中在她那明显太长的人中上。 「你的眼睛该不会是用了变色片吧?」 「戴上变色片就能在黑白棋中得胜吗?」 「不然就是鲁路修啰?」 「如果是,我就不会悠闲地坐在车子里了。」 我开玩笑地说,想趁还没露出马脚前结束对话。眼睛被眼罩覆盖,视野一片黑暗。与其说是为了不要让我见到移动中的景色,更像是在警戒我的能力。这是个好倾向。 不知道虚张的声势何时会掉漆,但至少现在仍有效果。 我的双手没被绑住,但女人威胁一取下眼罩就射杀我。虽然我认为她不至于做得这么绝,但还是老实坐好为妙。 这名叫做隼的女人似乎有求于我的「超能力」。 超能力与黑白棋,这两者为何会产生结合? 「能告诉我名字以外的事情吗?反正都跟你上车了,想逃也逃不了啦。」 即便打开后门跳车,也只会直接摔死在路上,打一开始就无路可逃。汽车就像是移动监狱,不是移动棺材我或许就该谢天谢地了。 「好是好,只不过你为啥语气都那么臭屁啊?」 「因为我是国王。」 感觉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我的发言感到惊奇。 「你太强了,真怀疑国中生是不是都跟你ー样咧。」 塞满我这种人的国中?感觉吵死人了。 虽然是在讲我自己,光想像就想塞上耳朵。 「知道我是国中生,也知道我家住址,你为了什么目的调查这些?」 「因为有人委托我调查,并委托我把你带去。」 「谁?」 「某个有钱的大叔。」 身体被甩向右边,车子转弯了。由于带着眼罩,每次转弯都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歪一边。身体坐正后,我开玩笑。 不同于杀手,她愿意跟我对话就很令人感激了,那群人总是二话不说就砍人啊。 「所以说我会被卖给大叔吗?好恶啊。」 「哈哈哈,叫他好好疼惜你吧。」 隼笑了,对话在此打住,我也一时保持沉默,不久不安感达到极点,又胆颤心惊地问:「咦,是真的吗?」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吧?像你这种脸长得跟中古货一样的家伙哪卖得掉啊。那个大叔要的是你的超能力,详细等自己见到再问吧。」 目标是超能力吗……如果知道我是骗人的,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对待。 「他想找我下黑白棋吗?」 「喔?直觉不错喔。」 隼又笑了,说完一样独特地停顿了一会,我也照例发问: 「这次是真的吗?」 「你说呢?」 由她装傻的态度听来像是真的。黑白棋?我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 一般说来,想找人下黑白棋不会派拿手枪的女人来吧? 超乎常识的黑白棋……该不会每次输了都得见血? 「我再问另一个问题,你是谁?」 虽然很想问黑白棋细节,却又害怕知道太多。 「刚才我不是报上名号了?」 「名字以外。你是那个有钱大叔的小跟班吗?」 隼紧急刹车,身体往前倒,额头撞上前座椅背。 「我是调货人。我的工作是有人拜托我,我就去调货来,不论东西或人物。」 「喔。所以说你兼任小偷与绑架犯啰?」 「就是这样。」 原本是想挑衅她,但她并不甩我,对自己的工作大概早有觉悟了。 车子继续发进,身体像被人从前面推着一般,深陷入座位里。 我提出我发现的开车方式变化。 「怎么突然变得小心开车了?」 「喔,因为我总算甩开了啊。虽然还可能被追上,可是继续飙下去如果被警察逮捕也笑不出来。」 「甩开?」 「从你家出发时,有辆车一直跟踪我们,你知道是谁吗?小帅哥。」 形容我是帅哥倒是挺有意思的。这点姑且不论。 「当然知道。刚才就忠告过你了,会变怎样都别怪我喔。」 跟踪我的十之八九与巢鸭有关。不管用消去法或加减法,候补者都只有巢鸭。剩下的一成可能性则是白鹭,但那家伙目前对我没兴趣,没理由派人跟踪。 「话说回来,没想到超能力者真的存在啊。」 无视于我的亲切劝告,隼又提起了完全无关的话题。 「以前的我并不相信,现在才知道真的很厉害。听说还有飞天男呢。」 「……是喔。」 她不会跟走天男搞混了吧?虽然我没有特别订正。 「搞不好以前电视特别节目中登场的少年也是真的。」 「超能力少年a?」 「对,就是他。还有经常一起出演的小b。他们最后真惨,甚至还制作特别节目来证明他们诈欺啊。」 「……………………………………」 「我以前很喜欢看那个节目。」 「……我也是。」 超能力少年a——翠鸟。 他的异能的真面目恐怕是瞬间移动吧,能使任何物体移动。 但是他的独到之处在于并非使物体整个移动,而是能使任意部位移动。所以看起来就像能无关硬度地任意切断物体一样。 我在住院中当做排遣无聊,不断思考所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我不清楚他能移动的距离与大小是多少,此外应该都没猜错,至于有效范围则限定于他见得到的部分。 「我啊,甚至相信他哪天说不定会蒙起面罩,展开征服世界的野心呢。」 「面罩吗?我只知道他有戴假发。」 「咦,你刚说什么?」 「没事。」 我摇摇头。不知道是否隔着后照镜看见,隼陷入沉默。 「还没到吗?」 好说歹说,在历经了二、三次生死关头后,我似乎也长了点胆识。目前为止她没对我加以危害,所以逞强并不困难。 「红绿灯拖了不少时间,很快就到了。」回答之后,隼停顿一拍后,朝向我——感觉如此,且还是在开车中。 「现在问这个有些太迟,但是,你是真的超能力者吧?」 她的声音显得有点谨慎,态度突然软化,给我很不妙的感觉。 「确认这个做什么?」 「不,如果你不是超能力者,会被杀死喔。之前那个人就是这样,害我挺难受的。」 皮肤确实感觉到围绕我的空气温度逐步下滑。 呼气穿过嘴唇,发出「咻……咻……」声,黑暗变得愈来愈深。 会被杀? 看出现场气氛改变,隼笑着打圆场: 「开玩笑的啦~」 「啊哈啊哈,把我绑架来,还这么吓唬我,你很过分耶。」 「嗯嗯,反正我也没亲眼见过『处理』过程,妄自猜测的确不好。」 才刚稍感放心的心情又被重重摔下,而且还是俯冲下降,仿佛隼鸟袭击猎物一般。 又是这只眼睛吗。「repaint」又招致糟糕的事态了吗? 这个异能该不会真的被诅咒了吧? 「也可能是被养在地下。有钱人似乎都喜欢来这套。」 「养在地下……」 基于对有钱人充满偏见的想像,就足以让我差点晕倒。 我现在要去见的人,是「这种家伙」吗? 「记着,所谓的有钱人都是一些任性妄为、欠缺思虑,却能凭此过活的生物。」 这是她的恐吓呢?还是身为前辈的忠告呢?隼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严肃地对我说。听见她所言,我从内心深深渗出的既不是惊愕,也不是惊叹。 而是叹息。 「我早知道了,而且是清清楚楚地。」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 你已经和这名任性的有钱人为敌了。 快来救我啊,鸭鸭。 从猪狩友梨乃家回到公寓的蛞蝓临时起意,决定到青蛙房间一趟。青蛙房间位在同一栋公寓里,但生前几乎不曾邀请蛞蝓进去,蛞蝓自己也知道去了只会惹自己不愉快,故也不怎么想接近。 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想去她房间?理由是,蛞蝓想借衣服。 明天的行动要在住宅区进行。蛞蝓想换一件走在住宅区也不会不协调的衣服,但现在时刻太晚,来不及去买新衣服了。所以想擅自借用一下青蛙的私人用品。蛇是男的,派不上用场。 蛞蝓上了四楼,站在青蛙房间门前,环顾左右,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取出小刀。理所当然地,她不可能拥有房间钥匙,只好撬开门了。用小刀挖掉钥匙孔,手指插入,转开门锁。蛞蝓舔了舔过程中擦破皮的食指,金属苦味在舌头上扩散。 撬开时发出很夸张的声音,周围还是没人开门窥探。当初蛞蝓们选择这里,就是中意这栋公寓的居民漠不关心。变成杀手的家伙向来具有多种人格缺陷,为了隐满这些缺陷,需要周围的漠不关心。 进入房间,打开入口旁的电灯开关。青蛙采自动汇款方式缴交房租,因此房间暂时还不会被撤走。蛞蝓鞋子也不脱地走上走廊,进入房间里。 原以为房间里堆满灰尘,灰尘并没有多到很明显。大概是因为没人进出吧。蛞蝓进房间后,先关上窗帘。万一被对面公寓看见房间里有人,传出有幽灵或遭小偷的流言就麻烦了。离开时窗帘之所以没关,也许是因为青蛙本打算工作完毕立刻回来。 但是,现在青蛙已经不在了。 尸体或许被巢鸭处理掉了。蛞蝓心中所想的只有这些。 打开衣橱。不想长时间逗留这里,蛞蝓不挑衣服,直接把手伸进衣橱里,将所有衣服拉出,像刚洗好的衣物般倒在地上,接着在房内寻找方便搬运的纸箱。只剩单手的蛞蝓理所当然地不方便搬运东西。 现在的她已经没办法担任要出力的工作或后台工作。所以,蛞蝓很感激肯录取这样的自己的章鱼烧店少女。她下定决心,明天等工作结束后,一定要去上班。看了厨房,冰箱旁恰巧堆了几个大小刚好的纸箱。 顺便打开冰箱,一股异味冲进鼻子里。鸡蛋、肉类全都腐坏了,蛞蝓不由得捣住鼻子,踹了一脚冰箱门,将之关上,飘荡的异味迟迟不散。 当场坐下时,蛞蝓见到桌子上有一本貌似看了一半的书籍被打开放着。从来没看过青蛙看书,蛞蝓感到好奇。 用膝盖移动到前面,拿起书本。 「……………………………………」 那是一本书腰写着「如何与猫相处」之类文宣的书。蛞蝓拿起硬皮精装的这本书,随手翻动,最后用力甩在桌子上。 用小刀从向撕裂书本后,开始将衣服塞进纸箱里,默默地、没有感伤地进行。 蛞蝓从不美化他人的死亡,不管谁死了都不会受到影响。她抱着身为杀手特有的异端思想:「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也许这是蛞蝓作为杀手的天生资质吧。 硬将衣服塞进去后,蛞蝓军手抱着纸箱,摇摇晃晃地离开房间。等待电梯时才想起自己忘了关灯,但想到又要开门就嫌麻烦,于是直接搭上电梯,回到七楼的自己房间。 将纸箱抛到房间中央后,在其他房间的床上趴倒,眯上眼。 蛞蝓最近一到晚上,就像只死期将近的猫儿一般睡得很沉。 她大半的活力都消费在维持对巢鸭的愤怒上。 「到了。啊,眼睛被遮起来,所以应该不知道吧?」 「其实我『也并非看不到』喔。」 我故弄玄虚地强调,加强谎言。既然是眼珠子有所变化,让人以为我的异能与视力或透视有关比较好。考虑这些设定也很幸苦哩。 右眼本来就包着绷带,如独眼龙眼罩般斜斜遮蔽左眼的眼罩被人粗暴地扯下,我眨眼数次,左眼渐渐恢复视力。模糊的视线虽然一时仍无法恢复,大致已经能观察眼前状况。隼从驾驶座上下来,扭着身体,脸朝向我说: 「你脸上的伤不是自己割的吧?」 隼摸摸下巴,眼神仿佛在替工艺品估价似地问。 「废话,是跟人打架留下的疤痕啊。」 「与其说打架,更像生死决斗的痕迹耶。」 喔,真敏锐。 我也跟着下车。对长期被朦住的眼睛来说,这道灯光太剌眼了,不由得伸手遮住眼睛。踉跄了几步,花了近十秒才恢复。我缓缓移开手。 车子似乎是停在车库里,三方面被墙壁所覆盖,天花板角落设置了两个对活体动物有反应的灯光。剌伤我眼睛的应该就是那个。此外,角落放了一台貌似儿童用的脚踏车,上头蒙上一层厚厚灰尘,似乎很久没人用过。确认了脚踏车的后轮……嗯,贴着安全检查的贴纸。 「喂,走了。」 隼走出车库外,催促我快点跟上。「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边发牢骚边跟在她背后。反正人都被带来了,正面思考吧。 说不定,这能成为某种「转机」。 虽然被杀的可能性还是很令人在意,在我心中留下一片阴霾。 走出马路立刻右转,就见到一个高度超出二公尺的大门。拉开大门,隼走进院子里。纯白大门旁挂著名牌,不,或许更接近看板吧。 「这个姓隐成『kurashina』吗?」 对先走的隼确认,她边走边回答: 「仓科康一(kurashina kouichi)。这位大叔就是『中性之友会』代表喔。」 由名字想像得到是个怎样的团体。 「宗教团体吗?」 「据说是为了解决人类烦恼而设立的团体,至少他本人如此宣称。」 「原来如此,真典型啊。」 进入门内,一道石子铺成的路延伸到房子入口处,中途有几个直角转弯,其余均为直线。另外,黑暗中难以判别树种,道路两侧亦种植了整排的高大树木。左手边则有一整片都是草皮的院子,宽广到把我家整个放进去都还绰绰有余。角落有狗屋,前面还有玩耍用的沙地。 的确很宽广,但在看过巢鸭宅第后,怎么比都像小巫见大巫。 「看起来不算顶有钱啊。」 「你是哪来的大少爷啊?」 隼浮现苦笑。由我家看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吧。 玄关也跟大门一样挂着看板,有钱人的感性真难理解。 我后退一步,确认房子整体。只有一楼点灯,二楼没人。 「……嗯嗯。」 隼在门口按了好几次电铃,过不久,里面有人出来开门,是个脸色不怎么健康的中年女性,不知道是仓科夫人还是女佣。 她似乎有些在意我的脸,特别是右侧,注视一番后,默默邀我们进房子里。 「连大婶的视线也这么火热啊,果然小帅哥就是不一样。」 隼笑容可掏地调侃我,但我已经逐渐失去了谈笑心 情。接下来我必须欺骗这名称作仓科康一的男人,不慎重不行,但又得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两者并重并不简单。 一旦被发现我的紧张,虚张声势就显得浅薄,失去了意义。 仓科家玄关约有一般家庭的两倍宽,一家四口一起在这里换鞋子也没问题,但这并没有没有意义。如果是有大量客人频繁来访的话,或许还有点价值。保险起见,我检查了摆在玄关与棚架里面的鞋子。 「……三人家庭吗?啊,抱歉,小小好奇了一下。」 注意到中年妇女的狐疑眼神,我匆匆离开玄关,踏上走廊。附带一提,我鞋子才刚脱下,立刻被大婶整齐排好了。 眼前是墙壁,走廊往左侧转弯。我跟在隼后面走,走廊中间摆着一座象牙装饰。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没看过真正的大象。 房子虽大,走廊却意外细长,行经走廊中间的房间时,偷望了一眼,似乎是起居室。厨房则在后面。隔着巨大的窗玻璃,可望见一整片草皮的院子,给人一种印象中的「美国!」气氛,白天应该很适合让狗儿追着高尔夫球跑来跑去。我想着这些事,停下脚步,跟着走来的那名中年妇女在我背后等待,我赶紧又动了起来。 「喂,在我之前被带来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是网路黑白棋的榜上高手,我可能也认识。 基于兴趣与参考价值,我问隼,她取出照片递给我,说道:「长这样。」也许想说百闻不如一见吧。虽然我觉得看长相也没用,总之先看再说。 …喔唷? 「虽然很高傲,但很可爱,本来还很期待呢。」 照片里是个女性。看起来比我大个三、四岁。金色浏海垂挂在脸上,底下有一对闪亮的蓝眼睛。也许混了外国人的血统,头发与眼睛颜色都很自然。身穿黑色小洋装,肌肤上有晒痕。表情很不高兴,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地瞪人。这是什么状况下的照片啊? 「这家伙……」 「嗯,怎么了?装模作样的。你认识她吗?」 「不,不是这样……」 「不然就是一见钟情?我看是吧~不过劝你别急着坠入情网,因为已经到了。」 穿越走廊,来到一个小空间。左侧的窗户打开,直通院子。左斜前有楼梯通往ーー楼,我_了一眼,楼上很暗。走廊继续往前延伸,但隼带我走进这个楼梯旁的小房间。 仓科康一想必就在里面。收起照片,擦擦手汗,我也跟着走进去。 「我带他来了。」 站在入口处的隼用拇指指着我。房间里明亮得像是白天,助长了我的退怯之意。莫名也,我就是讨厌太亮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客厅,中央有一对面对面的沙发,内侧有巨大电视,真想在我房间里也放个一台啊。室内的装潢摆设偏素雅,没有象牙之类的摆饰。窗外也不见草皮,只有环绕生长的高大树木遮去视野。 仓科康一就坐在位于房间入口对面的沙发上。 夜渐深了,他仍一袭西装打扮,西装为暗褐色,与他头发颜色相同。装扮看起来是很绅士,问题在于眼睛。瞪得老大的凸眼睛完全破坏了气氛,像是变色龙。愈看愈怀疑眼睛是否真的有对到焦,连我都静不下心来。 「没想到来者竟然这么年轻。」 仓科康一嘴上虽如此说,脸上却不怎么讶异,也没提及我脸上的伤。 「他国中三年级。你不是说年龄并不重要吗?」 无视于隼的插嘴,仓科康一站起身,对我道歉。 「我先为她用粗暴方式带你来一事道歉。」 仓科康一深深地低头。听到这句话,比我回答更快地隼抗议了。 「喂喂,你都没问过程,别擅自认定好不好。」 「你做事态度一向都很随便吧?」 仓科康一骨碌碌的眼睛转向隼。眼珠子的动作也很像变色龙。隼耸耸肩,退回入口旁待机,大概是为了防止我逃跑吧。 「被她强行带来,恐怕让你产生不信任感了。对此我再度郑重道歉。我命令她把你当成客人或同伙人般看待,真是白费我了一番诚意。」 仓科康一的眼白部分冒出红色线条,他以血丝明显地愈来愈多的眼睛瞪着隼,隼佯装不知,眼隋望向窗户,明明只有树干可看哩。 「抱歉,自我介绍迟了,在下是仓科康一。」 又朝我走近一步,并递出名片。我以双手恭敬地接过,大致浏览一番。 上面写的跟外头的看板一样,简言之,就是个骗子。 「你…您好,我是五十川石龙子。」 对方好歹是位长辈,语气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看出我的迷惘,仓科康一微笑。 「请坐吧,用不着那么拘谨,用你平常的说话方式就好。年龄并不重要。」 引用刚才隼的话语,仓科表现出亲和的一面。脸孔姑且不论,让人感到和善的言行举止确实下过一番功夫。虽不像白鹭具有超常的神秘感,似乎也很擅长获得人心。 虽然对我没有用。不管堆砌多少谎言,依旧无法变为真诚。 我自己也是骗子,再清楚不过了。 坐上沙发后,我拍拍脸颊。 好,开始吧。别害怕,撑过这个难关吧。 「啊,对了。我可以先去一下厕所吗?」 我故意这么说,让对方的企图先扑个空再说。仓科康一微笑地说:「请吧。」伸手指示客厅入口。这倒还好,但带我去厕所的并不是那名中年妇女,而是隼。果不其然,隼在厕所前威胁我: 「守则一,从窗户逃跑就毙了你;守则二,五分钟以上没出来也毙了你。」 「被紧迫盯人,想出来的东西也出不来啰。」 「哈,要不我帮你开个洞,让你更好出来啊?」 被人用方言腔威胁了。我一脸不悦地走进厕所。隼在门旁挥手送别。 仓科家的厕所很宽广,分成小便用跟大便用两区。但这在个人住宅里有意义吗?坐上马桶,我马上开始倒数。先拖个五分钟整再说。 如果跟踪我的是巢鸭的部下,在找到我的位置后应该会有所行动,就期待这个可能性吧。可能性愈多愈好。虽然危险只能仰赖巢鸭的现况实在高兴不起来,但是我也没其他后盾了。 我没权力也没魔法,有的只有连用来表演特技也不方便的这只左眼。降临在这样的我身上的状况,是危机还是转机呢?我祈祷这是某种巨大事件的肇始。 并且,全力集中于上,升学考试就放在一边吧。 约经过五分钟,我洗手洗脸,离开厕所。隼以与进入前相同姿势站在相同位置上。她似乎理解了我的企图,故作神秘地对我笑着说: 「这厕所好久耶。」 「我不习惯换地方上厕所,跟认枕头一样。」 「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 隼守在我背后,带我回客厅。俯身向前的仓科康一抬起头。 「你还好吧?似乎花了不少时间……」 「嗯,很完美。」 我满不在乎地坐下,接着装模作样地环顾客厅,搞得很像歌舞伎演员的甩头动作,连自己也觉得挺失败的。 「这里是你自宅?」 「是的。这是我拥有的其中一栋。」 喔。那么,刚才那位女性应该就是仓科夫人吧。这么一来,家庭成员就很明显了。 「今天想早点睡了,如果能早点进入正题我会很高兴的。」 时机不太好控制,总之先催促话题。时间拖得愈久,我的异能就愈容易被人看穿。可是想等待巢鸭的援手到来,又该使出拖延战术。反正 后者并不确定,还是别太期待比较好。 「好,那我们就不啰唆,直接谈正事吧。」 在沙发上重新坐正的仓科康一如同发言,马不停蹄地接着讲起正题。 「我想委托你代为出场,参加赌博黑白棋。」 趋身向前的仓科康一张着一双骨碌碌的巨眼,仿佛连举止与细微反应也不放过似地捕捉我,不禁怀疑他的眼睛是否突破种族的藩篱,具备着复眼功能。 「嗯,果然如同我的预测。」 为了让我参加黑白棋对战而把我带来,算是很妥当的选择。问题在于我的黑白棋实力是靠作弊得来的。即使今天他们带婆宿来,一样会有问题。 「但是我还没把握清楚状况,可以先请你说明一下吗?」 我先不做回应,要求说明。仓科康一又虚情假意地笑着说: 「你不是很想睡吗?」 「说明太少的话反而会想东想西,睡不着。」 「这家伙真是的,人家说白,你就说黑。」 隼愉快地插嘴。仓科康一警告她:「闭嘴好吗?」隼又盘手靠在墙壁上,吐吐舌头。舌头表面黄黄的。 「好,要说明是吧……首先作为前提的是,这世上有种叫做『赌博黑:m棋』的竞技;有个不管西洋棋、将棋或卡片游戏等一切游戏,都被当成赌博进行的场所;而我,则是和这个地方多少有点关系。」 「嗯嗯。」 我托着腮帮子,连同下巴与手掌一起点头。仓科康一接着说: 「这次举行的赌博黑白棋的奖品当中,有个很出色的物品,我无论如何都想赢得这一场。但是,提供这个物品作为奖赏的男人叫木森高雄,他请了个女人代下黑白棋,至今从未败过一场。每ー次对战我都在现场,怎么看她都像是靠着黑白棋本领以外的因素获胜。」 「……………………………………」 有啥超能力能在黑白棋中获胜的吗?大略想过,只想到二种能力有用。 「连输了这么多场,不裸个一场,我这张脸皮挂不住啊。」 「原来如此。」 这句话多半是骗人的,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并不是很懊恼。奖品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八成他执着的不是胜负,而是奖品吧,而且还是能对宗教活动带来帮助的东西。 超高价水晶球之类的吧? 一时后仰的仓科康一,不知不觉又趋身向前,也许驼背习惯了。 「我要求你的并不是黑白棋的实力,而是是否能赢。」 「……不需有实力又要我胜利,好刁难的条件啊。」 我耸了耸肩。仓科康一看穿我浅薄的演技,脸上露出微笑。明明身材不怎么肥胖,气色倒很红润。 「你就别装傻了吧,明眼人都知道,赌博黑白棋的对手明显利用了某种超能力。当然,你也是。」 「是没错。」 果然他对我有这方面的期待与误解。 「所以我才叫调货人帮我找来一般打法赢不了、靠着超绝力量下赢黑白棋的人,而现在,这么一位旷世逸才就在我的面前。」 仓科康一毫不保留地赞赏我,想必对所有找来的人都如此说。宗教活动也是再怎么夸奖人也不嫌多啊,这家伙真高明。包括紧接而来的「但是……」 「但是……毕竟是要去跟人竞争,送你上对战场前,还是想得到点信赖。」 「喔……」 我刻意装傻。果然是来这招吗? 「希望你能当场证明你的能力,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嗯。」 仓科康一的眼睛再度转为焦点涣散模式。和蔼表情也倏地消失,专心想看出我的异能真假。此时如果被断定为假货,嗯,结果可想而知。应该会跟照片上的女人踏上相同末路吧。那女人……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反正到了明天不就能知道了?今天先用掉的话,说不定会造成明天的问题啊。」 语毕,暂且表明拒绝。仓科康一眼神对我背后做出指示。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前,坚硬的物体就抵在我的后脑勺上。用不着猜也知道是什么。 是隼的手枪的枪口。 「不是说我是客人吗?」 我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向仓科康一开玩笑地说。脑子暴速运转,快失控了,差点连眼珠子也跟着转起来。但是如果转过头无法思考也完了。拚命安抚差点因压力呕出消化物的胃部,油汗狂冒个不停。 「就说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用不着耍帅嘛。」 隼在我背后点点头,说归说,并不打算收回手枪。 仓科康一保持沉默望着我,静静等候奇迹发生。 再过不了几秒,扳机就会扣下了。 「……唉。」 没办法,先用掉简单的招数好了。 「只要我使用能力,就能看穿你的烦恼!」 我模仿路边占卜师和算命仙的口吻,夸张地张开手,装出一派悠闲的态度。 只要头一动,枪口就抵在后脑勺上转转,下半身颤个不停,快尿裤子了。 「喔?是什么?」 仓科康一用他的骨碌眼瞪着我,嘴唇极力凶恶地扭曲着。 「府上的大小姐似乎忙着夜游嘛?」 仓科康一睁大了眼。宾果!看见表情,我趁胜追击。 「为人父亲,一定很担心吧,可是一方面要维持父亲的面子,同时你身为中性之友会代表的立场,女儿是个不良少女被公开的话,也是个大问题啊。」 我一脸贼笑,故意讨人厌地讥讽。一旦松懈的话,别说是笑,说不定还会抽搐起来哩。这种部分我很小心翼翼地注意着。 倒不如说,表情与说话方式的表现,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仓科康一眼睛朝向隼,隼察觉他眼神的意思,随即表示否定: 「我才没提过你家人的事,在车内我们只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得很开心。」 「……我不记得有过开心的谈笑吧?」 有了隼无意识地配合,更增添仓科康一的讶异程度。仓科康一的表情转换很好理解,比起白鹭嫩多了。 「有趣吧?只要用上这个能力,轻易就能让别人的私生活曝光。」 当然,我的眼睛没有这种力量,这些全部都是由刚才观察的结果所做出的推测。 车库里长满蜘蛛丝、长年没人使用的儿童用脚踏车,一ー楼房间即使到了晚上也没人开灯,以及从玄关鞋子的种类与数量,我确定他们有个年轻女儿。女用鞋除了中年妇女的款式以外,还有十几岁会喜欢的风格。 但是那种鞋子以大学生来说又点太孩子气。虽然我不否定有可能是喜欢这种风格的女性,但继续怀疑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最后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讲话别吞吞吐吐,自信满满地说出来就对了。色川武大(注:日本小说家、麻将高手)也在书中说过,最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了。 但是,仓科康一似乎没受到什么动摇,甚至还微笑。啊,糟了。 仓科康一像要将两倍讨人厌的笑容奉还似地,语气黏滞地说: 「其实,我也很擅长这种招数喔。」 「……啊哈,果然是吗?」 一被看穿,我立刻装出戏谑态度。不管内心如何,外头得保持从容才行。 我想也是。没有这种洞察力,教主怎么看穿信徒烦恼呢?对方在我身上感觉到类似性,自然判断这种招数是骗人的。 果然这种程度是没办法取得认同的,既然如此,只好靠另一个方法来获得信任了。 真讨厌,可以的话,到最后也不想用这个方法。这 招使出来的话,我等于丧失了主角资格。姑且不论我是不是主角,难道我别无选择了? 「……抱歉,打扰了。」 走廊上有人敲了客厅的门,是那名中年妇人。听到仓科夫人(暂定)的声音,隼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枪。仓科康一的骨碌眼也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我猜多半是因为,平常仓科夫人不会在有来客时打扰。 「怎么了,你进来吧。」 仓科康一边观察我的脸色,呼唤夫人进来。夫人客气地,甚至该说是略嫌胆怯地打开门。她手中捧着电话的子机。 用手掩住子机下方,夫人朝向我。 「有电话,是那边那位客人的。」 仓科康一变得一副怀疑耳朵听错的表情,睁得过大的眼睛,仿佛随时会噗噜掉了出来似的。回头,隼表情也严肃起来,似乎猜到来电者是谁。 「找他?」 「是的,电话说要找石龙子这位客人。」 「啊,是是,石龙子就是我。」 我伸手要接子机。太好了,总算来了!这种状况下会打电话到仓科家找我的,一定是从家中一路跟踪我的家伙。争取时间的策略果然是对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可以退下了。」 不是我,而是仓科康一接过子机,夫人随即点了个头,退回走廊。态度像在对佣人,也许不是夫人吧。仓科康一静静地将子机放到桌上,交互看着我与隼的脸。 「为什么电话会打到这里来?」 「一开始有个家伙跟踪,多半是那个人吧。」 隼阐述看法。仓科康一表情跟语气严肃地说:「跟踪吗.」也像是在责备隼的工作不够 细心,但当事人则是装傻。 「我可以接听吗?如果直接挂断,对方也会感到奇怪吧。」 我语带轻微威胁,手伸向仓科康ー。仓科康一短暂地深入思考,身体变得僵硬。不久,不知道仓科康一做出什么判断,他轻轻点头。 「好吧,但对话要让我听见。」 「了解。」 超嫩的啊。换做是白鹭绝不会允准,她太了解超能力者的恐怖了。 左手拿起子机。右侧脸包着绷带,自然而然不想用这边接电话。心中好像存在一个害怕碰到绷带的自己,令我觉得恐怖,也觉得不可思议。 「喂喂,久等了,我是石龙子。」 我紧张地接听电话。究竟是谁打的,又会表现出什么态度? 『啊,石龙子吗?总算接通了,真是的……』 听起来像中年女性的声音,一副很熟的样子呼唤我的名字。 「你……」 想说「你是谁」的瞬间,另一道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是的,直接,并伴随着有如直接敲打头盖骨的震动。 【我是白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如果身边有人,就麻烦你别做出转头乱看的举动。】 依照后半指示,紧急将差点转起的头打直。虽然勉强的动作造成脖子负担,头脑还是动了起来,问号朝四面八方飞去。 怎么回事? 难道是……超能力? 能直接将讯息插入脑中的超能力,是心电感应吗? 而且是白羊小姐,所以说,跟踪者果然是巢鸭家的人吧? 「妈,怎么了?」 『还敢问怎么了,你突然离家,大门又被人撬坏,我当然担心啊!』 【好歹说我是姊姊吧。】 她原本的声音再度于我脑中响起。看来她的能力肯定是心电感应。食科康一和隼似乎听不到这个声音。只不过毕竟是巢鸭,难保不会趁医院动手术时在我头脑里偷装什么机器,但假如真的做过那么有趣的大改造,迄今为止一次都没用过,这也不太可能。原来这就是白羊的超能力吗?太好了,运气总算到我身上了。 另外,那么苍老的声音要说是姊姊,实在太勉强了。 「是你家人吗?」 仓科康一插嘴。我将子机移开脸旁,「是的。」说谎。 「是我母亲。没想到她看见我被人带走,居然就追了上来,太有活力了。即使我这个不良儿子夜间游荡也还是关心我,你这个做爸爸的应该懂吧。」 配合白羊撒谎。而且还故意触及对方讨厌的部分。 「追归追,似乎还没有报警,幸好幸好。」 「什么,原来那辆车是你老妈开的吗?哇喔~」 隼语气平板地说,她肯定不信吧,仓科康一也ー样。 「去确认一下外头有没有车子停着。」 「是是。」 隼从门边走向窗户,确认围墙外的状况。我趁现在掉头跑出的话,应该能逃离房间,但接下来才是问题,隼很可能立刻追上来开枪。这次她站稳了脚步,恐怕无法期待子弹射偏。 在这个节骨眼上逃跑是下下策。 『喂喂,石龙子,你有在听吗?』 【我只能单方面传送讯息,听不到你心中的声音,请见谅。】 「啊,有有,我有在听啦。」 我假装着急地回答。现在我该一边假扮母子对话,一边说明状况吗? 就这么做吧。利用白羊小姐来突破这个难关。 「真的有耶。啊,的确是跟踪我的车子,明明中途已经甩开了,她怎么找到这里的。普通的老妈有这般本领吗?」 「妈,你等ー下。」 移开话筒,转头回答隼: 「我家老妈一点也不普通咧。具体例子就是,她在我身上装了发信器。」 仓科康一的脸色产生若干变化,因为这句话很可能是真的。 巢鸭声称伴手礼赠送我的戒指应该就是发信器。被绑架前偷偷带出来,就是期待这个可能性。毕竟她特别强调要我随身不离带着嘛。如果真的是,光想像她是抱着何种动机将装了发信器的戒指送给我,就令人发抖。只不过这种问题还是事后再来考虑,对胃比较不痛苦。 「喂喂,我回来了,久等了。」 『真是,你为什么会来这么远的人家家里玩啊?也不去上学。』 【花了不少工夫才追上你。啊,我是遵照大小姐的命令来的。请放心吧。】 提到巢鸭大小姐命令的瞬间,反而觉得离安心与信赖更远了。 「你这死老太婆很啰唆耶,别跟我提学校的事。」 『竟敢叫我死老太婆,你这没用的儿子好大胆子。』 【杀了你喔。】 对不起~ 「呃……所以说是怎样啦?别随便打电话给我嘛,很丢脸耶。」 我在意仓科康一的表情,偷偷观察他的脸。仓科康一似乎在评估来电者,老瞪着子机。一样身子趋前,靠在桌子上的手交叠在一起,手指动个不停。 『你现在在……呃……』 「仓科先生家。门牌不是有写吗?」 『对对,你现在在这位仓科先生家里吧?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简直像绑架一样,我很担心你才追过来的啊。』 「唔……绑架?你太夸张了,不是这样啦。」 『真的吗?你的脸才刚受过伤,我很担心啊。』 「真的真的,这次不必担心。」 『那你还要不要吃晚饭?今天你爸不会回来,不需要的话,我就自己简单解决了喔。』 这个人真的很擅长变声呢。当我感到佩服的时候,她原本的声音又在我脑中响起: 【我不清楚你那边碰上什么状况,需要我帮忙吗?】 「要要要……慢着,今天能放我回家吗?」 离开子机,向仓科康一确认,对方摇 头。也是,当然不会放走吧。 「呃,妈,我今天要住在这里了。」 『住下来?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会不会太麻烦人家啊?』 【被软禁了吗?真棘手呢。】 「对不起啦,嗯嗯,你只是要问这个吗?这点小事就打电话过来,会不会太……」 『你说什么,如果要在仓科先生家叨扰一晚,我不去跟人家打招呼怎么行呢。妈妈都到附近了,我立刻登门拜访。』 【仓科康一这名男子现在在你面前吗?】 「不,不必了啦!你这样反而会造成他的困扰,你说是吧?仓科先生。」 我没移开电话子机,直接对仓科康一说话。等于告知电话另一头他就在我身旁。仓科康一含糊地点头,看着他的动作,我等候白羊小姐传送声音过来。 【了解了,仓科康一就在身边。】 没错,就是如此。接还得转告白羊小姐一件重要的事情才行……嗯~ 「对了妈,拜托你的信件帮我寄给大人物了吗?」 白羊=信件。虽然童谣里吃掉信的好像是黑羊。兜这么大圈子她懂我的意思吗?太阳穴一阵阵剌痛,压力发挥了头环效果。 『信?你是说,要寄给音乐老师的那个?』 【要我传送讯息给仓科康ー吗?】 哇,她听懂了。感谢白羊小姐的优秀洞察力,我猛点头。 「对,就是那个!结束通话后就立刻帮我寄喔,拜托啦。」 『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哪有孩子使唤老妈的呢。』 【我了解了。一挂掉电话我就立刻传送声音给仓科康一吧。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猜得到大致状况。】 「对对,那就拜托你啦,妈。」 『是是。』 【那么,挂上之后十秒,我会送出讯息。】 哔。我装出嫌老妈烦人的表情,结束通话。 「对不起,我妈就是爱操心。她似乎以为我被绑架了,所以才追上来的。」 「其实也不算错。」 我跟隼两人啊哈哈地笑了。附带一提,她手枪的枪口仍压在我的后脑部。要是她开玩笑不小心扣下板机的话,我的脑袋就会被轰掉了咧。 从三个月前的那一晚起,环绕我的性命都太轻如鸿毛了。 「好,拿出来吧。」 「拿什么?」 「发信器。国中生带那种东西,受家长管制,不觉得压力太大吗?我很温柔吧?」 隼从背后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反正也没时间了,便交出戒指。虽然要我交出巢鸭送的礼物还满不舍的,但我也没忘记手枪就抵在我头上。 隼收下戒指,把手抽回后,我对仓科康一开口: 「对了,要我证明能力是吧?我本来不怎么想展现,既然事非得已……」 仓科康一的眼神又变成观察我全身的模式。 挂断电话后十秒是吧?不快点不行。 我轻轻呼口气,有意识地让眼神变化。 下定决心,用手遮住左眼。 夸张的动作,故弄玄虚的停顿,一切我都研究过了。共通点只有眼睛颜色会变化,没想到不断模仿某人气动画主角的成果,竟然能活用在这种地方。 也许人生真的没有无意义的时间哩。 灌注过去至今累积的心意,移开左手,往左侧全力伸展。 仓科康一的双眼注视我的左眼。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进化到在我的眼睛变色时发出效果音啊?没有声音毕竟还是无色无味了点。 「这就是使用了能力的证据吗?……真显而易见啊。」 见到我绽放着妖异色彩的左眼,仓科康一说。 由于预告的十秒已经逼近了,无视仓科康一的发言,我擅自开口: 「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只眼的一小部分能力。3、2、1……看吧!」 迎接零秒的同时我竖起手指。 拜托你了,白羊小姐。 将命运委交他人的手指,轻快地在室内弹出声音。 与此同时,仓科康一的眼神变化,我的谎言重画了他的猜疑心。 突然之间,仓科康一剧烈地左右转头,仿佛在寻找什么、确认什么似地。与刚才直接听到白羊小姐的声音时,我想做的反应完全一样。我不知道她传送了什么声音,但她确实在十秒整后完成工作。 仓科康一对我的左眼报以惊愕眼神。我故弄玄虚地歪着嘴唇,眼睛泛出笑意。 偶尔也该换你被人骗了。 时间经过十秒左右,仓科康一脑中的「声音」似乎结束了,他将不知不觉间站起的屁股坐回沙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肩膀仍然微微颤抖,手掩着嘴,嘴唇曝嚅: 「竟然是……相同能力……」 仓科康一深受动摇地喃喃说着。被追问就麻烦了,我耸耸肩,不多作说明。 「谁知道呢?戏法秘诀就是赚钱秘诀,没有魔术师会主动秀出戏法底牌的。」 仓科康一要求的不是洞察力,而是超常现象。 为了演出这个,我的「repaint」是不可或缺的。如此完美活用这个异能,这应该是第一次吧?我好像听见左眼总算呱呱坠地的声音。 「……退下。」 仓科康一声音低沉地对隼下指示。抵在头部的枪口退后,隼本身也回到墙壁旁。一回头,隼饶富兴味地看着我的头。 表情似乎在问我做了什么。 ……呼……哈。允许的话,我真想躺在沙发上抱着肩膀发抖啊。 总算度过这个难关了,好歹还能活到下一个检测站。 无从得知正为了能活下来而感动万千的我的心情,仓科康一开口: 「明天的对决就拜托你了。」 明天?比赛在明天?差点吊起嗓子反问。 但是好不容易才跨越障碍,绝不能让人看破我的动摇。 我拚命将惊讶吞下肚,眼睛注视仓科康一。 「明天是吧?」 「怎了?」 「我得去学校准备文化祭哩。」 似乎当我在开玩笑,仓科康一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我为了吓吓他,选择在这个时机使左眼颜色恢复。仓科康一见到我的变化,表情变得微妙。或许还半信半疑吧。我装成连他这种心理也看穿似地,讽剌地对他露齿一笑。 见到我的反应,仓科康一心虚地低头。 「我赢的话能拿多少报酬?能收现金吗?」 难得能得到一笔难以想像的钜款,错失这个机会,恐怕再也无法跟白鹭对抗。 没办法超越这种戏剧性状况,我所期望的命运就开展不了。 「当然,我会准备一笔国中生怎么花也花不完的金钱。」 对普通的国中生来说或许如此,但我很怀疑那对我来说是否充足咧。 「我还有另ー个东西想要。」 「是?」 「我如果在明天的对战获胜,就给我这个女人。」 拿刚才隼给我的照片秀给仓科康一看。被照片遮蔽着,我看不见仓科康一的表情。 「啊,我是说如果还活着的话。」 我补充说明。照片对面发出了笑声,不知含有什么意义。 「放心吧,她目前还算没事。」 「喔,还活着啊?」 稍微放心了。 「当然啊,我可没这么残忍。」 你凭哪张脸这么说咧。仓科康一明显地装傻。 「总之,为了明天的胜负我这边也会做各种准备,虽然是否能有成果还 是未知数。」 「我知道。即使不这么做,我也会取得胜利的。」 从沙发上起身,明天吗……明天到来前,我必须想出办法来「欺骗」黑白棋的对手。我哪来那么多诈欺点子可以用啊。 难关一个刚过一个又来,压力逼得我又想吐了。 ……不,等等。 「今天请在这里住下吧,我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多谢啦。」 感觉像是在说:「别想逃喔。」没榨取到钱以前我也不会逃的。 我第一个骗的对象就是新兴宗教教主,真是个好兆头。 离开房间后,隼也跟在我身边,接着用手肘戳我侧边。 「怎么了,原来你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爱上那女人啦?」 在走廊上隼主动攀谈。她带着平常笑容,手绕过我肩膀感情融洽地抱着我。 害我在这紧张刚结束、想松一口气的时刻,即使想休息也休息不了。 一边用手肘推开隼,叹了一口疲倦的气。 并不是这样,但我也懒得说明,改提起其他话题: 「不说这个。今天才刚抓来的家伙,明天就要让他决战,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不是应该多检测几次,以期慎重吗?虽然我也多亏于此得救了。 我对关上门的房间发牢骚,隼回答我: 「又没关系,反正你输了,就抓另一个家伙来对战就好。」 「下一个?喂喂,你们想比几次啊?」 「刚才提过的那个叫木森高雄的大叔,不管仓科康一想挑战几次都接受。对木森高雄来说,那个奖品一点价值也没有,可是仓科康一却每次都肯花大把钞票来对战,所以当然停不了也不想停啰,就这么简单。你也是乱枪打鸟的一颗子弹罢了。」 隼拍拍我肩膀,由玄关离去。与我不同,她并不住这里。 「赢了就大赚一笔,输了就掰掰,懂了吧?晚安~」 隼挥手告别,消失在走廊转角,中途将象牙摆饰品撞到地上,连忙将之摆回去,我装成没看见。 赢了就赚一笔,这对我来说也一样。 金钱,还有那个女生。虽然没有强烈动机救她,但是…… 「装成不知道的话,感觉余味很糟啊。」 因为我知道她是谁……好吧,我的房间在哪呢? 「我带您去房间。」 「唔哇!」 突然有人叫我,我吓得后跳一步。仿佛一直潜伏于走廊暗处似地,仓科夫人(暂定)突然现身。而且还站在我身边。仿佛从阴影中冒出、不具存在感的夫人无声无息地走上通往ーー楼的楼梯,也没对我说「请跟我来」。我主动跟上她了无生气的背后。 上了二楼,被引导到前方的房间。仓科夫人轻轻点头后,立即下楼。这是常备的客房吗?我疑惑地进入房间。 房间里的灯点着,约有六坪大小,地板是冰凉的木板。床摆在窗边,左手边则有衣橱。门边墙壁上有座木制小楼梯,可爬上顶阁。抬头看这座楼梯,总觉得很令人兴奋。如果我年纪还小的话,恐怕马上就爬到顶阁设立秘密基地了。 除了床与桌子以外,没有其他家具,但大小与气氛已经很充足了。 「接下来……在窗前挥手试试吧。」 我试着与白羊小姐接触。那个人不可能直接打道回府,一定是躲在外头某处监视仓科家。我像个笨蛋一样大大地挥手。 仔细一看,窗户外设有防范入侵的铁窗,但我想她还是会用某种方法跟我接触。最惨,就算她打掉铁窗我也不惊讶。 充分地挥了一阵子,我离开窗户,如果她没看见该怎么办?没有白羊小姐的协助,我刚才想到的黑白棋必胜法就无法成立。反之,如果有她帮忙就等于必胜,总之得先想办法说服她才行。在我担心她是否肯出动时,屋顶传来某种攀爬声。 突然之间,有一名穿浴衣的女性贴在窗子上。 啪嗒一声,像只跳起的蚱蜢一样黏着。 「唔哇喔啊啊呜啊…喔…喔…喔?」 我差点吓得跳起来,仔细一看,是白羊小姐。 发现是我认识的人,更是惊讶,两脚发软。 用力贴在窗玻璃上造成脸孔变形的白羊小姐作动作催促我快点开窗。因为她的脸很有趣,我犹豫了一下,只不过不快点打开的话,她好像要宰了我,于是我乖乖打开窗子。白羊小姐的脸挤进铁窗缝隙,变得有点像扁平热带鱼脸。 「晚安。」 白羊小姐平淡地向我打招呼。接着歪着头,一语不发,仿佛在等候我的反应。她该不会想这样对话吧?虽然说,似乎也只能这样对话,总觉得很超现实咧。 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我烦恼一会,决定先互相说明状况。 「请问……是巢鸭拜托你来这里的吗?」 「她命令我来的。」 强调两者不同的说法只让人感觉很讽刺。 「这就是当人奴才的难处。你又为何会来这里呢?」 「呃,这个嘛……」 我一边思考该怎么说,说明今天傍晚到现在的经过。白羊小姐从中途开始不停叹气,我想像不出她叹气的理由。 「你真的被诅咒了。」 听我说明完毕,白羊小姐首先如此断定。她的脸颊一直贴在铁窗上。等话说完时,脸上应该会有两道纵向痕迹吧。 「呃,你是指巢鸭吗?」 「算了,换个方向想,有机会娶到有钱老婆也不错。」 我们两人的对话完全搭不起来,听起来她应该是在讲巢鸭的事,可是我刚才的叙述跟巢鸭有什么关系? 「对了,你对仓科康一传送什么讯息?」 「刚好放在里面的卡带里有这个,所以对他传送般若心经。」 说完,得意地举起卡式收音机。她手上的这台是我第一次实际见到的卡式收音机。看起来多么酷啊,被角敲到头的话,头骨无疑会被粉碎吧。 「话说回来,我一开始还真的吓到了呢,原来是白羊小姐的超能力就是这个吗?」 至少不会是那种天天梦想着在虚空捎来的远方讯息与突然造访的神秘声音引导下,少年的命运产生剧烈变化……之类的展开,被幻听附身的青少年所具有的干净、正当、无污染的疾病之一吧?就算是以前的我,好歹也没那么严重。 我只是以为自己是被世界选择的豪杰,但还不至于妄想自己是救世勇者! 五十步一百步。 「嗯,是啊。反正在业界中很有名,能力本身公开也无妨。」 言外之意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会说。白羊小姐以锐利眼神望着我。 这个人所具有的气氛也跟翠鸟有一点像。 「其实,要我直接带你回去并不困难……」 她看着我的脸,眼睛眯得像线条一般。 「但是看着你的脸,总觉得你似乎并不这么期望。」 她的眼睛似乎具备着看穿我心思的功能。我站在窗边,没有勇气回望白羊小姐,转头望着墙壁,喃喃地说: 「我想参加刚才提过的赌博黑白棋。」 「为了获得大笔金钱?」 我觉得只会引来混乱,所以说明中并没有提到金发女。 「为了展开某个巨大游戏,我需要钱。」 为了推动连对手脚底都构不到的现况,为了乘上浪潮,无论如何我都需要这笔钱。 「只要拜托大小姐,想借多少都没问题。」 「不,我不想拜托巢鸭。」 利息太可怕了,那家伙绝对会要求我用金钱以外 的东西偿还。 「我想也是。」 也许是跟巢鸭相处久了,白羊小姐似乎想像得到一堆例子,她嘻嘻笑的、也像是嘲笑般的声音随着外头冷风吹入,那是一种美丽、又像带着寒气的声音。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在赌博黑白棋中获胜。」 「你想说,为此需要我的帮助,是吗?」 「……你没猜错。」 有这个人的心电感应(暂定),我就能确实得到胜利。 只要把最棒的棋手想到的每一步送到我的脑中就好,这就是我刚才想到的必胜法。黑白棋里很难有超越这招的作弊方法,为了拜托她帮忙,我就算五体投地也在所不辞。我跪在地上,死缠烂打地拜托。 「拜托你!」 白羊小姐困窘地低头看着我右脸缠着绷带的部分,轻易地答应了。 「可以呀。」 她答应得很爽快,我虽很感激,却也觉得没劲。 甚至还有种不好预感。 对于不是雇主,也不是大小姐的我,她未免也太合作了吧。超任游戏《课长岛〇作》里也说过,好处背后必定有鬼。 「你应该不会在事后才来讨债,要我帮忙或要我偿还之类的吧?」 「当然没有这种事,反而算是相反……吧。」 「相反?」 白羊小姐眼神看远方,明显感觉到她不想直接面对我。 「我欠你一份人情,一份很巨大的人情。所以我很乐意帮忙你。」 「咦?人情……?」 完全没有这个印象。我疑惑地问是什么,白羊小姐坚决不说,如果她泄漏出去的话,似乎会使她的立场有困难。跟她有关的人物……不会又是巢鸭吧? 「请问是跟巢鸭有关吗?」 「鸭鸭。」 这句话很流行吧。主要在巢鸭家附近。 「总之这很常见,也可能很快就厌烦了。」 「厌烦?厌烦什么?巢鸭该不会是想拿我玩敲积木吧?」 「差ー点点。」 「会被当成剑玉耍——!」 就算回去,幸福也依然远离我,反而更像新的灾难的开始。 可是,巢鸭一直都很恐怖,现在才来害怕也无济于事,比起这个,我更应思考迫于眉睫的黑白棋作弊问题,这个方法真的万无一失吗? 「……啊。」 能在黑白棋中连胜的超能力,也许跟我想玩的把戏一样吧。 对手恐怕也能使用心电感应。漫画为了演出精彩与防止老套,很少见到这种情况,但拥有相同异能的人很多也不奇怪,倒不如说没有才不自然。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前途又堪虑了。有道是「一日之长」,即使是同一招作弊方法,对方想必更高明。这个策略真的没问题吗?就像隼输给婆宿一般,策略之中很可能潜伏着某些漏洞。不安感又开始由脚底蔓延上来。 「你的策略需要一个很强大的棋手。很不幸我并不擅长这种游戏,无法在这方面帮你。」 「咦?我还没说明过策略内容吧?」 「是没有,但我大致能猜得到。」 这个人该不会也能听见我的心声吧?虽然就算追问她也只会说:「这个嘛……」就敷衍过去。没有超能力者愿意口头说明自己的能力的,理所当然。 虽说这方法本来就任谁也想得到,只差没超能力没办法实行罢了。 「或是干脆拜托仓科康一帮忙也可以啊。」 「先别急,我有个朋友应该能帮忙,我先问看看。」 「咦?你认识黑白棋高手吗?」 「嗯,只要那个人肯帮忙的话,基本上必胜无疑。」 「……但如果对方用同一招,靠电脑作弊的话,我们就输定了。」 「这个嘛……」对于我的担心,白羊小姐也只是故作神秘地微笑。 「就算真的输了,我也保证会扛着你逃走的。」 还附带保险。只不过,看她如此全力协助的态度,实在很怀疑究竟有什么问题啊,我不败老实接受。再者,我也怀疑她那对细手真能扛起我吗?但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就没问了。话说回来,我真的愈来愈像个被抓走的公主,这样真的好吗? 「我了解了,这部分也交给你了。」 「好的,只限这一次,不管你吩咐什么我都乐意帮忙。」 「……呃,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无视我的问题的白羊小姐脸离开窗户,转过头去,低头看道路,确认是否有人影。冷得足以使人眼角冻结、换上一身冬季装扮的十一月晚风造访我的房间。 「万一你在晚上被人带走就难以追踪了,所以我会在外头监视,请放心休息吧。那么,明天见了。」 说完,白羊小姐爬向屋顶。但,她爬到一半突然又停住,只有头扭过来。 「啊,有句话忘了说。」 「什么事?」 我乐观地以为她想道晚安,白羊小姐表情骤变。 「堆补七啦(对不起啦)。」 模仿外国人语气道歉了,而且她还直接跳跃,消失于夜晚的道路上了。 临去之际,她那仿佛想说「我道过歉了喔」似地,满是辩解的表情烙印在我的眼底。跑到窗边寻找白羊小姐的模样,但是身穿樱花花瓣图案和服的女性已消失于黑夜之中,只留下室外晚风吹得我一身哆嗦。 平安归来——这句普遍的话被冷风吹上墙壁,淡淡地溃散了。 我的平安到底在哪里? 深夜时分,有客人造访巢鸭家。车子在家门口停下,首先下车的是名白发少年。正确而言,是戴着白色假发的少年。少年左边太阳穴贴着一块大大的纱布,其他伤口已经痊愈,恢复原有的俊秀脸庞。 他穿着下摆过长的白色长袍,手腕脚踩上挂着类似咒术师装饰品的饰环。在黑夜之中,少年有如漂浮空中的棉毛一样纯白。他取下袍子的兜帽,使耳朵暴露在外。 接着下车的少女也是一袭白衣。如果说先下车的少年翠鸟像个贤者,少女白鹭就像个虔诚的信徒。她身上披着纯白长袍,手缩在袖子里,深深戴上兜帽,只露出脸部。翠鸟先走向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白鹭,觉得她看起来就像个白魔导师。 「虽然本质是黑心魔导师。」 翠鸟嘟囔了一声,静静等候白鹭。白鹭装模作样地缓步而行。实际上白鹭健步如飞,担心运动量不足,她每天都在房间里跑上三个小时,若问她为何不在外慢跑,理由是「长了ー对漂亮翅膀的女人总不能在外头拚命跑步吧?」 由于长袍遮住了脚部,白鹭看起来不像在行走,反而像在浮游。这也算演出的一部分吧?翠鸟耸耸肩。就这样,花了很长时间,白鹭与翠鸟总算到巢鸭家大门敲门,早已在庭院旁待机的警卫立刻奔跑过来。 巢鸭家大门高大,翠鸟抬头望,很在意钥匙是怎么锁上的。壮汉警卫一见两人,惊讶地脸色大变。白鹭微笑,轻轻挪动下巴,示意他让两人进入。警卫立刻开门,慌忙跑进宅子里。 多半是为了通知巢鸭家主人,白鹭一行人到访了。 进入宅子,白鹭在入口处停下,翠鸟在她后方有段距离处待机。并看了躺在左侧红色沙发上的巢鸭一眼。巢鸭也发现了翠鸟,面无表情地回望。由于她迟迟不肯将视线移开,所以翠鸟也错失了转头的时机。 互望期间,翠鸟想的是那名曾痛揍过他一顿的少年。听说他也对白鹭挑衅过,翠鸟知道少年已经选择了「这边」。 只凭他那微不足道的异能,究竟能办到什么呢? 与每周爱看的自然节目并列在一起, 第四页 悲哀地诞生于缺陷中的事物 阳光剌眼,蛞蝓在等候期间,手举到额上当做遮蔽。 接受绑架猪狩友梨乃委托的隔天,星期六,上午九点左右,蛞蝓与昨天一样,来到猪狩友梨乃家附近。十一月的太阳清爽,光线强烈,屋顶上反射而来的光线,刚好烧灼着蛞蝓鼻子以上部位。 她背靠在砖墙上,从大门口处偷听对话。 「我了解了,感谢您的合作。」 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态度开朗地低头。住在猪狩友梨乃家隔壁的主妇也点点头,返回自己家里。 从玄关处走回门口的警察服男子侧眼一瞥蛞蝓。 「就这样啰。」 语中不带亲切之情。男人并不是真正的警察,兴趣是角色扮演罢了。 男人叫古叶,靠帮杀手工作的酬劳过活。 「嗯,谢啦。」 蛞蝓也以不输他的冷漠态度点头。今天的蛞蝓身穿有兜帽的蓝色外套,是青蛙喜欢的打扮,三个月前的事件她也穿了同一件衣服。青蛙性格奇差无比,工作上却很优秀,蛞蝓为了讨个吉利才穿这一件。她用肩膀顶着墙壁,撑起身子站直。 来到工作现场的蛞蝓首先进行的是向邻居打听消息。猪狩友梨乃平时在家都过着什么生活?有几个人住在那里?这些都是她想优先知道的事,但如果夜间碰到警察来访,反而会引发超乎必要的警戒心,因此才选在隔天。 「邻居太太直说警察早来过好几次了,问半天也不肯多说。」 「对喔,有好几个人被送警,我都忘了。」 蛞蝓不怎么在乎古叶的抱怨。 「她是说危险、骚闹、讨人厌,又不跟邻居交流吗?」 这就是邻居对猪狩友梨乃的评价。会出现在外的只有猪狩友梨乃,以及另一个男的,但蛞蝓猜想里头肯定还有好几个人。可是光靠这些人就能抓住杀手实在不太可能,比起杀害,捕捉的难度高多了。 蛞蝓注目于这点之上,思考猪狩友梨乃的异能为何。 「这间房子应该是拿来当摄影棚使用吧。」 「摄影?」 「a片啊,她不是前女优吗?」 古叶一说,蛞蝓支吾其词,掩饰害羞似地抬头望天空。 在一旁见到她的反应,古叶笑了。 「没想到你也有可爱的一面。」 「多谢喔。」 蛞蝓冷笑。最近老被人这么说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的工作结束了,先走啦。」 「慢着,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蛞蝓拉住想逃也似离去的古叶,古叶一脸厌烦地回头。 拉开包包提把,蛞蝓取出一个瓶子,抛向古叶。 「三分钟后没反应的话,就把这个丢进窗子里。」 「这啥?」 「汽油弹。」 古叶的脸色变了,差点让瓶子掉落,拚命在空中抓住。 「呜哇喔,这是自制的?」 「现在这时代任谁都会制作吧?」 「我才不认为谁都会制作咧。你要我丢这玩意喔?才不要,我不想当你共……」 话刚说一半,蛞蝓的小刀就伸了过来,刀尖在古叶喉咙前停住。古叶吓得屏住呼吸,勉强站稳差点瘫倒的脚步。 「你的性格烂死了。」 「你对杀手还能有什么期待?」 「付钱大方。」 「很好。」 蛞蝓把小刀收好。古叶将屏住的气一口气呼出,手拄着膝盖。 「但丢这种东西会造成火灾耶。」 「本来就是为了这目的才丢的吧?」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纵火犯,说不定还会害死人,拜托你别这样啦。」 古叶不是杀手,而是专帮杀手打杂的男人。他从来没认真揍过人,面对杀手总是卑躬屈膝。 「而且在这住宅区里光明正大地,这样不好啦。」 「对方也知道我们怕这点才住这里的。」 蛞蝓试着说服古叶,看了一眼迟迟不肯同意的古叶,扬起嘴角。 「放心吧,你大概也没机会丢那个。」 预期某事发生似地,蛞蝓说,由墙外观察猪狩友梨乃的家。 「意思是,你在三分钟内就能解决?」 蛞蝓没有回答古叶,拾起石头抛出。小石子画出和缓抛物线,掉在院子里,在地面滚动、停止。似乎在测试是否有陷阱。接着又改变位置,若无其事地一一抛出石头,同时也不忘注意房子,但还是没人现身。 「如果不是陷阱,就应谈让人海战术……既然如此……」 眼睛变得凶恶的蛞蝓在心中整理思绪,不停喃喃自语。 古叶觉得这样的蛞蝓很恶心,与她保持距离。说真话,他很想抛下手中的汽油弹早早开溜,但如果表现出这种态度,道次很可能就会被直接挖穿喉咙了。古叶对着蛞蝓清秀的侧脸,心中下了一个评语:「除了脸蛋以外没救了。」 所谓的杀手,整体而言是「封闭」的。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只能杀人;是失去了退路,只能立于血路之上的人。而且,他们也没有任何可去之处。 就无从进化的生物这点来说,古叶很瞧不起杀手。 「好,那就依照预定,拜托你了。」 眼神冷漠地看了古叶一眼,蛞蝓绕到正面死角,翻越围墙进入。古叶耸耸肩,望着自己倒映在汽油弹上的一张臭脸叹气。 在院子角落落地的蛞蝓首先绕一大圏到车库,在汽车油箱上挖洞,放着让汽油流出,接着回到房子背后。此时她抬头看墙壁,思忖了一会儿,想起昨晚没开灯的二楼房间,决定从这里侵入。 「虽然说从哪里都一样。」 小声咕哝后,蛞蝓脚踏墙上,脱鞋,爬上隔壁院子里的树,小刀衔在口中,单手双脚轻快攀爬。接着从邻居屋顶跳起,在猪狩友梨乃家二楼落地。躲在暗处观察的古叶嘟囔:「我看她更适合当忍者。」 蛞蝓嘴巴放开小刀,改用左手握紧。接着大胆地打破窗户开锁,完全不在乎被房子里的人听见,也丝毫不打算偷偷潜入。用力拉开窗户,同时将一边窗帘划破,蛞蝓跳入房间里。 一落地,刀子一齐伸出,来到五坪左右西式房间的蛞蝓当场僵直,眼睛看着四周对准她的刀刃尖端。除了背后以外,四名男子将她团团包围,各个都是肌肉结实,身穿活动方便的轻装,也都带有蛞蝓熟悉的气氛。 「哼,花钱雇来的保镳吗?」 从半蹲的姿势打直身体的蛞蝓说。 房间门外,有一道声音回应她。 「你说对了。」 是女性。声音很年轻,蛞蝓心中只有一个人选合乎条件。 ——猪狩友梨乃? 还没说出口的瞬间,对方先回答了: 「是的,我就是猪狩友梨乃。」 蛞蝓眼睛睁大,一阵寒颤震动了她的身体。 原本就觉得有此可能,没想到是真的。 「你早猜到了,却还自投罗网吗?对了,你外面的同伴已经先被我们逮到了喔。 简直就像预读了蛞蝓内心想法似地,对话单方面进行。 不,并非「简直就像」。 猪狩友梨乃的超能力正是「读心术」。 由他们抓住古叶这点看来,蛞蝓确定了。就是为此,蛞蝓才让古叶拿汽油弹在外头待机。 「就是这样,我考虑过很多,如果你不乖乖束手就擒,我打算杀了你。」 女子高高在上的态度令蛞蝓想起青蛙,眯细了眼。但是,真的会有猜到对方会读心术,却什么策略也没有地送上门的 笨蛋吗?有人会乖乖等着被抓吗? 笨蛋~ 「真失礼耶,你自己还不是什么策略也没有?」 猪狩友梨乃反骏。没错。铦蝓在心中同意她所言。 如果是判断力优秀的杀手,像这样受到包围的话,一定会立刻后退,跳出窗户,从屋顶滚落逃亡吧。但是蛞蝓完全不打算撤退。因为她早就猜想到其他杀手反射性地想撤退,结果反被逼进死路,乖乖就擒的状况。 不管事前是否想定危机,是否有做心理准备都没有帮助,这种防卫意识早就渗透入本能之中。愈是一流的杀手,愈难以避免。 能被称为一流杀手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久,就是具有这种胆小部分。 但是。 蛞蝓不同于一般杀手的,也在于这个根源的部分。 这种价值观与常识在三个月前随着右手失去了。 「开家电行的人,一定对家电制品很熟悉吧?」 身子歪一边,脸朝向天花板,蛞蝓突然欠缺脉络地说起话来。 男人对她空虚的眼神感到困惑,仍高举威胁用的刀子。 蛞蝓看也不着他们一眼,只露出狞笑。 「至于杀手……」 「杀了她!」 从门背后「读出」她的意志的猪狩友梨乃大喊,打断蛞蝓的话。 剩下的话留在嘴中。 ——至于杀手,对杀人不熟悉怎么行呢? 男人们遵令进逼,蛞蝓瞬间倒下。 一口气往左侧,歪倒。 蛞蝓的身体远比周遭预期更轻盈地「下沉」了。失去单手使得她身体的重心产生变化,蛞蝓本人也还没习惯这件事。配合超乎自己所预设的动作下,她的身体轻易地闪过对方的行动。倒下的同时,她将小刀朝上全力挥出,撕裂了某个接近她的男人的喉咙与下巴,使血液迸发。 喉咙被撕裂,男人痛苦挣扎,蛞蝓又向他剌出小刀。蛞蝓的刀子剌在快倒下的男人肩膀上,把他扯到自己上方,同时,其余男人的小刀、匕首等全都剌在他背上,以男人当肉盾的蛞蝓毫发无伤。 背上被乱剌一通的男人发出哀号,使得其他人一瞬倒退几步。趁着空档,只靠背部肌肉与脚的动作,仰躺的蛞蝓从男人下方爬出。有如「那种」家庭害虫一般,敏捷地沙沙地爬在地上的蛞蝓即使在移动中也挥舞刀子,割伤左侧男人的脚。 移动倒墙壁旁,蛞蝓抓着窗帘想一口气爬起。但只剩一只手的蛞蝓在做这个动作时无法使用小刀,抓准这个破绽,一名男人冲过来,男人放弃用刀,想靠双手压制蛞蝓。 蛞蝓情急之下剌出,但脚步还没站稳,使不上力,伸出的手只浅浅地剌中男人肩膀,无法构成致命伤。蛞蝓被男人推倒了。压制了她的男人首先猛力殴打蛞蝓头部,侧头部撞上地面的蛞蝓,意识瞬间模糊起来,咕噜咕噜打转的眼睛差点翻起白眼。男人打掉蛞蝓手中的小刀。 感受到手的冲击,蛞蝓用力咬着嘴唇,使自己清醒,同时利用染血的滑溜手臂抓住男人胸口,把他的脸拉过来。见到男人警戒会被头锤而僵直,蛞蝓笑了。 蛞蝓亲吻了男人嘴唇。 此一完全出乎意料、与现场状况极不相配的行动,使所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被亲吻的男人更是整个定住,忘了防备。 蛞蝓就这样深深地把脸靠近,拉开男人嘴唇。 咬住、扯断男人舌头。 被咬下大半舌头的男人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失去束缚的蛞蝓捡起地上的小刀,直接朝横向挥动。小刀深深地划破男人的脸,动作太大了,连蛞蝓自己也因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吐出咬断的舌头,蛞蝓以小刀拄着地板站起。确定剩下两名男子被蛞蝓的骇人行径所「震吓」,不会立刻攻击过来后,蛞蝓扑向无舌男,像要以肩膀冲撞似地,小刀深入男人的侧腹。 蛞蝓跟男人一起倒下,两人头部同时重重地撞上墙壁。虽然头部出血严重,先站起来的是蛞蝓。蛞蝓跨坐在男人身上,刻意让剩下的男人们能清楚见到她的行刑现场。 接下来,蛞蝓残酷地刺杀男人。无数次、无数次地,刀刃剌入男人身体,最后甚至啃起被砍下的男人手指。蛞蝓牙齿咬着手指,瞪视其余男人。 被这情景吓到,剩下的两人朝入口处拔腿逃亡。一见到此,蛞蝓马上连口水吐出手指,跨过尸体,立刻就逮住因战栗而跑不动的男人,以小刀割开喉咙,两人转瞬间就倒在地上。 解决了房间里的四名男子后,蛞蝓立刻朝向房间门口。一边觉得被血液沾湿、仿佛刚游完泳的沉甸甸衣服令人生厌,蛞蝓瞪着门背后。 不消说,猪狩友梨乃早已离开门前。但她不会逃出室外,她当然早已看穿汽车无法使用,深知逃出什么准备也没有的屋外是有多么愚蠢。假如她是玩起追逐战从不输人的强者,自然没有必要躲室内,但…… 蛞蝓从血泊中扛起男人尸体,本想当做肉盾使用,但单手很难抱起,她生气地抛到地板,一脚踢飞。 「刚才的那个算初吻吧……」 按着出血严重的伤口,蛞蝓无力地笑了,随即打起精神,开始移动。一口气推开门,又用力关上,一只握着刀子的手被夹在门缝上。 也太好看穿了吧——蛞蝓带着嘲笑与凶恶的表情看待如此单纯的埋伏。将门全力往内侧拉,打算夹断被夹着的男人的手。走廊上的男人发出惨叫,蛞蝓仍不放松。不久,算隼男人卯足全力要拔出、想靠蛮力挣脱的瞬间,蛞蝓推开门。用力向后的男人突然受到解放,在走廊上仰躺倒下。男人慌忙想起身的瞬间,蛞蝓的小刀已经插入男人喉咙里。男人喷着鲜血,再次躺下了。 蛞蝓躲在门后环顾周围,走廊无人。正确说来,是除了蛞蝓以外见不到活人。 似乎只有一个人埋伏,剩下的大概在其他地方等待吧。 找出所有人,杀个精光。 现在,血流不停、早就失去热度的蛞蝓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这一瞬间,蛞蝓的目的与杀意逐渐混同了。失去手臂以来的三个月,蛞蝓一个人也没杀地过活,成为杀手以来,这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里没对任何人动手。这件事当然是好事,只可惜时机不佳而已。 对巢鸭的疯狂杀意,使得她的意识变质了。 杀人能使她暂时满足无法消解的愤怒。 蛞蝓渴望杀人。 她的杀意驱使着身体,适切地杀死对手。 蛞蝓走上走廊,行走轨迹留下黏滞的血痕,宛如一只巨大红色蛞蝓爬行。巡遍二楼房间,确认没有半个人,蛞蝓前往一楼。在自己下楼前,先将走廊上仍在喷血的男人尸体踢下楼。 先观察对于发出巨响滚下楼的尸体是否有反应,确认过没有埋伏之后,蛞蝓走下ー楼。啪嚓啪嚓,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怪物行走声,疯狂沙哑的呼吸亦如亡灵的细语。 走上楼梯旁边的走廊,发现一个面向院子的大房间,入内,有一名表情柔和的女性,与六个守护她的男人等着。 女性的名字是猪狩友梨乃,容貌与之前见过的图片分毫未变。 与巢鸭容貌相似的女人。 直接对面的瞬间,蛞蝓脑内仿佛有一道电流穿过。 明亮。 眼前像是被染上纯白色般明亮了起来。 猪狩友梨乃身边的男人压制着身穿警服的男子古叶,汽油弹被夺走,持在压制者手中。比起男人,古叶对于蛞蝓的模样更是惊恐。 「虽然很老套,人质……」 猪狩友梨乃的话说到这停住,睁大眼瞳盯着蛞蝓。 因为她中途读取了蛞蝓的想法。 看见了当自己的「脸」直接与眼前杀手面对面的瞬间,她所释放出的杀意感到战栗。 一瞬的踌躇也没有,蛞蝓前进了。精准地撕裂了面前男人的喉咙。 比尸体倒下更早,完全不把人质放在眼里的蛞蝓接着展开行动。感到哑然的男人们也拿起武器,开始应战。面对两人挥舞的刀刃,蛞蝓又以急遽的角度「倒下」来回避。接着,与仰躺下沉的身体相对照地,有如弹簧弹起的小刀砍下男人三根手指。 见到蛞蝓这种因失去右手才诞生的、兼具回避与攻击的独特战法,古叶口中喃喃: 「你以为你是布莱恩,霍克(注:漫画《第一神拳》的角色)吗?」 只有压制古叶的男人被这异常事态吓得无法动弹,脸部抽搐不停。 与男人一起脸色发青的古叶说: 「我早就说了,人质是没用的。」 男人仿佛抱着宝物般抓住古叶不放,更像在求他帮忙。古叶又为蛞蝓将刀子戳入另一个男人的侧腹,将之解决的光景感到战栗,他是第一次目击蛞蝓实际杀人的瞬间,她超常的杀人手法与身手也令他感到呕吐与目眩。 正面踢开侧腹被戳的男人,使之倒在别的男人身上。另一名男人紧急想撑住尸体的瞬间,被绕到身旁的蛞蝓以反手持握的刀子割开喉咙。蛞蝓此时已经处理了三个男人,脚步开始站不稳了,明显可看出满身创夷,身上不仅沾满对手溅出的血,自己的出血也很严重,头部的出血仿佛要撕裂额头与眉心、鼻子似地流下。即使如此,她混浊的眼睛中冒出的凶光依然仅抓住猪狩友梨乃不放,一点也不像快倒下的人。 光是她仅靠一个人就砍杀了好几个壮汉这点就很异常。 古叶所知的这名叫蛞蝓的杀手,在业界之中绝不算评价很高。 反该说是评价很低,被认为没有青蛙就只是个无能的女人。 但只要看过一次眼前这场杀戮,不论是谁都会为这不当评价感到后悔。 她是个无能杀手的风评,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剩下三个男人。一个刚才被蛞蝓砍掉了惯用手的三根手指,另一个只知死命抓住古叶。也许是因恐怖而发抖,手臂僵硬得不得了,连想放开古叶都有困难。作为战力还能期待的只剩一固。 猪狩友梨乃的表情凝固得像尊石像,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惨剧发生。如同在二楼被看穿的心思,蛞蝓没有策略,只单纯地想杀开一条血路。 只要有办法实行,这是最有效的策略。 失去手指的男人似乎再也无法忍耐,捧着露出切断面的手,半别腰地跑向窗户,连武器也不捡地想从院子逃亡。原本就是花钱雇来的,没有必要对猪狩友梨乃尽忠。可惜蛞蝓并不放过他珍惜生命的行动,紧急将手中的小刀男人抛出。若直接追上去杀害,有可能被其他男人逮致背后。 被投掷出去的小刀贯穿了男人脸颊,简直像在剌破纸门一般,顺畅无阻地插入,削下一块肉。男人像是被人从旁殴打脸似滑倒在地上,滚到房间角落,剩下的男子浑身冒着冷汗,但步步逼近手上空无一物的蛞蝓。接着,下定决心扑向蛞蝓。 与他的冲剌同时,蛞蝓宛如要抛出东西一般,用力将手臂横向挥出。从没握着武器的那只手上,正确而言,是从手腕附近喷出几滴小小物体。 是血。朝着脸部飞去的几滴血液溅入眼里,模糊了男人视野。男人反射性地闭上眼,刺出的刀子轨道紊乱,速度减退。蛞蝓在挥动手臂的反作用力下,重心不正常的身体自行扭转起来,宛如陀螺地回转着回避了小刀攻击。倒下时,同时抓住男人的脚翻起。 趁着趴倒的男人撞到额头而眼冒金星时的空档,蛞蝓缓缓爬起身,捡起尸体旁的刀子,剌在男人脖子上。 不拔出刀子,又从另一边插入一把之后,蛞蝓走到房间角落。从连打滚的气力也失去、手脚痉挛地躺着的男大脸上拔起小刀。用不着补上一刀,那男人已经死了。慎重起见,蛞蝓全力踢飞男人的脸,将他颈部折断,却因反作用力跌倒,虽然她一副连爬起也嫌麻烦的模样,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有勇气攻击她了。 剩下的最后一个男人事到如今竟还抱着古叶不放,像是在说「一靠近就杀了他喔!」的表情不像是威胁,更近乎在向蛞蝓恳求。蛞蝓不顾男人的哀求,经过猪狩友梨乃面前,仿佛忘了原本目的似地走向古叶与男人,男人张开嘴想惨叫,直接被小刀捅进嘴里。 宛如头部被钉在墙上一般,男人断气了。 在冲击之中落下的汽油弹与远处的墙壁冲突,喷出熊熊烈火。 古叶拚命想逃出死人身边,在男人手中挣扎,气喘吁吁地四肢着地爬出来。 当古叶放心地想着得救了的瞬间。 蛞蝓的小刀遮蔽了古叶的视野。连惨叫或疑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随着闷厚的沉重声音,小刀贯穿了古叶的脸部、鼻子,加上扭转的小刀完全粉碎了脸部。古叶在被最初一击贯通鼻子的瞬间就因冲击死了,连吭都没吭一声。 此时,猪狩友梨乃所读过蛞蝓火热的心情已完全染上一片憎恶。 对着不存在于此地的少女,她的杀意纯度愈来愈高。 总计屠杀了十二人的蛞蝓身上无一处不染血。 头发完全塌陷下垂,遮蔽了表情。 脸部跟青蛙的蓝色外套,完全沾满了血液。 大量血液由浏海滴落,蛞蝓伸出舌头,舔取沿着脸滑下的血珠,眼睛又恢复了光辉。 在她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步侵蚀了整个房间。 「嗨,我是王子,我来绑架你啰。」 伴随着了无生气的声音,举起握着小刀的手。 正面面对着蛞蝓浑身浴血的形象与腥臭的气味,猪狩友梨乃昏倒了。 「为什么她还没回来!」 父亲不耐烦地在楼梯前徘徊,巢鸭举起惺忪眼眼看着他。刚起床的巢鸭眼睛朦胧,揉揉眼,随口回答:「好慢呢。」 巢鸭身上穿着便服,即使已经十一月半了,依然维持过度裸露的模样,这似乎是她的个人喜好。 时间已过了上午十点,逼近白鹭与翠鸟来迎接巢鸭父女的时间。父亲来回踱步,连已经整理好的头发也显得有些散乱,刚用手整理过,马上又乱掉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与昨晚相同,有车子在巢鸭家门前停下。下车的是翠鸟与白鹭。两人一样全身包覆在一身雪白的衣服里,在朝阳照耀下走向宅子。 「早安,今天起得太早,现在又想睡了。」 白鹭打招呼,顺便开了玩笑。不知如何是好的父亲怯缩地低头。 「啊,我也很爱困喔。」 巢鸭也趁机自我主张。翠鸟看了她的脸一眼,在不被听见的范围内小声说:「不管装出什么表情都很可疑。」 「既然如此,虽然时间还早,我们先去会场吧。」 「啊,那个……请慢着。其实是白羊……女儿的护卫还没回来……」 父亲担心女儿地看了一眼,显露出即使有白羊在也反对她去的表情。 「不然您女儿就由我保护,这样总行了吧?」 翠鸟出面。巢鸭父亲看了一眼往前一步的纯白少年,接着又窥探白鹭表情,白鹭面露微笑,推了翠鸟一把。 「这只也算跟白羊并列业界最顶级喔,放心仰赖他吧。」 「叫我『这只』也太过分了吧……算了,没关系。」 翠鸟并没有向白鹭报告自三个月前的过度使用以来,自己能力的使用次数受到限制的事。说了会影响信用,更直接了当地说,是会被一脚踢开。杀手业界向来以「用过即丢」精神来缔结契约。 「怎么?不相信我吗?」 白鹭以笑脸压迫,巢鸭的父亲不敢继续反对。女儿打一开始就满心就算没有白羊也想去的样子,已经背上事先准备好的紫色背包。 「当成去远足吗?真令人莞尔呢。」 白鹭微笑看着巢鸭,只不过语中似乎隐含着「只看外表的话」之类的意思。巢鸭先朝向进出口走去,看了附近的沙发一眼,走近,捡起映入眼帘的物品。 「也把这个带去吧。」 巢鸭拿在手上的,是昨天把玩的项圈。 这么说来,小学毕业旅行时我好像也睡不着嘛。 一边揉揉因睡不着而全身酸痛的身体,我想起了这件事。看来我只要换个枕头就无法安眠。明明那么讨厌家里,真是可笑啊,我嘲笑着窗中睡眠不足的那张脸。 今天单纯只是紧张而已也说不定。 窗外景色充满了早晨的阳光。周围都是些小巧别致的住宅,不像是高级住宅区的一角,只有仓科康一的家大得很不像话。抬头看挂在墙壁上的钟,接近上午十点了,听说对战是从十二点开始。早餐时,仓科康一在餐桌上说十点一到就出发,时候也差不多了。洗过脸,在出发前必须思考的事情还是多如牛毛。 在床上呈「大」字形躺着。疲累有如逐渐溶解的冰块,渗透进身体与床铺间,使我眼皮睁不开,动弹不得。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睡着。 黑白棋的必胜法,与能使之成立的超能力,昨晚满脑子思考着这些事。 能在黑白棋里实行的作弊是什么? 在这个偶然不存在的游戏里,要作弊意外地困难。 我想到的有偷换棋子、忘了翻面,再来就是找枪手。 找枪手是我跟隼对战时采用的手法。找优秀的棋手或电脑做出指示,依样画葫芦。我如果要作弊的话,应该会选择这个吧。 若想绝对不被发现地进行,什么异能较适合呢?如果是本身有心电感应能力的家伙,有人帮忙就很简单。能够自由来去时间的家伙也没问题。只不过能够进行时光旅行的家伙,应该会将超能力用在更有意义的方面吧。 这么看来,我所考虑的应该就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我在想,假使能看穿人心,在黑白棋上也不见得有利呢。 我即使能读取世界冠军的心理,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办,我也绝对赢不了。这跟卡片游戏中知道手上的牌是不同的。就跟即使事先知道数学考试的问题,不懂公式的人要拿一百分有困难相同道理。背诵与计算,意义相差太远了。 「准备好了吗?」 有人敲门。我起身回答:「好了。」 「准备前往会场了,请您先去玄关等候。」 「了解。」 已经要出发了吗?我不知道会场在哪儿,真忙碌啊。 从床上滑下,脸颊暂时贴在地上,试着让地板的冰冷抑制一下心脏的剧烈跳动。不管是否会退缩、会怯场、会紧张都无妨。 但就是别暴露出来,别被人发现,要当成演出是我的一切。 白羊小姐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已经潜入车子里了,请放心吧。】 「喔~忍者。」 我开玩笑地说,站起身。 接着,仿佛强调自己正踏上通往王座的第一步般,用力踏在地上。 「我很怕血。」 醒来的猪狩友梨乃摸着额头,首先说出口的是这句话。 她不抵抗也不害怕,只为了把握自己所处状况,环顾身旁。窗外景色时时刻刻变化,不时传来小小的噪音。不知不觉间,自己正坐在电车之中。 蛞蝓坐在猪狩友梨乃身旁,沉默不语。 ノ每次侧眼看到她的脸,杀意就有如大浪般袭向蛞蝓。 带着昏眩的猪狩友梨乃,蛞蝓逃出那个家。确定已经来不及灭火,便将善后处理抛下不管。逃离时,随便找了几件猪狩友梨乃的衣服穿上。只不过猪狩友梨乃拥有的衣服种类很偏,女校制服、泳衣,她只找到这些,还有体操服,才找了一半就头痛起来。 「你找的那个衣柜是摄影用服装,我的衣服放在二楼。」 读出蛞蝓心声,猪狩友梨乃补充说明。蛞蝓眼睛望着窗外,愤怒地咬牙切齿。 拚命找寻勉强可穿的衣服,仍只找到男用衬衫跟睡衣之类。火烧范围扩大,没时间寻找的蛞蝓只好挑了件勉强还可以的衣服穿上。她将穿来的衣服全部都抛在现场,现在应该已经烧焦了吧。蛞蝓对青蛙的外套一点眷恋与回忆也没有。 出去后,在中途经过的公园洗刷头上与脸上的血污,所以把头发放下来。然后为了尽快离开现场,决定搭上电车。 「唔,我身上的酒臭味好像异常地重……啊,因为想让我伪装成喝醉酒吗?为了隐瞒我晕眩的事情,所以才在我身上倒了很多酒。」 蛞蝓瞪着自己一边点头一边说的猪狩友梨乃。 等待猪狩友梨乃醒来的期间,蛞蝓拚命与造访的睡魔作战,受此影响,眼神变得很不高兴。如果允许,她想一口气睡到日期变化。 「接下来,你想怎样对我呢……?啊,你的目的我知道,要绑架我对吧?但是你对此没什么兴趣。」 「啊……」 「你很迷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 「我跟你想杀的人长得很像。真伤脑筋啊,很可能被杀呢。好可怕喔,你从刚才起每次看到我就泛出杀意耶。」 「谁……」 「叫我不要读心?抱歉,这点我真的无可奈何。啊,爱讲话也是天生性格……」 此时,总算忍耐不下去的蛞蝓终于展开行动,伸出食指堵在猪狩友梨乃的嘴唇前。猪狩友梨乃饶舌的嘴巴变得静悄悄的,一双大圆眼凝视蛞蝓。她的表情使蛞蝓强烈联想起巢鸭,更助长了不耐烦。 「要读心可以,但下一次你说出口的话就杀了你,让我说话。」 一瞬差点产生直接杀了她算了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在气喘吁吁搬运猪狩友梨乃的过程中,蛞蝓的杀意暂时沉静下来了。在为自己伤口止血的时候,可说已经恢复正常。蛞蝓收回手指,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对我来说,等于是要重复听一遍早就知道的事情,跟人说话真的很容易累积压力啊。」 「谁管你那么多。」 「你真任性呢。」 与所言不同,猪狩友梨乃对蛞蝓笑了。蛞蝓觉得麻烦,不多回应,眼隋望向前方车门。进站的电车停下来,车门开了。 这一站比较乡下,没有人上车。坐在座位上的男人脸朝上睡着了。 「存摺跟卡片也烧掉了。那个户口是用其他人的名义办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提领了。」 「是吗。」 「今后该怎么生活呢?都是你带汽油弹来害的。」 受猪狩友梨乃责备,蛞蝓皱起眉头。只不过这不愉快的表情并非来自对方言行,而是来自酒味。虽然是自己干的,但强烈的酒臭味还是让蛞蝓觉得很受不了。 「你在想『酒味好重,滚ー边去』……吗?」 为了装成没有读心,猪狩友梨乃连忙改成疑问句。 「用不着说明你也知道,真方便啊。」 「明明就是你害的。」 「不管谁害的,会臭的东西就是会臭。」 「说得也是。」 猪狩友梨乃拿起袖子靠近鼻子,脸立刻移开。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还在想。还有,别跟我讨论这个。」 对蛞蝓来说这也是烦恼之处。 把猪狩友梨乃交给委托人在「利用」层面上有反她的原则,可是她也没有让猪狩友梨乃留在身边的理由。读心能力是很方便,蛞蝓也思考过几个活用的方法,但她连利用的心情也提不起来。虽然蛞蝓正想办法填补与巢鸭的距离,其实却走在远离的路上。本人对此也有自知之明。 「能听我说吗?」 对于在窗边拖着腮帮子的蛞蝓,猪狩友梨乃凝望。两人年龄相近,但围绕其身的气质及眉心的皱纹程度有着巨大差异。猪狩友梨乃与世间有所差池的部分四处可见。 「干什么?」 「我想委托你ー件工作。」 猪狩友梨乃探出上半身,执起蛞蝓的手,把身体靠在她的脚上,两手包围似地握着。对蛞蝓而言唯一可活动的手被握着,脚也不得动弹,若碰上紧急状况很危险,但猪狩友梨乃对此并不在意。 「请你保护我吧。」 蛞蝓感到讶异,通常她接到的委托是完全相反的事,这令她大感意外。 停顿了一会,镇静下来后,蛞蝓强行把手甩开。 「不要。」 「为什么?」 明明能读心,还问为什么也太明知故问了吧。但想到命令猪狩友梨乃说出来的人是自己,她有义务回答这个疑问。蛞蝓重新托起腮帮子,直白地说: 「那不是我的专门,我是杀手。」 还有脸很像巢鸭,其实这才是最大理由。 「绑架我也是杀手的工作吗?」 「我还有另一个拒绝理由。没钱支付的家伙谈什么委托?」 想以金钱为理由来拒绝。对于没有担任过保护大人物这类重要工作的蛞蝓来说,说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且她也自认天生很不适合守护人。所以蛞蝓才会选择当杀手。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能杀死那群人的强者出现。」 这句话使得蛞蝓的动作一瞬停了下来,仿佛被强者这句话的声音所迷惑一般。 「我不是强者,只是个杀手,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 「再不然,为我杀死仓科康一。」 「他是谁?咦,仓科?」 刚说出口,想起在还没开始这份工作的很久以前,似乎也曾听过这个名字。蛞蝓皱起眉头。但是在回想出来前,猪狩友梨乃先回答了这个名字的意义与立场。 「他就是委托你绑架我的人。」 「喔,原来这是委托人的名字……长得像只变色龙?」 「是的,眼睛会骨碌碌地转。」 「原来如此。」 「所以说,你愿意为我杀死他吗?」 杀人的话还算适合自己,但是蛞蝓依然摇头。 「刚才说过了,我不接受没钱的委托。」 「我一定会还你的。」 简直成了讨债的嘛。蛞蝓搔搔头发,将臼齿咬得吱嘎作响。 「我只能拜托你了,因为其他人都被你杀了。」 「这算挖苦?」 「对。」 猪狩友梨乃毫不退怯。蛞蝓对这件事没抱着罪恶感,但只有杀死古叶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下小小疙瘩。蛞蝓对于自己结果说来等于「利用」了有合作关系的古叶一事感到强烈的厌恶。在杀了他的瞬间,这种关系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为什么会杀了他?无论蛞蝓怎么想,心中还是没有答案。在冲动之中,脑中思绪快得跟风暴ー样,难以辨识出来。 「你真的没办法接受吗?为什么不行呢?」 「……………………………………」 猪狩友梨乃又想握她手而伸出双手,为了逃避,蛞蝓高高举起左手。 接着一边灵巧地闪躲对方的手,蛞蝓说: 「如果边守护边战斗,在杀死对方的时候,我说不定会顺便杀死你。」 想到古叶的末路,蛞蝓叙述可能性。对猪狩友梨乃说明自己很可能变成一个疯狂的、无差别的杀人魔。对此,猪狩友梨乃持续保持沉默,过了好几分钟后,蛞蝓总算认输了。 「如果你愿意答应,不管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变鬼出来吓我的话,我认真考虑看看。」 「……….啊哈!」 见到猪狩友梨乃瞬间变得开朗的表情,蛞蝓觉得很无趣。 即使如此,蛞蝓还是决定接受这个不适合自己的委托。 被同伴称做拖拉鬼。, 被世人轻视为无能。 委托人看上的总是青蛙的能力,没有人给予蛞蝓高度评价。 对蛞蝓而言,这是第一次受人强烈拜托。 被评价为「强者」或多或少令她心动了。 「那就拜托你了喔。」 在猪狩友梨乃乖乖地向她低诹的瞬间,蛞蝓心中又别扭地不高兴起来,转头看着窗外景色。无视于绑架的委托,这次真的齐失去杀手工作了吧。 同时担心着失去杀手名分的自己,恐怕会堕落为单纯的杀人魔吧。 车掌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告知下个站名。听到这个,猪狩友梨乃指向半空中。 「可以在下ー站下车吗?」 「想下就下啊。」 「关于为什么要下车昵……」 「我又没问。」 你的心在感到好奇呢——猪狩友梨乃似乎想这么说。实际上,蛞蝓的心思也的确被看穿了。陷入不愉快感之间,看着猪狩友梨乃,她也只是微笑。 蛞蝓的愤怒在仿佛把钉子打进米糠的空虚感中流失,即使想气也气不起来。 就连蛞蝓这种心情变化也像是看穿了似地,猪狩友梨乃窥探着对方表情。 「我可以说了吗?」 「想说就说啊。」 「其实我有在打工,如果不去就赚不到生活费。」 「喔,真辛苦。我也有打工。」 「等打工结束的话就能拿到钱,我会用那笔钱来支付委托费的。」 本想彻底装冷漠的蛞蝓在听到她的轻率发言,也不由得产生反应。就如电车的运行一样,猪狩友梨乃维持平常表情。 「你知道我的委托费有多高吗?」 跟最上级的杀手比起来虽只是九牛一毛,但绝不是打工日薪所能支付的金额。就连月薪恐怕也不够吧。虽然说以前的委托费大半都是青蛙分走了。 猪狩友梨乃一副知晓这一切的表情,大大地点头。 「放心,我打工一次就能赚进数百万喔,前提是要赢。」 「嗄?」 「我的打工是代人下黑白棋,今天刚好有场大型赛局。」 第五页 黑暗,与你的手 当做赌博黑白棋会场使用的大厅平常也用来举行大学入学典礼或毕业典礼,是个很普通的场所。名义上虽是黑白棋高手们的聚会,放眼会场,全是些衣着光鲜的大人。会场外观像个大型体育馆,屋顶酷似铜锣烧的皮。 结构上与巨蛋相近,前方设有立体停车场,巢鸭一行人在停车场三楼下车。这天以十一月而言,似乎略嫌温暖、日照强烈了点。白鹭撑着阳伞,巢鸭走在队伍前头。父亲担心蹦蹦跳跳的女儿安全,女儿却毫不以为意。 进入会场时,巢鸭一行人的脸等于是通行证。除了巢鸭的父亲,更重要的是有白鹭在,不必经过繁琐确认程序,一行人立刻被引领进会场。 会场像个巨大的宴会场,天花板上装饰着四座水晶灯,复杂地反射灯光,营造出金碧辉煌的气氛。地上铺着地毯,墙壁涂满温暖的米色,若是冬天也许令人感激,但是像今天这种温度高的日子就不适合。 比巢鸭们更早抵达的观众围成甜甜圈状,注视着中央的桌子。那里似乎就是对战场地,桌旁摆了两张椅子与黑白棋棋盘。 「站在那里说话的男人就是木森高雄。」 巢鸭父亲交头接耳地告诉白鹭。站在桌子旁的四十来岁中年人,一边摸着胡渣,介绍身边的「少年」。由透过麦克风说出的介绍可知,那名胆怯的少年就是本回赌博黑白棋的「奖品」。 说是少年,其实也已接近二十岁。斜斜的肩膀配上低头姿势,给人懦弱的印象。也许是翘毛吧,部分浏海卷起,像是小漩涡。脸孔看起来颇不自然,像是经过多次整形。少年缩着身子,像是对会场喧闹声感到胆怯。 白鹭险恶地看着这名少年。 仿佛想用视线射杀他一般。 「会场?这里就是?」 「是的,向来都在这里举办。」 从车站搭上公车,又摇摇晃晃了数十分钟,蛞蝓与猪狩友梨乃出现在会场的停车场。脚踏在停车场旁的楼梯上,蛞蝓抬头看着会场。 「看起来很像铜锣烧。」 「很像对吧。听说叫做某某大厅。」 「是喔?不重要。」 老实说蛞蝓一点也不想来会场。根据猪狩友梨乃的说法,仓科康一也会在会场中露脸。虽然应该不至于知道蛞蝓长相,一旦碰面还是可能招来许多危险。蛞蝓如此担心,难以拂去讨厌的心情。 「啊!」 「怎么了?」 猪狩友梨乃突然朝莫名的方向瞪视,那边有通往大厅入口的连接桥。 强力瞪了那里一眼,抓起蛞蝓的手。 由于太突然了,蛞蝓来不及闪避。 「我们走吧。」 「等等,怎了?」 猪狩友梨乃拉着蛞蝓的手,快步走出,笔直走向会场。 「仓科康一的车子来了。我不想跟他碰面,所以逃了。」 「啊,原来如此。」 由于早上的过度活跃,疲劳的蛞蝓回答得很迟钝,连快步走都嫌懒。 被猪狩友梨乃拉着,蛞蝓跟着进入会场。也许是因为猪狩友梨乃在这里是人尽皆知,无须经过身分确认。蛞蝓则被猪狩友梨乃介绍为「我的朋友」,也同样轻易过关。蛞蝓小声反驳: 「才不是朋友呢。」 就这样,两人穿过漫长的走廊,一打开进入会场的门,观众欢声迎接两人。此时蛞蝓才总算甩开猪狩友梨乃的手。 猪狩友梨乃对她冷淡的态度以露出苦笑般的表情作为回应。 「哇哇。」 正面的门一打开,巢鸭突然马上蹲下。「蹦蹦。」不知是什么让她觉得有趣,巢鸭双手模仿兔子前脚咯咯笑了。不仅巢鸭的父亲,白鹭也对她的行动感到疑惑。很快地,翠鸟也理解了她的意图,跟着巢鸭蹲下。「呱呱。」翠鸟这边则是模仿青蛙叫。 翠鸟与巢鸭互看一眼,欸嘿嘿地笑了。 因为她们见到跟在对战者之一的猪狩友梨乃身边的蛞蝓从门口进入了。 巢鸭与翠鸟知道蛞蝓对她们两人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说,公然在她面前露脸绝非明智之举。特别是在看见巢鸭的瞬间,蛞蝓肯定会一心一意、失控般地冲过来吧。考虑到这个可能性,蹲下身,躲在客人的脚边。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呢?」 「谁知道呢?」 又是一阵欸嘿嘿地笑,丝毫没有反省之意。他们本来就没有这种意识。 「一定很恨我们吧。」 「对啊,我老是被追杀呢。」 享受着共有秘密的快乐般,两人第三次欸嘿嘿地笑了。 会场内到处是车子,大多是黑头车,甚至让人从中感受到审美观。 「抱歉,我们有点迟到了,时间很紧迫,可以请你快一点吗?」 车子一停,仓科康一立刻催促我。刚刚在车上听仓科康一说木森高雄这位大叔很要求别人要准时。被追赶似地从前座下车。不知道白羊是否真的搭进车子里了?来不及确认就从仓科家出发,我有点不安。 在车内似乎不能使用心电感应。在那之后,完全没有收到。又不是手机的通讯状态,或许有什么规则性。例如说,在车内不能使用等等。 「这边走。」 在仓科康一的引导下,由立体停车场前往会场。要进入大厅入口时,安检人员因为我的脸把我拦下,靠着仓科康一的面子才被放行。我这张脸真的有这么惨喔? 最近我自己看习惯了,洗脸时已经没感觉了。 人啊,真的不管什么事都能习惯呢,我想。只不过直接这样上场也挺惨的。 「抱歉,请你先去吧。」 走到一半,我对仓科康一说。赶路的仓科康一停下脚步,感到疑惑。 「怎么了?」 「呃,想去厕所。」 我指着厕所标志。自动贩卖机也在附近,只不过如果我说想喝果汁他大概不肯吧。仓科康一脸色不悦地说:「请快一点。」说完迳自走向会场入口。我的对手就在那道门后面等候吧。呜呜,胃好痛。 这种紧张感对我来说很新鲜。参加社团的县大会时也会为这种感觉所苦吗? 对于万年回家社的我来说,过去从来没有机会碰到这些。 例如说,测试真正的自己、与人竞争的机会等等。 等仓科康一也进入大厅后,走廊上只剩下我一人。我猜白羊小姐应该会主动来跟我接触。我在贩卖机旁边等候。不知为何,一名浴衣女子突然由女厕中跳出。 「为什么你都这么神出鬼没啊?」 「我只能说,因为我很酷啊。」 莫名其妙的问答。但是莫名地就是能接受,真不可思议。 「请先去会场吧,我会做好准备的。」 「麻烦你了。」 「那么,就依照预定吧。」白羊小姐说完,消失于厕所里。不知她会依照什么路径进入会场呢?我满腹疑问地目送她离去。我自己不快点走也不行了,对战对手应该已经在等候了吧。「说依照预定,我也……」 计划的重要部分全都得靠白羊小姐,令人不安。虽然她从没明说,由与她接触的气氛我感觉得到,那个人是个杀手。 我真的能信任她吗?虽然她的态度很温柔,用词遣字对年纪比她小的人也很有礼貌……但是如果单纯论对人态度,翠鸟也一样很柔和啊。他则是令人难以完全信赖。 继续在走廊上烦恼也无济于事,该做的我都做了。而且要逃现在也来不及了。我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里。现在逃走的话,将会离白鹭更远。 现在,并不是绕远路的时候。 进入会场的猪狩友梨乃受到拍手欢迎。她身边的蛞蝓对这种虚伪的祝福感到扫兴,很想眼前的一张张脸砍得稀巴烂。 猪狩友梨乃回头,告诫蛞蝓「不行喔。」被看穿心情,蛞蝓更不爽了。但无差别的杀意被看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退缩了起来。 部分观众退后,让出一条通往中央的道路给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俯身,维持低头的模样前进。蛞蝓也在后方几步的位置上跟着,中途发现了一张见过的面孔。新兴宗教的教主白鹭就站在她正面。 宛如立于鸡群的白鹤,白鹭一袭绽放异彩的白衣白袍令蛞蝓想起翠鸟。 没办法吐出臼齿渗出的苦汁,蛞蝓苦涩地咽下。 中央桌子旁有木森高雄与作为「奖品」的少年。少年转头,想逃避其他人的视线,恰好与蛞蝓对上。遭一脸不爽的蛞蝓一瞪,少年立刻又低下头。只不过,少年的眼睛依然注视着蛞蝓的右手。 那是其他观众与木森高雄同样注视的地方。 不管何时都无法习惯这种混合了稀奇与嘲笑、同情的视线,蛞蝓觉得很不舒服。 猪狩友梨乃在椅子上坐下。站在她身旁的蛞蝓确认这点后,打算返回会场入口,立刻背着她离去。 「咦,等等……」 猪狩友梨乃探出身体,手伸向蛞蝓背部,却扑了个空。 「有人在你身边会被怀疑作弊吧?我在外面等到对战结束。」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猪狩友梨乃以视线示意,视线指向处,一名脸像变色龙的男人慌忙赶来。似乎不是观众的他走到中央桌子旁,向木森高雄打招呼。 蛞蝓由猪狩友梨乃的表情已经察知他是谁。 ——他就是仓科康一吗? 「原来如此,变色龙。」 对于情报的正确性觉得好笑,蛞蝓告别了会场。 将口袋里的零钱投进自动贩卖机。只要是银色罐子都好,我买了不太喜欢的果汁汽水,让自己映在冒着水珠的罐子表面上。 先使眼皮垂下,再用力打开,使眼珠子颜色改变。 我像黑白棋一般切换意识。凝视着金色眼瞳,突然有种感触。 人类真复杂啊。假使人的关系能像黑白棋一样黑白分明就好了,可惜就是存在着灰色。在灰色地带当中有箸烦恼、纠葛、喜悦,与谎言。虽然复杂,却有趣。 也因此,才有我介入的余地,我这个「repaint」的能力将不会放过这个空隙。 「很好,很~好!」 感觉肠胃在发抖,所以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总之我还是对我自己灌注气势了。抓着汽水罐,一边在沁凉的触感下强烈感受到我以外的世界,我瞪视着通往会场的门扉。距离其实下长,在我看来却异常遥远,像是棒球比赛坐在外野席位观战的心情。 我站在走廊中央深呼吸,反覆数次后,踏出步伐。 别畏惧,别畏惧,别害怕。 每走一步,脚就发麻。以脚尖当做轴心的脚步虚浮不定,像纸娃娃走路,软软的没骨气。仿佛随时会晕倒在走廊上似的,我真是个第一流的胆小鬼啊。 况且,我最近也很少在人潮汹涌的地方行走嘛。 一边苦笑,我不经意地抬起头。 注目在由会场方向走来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只有一只手,榇衫右边袖子空空地,有如蓑衣虫般摇晃。见到我近乎怀疑的视线,她不好意思地砖头。被人注视身体缺陷,觉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我太没礼貌了。但就算不提右手,她也是个奇妙的女人。 她的头发很湿润,仿佛刚洗完澡直接出来一样。头上跟我一样缠着绷带,让我有亲近感。只不过奇怪的有钱人可真多啊,会场里也有浴室吗?与那女人擦身而过时,「咦!」对方夸张地回望着我。 她的反应很像发现熟人,我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女人近距离凝视我。年纪显然比我大,而且说来也算是个美女,被她这样注视令我有点胆怯。至少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是五十川石龙子(isogawa tokage)吗?」 为什么知道我名字? 「咦?不,要念成ikagawa……」 在我想订正的瞬间,女人拳头飞到我脸上。不至于冒出鼻血的程度,被轻轻地揍了一拳。她的突击令我偷晕目眩,在我眼神涣散不定时,独臂女绕到背后,用小刀抵住我的脖子。鼻子的疼痛陡然消失,背部像是在恐怖中融化一般,变得火热。喉咙里感觉好像有胃液窜升到与小刀水平位置上。 女人浏海上的冰冷水珠滴到我的脖子滑落,颤抖从脖子爬到脚底。 「被不认识的人知道名字时就该小心了,国中生。」 不,我有警戒了啦,只是没表现在行动上而已——本想这么说,但喉咙只会呼噜呼噜叫,无法正确发音。就这样,我被带进厕所里。 呃,这里是女厕耶,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你猜,为什么你会碰上这个危险的事呢?」 女人问话的方式像是在考我脑筋急转弯,声音却完全没有愉快感,太过低沉,连我的背脊都跟着震动。 这家伙的气氛与味道我认识,并感到恐惧。 「因为你是杀手。」 我基于经验,带着确信指出。女人似乎有点佩服,声音也跟着拉高。 「你为什么知道?你听巢鸭讲过了?」 巢鸭?跟她有关吗?不对,应该说「又」跟她有关吗! 「我遇过杀手,也差点被杀死过。」 「是吗?难怪脸那么丑。」 「对啊,别小看我这张丑脸喔。」 该怎么办,现在不是为了被说丑而感到受伤的时候。很想向白羊小姐求救,但她的能力只能单方向传送。我这边没办法对她喊sos。我该大声求救吗?恐怕我还没叫出声会来,喉咙早就被割穿了。但是我脸皮也比以前更厚了,我还不怕。 我有不会被立刻杀死的自信。 只要还能跟杀手对话,就表示他们还不打算杀人。 如果真心要杀,就会彻底不发一语,也不会做出把小刀抵在喉咙上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有破绽立刻挖穿喉咙,使之立刻死亡,所以超恐怖。 而且这女人,打一开始就没注意过我的左眼。明明现在是金色的。她早知道我的能力吗?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呢?不管是哪边,总之左眼对她完全没用。 「也许你有很多话想说,但能不能待会再谈?我必须去对战了。」 我装出从容的态度,但无法隐瞒膝盖发抖的事实。多半已经被察觉了。 「你就是对战对手吗?」 「嗯?难道说,你是我今天的对手?」 「怎么可能。」 对话在此暂停。女人似乎在思考什么。要思考前请先把刀子收起来好吗?「嗯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接着…… 「好吧,那你就陪姊姊玩个一、二小时吧。」 「嗄?慢…慢着!」 迟到一小时的话,肯定会失去资格。不只如此,等一结束,仓科康一也很可能会杀了我。不,我现在似乎也快被杀了。无时无刻不会被杀! 「你赢了我就没有委托费,所以不能让你去对战。」 「……会吧?」 她是赌对手获胜吗?该怎么办,唉,该怎么办? 「呃,我姑且问一下,结束后你会放我平安离开吗?」 「为什么?」 居然说为什么耶,喂喂,为什么我的每一天都有那么多障碍物啊? 果 然别外出,乖乖茧居在家对这个世界比较好。 「与其在外面,躲在厕所个室里应该比较安全吧。」 女人喃喃说着,一起把我拖进个室,让我在马桶上坐下,刀子也一样摆在脖子上。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没被杀是还好,但也太过分了。 很想哭,擤擤鼻涕忍住了。 「还有,你刚才的回答并不正确。」 「咦?」 「正确答案是:因为你是巢鸭凉的朋友。」 竖起的刀刃倒映出女人的「抓狂」眼神。 会场的骚闹并非来自兴奋所带来的高潮,而是近乎沉滞。位在中心的座位与棋盘面前,依然只有一名对战者就定位。木森高雄那边的棋手猪狩友梨乃早已露脸,但仓科康一那边的座位却还空着。 孤单站着的仓科康一仓皇不安,木森高雄干脆当场蹲下,像个等累了的小孩子嘟起嘴唇,眼神仿佛在说「又来了」地责备着仓科康一。 虽然满脸胡渣、瘦巴巴的四十来岁中年男子露出儿童般表情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仓科康一还是深感抱歉地低头。为了寻找石龙子,他快步走向走廊。 木森高雄是个急性子的男人,无法允许别人迟到,但自己却很爱迟到。从对战预定开始时刻经过了十五分钟,他干脆大方地表现出不愉快。整个会场受到木森高雄的心情影响,气氛愈来愈紧绷。 一名和服女子轻巧地在观众间穿梭,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脚边,对着仿佛在玩捉迷藏似地蹲着的少女轻轻点头。 少女也因有人影垄罩头上,抬起头来,张大嘴巴。 「啊。」 「找您很久了,您蹲下的话我很难发现您啊。」 在人群穿梭的白羊终于发现了巢鸭。巢鸭蹲着,手依然在模仿兔子前脚。眼与嘴同时对白羊发出疑问: 「石龙子同学呢?」 好歹说句「辛苦了」吧,白羊感到忿忿不平。 但是第一句就是问这个,也可说很有巢鸭风格。对白羊来说亦算是包含某种安心成分。 她无视于身旁巢鸭父亲的强烈视线,回答: 「不知为何,还没现身呢。说不定逃走了。」 「那,那个人呢?没有右手的那个。」 巢鸭似乎不记得蛞蝓这个名字。 「刚刚离开会场了。」 接获报告后,巢鸭站起身子,踮起脚尖确认会场入口,门没有打开的迹象。她鼓起腮帮子。以这个少女来说算是很崭新的反应,白羊不禁注视着她。 「关于昨晚转达给您的事……」 「嗯,你是说石龙子同学要出场下黑白棋嘛?但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关于这点,等回去后我会再跟您说明。」 「喔,我知道了。总之我会让石龙子同学获胜。」 说完,故意摇摇背包。白羊一脸受不了地望着她,心想:「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吧?」 「对了,为什么您的帐号要取名『婆宿』呢?」 趁这个机会,白羊问了从以前就很在意的问题。巢鸭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为巢鸭是阿婆们的原宿呀。(注:巢鸭是东京地名,这里寺庙多,有许多年长者来参拜,故有此外号)」 「原来如此。」 太直接了吧,且还是个颇失礼的命名。 在白羊们讨论这些事情时,旁边也有人开始小声对话。 「翠鸟。」 「没问题,我准备好了。」 对于白鹭的尖锐声音,翠鸟轻轻挥手回应。翠鸟半蹲着身子环顾会场,似乎在寻找蛞蝓。 白鹭则是盯着天花板,与木森高雄身旁不安地站着的少年。少年发现她的视线,明显感到恐惧。见到他的反应,白鹭嘴角扬起,眼睛却完全没有笑意。 「咦,那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白羊』小姐?」 左右环顾的翠鸟发现了和服少女。白羊被人呼唤名字,回头。 在公众面前过于光明正大地被人呼叫,连警戒的心情也没了。 「请问你是?」 「我是翠鸟,请多指教。」 白衣少年走向她,征求握手似地伸出手。心想:「他就是那个……」白羊的紧张感也略为提升。两人握着手,互相牵制似地微笑。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只要想杀对方,彼此都只需一瞬间就能实行。 两人的手心都冒着汗,却迟迟没有机会放开。 不久,又过了五分钟后,仓科康一回来了。没找到人,孤独地低头走回中央桌子。木森高雄拔掉一根胡渣,贴在仓科康一的西装上。仓科康一虽然知道他的举动,但他没有拍掉,只默默忍受。 接着,仿佛一直在等着某人似地、静不下心来的猪狩友梨乃对木森高雄说: 「我去散步一下,等对手回来了再叫我。」 像要逃离仓科康一似地,猪狩友梨乃离席,交错而过地离开走廊。 当两名对战者都由会场中消失后,气氛更陷入沉滞之中了。 调查巢鸭身边时,自然会浮现石龙子这位少年的名字。蛞蝓判断,巢鸭凉能令人感受到人情味的大半部分均是朝着这名同学而来。 所以在会场走廊上碰到这名五十川石龙子时,蛞蝓当然没有理由放过。蛞蝓并不追究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管偶然还是必然,只要有结果,就没必要多问。即使巨大命运耸立于眼前,也无须抬头观望,这就是蛞蝓在和蛇、青蛙一起行动时受到感化的价值观之一。 带石龙子进厕所后约过了二十分钟,蛞蝓烦恼:单纯杀了这名少年真的好吗? 这种方法能算是对巢鸭复仇吗?没有更有效的方法吗? 她心中很挣扎,因为即使切断石龙子四肢,将之抛在走廊上,也无法想像巢鸭受到冲击的模样。 「喂,要不要交换条件?」 「交换?」 一直沉默石龙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 「我提供你情报,这次你先放我走。」 少年摆出投降姿势,跟蛞蝓谈条件。蛞蝓脑中只想着该怎么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回答也心不在焉。 「交换?」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白羊的超能力,如果你想杀巢鸭的话,这件事很重要吧?」 蛞蝓扬起右眉,一瞬有了反应,但很快又沉静下来。 「能力本身我早知道了。」 「我可以告诉你更详细点,她的异能似乎有某种规则限制。」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事?」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这句话是骗人的喔。」 来自门外的声音否定了少年的话。不只石龙子,连蛞蝓也紧张起来,身体震了一下,刀子也跟着晃动,石龙子屏住呼吸,无法出声喊叫。 「他不是朋友,对超能力也不清楚。他只是想着要如何靠胡扯突破难关就好。这个人满脑子只想着这些事喔。」 内心全部被看穿的石龙子惊讶,但是那也只是短暂片刻。「果然.」理解到自己的想像存在于现实时,眼神变得锐利。 蛞蝓也立刻想到这名以柔和的断定口吻揭穿石龙子「谎言」的人物是谁。 蛞蝓用力踹了门一脚,受到冲击的反作用力,门往内侧打开,露出猪狩友梨乃的脸。猪狩友梨乃缓缓挥手,蛞蝓也摇摇伸直的脚回敬。 而石龙子则因另一件事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下来。 「猪…猪狩友梨乃……小姐?」 对她有如跑错地方似的登场,石龙子感 到惊愕万分,猪狩友梨乃也睁大了眼。 「为什么?咦?到底为什么?」 「啊,原来是我的影迷吗?谢谢。因为跟喜欢的女孩子长相相似?喔喔,啊,难道她跟麻衣小姐想杀的人是同一人物吗?这女孩真受欢迎呢。」 心中的事被一一爆料,石龙子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少年不否定是猪狩友梨乃的影迷,但被她本人直接说出口,对一个国中生来说实在太糗了。 蛞蝓用脚压制着因动摇与羞耻而痛苦不堪的石龙子,讶异地说: 「你怎么回来了?」 「仓科康一在现场,所以我逃出来了。你不是跟我约好要保护我吗?」 「……才没约好,是缔结契约。」 对于她仿佛想要求更正的说辞,猪狩友梨乃遮嘴笑了。 像是想甩开这种轻松的气氛般,蛞蝓瞪人了。 「还有,我不喜欢你用我没报上的名字叫我。」 「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好。」 「骗谁啊,叫我蛞蝓就好。」 「蛞蝓小姐?」 「也不要加小姐。」 但已不是三人组了,其实也没有必要自称蛞蝓,虽然发现了这点,蛞蝓有如被叫本名是绝对敬谢不敏般地否定了。不知对她的思考读到什么程度,猪狩友梨乃以怜悯的眼神望着她。蛞蝓无视于此,改变话题说: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因为那个能力?」 「对啊,我只是出来散步,经过这里时听到麻衣小姐的心声所以进来了。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猪狩友梨乃带着独特的节奏说完开场白,停顿下来等蛞蝓的反应。蛞蝓本想对自己又被叫了本名的事生气,想到用不着说出口她也知道,便只瞪人。 「希望你放开这个人。」 「开什么玩笑。」 直接驳斥了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一脸困惑,还是描述理由。 「因为如果他不来的话,对战就无效了。赢不了的话就拿不到钱啊。」 蛞蝓愣住,俨然她没想过这种状况。 石龙子也现在才露出「啊,对喔」的表情。只不过他是因为脖子被刀抵着,没空多想才变得迟钝。 「难道没有不战而胜吗?」 「没有这种规定喔。」 「这种事早说嘛。」 「我说过了呀。」 仿佛要隐瞒不好意思般,蛞蝓踢了石龙子背上一脚。被踢的同时得到解放的石龙子膝盖跪在厕所地上,手摸摸脖子,似乎在确认是否还连着,用手心摸了好几次后,才松了一口气。蛞蝓以黯淡的眼神打量驼着背喘气的他。 「就算杀了你,巢鸭那家伙也不会哭。」 「嗯,没错,真的如此。」 石龙子手按地上爬起身,半弯腰地与蛞蝓保持距离,用手遮住住左眼。 但对他这个装模作样的动作,蛞蝓还是彻底不在乎。 「所以说,你愿意放我走吗?」 「况且只让她哭也没有意义,不杀爆她不行。」 两人对话微妙地对不上。而她话愈说愈多,表情变得愈凶恶亦令石龙子害怕,最后露出的笑脸更是使背脊发凉的主因。 「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猪狩友梨乃拍拍石龙子肩膀。石龙子本来就对长时间留在女厕有所抗拒.,自然没有理由反对。接着猪狩友梨乃摇晃蛞蝓肩膀,陷入阴沉恍惚神情里的蛞蝓立即回到原本的耍别扭表情,将小刀收进衣服里。 巢鸭是不是不想活了,才招惹这种狂人啊?或者说,这女人被巢鸭害了,才精神不正常呢?石龙子难以理解蛞蝓这个人的心态。 离开女厕,走在走廊上时,猪狩友梨乃对石龙子说: 「你是我今天的对手嘛?但我不会输喔。」 「我也是,我有必胜的……啊,我的计策都被看穿了?」 石龙子开玩笑地装出惊讶模样,但内心觉得一点也笑不出来。 「是的,你的策略我全知道了。没想到也有人能做一样的事呢。」 猪狩友梨乃深感佩服。她冷静的说法令石龙子感到狼狈。 「随便啦,赶快结束赶快走吧。」 跟在后面的蛞蝓冷淡地说。「交给我吧。」猪狩友梨乃回头看她。 卷起袖子,仿佛要炫耀瘦弱的二头肌般弯起胳膊。 策略被人看穿的石龙子在走廊上一直思考着其他策略,但在了解到连这些想法也被看破时,他放弃找这些旁门左道了。 来到走廊最深处,穿过会场大门,两名对战者总算到齐。 带石龙子回来的猪狩友梨乃自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木森高雄原本嘟着的嘴唇吹起口哨,仓科康一也总算能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油汗。 在观众的喧闹包围下,两人宛如摩西,由自然空出走道走向会场中央。石龙子只做好要在输掉的瞬间马上扑向白羊怀里的准备,其他计划归于白纸,心情低落中。再过不久,这阵喧闹就会转化成对败者的嘲笑吧。 为了能在待会立刻跑向她,石龙子扫视观众,寻找白羊所在位置。他很快就发现了白羊,以及仿佛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边的同学。 「巢鸭。」 石龙子这时还不知道这句不经意的呼唤,背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巢鸭似乎也发现了石龙子,大大地向他挥手,表情也突然开朗起来。少年心想:「还真的不管到哪儿都有可能出现咧。」对巢鸭的神出鬼没抱着恐惧的同时,也感到佩服。 石龙子也没错过了巢鸭身边的白衣两人组。 两人似乎没想过石龙子会登场,都是一副惊讶表情。 「翠鸟,和白鹭……」 「咿咿咿咿哈啊哈哈哈咿哈啊啊啊啊巢~~~~鸭~~~~~~~~~!」 乍然地。 突然地。 伴随着仿佛要从嘴角吐出白沫般的疯狂嘶喊,蛞蝓探出身子,用力推开眼前中年人的肩膀,朝中央桌子与其周围的空间跃出。 石龙子被她的骤变震吓,连对白鹭熊熊燃烧的怒火也成了不可燃物。 这名像是得了狂犬病般大吼大叫、想捣乱会场的独臂女的出现,使得观众无不感到困惑与恐怖。木森高雄与仓科康一更是被这异常的闯入者吓破了胆。 巢鸭依旧带着微笑,等蛞蝓似地动也不动。跨越放置棋盘的桌子,蛞蝓笔直奔跑拉近距离。她的眼中完全见不到身旁的白羊与翠鸟,只剩下巢鸭存在。蛞蝓的脸颊嘴唇形状变得极为丑恶,跳脱了喜怒哀乐范畴,仿佛是由「人类所不可能具有的感情」所构成。 ——杀死她杀死她,杀了巢鸭。 回归野性,像个失去语言的野人,蛞蝓的思考固定在这两句话上。 在众目睽睽注视下,白羊也做好反击准备当中,蛞蝓穿过会场中央,一边砍杀最前排观众的肩膀,终于逼近到巢鸭面前。 朝向天空的一丝哀鸣,撕裂了会场气氛。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掉落下来了。 像是巨大雨滴,也像是陨朽。 这个作为精巧工艺品与美丽装饰物而制作的、充满魅力的照明用具冲击地面,以猛烈速度四散的碎片穿破了衣服,划伤了皮肤。水晶灯的落下地点有几个来不及逃的观众成了肉垫,血流成河。 这个冲击也使得蛞蝓停下脚步,环顾周遭情况。此时第二座豪华水晶灯有如流星群般接着落下了。第二座落下地点在中央桌子附近,蛞蝓紧急往侧边闪躲,被落下的冲击与碎片影响,蛞蝓在地上滚了几圏,但随即爬起,蹲在地上瞪着巢鸭 。 巢鸭还是一样带着微笑,单纯地低头望向蛞蝓。 接着,第三座水晶灯在蛞蝓与巢鸭之间落下,有如一道无法超越的障碍阻挡在她面前。 四座水晶灯全部落下了,惨叫声随着碎片扩散开来。 黑暗造访,我在汹涌的人潮中被堆挤来推挤去,肩膀被推开,被拉扯。似乎有好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还摔倒了。 我尽可能待在原地不动,拚命思考该怎么行动才好。 对黑暗的恐惧心不停阻挠我,我拚命摇头,试图甩开。 没人碰却自行掉落的水晶灯,我在人群中见到有能力实行这件事的家伙。是翠鸟干的好事。一定是那家伙用超能力使水晶灯落下。 我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但现在用不着管这件事情。 重要的是逃跑。 这次我能平安逃走吗?跟翠鸟碰上的话,我甚至有自信立即昏倒哩。 我面向前方,一直线倒退走。因为我怕乱转头可能会搞错方向。所以我朝着正面,以恰好位于我后方的大门为目标走去。此时,惨叫声的性质变化了。 因水晶灯落下的骚动声仿佛爬上了楼梯一般,化为尖锐的嘶喊。类似我被砍杀时的凄厉哀号在直线上发了出来。 我的额头被某人乱砍人喷出的血液沾湿了。一开始我还没发现,在闻到剌鼻的血腥味时我才理解。真难以置信,会场里甚至出现了杀人魔。 我不知道那人是顺便的还是有计划的,总之不赶紧平安逃出的话,很可能又会被卷入危机之中。抱着可能摔倒的觉悟,我加快了倒退走的速度。 有人想趁着赌博黑白棋大会实行某种计划,这场骚动就是他们的行动。 而我,则很偶然地与这位计划首谋者相遇了。 「去死!别碍事!」 蛞蝓在黑暗中像只无头苍蝇般突击,不断挥舞小刀前进。只要是挡住蛞蝓去路的东西,不管是桌子还是人,都被她乱砍一通。随着砍杀肉体的触感,她直接感受到对象的血腥与哀号,但什么也无法阻止她失控的情感。 踏碎水晶灯的碎片,斩断肉体、斩断、切开。如字面所示,她杀开了一条血路。蛞蝓现在除了直线,别无其他路径。扎上绷带的头部伤口又开始噗吱噗吱地出血,甚至比刚受伤时更严重了。 无法顺利前进,使得蛞蝓愈来愈焦躁。不知为何,人潮像是有意志地朝着蛞蝓前进的反方向而行。蛞蝓感觉到这个集团在黑暗中似乎没有迷惘,而是抱着目的行动。蛞蝓想凭着小刀撕裂人群逆流而上,但效率实在称不上好。被难缠的群体耍弄着,蛞蝓忍不住咬了出现在眼前的肩膀一口。 龇牙咧嘴地咬住对方,扯下肉片,踩着牺牲者不停往前、往前,穿过人潮中产生的小小缝隙,一口气突破正面。 胡乱挥舞小刀,像只山猪般突击的蛞蝓总算穿越人群了。 但结果却是一刀砍在会场墙壁上,手臂被弹开,重重地一屁股跌在地上。蛞蝓对这副平衡极差的身体气愤不已,对找不到巢鸭一事抓狂,大声地对世界吼叫。 「到哪儿去了!巢鸭~~~~~~~~~!」 女人的大叫响彻了会场内,近乎咆啸的怒吼声到处寻找巢鸭。 一边听着右侧方向传来的吼叫声,白羊忙着用巨大卡式收音机扫开人群。她无差别地一一击倒周围的人们,努力保护身为契约对象的巢鸭父亲。 虽然这股骚动对白羊而言是场意外,但她并不慌乱,只冷静地保护着必要对象。被水晶灯的碎片割伤手臂的巢鸭父亲对着白羊背部大声喊叫。在这场骚动中若不大声叫喊,实在没办法进行对话。 「你找到凉了吗!」 「正在呼叫。」 白羊淡然回答之后,又用收音机扫开挤过来的人潮。白羊的脚边有好几道人影趴倒在地动弹不得,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她没有节制力道,又直接瞄准头部,这群人恐怕凶多吉少了。白羊并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如同父亲的叫喊,巢鸭凉从白羊眼前离开了。她明明刚才还站在附近,不知不觉间移动,从这附近消失了。既然远方那个独臂女蛞蝓还在吼叫,所以应该还没被杀死吧。白羊乐观、漠不关心地如此判断。 而且白羊也想像得到巢鸭的去向。 她为了确保那名少年而行动了。 「哎呀,这不是废渣男吗?平安。」 「没想到真的有人用『平安』打招呼耶。」 倒退走当中,跟我并肩而行的白影嘴角露出微笑。 「嗨,在黑暗中相见真令人怀念啊。」 在她身边更有一道白影蠢动,见到他,差点连我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但翠鸟已经用了四次能力,如果他的声明没有骗人,今天已经没办法使用了,且周遭也一片黑暗。别害怕,别害怕,挺起胸膛吧。 「把你那对翅膀张开,好歹可以充作紧急照明灯使用吧?」 「喔,就跟你现在的眼睛一样吗?嗯嗯。」 「嗯?」 对喔,我都忘了改过眼睛颜色,只不过一时想不出改成什么颜色。 「先不说别的,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这只是会场整备很差而已呀。」 「说归说,你们脚程倒是很快,是为了什么目的移动吧?」 怎么看都像事先就知道会场会陷入一片黑暗。 「真抱歉,我没空跟你啰唆啰。」 「明明是你先找我的,一被问到麻烦问题就装忙,你是大人吗?」 「好歹比你大多了,死小鬼。」 白鹭最后比起中指跑开了。她的目的果然是会场里的物品。如果我能先抢到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可惜我办不到。 「请别在意,今后也请跟那孩子交朋友吧……咳咳。」 不知为何,没跟着离开的翠鸟装出中年人声调,开起玩笑来。 好久不见了,这家伙一点也没变啊。 「你啥时变成她老爸了?」 「那孩子是本村之中最有姿色的喔。」 「呃,现在不是装老头开玩笑的时候吧?」 不早点逃不行,那个在远处鬼叫的女人来这里该怎么办? 那女人巢鸭巢鸭的吼叫声从左右敲打在我头上。 巢鸭太受欢迎了吧。对我来说也无法置身事外,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早趁着黑暗开溜了,但如果被抓到的话……想到这种情况,总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去救她。可是就算我去了,又能怎样? 反而被巢鸭拯救更合乎我的本色。 「嗯,放心吧,你的王子快来了。」 「咦?」 「早知道你会出战这场赌博黑白棋的话,我就会等对战结束再引起骚动。唉,真遗憾。那么,再会啦。唉唉,好忙,究竟要砍多少人啊……?」 一股脑地述说完毕后,翠鸟跟在白鹭背后离去了。 「再会啦」吗?我才不要跟那家伙在明亮的地方碰头咧。 ……唔喔,我自己也不快逃不行了。虽然我很在乎翠鸟说的王子是谁。 抱着疑惑,我继续移动,当我的手快抓到门把的瞬间。 有人从侧边抱住我。 差点随着发出惨叫声也被某个柔软的物体压扁。 「catch。」 与当前状况不搭调的女生悠哉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对这个声音与我脸埋着的胸口的香气有印象。 但柔软感则是未知领域。 是巢鸭。 「好,get石龙子同学了。」 「咿呀~~~ ~!」 「为什么要叫呢?」 明明有无比的安定感,却难以置信地没有安心感丨. 「乖乖喔,石龙子同学。」 巢鸭似乎误会了什么,摸摸我的头。话说回来胸部好柔软……不对不对!……啊~但是,跟巢鸭在一起的话,我就不那么怕了。我太倚赖她了。 王子就是指她吗?嗯,我当公主就好,这样比较自然。 「你还真有办法在黑暗中找到我耶?」 「因为你的眼睛金闪闪啊。」 「嗯?啊,对喔。」 刚才也有人提到。本来只是想耍帅才用了闪亮金色,意外地发挥功效。 等摸头告一段落,我抬起头来,是巢鸭没错。甚至还觉得有点怀念。 来拯救我的勇者,近距离看起来还是一样一身肤色。 肌肤裸露部分太多了吧?简直像《勇者斗恶龙》的舞娘嘛。 「原来你没事啊。」 「石龙子同学也是啊,太好了。」 「嗯嗯。似乎有可怕的人在追杀你耶。」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捣碎水晶灯的声响,也许是那女人在抓狂吧。由这超有骨气的失控音色听来,甚至让人感受到只要是能解体的东西什么都好的气概。超不妙的啦。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很多人恨我呢。」 以前她在医院也这么讲过。原来如此,难怪需要护卫的白羊小姐。 只不过那位白羊小姐现在似乎不在身边,这样没问题吗? 「能在这种地方偶然相遇,真的很像命中注定呢,啊哈哈。」 「是——啊——」 这家伙的偶然实在可疑过头,反而让人觉得好笑起来。 「……顺便问一下喔,你跟这场骚动的关联有多少啊?」 「嗯?完全没有喔。」 骗人的吧—— 仿佛在凿切巨大冰块一般,神志不正常的蛞蝓专心地解体水晶灯。「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即使手受伤了也还是用小刀凿个不停。那个声音令周围惶惶不安,使骚动无止尽地扩张。 此一异常的状况下,谁是谁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也不明朗。 在这当中,有人前来阻止蛞蝓。宛如被人群吐出似地,那道人影跌跌撞撞地赶来,伸手触碰蛞蝓肩膀。蛞蝓反射性地挥出小刀,幸好勉强停了下来。手臂感觉就像被那道人影的独特气氛感化,自然地停下。 「麻衣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你……!」 猪狩友梨乃撩起侧边的头发,在蛞蝓的身旁蹲下。蛞蝓恢复神智的同时,左手感到一阵剧痛。 「在那里吗!快点!」附近有一群男人吼叫着,往别处去了。 蛞蝓周围似乎被画出一道与喧嚣隔绝的界线,四周变得寂静。 「你愿意守护我吧?」 猪狩友梨乃再度拿起蛞蝓的左手,以手心整个包住。不仅没有抱怨沾满血糊的手令人不舒服,猪狩友梨乃更紧紧地握着蛞蝓。蛞蝓对血糊以外的温暖感到不愉快,同时也像是吞进了某种令她不自在的感受。温暖感渗透到胃里。 蛞蝓环顾周围,比其他人更早适应了黑暗,虽然还无法分辨人脸,但已能鲜明看见人影。她见到有许多人基于某些目的行动着,在这充斥旁观者的空间里,究竟有多少这种人呢?巢鸭无法分辨蛞蝓在哪儿,但反之亦然。从身边通过的男人踢到蛞蝓的背,整个身体震了一下。 背部的疼痛使得蛞蝓驼着背,她眯上眼。 经过几十秒的苦思,蛞蝓决定暂时放弃追杀巢鸭。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这个现况,也不想下这个决定。 「要跑了,跟上我。」 「是,请让我跟随你。」 蛞蝓与猪狩友梨乃一起站起,接着猪狩友梨乃放开蛞蝓的手,蛞蝓踢了一脚水晶灯的残骸,「混蛋!」大叫,声后,「往这边跑。」推了猪狩友梨乃的背部,调整方向。 蛞蝓奔跑着,为了汜卜她,猪狩友梨乃也拚命动脚。蛞蝓笔直朝着其中一个会场入口奔跑,在人潮中用小刀砍杀推挤,挖出一道能让猪狩友梨乃通过的途径。途中撞到了某人,立刻踉跄了几步,虽然差点跌倒,勉强还是站了起来。在砍了五个人之后,总算抵达南边门口。 门似乎被封锁了,怎么推也纹风不动,不仅如此,门旁还有一名男子拨开蛞蝓的手,装成仿佛在这阵混乱之中偶然拨开似地。 但是蛞蝓并不在乎男人是谁,即使是一般人也无所谓。 蛞蝓的左手一转,小刀在黑暗中一闪。 在这人影模糊的黑暗里,挥出的小刀精准地撕裂了男人要害。 那个独臂女刚刚与巢鸭的肩膀相撞了。 我吓得浑身僵硬,屏住呼吸。幸好她没发现注意到我的脸。而且幸运的是,我左眼的光芒也恰好埋在巢鸭的身上。 巢鸭好像也发现对方,微妙地用螃蟹步移动,跟女人保持距离。 那个撞上体格较差的巢鸭就差点跌倒的女人,朝向我原本目标的大门离去。如果没被巢鸭抱住,我现在恐怕已经在门旁被砍死了。似乎只要待在巢鸭身边,就能分享她的超级幸运哩。 ……只不过,嗯.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还没有任何人去打开会场大门呢? 只要能打开大门,会场就不至于这么暗了。 「那么我们回去吧,去我家嘛。」 巢鸭用邀我去玩的口吻轻松提议。我的头与肩膀依然还在巢鸭怀里,我似乎被她当成布偶了。 「你家?为什么?」 这种状况下,多么突然的提议啊。 「没有理由啊。今天爸爸也在喔。」 「我不怎么想被介绍耶……喔?」 脑中闪出一道光芒,与察觉危机的能力连线。 「等…等等。对喔,我想起来了。」 「怎么了?」 想起差点忘记的白羊小姐的忠告。她说欠我一份人情,而且还与巢鸭有关。 如果乖乖地去了她家,不就等于一脚跳进危险之中吗? 「你想说什么?」 「不,没事……我只是有点好奇,鸭鸭最近热衷什么游戏这样。」 我兜了一大圏子剌探,只不过太变化球,听起来只像是在问她的兴趣。 「嗯~最近迷上了养成游戏。」 「养成?」 「在游戏中养育宠物啊,很有趣喔。还有,我也喜欢黑白棋。」 「喔~咦?唔…唔喔!」 突然有人拉扯我的手。我被那只细瘦的手强硬地、求救似地抓住拉扯。 由于出其不意,我又没站稳,我跌跌撞撞地被那只手带走。 又是绑架吗! 我拚命想抓住巢鸭伸长的手,无奈扑个空,抓到空气而已。 就这样,简直像悲剧女主角与恋人的别离,我们两人渐渐埋没于黑暗之中。即使睁大了眼想看清拉住我的手臂的真面目,在深渊里什么也看不到。 「放心,小姐还活着,也还在这个会场里,我能传送声音。」 一边推开满头大汗、急得凑上前问话的巢鸭父亲,白羊以冷漠语气报告他女儿的平安。黑暗降临后,白羊不停对巢鸭传送「请待在我身边」的讯息,一不小心真心话很可能会掺杂在里面,所以白羊也不敢松懈。 只不过就算白羊真的不小心暴露真心话,巢鸭也只会笑而已吧。 巢鸭依然没打算回来,此时会场里似乎产生了变化。女人吼叫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传来有人撞着墙壁的声音。白羊仔细一瞧,似乎有 人想冲开入口大门。总算有人要为这场骚动的气氛带来新鲜空气了。白羊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了有东西从那方向跑来。 有两道人影朝门的反方向奔跑过来,其中一人眼睛里闪烁着金色光芒。那名拉出一道金色轨迹的人物不就是石龙子少年吗?白羊感到诧异。这么一来,拉着他的手走的应该是巢鸭吧。白羊站着不动,眼睛继续观察。 白羊的超能力有几个限制,在这种状况下无法发挥万全的机能,要确认也必须靠着肉眼,白羊不由得咂嘴。 但此时又发生新的怪事。出现一名想把两人带走的第三者。白羊发现那人的身手明显不同于两人,应该是同行。第三者很快地逮到两人,又来了一群人团团包围他们,将之带到别的入□。 白羊准备动身追上那群人,却被巢鸭的父亲抓住手,声音尖锐地喊,,「快去把凉带来!」被打乱企图的白羊狠狠瞪着雇主,只能将他推开,目送那群人影往会场外迅速神秘地消失。 杀死封锁入口的男人后,蛞蝓踢了被封住的门一脚。蛞蝓体重太轻,用身体冲撞很难得到成效。差点因踢的反作用力跌倒。 「帮忙啊!我会守护你的!」 蛞蝓大叫。失去手臂后,这是第一次向别人求援。 应和这个呼喊似地,一道人影用肩膀撞门,但脚没站稳,冲击力不够大。蛞蝓配合人影的动作,又用流氓踢法踹门。 这一击使得门锁开始松动。这次虽然也差点跌倒,蛞蝓踩稳脚步后,改用身体冲撞。与人影的时机恰好配上,承受了两人份的体重,门被撞歪,就这样固定住。蛞蝓毫不迷惘,身体钻进下方新增的缝隙,逃出会场。 冲出外头后蛞蝓没有回头,一心一意地在走廊上奔跑,穿过自动贩卖机前时,蛞蝓喘不过气,单膝跪地停下休息,背后的人影也在这里停下来喘息。 由于不是停电,走廊跟刚才一样明亮。蛞蝓低头看着沾满衣服和身上的回喷血,明明已经几乎不能呼吸却还是笑着,想笑出声却喉咙干涸喘不过气;蛞蝓咳了好几次,心想:「浑身酒臭味的女人跟浑身血腥味的女人,不知道哪个比较臭喔?」想到这个讽剌的心境被读取了,蛞蝓不好意思地回头。 「……咦?」 蛞蝓惊讶地愣住了,很少有冲击能使她如此讶异。 「你……是谁啊?」 她回头见到跪着在地上大口喘气的人物并非猪狩友梨乃,竟是被木森高雄介绍为「奖品」的少年。 第六页 土风舞 由于水晶灯风格的灯光全数掉落,短时间内室内的照明难以恢复,只好将原本当做演出用的照明全部用上,一时照亮了会场。也因此,会场内垄罩在萤光色的灯光下,变得很剌眼,也使人静不下心。浴衣打扮的女人回到受这气氛影响、依然骚闹不已的会场,正在向服装过度裸露的少女报告。 「猪狩友梨乃已经不在会场里了,石龙子少年也是。」 「顺序反了。」 一边拉着项圈的绳子,巢鸭一脸无趣地说。为什么会带在身上啊?白羊觉得很受不了。但追本溯源,引来这个项圈的人也是白羊。 「会场找过了吗?」 「已经不在了,大概被人带走了吧。」 在巢鸭身边的另一组人马也有着类似对话。是白鹭与翠鸟。翠鸟态度与平时相同,白鹭则很难得地显得甚不冷静,焦躁的情绪表现在嘴唇与鼻尖上。 「除了我与仓科康一以外,居然有人对那种东西有兴趣。」 「西侧走廊发现了尸体。如果是被杀死突破的,也许……」 翠鸟略压低音量,继续报告着耸动的事情。 会场中有不少人在黑暗中被砍伤,虽然没人死亡,但也有人伤口很深,斑斑血迹留在地板上。犯人据说已经逃离会场。 「是蛞蝓吧。只要挡住她前往小姐的去向的人都被砍了。」 白羊偷听到刚才翠鸟们的报告,蛞蝓的无差别砍人行径,似乎也造成白鹭们的计划产生差池。翠鸟愉快地报告说,由于好几个部下被砍,造成计划失败了。白羊基于此叙述个人见解,但巢鸭只是看着右手,姆姆地呻吟,似乎在对远离她右手的某人感到可惜。白羊无视于她,继续淡然地述说: 「至于为什么没有杀您就离开,我并不清楚。嗯~我猜也许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吧。」 手被割伤的巢鸭父亲在身旁叨念不停,白羊提高耳机音量装做没听见,而她嘴里「父女俩都没事,这不就够了?」的牢骚也被音乐声遮蔽了。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原本表情不愉快的巢鸭突然开朗地说出这句话。不只白羊,连父亲也感到讶异。父亲打起精神,马上接着说:「就这么办吧。」只要能使宝贝女儿远离危险他都乐意。另一方面,白羊喃喃地说:「真可疑。」并瞪着巢鸭头部。 她想,那里头肯定又顺利地打着坏主意吧。 巢鸭凉的性格绝对不会乖乖放弃。 「走吧。对了,我中餐想吃肉。」 边朝空中抛耍项圈,巢鸭往会场入口出发。父亲也在人群中穿梭,跟在她后面。「快过来。」在父亲的催促下,白羊也跟着离开现坳。 「只要不是被仓科康一带走就还好,还不至于无法挽回。」 「希望如此。」 「能帮我联络调货人吗?不快点找到去向不行。」 「是是,我会去办。」 在擦身而过时,白鹭跟翠鸟的对话进入耳里。白羊对话题本身没兴趣,她在意的是翠鸟的侧脸。她少有机会见到同行的温和表情。 这不是因为她是杀手,而是因为白羊拥有的超能力不需直接出面也能杀人,所以她从来不在现场现身。 「对了,白羊小姐,我有事找你。」 被人以仿佛在呼唤童话人物的语气呼叫,白羊回头,白鹭正在对她招手。她的背后淡淡地飘荡着光之粒子。 「请问有事吗?」 她的雪白衣服跟现场真是格格不入啊——不顾自己也穿着浴衣,白羊有着这般感想。 白鹭微笑地说: 「其实是我想借用你的力量。我可以提供翠鸟作为交换,想租用你一阵子。能跟你的雇主说这件事吗?」 离会场有一段距离的公车站的椅子上,有个女人伸长了腿坐着。 是蛞蝓。她靠着椅背,手靠在扶手上,快虚脱地半张着嘴巴抬头仰望。就像是带全家去玩,累得在椅子上睡着的父亲。从会场一起逃出的少年就坐在这个即使直接滑到地上也不意外的蛞蝓身边。少年自称自己叫雉间光。 「总算逃出来了,我会变得怎样啊?」 「谁知道。」 对于朝着会场方向不安地皱眉的雉间,蛞蝓冷淡地回答。 雉间张开双手,慌忙对着蛞蝓说: 「等…等等,你说要保护我,我才跟你来的耶。」 「就说过了,你搞错人了。没搞错的那个人究竟去哪儿了。」 几乎完全无视雉间的抱怨,蛞蝓忿忿地说。都答应要保护她,也带着她走了,怎么没跟来呢?她还在会场吗?但是蛞蝓已经没有力气回去了。 「呜,好痛好痛。」 挥动满是伤口的左手,感到空虚的疼痛。 盘据蛞蝓心中的,尽是对白白浪费杀死巢鸭机会的后悔。她身边不只有白羊,还有翠鸟,其实本来就办不到。但正面碰见巢鸭却依旧无法杀死她的事实,对铦蝓来说太沉重了。 复仇之外已无目的、却无法办到的这个事实,对蛞蝓而言甚至是种恐怖。 「好吧,拜托你保护我,你应该是……黑社会的人吧?」 又是保护我吗?在搞什么! 「你是超能力者?」 对于雉间慎重选择语词的问法,蛞蝓不亲切地反问。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雉间身上。蛞蝓以眼角余光注意会场方向的路上。眼神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光芒。 「怎么可能,有那种力量我就不会乖乖当奖品了。」 雉间寂寞地笑了。蛞蝓眼神有了变化,变得锐利起来。 「那你为什么被盯上?你看,已经来了。」 「咦?」 蛞蝓指着的方向有辆平凡无奇的小轿车。雉间还一头雾水时,蛞蝓「啧」了一声,嫌麻烦地从椅子上站起。 「我可没有名到会被人追踪,肯定跟你有关。」 「是……追兵吗?」 「没错。」 蛞蝓站在公车站旁看时刻表,「等这么久还没来……」口出抱怨。 「车子是往这边没错,可是看起来很正常啊,你怎么确定的?」 「由气氛与追兵差不多该赶到的时间,以及……」 「以及?」 「直觉。」 语气坚决地说完,蛞蝓取出小刀,抛向雉间。 「哇哇,这…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勉强接下小刀,雉间结巴地反问,表情染上胆怯色彩。蛞蝓冷漠地说:「我不接没钱的委托,所以你自己保护自己吧。」 「保护……不会要我用这个吧?」 「建议你最好藏好。」 蛞蝓没好气地忠告,雉间没作多想地遵从,将之夹在衣服内侧。 等小轿车在车站附近停车时,雉间脸色变了。 蛞蝓的猜想果然没错,雉间眼中的不安有如火焰般旺盛燃烧。 「木森对我并不执着,所以说……是宇白吧?」 宇白?有点在意这个少见的姓氏,但暂且不管这个,蛞蝓走向小轿车。立刻有两名男子从车中出来。真嫩,蛞蝓笑了。 如果站在相反立场,蛞蝓会先用车子将对方辗到动弹不得为止再对话。 这些被蛞蝓认为很嫩的男人们似乎也发觉了蛞蝓身上的同行气息,表现出警戒,但眼神仍不时注意着雉间光,目的很明显。蛞蝓一走近,男人们立刻将手伸进怀里,蛞蝓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亲切笑脸,对男人们说: 「我刚刚先帮你们保护那小子了,现在你们肯把他带回去吗?」 蛞蝓看了一眼后面的雉间,询问。雉间怀疑自己耳朵,但蛞蝓一样 一脸笑容。 男人彼此互看一眼,从前座下车的那个点点头。 「太好了,一想到要背着这家伙回去就觉得麻烦。」 说完,蛞蝓绕到雉间背后,朝向男人推了他一把。即使知道蛞蝓没有义务保护刚见面的自己,雉间还是灰心地低下头。 男人们包围雉间,让他搭进车后座。男人们一方面在注意蛞蝓,同时也因抓到雉间而感到放心。 霎时,雉间理解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压制他侧边的男人完全失去了警戒。压根儿没想到雉间藏有小刀。现在的话,即使是外行人也能轻易剌中他的要害。蛞蝓像在守望雉间动向般,眼睛直盯在他身上。雉间嘴角抽动、颤抖,机会在一秒一秒消失中。 一打开后座的门的瞬间,雉间挥起暗藏的小刀朝身边男人剌下。模糊的意识之中感觉自己似乎大叫了,也像是惨叫,总之他浑然忘我地进行攻击。 雉间剌中了男人的后脖子,刀子撞上骨头,发出沉重声音,小刀在中途被弹开。但是男人对完全出乎意料的袭击惊愕不已,手压在后脖子上大叫,头脑一片空白的雉间心无杂念地又剌出一刀。 在雉间一出手的瞬间,蛞蝓也展开行动了。她抓着另一名男子整齐的浏海,把脸摔到地上,踩他后头部无数次。当男人像只头部被踩扁的蟑螂似地不停挣扎时,蛞蝓朝雉间伸手,雉间上半身抖了一下。 「小刀还我。」 听从指示,雉间递出小刀。接着蛞蝓毫不犹豫地剌杀男人。仿佛去肉类加工厂参观加工过程一般,雉间对她俐落的手法一边感到恐怖,却也看得入迷,紧握的指甲深深陷入发抖的掌心之中。 蛞蝓又用小刀替雉间剌杀的男人补上一刀后,只靠左手辛苦地将两具尸体抛进车子里。接着她看了一眼由远方逐渐接近的公车,说: 「快走吧,不走就赶不及傍晚回去了。」 「咦?」 蛞蝓离开公车站,徒步上路。雉间觉得困惑,但还是跟着。 「不搭公车吗?」 「对方知道我们到过公车站。如果傻傻地搭上车,难保不会被连人带车炸掉。」 为了防止被追上,两人采取乱七八糟的路径离去。一一话不说离开大马路,斜斜地穿过田地,踏在农作物的腐烂叶子上,蛞蝓明显露出不愉快神情。 追在她背后的雉间,犹豫了一下,一样踏上田地,并在心中做出决定。蛞蝓虽然态度很冷漠,但隐隐然表现出「跟我来」的样子。雉间如此感觉,虽然有可能是他的错觉,但他也没别的依托,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绝不能被杀。 雉间喃喃地说,坚定意志。 「有地方去吗?」 「有。」 当场回答了。「是哪儿?」雉间又立刻追问,蛞蝓老实回答: 「我要去打工。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之后的我考虑。」 黑暗中,我们的手交错而过。有如黑白棋一般,立场颠倒了。 那时抓住我手的,是原本只存在于液晶荧幕背后的那只柔软的手。 「对不起,我搞错对象了。那时差点被人抓走,所以我很急。」 坐在我身边一起摇摇晃晃的猪狩友梨乃抱歉地说。「不不。」我摇摇手,但内心的想法早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好难应付的人啊——这么想也被看穿了吗?好可怕的人——这句也是……想太多,头脑都快爆炸了。 「麻衣小姐握着小刀,我没办法牵着她的手。」 一边懊悔地说着,猪狩友梨乃的黑影抱着膝盖坐着。 在会场上,我被搞错对象的猪狩友梨乃拉走,与巢鸭分离了。接着两人又一起被仓科康一逮到,被带上车子。由猪狩友梨乃的话听来,仓科康一的真正目的是她,我只是因为手牵手所以被顺便带来了。 运气真是背透了。 我们现在多半是在货车的货仓中。里面近乎完全黑暗,乘坐感也糟糕透顶,长时间坐着屁股好痛,而且还上下左右摇个不停,快晕车了。 「你都不说话,似乎很紧张?」 别脱「似乎」,她明明就直接看穿了。何必兜圈子呢?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吗?」 我不知道猪狩友梨乃喜欢什么音乐,可是我虽不是直接,却也算看过她的裸体,讯息太偏颇了,要不在意,这对中学生来说太残酷了。 而且她本人也早知道我看过她的裸体与这个那个,我好想死啊。 另外,她ー身酒臭味也令人在意。一般说大口喝酒叫做灌酒,我看她根本是直接浇在身上。并不是在呼吸之中,而是皮肤与衣服充满酒精味道。 「说得没错。很抱歉害你担心了,但是酒臭味不是我害的。」 「不,呃,嗯……我们要被带去哪里啊?」 「我猜是中性之友会的大本营吧。」 那是哪里?但猪狩友梨乃似乎也不清楚,对我的无声疑问摇摇头。 「没机会跟你下黑白棋,真遗憾呢。」 「咦,啊,你是指害我没办法获胜吗?那是获得一大笔钱的机会。」 这么一来,我又离白鹭更远了。她是靠什么契机才成为教祖呢? 「似乎不只如此。」 「……嗯,我只是有点惋惜啦。」 毕竟也跟照片那女人有关。不知道她会变得如何啊。 如果她因此被杀了,那还满令人难受的。 「唉,我是怎么了,最近老是被绑架。」 我一边抱怨,一边掰指头计算次数。除外似乎也常被当做人质。 「麻衣小姐会来帮我们的。」 「你是指那个独臂女吗?」 「嗯,她非常强喔。」 猪狩友梨乃像是在炫耀朋友一般,但她们看起来感情似乎没那么好啊。 「因为今天第一次碰面,但既然委托了,就期待她会来守护我吧。」 又被看穿了,这个人真难应付啊。说谎没用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 「她真的来我也很伤脑筋,因为巢鸭也会来救我。」 万一两人碰上了,说不定我会跟巢鸭一起被杀。如果因这种理由被她杀死,我可没办法释怀啊。不不,不管是任何理由被杀死,我都没办法释怀,都很讨厌啊。 「放心,既然都想绑架你了,仓科康一他不会杀你的。」 「前提是我的异能没啥用途这件事没被看穿。」 反正骗不了她,我干脆招了,猪狩友梨乃的黑影暧昧地笑了。 「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望着我的脸。 「什么事?」 「我已经退休了,请不要用艺名称呼我好吗?」「啊,对不起。」 虽然我几乎没有说出口过。 「………………………………………」 「………………………………………」 「………………………………………」 「你怎么不说话呢?看你似乎很想说的样子。」 「呃,我只是想你能读心,应该用不着一一说出口这样。」 「请别说这么不懂风趣的话嘛。如果只有我自己一股劲地说不停,会惹人讨厌。所以我决定尽量维持对话的形式,虽然这个决心是刚刚才下的。」 这个决心似乎很快就会放弃了哩——我这么想,似乎被看穿,她的表情有点困扰。 话说回来,我似乎也完全习惯这类超常现象,不觉得讶异了。奇迹看太多也会变得无趣,就跟嚼太久的口香糖一样。我现在亲身体会到白 鹭招来各种超能力者,在集会上表演多项奇迹的理由。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才好?」 我刻意将这个猪狩友梨乃早已知道的问题说出口。 觉得这件事很不耐烦的人,或许孤单一人也能活下去吧。 而猪狩友梨乃似乎也是为了抗拒这种感觉,才会追求对话吧。她轻轻地笑了。笑起来跟巢鸭的相似性降低,却又露出其他魅力。我感觉到鼻子一带的皮肤火热起来,低下头。 但是,可是,在听到猪狩友梨乃接着说出的名字后,这些悠哉的害羞心情完全被赶跑了。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命运存在,说不定我跟「那家伙」之间的相遇也是因果所造成。 猪狩友梨乃说出她的本名。 「我叫鹿川游里……叹,你为什么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后记 有两个受伤的人,一个失去右眼,一个失去右手。 一个靠着剩下的眼睛对未来观测,一个以剩下的手臂向过去延伸。 这是与超能力有关的,踏上乖舛命运之途的两名主人翁的故事。 ……大概像这样应该可以吧?怎样? 我在录音现场见过声优喔——!(只有打招呼的那两秒谈过话,此外的时间都是在一股脑地帮《谎坏》dvd盒签名。) 我曾经见过明星喔——!(问我厕所在哪里而已。) 我曾经见过超魅力编辑喔——!(一年碰面两次而已。) 如果是在十五年前,这些事大概可以拿来跟朋友炫耀吧。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在今年(写这篇后记的那年,正确说来是去年)的签名会休息室跟ブリキ老师聊起「真岛火爆浪子」的话题聊得很起劲。嗯~跟我不愧是同年代。 标题叫蜥蜴王,但是跟某知名摇滚歌手没有关系。跟古城荆〇王、紫〇之王或〇王也没有关系。问我「这又怎样?」我也很伤脑筋,请别问我这个。 于是,已经是第二集了。自认恋爱喜剧程度比上一集浓厚两倍。 主角愈来愈像碧姬公主是本故事的标准规格,前来救助的女主角像库巴也是标准规格。 这集算是上集,第三集会在时间差不多时发售,大概。 还有,我的官网(入间人间官方网页irumahitoma.jp)终于开设类似邮件专区的东西了。我乐不可支地想:「这么ー来就有更多工作机会了,唷呵~!」却发现上面写着:「征求小说以外的工作」。 那啥鬼啊。 对于「好吧,那就请你以版税0%的条件来写啰。」提出惊人黑心方案的超魅力编辑,说什么「很不习惯岐阜的气氛」自以为镰仓县民(这不是打错字喔)的父亲,以及老说些「美原这句话应该是在形容我吧?」这种莫名其妙话的母亲,我姑且也致上感激之意。 最后,虽然迟了,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有两个受伤的人,一个失去右眼,一个失去右手。 一个靠着剩下的眼睛对未来观测,一个以剩下的手臂向过去延伸。 这是与超能力有关的,踏上乖舛命运之途的两名主人翁的故事。 ……大概像这样应该可以吧?怎样? 我在录音现场见过声优喔——!(只有打招呼的那两秒谈过话,此外的时间都是在一股脑地帮《谎坏》dvd盒签名。) 我曾经见过明星喔——!(问我厕所在哪里而已。) 我曾经见过超魅力编辑喔——!(一年碰面两次而已。) 如果是在十五年前,这些事大概可以拿来跟朋友炫耀吧。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在今年(写这篇后记的那年,正确说来是去年)的签名会休息室跟ブリキ老师聊起「真岛火爆浪子」的话题聊得很起劲。嗯~跟我不愧是同年代。 标题叫蜥蜴王,但是跟某知名摇滚歌手没有关系。跟古城荆〇王、紫〇之王或〇王也没有关系。问我「这又怎样?」我也很伤脑筋,请别问我这个。 于是,已经是第二集了。自认恋爱喜剧程度比上一集浓厚两倍。 主角愈来愈像碧姬公主是本故事的标准规格,前来救助的女主角像库巴也是标准规格。 这集算是上集,第三集会在时间差不多时发售,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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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集算是上集,第三集会在时间差不多时发售,大概。 还有,我的官网(入间人间官方网页irumahitoma.jp)终于开设类似邮件专区的东西了。我乐不可支地想:「这么ー来就有更多工作机会了,唷呵~!」却发现上面写着:「征求小说以外的工作」。 那啥鬼啊。 对于「好吧,那就请你以版税0%的条件来写啰。」提出惊人黑心方案的超魅力编辑,说什么「很不习惯岐阜的气氛」自以为镰仓县民(这不是打错字喔)的父亲,以及老说些「美原这句话应该是在形容我吧?」这种莫名其妙话的母亲,我姑且也致上感激之意。 最后,虽然迟了,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序章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蜥蜴之王吧 扫图:船越水叶 录入:红莉栖w lzpfi zchu125 非人非马 我丨只是凡人 基米 遗弃之风 现充该死 打杂:稻叶 <午后情景·其一> 在差点与人群中差点遭到枪击的瞬间,老人醒了。猛然起身后,心脏的跳动依然剧烈、沉重。冷汗与疼痛交互进逼,疲劳也似的怠倦感残留在头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宁静之中只听见大口喘息声。老人所在的房间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灰蒙蒙的。质朴的铝床随着起身的摇动发出细微吱嘎声。每次见到淡绿色的房间,老人总会联想到哈密瓜汽水。在绿色墙壁背景的衬托下,摆设在桌子上的大型水族箱被染成一缸子绿水,老人想: 「愈看愈像哈密瓜汽水哪。」 过了不久,老人理解了刚才所见只是梦境,如今想起来,梦里的视点确实有点奇妙,老人以鸟瞰观点望着自己背后,所以才能再差点遭到枪击事前察觉,接着……一股恶心突然自体内涌起,老人手捂着嘴,忍耐下来。对他而言,那不是梦境,而是不应该忘却的过去。 「嗨,蚯蚓,你总算醒了喔?」 译名女性双手转着圆珠笔,摇曳一头分丰厚的金发对老人微笑。金发女性的打扮貌似医生,轮廓深邃,在她身上视乎有着异国血统, 「不,我是……清水。」 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迄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回,被换做「蚯蚓」的老人虽已半感放弃,姑且还是出言订正。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时,「清水」被听成了「蚯蚓」(注:日文字两者音近)。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传开后不久,却成为他再杀手业界中的名号。首度在业界工作的紧张感与由一把岁数而来的口齿不清,竟会引发此一结果,不禁令他叹息不已。「啊对,我是来告诉你又有新工作喔。」蚯蚓搔搔头,一边打哈欠又想一边回应,变成 「工或?」(工作) 这般古怪的发音。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主从关系吧,女医生也以同样轻松态度笑着回答:「是来自巢鸭大小姐的委托。不知道那孩子最近还好吗?记得她现在还是个国中生。」 「喔喔,那位小姑娘吗?」 想起来巢鸭细嫩的脸庞,蚯蚓点点头。最后一次直接见面业界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杀人的委托吗?」 「对了,在巢鸭大小姐委托前还有令一件委托,是来自那位叫仓科康一的大叔。只不过啊,他巢鸭大小姐的委托目标似乎微妙地有所重叠,你想接哪一边呢?」 <同时一刻,午后情景·其二> 「诶~诶~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讲话方式很轻浮的男孩子进入某个房间,见到有人倒在了走廊的瞬间,不禁仰头大叫,那名趴在地上的人物手脚虽然动不了,背部任然定期地上下起伏,似乎有着呼吸。不只讲话连外表看起来也很轻浮的男子也没用换拖鞋就踏上了走廊,一脸不耐烦地搔搔夸张耸立的发行,再倒地折旁边蹲下。那名人物的泪水整有如瀑布一般流个不停。 「太好了,还没死。你也帮帮忙嘛,待会还有工作耶。」 男人扶那名人物起身,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对他的憔悴模样喊了口气。 「啊,谢谢你……先生……」 那名人物叨叨絮絮地不断说着,却几乎听不清楚再说什么,只是仿佛鸟羽一般发根黝黑、愈往末愈白的头发随着下巴动作细微地颤动个不停。 「这次你又看见了啥啦?」 一脸受不了的汉子询问「这次」的理由。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细碎的小声,男人将耳朵凑近他嘴巴附近才总算听懂他再说什么。 他说:「去了一趟超市,见到还活着的毛蟹的脚还在动,突然很想哭,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男人摆出一张苦瓜脸,心想:「诶,明明就叫他别一个人去超市。」 「动作很…缓慢……在这种地方…会被吃…就吃不下饭了……」 他还边哭诉说,浑身颤抖到连男人也觉得恶心。对男人而言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是就连他也开始觉得可笑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个优秀的杀手,男人才不想管他是死是活呢。另外,还有一令他不解的事:这家伙的性别究竟是什么?搞不好他是个美女还是个美男子。整个人都太过中性,缺乏性别特微,无从判断究竟是男是女。 「我懂我懂,反正你就是爱动物,总之快吃饭吧。」 男人举起拿在手上的塑料袋说道。躺在地上的人物叫蜻蜓,男人在来的路上早已隐约猜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将塑料袋翻了过来,里面的食物倾巢而出。蜻蜓还是没有动作,男人撕开饭团的塑料薄膜,包上海苔,塞在他手上。此时蜻蜓的手才总算有所动作。他将饭团送进嘴里,发现馅料是腌梅子,终于感到放心了。 「这次你的对手是同行,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喔…」 见蜻蜓回答的有气无力,男人内心反倒是放下一颗石头。 他想:「万一这家伙真的打起精神来,首先会被杀的人恐怕是自己吧。」 「等吃饱饭,就开始干活吧。去给我三两下子干掉小蛞蝓吧。」 第七页 相遇、相离、联系 ——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白羊手肘靠再桌上,拖着腮帮子,摆出明显不悦态度,没有人搭理她,但她还是机械性地动着手,反复不断得替铁板上的肉翻面。 离开赌博黑白棋会场后,由于雇主女儿巢鸭凉说出一句话「我想吃肉」,一行人遂前往烧肉店。 这是一家白天照常营业的连锁烧肉店,比起巢鸭家日常食用的肉品,肉质差不了几个等级,光从尚未烧烤的生肉外观不可轻易看出两者等级差异,白羊不由得重新体会到巢鸭家的生活水平之高。 没想到隔壁座位却接连的传来「好好吃~」的欢呼。白鹭兴奋地啪嗒啪嗒甩着脚,每一片肉都细细咀嚼品味。 姑且不论被吃的牛,对准备肉品的人来说,见到用餐者这么高兴应该也挺快乐的吧——?冷眼旁观的白羊心中着起这些事。 题外话,白羊不爱吃肉,只自顾自地啃着烤蔬菜,这也是她被称做「羊」的理由之一。 刚刚离开去打电话的巢鸭回来了,但就算回到座位上,仍不想拿起筷子,单只是与铁板上的肉大眼瞪小眼。 从刚才起,烤好的肉全都放进巢鸭的酱碟里了,坐在女儿身边的巢鸭父亲也完全不动筷子,只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白羊猜这男人多半是从没进来过这种地方。想必很不自在吧。 另一方面,就是面前的烤肉已经堆积得想座小山,但巢鸭还是不想动筷子。 白羊想:「快吃吧你」。「会冷掉喔。」这是我难得我费心帮你烤的耶——白羊仿佛在如痴暗示地催促巢鸭。 巢鸭一口气将大量烤肉塞进嘴里,没怎么咀嚼就吞进肚子里后,拈起一片生肉,说道:「这里的肉好像口香糖喔。」心生不爽的白羊实在很想折断衡生筷各塞进她鼻孔里,但还是勉强克制住了。 相对于极力不表露情绪、保持缄默的白羊,巢鸭父亲则是完全采取放任主意,说了句:「确实如此。」跟女儿放声大笑。 至于隔壁桌则是「喂~!你怎么把内脏的脂肪都弄掉啦,你不知道脂肪最美味吗?」 白鹭不满地向对面抗议,坐在对面的少年则是拖着腮帮子,默默地不停替肉翻面。少年的模样令白鹭产生亲近感,她叹了个气。 「大小姐,您刚才打电话给谁呢?」虽然预感她有在打什么鬼主意,白羊姑且还是开口问看看。 「嗯,有点事。」但巢鸭仅短简回应,甚至连找借口搪塞也懒了。 ——————果然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边啃略焦的南瓜,白羊脸上浮现不怎样愉快的笑容。接着又过了一段时间,餐桌上留下大量肉类,巢鸭家结束了午餐时间。 另一方面,将点来的大量肉类全部吞殆尽后,隔壁桌的客人开口:「好吧,白羊小姐,我们也该走咯。」头上戴着黄色眼镜片的太阳眼镜与白色假发的白鹭由座位上站起来。 不同于进入赌博黑白棋会场时的服装,坐在白羊一行人旁边的她现在身上穿着红色的连帽外套。就算想奉承,这身打扮也很难说是具有品味,原色系的配色十分刺眼。 坐在对面只顾着烤肉的翠鸟也跟着站起,他一样身穿白袍子,但白色假发给了白鹭,显露出原本的发色。 「……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双方无精打采的声音慰劳彼此后,白羊与翠鸟互换位置。翠鸟走向巢鸭旁边,而白羊侧站在白鹭旁边。 「呼。肚子好撑,平常总没什么机会出来饱餐一顿呢。」 身材高挑的白羊低头瞥了正在满足地打着饱嗝的白鹭一眼。她在这名以异能者而言位于最底层的女人侧脸上,看见了石龙子少年的影子。 「这段期间就有劳你啦。」 白鹭将太阳眼镜戴上,侧眼望着白羊微笑。白鹭提出的『出租期间』是到解决仓科康一问题为止,这段期间则由翠鸟代替白羊保护巢鸭。面对此一交换,翠鸟表情显得很复杂。两桌餐费由巢鸭父亲一人清付后,一行人在店外停车场分成两组人马。 「我太客气了,早知道就连同会场也一起打烂。」 白鹭一脸不悦的喃喃说道耸动的话。白羊觉得很受不了,想着:「难怪跟巢鸭大小姐很合得来。」两人都是为达成目标不择手段的类型。 「拜拜~」 巢鸭像个孩子般挥手,目送白羊离开。 「……大小姐,我先走了。」 —————若是情况允许,我便想直接永远说再见呢。将后半的真心话吞进心里,白羊恭敬地、带着嘲讽地弯下腰。 「原来如此……我的命运就在那里产生了重大的变化吗?」 「……口夏?」 走过我面前的女子愣住,但我并不在乎,继续将从飘渺虚空中接收来的电波说出口:「原来那时的回答是这个意思……」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恶心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家伙真是失礼耶,虽然就读同一个班,但我跟她几乎没说过话。她是个脸色苍白、瘦巴巴的女生,绑在后面的辫子晃来晃去。 「不,没事。」 并以微笑暗示他别管闲事。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与“他们”的约定与回忆。只有我记得这些便足以。设定上是如此。 「嗯……大家都说你除了那张脸以外其余部分没救了,看来是真的耶。」 「你这家伙未免也太失礼了吧?呃,你叫……」 一时之间想不出来,眼神再半空中漂移,女生自己先开口:「鹿川成实。」 「对对,叫成实。」 「哪有人还不熟就直呼其名的啦?」成实搔搔头抱怨。叫名字不行吗? 「呃,你则是叫……若岛津同学吗?记得是个很长的姓氏。」 「笨蛋,只有汉字字数一样吧?我是五十川石龙子。」 当时还没想到sdc这个名号。英文课还没教到。 「我说你啊,为什么你的个性这么臭屁?」 「咦?原来如此,原来你感觉不到吗?真遗憾。」 老实说我懒得理你,但姑且还是问一下吧,能感受到什么?」 「我身为王者的资质啊,呼呼呼。」 我仰头大笑了。当时不这样笑道咳嗽的话,总觉得心情郁闷。成实以冰冷的视线射在我脸上,说道:「……我倒是觉得,要当上王者的人应该不会忙着再桌子底下抖脚吧。」 这就是我与鹿川成实的最初对话。说不定……我与成实的命运就在此刻起,产生了重大变化, 「原来你是成实的朋友呀,嗯~嗯?嗯~」 「……呜呜。」 我才想起呻吟咧。她是那家伙的姐姐?真的时亲姐姐吗?狩猎友梨乃她?顺便害我起来了陈年往事,不由得抱起头来。状况变得更复杂了。再黑暗的车里,(被人)好评绑架中的我与狩猎友梨乃,对于意外发生的人际关系大大地感到困惑。朋友的姐姐竟然是我最喜欢的av女优。简直是会让人连想起重画世界的野心都感到无所谓的超重大事件啊! 「真的是这样呢,连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是好。」 拜托不要顺便读取别人心思并回应好吗?这名女性具有读取他人心思的超能力。附带一提,他也拥有某种特别的力量。说起楼宿在我左眼的王者之力……(一下略) 「但这么说来,说不定我曾经跟小学时代的你擦身而过呢。我直到高中毕业为止还都住在家里喔。」 「……的确很有可能。」 「你怎么开始心跳加速了?喔~色色的影片中登场的女优竟是邻家大姐姐的状况令你感到背脊酥麻。一种反道德的快感油然 而生……是这样吗?」 「绝,绝对没这么回事喔!」 「对我说谎也没用意义唷。」 就算知道真相也请不要说出来好吗?我已经没办法抬起头跟这名女性对话了。我低着头,用力用掌心按着脸颊,耳朵又热又痒。 「我现在正站在生死关头啊,正为了复仇而燃烧热血啊,没时间为了性癖好被爆料就感到想哭啊!」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真的是如此啊!」 求求你别再体会下去了! 「诶诶,我已经没办法冷静思考了。」 明明当下状况紧迫,有一堆事情不拼命思考不行。这次白羊小姐应该没办法从会场追来了。是去了后盾,我的生命已不再有任何保障。白鹭那家伙最初是怎么突破难关的呢?如果她自称十九岁不是谎言的话,这么算来,她开始崛起的年纪也跟我差不多。凭她的能力办得到的,我没道理办不到。但实际对战过后,我却感到我们两人有着重大差距。我欠缺的究竟是什么?我坐在地上,抱着竖起的单边膝盖,咬着下唇。这时,狩猎友梨乃……(啊,我忘了她能读心)小姐望着我的脸,露出微笑。她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容貌跟成实那张苍白平坦的脸蛋一点也不像。就连身材,也有着天与地的差别。成实再过几年也会成长这样吗?不不,不可能的。 「你的目的跟麻衣小姐一样呢,想对某人复仇。」 「……似乎是如此。」 我回想起她在会场中的残暴举动。真不知道受到了何种对待,她似乎对巢鸭恨之入骨。只不过,我跟她的复仇方法却是截然不同。若说我采取的途径是绕一大圈旁敲侧击,她的复仇就是爽快一直线。倘若这世界所有事情都是在点与线联系而成的话,她就是无视其他所有点,只想在自己与目的地之间画上一道直线。只要有办法接近,且具有杀人勇气,采用她的方法却是简单多了。狩猎友梨乃……游里小姐,成实的姐姐……总之这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的小姐又对我微笑了。我这时已经习惯了黑暗,能看见她的脸部表情。 「如果你跟她能平心静气地聊个一场的话,也许能成为好朋友喔。」 办不到。」 我才不想跟拿着小刀抵在我这种善良少女的喉咙威胁的家伙当朋友咧~ 「真的吗?可是既然你跟成实也能当朋友,我觉得肯定没问题的唷.」 这个人把自己妹妹当作什么怪胎了?虽然成实的确怪怪的,有时还会突然跳起舞来,但她也一定觉得这些话轮不到我来说吧。 「有你当她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她一定每天都很愉快吧。」 「不不,令妹的性格本身就很愉快呀。」 「她的性格真的很好吧?啊哈哈哈。」 呃,说不定她们姐妹的感情其实不太好……就在我们针对这意外的人际关系闲聊时,车子停了下来,引擎也熄火了,故应该不是在等红绿灯,看来我们抵达目的地了,但状况并没有更一步的变化。 「……没人了,也没人开门呢。」 「对啊。」 彼此对看一眼,又陷入沉默。造访与两人身上的紧张,在程度上似乎大为不同。车子停下后,又约过了三十分钟。时间是靠数脉搏的方式计测而来。总之过了这么久后,货仓门被打开了。外头射入的光线刺眼,我与狩猎友梨乃……小姐以相同的姿势遮眼,在强光中,我看到了蓝天,以及两道人影。 「邀请两位来此的手段稍稍显得粗暴了点,在下深感抱歉。」 是仓科康一。他身边有一位在会场里没见过的老人,这名老人身穿务衣(注:一种上下两件式的日本传统工作服),一揪略长白发扎在背后,皮肤浅黑,脚上穿着草鞋。现在所在地似乎是郊外,除了眼前的大楼,四周皆为田地或小丘。大楼为深红色,除了高外,没啥特色可言,这栋大楼应该就是那个某某之友会的本部吧?相较之下,白鹭的大楼更豪华气派,单就建筑而论更有可观之处,或许这也暗示了两人的实力差异。 「真的很粗暴呢,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你试图绑架我。」 狩猎友梨乃与刚才不同,语带攻击性回答。 「被当成绑架,在下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当时会场十分混乱,又听到情报说有杀人犯闹场,我不得不优先考虑两位阁下的安全。」 居然说『两位阁下』哩,要不是刚才被狩猎友梨乃牵着手,像我这种货色早被甩在一旁了吧?由狩猎友梨乃脸上浮现不愉快的表情来看,仓科康一想必没安什么好心。 「有件事非得要与你商量不可,请问你愿意赏个光吗?」 狩猎友梨乃瞪着仓科康一,眼神就像再窥视他的内心,试探真正意图。过了不久,她答应了。 「好吧,在这之前能先答应我的要求吗?」 「请问是……?」 狩猎友梨乃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 「请不要对这孩子动粗,将他当做客人看待,好吗?」 喔喔,这位女性真的时天使啊。毫无疑问,她肯定是我这阵子认识的人当中最善良的人。虽然说,同时也是最能引发我羞耻心的人。 「我能向你保证,不过对你做口头约定也没什么意义吧。」 仓科康一故作神秘地笑了。由他的反应来看,他有个掌握了狩猎友梨乃的能力了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犯下绑架这类犯罪行为。狩猎……成实的姐姐站起来,走到仓科康一旁边。 「为了彼此的利益,让我们好好地讨论讨论。」 狩猎友梨乃故意无视仓科康一伸出来的手,举起手拨了拨头发,看来真的很讨厌他呢。心想差不多该动身了,我也跟着站起,但仓科康一却出声制止: 「鹿川游里小姐跟我来就够了,你就由这位老先生来招待吧。」 仓科康一用眼神向老人示意,老人落落大方的点个头,两手插腰。我想这名老人多半是仓科康一的护卫,但为防止万一,还是警戒为妙。老人拥有超能力的可能性非常高。叫这名明显不寻常的人物来招待我,怎么看都不会有好事。 「我想,你欠缺的是追求理想的勇气。」 「咦?」 什么意思? 「那么,再会了。」 狩猎友梨乃对我轻轻点头后,就被仓科康一带走了……此时我总算理解她发言的意思。她是在对我刚才烦恼自己哪里不足提出忠告吧。追求理想的勇气,是吗……。!不说得更具体一点,我还是不懂耶!下次再见面的话,想跟她请教得更详细一点,只不过当前状况由不得令人面露苦笑,担心是否还会有『下次』啊。 「……………………」 就这样,车内只剩下我跟老人了。 在徒步前往远方市镇的路上,蛞蝓默默的思考。思考这种状况下,委托还是否算数的问题。没在会场留到最后,蛞蝓无从得知狩猎友梨乃之后的境遇。在没能杀死巢鸭的后悔感逐渐消散退后,混沌的状况让她大伤脑筋。穿越田地之后,蛞蝓特地挑选人潮较多的街道移动。虽然在这座称不上都会的地方都市中,又是原理市中心之处,说是街道,其规模也可想而知,两人在两侧铁门深锁的萧瑟大街上等红绿灯。蛞蝓脚步虚浮,时常仿佛失去意识般,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她拿出手机,想打给仲介男,但手指拨到一半又停下,邹着眉头,仿佛在担心什么似的瞪着液晶画面。 「……太轻率了,」 咕哝了几句,蛞蝓将手机收起,此时,行人通行的灯志亮起,她加快脚步前进,锥间光拼命跟上蛞蝓步调,走在她身旁,只是蛞蝓的3只笔直向前,望也没望他一眼。 「你,呃……都不问吗?」 「问什么?」 带刺的声音令锥间光胆怯,他缩着脖子,察言观色地说: 「就是……问我的秘密,或是为何被追之类……」 「那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应该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问那么多干嘛?」 冷漠地回答完,蛞蝓头又转向前。她的冷漠态度不只是来自本人的个性,疲惫与爱困亦是主因。说老实话,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公寓冲个澡,好好睡个大头觉,但既然昨天说过一定会去,蛞蝓觉得有义务负起责任,乖乖的回章鱼烧店打工。 「话说回来,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意思?」 蛞蝓这时才想起这个跟她大有关系的问题。锥间光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我没有其他投靠之处,所以……只能跟你走……」 「碍事。」 直截了当地将之割舍。就蛞蝓的职业而已,仅有语言砍人已经算很仁慈了。 「你不觉得跟着杀人者走的自己,头脑有问题吗?」 「你是杀手吗?」 「……曾经是。」 仿佛在斟酌字句般,蛞蝓的回答也吞吞吐吐。锥间光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那,我可以委托你杀死宇白……不,白鹭吗?」 受到锥间光哀求也似的视线,反瞪了一样,回答: 「别说傻话了。」 说完,又继续前进。 「我想也是。」锥间光死心地接受了。 这家伙受到白鹭本人或其相关人士追杀吗——?蛞蝓皱起眉头。光是让这种家伙呆在身边,就可能引来麻烦,白鹭早已经位在光靠个人之力不可能暗杀成功的领域之中。不管是超能力者还是一般人,一定会被牵涉入金钱的漩涡当中,而白鹭,正处于这个漩涡的中心点。因此,毋庸置疑地,她身边必然有许多优秀的超能力者,另外也有小道消息指出,她投注了巨额经费研究超能力。想凭一己之力不断对她挑战的蛞蝓,只能说是在有勇无谋和绝望中挣扎罢了。 「……钱又该怎么办呢?」 金钱问题,不管是复仇,想杀人,金钱都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事项。 就算继续打工下去,也还是不足以维持生活。由于蛞蝓没什么兴趣嗜好,所以多少有笔积蓄,但右手伤势的治疗费远超乎其预期,考那笔存款也只能维持三个月的生活。 配置要……」蛞蝓喃喃说完,摆出一张丑脸,瞄了一眼就收进口袋的手机后,叹了口气。 「只要在三个月内杀手巢鸭就没问题。」 为了不使自己后悔,蛞蝓不情不愿地鼓励自己,大步迈进。 「好吧,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回到巢鸭府邸,翠鸟在入口旁沙发坐下后,劈头就问巢鸭这件事。巢鸭将背上的背包放好后,一脸不满地指着沙发说 「那是我的位子。」 「是吗是吗」 翠鸟坐的更深了,巢鸭嘟起嘴巴,瞪着差一点就平躺的翠鸟。在巢鸭家佣人的眼里,翠鸟的行为不只是说天不怕地不怕,更接近不知珍惜生命,连站在远处望的他们都不禁背上发起一阵阵寒颤。 「咚!」 「喔哇!」 巢鸭推了一把翠鸟的肩膀。翠鸟被出其不意的攻击推到,巢鸭趁机跳上空出的位置,边夸张地跳个不停,确保了自己的座位。与穿着白袍子的翠鸟相对照地,巢鸭的服装上下统一黑色,只不过,由于裸露部分居多,反倒肤色更醒目。 「你这家伙真粗暴,与可爱的脸蛋一点也不配呐,」 「跟白鹭小姐很像吧?」 巢鸭微笑回答。翠鸟瞬间露出惊异表情,但随即也笑着回答: 「哎,的确是。」 「啊,忘了跟她拿假发回来。」 摸摸刘海,翠鸟才发现这件事,带着湿润般深黑的头发垂挂着。 「这比较自然呀。」 「当然的啊。」 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显得很不自然,才耍帅带假白发。 「好吧,我该做什么呢?虽然可以的话,我希望什么都不做。」 特别是今日已经用了四次超能力,勉强硬撑的话,还能用个几次,但若办不到,现在的翠鸟可以说跟平常人毫无两样。以作为防止赫阻力来说,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参加后天的文化祭,除此之外嘛……嗯~没事了。」 「文化祭?还有这种活动啊?国中真好。」 这对最终只经历小学毕业课程的翠鸟而言,可以说是未曾体验的活动。他很感兴趣的看着向前趴倒的巢鸭的脸,巢鸭大大的眼睛也会望翠鸟,然而,翠鸟却无法看透她在想什么。 「文化祭是干啥的?」 「去年文化祭,石龙子同学一直在校舍背后修炼异能『咿呀———!』『喝呀————!』地鬼叫不停。」 「噗……啊哈……啊哈哈!」 翠鸟捧腹大笑,巢鸭的回答比猜的更有趣多了。 「他对着校舍墙壁大眼瞪小眼喔,就像这样直定定地。我想,他应该在练习从眼睛发光束吧。」 「他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哪。原来如此,就是认真修炼过,所以菜啊打赢我的吧。」 翠鸟鼓掌,对不在现场的少年大肆赞扬。等待鼓掌结束,巢鸭问到: 「你有做过超能力的练习吗?」 「嗯~一次也没用耶,莫名其妙地就会了。」 一边说着,翠鸟瞥了身旁巢鸭的脸一眼。 —————如果我有妹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就算有人肯用实现任何愿望作为交换,我也绝对不想要这种人当妹妹——在心中接着想的这句话,出自翠鸟的肺腑之言。为了使自己得到幸福,这名少女不断地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虽然这件事对人类而言天经地义,但在巢鸭身上,这种结构显得更是显著,不仅如此,与她有所联系的人,似乎会变得更不幸的倾向。如果说,幸与不幸之于人有如诅咒,巢鸭似乎会使这种诅咒变得更明显。 「真的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吗?我不是说我,是在说你。你不在乎石龙子了吗?」 已查出石龙子少年被仓科康一带走。翠鸟本以为接下来这名少女将会为了夺回石龙子而付诸行动,自己也将其中,但巢鸭却只是在沙发弹跳不停。 「没关系,反正我想白鹭小姐会帮忙解决。」 「……喔?」 翠鸟不确定她是知道多少内幕,但她仿佛看透一切的说辞总令她觉得怪不舒服。不仅如此,她这番话也令人难以置信,在她的眼中,透露出早已安排好一切的从容不迫。 「跟那家伙干一样的事的话,将来只会变成糟糕的大人喔。」 「是吗?」 「当然。」 故意将『那家伙』的漫展说出来,两人相视而笑。白玉黑,尽管翠鸟认识的这两名少女身上所着的色彩不同,发展方向却很一致。 「对了,敝性清水,请多指教。」 「呃……」 因为老人很客气地向我行礼,我也只好跟着府着身子,点头回礼。被自称清水的作务衣老爷子带进大厦里。就算想逃,这附近的地理我不熟,也不知该往哪走才好。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卷入危险的状况之中,但现在也只能尊从。只凭我这双眼,是无力冲开一道缺口的。大楼的柜台人员看见老爷子的脸就放行,我们走进附近守卫常驻的电梯。这时,我注意到内部装饰与白鹭大楼十分相近,不管是玻璃窗的配置还是墙壁配色 ,柜台造型都是一模一样,是谁参考谁我就不得而知了。按了『6』之后,在电梯门关上前,老爷子问: 「你的名字叫?」 「五十川石龙子。」 「喔喔。你就是那个少年吗?」 老爷子回头,再眼角咪上皱纹,伸手娑摩下巴,眼睛就像观赏珍禽异兽一般, 「那个?」 喔不,额,咳咳。」 什么意思嘛,这么没干劲的装傻模式。这时门关上,电梯上升。 「业界里有个传说,据说有个家伙把翠鸟打到送医院了哪。」 「哇~没想到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成名人了。」 今后也许可以拿这件事来唬人喔,这是我用沉重代价换来的,像这般妥善利用也不过分吧?胜过翠鸟的男子————光看字面,只像是个虐待小鸟的家伙, 「您跟翠鸟碰个面吗?」 「有哇,他是个令人愉快的好少年。」 用『爽朗少年』之类的来形容好歹是名杀手的家伙,总令人感觉挺怪的。不,比起这件事……。 用了『业界』这词说,又与翠鸟相识,老爷子的真面目呼之欲出。 「请问您是……杀手吗?」 「正是。」 清水老爷咧嘴一笑。虽然紧张得差点说出变假音,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认真的话,早在开口前就被杀了,我过去所见到的杀手们全是如此。所以现在仍没问题。 「请问您拥有……『那个』吗?」 「哪个?」 「超能力?」 「这个嘛……」 从他不怎么想隐瞒,随口敷衍的样子看来,肯定拥有超能力。若非如此,经常要靠体力决胜负的杀手业界里,绝对没人想雇用老人吧。 「你自己才是拥有超能力吧?」 「您在说什么?」 「啊。用不着说没关系,我是指『现在』。」 「………………。」 他故作神秘的态度,已充分具备使我胃部紧缩起来的效果。因为,我已经大致理解到老爷子接下来想对我做什么了。电梯在六楼停下。好想逃啊,不然干脆当起电梯服务生,目送老爷子离开也好。但我又该怎么逃?就算在此成功地将老爷子推到走廊,搭电梯到楼下也只是白忙一场,只会让自己立场变得更艰难而已。跟着老爷子上了走廊,走廊上没碰见其他人,显得很干净清洁,一片银亮亮的,让人不寒而栗。 「冬天快到了。」 老爷子仿佛看出我的心情似的打了个哆嗦。真怀疑我能否顺利迎接冬天啊…… 「啊,到了到了,我看看……6号……恩,是这个号码没错。」 老爷子确认门牌后,走进位于走廊深处的房间。我在进入房间前,先战战兢兢地从缝隙中观察内部。看起来只是个采光良好的接待室,幸亏里面没有大刺刺地摆了『那张』设备,我偷偷松了口气。但紧接而来地,老爷子欲以一副和蔼老翁模样,说出令人无法装作没听到的说明:「据说本楼层当中,这间房是隔音效果最好的。」 「……喔。」 这个冷知识给人不妙预感啊。尤其是强调『隔音』这点,超令人在意啦。房间本身只像个健全的接待室,也没有音响器材,所以说可以发出巨大声响的,就只剩下房间里的人吧?甚至连电视都没有哩,这房间。一进房,老爷子立刻拉我到有扶手的蓝色椅子旁。 「哎,坐吧。我个人对你也有兴趣,咱们来聊聊吧。」 他抓着我肩膀,强迫我坐上椅子。强制让我安分下来后,老爷子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在座位上盘着腿,托着腮帮子。也许是一身作务衣所致,看起来很漉脱。 「啊,对对,我去端个茶水,你等等。」 老爷子又忙碌地起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夸张地趴了下来,垂下沉重的肩膀,手帖在额头上,叹了口气。 「摆明看不起人嘛。」 怎么看都是在试探我,以为我会趁机逃走吗?别小看国中生啊、在还无法摆脱老爷子就在附近、我又孤立无助的状况前,逃跑是很不切实际的选择。与其策某如此胡来的行动,还不如留在原地思考对策。如果我是仓科康一的话,我会怎么做?仓科康一与我很相似,只能靠强者为他卖命才能获得地位,恐怕弱者都是如此吧,所以我俩的思考方式也很接近。假如我是他,我会怎么处置现在的我呢?只要盾寻此线思考,必定能看错仓科康一的打算, 「…………………………」 假如我是仓科康一,我会确认我具有何种超能力。翠鸟也说过,超能力者并不多,碰见的机会更是稀少,所以他不可能发过这个机会。他会想知道我的超能力是什么。如果对他有帮助,就会找我跟他合作。但是,仓科康一也很起初我不可能主动说出口。昨天就算被人用手枪抵着头部,我也没找出我的秘密。所以他才会要那个老爷子带我走,我不知道老爷子拥有什么超能力,想必很适合在这种状况吧。如果是用盘问这种温和的形式也罢,但老爷子刚才提到这间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这就表示,我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待会很可能发出凄厉惨叫,呼天抢地在地上打滚……真是糟透。我早下定决心不战斗,不合理的暴力扔降临在我头上。 ……该怎么办才好,坦白讲,我什么对策也没想到。期待非正规因子闯入这里似乎还太早。离开那个场会的时间尚未经历多久。况且,就算那名小刀女入侵这里,不仅不会救我,反而会杀了我吧。换做白鹭,也难保不会将整个大楼的人员全部杀光。我能期待的只有巢鸭,但被拯救后……惨了,不管哪种形式我都死定了嘛。 「哈哈哈,找不到这间楼的茶水间在哪里啊。」 老爷子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明显找都没找,就算站在走廊等一段时间而已吧,还真敢说呢。 「其实我也是今天第一次了。这个委托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把握清楚状况。「 老爷子在对面坐下,搔搔头。一脸嫌麻烦的表情。 「您不是仓科康一专属的吗?」 「我的雇主另有其人。那边的规模不大,底下只有我一个杀手,」 「是这样啊……」 「也因此工作多得做不完,真希望考虑下我的年纪哪。算了,先不谈这个。」 老爷子的脸瞬间显得开朗起来,露出一派好好先生般的柔和表情。他的五官颇深,脸上的皱纹也不算。真要扭打在一起,我应该不会输吧,撇开超能力的话。 「我听说了关于你的事。你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参加赌博黑白棋啊?」 「……仓科康一怎么会到现在还想问这件事啊?明明比赛都因故取消了耶。」 「不,这个疑问只是基于我个人兴趣,看到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竟想赌上性命,很难没有兴趣吧?我只是在想,你的寿命明明还很长,干嘛急着死呢?」 听到老爷子若无其事的说出「赌命」两字,不禁重新感受到仓科康一有多黑心。但我也让胆怯的心情表露出来。我早习惯掩饰舌头发抖的感觉了。 「如果我肯定不顾羞耻地述说我的故事,你愿意给我什么好处吗?」 「要吃糖果吗?」 老爷子从作务衣里取出糖果袋,里面装了黑糖殆。拜托,我又不是大阪的大婶。 「……虽然说,这不是个有趣的故事。」 我以为这句当开场白,开始叙述对双亲的不满,以及为何想反抗白鹭的心境。我漫长地、夸张地、特地花时间详细述说。当然,我是想争取时间,为此才将家里的丑事外扬,尽可能夸张地描述,好转移老爷子的注 意力。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老爷子一边迎合,摸着少少的白胡须,眼睛骨碌碌的转动。 「但是啊,容我说一句,你的衣服是谁买的?」 老爷子以食指指着我的衣服。 「单从你的说辞听来,你的生活环境的确糟透了。但既然你得靠别人的金钱过生活,就没有对生活环境东抱怨西抱怨的权利。真是的不满的话,离家出走便是了,但你能活下去吗?办不到吧。」 「……………………」 去投靠巢鸭的话应该可以吧,但肯定会被当成宠物。 「孩子都希望父母能称职,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同时我也说得对,你太习惯与能够活命了。孩子们往往有这种心态,这太奢侈了。」 「……………………。」 「唷唷,不小心离题了。老爷子爱说教,年轻人很受不了吧?」 「……不会。」 「回归正题吧。」 不想回归,就算要我一整天听他说教也无所谓,所以我才乖乖闭嘴的耶。 清水老人竖起食指,路出和蔼老翁般的微笑。 「我以说明我的能力,仓科康一立刻认为很适合拷问人,就派我来应付你了。」 「……『拷问』吗?」 「哈哈哈,这词的确很吓人吧。」 呃,一点也不好笑。老爷子坐着,上半身向前倾。 「我接到的命令是:问出你拥有什么超能力。」 「唔唔……」 果然如此,我早猜到了,所以才想逃嘛。不,应该说我根本不想再这里。跟憧憬(?)的女优牵手的代价未免太大了点。 「开始仓科刚才跟狩猎友梨乃小姐约定过,不会对我加以危害。」 「嗯,我听到了。」老爷子大大地点头。 「话说,仓科康一这名男子似乎对超能力者抱有憧憬。」 发言被忽视了。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期待那个口头约定,但好歹请多重视一点嘛。 「若他本人能引发奇迹,就用不着雇用来历不明的超能力者,也不必担心别人用超能力暗杀。」 「的确如此,所以他才那么执着具有读心能力的人哪。」 老人指着天花板,多半是指被带走的狩猎友梨乃。 「什么意思?」 「能够窥探白鹭的脑袋,就知道她投资的超能力研究所的详细内容。超越白鹭主宰教团,是仓科康一的重大目标。」 超能力者研究所?这么着听起来太可疑了吧,但若是真有这种地方,我自己也想去见识看看。当初我为了让自己的能力有发展,也做过很多严厉却无益的修炼哩。 「所以说,他对你的超能力感兴趣。」 老人盘腿而坐,手拄膝盖,歪着头,一双眼睛看着我。 「如果你老实告诉我,我就答应不对你做任何事,你看怎样?」 老人的眼神依然闪亮,欲在闲谈当中,逼迫我做出关乎生命的选择。我相信这名老人不会出尔反尔,但如果和盘托出,我的价值就等于零了,像仓科康一这种专利用他人的家伙,会怎么对付无法利用者呢?答案很明显。 「拒绝。我的能力被人知道『底牌』的话。就失去价值了。」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我的选择没有错。 「喔,好的。」 叭咳咯。 「……喔?」 好像听到报纸被撕扯的声音,我低头忘自己的手边,搜寻声音来源。 「……咦……咦?」 食指和手背粘在一起了,指尖甚至转了一圈插在手背上,呃,该怎么说……跟云霄飞车轨道翻一圈的地方很类似……。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见到自己比出反向ok势的甚至,我不由得大叫,这是怎……怎么……怎么一回事啊! 「怪了,怎么一次就断啦?你有好好摄取钙质吗?」 「嘎嘎嘎嘎嘎嘎嘎……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嘎……嘎嘎~~~~~~~~~~~~~~」 额头深处有待鲜红色的光芒,像是喷冒的血液一般染红了我。眼前一片鲜红,接着还冒出火花似的东西,在眼前闪烁不停,每次闪烁,就有电流般的剧痛贯穿身体。 这……这是……这就是老爷子的能力……吗?断掉的手指竟然还「噫……噫噫噫噫噫噫咕……咕…咕噫唧唧!」开始跳起舞来。第二关节处突然往右边鞠躬,接着与手掌连接处的关节也脱臼,考生做起蹲踞运动,仿佛某种裹着手指皮的生物一般,不停使唤地胡乱扭动。每次舞动都令我差点昏死,又被剧痛撼醒。拼命忍耐而用力咬紧的臼齿一一崩落,满口腔里是沙沙的牙齿碎屑。流泄不停的;泪水如血液般温暖,与鼻水、口沫混在一起,整张脸又湿有黏。 「停……停止看……?」 当手指模样变得很凄惨时,总算停止了。关节依然脱臼,第二关机处向右弯倒,第一关节处则是逆向翘起。手指仿佛被塞进了粉碎机里,被绞得破破烂烂的。违反常理的运作使得皮肤迸开,模糊血肉有如布偶的棉絮般冒了出来。 「你真的拥有异能吗?真的有的话,应该不会乖乖跟我进这个房间吧?再不然,就是极其无用的垃圾能力吧。」 仿佛早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并故意羞耻我的说法,记得他好像认识翠鸟,你这……混蛋……老头……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吗?而且还……用那…啥鬼照相机…啪嚓啪嚓吵死了,干嘛……用照相机拍我的脸? 「请原谅我的多管闲事,我再问你一次,打算招吗?」 老人的笑连多令人不寒而栗,很想说出来,将一切都放弃而得救。我盯着碰上神秘现象、不只发青甚至发黑的食指。溢出的泪水刺痛干涸的眼睛,疼痛使我皱起眉头,更看不清前方。不是我想说。而是根本没啥可说。这份不甘心的感觉,撑起我的小小反抗精神。 「没有!」 「那就画起螺旋吧~」 倒翘的食指所有肉质部分被扭成了螺旋状,我已经没办法惨叫了,喉咙里被血与胃液填满,没留下出声空间。我吐着舌头,全身,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意识再昏眩与清醒之间来回。 在我即将完全昏厥之际,眼前的清水老人轮廓渐渐变得扭曲歪斜,有如蚯蚓。 「你乖乖待在小钢珠店里,在我工作结束前,就算外面有骚动,也绝对不要外出。」 经历好几小时的步行,一抵达小钢珠店的停车场,蛞蝓立刻如此命令锥间光。原本彻底维持漠不关心态度的蛞蝓突然主动开口,令锥间光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场发愣。 「你只要乖乖装作若无其事地玩小钢珠就好,别显得惊慌失措喔。」 「……咦?呃,嗯嗯,我懂了。」 指示完毕后,蛞蝓朝停车场角落走去,但走到一半,仿佛为了确定要事似的又回头。 「你未成年吗?」 「我十九岁了、」 「不会被抓去辅导就好。」 这名身为杀手的女性,欲在小地方莫名地奉公守法,令雉间光有种扭曲、不协调的印象。 而且她本人似乎也不是在开玩笑;明明能轻易地杀人,却会在意这种小地方。蛞蝓这种虽很骇人,欲又意外地少根筋的个性,多少给人轻松感,也因此,雉间光才敢主动开口。 「有件事想问一下。」 「干嘛?」 「那个……我身上没钱耶,没钱的话应该……没办法玩小钢珠吧?」 缺乏经验的雉间光表情显露出困惑 ,但蛞蝓也不曾踏入店里,同样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可以想见的是,没钱的话什么事也做不了。 「待会要还我喔。」 「我会努力的。」 蛞蝓拿出两张千元纸钞,这些钱能玩多久,蛞蝓一点头绪也没有,但这对雉间光而言亦然。他抓着千元纸钞,忐忑不安地走进小钢珠店。一名满脸胡渣没刮干净的男子耸着肩膀,与之交替似得走出,蛞蝓望着男子,搔了搔头,却忘了头上有伤痕,毫不客气的用指甲抓下去。 我究竟在搞什么嘛——因疼痛而右眼泛着泪光,蛞蝓心想。 明明放着不管就好,却忍不住照顾起来。蛞蝓自治身为杀人者,早算不上什么善良老百姓,却无法贯穿在行为之上. 带着近乎自我厌恶的情绪,蛞蝓走向章鱼烧店前,视线与在车内切章鱼的女孩想接,向她点个头。女孩今天也画了个大浓妆,脸颊与眼角显露笑意。 「唷唷唷~我说mai mai呀~你可真行啊~」 「嘎?啊,对不起,昨天我临时请假了」 「这件事不重要啦,我是指你居然带男朋友来上班,故意炫耀是吧~唷唷~」 女孩指着小钢珠店入口,是刚才雉间光走进店里的地方。 「不,他是……」 蛞蝓为之语塞了。是什么?有点后悔路上完全没听他讲话了,早知道就问一下来历,好歹能做做介绍。蛞蝓仅知他的名字叫雉间光,此外就是他受到白鹭追杀,就这么多。 「总之我跟他绝对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啊。」 「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到小钢珠店约会……」 此时女孩的话突然打住,皱起眉头,「嗯~?」用力捂住鼻子 「着么好像有股腥味?是种很强烈的臭味。你中餐吃了什么?」 「啊,这是……」 是溅在我身上的血的气味——蛞蝓本想这么说,但还是作罢。 「是什么呢?」 想不出高明的借口,蛞蝓歪着头,跟着装傻。见到她的反应,女孩噗呲一笑。 「没想打mai mai是个怪怪型的女生,明明外表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啊。」 「才不只外表而已,我自认还蛮精明的。」 如此反驳后,女孩反而笑得更大声了。觉得被瞧不起,蛞蝓有点不高兴,但想起青蛙与蛇的脸,还是忍住,她说服自己:「至少比被那两人辱骂好多了。」 「好吧,你进来一下。」 「是。」 女孩对蛞蝓招手,蛞蝓绕到车子背后,进入车内。车内堆了杂七杂八的行李,空间狭小,但身材细瘦的蛞蝓像条蚯蚓似得轻松钻进,来到女孩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是蛞蝓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身高比女孩矮。 另一方面,女孩看到缠在蛞蝓头部的绷带,瞠目结舌的说: 「唔喔!你着么了?着么整个头捆了那么多圈啊?」 刚才似乎因被头发遮住所以没发现,女孩还以为是白缎带呢。 「该不会是头疼吧?」 「我想绷带应该无法治头痛。」 「什么,难道昨天你出车祸了?」 「呃,是的。被脚踏车……不,被机车撞到头。」 说出口后,觉得脚踏车太慢,赶紧改口。「哇……」女孩露出不知该说什么的反应,但忙着切碎章鱼的手仍然没有停下。虽然外头的宣传海报写着「超大颗章鱼」,但在蛞蝓眼里看来,这些章鱼还没煎以前就已经很小颗了。 「既然这样,你今天也应该请假,好好休息才对啊。」 「没关系的,伤势并不算很严重。先不提这些,你要我做什么?」 「喔对,这个这个。」 女孩指着铁板。有一半是平面,剩下的左半边则是每隔固定距离就有圆形凹陷。 女孩指着的是有圆形凹陷的那边。 「你煎看看,练习联系。」 女孩举着装了面糊的大碗公说。蛞蝓有点惊讶。 「真的好吗?」 「你不会煎章鱼烧就没雇佣你的必要啦,也该让我轻松一下嘛。」 蛞蝓本来以为自己的工作只需招呼客人,这个发展可说超乎预料之外。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青蛙底下做事时,向来只干着打杂工作,被人托付重任的感觉对蛞蝓来说很新鲜。 「话说回来,mai mai啊,你算会做菜吗?应该不是那种“人家没拿过猜到唷~”的人吧?」 「在失去手臂以前我都自己煮饭,我想应该没问题。」 蛞蝓一遍回答,边接过锥子,用手指抚触一番后,心想:「或许比小刀更适合用来插进喉咙吧。」 「其实能用双手的话会其实很多。」 边在铁板上图上一层厚厚的油,女孩说道。但这个动作结束后,蛞蝓也边是愣愣地望着装面糊的碗公,动也不动。女孩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着么了,很紧张吧?」 「有一点。」 「反正失败品全部都是你吃掉,所以别怕,不管多少都给我吃下肚喔,看你瘦巴巴的,侧腹那边是着样,太瘦了吧?超让人羡慕的耶!」 女孩隔着衣服捏了蛞蝓的侧腹,蛞蝓虽对她任意触摸自己身体有抗拒感,但在狭窄的车上无法扭身逃开,而且女孩也算是自己老板,只好任凭处置。 接着,女孩发现蛞蝓单手不方便,便帮她讲面糊倒进铁板。等面糊流进圆形凹陷后,再将章鱼放入。等单面煎熟的期间,女孩教导制作方法: 「将四周的面糊凑到中间,让变得鼓鼓的再翻面,重复这个动作就会变成圆形了。」 「是。」 回答之后,边在鼻头上感受铁板的熟度,蛞蝓想着其他事情。 是关于今后的动向,以及猪狩友梨乃的事。 这两件事夹击蛞蝓脑袋,令她烦恼不已。 该去救她吗?但是又不知道她人在哪儿。若不行动肯定会在心中留下疙瘩,但要花钱收集情报……又太大费周章了,重点是她也没钱。能够没什么损失,趁进行其他事情时随便救回来好了,但事情总不可能那么如意。不耗费劳力,就得不到成果。 蛞蝓依女孩教的,用锥子将散落四周的面糊凑成一团,接着在依序翻转。「你很行嘛。」俐落的动作收到女孩赞扬。 「你该不会有过经验吧?」 「没有。呃,以前算是做过类似的事……」 「类似的事?是车轮饼吗?算了,不重要,这次的打工仔真的找对人了。」 被拍了肩膀,蛞蝓多少有点得意。 「爱好酱油更胜酱汁的酱油派登场啰~」 一名绑辫子的国中生挥舞着书包到访。是鹿川成实。她身穿制服,今天没带别人,而是一个人来。在瞥了蛞蝓一眼后,眼睛立刻回到铁板上。 「一份酱油口味。」 「马上来。咦,今天学校不是不上课吗?你去课外辅导?考试不及格?好怀念啊。」 「后天就是文化祭,我去学校做准备啦。哎唷~还不都是有人偷懒,所以赶不及在昨天以前完成嘛~」 明明自己也一样偷懒的成实表示愤怒。「喔喔,原来如此。」女孩理解了。 「原来是后天啊,记得找一百个朋友来捧场喔。」 「校外人士也可以来摆摊吗?~」 「当然可以,我是校友耶。所以说我们后天就要卯起来赚钱啰,加油啊。」 「是……」 蛞蝓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是成实窥视车内,望着蛞蝓,蛞蝓感觉到视线而抬起头,仅隔 着铁板的两人的视线交会了。 理所当然地,两人并不知道彼此与「姐姐」之间的关系,完全是第一次碰面。 「她就是传说中新来的翘班魔?」 明明我只翘班过一次,而且才开始上工第三天也——蛞蝓半眯着眼,对于自己所受到的不当评价感到不悦。 「唔呣呣。喔?」 此时成实注意到蛞蝓的右手。虽然她的反应很正常,但蛞蝓还是无法习惯地转移了视线。成实一时之间像被吸住也似地直盯着瞧,突然对蛞蝓开口。 说出猜谜一般的句子: 「没有经历疼痛……」 「……是记不住的。」 像是和歌的对句一般,蛞蝓不禁反射性地回答了。 「神经枪呢?」 「那是左手。」 「喔喔,这位大姐我喜欢。」 被喜欢了。蛞蝓诧异地想:「什么跟什么嘛。」 「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是mai mai唷。」 在本人回答以前,隔壁的女孩抢先告知绰号。「喔喔,原来如此。」成实夸张地点头。 「原来是小mai mai啊,了解~」 为什么自己要被国中小女生加个{小}?包括绰号本身,蛞蝓大大地感到不满,但考虑到成实好歹是个客人,便没多说什么。 在等待制作章鱼烧的期间,成实开始闲话家常: 「话说啊,小石龙子家的门被打破了耶,超恐怖的。」 一听到话题中冒出「石龙子」之名,蛞蝓虽然没有说出口,立刻有所反应。没几个父母会取这种名字,更何况巢鸭就住在这一带。 可想而知,眼前的少女应该是石龙子少年的熟人,由言谈听来像是同学,因此她也很可能认识巢鸭。一旦意识到这件事,拿锥子的手自然握得更紧了。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有进房间看过,没半个人在。」 跟石龙子少年不熟,不敢确定,但蛞蝓猜测成实应是见到为了让石龙子参加赌博黑白棋而被绑架的痕迹。 不知在会场碰见那名少年着么了。如果少年死了,说不定巢鸭会受到打击。蛞蝓抱着此一乐观且残酷的期望,但很快就认为不可能而将之拾弃。 「不知道该不该报警耶。」 「……最好别这么做。」 听到成实所言,蛞蝓不禁开口忠告,换来成实疑惑的注视,蛞蝓低下头来。 「啊,没事。我只是有种预感。」 赶来打工的路上,蛞蝓想起了「仓科康一」这个名字。表面上,他是接受市民咨询烦恼的新兴宗教团体「中性之友会」的发起人。发展范围虽只限于本地,规模到时不小。蛞蝓不曾与之直接产生关系,但所处的杀手业界时常耳闻该团体的传言。 境界之中很难说没有中性之友会的信徒,能与之保持距离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蛞蝓也没办法清楚解释这些,只好支支吾吾地搪塞一番。成实摸摸下巴,眯细了眼。 「小mai mai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耶。」 「嘎?」 获得意外不明的评价,蛞蝓显得有点狼狈。 「你有一种小石龙子会羡慕的气氛啊,而且你更像正牌的。」 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成实又立刻换了个话题。 「师傅,有大叔从停车场的车子里……!」 「这很普通吧?」 「说的也是~」 在聊着白痴对话的两人身边,只有蛞蝓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家伙一点也不普通。 她的锐利眼神一边盯着刚下车的两人,一边替章鱼烧翻面,冷静观察,判断来者是来找自己或是另有目的,并做好随时躲在车内的心理准备。如有万一,就算往后翻会撞到头,也要躲在掩体背后。 「喔?师傅,有客人来这里了~」 「这是好事吧?」 「说的也是……咦?喔,喔,喔?」 两人组走到章鱼烧店前突然拐弯,在两名男子一高一矮,身材都很消瘦:高个子脸颊细长,矮个子则是头很大,手臂也粗,就像在自己的身体上硬加了别人四肢与头部的感觉。蛞蝓觉得他们的西装打扮很可笑。 因为这身装备实在太「典型」了。 「你是鹿川成实小姐吧?」 高个子站在成实面前,进行确认。成实略感退缩,「呃~嗯……是我没错……」点点头。矮个子若无其事地绕道背后,挡住成实的退路。 「鹿川?」 听见他们的对话,蛞蝓眯细了眼。这个姓与记载于资料中的猪狩友梨乃本名相同,说不定是妹妹?倘若成实真是猪狩友梨乃的妹妹,男人们的目的是什么就很明白了。对蛞蝓来说,这种状况发展并不怎么有趣。 「鹿川这个姓算很稀奇吗?」 「手机的输入法没办法直接变换,我想应该很稀奇吧。」 蛞蝓想:「这什么基准嘛。」但也表示,至少不是本地常见的姓氏。 如此一来,两人凑巧同姓的机会应该很低。 「你姐姐跟人发生了点纠纷,需要你来说明下,可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嘎,姐姐?」 成实拉尖了嗓子,蛞蝓脸别向一旁,喃喃地说:「唉,果然。」 「不要,跟我没关系。」 成实二话不说拒绝了,脸上表露明显的厌恶神情。 「我才不管那个人怎样了!她爱跟谁起什么纠纷是她家的事,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现在状况很复杂,只靠她自己完全没办法处理,总之请你跟我们来一趟就对了。」 高个子抓着成实的手腕,成实似乎开始感到危险,露出惊恐眼神,大声喊叫:「干什么啦!呀——!有人性骚扰啊!你们到底是谁啦?我不是都已经说我跟她没有关系了吗?」 成实想甩开男人的手,却只有辫子摇了起来,细瘦的手臂动也不动。高个子男人的手绕过成实背部,想强行把她带进车里。 此时,原本维持旁观的章鱼烧女孩展开行动了,有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开车内。 「怎么了?」 正在确认章鱼烧熟度的蛞蝓回头问道,少女挥挥手,说:「我去助阵,成实明显很讨厌他们啊。」 「咦,要去帮忙……吗?」 「理所当然啰。」 不假思索地回答后,女孩由车内走出,绕过车子,小跑步到成实等人身边。 「理所当然……是吗?」 本想忠告女孩可能会起来麻烦,多半没用吧。 犹豫了一会,蛞蝓也跟着她离开车子。作死握着锥子,上头还插着煎了一半的章鱼烧。身上虽也带着小刀,但在会被目击的地方杀人不太妙。蛞蝓也很清楚,假如不能使用刀子,自己等于排不上用场,但还是受到骚动吸引,并在脸上挂着自认除了杀人一无是处的嘲讽微笑。 「你们还不住手,我就要叫警察了喔,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女孩子。」 章鱼烧女孩毫不胆怯地挺身对抗男人。矮个子男轻轻拨掉女孩伸出的手,以一句:「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来打发。成实被男人抓住手的状况吓到了,喉咙像是被卡住了,无法发出声音来,眼睛忙碌地在男人们与女孩间来去。 「什么叫你们之间的问题啊,我比你们跟成实交情更好,我才不允许这种状况被当成你们之间的问题呢!」 高举莫名其妙的理由,女孩一步也不退让。 这时,绕到男人面前 的蛞蝓插嘴:「这位客人,不买东西就别来闹场。」 「嘎?」 高个子男听到她无视场合的说词愣住,蛞蝓努努下巴,指着背后的章鱼烧店。 「来到店面前,却不买章鱼烧,这不是摆明想闹场吗?我们也卖御好烧跟丸子喔。」 包含独臂这点,蛞蝓的言行令男人感到十分傻眼,但很快就恢复原本态度,当男人想反驳而开口的瞬间,蛞蝓迅速举起左手,讲锥子上的章鱼烧抛入他嘴里,就算半生不熟,但比较是刚从铁板上拿下来的,突如其来的熟度烫得男人哇哇叫。 「那颗还没全熟,而且是面粉制品,可能会拉肚子喔。」 男人难以忍受熟度,在把章鱼烧吐出而低头的瞬间,蛞蝓使出全力将他的下巴踢飞了。 只不过鱿鱼蛞蝓的体重极轻,踢击发挥不了多大力量,还因反作用力使得自己重重地一屁股贴在地上。边在停车场的地面翻滚,蛞蝓大叫: 「快揍他!」 面对体格更胜自己的对手,只能靠人数取胜,蛞蝓要成实们跟着攻击。 成实似乎人在震惊之中,什么事也做不了:但章鱼烧女孩马上有反应,往前大跨一步,全力提了男人小腿。女孩的反应之好,大大出乎蛞蝓意料。 不仅如此,女孩甚至开始不留情地猛踹小腿,痛苦的男人试图从怀里取出某物的瞬间,下巴被紧握拳头的女孩痛揍了。被蛞蝓狠狠踢中的部分又受到追加冲击的结果,男人两眼发直,似乎想呕吐地膝盖跪地,抽出原先伸入怀里的手捂住嘴巴了。 人在紧急时总会太仰赖用手。女孩又呕又踹,踹呀踹呀踹地不知留情地持续不停。 蛞蝓爬起身,迅速来到受到出乎意料的反抗而愣住的矮个子男背后。 用锥子尖端抵住他的喉咙,蛞蝓在男人耳旁细语: 「翠鸟、白羊、蚯蚓。」 虽然看不见男人表情,从肩膀后后颈部的僵直,蛞蝓判断男人「知道」这些名字,又继续撒谎: 「你猜猜看,我被叫做这当中的哪一个名字?猜中的话,我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一点。」 一边威胁,因跌倒摔到屁股的疼痛让她皱起眉头。 「你们是那个组织派来的?不老实说的话,我就先撕掉你的耳朵。」 一方面不知接下来会被如何对待,一方面又看见眼前同伴在昏厥后仍被痛揍不停的惨状,男人相当老实地招了。 「……中性之友会。」 「喔……?」 果真如同蛞蝓猜想,是中性之友会——仓科康一主宰的团体。 「好吧,那你说说看,我是哪一个?」 装出不感兴趣的态度,又回到最初的问题。男人喉咙咕噜一声,抬头望着填空 「翠鸟…」 「正确解答。当作答对的奖励,我就不杀你了,带着你的同伴快滚回去吧。」 蛞蝓以拿着锥子的手翻搜男人怀中,锥子尖端到处刮破了衣服与皮肤,但蛞蝓并不在乎,反正能是男人吓破胆更好。没收了他身上的枪械,将之收进衣服里后,蛞蝓朝男人的腰一脚踹下,男人爬起身的同时往前跑,如惊弓鸟般与蛞蝓保存距离。 「他们愿意乖乖回去了,可以住手了。」 蛞蝓制止还在踹男人的章鱼烧女孩,女孩气喘吁吁地「咦,是喔?」转头看矮个子男。矮个子男默默地抓起高个子男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站住。」 望着这一连串行动的蛞蝓突然喊住男人,男人惊恐地停下,回头。 蛞蝓捡起掉在地上的章鱼烧,走向两人。 「别吐出来,真浪费。」 将章鱼烧塞进昏倒的男人嘴里,抬起他的脸让他吞进去后,离开两人身边。矮个子男打从心底发抖,逃进车子,车子迅速由停车场离开。 「矮个子的家伙心中大概在向:「幸好自己不是负责抓人的那个」吧。」 蛞蝓叹了口气。其实能将两人都杀死的话,事后比较不会招来麻烦。蛞蝓虽没报上名号,但只要两人报告了她的特征,蛞蝓很快就会被盯上,徒增麻烦罢了。 章鱼烧女孩轻拍成实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以半是佩服办事惊奇地语气说: 「mai mai,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行业的啊?」 至于被称做哪个名字的问题,正确解答其实是mai mai。 「……我是个神秘女郎,就当这是个秘密就好。」 这就是不擅长开玩笑的蛞蝓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蒙混说词,说完突然搞到很不好意,赶紧在自己脸红起来前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你也很凶狠啊。」 「高中时代大家都叫我「小流氓」呢。只不过,你不觉得叫女生「流氓」很过分吗?」 ——问我这个,我也不知该这么回答啊,怎么看都是一副流氓样嘛。 「mai mai,你先送成实回家好了,让她自己回去很危险。」 女孩拍拍在正在摸被男人抓住的部位的成实肩膀。蛞蝓感到困惑。 「接下来,我就不必打工了吗?」 「想得美,送她回家后,给我马上回来。」 女孩蛮横的说词反而令蛞蝓放心,没被敬而远之就好。 「但是那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黑道大哥吧?」 「不清楚……」 蛞蝓装傻,接着凝视着锥子,心想:「被我利用,连这玩意也会变成杀人工具吗?」觉得有些不安。 「没事吧?还能走吗?」 女孩关系成实。成实虽仍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还是抬起胳膊,握拳回应: 「没…没体温(关系)啦!」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问题,郑重地送她回家吧。」 「……是。」 最近还真是……要嘛「守护」要嘛「护送」,老是被要求做一些根本无关的事,令蛞蝓觉得很疲累。 别的不说 ,光是有人跟着并肩而行,就让蛞蝓感到很变扭。 青蛙还活着的时候,蛞蝓总是走在她后方一步之处,原因无他,在背后遭到袭击时,能充当肉盾——只为了这个个自我中心的理由,就被青蛙如此命令了。 蛞蝓跟着成实一起来到小钢珠店外的人行道上,「我家在这个方向。」往成实指示的方向走出。她这时也没忘了警戒周遭,因为男人们不乖乖回去,继续监视成实的可能性依然很高。 「mai mai姐真的好帅气喔。」 成实的态度有所变化,不在称呼上加个「小」了。虽然可以的话,蛞蝓更西尾连这个绰号也别叫,但想到被成实称呼本命会联想起姐姐,只好妥协。 蛞蝓观察成实的侧脸,方才的恐惧似乎已减了不少,表面上已平静下来。她不同于姐姐,似乎一点也不习惯面对这种事态,但这才是正常的。 「啊,忘了买章鱼烧了。」 成实回头望了一眼,叹口气。 这两人的脸长得并不像嘛——心中想着这件事,蛞蝓发问: 「你姐姐是不是叫鹿川游里?」 首先想确认的是这个问题。 成实的表情马上又被乌云笼罩,闪亮的眼神也显露出狐疑。 插图7 「你是我姐的熟人吗?不,应该说,你「也」是吗?」 「详细情况我不方便说明,但刚才那些家伙并不是你姐姐的熟人喔。」 猪狩友梨乃现在恐怕已经在仓科康一身边吧,多半是在那场骚动中被趁乱绑架走的,所以才想来抓走妹妹当作威胁猪狩友梨乃的人质。 「那个 变色龙男明显就是一副坏人样。」 「变色龙?」 「没事。所以说,你是她的妹妹没错吧?」 蛞蝓再次确认,成实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是的……请问你是姐姐的同学之类的吗?」 「算是吧。」 「你在说谎。」 成实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蛞蝓颤动了一下。脸蛋虽不相似,语气却与姐姐一模一样,害蛞蝓一时怀疑成实该不会也拥有与猪狩友梨乃相同的能力吧?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由之前的对话看来并无可能。 「还是说,你跟她是同行?」 成实眼里带着轻蔑,似乎知道姐姐的工作是什么。 也许是有洁癖吧,他好像很讨厌这件事。 「被你说中了。」 「我想也是。」 「你讨厌你姐姐吗?」 「我超讨厌那家伙。」 「喔。」 姐妹的感情显然不怎么好,但即使知道这个,蛞蝓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因为其他有更多必须考虑的事。 巢鸭的问题无疑是最重要的,但此外还有杂碎的情报与判断环绕着蛞蝓,这些杂事阻扰了单纯的杀意与动机。 蛞蝓并没有拯救猪狩友梨乃的妹妹的理由。 可是她却觉得无法放着不管。 在他内心深处,存在着今天因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而不慎杀死的古叶这名男子。 蛞蝓对于自己变成利用他人的人这件事,感到剧烈的厌恶。 她想大声疾呼:「我与巢鸭不一样!」 所以,蛞蝓选择在行动上尽可能地撇开利害关系。 「……我说,你今天要不要先住我那里?」 「咦?」 「你待在家里很危险,就算去找警察也不见得安全,最好别这么做。」 反正要保护雉间光,即使多一个人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继续保护成实,必然会与中性之友会扯上关系。这么一来,就有机会与猪狩友梨乃再次产生联系——蛞蝓心中打着这种算盘,想成实提议。 成实也许是感到很意外,并没有立刻回答或提出疑问。 在蛞蝓提议之后,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停顿了一会后,成实问: 「mai mai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米原麻衣。 杀手。 蛞蝓。 只为了杀死巢鸭而活的……杀人者。 「就算你姐姐的……朋友吧。」 蛞蝓又撒个了慌。原本担心被人指责撒谎,但这次成实并没有立刻开口。蛞蝓才刚讶异地不知她想说什么,成实却笑了。 「这次似乎不像是谎言呢。」 「不,彻彻底底是谎言啊。」 蛞蝓马上否定,仿佛被认定为是朋友的事会令她浑身不自在似得。 于是两人又循原路返回。虽无明确回应,但成实似乎已经作出决定,由不立刻说出要征询父母意见看来,成实也可能跟父母感情不好。蛞蝓隐约如此觉得,但打算等有机会再问,决定先回章鱼烧店再说。 走在蛞蝓身边的成实一路上叨叨絮絮地抱怨个不停。 「都是笨蛋姐姐害的,我才会碰到这种鸟事……」 「真的是啊。」 蛞蝓表面上对降临于成实身上的灾害表示同情,心中想起猪狩友梨乃。 只有继续保护妹妹,自然也得拯救姐姐。 因为蛞蝓等于已经跟中性之友会为敌了。 之后,带着成实回到章鱼烧店的蛞蝓又开始工作。章鱼烧女孩没有深入追问,只对蛞蝓警告一句: 「mai mai,你不可背叛喔。」 「……我尽量。」 蛞蝓打工的期间,成实相识要泄愤似地大声喊叫,帮忙招呼客人。 等到打工结束,开始收拾摊位时,几乎完全忘了的蛞蝓受到章鱼烧女孩调侃,才总算想起雉间光的存在,只好先让成实留在章鱼烧店里,前往回收。 在吵得想忍不住想捂住耳朵的店内绕了一下,很快就发现雉间光。 他的机台旁边堆积了银色钢珠构成的小塔。 「………………………………………」 就连不知道小钢珠规则的蛞蝓,也猜得到这种状况很不得了。 「这些该怎么办啊?」 雉间光一脸困惑地向蛞蝓求教,蛞蝓搔搔太阳穴,移开视线。 接着抓起一把银色钢珠,背对着他说: 「不知道。」 「可是这…哇,等等啊!」 雉间光抛下灯光闪烁不停的机台与小钢珠,跟在蛞蝓背后。 蛞蝓凝望着手中那把珠子,大大地叹了口气。 ——也分一点这种好运给我吧。 第八页 wild arms 「该死,为什么下一个道馆又是很难搞的类型啊,火焰怎么想都比水弱吧?唔哇,还真的咧。可恶,现实中的火焰,把海星蒸发掉吧!海星……海星……泡泡又来了~~~!」 就算连按按钮当作挣扎也完全没效,翠鸟摔手把,用手指揉揉充血的眼窝,叹口气说:「超难的啊——」 「说明上头写着「尾巴的火焰消失的话就会死」,嗯,还真的死了。」 捡回摔出的手把后,翠鸟又重新坐起,变成竖起单膝、整个人向前倾的姿势,面向电视画面。由于电视尺寸太大,电玩图像的锯齿很明显。 发生骚动的隔日,翠鸟一早就在巢鸭房间里玩起电玩来,之后,时间就一直耗费在这里。老式携带型主机的游戏软体透过专用机械,连接在老式家用主机上,在电视上显现出彩色画面,翠鸟的孤军奋战持续着,眼珠上布满了血丝。 「泡泡光线是啥鬼嘛,冷静想来,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巢鸭从背后愉快地观察满口牢骚的翠鸟。还是一副刚起床的睡衣模样的她正吸着包装的蔬菜汁。巢鸭一语不发,就只是笑着旁观翠鸟的失败模样,而翠鸟也机会完全不在意巢鸭。 「也许我该培养其他种类……对水属性强的是……是什么啊?土吗?不,应该不是。但是土能吸水,或许比较厉害吧?算了,不然就植物好了。植物型的吗……早知道一开始就该选择那个叫啥种子的。」 翠鸟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听到他的唠叨,巢鸭说: 「你真的完全没玩过电动游戏耶。」 「因为会影响视力,所有我从来不碰电玩,顶多看过白鹭玩逆……呃,好像叫《逆转●判2》的游戏。漫画我倒是很喜欢。」 在草丛中来回十次之后,翠鸟回头看巢鸭。 「我真的只玩电玩就好吗?」 连翠鸟也开始感到不安了,他过去从没干过这么轻松的工作。 虽然说,就算在白鹭身边,也顶多被命令:「帮我去摩斯买照烧汉堡和薯条回来」或「演讲累死人了,帮我按摩肩膀」等等。 那家伙肯定搞错我的职业了——翠鸟时常不满地如此抱怨。 只顾着用吸管喝蔬菜汁的巢鸭在喝完果汁前都没回答,等讲空空如也的铝箔包压扁后,转过头,提出完全无关的疑问: 「你知道蚯蚓吗?」 「嗯?你想问的是动物的?还是杀手的?」 竟然完全不甩我的问题哩——翠鸟虽如此想,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我想问的是当杀手的动物的那个。」 「当然知道啊,也跟他打过照面。」 继续跟巢鸭对看下去也没意思,翠鸟头转回电视画面,点头同意。 「那个爷爷很强吗?」 「嗯,……算很强吧。于人类为对手的话几乎是无敌,即使被得知超能力的真面目也没啥问题,又能同时跟多数敌人作战,由这些部分看来,值得给予高度评价。勉强要举点弱点的话,或许只有他本人的寿命吧。」 翠鸟吃吃地笑,自认说了个高明的玩笑。 「但是,他的超能力跟我犯冲,若说那老爷子是火炎类型,我就是水。」 虽说自己说出的比喻,又令他想起刚才的不愉快,翠鸟不满地「啧」了一声。她继续在画面中的草丛逛来逛去,但却只遇到早就出现过的鸟型或鼠型怪兽,就算想攻击他们泄愤,经验值的量也很少,等级迟迟无法提升。 「真的能在明天以前破关吗……」 翠鸟开始后悔自己在进行游戏前宣传「破关易如反掌」了。 「他拥有什么超能力啊?」 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个老人的话题,翠鸟默默地思考,既然她知道蚯蚓是个「老爷爷」,多半曾见过面: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在这次的事件中委托蚯蚓干事,这么想来巢鸭迟迟不行动的理由便不难理解了。 「是操控食指的能力。」 「手指?」 巢鸭比出v字手势。「没错,就那个。」翠鸟看也不看地点点头。 「那个老爷子能操控别人的食指。既非中指,也不是拇指,他所能操控的就只有食指。」 巢鸭眼望翠鸟比出的食指。 「能操控到什么程度。」 「自由自在啊。要不反方向凹折,让指尖贴手背,或者让食指呈螺旋状回转,拧得皮开肉绽也都随心所欲。不管是什么人,只有被人拧断食指又乱搞一通的话,一定会痛得无法忍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吧。」 「是这样啊?感觉是问人问题是很方便的超能力呢。」 「我想,你心中想像的行为应该叫做『拷问』才对。」 翠鸟冷淡地吐槽,一边半机械性地打怪赚取经验值,又接着补充说明: 「他的超能力会受我克制,主要在于缺乏即使性。人再怎么被凹折食指,也不会立刻死亡,我却能在这段时间杀了他;而且他对于无食指概念的其他动物也非常弱。我们的超能力在某种意义下,都成立于类似自我催眠的认识上啊。」 个人的价值决定了超能力的幅度。 对超能力者而言,这种看法已成为一种常识。 若以翠鸟为例,他的超能力能移动的实物,会大幅受到印象影响。人的手臂难以想像断掉的情况,故难以使之移动;但大叔则常有机会目击到被雷公击断的情况,所以反而大部分的树木都能使之移动。 关于人体也是,脖子的一部分或嘴唇破裂的情况容易想像,但整个脖子偏移的情况却难以想像,所以办不到。就像是我们看不见位于视野盲点之中的东西一般,超脱翠鸟想像的事物无法成为现实。勉强将之实现的代价就是能力受到限制,至今仍无恢复的迹象。 「为什么是食指呢?」 「别问我啊,搞不好他有恋指癖吧。」 虽说我自己也没有恋瞬间移动癖……慢着,那啥鬼啊——?翠鸟不由得吐槽自己的想法。 「老实说,比起我或老爷子的异能,白羊的强多了,那根本是犯规嘛。」 虽不清楚详细为何,但由传闻的情报听来,还是很令翠鸟羡慕。光是能够无视亲临现场,暴露在危险之中这点,就使翠鸟羡慕不已。 「但我倒是可以轻易地杀死白羊喔。」 翠鸟的动作一瞬间停住,模糊地倒映在画面中的巢鸭仍维持着笑容。 「因为我知道她的弱点。」 「……是吗?」 翠鸟觉得很佩服,但是佩服之处并不在于她能杀死身为超能力者的白羊上。 而是能轻易杀人这点。 ——早知道连这种家伙也能当个普通国中生的话,我就继续上学了。 「白鹭小姐和白羊差不多把事情都解决了吧?」 巢鸭愉快地说,但翠鸟则对于他的猜想保持否定态度。 「嗯!要行动应该也是从今天才开始吧,我想。」 「咦?为什么那么慢?」 「那家伙也算是个大忙人,事情多得很。就像社长乍看好像很闲,其实是很忙碌的工作,教主也是同样道理。被无法轻举妄动的立场所束缚这。况且,要找出逃走的雉间光的所在位置也需要点时间吧。」 「都丢给白羊处理不就好了?」 「雉间光的问题怕有万一。那女人超没耐性的,说不定会派白羊将本部里的人员屠杀殆尽来解决问题呢。」 故意用了「屠杀」次一次耸动言词,翠鸟偷偷观察巢鸭的脸,。如果巢鸭会为了夺回石龙子少年而行动,或派人行动的话,应该会有所反应才是。但是她却一点也看不出有这种迹象。巢鸭的眼神在半 空中飘移,似乎在盘算些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叫雉间光的人被白鹭小姐抓到的话,包括石龙子同学,只要是中性之友会本部里的人都会被杀死吗?」 「正式如此。所以不请雉间光多努力一点,石龙子就没有明天啰。」 「啊哈哈,太惨了~」 巢鸭与翠鸟的谈笑在爽朗的笑声中告终。 「先不谈这些了。图鉴之中……原来在这只的上面吗?你们这些臭植物,给我等着吧。好,先去那里……等等,我的对手白鹭来了,居然向我挑战?唔哇,这家伙会不会太白目啊?咕哇,乌龟好强,水枪超猛的,竟然还连续三次,唔喔——!咕啊——!别开玩笑了!」 一开始随时半开玩笑地惨叫,最后却认真起来了,翠鸟眼珠子的血丝愈冒愈多。从头到尾旁观的巢鸭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她轻飘飘地、以开朗的表情说道: 「不知道石龙子同学现在正遭到怎样的凄惨境遇呢?」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笼子里。「给我慢着!」实在很想用刚睡醒的脑袋吐槽。 四周昏暗,呈现一片蓝色。由于墙壁材质很相近,我想应该还在那栋大楼里。只不过因为没有开灯,其他的东西只能模糊看见轮廓。 有像是用来关实验动物的铁笼子,我就被关在里面。隔壁也是笼子,但看不清楚里面是否有人,也没看见有影子晃动。 我没做多想地搔了搔头,「哇呀呀呀呀!」手指剧烈发疼。我都忘了,我的食指变得跟外皮迸开的香肠一样了。强忍泪水,慌忙确认手指。以外的是手指已经回复笔直,只不过整只都淤青了,看起来就像快腐烂似地。 一旦认识到现况,剧痛开始定期地一阵阵传来。用手按着地板,咬紧牙关,忍耐仿佛会传达到头盖骨使之震动般的痛楚。臼齿崩裂的部分太多,快失去原形了。 沉静下来啊,我的右手。我不是在说笑喔,因为很痛,真的很痛,转瞬间眼睛就被泪水填满。也许是失去了右眼的影响,总觉得从左眼流出的眼泪分量比以前多了很多。 每次被卷入事端的时候,我好像都哭了。 但是…… 「忍耐住了,我忍耐住了喔。」 虽然毫无意义,但这次我坚持下来了,脸被割伤总算是有价值……了嘛?老实说那次超痛的,但也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受重伤,印象超强烈,在我心中烙下了「再也没有伤痛能胜过那次」的印记。 况且,我也有过手指头整个断掉的经验。 相较之下,就算手指被搞到痛得快死,至少还连着已经算很好了。 ……唉,这次能想这样维持乐观态度多久呢? 「只不过,那个老头怎么治疗我的手指的?该不会用了荷伊米(注:电玩《勇者门恶龙》系列的回复魔法)吧?」 「应该是用回复术(注:电玩《final fantasy》系列的回复魔法)吧?」 我吓了一跳。突然由隔壁笼子里传来声音,且还跟我对话。 是女性的声音。看不清楚长相,但并没有给人极端年老的印象。 「荷伊米的纯粹的魔法,而回复术在多数情况下确实从水晶、模式、召唤兽货星盘等外在来源借用力量,相较之下比较有机会达成,不是吗?」 问我「不是吗?」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管哪种,对我这个没mp的人来说都一样。 「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比起这个,既然你总算醒了,麻烦注意一下现在的异常事态吧。」 隔壁笼子里的女性人影指着铁条之间,手指朝向斜上方。 我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听见大人们的吵闹声隔着墙壁传来。 「五分钟前房间停电了,过去从来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咦?这片黑暗原来不是标准状态吗?」 「当然不是啊,一直都很亮的呢。」 接着,这名女性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一件重大事情。 「然后啊,这个笼子的锁是电动式的,所以们现在能逃出去了喔。」 「你…你说什么——」 我试着滑稽地说,却因手指的疼痛,表情跟声音显得有点僵硬,但是,除此之外还另有其他原因。我们现在被关在笼子里,却能过轻易逃出,总觉得……有点古怪。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既然是大规模停电,理所当然是人为因素,但我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我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跟在废弃大楼的时候一样,背后似乎潜伏着阴谋,令我战栗不已,应该不是单纯因为房间很昏暗所致吧? 「看上面啊,上面。顶盖能打开了。」 笼子里的人影局促地指着笼子顶盖。两侧姑且不论,顶盖高度很低,无法尽情伸展手臂,不知道是谁把我关进这里的,摆明瞧不起人嘛。 「既然知道能打开,那你为什么不逃?」 「我还咋考虑嘛,就算逃出笼子,也不知道该逃往哪里。」 这么说也是。就算掏出大楼,也无法解决根本性问题。不,我的话还能叫巢鸭保护我,前提是能够逃到她家才行,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外头有大量信徒跟员工,很难完全逃过他们的追捕啊。」 真是好惨啊,单纯地无计可施嘛. 假如我有真正的力量沉眠于体内的话,在这种状况下也应觉醒了吧,可惜这类迹象完全是零。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会被关进笼子里?」 记得好像有人提过什么养人当宠物的事,该不会就是那个……? 「我猜,是想把我们当贡品吧。」 「贡品?给谁的?」 「如果找到了超能力研究所,他们打算贡献我们给那里当作研究材料的样子。啊对,仓科康一的目的是超能力唷,你应该也拥有吧?超能力。」 她似乎知道有超能力存在。我本想装傻,后来决定先兜个圈子套她话看看。 「从你的口气听来,你也是吗?」 「嗯,多亏于此,我才能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啊。」 女生阴郁地笑了。 「前提是,现在这种状况还能算活着的话。」 「这里的用餐正常吗?」 「东西难吃死了,跟馊水差不多,害我瘦了五公斤左右。」 「听来简直生不如死嘛。」 「对吧?」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就算是陷阱,就算背后有阴谋,就算我脑中闪过巢鸭的脸。 我试着用手推推顶盖。右手失去了作用,只能靠左手推,顶盖却一动也不动。 「只要我们乖乖被养在笼子里,他们不会对我们怎样;但只有我们企图逃亡的话,他们也许会不客气地杀死我们喔。」 「……这么说来,呃,倒也不无可能。」 万一我们逃了出去,在外头大肆宣扬被绑架、被关进笼子的事实,就会大大地影响了仓科康一的声誉。当然,他一定会立刻找杀手来处理我们,但更理想的做法就是在引起骚动前先行处理;亦即,在逃出前先杀死我们。 「啊……对了,没有其他人吗?除了我们之外,被关在这里的家伙……这附近似乎只有我们,但其他地方呢?还有其他超能力者的话,组成团队应该就不用怕他们了……吧?」 虽说我完全无法构成战力。再加上在这栋大楼某处的猪狩友梨乃……小姐的话,应该就有机会成功脱逃了。我在心中读读心能力的用途广泛表示赞叹。 我一边说,由于只靠左手推不动,便将整个额头贴到定稿,一起向上推起 。 「我想应该没有,你难道不知道超能力者很稀有吗?」 「是这样吗?可是我最近还蛮常遇到耶。」 「是喔……?你知道吗?超能力者跟超能力者……」 「会相互吸引?」 「我想才没有这种设定呢。」 「喔,是吗。」 传来类似头骨被削磨的喀哩喀哩声,同时也听见了金属磨檫声。 「过去被送进来的人们都是冒牌货,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关在这里。」 「所以说,被送出去的都不是超能力者吗?那些人呢?」 「任凭想像啰,我也不知道,多半会受到应得的对待吧。」 「……原来如此。」 没想到竟有被「repainr」拯救的一天。 我并没有在那个老爷子面前显露力量,却仍被关进笼子里,就表示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正牌的超能力者;不仅如此。既然都知道到这个地步,他应该也晓得我拥有什么能力才是。我看他八成就是知道,为了测试我才故意扯断了我的食指。 觉得体温似乎随着愤怒而升高,无法发散的能量集中在额头上,抱着管它是陨石还是啥鬼统统都推回去的心情,用力冲撞顶盖。虽然痛得差点冒金星,但顶盖也被整个推开了。左手深入顶盖与笼子的细缝,用肩膀顶起。 原本连外出也不敢,天天我在家里的我,现在凭着自己的意志打破了笼子。 总觉得似乎很久没以自己的力量完成事情了,有种成就感。 明明只是用头顶了一下罢了。 一出笼子的瞬间,因为头部的冲力过猛,一个踉跄,脚勾着笼子,整个人滑到地板上。保护着右手的肩膀与地面摩擦,烫死我了。看我倒在地上,上方有声音传来: 「哇,你还真的爬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昏倒后有过了多久,但这次恐怕没办法期待王子会来救我了。」 今天一定要屏除柔弱公主角色……之类的事情当然办不到, 我只期望巢鸭能有我十分之一柔弱就谢天谢地了。为求心安,我戴上外套的兜帽,减少直接暴露的部分。 「一起合作,逃离这里吧。」 膝盖抵地,撑起身体,我向笼子里提出邀请。女生马上回应: 「你有计划吗?」 「就算有吧。未来提高胜算,就看你拥有什么超能力啰。」 只能祈祷别像我一样,是很没用的能力就好。 「说老实话,一个人逃很可怕,拜托你也一起来吧。」 这就像是闯红灯。如果只有一个人闯,就会觉得很可怕,像我这种乖宝宝宁可等到绿灯再走。但最近却老是被人逼着闯红灯,明明左右来车速度很快,别人却说:「这又没什么好怕的,快走吧。」拼命推着我走,连我都佩服起自己竟能活到现在哩。 「你几岁?」 「咦?我十五岁啊?」 「是喔?看了我们两个都很短命嘛。」 在讲啥啊,当我疑惑时,女生请求最初的合作。 「总之先帮忙我把顶盖打开吧。」 「……了解。」 感觉他原本是想说:「明知没用但还是挑战看看吧。」真难理解。 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所以我尽快拉扯顶盖。怕手指会碰到,无法完全发挥力量,但因为女生也在内部一起推,没花多少工夫就打开了。不愧是自我宣告瘦了五公斤,女生从小小的空间中钻出,仿佛一条从笼子缝隙逃出的蛇。 女生似乎用了与我相同的方法,也撞得头昏眼花,跟我一样摔到地上。眼睛此时习惯了黑暗,某种程度已能看见她的模样。我到她身边扶她起身时,彼此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脸庞。 我倒抽了一口气。 「唔哇,你的脸真惨。」 她率直地评价我的脸,但我的惊讶更在她之上。 长长的刘海垂挂再脸前,底下有着一双闪亮的碧眼。 眼睛与鼻子一点也不平坦,轮廓十分深邃,这副令人感受到异国风情的容貌与明显不愉快的表情…… 是我仓科康一加重看过的那张照片里的少女. 从睡眠中惊醒的蛞蝓猛然起身,因睡眠不足已发的头痛,使得她皱起眉头。 平时一到晚上立刻睡着的她,无法入睡的理由是在于成实。 「姐姐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 「她在哪里呢?」 「……不知道。」 「啊,对了,他的精神还好吗?」 「上次碰面时似乎还不错,应该说,好到很烦。」 「姐姐挑食的毛病治好了吗?」 「不知道。比起这个,你来住这里,不跟父母通知一下真的好吗?」 「啊,没关系啦,我爸妈几乎不在家。」 「喔。」 「mai mai姐跟我姐的友情指数大概有多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结果,成实之所以愿意接受蛞蝓邀请,原来是因为她想知道姐姐的消息。对于蛞蝓而言,虽无法理解它的心态,但也觉得姐妹或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雉间光一到房间,什么也没吃就睡了,很适合用「睡得跟死人一样」之类的话来形容般动也不动地,一直以他瘦弱的背部背对着蛞蝓。 「那个人……呃,是mai mai姐的朋友吗?男朋友?」 「不认识的人。」 蛞蝓自认除了她姐姐的现在所在地以外,其余问题都老实回答了。蛞蝓原本想把成实与雉间光抛到公寓后,直接前往中性之友会本部。但一方面摆脱不了成实连番发问,而蛞蝓本身的疲劳也达到极限,所以那天就留在公寓了。虽然有预感这是个失败的决定,但实在动不了身。 就这样,整个晚上的漫长时间受到成实接二连三地发问攻击。虽然蛞蝓的回答实在太老实而冷淡,并没办法满足成实的期待。 接着,在门口传来敲门声中,第二天开始了。 蛞蝓考虑到危险,没带两人回自己房间,而是到蛇的房间过夜。不使用同为女性的青蛙房间,是因为门锁在前天就被蛞蝓破坏了。 蛞蝓在沙发上睡觉,雉间光打地铺,而成实则是睡床。因为不是自己的放假,蛞蝓不好意思主张床铺的所有权;更何况,蛞蝓也绝对不想谁在蛇每天入睡的地方。实际上光是呆在他房间,就令蛞蝓浑身不自在,但比起老老实实地回自己房间,应该比较不易遭到夜袭。 雉间光与成实也醒来了。雉间光几乎是跳了起来,成实却「嗯~?」迷糊地揉着眼睛。虽说她尚不清楚状况的严重程度,也不知道事情跟谁有关,蛞蝓还是很佩服她的悠哉。但很快地,当蛞蝓发现她爱困的原因来着昨晚问不完的问题时,多多少少感到不爽。 「是谁来了?」 「不是敌人就是公寓的管理员,这两者之一吧。」 蛞蝓小声回应雉间光的胆怯声音。说完,又觉得某种意义下两者都算是敌人,接着交互看了雉间光与成实一眼,心想:「来者是哪边的敌人?」 「川尻先生,早安~」 轻浮的语气配上规律的敲门声,给人一种不协调的印象。声音听来是个女人,应该不是蛇的马子。对于「川尻」这个没听过的姓氏带着警戒,可以走向入口。走到一半,蛞蝓默默地对雉间光招手,由于她一个人搬不动,要他来帮忙搬运书柜;对成实则挥挥手,要她去躲在房间后面。 为防止一站到门前就遭枪击,蛞蝓把书柜当作掩体当在前方,有书柜旁露出脸,从门的窥视孔观察走廊,一 顶帽子映入眼帘。房客戴着白底,印着橘色厂名的帽子,戴得很深,遮住了眼睛以上部分,暴露在外的脸下半部分的特征是人中很长。无法看到整体所不敢断定,似乎是个脸长似猴的女人。 「川尻先生~不在的话我就要破门而入了喔~」 所以说,川尻到底是谁啦——?蛞蝓皱起眉头,蛋塔马上想到说不定是蛇的本命,例如说川尻……浩作……(注:出自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四部)「不不,不可能不可能。」蛇根本从来就没提过自己的本命嘛。 在那个废弃大楼的事件中,蛇与青蛙的实体并没有被人发现,被发现的尸体只有名叫海岛达彦的国中生,多半是被巢鸭他们处理掉了,知道蛇与青蛙死亡的只有巢鸭、翠鸟、为三人组中介这份工作的男子,以及当晚没跟蛞蝓碰过面,蛞蝓根本不知道他也在现场的石龙子少女而已。 事件关系者以外的人士以为蛇还活着的可能性并不低。 原本想让雉间光模仿蛇,但肯定很快就露出马脚,所以蛞蝓演起别的角色。 「一大清早敲个不停,有什么事呀?而且话说回来,你又是谁呀?」 蛞蝓假扮成蛇的马子,在演技中表现出被吵醒的不愉快,以及对于有女人来找蛇的嫉妒心。听到蛞蝓判若两人的声调与讲话方式,成实与雉间光不禁瞠目结舌。 声音这种情报意外地受到轻忽,可说是委托时的盲点之一。就算访客的目标是蛞蝓,仅凭声音也不见得能认得出她来。 倘若这个假定被推翻,对方连声音也完全掌握了呢? 这时蛞蝓就使出她最擅长的方法应对即可。 「咦~?川尻先生原来是女生吗~?」 「嘎?你白痴喔?你谁啊?快滚啦。」 故意强调不爽的部分,试图将女人赶跑,只可惜对手并不因这么点阻碍就肯乖乖打退堂鼓。猴脸女人咧嘴一笑,返照挂在肩膀上的包包,简直像找房间钥匙一般轻松地拿出手枪,边用手指压着帽缘,把脸与手枪举起。 由帽子底下显露的那张脸真题看来毛发浓密,果然很像只猴子。 「锵锵~你想必也从窥视孔里看到我手上有什么吧?」 说完,女人讲枪口对准了窥视孔。 蛞蝓立刻缩回身子,躲在书柜背后,但彻底维持装傻态度。 「那是什么?玩具?那叫什么枪来着?空…空气枪?」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青蛙就是蛞蝓吧。我不知道你是哪个,总之我是来交涉的。虽说我也只是个帮人跑腿的奴才罢了。」 果然是知道这里是蛇的房间才来的。青蛙的房间同样是电灯一直没关,或许她已经先去过了,但发现房间遭到破坏,所以才又来这个房客。 多半是如此吧、 「根据我的调查,青蛙是头头,蛇跟蛞蝓是她的收下。所以说,你应该就是蛞蝓啰?遇到可疑人物就先被跑来试探,这就是当然手下的悲哀啊。」 ——看来你也很清楚嘛。 不明白回答自己是哪一个,蛞蝓停止装傻,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 「希望你能交出叫鹿川成实的女孩子,我们有话好说。」 蛞蝓瞥了一眼成实,心想:「原来目标是她。」所以说,这名女人应是仓科康一派来的吧?待在房间后面的成实似乎没听到女人说了什么,没什么反应。只不过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对大清早的来访者显得有些不安。 「我老板说,如果你肯爽快交出来的话,他愿意提供大笔金钱作为回报。怎样?如果你愿意的话,随便交出雉间光我也很欢迎喔、」 「少奢侈了。」 「嗯嗯,也是。俗话不是说:『追二兔不得一兔』吗?虽然不方便透露是谁,但我老板已经对雉间光失去兴趣,他现在好像获得了更方便、更棒的代替品。」 她是在讲猪狩友梨乃吧——?说起方便的东西,蛞蝓立刻想到她。 所以才需要成实当人质。 「想要雉间光的是另一名委托人。只不过她委托我的是找出所在位置,其余部分要我交给专家处理,只须回报所在地就好。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被人看得很扁,但毕竟是新客户嘛,无可后非。」 由昨天与雉间光的对话推测起来,想要雉间光的人大概是白鹭。所谓的「专家」,该不会是指翠鸟吧?紧张在蛞蝓的神情中闪过,甚至产生已失去的右手又隐隐作痛的错觉。 「只不过居然两者都集中在这里,你们究竟在盘算什么?」 「这种事我才想问呢,麻烦死了,可以的话我两边都想舍弃。」 「那就丢啊,想接手的人可多得很。」 「……………………………………」 「好吧,你的回答是?可以的话我不想跟你争斗,杀人不是我的专长,跟国中生打还有胜算,我可不想跟职业杀手的杠上啊。我们来谈和吧。」 姑且不论「谈和」用在这边是否正确,对女人与仓科康一而言,希望能靠讲条件来解决是事实。对于称不上正义使者的蛞蝓而言,这个解决方式的确很有魅力。换做是青蛙或蛇,恐怕早就接受了。 蛞蝓过去也跟他们一样,但是现在的蛞蝓却对这类交易深恶痛绝。 要将之称为正义使者也不是不行,但本质却大大不同。 因为蛞蝓的「正义」,就只是基于「不想变得跟巢鸭一样」想法的反抗心罢了。 「我拒绝。我们都还没睡饱,所以请你快滚吧。」 蛞蝓的反抗出乎女人的意料之外,听见门外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你保佑她们有什么意义?想过整天被追杀的生活吗?」 「只要杀了仓科康一就不会被追杀了。」 「你在说谁啊?没听过这名字。」 女人立刻做出回应。「仓科?康一?」与此同时,成实歪着头嘟囔,好像听说过这名字。 「少装傻……」 为了看清猴脸女的反应,蛞蝓接近窥视孔,话说到一半却打住了。 女人的背后站着另一道人影。仿佛从地面生长出来一般,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连猴脸女本身也没察觉,那道人影正颤颤巍巍地发着抖。 服装很普通,没有特征,头发却有点醒目,发根处乌黑,愈往发梢渐渐褪色成白色,双手提着铝合金手提箱。握着提把的手背上血管鲜明,欲原有的肤色对照起来异常苍白。 「你的同伴?」 「咦?」 事出突然,两人都流露出不加矫饰的态度;同时,这也讽刺地拯救了猴脸女。 分不清性别为何的人影突然挥起铝合金手提箱,与猛然回头并跌坐地上的猴脸女,两人的动作恰好相互配合。铝合金手提箱猛然地扫过女人头部原先所在的位置,而女人则是从窥视孔见得到的位置倏地消失,取而代之地大大映出了挥舞铝合金手提箱的人影。右手虽挥空,左手仍提着另一个铝合金手提箱,人影使出全力,连同回转的离心力将左手的「武器」的角奋力砸在门上。 无法置信的轰然巨响。 无法置信的不瞻前顾后。 最最无法置信的是,仅仅一击就把门打得大半毁坏。 难以置信的怪力使得门锁发出凄厉声响,歪斜扭曲,凹成『ㄑ』字型。雉间光与成实听到巨响,吓得缩起身子,但蛞蝓则是对于被破坏的门板睁大双眼。 蛞蝓将书柜朝门踢倒,当作障碍物,书柜跟门也刚好同时被打碎。踏着这两者,留着狂野风格卷发的人影——蜻蜓降临了。 蜻蜓不同于猴脸女,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接近。从她 一语不发的行事风格当中,蛞蝓感觉到「同行」的气息。快步前进的蜻蜓的目标是蛞蝓。 结果这家伙的目标竟是我吗——?蛞蝓咂咂嘴,才刚爬起身,蜻蜓手上的铝合金手提箱已然迫及。双手的手提箱要将蛞蝓的脸夹碎似地由左右袭来,蛞蝓勉强靠着向后仰,闪过了这个类似撞击铜钹的攻击动作。铝合金手提箱的碎片四散,蛞蝓不由得嘟囔:「竟有这种蠢事……」 见到受到攻击的蛞蝓取出小刀迎战,成实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平时从未有机会接触的世界,有如浪潮一波波向成实袭来。在狂狼之中,成实的理解能力完全跟不上现实,没时间一一思考发生的事情,只能惊讶得目瞪口呆。 她想:「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对于蛞蝓瞄准喉咙刺出的小刀,蜻蜓举起铝合金手提箱应付。他用铝合金公式包侧面挡下蛞蝓的小刀并将之拨开,小刀的轨道滑动偏移,使得蛞蝓往前跨步的姿势变成差点仆倒。 为了攻击处于不安定状态的蛞蝓,蜻蜓从防守姿势将铝合金手提箱锐利地朝侧向横扫。蛞蝓紧急将身体往右侧倒下回避,同时挥出小刀。受到出乎意料的攻击方式,蜻蜓表情僵住,但是立刻改变铝合金手提箱轨道,仿佛会撕裂自己身体似地硬是扭曲身体,将小刀架开。攻击被架开的蛞蝓像个陀螺一般纵向地飞了出去。 这种纵横的攻防在一瞬间就结束,两人都没有受伤,但结果而言对蛞蝓不利,想从倒地的姿势中起身就必须用到左手,但用了左手就没办法挥动小刀。蛞蝓的头皮急速地淌出冷汗。 对手除了超人般的怪力,反应也非比寻常。 即使同样身为杀手,他的实力也绝对远在蛞蝓之上。 但是,原以为会立刻进攻的蜻蜓却像是软脚一般单腿跪了下来。蛞蝓本来以为是他勉强扭转上半身的后果,但事实并非如此。蜻蜓单膝跪地,将铝合金手提箱抛到地上,捂住耳朵。看见他突然做出这种浑身破绽地行动,蛞蝓一边惊讶,一边缓缓起身备战。 此时一名身穿白桃色的浴衣,脖子上挂着耳机的少女从走廊上现身了。 见到少女的瞬间,最感到颤栗的人是蛞蝓。 为什么会来这里?少女意想不到的登场使得蛞蝓吃惊发愣。 是白羊。 「我来带回雉间光,但你们似乎很忙嘛。」 白羊若无其事地环顾房间内。认识白羊与不认识白羊的人的反应虽有差异,但都停止动作,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连捂着耳朵的蜻蜓也总算抬起脸,好像在找什么似地观察周围。 「嗯……」 白羊摸摸下巴,像是思考般停顿了一会后,对所有人提议: 「各位的需求似乎搞乱在一起了,要不趁机一起讨论一下?搞清楚各自立场与目的的话,应该有很多事情都能顺利进行吧。啊,请别误会,对我来说,最简单的方法是把你们全部杀死,这只是我基于善意的提议。」 骗谁啊,混蛋——!蛞蝓在心中虽咒骂着明显在说谎的白羊,却毫不考虑地打算接受提议。不管白羊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她只能选择接受。 「我赞成你的提议。」 白羊瞥了一眼蛞蝓,露出微笑。 「我还以为你的精神早就错乱了呢,意外地挺冷静嘛。」 白羊的说辞虽然让人不爽,但蛞蝓也无法反驳,悄悄冒个不停的汗水令她发寒。 刚才的二对一还打算奋战,但现在有白羊出面又是另当别论了。 即使是一对一百,若没有任何准备与对策,就绝对不该贸然对她挑衅。 白羊就是这么危险地存在。 但是比起这些,蛞蝓有件事更想说。 ——你们这些人,难道不能正常的进入房间吗!别穿着鞋子进来啦! 忘了自己前几天也是打破窗户,从二楼闯入别人家里的蛞蝓忿忿不平地想着。 ——等事件告一段落,我一定要马上搬家。 茫然望着电视画面的巢鸭向翠鸟提问: 「呐呐,你上电视时的心情是怎样呢?」 「嗯~?嗯……」 翠鸟含糊的笑了,摆出歪头思索的样子。 对翠鸟来说,以超能力者的身份参与电视节目演出的时代算是人生的巅峰期。 「当然很紧张啊。虽然只是本地电视台的地方性节目,我上电视的话,学校同学都会看到,一方面有点紧张,却也很高兴。」 「很高兴?」 「我觉得自己被人认同了,而且大人们都会奉承我,父母也为我感到高兴。我那时感谢地想:『啊,拥有这个超能力真是太好了。』」 一边连按按钮,翠鸟扬起了嘴唇两端。当时的翠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超能力有什么了不起。会这么说,是因为比较对象是漫画。比起漫画中各式各样的精彩异能,翠鸟的能力是多么不起眼啊。 「只不过,这段风光也没持续太久。」 「为什么会突然被当成作假呢?」 「因为我的超能力太不起眼了啊。电视台的制作人员也努力过,最后觉得靠各种手法烘托有其极限,所以大家都厌烦了,改以不奉承而是贬低的方式让我受到注目。结果,这种方式反而大受欢迎。人啊,比起去夸奖别人,大家一起说坏话反而更能凝聚共识,也更有趣。我那时切身地理解了这种道理哪。」 翠鸟开朗地颤着肩膀,嘿嘿嘿地笑了。 但如果只听声音,却更像哭声。 「的确,跟我搭档的女生是个冒牌货。她什么超能力也没有,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所以说节目作假骗人也不算全错。只不过,就算要全面性地推出我来反驳,我的超能力也不足以吸引人。于是就在大众的舆论当中被承认是作假,连我也一起。」 与话语相反,翠鸟的表情没有阴霾。虽带点悲壮,却也有笑容。 巢鸭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察觉了某事,问道: 「那个电视台的人们,现在怎样了?」 「死了。我杀的。」 电视画面中的鸟型怪兽被打倒了。 「家人呢?」 「死了。我杀的。」 鼠型怪兽被打倒了。 「班上同学呢?」 「全都死了。我杀的。」 超能力型怪兽被凑巧攻击到要害,被打倒了。 「一起演出的女孩子呢?」 「……或许死了……吧?我不确定。」 只有进化后的乌龟无法轻易击退,手指与回答一同停滞下来。 「是吗?你真的是个了不起的杀手呢。」 巢鸭夸奖他。翠鸟停顿了一会,回头。 脸上浮现了个装出来的凶恶微笑。 「对吧?」 照亮他的笑容的荧光幕里,蜥蜴被乌龟打得落花流水。 「请慢用。放心吧,茶里面没下毒。」 白羊擅自借用厨房,替众人泡了茶回来。是蛇买来放着的红茶,六人份的杯子冒着蒸气,白羊依序摆在众人面前。 当然,没有人会喝——蛞蝓本以为如此,蜻蜓却笨拙地点头致谢,大声地吸啜着,毫不在乎地将刚泡好的热茶喝进口。 白羊回到座位后也端起杯子喝茶,但立刻叫着「好烫!」将茶杯放回桌子。看来白羊的舌头很怕烫。 也许觉得不好意思,白羊闭起眼睛,手指玩弄着耳机。 自从白羊现身,所有人姑且同意先静下心来讨论后,又过了近二十分钟。蛇的房门与书柜仍然倒在入口,即使引起那么大的骚动,也没有邻居来抱怨或来看热闹。该不会全都死光了吧——?交互看着白羊与 蜻蜓脸的蛞蝓心想。 雉间光与成实坐在蛞蝓两旁,至于剩下的三名,猴脸女、蜻蜓与白羊则是相互隔着微妙的距离坐下。虽是围绕着同一张桌子而坐,构图上更像是三对三对蛞蝓来说,同伴只有无法充当战力的两人实在很无力。 「………………………………………」 蛞蝓想:「在青蛙眼里,或许蛇跟我也是这种感觉吧……」 有时要到死后,才总算能理解那个人的人品或立场。 「抱…抱歉~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举手的是成实,全体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抖了一下。 现场没有司仪,蛞蝓不得已,只好默默地努努下巴,催促她继续说。获得认可,成实便开口了。或许是因为见过刚才的战斗,成实对蛞蝓显得有些怯怕。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位浴衣大姊姊……」 「我也认识你呀,鹿川成实小姐。你是我家大小姐的同学。」 「大小姐……呃,是指鸭仔吗?」 「是的,我是侍奉巢鸭大小姐的……算是专属的家庭教师吧。」 「呼哇~专属的……」 明明是杀手,说什么鬼话嘛——蛞蝓对她光明正大的谎称感到受不了了:不仅如此,听到巢鸭此一姓氏,也令她眼神明显凶恶起来,蛞蝓心中涌现了交杂厌恶与愤怒的苦涩感,忍不住想不择场合地吐口水。 但是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巢鸭与成实是同学;也就是说,她们在同一间学校上学。蛞蝓明天要去学校文化祭卖章鱼烧。可说是与巢鸭遭遇的绝佳机会。想到这里,蛞蝓不仅两眼发亮,但很快又摇摇头。虽不敢百分之百断定,巢鸭怎么想也不像是会参加文化祭的家伙。 就算来学校,又该怎么潜入她身边?虽然不得不干,但干得了吗? 若以普通人为对手,只要踏出步伐,就能获得逐渐接近的感觉;但所谓的超能力者就好像浮在空中,轻飘飘地抓不准彼此距离。 就像与超能力者对峙一般,巢鸭这名对手给人一种飘忽不定感。 「接下来,先从我的目的开始说吧。我想请你身边的雉间光跟我走。」 边把茶吹凉,白羊对雉间光一瞥,雉间光立刻猛摇头。 「不…不要!如果去宇白那里,这次一定会被杀的,我绝对不要!」 听到「被杀」两字,成实讶异地睁大了眼,其他大人却无动于衷 「我有疑问~谁是宇白呀?」 猴脸女……自称「隼」的女人语气开朗地发问。语气虽轻松,却集中警戒在蜻蜓身上,看来对刚才头部差点被劈成两半的事仍在意。蜻蜓一直把杯子凑在嘴边,低着头,动也不动。 没有人制止她的发问,白羊也一语不发,一副想说就说的态度。 「就是白鹭的本名啊。宇白要。那家伙是我的国中同学。」 「白鹭?喔喔,原来教祖大人本名叫做这个啊,哇~」 隼似乎也没多大兴趣,只是表面装出佩服的模样。 只有蛞蝓露骨地皱起眉头。 「那家伙把她的家人、学校的熟人都杀死了。只要是知道她过去的家伙都彻彻底底地连根铲除了;不只杀死,还将他们全部卖掉,充当人体实验的实验品。我不知道那个叫啥超能力研究所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研究所里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人,我自己也被弄得惨兮兮的,要不是运气好逃出来,被木森高雄收留的话……啊啊,为什么会变这样?」 「……一点也不重要」 蛞蝓喃喃地说。雉间光的控诉与白鹭的过去,跟蛞蝓一点关系也没有;虽则如此,听到了这无关紧要的情报,反而可能平添危险,也无怪乎蛞蝓要皱眉头了。 重点是,就算雉间光血泪控诉,又有谁肯为他行动呢、 这个现场并不存在兼具正义感与力量的豪杰。 「你大概误会了。如果只是要杀了你,我现在就能动手。」 雉间光似乎还想说什么,白羊以言语与眼神暗示闭嘴。 「但是我接到的命令是『带过来』,请好好考虑这句话的意义,我期待你做出明智的选择。」 「抱…抱歉~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成实又举手了。似乎按耐不住,突然开口。她脸上有着僵硬的微笑。 「大家满口杀人什么的,似乎有些太耸动了。呃,我认识一个男生也会对朋友说些『杀了你』之类的话,但是大家语气太认真了,我觉得不好。小石龙子他……呃,虽然是个很白目的家伙,但他讲话也不会这么耸动喔,真的。」 「嗯~那么雉间光就交给浴衣大姐吧。至于我嘛,不把鹿川成实带回去不行,你非要阻扰不可吗?」 完全无视成实的意见,隼问蛞蝓。只有白羊对成实报以同情的视线,其他人根本不在乎她。成实张着嘴僵住了。 「如果是呢?」 不明确回答,蛞蝓反问。隼搔搔额头与头发说道: 「该怎么办呢,那我只好回去啰?」 隼虚情假意地说。万一真的开打,她不是去呼叫援军,就是援军早已在附近待机。蛞蝓如此猜想,转头看着蜻蜓说: 「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问完,对自己怎么问了这么个蠢问题感到可笑,刚才她们两人才杀个你死我活而已呢。 「有人要我……来杀小蛞蝓。」 「小蛞蝓?」 被这个第一次见面、连性别也分不清的人物亲密地称呼,蛞蝓纯粹地感到恶心。 蜻蜓慢慢地张开被红茶沾湿的嘴唇。 「那个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会叫我小蛞蝓的家伙……」 心中浮现在电话另一边发出下流笑声的男人声音,同时她也想起来了。 「啊啊,原来是你。」 以前那个男人提到过「虽然没有超能力但异常地强的家伙」,原来就是眼前的蜻蜓。「异常地强」的评价的确没有骗人,蜻蜓的腕力实在强到不像话。 到这种地步的话,也算是种超能力了吧——?蛞蝓看着半毁的铝合金手提箱,心想。 「所以其他人我都不在乎,不杀死小蛞蝓就不能回去。可是我根本……不想杀人……」 蜻蜓自言自语地诉说来访目的,且后半还哭泣也似地颤着肩膀。由他的态度与反复叫着「小蛞蝓」看来,蛞蝓也认识到男人对蜻蜓的另一个评价的正确性。蜻蜓说完,又立刻回到以杯子遮住嘴巴的姿势,但隐藏在头发底下的眼睛仍朝向白羊。 蜻蜓也很在意白羊,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该综合一下意见了。我要的是雉间光,隼要的是鹿川成实,而那位……」 「我叫……蜻蜓。」 「蜻蜓的目标则是蛞蝓。这么看来,目的根本没有重叠嘛。」 慎重地喝着变凉了的红茶,白羊在空中画出三条线。 如同白羊所示,关系的确很单纯,仅仅只有三条平行线。 但不管哪一条,却都是单向通行。 「所以说,是你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白羊盯着蛞蝓,同时将桌子底下的手指偷偷伸向卡式录音机。 「完全没错,你是杀手吧?你究竟想怎样?」 隼跟着抗议。听到她嘴里冒出「杀手」此一耸动单字,成实瞥向蛞蝓侧脸。 蛞蝓嘴唇紧闭,虽注意到成实的视线,刻意忽视了。 「接下来状况会变得怎样,全看你的决定。」 五人的视线集中在蛞蝓身上,蛞蝓不回望任何一道视线,选择继续沉默,内心却想着: 「该怎么 办……」甚至想找在场所有人商量呢。 蛞蝓无论如何都想避免与白羊起冲突。在决定杀害巢鸭,知道她身边有白羊时,蛞蝓也直在苦思对策,但现实就是无计可施。 这么一来,只好将雉间光交出去了。 但是选择守护鹿川成实,却交出雉间光的基准是什么? 自我保护——也就是说,蛞蝓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了雉间光。 保护自己是很重要的事情,蛞蝓的求生意志比任何人都更强烈。 不能活将松死巢鸭,蛞蝓的人生就无法结束。 对蛞蝓而言,「人生的结束」绝不只是死亡而已。 「换做是巢鸭的话……」 蛞蝓打破沉默问道: 「换做巢鸭站在我的立场,你认为她会怎么做?」 成实无法埋解为什么同学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能够理解的,只有正面承受蛞蝓视线的白羊。 「我想,她会两边都欣然抛弃吧;不只如此,还会东要求西要求地委托我们去对付那些想杀死她的杀手吧。」 一边在意成实的反应,白羊老实地冋答。本以为成实听到「欣然抛弃」种受到打击,但从外表看来,也可看出她已没心思管这么了。 周围的任何一切都变得无法相信,彷佛不知该望向何方的迷途羔羊一般,成实不停发抖,她的 「是的,就是这样,没错。」 白羊的想像就与自己相同,蛞蝓的眼神不自然地闪亮起来。 她眼中的光芒逐渐扩大,最后闪亮亮地变化做受祝福般的笑容,同时还配着令周围人们退避三舍的、与状况一点也不搭调的笑声。 蛞蝓细细咀嚼着白羊的回答。 「没错,我最讨厌巢鸭了。」 烦恼到最后,所抵达的原点就是这个。 「我憎恨巢鸭的一切。想将她大卸八块,把所有内脏拖出来,趁着还相连时彻底碾碎;想让她在死前说上一百次『请让我死吧』。如此憎恨巢鸭的我,学巢鸭做什么呢?连自己都变得『无法容许』的话,不就得想自己复仇了吗?杀了我自己,又有谁来杀巢鸭?办不到吧?既然如此,答案便很简单了。」 说完的同时,蛞蝓跳了起来。 一脚踏在桌子上,一脚跃起,准备袭向白羊。 同时,蜻蜓也展开行动了。他抛出杯子,抓起铝合金手提箱。 扭转腰部,瞬间做好挥动手提箱的装备。 隼将打一开始就在桌子下握着的手枪举起。 枪口对准的对象是蛞蝓,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雉间光背对所有人,试图从窗口逃跑。 成实似乎吓得腿软了,手撑着身体,半瘫倒地坐着。 就在三者的交错即将产生血腥惨剧的那一那。 白羊按下了按纽。 瞬间所有交错都归于无。 仅仅一瞬。 蛞蝓往后翻倒,无力保护后脑,直接撞上;起身到一半的蜻蜓扭动身体趴在地上,呕个不停;隼的手枪也掉在地上,侧头部撞上桌子后滑到地上。 雉间光仿佛撞在隐形东西上,意识混浊,两眼也失去了光芒。 成实反射性地想掩住耳朵,手举到一半,软弱无力地垂下。 包括蛞蝓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办法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霎时变得一片纯白,身体不听使唤,视野中有无数红色线条闪逝,被逐渐增强的呕吐感所捉弄,只要勉强无视不舒服的感觉,窥视自我内部的话,就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问题。 极大音量的噪音充斥着脑内。 而且噪音还不是从耳中进入,而是以脑部中心如涟漪般扩展,在身体之中掀起狂风巨浪。从头顶趾尖,无处不在的涟漪扰乱了蛞蝓的意志,剥夺了自由。 在所有人的意识逐渐模糊当中,只有白羊若无其事地起身,绕过桌子,抓起雉间光的手,用穿着草鞋的脚底压迫他的下巴与喉咙。 反复了几次,等雉间光翻白眼后,拖着他回到入口。 「其实我最讨厌要我把人带回来的要求了,因为非得特地在现场现身不可,我才不想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白羊抱怨起来,但谁也无法回应。当她要悠然离去时,又回过头来,低头看着蛞蝓,提出忠告: 「我很同情你,可是我劝你最好放弃,因为巢鸭身边有我在。」 「谁……要……」 蛞蝓想反驳而伸出舌头,却完全无法自由活动。白羊不待她恢复正常,随即踏上走廊里开了。白羊一离开,充斥着蛞蝓脑内的噪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但声音仍旧残留着,身体尚无法完全恢复。 蛞蝓当然不可能接受要她放弃杀害巢鸭之类的玩笑话。 但是比起这个,想杀死自己的杀手,以及来自相似背景的敌人正毫无防备地痛苦打滚。 这个大好机会,蛞蝓当然不可能放过。 蛞蝓用尽全身力量爬起,仿佛趴在地上的鳄鱼跳向猎物一般,朝离她最近的隼挥下小刀。惊愕的隼拼命想移动身体,身子却不听使唤。蛞蝓的小刀降临在她的脖子上。 隼的脖子一瞬僵直,接着血液有如水枪般喷涌而出,咻咻地喷了好几次后,随着隼的脸色逐渐铁青而沉静下来,开始改以一定速率流出,扩散到地面。 成实从头到尾目击了这个场面,留下恐惧的泪水,嘴巴张得老大,喉咙却像是坏掉了般发不出声音,连移开眼睛也办不到。 蛞蝓拔出小刀,拖着身体想攻击蜻蜓。蜻蜓咬着牙,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地板,借着反作用力横移,直接无止尽地往右侧翻滚。括蝓连同小刀一起倒在地上。 逃开攻击的蜻蜓想站起来,但又跌到地上,无法轻易起身,忙着撑起身体的蛞蝓也单膝跪在地上与呕吐感搏斗。眼前景色不停晃动,半规管的混乱停止不了 。 蛞蝓与蜻蜓暂时大口喘气,瞪着对方,身体的不舒服感令她们烦恼着是要撤退,还是要继续攻击。 在这当中,蜻蜓的肩膀开始发着抖。眼角被泪水沾湿。 「为…为什么……这么简单地……杀人呢?」 「嗄?」 在工作中总是保持沉默的蛞蝓也不由得讶异地开口。 这个疑问如果是用来当做牵制的话倒是很了不起,但蜻蜓是认真地。 「为…为什么你……杀了人都没感觉呢?」 「慢……」 ——慢着慢着,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会……因后侮而……胸口难过得……快爆开吗?」 蜻蜓独自气愤得咬牙切齿,但蛞蝓却感到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只不过到这种地步的话,蛞蝓也不再困惑,心想:「原来他是这种人。」冷静地接受了。 虽然蜻蜓悲伤地颤抖不停,但该注意的地方仍在注意。他判断蛞蝓回复速度更快,决定先逃再说,朝着入口不露出背部地倒退离去。 蛞蝓无法追击,只能咂咂嘴,白白放他逃走。 若是状况允许,她希望能趁现在解决蜻蜓。 「……那男人没说错,这家伙真的很没脑子。」 在蜻蜓顺利逃走,消失于走廊后,蛞蝓仍然不改姿势,不解除备战状态。经过五分钟后,才总算放下小刀,双膝跪在地上。 此时与蛞蝓眼睛对上,成实的瞳孔收缩,原本汨汩地流个不停的泪水也吓得缩了回去。 「杀…杀人…杀人者……」 「没错,我不是正义使者,只是个单纯的杀人者。」 向着话说不清的成实,蛞蝓以几乎可说是辛辣 的说词来介绍自己。对于成实不称为杀手而是杀人者这点,蛞蝓并不特别订正。 蛞蝓当场坐下,提着小刀,低头不动。在停不下来的耳鸣之中,觉得像在梦境。 这段期间,隼的尸体仍在不断出血,在地上形成一大片血泊。对于同样躺在地上的成实而言,就像是在活地狱一般,特别是眼前就有个手拿凶器的杀人者这点。 等身体好不容易恢复自由,成实慌忙逃出了房间,此时蛞蝓才总算抬起脸来,视线停在隼的尸体上。 「对喔……」 捡起隼掉落的手枪,早知道用这个射杀蜻蜓。 感到后悔的只有这件事。 得先处理掉尸体。 委托业者来回收最快,不打电话不行。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很麻烦,蛞蝓并没有马上行动。 低头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人物,端起杯子凑向嘴边。 水面上飘着尘埃的红茶味道,就像铁一般苦涩。 「你是海龟产太郎,对吧?」 「咕呣。」 「啊,我说错了, 应该是海龟☆产太郎才对,」 「没有错啦。」 「我就知道,果然是海龟产太郎啊。」 与一脸安心的我相反,海龟则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啊,这名字超丢脸的,可以不要一直叫吗?」 「这不是你自己取的?」 「当时年少轻狂嘛。」 我虽对于究竟是怎么轻狂才会取出这种名字深感兴趣,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在黑暗中碰见的女生名叫海龟产太郎。当然不是本名,而是网路上的假名。她在网路黑白界可说无人能敌,据说在现实的大会里也强得不得了 ,引起不小讨论。我就是在那时看过她的照片,也跟她网路对战过几回。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靠作假获胜。」 「你真失礼耶,如果能作假的话,我就不会输给那个女人了。」 海龟(本名忘了)表示愤忾。「那个女人」大概是指猪狩友梨乃。 这也表示海龟的异能无法用这方面上。 「你认识我,所以说你也有玩黑白棋吗?是网路还是现实?」 「我是网路上的sdc。」 「我从来不记得被我打败的家伙的名字。另外,我比较擅长的其实是将棋。」 居然开始说起借口了。但现在也不是聊黑白棋的时候。 「在离开这里之前,能告拆我你有什么超能力吗?」 海龟半眯起碧绿色眼睛,眼神中带着轻微警戒。 「你先说,我就告诉你。」 「……好吧。」 可别失望喔。在这片黑暗之中,最醒目的应该是萤光色吧。 我用手指遮住左眼,轻轻使力,意识着强力光辉,为眼睛重画色彩。 手移开后,海龟的视线集中在我的左眼上。 「眼睛颜色改变了……吗?哇~然后呢?」 「只有这样。」 海龟沉默了。她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我重复说明: 「就只有这样,我只能改变眼珠子的颜色。」 「嘿咻。」 「不要回笼子里啊,所以我不是说了,全都靠你了啊。」 我抓住海龟的手腕,她不愉快的回头看我。 「好歹比竹轮有用吧?」 「竹轮比你强多了好不好,好歹能让人肚子变饱,你就只会让人一肚子气!」 「哈哈哈,你这句讲得真高明耶。」 笑着掩饰自己的没用。在我举起手的时候,海龟似乎发现什么。 「你的手指受伤了吗?」 「嗯,这也是没辨法继续待着的原因。」 超痛,super痛。明明不安静休息不行,继续窝在狭窄的笼子里却会让人发狂。 「借我看看。」 海龟不客气地抓着我的手,很痛耶,请不要随使乱摇好吗?而且还捏着我的手指。说是借看,又直接碰触,这种感觉……该不会是…… 「你…你该不会能使用回复魔法……」 「变长吧~」 被拉长了……嗄?手指伸长了,整个拉起来大约有三十公分长。 「………………………………………」 食指软啪啪地下垂,连淤青的地方也被拉长,不知为何变得不再痛楚。试着啪嚓啪嚓甩动,拍打海龟。似乎跟被蒟蒻丝打到的感觉差不多,海龟笑了,但我却笑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火热。 「……!……!」 拼命地忍耐想大叫的心情,并揍了自己一拳,以免发出「这是啥鬼啊!」的哀号。 「这就是我的异能,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拉长喔。」 丨喔,喔喔~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是很厉害,但这能复原吗?」 虽是让人背脊僵直的崭新感觉,但仍然能感觉到被延长的部分是自己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我能感觉到三十公分长的手指被甩来甩去的触感。老实说超恶心的,会让人头皮发麻。 但是被拉长之后,痛觉好像也跟着模糊掉了,能够暂时抑制疼痛,这点倒很让人高兴。 「大概一小时左右就能恢复,此外,能拉长的限度大概只有三十公分。」 「能…能恢复吗,太好了。」 还以为一辈子都要以「怪人软指男」的身分过活咧。 「恢复好吗?你的手不是很痛吗?」 「是没错,但没办法恢复也很讨厌吧?」 只不过,这个能力的确跟黑白棋的强弱完全无关。既然不是靠作假的,可见她本人的黑白棋实力确实很强吧。 「除了时间与距离以外,你的超能力还有其他限制吗?」 「目前为止没有碰过不能拉长的东西。但前提必须是能捏住或能抓住的东西,例如整栋建筑就不可能。跟材质软硬也没关系,就连乳头也可以拉着伸长喔。」 「你…你试过喔?」 「试过啊,变成像是外星人一样,害我笑死了,虽然只笑了十分钟。」 剩下的时间多半很想哭吧,她的脸上露出寂寥表情。 「附带一提,在那种状态下跳舞的话,乳头会甩来甩去打到腋下喔。」 「呃,我们就别再提这个话题了。太好了,超能力很方便啊。你来帮我一下。」 我们两人向前直走,走到墙壁后沿着墙壁栘动,在黑暗中寻找入口 。很快就找到了 ,我蹲下,指着门前的地板说: 「把这个入口的地板拉长十公分……只要拉长一定会变钦吗?像这样。」 我摇摇被拉长的食指。 「要看长度,拉到最大限度的话会变得软趴趴的,但如果只有五公分左右,硬度就跟原本差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你先拉长十公分看看吧。」 海龟虽搞不懂我想做什么,但还是遵照我的指示拉长。还真的拉长了咧,我再度睁大眼睛感到佩服。虽然缺点是无法远隔使用,但还是很让人羡慕。 地板像是被熔解后又从新凝固般翘了起来。 「接着麻烦你把这一整排地板如法炮制,让冲进来的家伙会被绊到而摔倒。」 「摔倒?让外面来的瘃伙?」 「没错。有件事我忘了问,被拉长的东西够坚固吗?」 我向海龟确认关乎能否顺利逃亡的重要事项。海龟思考了一会,说: 「至少乳头在跳舞中并没有被甩断。」 「……感谢你提供不具参考性的前 例。」 只能靠自己测试了。我下定决心,扯着被拉长的食指做测试。 但是手指似乎完全无法再继续拉长了 ,而且极其奇妙的是关节并不觉得受到拉扯。接着将左手手指放在被拉长的食指中央,用食指缠绕试试,也没有问题。看来只要有心,即使要将食指绑成蝴蝶结也能办到。很好很好。 「应该没问题吧。被拉长的物体明明很软,却仍维持着坚固性,感觉挺恶心的。」 「你的眼睛颜色不也一样很恶心。」 反唇相讥的海龟完成了准备。本来想叫她把要绊倒人的地方拉尖,但害人受到没必要的伤害,自己心里也不大舒服,便作罢了。 「好,接下来……」 先返回笼子,大力踢着笼子的铁栏杆。 这时我才发现到,鞋子被人脱下,现在光着脚丫子。笼子里禁止穿鞋吗? 「放我出去~~~~~!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装成还被关在笼子里,以走廊也听得到的程度大声叫喊。停电后过了约莫五分钟,就算什么也不做,等外面混乱结束也会有人赶来这里确认吧。所以我提早吸引他们注意,总比在走廊被一堆人包围更好。 叫喊的瞬间,意识到接下来就无法回头了,脑子又发热起来。不只脖子觉得紧绷僵硬,内脏也很难受。今后在我到达白鹭的领域前,得跨越多少次这种情况呢?光是想像,又唤醒了入院时的呕吐感。 乱踢乱叫后,立刻躲在墙壁旁,海龟也跟我躲在一起,站在一进门就能望见的位置就失去意义了。很快地,一阵吵闹的脚步声接近了。 门被打开,但对方并没有立刻冲进房间里。来的是三个男人。领头的男人慎重地用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笼子,等照到我的笼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男人脸色大变,向后面的家伙报告后,接着扭转身体,想确认隔壁的海龟的笼子,此时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总算被陷阱钩到。男人的脚底完美地被缠住,整个人摔到空中。看到他摔倒,我们立刻离开墙壁旁。 男人手里的手电筒也一起滚在地上。我以扑垒包的方式跳了出去。 我扑向摔倒的男人,立刻抓住他,由背后挟持着后,迅速切换眼睛颜色来牵制其他人。由于突然有人影从黑暗中冲出,后方两人的反应一瞬间迟滞,立刻又想冲过来,我改变颜色瞪视他们。 第二名职员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 眼睛比口头下阻更有效,对手不得不注视着我。 而且幸运的是职员们也带了手电筒,太暗的话,我的异能没什么效果。 我以妖异的紫色眼瞳盯着站在入口的职员。 「别动。你们当然知道我跟我身边的家伙拥有特别的力量吧?都盛情款待过我们了,没道理不知道。」 努努下巴指着笼子,嘿嘿嘿地、尽可能恶心地笑着吓唬他们。 「既然你们敢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会被怎么对待就别怨我。」 幸亏没有后继人员过来,我放心了。用眼神示意海龟,海龟捡起掉落的手电筒,执着地照着被抓住的男人的脸。喔喔,这样看得很清楚,刚刚好。 「虽然很老套,还是来进行人质作战吧。首先把这家伙的鼻子与眼皮拉长。」 海龟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了,接着在职员们看得见的地方捏住人质男的鼻子,男人哼哼地发出声音,仰着身体想回避的瞬间,鼻子有如麦芽糖一般被拉长了。 「看,变成皮诺丘啰~」 此一不可能的现象令旁观的男人们惊愕不已,但最受到冲击的,是鼻子被拉长的男人。只不过半吊子的恐吓反而使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想挣脱我的控制。可恶,要比力量的话,我有自信谁都赢不了啊。 「别动!再动就让你的脸恢复不了原状。」 我不知他们对海龟的能力掌握到什么程度,这么喊是个赌注。但由刚才的反应看起来,他们似乎连海龟拥有能拉长物体的能力也不知道。 结果看来,的确如我猜测,男人不再激烈抵抗了 。谁也不想一辈子当皮诺丘吧。假使他的人生充实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如何都想避免朋友、情人全部都离他而去,变成众人笑柄的事态,他的内心纠葛与判断可说是当然之至。而我,就是利用了他这个心态。 趁着受威胁而停止挣扎的时机,海龟抓住男子的手将之拉长,变得软啪啪后,再将手指一根根拉长,使男子失去抵抗能力。嗯……看来只要花时间,这个能力就能使对手失去抵抗能力啊。虽然跟杀手为敌时,恐怕很难派上用场。 海龟又将脚踝连同衣服一起拉长,使之无法正常行走。很好,这样他就逃不了了。 「好,虽然顺序变了。接着就是宣告的眼皮喔。」 海龟直接将拉长的眼皮打起蝴蝶结。男人想惨叫时,将手伸进嘴里,把舌头拉到极限,舌头变得又细又长,无法塞回嘴里,彷佛妖怪一般的景象深具冲击性,使得包围入口处的男人们吓得退避三舍。 我不由得想起某本桌球漫画的住持。 「接下来,我该拉哪里好呢~?」 彷佛觉得吓哭的男子反应很有趣,海龟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转来转去地画起圈圈欺负他。我不想干涉她的个人嗜好,但时间不多了。 「喂喂,我们的目的是逃出这里,别拖时间。」 「我知道啦。」 海龟最后张开手掌,捧着男人的头,像拔萝卜一般将脖子拉长了。男人使劲地在脖子与头上施力,但完全抵抗不了。头部像是失去骨头无力垂下。 连同双手看起来,就像个泄气的充气娃娃。 呜哇~连旁观的我也不忍看下去了。就连塔尔锡也没办法伸长脖子耶,应该吧。 「完成了。虽然原本的素材很差,完成度还算不赖吧?」 海龟对着完成品拍拍手。男人无法摇动下垂的头部,眨不了眼的银眼眶里噙满泪水,在逃走前至少要帮他将眼皮的蝴蝶结解开。 「不想被搞成这幅摸样就快让路!」 任谁也不想被人搞成这样吧?我故意甩着男人身体,使头颅呼噜噜地左右摇晃,让他们看个仔细。只不过身体被乱搞的男人因为手脚无法使力,体重全压在我身上,要继续支撑下去有点痛苦。尤其我自己也因为右手食指被拉长了,更难使力。 「我要你们退开,没听到吗?我不再说第二次了。」 用一直很想说看看的台词来吓唬不想退让的男人们。男人回过头去,讨论一两句后,全速往走廊跑回去了。 「他们会不会是去叫仓科康一来啊?」 对于海龟的预测,我冷笑回答: 「叫那家伙来又能怎么样呢?向那个骗人的家伙求援根本没有意义吧。」 但是,倘若那个叫清水的老爷子来的话可就不妙了。除了他以外,也可能有其他超能力者在,不尽速找到有窗户的房间不行。 「喂,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有窗户,里头还有堆置杂物的房间啊?」 我问男人,男人因为舌头被拉长,无法说话,但至少能抬手指示方位吧? 「如果你不回答或者说谎,就让你一辈子维持这样喔。」 我狐假虎威地的用海龟的异能做威胁,过没多久,男人略抬起右手。 意思是一出走廊就往右走吗?我想应该能信任他吧。 因为不管我们是否逃走,对男人而言也不痛不痒。 比起遵守仓科康一的命令,他更会优先选择保障自己的人生幸福。 「要逃的话,不是应该从救生梯离开比较好吗?」 「梯子是单行道,被埋伏的话就无 第九页 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事物 明明已经逃走的成实再度回到蛇的房间,是在早就过了中午、接近傍晚的时刻。 在夕阳照射相爱的窗边打盹的蛞蝓对于她超乎预期的回归边感到惊奇,边用袖子擦拭嘴角。她有张嘴睡觉的坏毛病,起床时枕头老是被口水沾得一片湿。 原本盘起的头发现在也将丝带取下,变成披头散发的模样。 成实乖巧地脱下鞋子,再进入房间,绕过隼的尸体存在过的地方,缓缓地走向蛞蝓。那个叫做隼的女人不仅尸体,连地板上的血迹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成实才会抱着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期待问道: 「那个尸……不,人呢?」 「请人来处理掉了。」 蛞蝓的回答彻底保持冷淡,只不过省略了详细过程。 在那之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仓科康一手下大举入侵,蛞蝓将之一一处理掉,并把接下来的善后工作全交给业者。也因此,害得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积蓄。别说三个月,连一个月也撑不下了的现况下,蛞蝓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连回到自己房间的力气也失去了,就只是楞楞地坐着。 尸体与血液虽已清洗干净,但气味仍留在房间里。跟蛞蝓相同的气味。 成实保持距离,手贴在墙上对蛞蝓说: 「姐姐她……对这个……」 「她知道,我曾在她面前杀死十个人以上。」 只不过,蛞蝓并没有将今天也砍了相近人数的事说出口。她自我解嘲的想:「每次都能活下来,可真厉害啊。」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顽强。倘若爱惜生命,就该把回到现场的成实这名目击者处理掉才对。 若无法彻底贯彻冷酷态度,被同行嘲笑是三流的垃圾也无话可说。 「就算这样,姐姐跟你也还是朋友吗?」 「才不是朋友,记得一开始我不是就否定过了吗?」 两人只认识了一天不到,而且真正有好好谈过话的时间连一小时也不到。 「………………………………………」 蛞蝓还记得高中的级任老师曾说:「友情与时间不见得成比例。」 但那个老师也说过:「大人所教的事不见得都是正确的。」 曾托着腮帮子反驳:「究竟哪个才对啊!」的事情,如今也成了回忆之一。 「你一个人会害怕吗?」 「咦?」 「我是问,你回来的理由。」 怎么想都只有这个。成实僵住了,似乎被人说中。就像是能读取别人心思的感觉,蛞蝓想:「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很愉快,难怪她会得意地说个不停。」 「我想今天不会再有人来了,要去我房间睡吗?」 蛞蝓指着楼上提议。成实露出「原来不是这间啊」的表情。 「你应该不想跟我睡同一个房间,你会怕得睡不着觉吧?」 表面上是体贴成实,但蛞蝓其实也宁可这么做。经历过长时间独居、干着杀手的生活,与人共住一室会使蛞蝓感觉变扭到不行。 开始杀人使得她无法对别人敞开心胸。存在着能毫不在意地杀害别人的人的事实,被置换成自己有朝一日会遭到相同境遇的恐惧感。 「呃,是没错。这样我的确……比较轻松。」 没有否定,而是老实回答也让蛞蝓留下好印象。 「我给你钥匙,你上锁睡觉吧。明天就跟平常一样去上学。」 「明天……呃,是文化祭喔。」 「文化祭……啊,对喔,我也要去。」 然而,现在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吗?不去拯救被带走的雉间光真的好吗?烦恼了一阵子后,蛞蝓觉得作罢。对蛞蝓而言,重要的是贯彻「不利用人」的选择;做出了选择,结果却无法守护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她的行动本来就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基于对巢鸭的厌恶感。结果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虽然说,这个结果对蛞蝓而言也是有益的,因为她就没有必要继续费心保护稚间光了。 但同时却也带来了激烈的后悔与无力感。 一边观察消沉的蛞蝓脸色,成实提起话题。 「m…mai mai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灰心丧志。」 说完,蛞蝓望向窗外,这里明明是比蛞蝓房间更低的楼层,视野却很良好。 「人啊,不管多么冷静,多么理性地说服自己,也还是死性不改啊。我犯了重大错误,我不该反抗白羊的,再怎么觉得无法容许也不该这么做,这太不珍惜自己生命了。」 蛞蝓平时个性虽沉默,一旦自言自语起来却莫名地多嘴。这是少有机会跟人说话者的特征。成实睁大了眼睛,但蛞蝓不在乎地继续责骂自己。 「如果那时被杀死的话,该怎么办嘛?无法活下去就什么意义也没了。干嘛兴奋地耍帅,自以为看开了一切,结果还不只是有勇无谋罢了。又不是不清楚白羊的实力,却还冲动起来,这不就跟青蛙一样了吗?不,万一我因为这样死掉的话,就只是个大笨蛋,连青蛙跟蛇都不如,唉唉,没死真是太好了。」 「………………………………」 明明前面都是在自我责骂,不知为何,到最后却是松一口气似地摸摸胸口。 成实从头到尾旁观着暴躁与忧郁激烈交错,甚至还不停甩着头的蛞蝓的自我反省,哭肿的眼睛又流出泪水,接着,她笑了。 「好奇怪。」 「哪里怪?」 「mai mai姐明明很恐怖,却又很有趣呀。」 「……所以说,哪里怪了?」 重复问了一次,却没得到具体答复。成实亦哭亦笑地静静望着身为杀人者的蛞蝓。她的笑脸与她姐姐很像,令蛞蝓的心情更不愉快。 「好恶心的一对姐妹啊。」 脸朝向侧边,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小声评论,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成实: 「我说你啊,认为有超能力吗?」 「咦?你是指,我是否肯定有神奇力量存在的意思吗?」 「不对,我是问你是否认为自己拥有超能力。」 考虑到她猪狩友梨乃的妹妹,蛞蝓试着问看看。 成实深深地思考,眼神飘忽不定地开口,但是声音很虚弱。 「我曾经以为自己……也许拥有超能力……不,现在也还是这么想,只不过最近开始觉得……应该没有吧……」 「喔。」 对于缺乏自信,不敢肯定而歪着头的成实,蛞蝓的回答也很平淡。 甚至连嘲弄自称「我可能有超能力唷」的国中生也没有,反令成实焦急起来。 「咦?咦?是怎样?现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也没有。」 无视于话题走向的蛞蝓转而抱怨起来: 「比起这个,我今天本来打算出去耶。」 「去哪里啊?」 「仓科康一那里。」 虽然觉得就算说了,这名字对一个国中生来说应该很陌生,但还是将之说出口。但意外的是,成实却有所反应。蛞蝓还以为她会不停眨着眼睛问「那是谁?」呢。 「怎么了,你听过吗?」 原本猜测是因为跟姐姐有关,但她对姐姐的近况一无所知,应该不可能。 「我想起来了,是文化祭的来宾。」 「嗄?」 文化祭跟仓科康一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他是校友吗? 「据说文化祭早上邀请到某个大人物来演讲,记得名字就叫仓科康一……的样子。」 因为没兴趣,成实的记忆也很模糊,没 什么自行。 「……是喔?」 蛞蝓冷酷地笑了,她脑中浮现了「引力」这个词。 自从跟猪狩友梨乃的妹妹偶然产生联系的瞬间起,恐怕已经注定了会到达这里的命运。 「这倒刚好,省得去找他的功夫了,明天就去处理掉仓科康一。」 「吁…吁吁……」 成实举止怪异地发出仿佛想吹口哨却失败地短促尖叫。 「请…请问……仓科康一是谁啊?你早上好像也提过。」 「就是对你姐姐出手的大叔。」 这么一说,只像是个怀有色心的中年老头。心想:「算了,反正没差多少。」蛞蝓歪着嘴笑了。 「咦,那你是为了姐姐……而…而杀人……吗?」 「并不是这样,我杀人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姐。」 「不然……」成实的疑问与蛞蝓的心声重迭。 对于凡事都需要的「理由」感到厌烦,蛞蝓自暴自弃的说:「因为我讨厌爬虫类啦。」 「打不完啊——!搞什么嘛,道馆馆主里居然只有一个人怕火——!骗鬼啊!」 翠鸟的哀号到了晚上仍不停息。 「这里是哪里?」 「离巢鸭家大致很近了。」 「怎么又比刚才的『就在附近』更远了?」 「那是错觉」 「现在几点了?」 「相当晚了。」 「不是『大致很晚』真令人感谢。」 来到一座小桥前面,在园内一片漆黑的幼儿园围墙外把机车停下,我们不知该何去何从。 来来去去的车头灯不时照亮我们,每次都令我产生收到注目的错觉而全身僵硬,胃部刺痛。 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却(随便地)在这里停下来的理由其实很单纯:因为黑夜中骑机车很可怕,完毕。就算会骑,不习惯夜路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交通事故;况且没骑过机车也不清楚燃料还能撑多久,我不得不慎重起来。 「总之我们先过桥吧,剩下的待会再想。」 「这句话是今天的第几次?」 「第四次。」 我与海龟都累了,没力气唇枪舌战。我们下了机车,推着车过桥。反正就算留在原地也是迷路,继续迷路下去也没啥差别。 总觉得背后有人追赶,自然加快了脚步。目前还没半个中性之友会的追兵追身,反而令人烦闷。 我们走在桥上。虽说是桥,坡度不怎么陡峭,比一般的小山丘更平缓。河岸空地上现在似乎在进行堤防工程,山坡上被挖得到处是土。右方远处有着已经停驶的铁路,还留下一部分铁轨尚未拆除。铁轨在半途就中断了。 「肚子饿了。」 「等抵达巢鸭家,就有酒池肉林等着你啦。」 「没有的话,我就赏你拳头巴掌喔。」 我连愉快地装傻说:「很赞的小裤裤(注:日文中跟『拳头巴掌』音近)是什么?」之类的力气也失去了。拉长食指虽有止痛效果,却反而没办法驱走睡魔。 过了桥,立刻发现左手边有栋很适合的建筑物。 「喂,你看那里有间怎么看都像废弃屋的建筑耶,我们今天就在那里休息吧。」 知道彼此都达到极限了,我如此提议。空腹就靠睡眠来蒙混过去吧,这就是茧居族的生活智慧。 这是一栋庭院里长着比我头顶还高的草、入口被成长过度的巨木所遮蔽的老式日本住宅。群生于河川附近的杂木林笼罩着房屋,形成一大片阴影。倘若我还是个小学生,一定会认定是鬼屋,来调查一番吧。 「这里~?我先说喔,我很爱干净的。」 「没钱所以没办法啊,总比露宿在外好吧?」 「是吗?里面说不定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又脏又乱的,到处是蛛丝呢。」 「外面不也是一堆蟋蟀跳来跳去,草丛里满满的狗屎吗?」 我最讨厌蟋蟀了,应该说只要是虫子都讨厌,看到蟑螂拔头就跑。成实也很怕虫,光是瓢虫停在她手指上也会大呼小叫。换做是巢鸭的话,就连蜈蚣也能不在乎地踩在脚下吧? 总觉得那家伙很像是所有生物的「天敌」啊。 「恩~算了,也好。在笼子里待太久,体力变得好差。」 包换黑白棋输掉的事,这女生的借口怎么这么多啊。但她也是我最近碰到的家伙中最聊得来的人。虽然白羊小姐也是很有常识,,但那个人的友好态度总像是有内幕。 将机车藏在庭院的草木之间。完全隐秘起来,从正面应该看不到了。不仅如此,连我们也完全埋没在草丛间。芒果茎不停扎到后脖子,超不舒服的。 即使每隔一个小时就拉长当做止痛剂的软食指晃来晃去颇别扭,我还是挥着手臂拨开草丛,朝向入口。由于巨大树木盘踞了正门口,必须勉强用肩膀侧向钻入墙壁与树木之间才能靠近。 我挤进树木与墙壁之间,伸手确认入口是否上锁,明显没有住人。请原谅我的破坏行为吧。我放弃从玄关叨扰,把手缩回,绕到庭院去。踢个几次,玻璃窗就连同窗框脱落了,幸好没被玻璃割伤。 海龟默默地旁观着我一连串的行动,等要进入前,突然把脸凑近我说: 「你怎么好像超习惯干这些事?」 「我以前常在废弃大楼修炼嘛。」 「修炼?」 海龟很讶异,我指着左眼,带着涌现于心中的怀念回答: 「修炼超能力啊,我那时相信自己一定隐藏着真正的力量。」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多半没有吧。」 「毕竟牙膏再怎么挤,到最后出来的也还是牙膏嘛。」 就算全都挤光了,依然不会有所变化。即使被追杀到生死关头,也不可能有真正力量觉醒,只不过,即使一副看开了的模样,在我心中的某处也还是会暗自抱着期待吧。 「喔,有窗帘,可以代替毛毯喔。」 我兴奋地拉着玻璃窗旁的窗帘大叫,虽然很粗糙,凑合着用吧。 「喂喂,你在high个什么劲嘛?白痴吗?」 「我只是单纯对于能睡觉感到高兴,长期没回家,累得快没力了。」 打了个打呵欠,不知该说是成长还是适应,我感叹自己的神经真的愈来愈大条了。 扯下窗帘,抛进类似起居室的房间中央后,滑垒到窗帘上。其实是脚被绊倒,更近乎跌倒,趴倒在地上后,疲劳像是汗水一样缓缓地渗了出来。 「只不过……还真的没人追来耶。」 海龟手插腰,瞪着庭院方向说。从那栋大楼逃出来后,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 「我说的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 「我在那个老爷子的背后感觉到似曾相识的气氛。」 「你的日语乱七八糟耶,完全听不懂。」 「我是在说那个老爷子除了仓科康一以外,很可能还听命于别人啦。」 我换了个说法,这次总该听的懂了吧?海龟的另一只手也插起腰来。 「我连那个老爷爷是谁搜不知道啊.」 「他好像叫做清水」 详细的我就省略了.世上有很多事情别知道比较好. 得知走天男的存在,换得的代价就是受重伤. 「……哈哈哈。」 我的人生究竟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有点想哭,但泪水立刻缩了回去,因为有一道叽嘎声从走廊方向传来了。 用下吧推了一把,将身子撑起。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海龟也马上 察觉有人,绕道背后把我当挡箭牌。这女人真过分啊。 那个人影幽幽地从走廊探头,乍看之下分不清是男是女,没有棱角的脸孔有如幽灵一般浮现了。与他的视线交错的瞬间,那家伙对着浑身僵硬的我点头。 「你…你好,你是这个家的……屋主吗?擅自……进来……很抱歉。」 他点头点个不停,双手个拿一个铝合金手提箱,不知是用了什么粗暴夸张的使用方式,边缝凹凹凸凸的。头发有点象是炒面,或者裙带菜。 既然他先来了,也不好随便赶出去。应该说,我们本来就没这个权利。 这位自称铃木的先生(小姐?)打开满是伤痕的铝合金手提箱,从里面拿出哪个叫某某mate的营养饼干。饼干掉落一地,堆成一座小山。本人似乎以外蒙混过关了吧。只不过想用食物来笼络我们,想法真的是很动物化啊。 「喔喔喔喔,是食物耶!」 率先反应的是海龟。如果是料理的话也许还会犹豫,但她看到是市售产品立刻就信任了。当然我也接了过去。就算明显在笼络,对饥饿的畜生来说还是很有效的。 「什么吗,他是个好人啊。」 海龟基于「给东西的人=好人」此一简明易懂的公式赞赏自称铃木。然而,在结过食品,撕开袋子的瞬间,两个人的动作也同时停了下来。 就是经历过很多事,才会流落到这里,两人都对他人抱着强烈的不信任。 「你先吃。」 「你才先吃啦。」 互相推诿这试毒人的职责。嘴里虽然那么说,海龟对「好人」根本是一点也不信任嘛。 但是拖太久的话,说不定会惹自称铃木不高兴。 「我知道了,不然同时吃吧。」 「这种方案很长听到,但是问题是,这么做能解决什么事吗?」 「好歹彼此都不会有恨意啊。」 「你说什么话,恨死了好不好,主要是对铃木啊。」 铃木露出「咦,在说我吗?」的表情,我装作没看见,默默撕开袋子。一打开的瞬间,满满的粉末从里面喷出。 块状的食品被粉碎了,变得象是尘土一般。 我自认动作并不粗鲁啊。难道说,我得到了仅仅触碰就能使物体粉碎的异能了? 看了海龟,她手上也是一堆粉末。嗯,跟异能无关。 「呃,怎…怎么都碎掉了啊?」 自称铃木并不在意,将嘴巴放到粉末上吸食。 这种食品并不是用这种方式食用的吧? 「嗯……我可以多拿两三条吗?」 「请…请拿」 为什么声音要拉高,而且还举止怪异啊?请别这样拿给我好吗?我会很不安的。 「不是全都碎掉了吗?」 「应该是,所以我要这么做。」 我将数分的粉末集中起来,用手掌捏成紧实的丸子状。粉末从手指的缝隙掉出不少出去,令人有点空虚。而且食指不停的甩来甩去也让人感到很悲哀。就这么说来,铃木明明看见了我手指的怪样子,却完全没有提及,真是个怪人啊。 说不定他早就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了。 碎屑版的假威化饼干完成了。一碰到嘴就崩落的假威化饼干混杂了好几种口味,味道既复杂且浓厚,吃起来干巴巴的,喉咙很渴。 但是咬起来很有嚼劲的东西较有吃东西的感觉,所以比较满足……据说是这样! 当我开始啃着某某mate丸子,突然间吓了一跳。因为我听到啜泣的声音,以为是幽灵现身而左右探视,哭声来源就在我的身边。是铃木。他停止吃某某mate,流下了眼泪。饼屑沾在泪痕上,就好像嘴边长出褐色的胡须一样。 什么反应也没有地继续看下去似乎也怪怪的,即便不太有兴趣,仍开口问了… 「你,你怎么了?」 「工作……失败了。这种事是第一次,而且……不能…··原谅……」 后半泣不成声,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工作失败?受到打击才逃来这里吗?他正座着,但上半身趴到,有如下跪磕头的姿势,背部不断颤抖,似乎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人。但受人恩惠,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难听话。 我转头向海龟求援,海龟将嘴边的碎屑擦干净后,对我说: 「我要睡了,接下来交给你啦。」 「喂,别逃跑啊。」 我追在拿两条窗帘开溜的海龟背后,就表示,我也溜走了。 放着哭个不停的铃木不管,海龟开始铺床,她好像打算在厨房睡觉。 海龟已经在已经停止使用的冰箱旁铺窗帘,我向她提议: 「你觉得需不需要警戒一下?」 「怎样做?」 「轮流睡觉,轮替去外面守卫。」 「才不要,浪费时间罢了。」 海龟钻进窗帘里,布料的粗糙质感令她皱着眉头,补充说明理由: 「你觉得我跟你两个人能干什么呢?反正有人来我们也打不赢,还不如别浪费时间,好好睡觉。」 「……呃,说的也是。」 我也乖乖睡吧。但是食指的痛楚一直没有停止,等睡着恢复原状,该不会痛悼醒来不?真不安啊。 「晚安。」 打完招呼,海龟从窗帘中伸出手挥一挥。看了她一眼,我走上走廊。 虽放弃警戒追兵,但总不能将自称铃木的事情放着也不管。我回到起居室,铃木已经结束用餐,用铝合金手提箱当扶手坐着。 他已经不在哭泣,抬头看回来的我,缩起下巴。似乎是在点头。 「我已经比较冷静了、」 「真是太好了。」 说话方式也不在吞吞吐吐了,大概很习惯用哭泣来发泄。 至于我,随着每次哭泣,日常生活反而变得更混乱了。 「你喜欢……超市吗?」 铃木突然问我。 「什么?超市是指超级市场的那个吗?卖食物的地方?』 铃木点头,搞不清楚他问这个的用意。 「算喜欢…··吧。我没有特别想过这件事耶,只记得小时候非常喜欢。」 父母带我去的时候,缠着他们买零食是我期待的事情之一。而且当时的超市时常可以试吃,我最喜欢那个了。 我的眼睛在那时仍未染上任何色彩。 「原来…··如此啊。」 「就是……这样。」 不小心讲话方式也配合起他来。铃木陷入沉默,眯细了眼睛。 「只有这个问题吗?」 「你看见超市里卖的东西,难道不会感到悲伤吗?」 似乎不只这样,仿佛没什么事的开始继续说了: 「在肉类卖场……看到人用剪刀剪断腱肉时……总觉的很悲伤……就哭了……」 铃木擤擤鼻涕,看来他只要一想象那种情况就想哭。 多么纤细啊,也可说是感受性很高。像他这种人,亏他能在现代社会活下去耶。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 「嗯……」 你问我,我也很伤脑筋啊。因为我并不悲伤啊,我一点也不感到痛心。 因为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完了。 「为什么……那个人能那么简单就杀人呢,人都……一样……」 唉唉,又开始说起其他事了。而且还若无其事的说出很耸动的词语。 这个人该不会也跟杀手有关系吧? 「你们也是……看起来和那些悲哀的事物很像……」 铃木又落泪了。总觉得好像被说了很过分的事。但或许就是这样才对我们那么亲切,就当成好意接受吧。接着,就趁早逃吧。 「对了,其实我有件事想问,我们想去……这里,但不知道怎么走。」 强行打断他的话,说出我所住的小镇名称。 眼泪仍流不停的铃木打开第二个手提箱,取出笔记本和原子笔。接着流畅地,细腻地画出地图。不同于笨拙的讲话方式,他的文字与图画异常地优美。优美过头了,反而难以解读。可是拜托他「把字写得更简单一点」又很愚蠢,等天亮后再定睛凝神地好好解读吧。 我拿着笔记,半弯地腰站起。 「那么我要睡了,多谢你提供种种帮助。」 「不会。」 他轻轻摇头。与他见面以来,这是他态度最明确的一次。 等到天亮时,房子里已经看不到铃木的踪影。 本以为这场仅有一晚的神秘相遇已经结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本以为如此…… 第十页 文化祭 太阳并不刺眼。 「不可思议。」 沐浴在照射入口大厅的朝阳里,翠鸟摸摸干巴巴的皮肤。在彻夜不眠的眼睛里,蓝天象是上了一层滤镜。整体显得昏黄,没有光辉。翠鸟有点怀疑究竟是天空真的很混沌,还是接收景色的眼睛污浊了呢? 然而在头疼的干扰下,无法得出明确的回答。 惋惜地回过头,对于已经关上门的巢鸭房间仍有眷恋。 「被删掉了,好过分啊。」 宣告一天破关却失败的结果,超过二十小时的翠鸟的奋斗记录被抹煞了。基本上从不碰电玩的翠鸟,似乎不太能理解存档的概念,当巢鸭告诉他,不存档就关掉电源的话将无法接续玩下去时,翠鸟大大地感到失落。巢鸭则一副很乐、很不怀好意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 结果,昨天一整晚究竟在干什么?只得到了睡眠不足与疲劳感,什么成就感也没有、 「如果一开始没选那只蜥蜴的话……选择龟或种子……」 被蜥蜴骗了。翠鸟在阳光潵落处不断后悔。 今天巢鸭要去参加文化祭,翠鸟正在等她换衣服。 「平时我都会在工作前好好维持身体状况,参看来我也该退休了吗?」 边用手指按摩眼洼,翠鸟自我嘲笑。虽说他也并不真心看待这次的工作。因为他觉得巢鸭凉这名少女并没有什么被守护的必要性。不管在实力面上还是心情面上,都是如此。 换好衣服的集鸭冲出房间,走下楼梯。跟在黑白棋会场时一样,她背着大大的背包。脚上穿着很可爱的鞋子。但她毎次踩着楼梯,总会发出波喀波喀的声音。看样子鞋嫌太大了点,不合尺寸。 翠鸟这时想起在废弃大楼的时候,她跑步时好像也是发出这种声音。 说不定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可爱,让对手松懈的手段。翠鸟推测,她平时衣服裸裸露部份过多也可能基于这种理由,但又觉得很可能仅是单纯基于兴趣。 「走吧, 我猜白羊等等也会来喔。」 「……她要来啊?」 在熬夜一整晚累垮的时候,白羊是最不想碰见的对手。翠良垂下肩膀,更消沉了。 「只不过你真的想去吗?石龙子不会来吧?」 昨晚听巢鸭说了蛞蝓的事。不知何种原因她开始在章鱼烧店打工了。巢鸭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要去文化祭,翠鸟不由得苦笑。 换做是白鹭,不管有任何理由也不会主动接近危险;不只不想接近,还会全力排除万难。 巢鸭大概是觉得有趣,所以放着蛞蝓不管。如果是白鹭在相同立场,恐怕早就叫翠鸟将她解决了。所以她才会拚命地搜找出雉间光吧。 「嗯~但是也有可能会来啊。」 「哇~好让人有所猜想的话啊~」 翠鸟也开始习惯巢鸭了,也跟着语气平板地说。 「话说回来,我去文化祭做什么?只要保护你别被蛞蝓攻击就好?」 虽然他猜想自己更可能被命令「带将笑容去蛞蝓那里买章鱼烧」。 「这种事才不重要呢。」 巢鸭轻松地否定了,俨然对于蛞蝓的事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没说出「蛞蝓是谁?」已经该偷笑了。 巢鸭向佣人们说了声「车子」后,看着翠鸟。 带着假装善良国中生外貌的微笑,下达此一命令: 「我要你当个幕后黑手,帮忙石龙子同学成为说谎的王者。」 「好,我会直接去学校……对,没问题。我有人带路。是」 在窗边联络完毕后,结束通话,蛞蝓回头向成实做确认。 成实在房间角落抱膝坐着,盯着蛞蝓看,头发没绑辫子。 「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公车站牌在哪里吗?」 「不知道耶」 蛞蝓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会,眼神游移一番后,又提出别的条件。 「那如果是最近的车站的话,你知道吗?」 「车站的话知道。但我只会从我认识的路去学校,可能会绕远路喔。」 「嗯,那就好,太好了。」 看来能不必迟到就抵达学校了 ,感到放心的蛞蝓将电话收起。成实对她吐嘈: 「这种事不是应该在挂电话前先做确认的吗?」 「是没错。」 被吐嘈很理所当然的事,蛞蝓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蛞蝓在潜意识里,总想表现出做事很精明干练的样子,想被人认为很有能力。 也许看穿了这点,成实很含蓄地露出笑容。 「原来mai mai姊是那种乍看之下很像滴水不漏,其实却破绽百出,反而因此很有魅力的类型吗?」 「不管破绽或魅力都没有啦。」 她讲这句不是在反驳也不是谦虚,而是认真的,没想到却更引来大笑。 「好吧,我们走啰,搭公车到车站后就麻烦你带路了。」 「慢…慢着,可是你说要杀…杀死耶,把仓科?先生?」 成实抱着膝盖,缩着身子,抬起眼睛窥探蛞蝓的反应。蛞蝓突然转而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脸,从原本的臭脸转换过来的速度过快,反让成实吓到。 「别这样嘛,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呀。」 甚至连声音都注重可爱,演出有如小猫撒娇般的声音,使得成实退避三舍。 「咦~骗…骗人的吧。你现在是在骗人吧?」 「你看我,真的像这么恐怖的女人吗?」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成实猛点头,点了好几次后,又随即订正:「啊,看……看不出来。」 蛞蝓自始至终微笑着,突然放弃继续演戏,恢复原来的臭脸。 「我才因为看起来不凶而伤脑筋呢,脸看起来凶狠比较方便啊。」 声音也变得冷漠、缺乏情感,捏着自己的软嫩脸颊喃喃抱怨。 「如果没机会我就不杀了。好好工作完……再搜寻个一下就结束。」 蛞蝓并不期待巢鸭会来,但她相信凡事皆有万一 ,想趁休息时间寻找巢鸭。看到的话,这次一定要冷静杀死她——蛞蝓在心中如此发誓。 「所以麻烦你带我去吧,毕竟也得去工作啊。」 「我…我知道了。」 成实也没打算反抗到底,没什么迷惘地站广起来。她昨晚没睡好,气色不佳,原本就很苍白的皮肤,显得更明暗分明了。 「……抱歉。」 蛞蝓对成实道歉,立刻又像要回避回望的成实视线似地补充说明: 「我只是觉得这么说比较好。」 「什么意思?」 「因为我带你来,才害你碰上讨厌的事。」 烦恼该说「讨厌的事」还是「恐怖的事」,最后选了先想到的词。 成实理解了蛞蝓道歉的意义,感到困惑地摇摇头。 「可是如果我一个人在家,或许就被那个叫隼的人绑架了啊。」 被带走的话,或许就能跟姊姊见面了——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自我克制了。 「虽然我无法对你……感谢,但我想……你并不算有错,加油。」 成实摆出手势为她打气,蛞蝓不知该怎么反应,困惑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种事用不着加油啦。」 硬挤出来的,只有这句话。 来到走廊,按下电梯按钮后,蛞蝓思考的是刺客的事。 蛞蝓以为昨天碰上的杀手蜻蜓会在夜半再度来袭而提高警觉等候,却没有现身。只不过就算来了,堂堂正正与他对决也绝对赢不了,说真的,蛞蝓宁可他不来。 「但是,终究还是会找上门来吧。」 蛞蝓以自己会这么做当成前提,预测同行的行动。 进人电梯后,两人分开,各靠在左右的墙壁上。门关上,降到一楼大厅的期间,成实边玩弄裙子的皱摺,向蛞蝓问道: 「请问,你真的不知道……姊姊现在在哪儿吗?」 「你想见你姊姊?不是说很讨厌?」 不直接回答,故意反问成实难以回答的问题。如同蛞蝓的期待,成实为之语塞,痛苦地低头。还以为她会就此沉默下去,没想到她又缓缓动起了嘴唇: 「呃,^我也知道就算见面……也很别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顶多只会用『嗯嗯……那就再见吧……』之类的含糊方式道别。但是……」 「……但是?」 蛞蝓催促她继续讲下去。成实用几乎听不见的程度的声音喃喃诉说,最后夸张地把头发搔的一团乱。得到的结论是虚弱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跟如何与mal mai姊来往一样,是个谜啊。」 又是知道又是不知遒,真是个好忙的家伙啊——蛞蝓对成实不安定的言行感到很受不了,觉得无法理解,但还是以自己的方式给予建议。 「就说『不知道』不就好了?」 「……对姊姊吗?」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想不想见的话,就先见个面,对对方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见她就好了。这么一来,对方就会告诉你她的心情,不是吗?这样就能确认对方是否想见自己。接着,如果对方也想见自己的话,你的心情也会变得很想见她;对方说不想见的话,也是同理。与其把头发乱搔一通也想不出答案,还不如配合对方的心情,这样不是很好吗?虽然我也不太清楚。」 说到一半感到混乱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最后说出「我也不清楚」这个句话来掩饰害羞后,离开抵达一搂的电梯。 成实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蛞蝓有如绕口令般的建议,拚命在脑中整理而忘了迈出步伐,与蛞蝓距离愈来愈远。蛞蝓不管她,继续加快脚步,离开公寓。 成实小跑步追了上来, 「仔细一想,只说了很简单的事嘛!」 「抱歉喔,.我就是单纯。」 其实蛞蝓也已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所以并不确定这是否正确。 也许是喜欢她单纯的个性吧,成实开始并肩走在蛞蝓身边。心中虽仍无摆脱「蛞蝓很可怕」的感觉,她还是努力跟上蛞蝓脚步。 不知为何,这对姊妹都很喜欢蛞蝓。 对于这种无法抗拒也无法挥刀的情况,蛞蝓叹了口气,说: 「……我果然是个三流杀手。」 不高兴地承认此一事实,蛞蝓放慢脚步了。 「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有一半血统来自外国耶。」 海龟撩起金色长发,如此主张。她或许想炫耀,但现在长期没有整理,满头蓬松乱发,干巴巴的,稍微弯折好像就会跟小树枝一样断掉。 「你不是说你很擅长将棋?棋子上面也写了一大堆汉字吧?」 「我才看不懂那些鬼画符呢,我都用英语来称呼。」 『英语?那我问你,桂马叫什么?」 「kei horse。」 「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直译过头了,超怀疑她是不是谎报资历。 自称铃木画给我们的地图想必亲切到家地写着哪里有什么路标、该在什么地方转弯之类的说明,但他的字画实在太清逸流丽,仿佛草书体一般完全看不懂。海龟也马上就竖起白旗投降。我们只好凭着简易的图画找路。 「就算有把路画出来,只靠图很难确定该在哪里转角拐弯啊。」 笔记本里面写了满满的文字,与图之间没有缝隙,让人感到生理性不舒服。 「但是已经来到意外很近的地方了,看来我的归巢本能还不赖嘛。」 「大致很近的下一个是意外很近吗?这个真难比较。」 「放心吧,你马上就知道了 。好,冲啦——!」 经过上述对话后,太阳一升起我们立刻出发,结果仍是大大地迷路了。 我不认为巢鸭会一大早就去上学,在上学时间前抵达巢鸭府邸比较确实。可惜我的预定与计画从来没有顺利过。 「喔喔,我认识这条路。太好了,从这里肯定能抵达了!」 每次都是计画半吊子地成功,我才会变成这样。我的运势虽不佳,狗屎运却一向很强。 行经几条穿梭在林间的羊肠小路,总算来到了大道时,我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景色。与夏天一样,家电行前展示着大型电视,但机种及厂商已有所改变。电视现在还没开电源,黑色的萤幕上倒映出两人共乘的机车上有个仿佛木乃伊的家伙。至少强过白鹭那张蠢脸吧? 家电行右边有一条勉强能容纳一台机车经过的小巷子。硬是用低速穿越这里,就来到另一条大道。这次上方没有血液泼洒下来了。那是谁的血,如今我已经大致猜到;而在那里碰见翠鸟的理由,我也已经理解。 早知道那时就老实听从他的忠告,直接回家去。 住院时,我曾经哭着后悔过这件事。 但是不管怎样的过去,也都是我。心情上很像把呕吐物吞回去,也只能默默接受。 碰上了红灯,我半眯着眼,朝斑马线处望去,并没有见到大奶妹跟花粉头的踪影。在他们本人面前将两个称呼说出口的话,或许会被打个半死吧。 「结果这张地图没什么用嘛。」 看着已经失去作用的笔记用纸,海龟将之拧成一团。 「对了,虽然我没想太多就跟你来到这里……」 「嗯?」 「万一那个叫巢鸭的人不肯收留我的话,该怎么办?」 「不可能啦,应该不至于……呃,该怎么办呢?」 那家伙的任性没有绝对,最好先思考最糟的状况。 「去我家……啊,这么说来,玄关不知道怎么了?早知道就先要求仓科康一帮我修理好。」 双亲很少回家,很有可能还是维持原状,但邻居向来和我们这家子宗教狂保持距离,应该不至于引起大家骚动吧。而且家里的陷阱也都用掉了,不合适躲避追杀,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到时候再考虑吧,」 「你真不可靠耶,」 究竟对普通国中生抱了多大期待啊……?呃~真想成为被大众说:「你哪里算是普通国中生啊!」的家伙,但很遗憾地,现在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国中生啊。想变得特别,真是很困难啊。 一边烦恼,一边躲避路上的其他学生,继续骑机车。又骑了一会儿,越过一座大桥后,往右转,见到某栋建筑物。海龟指着映入眼底的那栋白色建筑说/ 「那栋就是吗,后面的医院还比较雄伟呢,」 「前方那栋比较不起眼的建筑师我上的国中。应该说,是以前上的国中。」 从大道转向经过学校前的道路。正确而言,如果不走这条道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巢鸭家。因此就算我不怎么想,但还是得瞻仰一下久违了好几个月的学校模样。唔哇,久久一看,才发现这栋校舍还真的很老旧耶,墙壁上到处是污垢。相隔一点时间,在熟悉感消逝后,觉得很新鲜地对建筑物的脏污重新评价。 「……喔唷,不妙。」 在即将转过学校角落前,我跳车下来,改推着机车走。海龟也跟着下车,窥探了我的脸后,松了口气说:「你突然停车,还以为又要呕吐了。」 「骑机车,两 人共乘,又没带安全帽,被老师看到肯定被训一顿啊。」 「你老是在奇怪地地方依循常识耶。」 「我自认为平时也是个有常识的人啦,而且我现在也没穿制服。」 外套放在大楼里了,现在身上只有短袖衬衫,而且不管季节是什么,我通常都只穿一条短裤,所以简直就像回归到小学时代。我搓揉鸡皮疙瘩冒个不停的上臂,对着飕飕的强风叹口气。 「责编呢这么吵?不过,学校本来就是这么热闹啊。」 海龟挺起腰杆窥探校园里面。我受到影响也跟着看,并竖起耳朵。的确很热闹,早上没有体育课,操场上却有很多穿制服的学生在闲晃,也有很多装饰的很奇怪的摊贩……简直像祭典嘛。嗯?祭典? 「对了,今天是文化祭啊,不知道巢鸭有没有来。」 如果是平常上课期间,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到,但换做是这种学校活动……敢接更不会出现了。去年的文化祭她有来吗?我一个人在没有摊贩的校舍背后默默地修炼,并不清楚。成实几年应该也是跟着社团参加活动吧,这么说来们不知道那家伙还好吗? 「人好多好恐怖啊。真讨厌啊,人来。」 一边担心成实,连我自己也担心起来,不小心露出真心话,海龟冰冷的视线扎的我很痛。 「呃,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 「振作一点啊,男主角。」 「其实应该说女主角才对、」 捂着嘴巴笑了吗。不管如何,我不是当主角的料。 「我们进去逛逛,去找看看巢鸭在不在好了……顺便确认成实的安危也好。」 「我也可以进去吗?我是校外人士耶,」 「记得学生家属也能参加,你就当我的姐姐吧。」 「姐姐……?喂,老弟,去帮我买章鱼烧,五分钟以内买回来,用冲刺的喔。」 下格突然变得很除暴,还踢我的屁股。 「想这种感觉?」 想当姐姐,要更有包容力、更端庄一点才行……也就是说,成实的姐姐就是我理想类型。白羊小姐也不错。终于白鹭那种就算了,滚吧。我们七嘴八舌地边走边聊,来到正门。如果是我推机动车的话,百分百会被骂,所以跟海龟换手,来到正门附近时,碰到同班同学。虽然跟他没交谈过几次,那位同学一看到我的脸就吓了一跳。这么说来,真的我的伤势的,只有来探过病的巢鸭跟成实,第一次见到这幅模样,不吓到也很难。幸好那位男同学的视线被隔壁的海龟所吸引,分散了对我的注意力,这样很好。 「要不要先去保健室?现在不能把手指拉长,会引起大骚动。」 她轻柔地拿起了我的手。异能的效果消失,恢复原本长度的食指由于被扭转过,皮肤上四出都迸裂,长满了血斑模样。 「说的也是,可以的话不真的能不能换只新的咧。」 已经破破烂烂了,连疼痛的感觉也变得模糊,存在感很稀薄。在停车场里随便找个地方停下,见到蓝色车子旁边有张绿色的传单。去年是水蓝色的,我猜大概是文化祭的节目表。海龟蹲下,将之捡起。「嗯~?」手指抵在下巴上,打开折叠的传单阅读。随即露出明显的惊愕表情,整个人愣住。 「怎么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个运气很糟糕的人吧?」 带着不可思议的僵硬笑容望着绿色传单,海龟问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恩~只是今年算特别遭吧。脸收了重伤,失去右眼,手指也全部掉过。」 我客观地评价今年的自己。除此之外整个人瘦了一圈,胃部老是不舒服,养成了呕吐习惯,顺便还在家里茧居了三个月,连能不能上高中都有问题。还有就是,巢鸭好可怕。 「那么,这个一定是你害的。」 说完,海龟拉着传单两边,整个摊开给我看。 粗糙的印刷与栗色填满了我的视野,在纸张上漂移视野联机了海龟所言之意义。在欢欣愉快的文化祭节目表上,竟然印刷着仓科康一的名字。 「呼哈呜和呼呼呼。」 「呵哈呼呼呼?」 「和呵呼呼咦。」 「和呼呼。」 两人一边大口啃着从摊贩买来的巨大苹果糖葫芦所做的对话,四周都没有人能够理解,似乎在讨论苹果糖葫芦的味道,但当事人们的想法是否能相通倒也很让人怀疑。石龙子与海龟抵达学校的那一刻,巢鸭凉与翠鸟正在逛着我看见的摊位。他们在操场上摆的摊贩前绕来绕去,助于到田径社经营的苹果糖葫芦摊贩,于是便享受了一番特大苹果糖葫芦的滋味。翠鸟照列穿了那件白袍子,不仅如此,还赤脚在泥土上,因而受到周围「这家伙是谁啊?」的视线。本人对此不仅不会不舒服,甚至还有点快感。他本来就是为了受到众人注目才做这种打扮的。翠鸟以巢鸭哥哥的身份进来学校。但不管谁看来,两人都一点也不像。 「呼呼咦呼呵呵呼呼咦」 「呃,就别再继续这样讲话了。」翠鸟将糖葫芦从嘴巴里抽出,眼望着巢鸭背后。那里有着校舍与体育馆,仓科康一的个人演讲会在体育馆里举办。 「仓科康一还没来吧?」 「嗯,时间还早。」 巢鸭也停止添糖葫芦。不久,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某处。 「是蚯蚓爷爷耶。」 「啥?」 擦擦眼睛的翠鸟表情变了,蚯蚓绝不是边添着糖葫芦、一脸呆相所能对付的对手。他露出锐利眼神,朝向巢鸭指示的方向。在那里的确有个像是在摊贩中找人、穿着作务衣的老人。 「嗨~老爷爷~」 「……叫他干嘛。」 差点想把悠哉挥手呼唤老人过了的巢鸭的手排掉。蚯蚓立刻发现了巢鸭,一瞬眼露出凶光地瞪视她身边的翠鸟,随即又恢复成和蔼老翁的表情,来到两人身边。 「还真的来喔……」翠鸟手贴着额头,仰头朝向天空。 「嗨,大小姐早啊。喔喔,在你身边的不是翠鸟吗?」 走了过了的蚯蚓装出现在才发现翠鸟的样子,翠鸟不得已也回应。 「在这么健全的地方见面,可真稀奇啊。」 「哎,的确如此……」 「爷爷在干嘛?仓科康一呢?」 巢鸭插嘴。对翠鸟而言算是解围,松了口气。 「他还没来。我以发现可疑就先排除的借口先来会场。」 「是喔。」 明明是自己先问,却做出不感兴趣的反应。 「办得还顺利吗?」 果然拜托他办了什么事吧?————翠鸟摆出臭脸,交互观察巢鸭与蚯蚓。蚯蚓似乎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耸了耸肩。 「不知道,还没见到成果。」 「是吗,真遗憾。」 「关于这件事,我另外有话跟你说。还有,这是你交代的。」 蚯蚓将数位相机从衣服里取出,交给巢鸭。巢鸭心情好极地收下。里面肯定没装什么正当的照片———看着巢鸭璀璨的笑容,翠鸟如此猜想。 「好吧,接下来我们一起去喝茶嘛。」 巢鸭天真地提出建议。翠鸟与蚯蚓互视了一眼,同时说出:「不好不好。」两人都发自内心不想呆在对方视线所及范围了。但是巢鸭彻底无视于现场微妙的气氛,「对了~」拿出手机,从电话簿中选了个号码,愉快地将修饰过头的手机放在耳朵旁。 「…你在吧」?对,学校,过来。」 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单方面说完之后挂断电话,接着喜孜孜地对翠鸟报告: 「她很还不高兴的语气说:『我马上过来。』」 「嗯,我大概猜到是谁会来了。」 翠鸟又仰望着天。蚯蚓也「嗯~」理解了状况,脸色凝重。过了不久,白羊来到现场了,一如翠鸟的猜想。白羊顶着一张简直像在生吃一条苦瓜的苦闷表情走了过来。她的和服模样显得跟翠鸟一样受到瞩目,但由于举止端庄,容貌秀丽,朝着她的视线大多带着好感。见到巢鸭身边那两人,白羊展示出不怎么友好的态度。只有蚯蚓打量了白羊的全身,「出落得更漂亮了哪。」感慨地望着她。 「呀呵~」 巢鸭对白羊打招呼,「大小姐您早。」白羊在形式上问好。 「您要随便呼叫我来是没关系,但您应该知道,我现在并不算数大小姐的跟班吧。」 「不然这个给你,当做呼叫的报酬。」 「……谢谢。」 白羊满脸不悦地收下了巢鸭舔过的苹果糖葫芦。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因为早就讨厌了单调的甜味才给的。翠鸟,白羊,蚯蚓齐聚一堂买个带着微妙的表情呆然而立。呼唤三个人过来的元凶则在四处张望,寻找能坐下谈话的地方。 背后是墙壁,抬头正面则是剑道场。道场与体育馆之间是学生用的停车场,停满了大量的脚踏车。不管哪一辆都贴着学校发行的贴纸,令蛞蝓感到怀念。自己在学生时期也将贴纸贴得满满都是。每想起这件事,另一个记忆也跟着苏醒。 是第一次杀人后,一个人清理尸体的记忆。 「……………………………」 光是意识到这里是巢鸭的学校,就令蛞蝓眉间刻上皱纹,与章鱼烧女会和前,蛞蝓也大致寻找过,但没能发行巢鸭的身影。 「喂喂,手别停啊。」 被章鱼烧女责骂,蛞蝓低头致歉。现在已到摊贩摆在停车场附近,忙着准备开店。除了章鱼烧以外,铁板上还炒着酱汁炒面,想靠炒面香喷喷的气味引诱来客。但目前仍未有客人前来光顾。 「没人经过耶。」 「放心,我已经先立好看板了。」 女孩指着。建筑物的转角竖着一块色彩绚丽的看板。写着「好吃章鱼烧在此」,附带箭头,强力的自我主张,随便竖立这种东西,倘若被教师看见,应该会被命令收掉吧?蛞蝓猜想比起客人,教师们恐怕会更早到来。 「我好歹也是专业的,怎么可以输给那些小鬼头煮的食物。」 盯着左侧隐约可见的操场,女孩大叫。再墙壁的遮蔽下无法看到整座操场,只见到黄色装饰的摊贩。摊贩看板上写着「田径苹果糖葫芦」。田径社的「社」漏掉了,仿佛成了种类的介绍。 蛞蝓负责煎章鱼烧,灵巧的一一翻动,等一整排的份量制作完成,表情微妙地用手擦了一下围裙角落。借来的围裙套在衣服上面,但本人觉得并不适合。似乎是章鱼烧店的角色,胸部中央印刷着刚煮好的鲜红章鱼。章鱼脸旁被硬画上了个对话框,喊着:「好烫!」而且章鱼还笑眯眯的,怎么看都不搭调。 「对了,成实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在门口分开了。」 跟成实在正门处分开了。理由是待在蛞蝓身边反而比仓科康一更危险。倘若发现了巢鸭,肯定会发展成与上次相同的状况吧。蛞蝓进入学校时感到心中油然升起的愤怒,自知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便放弃了。 道别时,蛞蝓向表情不安的成实拜托一件事。 『不要跟别人说我会杀人。』 『咦,现…现在才提这个吗?』 『忘了说了。』 『……呃,不过,跟mai mai姊在一起似乎比较安全……』 『今天应该不会有人绑架你了,放心吧。』 『这…这就表示你果然还收要把仓科先生……』 『再见,有空的话要来买章鱼烧喔。』 「你们回去之后还有碰上坏蛋袭击吗?虽然看你好像没事……」 「恩,完全没有。」 蛞蝓淡然说谎,总不能说明公寓里的居民都全灭了吧? 「比起这个,关于休息时间……」 蛞蝓抢在露出马脚前先改变话题。女孩点头,同意了蛞蝓刚才的事先申请。 「我知道啦,你想在那个什么演讲会或演唱会的时候休息嘛?」 「是的。」 「你对那个叫什么彦一的家伙有兴趣吗?」 「我想去跟他要签名。」 胡诌着违心之论,蛞蝓想象即将到来的瞬间,露出狞笑。 「……嗯?」 听见吵闹声,蛞蝓抬头,以为是第一个客人来了,但结果并非如此。 从体育馆的背后,面向围墙的地方有张见过的脸孔与另一张没见过的脸孔啪哒啪哒地跑了过来。仿佛吓软了腿,维持半弯腰的姿势,好像在躲避着什么。是石龙子与海龟。蛞蝓的手一瞬停了下来。 两人好像是从正门方向逃过来,贴在墙壁上隐藏身体,窥探了好几次来的方向后,当场无力地瘫倒。一边大口喘着气,石龙子与海龟开始争论起来。 「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哪知道啊!坏孩子,坏孩子!你的运气烂透了!」 海龟啪啪地敲打石龙子的头,石龙子伸出手来阻挡,凄惨的是食指却与海龟的拳头接触到,石龙子立刻发出惨叫。 「啊嘎——!」 「啊,抱歉。」 海龟放下拳头,关心石龙子的伤势。石龙子连续「啊嘎啊嘎」地大叫,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听见他的叫声,章鱼烧女孩有所反应。 翻动炒面的手停了下来,女孩抬起头。 「喔——!这不是石龙子吗?居然还带女人穿便服上学,真服了你耶,太有干劲了吧。」 见到女孩亲密的态度,蛞蝓眯细了眼。石龙子也立刻发现对方。 「咦,大姊……!咦!咦!咦!」 石龙子见到摊位里另一张脸的瞬间跳了起来。身体向后仰,后头撞上墙壁,又抱着头。 「那家伙怎么了,太爽了是吧?我知道了,跟女朋友约会所以爽翻天了?」 不清楚状况的女孩打趣地望着石龙子慌张的模样。 「你认识那名少年吗?」 「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小鬼啦。他还小的时候,我经常帮他洗澡喔。」 「喔……」 「他明明挺辛苦的,却很开朗,个性算是很坚强吧。」 「辛苦?」 「他家的情况……算了,不提这些。石龙子~给我过来!」 女孩招手,抱着头的石龙子摇晃站起,大叫。 「我可以逃吗!」 「你想被我追吗!」 这是什么对话嘛——!在一旁听着的蛞蝓觉得很受不了。 放弃逃跑的石龙子与海龟一起走向摊子。他虽然表面上卑躬屈膝地笑着,但眼神明显在警戒蛞蝓,一副「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意外表情。 「今…今天真是风和日丽……」 说完社交辞令般的打招呼后,又以快听不见的喃喃自语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 由他嘴唇的动作看来,似乎在嘟囔:「语气真的背透了,真心这么觉得。」 「你那啥鬼招呼嘛,又不是町内会会长在致词。喂,介绍一下你隔壁的女生啊。」 女孩努起下巴指了指海龟。石龙子脸部僵硬地伸出手指,说:「这位是……」 声音也变得怪腔怪调的。 「龟…龟田……不对,是龟子小姐。算我的亲戚这样。」 「我是龟子·嘟嘟利·耿鬼。」 海龟即兴想了个假名,她隔壁的石龙子反而像是最感到讶异的一个。 海龟此时才注意到蛞蝓的手,眼睛盯着摇晃的袖子瞧。 「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家父来自异国啊。」 「啊,果然是有外国血统吗?难怪头发跟眼睛看起来很自然。」 女孩对海龟的容貌表示羡慕。海龟自己似乎也挺得意的,含蓄地笑了。 「这位是mai mai。」 女孩愉快地介绍蛞蝓,蛞蝓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感到困惑。 「mai mai?」 「这是个好名字对吧?姓什么我忘记了,名字是mai mai喔。」 「不不,才不是这样。」 什么时候变成本名了——?无视于蛞蝓的抗议,能拆拍拍蛞蝓肩膀说: 「他是我们的新人,怎样,很可爱吧?」 被问到的石龙子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烦恼如果说错话可能没命。 「外…外表的确很美丽。」 话中有话的夸奖方式。蛞蝓觉得很有趣,举起拿锥子的手吓唬,石龙子退后一步。 「看到店里有可爱的美眉,就想装阔对吧?好啦,你就买两盒嘛,这是本店的mai mai亲手刚煎好的喔。」 女孩开始招揽生意了,露出营业用的笑容推销,石龙子连忙摇着手。 「我没带钱啦。」 「人家也是个穷鬼。」 海龟也一起摇着手表示彻底拒绝。女孩不加掩饰地咂咂嘴。 「没钱还来逛文化祭,来玩个屁喔?」 「那是因为这位嘟嘟利·耿鬼小姐说要来……」 「究竟是谁啊……」 对于这个很明显的假名,蛞蝓小声吐槽。章鱼烧女孩咂完嘴,又恢复笑容。 「帮他包一份吧,钱不用收了。」 指示完后,女孩对着石龙子与蛞蝓两边说: 「就当成是给小弟的大放送,反正最近也很少看到他。」 「我知道了。」 将刚煎好的章鱼烧八个,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船型小碟里,包进盒子用橡皮筋捆好后,加上卫生筷用袋子装起来。虽然只有左手,蛞蝓俐落地完成这项工作,爱理不睬地将包好的章鱼烧递给石龙子。 「谢…谢谢。」 石龙子诚惶诚恐地收下章鱼烧。侧眼看着这一幕,女孩敲了蛞蝓的头。 石龙子的脸色大变,变成又细又长的呐喊表情。 「就算他没付钱也还是客人,对客人这种态度是不行的。亲和力姑且不论,真诚最重要。」 「对不起。」 蛞蝓老实地道歉,石龙子讶异地望着她乖巧的态度。 「喂,石龙子。」 「怎…怎样?」 「加油啊。」 女孩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诚挚地说。石龙子也打直驼着的背脊,点点头。 「章鱼烧多谢啦,我会好好享用。」 「谢谢。」 海龟也跟着石龙子道谢,接着若无其事地拉扯石龙子的袖子。 「知道啦。」石龙子小声回答后,从正面望着蛞蝓。 「对了,你认识猪狩友梨乃吧?」 蛞蝓眼神闪动,回看了石龙子一眼作为回答。 「知道知道~是女优吧?av女优。」 没想到女孩率先愉快地抢答。石龙子受到干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想到你也听过。」 「当然,她奶子超~大~的咧。记得你好像很喜欢看她的片子嘛?」 「不,呃……这个不重要啦。总之你先跟我过来一下。」 石龙子离开摊位,向蛞蝓招手。似乎不想被其他人插嘴。 「喂喂,带着女朋友还向别的女生招手喔?石龙子会不会太青春期了点?」 女孩扭身转头,想征求别人同意。蛞蝓点点头,离开车子,走向石龙子。受到他提及的猪狩友梨乃之名所吸引。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是认识她没错,怎么了?」 「她要我传话,麻衣小姐是指你吧?」 「是我没错。」 一一否认只会增加麻烦,蛞蝓干脆承认了。一方面也是因为还在在工作中,想早点结束对话。 「她要我转告你,她暂时很平安。」 「喔,是吗。」 仿佛早就准备好这么说似地,毫不迟疑,缺乏感情的问答。 「只有这样?」 「嗯。」 「喔。比起这个,巢鸭来到这里了吗?」 石龙子一脸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久,他摇摇头说: 「我也在找她,只不过就算我先找到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喔,是吗。」 再度表现出冷漠反应后,蛞蝓离开石龙子身边,回到摊位。石龙子与海龟则直接往剑道场背后的人烟稀少处离去。 「那两个家伙想干什么?去搞不当异性交往吗?」 女孩疑惑地说。蛞蝓眼神没有朝向两人,只默默地翻动铁板上的章鱼烧。 但是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到章鱼烧。 满脑子想的是猪狩友梨乃的事。 她这次没有厚着脸皮拜托:「请你救救我吧。」反而让蛞蝓感到难以释怀。 啊~吓死我了!啊~吓死我了!啊~头好痛! 撞到墙壁时,星星在眼前迸出来,现在头部跟胸部都很痛,胃也缩成一团。 「怎么又趴到了,又要吐了喔?拜托别这样好吗?人家正在吃东西耶。」 海龟边大快朵颐着章鱼烧,边看着我的脸说。我一边反驳:「好歹比吃御好烧的时候呕吐好吧?」酸溜溜的滋味冲上喉咙,又赶紧吞了回去。 「是杀手啊,那个独臂大姊。」 以四脚趴地的姿势告诉海龟。海龟将筷子啪叽啪叽一开一闭。 「而且相当不妙,她的头脑坏掉了。」 「是吗?我看你的言行更不妙。」 这女人真的不知道讲话要留情面吗?她的话很可能装傻说:「人家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吧。自称外国人可真方便。 「这个章鱼烧很好吃耶,而且有加了炸面糊,合格。」 「哈,那就好。看来那个女人的天职是做章鱼烧吧。」 「你不吃吗?」 「吃了也只会吐出来……不,我要吃,毕竟是大姊的一番好意。」 用手指捏起一颗章鱼烧放进嘴里。酱汁的香气让我脸颊绷紧。 比起昨天那个某某mate的丸子味道好太多了。啊啊,这就是人情味吧。 「啊,我想到一件好事。你说刚才那个女人是杀手,那应该很强吧?」 「至少肯定比我们强。」 是否拥有超能力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委托那个人保护我们,你看怎样?」 「我们连买章鱼烧的钱都没有耶,别说傻话了。」 「你可以跟那个老爷爷的时候一样,暗示你的背后有金主啊。」 「不行,绝对不行。」 想在那个人面前提出巢鸭的民资,就等着喉咙被割开吧。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嘛?以为逃离仓科的魔掌,结果他却亲自登场。」 「喂喂,不要什么事都依靠我啊。」 海龟一副「你凭什么讲这句话!」的表情,捏了一把我的脸颊。 「由节目表看起来已经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逃了?」 「……巢 鸭应该已经来这里了。」 「咦?」 「因为有那个杀手在,所以反而会来。那家伙是这种人。」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找巢鸭。不让刚才那个女人更早找到不行。 知道了我的打算,海龟眯细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海龟嚼着最后一颗章鱼烧,站起来。结果几乎全部是这家伙吃掉的。 「我要逃去外面,不能再被抓了。」 「有地方去吗?」 「当然没有啊。」 海龟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大地挥了挥手,直接就要大步迈出时,我叮咛似地说: 「我说……那件事,请你再考虑一下。」 「哪件事?」 大概是因为讲过很多事情,她一时没想到。 「就是我要你当我同伴的事啊,总有一天我必须战斗。」 也许又被当成国中生的妄想了。 海龟以试探的眼神窥视我的眼睛。我没做多想地将眼睛变成绿色的。 我的眼珠子现在应该变成跟海龟的翡翠般碧绿略不相同的绿色。 「……如果到时候联络得到我的话,我们再说吧。」 说完,海龟挥挥举到脸旁边的手,朝学校角落走去了。 「啊……真的不会来喔。」 我呆呆地目送她。真的走了吗?真伤脑筋,我讨厌一个人。 觉得孤单一人很寂寞,我马上朝有人的地方走去。小心别穿过章鱼烧店面前,走向校舍与正门的方向。但是走着走着,心情变得相反起来。 愈来愈觉得有人的地方很可怕。 明明是熟悉的学校,孤独地走的话脚步却很沉重。令人不安,景色也扭曲起来。 两侧的喧嚣与盯着我的视线很可怕。宛如身处客场的感觉很强烈,快眩晕了。 「……咦?」 通过体育馆,朝往正门时,我发现了捧着两个铝合金手提箱,驼背走路的任务。是昨天碰到的铃木。他忐忑不安地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昨晚受他关照过,装作不知情地离开似乎也不太好,我出声呼唤: 「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省去招呼,直接拍了他肩膀询问。铃木吓了一跳,夸张地回过头来,反复地盯着我的脸瞧。对铃木而言,他才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我在找人。听说她人在这里。」 「是喔……用校内广播呼叫看看怎样?」 我倒觉得他更像走失的人咧。铃木一副「原来还有这招!」的佩服表情。 「那…那就这么做吧。」 铃木点头致谢,快步走进校舍方向。不知道他是否能好好说明啊?不禁鸡婆地替他担心起来。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来文化祭? 「那个杀手、铃木和巢鸭……成实、仓科康一,还有猪狩友梨乃……总觉得……」 国中三年级。比起学校活动的回忆,今年更应该是专注在念书与考试的一年。 本应该平淡结束的文化祭,这下子似乎会变得相当麻烦了。 坐在校园前面设置于校舍旁边的休息用桌椅上的四人组,相较于其他来客,更显得大不相同。在被教师同学当成不良少女敬而远之的巢鸭身边,有一名白袍少年。他不只眼里布满血丝,黑眼圈也很严重;坐在巢鸭对面的浴衣打扮少女则闭上眼睛,用耳机盖住耳朵;在她身边的则有一名作务衣老人盘腿而坐,正在抠脚底。 在这集团当中,哪个人的打扮比较格格不入已显得难以判断。当中的少年开口: 「重新向您问好。好久不见了,蚯蚓老翁,真令人高兴您还很健朗。」 「哈哈哈,你也是。另外,老翁是多余的。」 当然有必要啊,死老头——在笑脸背后,翠鸟将呼之欲出的话语硬吞回去,喝着白羊从外面的贩卖机买给每一个人的宝矿力,有意无意地观察对面两人。 从对面也明显感受到这种打量对手的视线射来。不小心眼神交会时,彼此又露出自然的微笑做掩饰。对翠鸟而言,没有比这个更疲累的茶会了。 白羊睁开眼睛,取下耳机后,心想:「如果蛞蝓发现了我们一行人的话,和平的文化祭景象也将告终吧。」手指梳弄侧边头发,望着校园。 「你一个人吗?那个麻烦女呢?」 翠鸟问白羊。他所谓的麻烦女当然是指白鹭。 「正在玩弄昨天抓到的雉间光。她呀,只算是个小恶女吧。」 白羊将心中评为「超级大恶女」的人物放入视野之中回答。这个超级大恶女怕弄断有点长的指甲,迟迟无法拉开拉环。 很快地,她放弃自己打开,闷不吭声地递给白羊。白羊也一样默默地拉开拉环后还回去。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蚯蚓露出和善笑脸说: 「她还是个孩子,拿到期待已久的玩具,当然会玩到厌烦为止哪。」 相当了解白鹭为人的翠鸟笑了。「我也一样喔。」巢鸭也跟着笑了。 「这么说来,那个什么某某之友会的人们呢?」 「已经处理结束了。除了仓科康一与部分人士以外,昨天之中已经全灭。只不过是一口气全部处理掉的,所以没有人向仓科康一报告,他很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这样,就不会悠哉地还来这里了吧。」 「哇——整栋楼的人一口气解决吗?还好我先离开,不然也很危险啰——」 蚯蚓以平板的语气和缓地表示惊讶。「原来如此。」翠鸟托着腮帮子说。 「对了,一样是跟那栋大楼有关的事。那位叫石龙子的少年,在逃离时提出了个交换条件,说是要介绍有钱人给我,要我背叛仓科康一。」 「喔喔~石龙子同学主动依靠我了吗~嘻嘻嘻~」 巢鸭很难得地露出牙齿笑了,一边搔搔头。非常新鲜的反应。 「既然受人引介,也算是有缘,能否在原本的费用上再追加一点……」 蚯蚓试着要求两倍报酬。巢鸭只「嗯,嗯。」漫不经心地点头。 另一方面,置身于隔壁的金钱问题以外的白羊同情起石龙子少年。那名少年会来依靠巢鸭,利用她的名字,就表示真的被逼到没有其他可用筹码的窘迫状况;而且,肯定还在脑中经历了一番痛苦的天人交战吧。 报酬的事不知是解决了还是被搪塞掉了,巢鸭问白羊: 「白羊还做了其他工作吗?」 「恩,还做了一些类似善后处理的事情。」 看了坐在隔壁的蚯蚓一眼,不明确说出内容。蚯蚓特地对她露出微笑说: 「你也长大了哪,白羊。最后见到你们的时候,巢鸭大小姐还很小,而你也是。我忘了你那时几岁,总之比现在更幼小得多。哎,老头子急事情总是很含糊,抱歉啊。」 「我记得是八年前,那是您在我眼里显得更巨大了点。」 白羊的回答中隐含了双重意义。蚯蚓察觉她的含义,笑着装傻。 「长大了哪。」 「可是胸部一点也没有长大的唷。」 巢鸭欣喜地插嘴,打乱了气氛。 翠鸟咬着下唇忍耐笑意,却因此表情变得很怪,由正面看起来在忍笑的事情一目了然。白羊面无表情地望着巢鸭,并非对她提胸部大小的事感到生气,而是对她抱着「也许说了这种话她会感到受伤吧?」想法的发言不爽。但巢鸭看穿了白羊愤怒的理由,更是一脸心情极好地微笑着。 为了要缓和这种空气,蚯蚓站了起来,望着三人的脸。 「我看去买点东西好了,像是小吃之类的。」 「章鱼烧很好吃喔。」 巢鸭发言,明显期待着章鱼烧一哇哦的事情的样子。翠鸟跟白羊立刻察觉她的意图,只有蚯蚓悠哉地「章鱼烧吗?不错啊。」表示赞同。 「对面的两位应该都没有跟蛞蝓见过面吧?」 「蛞蝓?」 蚯蚓歪头反问。由名字听来可以理解是同行,但似乎没听过这号人物。 白羊也跟着轻轻举手。 「我跟她见过面了。昨天一起喝过茶……」 最后语焉不详。巢鸭不停地大量白羊,也模仿她举手说: 「我也不行~」 「早知道了。」翠鸟与白羊同时开口回应。 「那么就我去买吧,只要注意那个叫蛞蝓的就好吗?」 「不不~什么也不需要注意喔、」 无法理解她的发言有何意义,蚯蚓含糊地笑了。想白羊问过章鱼烧摊贩的所在地后,带着钱包离去。 作者目送蚯蚓离去后,翠鸟总算松了一口气,问道: 「我们坐在同一桌喝茶有什么理由吗?」 「我只是在想,或许很好玩~」 巢鸭只回答了这句话。动机似乎真的只有如此,没说别的 。 但白羊察觉了她的其他意图。并不确定有多少个,但至少能够说中一个,那就是:她想保护自己。 巢鸭对蛞蝓没兴趣,繁殖却不然。巢鸭很清楚这点,才会又唤来蚯蚓与白羊当做护卫。 换句话说,在蛞蝓的影响下,这三名杀手才会齐聚一堂。 业界之中几乎不为人所知的杀手影响了最顶级的三大杀手的形成,白羊觉得这个事实很有意思。 巢鸭双肘靠在桌子上,十指交扣,将下巴放在上面,摆出挑衅的微笑。 「呐,白羊,我跟白鹭小姐,你觉得在哪边工作比较好?」 仿佛在试探白羊似地询问。考虑到不管回答哪个巢鸭都会高兴,不管回答哪个在这次工作中结束后都得回巢鸭家里,白羊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 「当然是大小姐的家里。」 不回答「大小姐身边」是白羊小小的坚持。 「嗯嗯,这样就好。」 巢鸭仿佛要摸摸她的头似地朝着白羊伸手,白羊完全不想理她。 「只不过爸爸随便决定真伤脑筋啊。明明白羊不是爸爸的,是我的呀。」 巢鸭宛如小孩子一般鼓着腮帮子,大口喝着宝矿力排遣气氛的心情。 白羊似乎也是巢鸭中意的「玩具」之一。 侧眼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翠鸟耸耸肩,对白羊报以同情。 「咱们两个今后依然会很辛苦吧。」 「唉,真的。」 自然而然地举起宝矿力。 白羊与翠鸟各自以无精打采的眼神互看一眼,干杯。 「求求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以后都会赚钱还给你的。」 对于从来没有被人非开玩笑而是真心下跪请求的蛞蝓来说,该怎么处理眼前实践着这件事的少女,着实令她感到困惑;不仅如此,刚才章鱼烧女孩刚告诫过她对待客人要真诚,害得她甚至深深地思考起「何谓真诚」这个问题呢。 「连女生也对mai mai迷得神魂颠倒吗?好厉害啊~」 一边讲炒好的炒面装进盒子里,女孩调侃她。 一个人回到摊位的海龟缠住蛞蝓,期望的事情只有一件。 「请你守护我。」 「要我怎么守护你嘛?我只是个这家店的打工人员啊。」 蛞蝓含糊地装傻,但海龟并没有这样就打退堂鼓。 「刚才那个男生跟我说过你的事了。」 「……那小鬼,没想到他嘴巴这么大。」 早知道就让他永远保持缄默——蛞蝓眼神变得凶恶、 「普立兹迪分斯,摩尔摩尔!」 please defens more more 「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蛞蝓发出跟石龙子同样的疑问。海龟原本大大地比手画脚,想要辩驳,但在转头的同时似乎见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咕耶!」 海龟发出与可爱的脸庞极不相、仿佛喉咙被压扁的惨叫,绕道车背后,强行冲进车内。她抓住蛞蝓围裙一角,缩着身子说: 「拜托让我躲一下,有人在追我。」 「最近好多这种情况耶~」 女孩想起了两天前成实的事情说。蛞蝓也暗暗同意。 不知道为什么,一堆人都在依赖蛞蝓。蛞蝓瞥了一眼右半身,自嘲:「明明一看就知道不可靠。」 由对面来了一个身穿作务衣的老人。不同于上次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二人组,是一名表情和蔼可亲的老翁,因此完全搞不清楚海龟惧怕的理由。 「我说你呀,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女孩特意不低头望海龟地询问。海龟激烈地摇头,回答: 「完全相反,明明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却想把我抓走。」 「唔,跟上次的情况一样吗。前提是她没有说谎的话。」 由于使出突然,没什么可供判断的证据,所以女孩也难以决定该怎么办。 「总之我们先佯装不知,如果对方有问到,我们再将她交出去好了。」 「不要把我交出去啦~别过来别过来别发现我……」 海龟不停默念。蛞蝓踢了她一脚,要她放开围裙,但没有效果。 于是老人——蚯蚓来到章鱼烧店钱,看了摊位一眼,表情和善地点餐。 「来个一份……不,两份章鱼烧吧。」 「谢谢,我们的口味分成酱油跟酱汁两种喔。」 「那就个来一份吧。」 「感谢惠顾~」 那还不管态度或声音都改成甜美可亲的营业用版,瞥了一眼蛞蝓,催促她打招呼。 「感谢惠顾。」 蛞蝓意识到真诚待客的道理,点了个头。虽然声音很僵硬,蚯蚓老人笑了。 「你们的店员真可爱呢,只不过……」 蚯蚓瞧了蛞蝓右边袖子一眼,蛞蝓心想:「又来了吗?」 及时已经习惯了视线,仍旧令她很不愉快。 「看起来不太像国中生啊。」 「咦~我们都只有国一耶。」 女孩脸不红气不喘地谎报年龄,并用手肘戳了一下喃喃说着:「太勉强了吧……」的蛞蝓的侧腹。 「要附几双筷子呢?」 「请给我四双。」 蛞蝓将四双筷子放进袋子里,同样在心中想着要真诚,隔着铁板交给蚯蚓。「谢谢」蚯蚓收下,并将两人份的金额交给她。但是因为蛞蝓左手拿着东西,没办法同时收钱。 蚯蚓发现自己的疏忽后,向蛞蝓道歉。 「真是抱歉,」 「……不会」 在一旁的女孩伸手收下金钱。令蛞蝓有种小小的挫折感。 离开时,蚯蚓在点头的同时顺便观察一下蛞蝓,但由于仅有一瞬,蛞蝓并没有发现这件事。等抬头时,蚯蚓眯上双眼,若无其事地离去。 确认蚯蚓已经离得很远了,女孩低头看海龟。 「喂,那个老爷爷离开了喔。」 「真的吗?」 海龟的声音在颤抖。女孩注意到她的反应,「恩~」望了蛞蝓的脸。 「她似乎是真的在害怕,应该可以信任吧。」 「……喔。」 总觉得若是相信的话,自己就得做点事情,因此蛞蝓的态度很冷漠。 「话又 说回来,石龙子到哪儿了?」 「分开了,他说要去找别人。」 「什么~又是女人吗?那家伙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变得很风流啊?」 大概是去找巢鸭了吧。既然石龙子如此热心找人,说不定掌握到什么线索,确定巢鸭会来学校。如果真是如此,蛞蝓就没空继续理会背后的少女了。 『这里是校内广播……』 设置在校舍外的喇叭,开始破音连连播放起来。 「……啊。」 但听见了接下来的内容,蛞蝓夸张地猛然抬起头来。 「mai mai?」 蛞蝓无防备地抬起下巴,仰头向半空,望着架设于某处的喇叭。 『呃~是叫蛞蝓小姐吗?蛞蝓小姐,您的朋友在等您,听到广播后请立刻来到广播室。重复一遍,蛞蝓小姐……』 即便是听见校内广播提及「蛞蝓」这名字,翠鸟等三人也没什么反应。表面上装做忽视,继续喝着宝矿力。等广播停止后,彼此互看一眼。 「那是啥啊?」 翠鸟愉快地说,白羊做出回应。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怎样怎样?」 巢鸭探出上半身,似乎嗅到某种有趣事情的味道,眼神发亮。 「听过一名叫做『蜻蜓』的杀手吗?」 「不知道。」 「我认识。是个头发很漂亮的孩子。」 不知不觉回来的蚯蚓,仿佛要覆盖过翠鸟的否定般肯定掉了。 「久等了,我买章鱼烧回来了。」 蚯蚓将章鱼烧放到桌上,坐上空位。巢鸭愉快地打开袋子与盒子。 取出的章鱼烧哪个是酱油,哪个是酱汁口味,乍看之下无法辨别。 边用筷子夹起靠近自己的章鱼烧,蚯蚓问巢鸭。 「那个失去右手的女孩子就是蛞蝓吗?」 「对,就是她。她在找我吗?」 「这我就不知了。几乎没说到话。」 边说边享用章鱼烧。吃到的是酱油口味。 「然后刚才讲到的蜻蜓嘛?」 「是的,您见过他吗?」 白羊似乎被章鱼烧烫到舌头,边用手扇着嘴边回答。 「在这行久了就会有机会碰上啊。唔,蜻蜓跟现在的广播有关吗?我还以为是你们搞的鬼。」 「我对蛞蝓又没认真到想闹着他玩。」 巢鸭露出笑容否定,并用筷子夹起蛞蝓制作的章鱼烧。 白羊心中对于她笑容里的扭曲心态感到很受不了,向众人补充说明: 「昨天,蜻蜓为了取蛞蝓的性命而展开袭击了。因为星期六的闹场事件,蛞蝓惹到了许多人。原本是想追杀大小姐,却转而变成被追杀的立场。」 「喔喔,竟然发生过这种事。」 「是喔。」 蚯蚓与巢鸭各自做出不同反应,之后就没有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该告诉我们了吧?」 在这个话题之中没说半句话的翠鸟用筷子的前端代替手指,指向巢鸭。 「什么事?」 「这次,你委托蚯蚓老翁什么事?你的意图是什么?」 无视于一旁抗议:「『老翁』是多余的!」的蚯蚓,巢鸭放下筷子。 连白羊也注目之中,巢鸭一如既往地以天真的语气叙述目的。 「我只是请他帮忙石龙子同学修炼啊。」 「修炼?」 蹦出了这个不常听到、没什么关联性的词语,翠鸟不由得复诵了一次。 「在危机的状况下,新力量不是会突然觉醒吗?我想石龙子同学应该也喜欢这种状况,所以我请老爷爷让他遭到恰到好处的危机了。」 「……嘎…嘎啊?」 听到她愚蠢至极的话语,翠鸟感到哑口无言,巢鸭毫不在意地看着蚯蚓笑了。 「对吧?」 「对啊。」 蚯蚓也像是配合孙子一样很配合地回答了。 坐在他身边的白羊露出一副「这家伙又来了……」快昏倒的模样。 「但是石龙子同学仍然完全没有变强呢。」 「我制造了很多状况给他,可惜他头脑虽灵光,却太弱了。」 蚯蚓直率地评论石龙子,巢鸭欣喜地「嗯嗯。」点头。 白羊随意习惯了巢鸭绝对不会老实帮助人的性格,但还是皱着眉头,噤扣不语;翠鸟则看着巢鸭嘟哝:「原来『诅咒』是长得这幅模样……」 「不不,我想还用不着太早否定。我的异能也是在陷入危机时突然觉醒的,说不定那是我原本就具有的能力,只不过在情急之下突然意识到了就会使用了。因此,说不定那名少年哪天也能领悟自己原本具有的能力……的话就好了。唔唔……」 蚯蚓为之语塞,说到一半失去了自信。 就这样,仿佛算准了对话停滞的实际,电话响起了。「抱歉。」蚯蚓从作务衣中取出手机接听,两三句对话后挂上电话。 「仓科康一似乎已经到了。他要我看守跟他一起来的女孩,别让她跑了。应该是在讲那个女孩子吧。」 说完,蚯蚓准备起身,却被巢鸭叫住。 「用不着做那件事了,我这边还没结束。白羊也先别走喔。」 巢鸭也唤住正准备快步离开的白羊。 在最顶级杀手三人组的面前,巢鸭一丝胆怯也没有地发号施令。 「我要让石龙子同学多努力一点,请大家帮忙他吧。」 蛞蝓是什么?是那个黏糊糊的生物嘛?但是呼叫那个做什么? 刚刚的广播大概是自称铃木拜托的。由名字感觉推测起来,蛞蝓多半是与杀手有关的人物。铃木找杀手要做什么? 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由光明正大地呼叫对方这点来看,的确让人觉得很合乎他的风格。在不同意义下,也许那个人跟巢鸭一样也是没想太多的人吧。 虽然跟我没有关系,但为了今后能规避危机,我想最好去看看「蛞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我做出此一判断后,跑到能看见通往校舍入口的地方躲起来。 具体而言,是躲在树丛里,与环境同化。倘若穿着连帽外套,好歹能将显眼的棕色头发遮住,也能防止皮肤直接被树枝刺到,但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过一阵子去买衣服好了。 于是我玩起躲猫猫,由数从背后明显看得到我,怎么看都想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但正面、侧面的遮蔽性倒是颇为良好。我不确定蛞蝓会从何处过来,但树丛背后的校舍今天并没有开放,应该没关系。 「……呜嘎。」 在我等待的人物现身前,不希望碰上的而家伙却出现了。 幸好我这时跟狗仔队一样躲藏在树丛背后。 跟我前往会场时搭乘的相同车牌号码的车子从正门进来。 仓科康一终于在校园中现身了。 可能呼叫蛞蝓的人物有三个:蜻蜓、猪狩友梨乃,以及巢鸭。 当中有两名对象就算呼叫也只会让蛞蝓感到麻烦。 「………………………………………」 且剩下的那一个怎样想也不可能呼叫她。也就是说,这个呼叫肯定是个大麻烦。 「mai mai?喂~mai mai~」 章鱼烧女孩在蛞蝓眼前挥挥手。 蛞蝓猛然觉醒,总而言之,「对不起」先道歉再说。 「你在发什么呆啊?老师恍神的话,小心我摸你胸部喔。」 「请不要这样做……啊,对了,休息时间似 乎到了。」 「咦~会不会太早啊?」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下午以后我都会一直在这里。」 用休息时间当做借口,不让女孩发现广播呼叫的「蛞蝓」就是自己。 蛞蝓打算去会会呼叫者。万一对方是蜻蜓,继续留在章鱼烧店可能会造成摊子与女孩危险。同样都要牺牲的话,比起有恩于自己的人,不如牺牲无关的人,蛞蝓下了此一决定,费了一番功夫地脱下围裙,悄悄拿走调理台上的小瓶子带在身上后,离开摊贩车。 「等等,我该怎么办呢?」 蛞蝓此时才想起海龟的存在,刚刚注意力集中在广播上,忘记了。 「抱歉,这孩子就随便你处置了。」 「嗯。」 女孩落落大方地点头。蛞蝓所谓的随便,是指随便用个理由将她撵走,但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地传达了。甩开苦苦纠缠的海龟,蛞蝓朝往校舍方向,确认衣服里藏匿的小刀位置之后,在脑中切换心态。 路上问了女学生广播室的位置后,走到校舍。发现路上行经的体育馆变得很热闹,蛞蝓眯细眼睛,想:「仓科康一也该抵达了吧?」如果要暗杀仓科康一,最适合的时机是个人演讲会刚结束之后。前提是那时蛞蝓还活着。 「总之得将眼前的工作一一处理掉……态度要真诚。」 于内心反刍章鱼烧女孩教导的工作态度,蛞蝓从女学生指示的入口进入校舍。考虑到等等会发生的事,蛞蝓并没有换室内鞋,直接走上走廊。在播放室前有教职员室,怕被教师见到而挨骂,她快步穿过。 由于仍是上午,走廊上并没有开灯,略显昏暗,配合寂静的四周,更增冷冽。 蛞蝓愈接近播放室,愈是警戒,她不在乎被看见地拔出小刀,身体贴在墙壁上,窥视播放室的入口。 播放室里有个学校的学生坐在椅子上,但双手无力地下垂,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应该还没有死,而是昏倒了。 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用广播呼叫蛞蝓的家伙。 蛞蝓立即回头,同时趁势看也不看地挥出小刀。 用诱饵吸引注意力再进行偷袭是基本中的基本,蜻蜓当然也遵守这个铁则。由背后悄悄接近的蜻蜓挥出攻击与蛞蝓的小刀交锋。 但因腕力差距过大,蜻蜓的攻击一瞬就占了上风。蛞蝓的小刀一起呗卷入,铝合金手提箱描绘出纵向轨迹,朝头部进逼而来。蛞蝓背部喷冒出冷汗。 以相同接触的部分为轴心,蛞蝓把身体弯成『く』字形,勉强将手肘扭曲成极端的角度,千钧一发地躲过那一击。铝合金手提箱想要削皮似地划过蛞蝓的身体,敲在走廊的地板上。 受到冲击,蛞蝓激烈地在走廊上翻滚,与蜻蜓保持距离。 手肘剧烈疼痛,但不将之表现出来,蛞蝓架起小刀进行牵制。 「你还是……来了。我不杀你……不行。像你这种人……一定要……」 蛞蝓并不与他对话,她的信条就是工作中紧闭嘴巴。 判断正面交战非常不利,蛞蝓跑上附近的楼梯。蜻蜓也当然不放过她,跟着登上楼梯。蛞蝓也有想过爬上最上层楼在跳下突击的方法,但怎么想都只有被迎击后结束的未来。 上了二楼后,离开楼梯,在走廊上全力奔跑,蜻蜓也不断追逐。蜻蜓的速度很快,与蛞蝓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蜻蜓挥动的铝合金手提箱,扫到蛞蝓的背后。感觉继续直线逃亡很危险的蛞蝓打开走廊的玻璃窗,抓住窗框的瞬间,反作用力使受伤的手激烈发疼,差点惨叫出来,但蛞蝓咬牙忍耐住了。她大口喘着气,拖着身体,完全不确认底下有有什么就朝窗外跃出。 头上随即传来铝合金手提箱与墙壁剧烈冲击的轰响。蛞蝓用脚着地,不管冲击带来的麻痹感又立刻拔腿就跑。此时。此时,她突然听见附近有道拼命敲东西的巨大声响,紧急停下脚步。 蛞蝓瞪着该处,与另一道事先激烈地交错了。 一辆格格不入的高级房车停在国中停车场里,猪狩友梨乃就在后座拼命敲着车门。一见到她,蛞蝓瞬间下了判断,改变奔跑方向,朝车后座直线而去。 在四周悠闲行走的学生们对于看到突然由二楼跳下的蛞蝓,包含她残缺的右手,无不惊讶地睁大眼睛,但蛞蝓并没那个闲情逸致在乎周遭的注视。 猪狩友梨乃被车内的其他人压制住身体,但她甩开他们,一心一意想到打开车门。蛞蝓停止用小刀挖窗户,车门猛然打开了。 即使仍被后面的男人抓住身体,猪狩友梨乃露出亦哭亦笑的表情迎接蛞蝓。 「麻衣小姐。」 蛞蝓咬着牙,无视猪狩友梨乃地刺出小刀。小刀穿过猪狩友梨乃的脸蛋,正确地贯穿了背后抓住她的监视者的喉咙。由于男人的身体为了抓住猪狩友梨乃,中心原本就很向后倾,周遭的人们无法透视车窗见到男人被杀的景象,也因此蛞蝓下手才这么毫不留情。 就算没有受伤,小刀划过脸庞的空间时,猪狩友梨乃笑脸也还是跟着僵住。 「你下手依然毫不留情啊。」 「拿着!」 蛞蝓边主义背后,递出从章鱼烧店偷带出来的小瓶子。 「什么?」 总之先交出去再说,蛞蝓没空在口头上说明。 她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必要。 正因为猪狩友梨乃是能读心的人,所以才将之托付给她。 「是!」 理解了她的用意,猪狩友梨乃轻快地回答,蛞蝓也下意识地以笑容回应。接着马上离开车子,等着同时举起铝合金手提箱准备敲打车子的蜻蜓的模样。 蜻蜓混浊的眼睛捕捉着离开车内的蛞蝓。 蛞蝓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后方奔跑。 早知道我就听从海龟的意见先逃跑再说,我现在后悔了。 仓科康一被教师们带进体育馆后不久,那个独臂的女杀手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蛞蝓。但接下来不知为何,她却突然从二楼的走廊跳下来。蛞蝓将窗户整个打开,看也没看底下就跳了下来,着地后,似乎发现仓科康一的车子里有什么,在里面引发一阵骚动后,立刻又跳出车外。 在这一连串行动之间,第二个人从走廊跳下来了,是铃木。他追着那女人,两人跑向剑道场,在场所有目击者均茫然地望着这一幕。 「铃木在追那女人……吗?喔,喔,喔?」 从被打得凹凹凸凸的车子后座力,猪狩友梨乃跳了出来,手中抓着类似小瓶子的东西,追着那两人离去。我相信车中一定有人监视她,那家伙却没有制止,多半已经被杀了吧,就在那女人进车子的几秒间。这太恐怖了,我不敢去确认。真不知仓科康一该算时机很糟还是运气很好啊。 「唔,糟糕,不走不行了。」 不能继续观察下去了,趁着那个大闹一场的女人去剑道场的时候,就是找到巢鸭的绝佳时机。呃,这时我才想到我也可以用学校广播呼叫巢鸭啊。为什么建议别人如此,自己却想不到呢?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丢脸。 不仅如此,愚蠢的代价很华丽地到来了。 「咕耶!」 我发出仿佛喉咙被捏碎的惨叫。从正面走向我的人影是清水老爷子,我一看到他立刻想逃,但当我转向右手边,翠鸟正好穿过校舍走廊走来,而从正门方向来的则是白羊小姐。喂喂,慢着慢着。 这群人明显是冲着我而来嘛。而且这三个人是怎样?怎么都皮笑肉不笑啊? 不管从哪个方位我都逃不了,正确而言是,我也不想逃向他们。 有清水老人的方向不用说,翠鸟跟 第十一页 通往王者之路-其一 借来的白色假发。 经过化妆,变得很醒目的纯白肤色。 在十一月穿起来嫌太冷的、松松垮垮的白袍子。 赤脚才在涂上厚厚一层亮光漆,显得闪亮二冰冷的地板上。 是的,关于我这副打扮主要采用了谁的意见,任凭各位想像。 附带一提,我是五十川石龙子。 绷带也换成全新的,治愈眼珠子的颜色,现在仍维持在标准色。 「真高兴我内在的声音能传达到各位心中。」 我露出笑容,是众人误以为那是我使用奇迹之力所发出的的声音。 不仅同学与教室们,星图们的扫闹与困惑更是显著,仓科康一亦是如此。他表面上虽没有显露出混乱,却不继续演讲,一副「这家伙是谁啊」的态度。但我本来就是这里的学生,想把魔抓伸进校园里的你才有问题。 我要把你从学校里撵出去。 我朝着讲台迈出步伐,笔直地穿越仓科康一刚刚走过,切回程也一定会走的通道。 与我走向他同时,仓科康一也有所行动。他用眼睛向在入口处附近等待的家伙们指示。豪杰像是教团信徒的任务靠了过来,想把我逮住。 但是在抓到我的瞬间,我将眼珠子的颜色变化成深红色。 这次还配上了「咻~~~~~~~~」宛如有强风呼啸而过的效果生。 与此相呼应地,那些家伙们的试纸也同时旋转起来。 一个不小心,连我也会惊讶起来的高速回旋仿佛扭曲了物理法则,令食指本身咕噜咕噜旋转起来,皮与肉也噗吱噗吱被撕裂。 这群人在剧烈疼痛与超长现象侵扰下,连站也站不起来,全都像是对我超白似的跪下了。变用手推开想抓住我的家伙,我隐约理解了一件事:看来那个老爷子只能曹总人的食指;若非如此,就是对食指特别情有独钟。 他们的食指回旋个不停,惨叫声也不绝于耳,我把这个当做声援,继续前进。 眼珠子颜色与神秘现象相互配合,我感觉自己已经掌握到现场的气氛。 白羊小姐的异能真的很方便啊。眼珠子变色只是一种很朴素、不起眼的变化,但加上声音就效果十足。真希望她今后也能成为我的同伴,但这是不可能的。 「无德之人因触碰了我,是的自己的污秽主题显露出来。他们并非受他人所制裁,而是被自我的卑劣判罪。」 就算是我自己实现录制的台词,事后客观地听起来实在很丢脸。冷静听来,实在搞不懂到底想讲啥理。算了,反正白鹭的演讲跟这个比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好不到哪儿去。 在经过中央细微附近时,与仿佛见到难以置信之事的成实事项相交,我没偶做出反应,直接穿越。如果她这是骚闹起来就麻烦了。 见到她很平安,我也放心了。 走了一半时,奇迹继续发生了。 由于事先早就讨论过流程,我已做好那玩意儿会掉下的心里准备,所以看也不看,全力维持表情的祥和稳定。今天的我是个圣人。 有声音大喊:「别来闹场!」是仓科康一的中性之友会的信徒。 会有这种公开表示反感的任务出现,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就让你们闭嘴吧。 将眼睛切换成另一种颜色。脑中强烈浮现海龟眼睛的颜色,使之变化。 几乎与此同时,体育馆的照明灯具掉落在地上。 碎片与观众的惊叫声同步扩散开来。 我请翠鸟运用他的能力,将灯具击落。当然,不可以打中我。如果他的宣城没有骗人,他一天只能用四次能力,反正我附近的灯具只有三座,已经很充分了。很快地,下一个灯具又坠落在我身旁。 但在怎么近,这些灯具也绝对打不中我——我真心如此期望着。 不管发生什么是都要前进的力量与一直,以及站在不可能的道路上的奇迹。 我将这些全部灌注在我的碧眼上。 话说回来,真的都在我快接近的瞬间才掉落耶。我相信翠鸟熟知灯具掉落位置,但只要有一个闪失,直接命中头部我就完蛋了;就算不如此,踩到四散的碎片要忍耐痛处也相当不容易吧。像是要让袖子填满空气似的把受王横向挥出。 「拥有特别能力的人即使在这般危险的路上,也能不以为苦。那么,不具特别能力者就无法避开危险吗?我敢在此断言,这是错的!」 没有一句话是从口中发出,声音平等地、不可思议地由身体内侧响起。 我比手画脚,配合声音演出。 「我一开始也不特别,总是被当成弱者欺凌。但由于我的脆弱所带来的失丧,在窝身上留下了巨大的伤痕。我被驱使无情之力的人夺走了右眼。但也因为如此,我才能看见我所应进的道路。」 直接夺走我的右眼的家伙,正在绑着我。 多么讽刺的状况啊,倘若没有巢鸭介入,我或许会相信有「命运」这档子事吧。 「各位相比听过叫做白鹭的女神吧?毋庸置疑地,她是被神所选中的存在:然而,我同样也是被神选中的人。」 否定一切反而无法使他人信服,所以我违背真心,抬举白鹭。这种贴在别人悲伤谋求恩惠的做法,与她如出一辙。 讲台上的仓科康一瞪着离麦克风有点距离的我,他心中想必在期待蚯蚓快点在暗中动手吧。 但是仓科康一或许也已经察觉到,信徒食指的回旋是谁干的好事。 「你想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已尽可能不让台下信徒听见的程度,探寻着我的目的。 我忽视他的问题,环顾体育馆真题,简介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叫五十川石龙子,正是被派来拯救你的任务。 我总算能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口,sdc——史东德拉跟秋德伦首度在世上现身了。 也许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古怪,信徒们又开始骚闹起来,但我引发的三种奇迹盘踞在他们脑海里,已经没有人会对我破坏演讲会表示不满。 至于同学跟教师则是一副「这个我们早知道了」的茫然表情,十分有趣。 这也难怪,要是我看见同学以这副模样登场,我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吧。 「仓科康一,他是对清净的信仰怀有私心的大罪人。我知道有人因为他离经叛道的行为而哭泣,也知道那些人的恐惧。为了回应他们的呼声,所以我今日亲自现身了。」 我将矛头指向仓科康一。对白鹭不吹捧不行,但对着家伙我就不客气了。没有超能力者守护的话,这名可恶的男子什么也办不到。 这家伙果然跟我是同类人啊。 「我就特地开口吧,这名男子并没有引导人向善的力量。他的女儿偏离正道,堕落了。这名男人身为父亲、身为众人的领导者,原本应该对这件事感到羞耻,但他却蒙上眼睛,佯装不知。这名男子早就失去了过去获得的力量,只知道耍小手段欺骗大众!」 或许是女儿的话题被公开而着急起来,仓科康一说:「别再胡闹了!」走近我,想把我当成疯狂的闹场者来处理。若只用口头诉说也就罢了,在演出了多种奇迹后,现场已经没有人把我视为狂人。 仓科康一推了我的肩膀一把,想用物理手段把我赶出讲台。 就算已经无计可施,他还是不该干这件蠢事。 理所当然的,我的眼睛又染上红色,他的食指也跟着回旋,是不是黄金矩形的回旋我就不晓得了。 低头看了一眼抱着食指蹲下的仓科康一,我用力闭上眼睛。 假哭需要时间准备。我露出苦闷表情,装 成内心痛苦纠葛的模样来争取时机。 很快地,感觉眼角发热,我抬起眼,让众人能看见我的脸庞。 我强烈地感觉到原本朝向仓科康一的注释一口气集中在我的脸上。就像是直接用手把视线拉扯过来的感觉。 隔了一段距离的话,及时眼珠子变了颜色也不容易察觉。 「无法拯救家人的人,竟夸口要拯救世人,这是多么不知羞耻的行为呀。」 不小心将真心话说出口,差点连自己也脸红起来。 我张开双手,做出夸大的动作来掩饰羞耻。 「人上当中最重要的是夸耀与自信,如果想过更正当的生活,这两者依旧是不可或缺的。而我,两者皆备。」 其实这两者我一丝一毫也不具备。就算sdc拥有没来由的夸耀与自信。而我,却连如此理所当然的机会也远离了。 我的心是不完全的。 「我希望大家心中的夸耀与自信也能觉醒。为此……。」 我停顿一会,依然留着悲痛的泪水,熟切地招募会员。 「我将宣言!为了创造对世人更好的空间!我要改正「中性之友会」此一虚假之名,期望聚众于此的地的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改成白话就是:我想强占中性之友会。 我想创建新宗教团体,请老信众直接跳槽哦——就这么简单。 「我拥有人类所不应有的力量,但是我不是神明,也不想成为神明。有谁能跟上神明的步伐呢?人们只能望神之项背。但我想要跟大家一起行走。我不想要……。孤独一人。」 最后讴歌起老生常谈的平等论后,我弹指一声,指示放下布幕的时机。 玩意被信徒们或同学们连饭问问题可就惨了,这些部分没有事先录音,无法应对。在路出马脚以前,要趁着现在开溜才行。 而且降下布幕的滑,就没有必要特地改变眼睛颜色进行演出了。 在布幕完全降下之前,坐在前排听讲的大人们想爬上讲台。我伸出手掌,对他们做出「别过来」的姿势,大人们马上停止动作。从他们身上,我感到敬畏之情和完全的恐惧。 ……原来如此,白鹭应该很喜欢这样吧。 等布幕完全降下,讲台被隔离,我低头看着已被彻底忘记的仓科康一。 「你是否知道,你最大的失败是什么?」 仓科康一痛得眼角泛着泪光,咬着下唇。他的眼神带着深切的憎恨,倘若能以诅咒杀人,他恐怕早已杀了我十次之多。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而我也不想告诉他。 我「上面」的人们肯定马上就能说出答案吧。 擦拭紧张的汗水,白粉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接下来。」 难保不会有人爬讲台。 早点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以从布幕背后传来的细微拍手声当做背景音乐,我朝着体育馆后面全力遁逃。 「咦,结束了?嗯,我知道了。是嘛……记得跟踪他喔。」 「已经派人跟踪了……刚才也说过,我现在还不是大小姐的…………啧,挂断了。」 对于单方面说完、单方面挂断的电话,白羊不爽地咂嘴。 白羊等人现在正坐在体育馆的讲台天花板附近的钢骨上,低头看着讲台。他们配合石龙子少年登上讲台的时机进入后台,并登上这里。虽然仓科康一也配置了警卫,理所当然阻止不了他们。 从头到尾听完石龙子少年演说的翠鸟与蚯蚓并肩而坐,现在在讨论感想。 翠鸟身上穿着石龙子的服装,两人的装扮互换了。 「那个少年很有架势嘛,尤其是几乎没有说谎这点很好。」 「他本来就是爱妄想的国中三年级嘛,最擅长主张这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了。」 「嗯,只不过白羊将本部的人员全灭了,就算强占教团也没什么甜头啦。」 「没办法,那家伙也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算了,当做出道的第一步也是刚好。比起这个,我的衣服被带走了,真伤脑筋。那套是订做的,市面上没有贩售耶……。」 在聊了开来的两人身后,白羊低头望着仓科康一。 「总算可以进行我原本的工作了。」 白羊挥起袖子,从钢骨上跳下,降落在蹲在舞台后方的钢琴旁,因被手指被折断的剧痛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午安,仓科康一先生。」 与仓科康一第一次见面的白羊对他打招呼,接着,翠鸟与蚯蚓也跳了下来。 「呜哇,脚麻了。」 「这高度对老人的腰脚需要点勇气啊。」 两人着地失败,靠蹲踞运动缓和冲击。仓科康一惊慌失措,甚至忘了想蚯蚓抗议。仓科康一轻易就想象到仿佛同伴般跟他一起现身的两人是怎样的任务。 「你……你们是……什么人?」 但还是不由得开口问了。三人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声地说:「「「是杀手」」」 三人一起自称,似乎想主张自己才是真正的杀手似的,争先恐后地徐徐向前移动。也因为如此,全体的走路方式都变得微妙的有点大跨步。 「啊,有电话,抱歉。」 蚯蚓感觉切换静音模式的手机传来震动,有限地离开现场。还没理解状况的仓科康一想想蚯蚓求救的瞬间,白羊按下了卡式收音机的按钮,仅仅一瞬,仓科康一的命运在此断绝了。 拼命伸长的受谁也没触及,什么也抓不到。 他两眼睁大,往后方倒下。后头部剧烈地装上地板,但也已经无法改变表情。见到翻倒在地上的仓科康一的「死」,翠鸟不禁颤栗。 「呜哇,瞬间就让他死了?」 「被他逃走会很麻烦,所以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蚯蚓仍然在讲电话。一边在意他驼背的背影,白羊说:「这名男子的不幸就在于他不只绑架猪狩友梨乃,还绑架了石龙子少年。」 「没错,所以才会落得被巢鸭大小姐利用的下场。」 像是在怜悯仓科康一的尸体,翠鸟路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献上默哀。 除此之外,分析这个事件的翠鸟也认为仓科康一的运气很糟。他周边的人们无一幸免地在最凄惨的命运当中被杀害,没有人能向他报告。这种事态再三发生过,所以他才没有办法对危机保持警觉。 翠鸟结束默哀的瞬间。闭上眼睛,像喝醉酒一般愉快地摇晃。 「惨了,一闭上眼睛,不只是游戏画面,练背景音乐也跟着响起来。」 熬夜了一整晚,翠鸟好像喝醉酒似的兴奋起来。白羊吧练别开,不跟着起哄,宣告工作结束。 「好了,跟白鹭的契约到此也告一段落……我该回大小姐身边了。」 「那我也要回那女人地下咯,还手。」 翠鸟跟白羊一起举起手,击掌道别。 「不知道那个少年今后会变得怎样呢?」 翠鸟话语中怀着某种期待,超体育馆背后路出微笑。 就这样,仓科康一的世界卖相卫生。 当中随心所欲的使唤人的巢鸭,这回一次也没有登上表面舞台。 她就只是完全不弄脏自己的受得、单纯地笑个不停。 第十二页 说谎为王者之始 「……他这次表现如何?」 「嗯,大致上很顺利。」 巢鸭用手指比了一个圈,研究者辰野浅香以苦笑回应。 回答微妙地有所偏差的部分,让人感觉到「很有她的风格」。 「只不过相片拍的不是很好,都是我有看过的类型。」 辰野浅香自称「外国人」,长及腰际的金发是天生的。但她也是个从学生时代就远离本国,日语以外的语言几乎都不会说的典型大人。 在这个辰野浅香管理的研究所里,身穿制服的巢鸭凉出现在这里,现在正与辰野浅香当做装饰而摆设的人骨标本握手。党她从肋骨之中看见哈密瓜其水色的墙壁时,不知为何却高兴地笑了。 辰野浅香心想:「这名少女的感性真难以理解。重点是……。」托腮帮子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打发时间,顺便委托工作。」 巢鸭回头,拿出装在宝宝里的罐子,交给辰野浅香。 「我想请你调查一下这个眼珠子。」 「喔?」 从女国中生手里交出了以外的物品。辰野浅香诧异。浮在在装满液体的罐子里的,是人的眼球。染上琥珀色的眼珠子,凝望着半空。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秘石眼吧?」 「这是某个拥有改变眼睛颜色能力的超能力者的右眼。啊,我并没有要给你喔调查完要还我喔。」 巢鸭以笑脸叮嘱,辰野浅香差点反射性地回答:「我才不想要咧!」但听到是超能力者的眼睛,多少抱着关心。 「你要我调查这个眼珠子什么?」 「喔~改变颜色的构造之类的,什么都可以。反正目前也什么都还不知道。啊,顺便调查一下石龙子同学喜欢的事好了。」 「石龙子同学?」 在辰野浅香疑惑的歪头前,巢鸭微微扬起嘴角。 「关于这颗眼睛是否真的只有改变颜色的能力的是。」 她的眼睛像是在模仿石龙子,璀璨、妖异地发亮了,但随即又化为笑脸。 「啊,有电话。」 没有来电铃响,巢鸭将受伸进包包里,取出一只充满少女风格的手机,按了按钮后贴在耳朵上。 「咦,结束了?嗯,我知道了。是嘛……记得跟踪他喔。」 简单交代几句,毫不质疑就结束通话。将手机收进包包里后,巢鸭向辰野浅香道别。「调查有结果的话就同志我喔,拜拜~」 天真地挥挥手后,巢鸭离开亚就锁。配合她的小跑步,胸部也跟着波涛汹涌。「国中生发育还真好……」辰野浅香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确定她波喀波喀地、以脚跟着地的走路声远离之后,辰野浅香露出苦笑。 「生下这种孩子的父母一定很费心劳神吧。」 辰野浅香脚底踩在椅子上,采抱膝坐的姿势说。接着取出手机拨打,对象是蚯蚓。接受二、三件工作的报告后,重现刚才与巢鸭的对话给蚯蚓听,蚯蚓听完问道:「那你的孩子呢?」 「当然是跟我很像的好孩子啊,只不过,不叫他改掉早上爱赖床的习惯不行啊。」 辰野浅香用手指卷着头发。她的儿子是小学生,每学期在联络簿总会被写上「要改掉赖床习惯」。家人也有帮忙他改善,也只是增加他的睡眠时间。跟婴儿时期都没变嘛。」 「我不是指这个,你不是对儿子做实验了嘛?」 辰野浅香听见蚯蚓的话,眯细了眼,身体靠在椅背上,用脚吱吱嘎嘎地摇了起来。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他生日要送什么礼物。」 「认为使超能力觉醒实验的结果是?」 「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什么超能力觉醒了,他也不会找我聊烦恼。顶多会去恶作剧,当个愉快的小学生吧。」 或许想像了那种情况,辰野浅香笑了。 「好过分的母亲啊。」 「才不呢~能送超能力当礼物的母亲没几个吧。」 被人这么说我好遗憾——言外之意似乎是如此的辰野浅香嘟起了嘴。 「到处都是才更伤脑筋啊。」 蚯蚓直说了这句,其他便不多说了。 「……啊,有电话。」 拿起桌上响个不停的电话,辰野浅香换成营业用的声音接听:「是。是,啊,谢谢,是……是,是,我知道了。资料稍后再传过来就好了。传真吗?是,是是是,谢谢~」 边说,头也点个不停,结束通话后放回话筒。蚯蚓透过尚未挂断的手机,似乎听到了辰野浅香的对话。 「下个工作又来了?」 「你狠高兴吗?」 沉默了半晌,蚯蚓并没有回应。 「我们这边只有你是专属的啊。」 「我知道。」 「这次的暗杀对象是同行的蜗牛……讲错了,是个叫蛞蝓的人。虽然没听过这号人物,总之别大意喔。」 不管回顾多少次,蛞蝓还是觉得自己度过了很普通的人生。 小学时从来没有请过假,锅中是也全力投注在社团上。朋友很多,虽然常被人调侃性格呆呆的,整体说来人缘很好。喜欢蛞蝓的男生据说也不少,只不过关于这类话题总令蛞蝓感到害臊,一直逃避。 跟家人处的也不错。双亲很疼爱蛞蝓。年龄有些差距的哥哥和姐姐很优秀,令蛞蝓有些自卑,但也不至于一碰面就吵架。 什么问题也没有。一切都是零,没有半点征兆或迹象,什么也没有。 但是没事情就这样从无中生有了。回过神来,蛞蝓成了杀人者,站在无法回头的境地。 为什么会变得只能靠杀人过活? 总觉得有人不停逼问自己,令梦中的蛞蝓想大声嘶喊。 但是一开口,感觉到强烈臭气而向后仰的瞬间,四周被光芒笼罩了。 蛞蝓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正在不停地细微震动。 同时感觉周遭很吵闹。睁开眼,有大型卡车行驶在前方。 与卡车交错而过时,玻璃窗震动,贴在上面的头也跟着摇晃。 不知不觉间,蛞蝓已置身于巴士之中。 「……呃呃」 沾附在头发与衣服上的气味,使得蛞蝓皱起眉头。 梦醒时分闻到的气味原来是酒精。 「早安,麻衣小姐。」 一副理所当然的面貌坐在隔壁的猪狩友梨乃对她微笑。蛞蝓摇头,想逃离呛鼻的酒味似的站起身来。但身体一动,受伤的地方就疼得不得了。 「还活着就算谢天谢地了。」 发现伤口做过致谢处理,并被裹上厚厚一层布时,蛞蝓叹气地说。猪狩友梨乃高兴地回答:「不客气。」似乎在回应不自觉地萌生于蛞蝓心中的感谢之情。这在蛞蝓看来一点也不有趣,不满地说:「这是对之前的报复?」 明明那次是猪狩友梨乃自己溅到血液就昏倒,错不在蛞蝓。蛞蝓扯扯湿掉黏在胸口的衣服,仿佛穿衣服游泳的湿黏感,比起酒精味更令人不舒服。 「我只是在学习麻衣小姐罢了。」 印象中不曾湿的如此彻底过,连鞋子的脚趾部分都湿哒哒的。 而用来代替绷带的、很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也似曾相识。 「那是从那具尸体上脱下来的,我挑了比较干净的地方使用。」 「啊啊,果然……」 「这是麻衣小姐的手机和小刀,还有钱包,怎样?我有细心让这些东西没让酒沾湿喔。」 「你那张得意到不行的表情是怎样?瞧不起人吗?混蛋,这样就得意了嘛?哼!」 「我已经读到你的心声了 ,没必要说出来。」 猪狩友梨乃嘟着嘴:「明明还活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小声地说。蛞蝓内心想:「那是另当别论。」猪狩友梨乃半开玩笑地抗议:「什么嘛,好过分。」蛞蝓不管她,脸朝窗外,见到公车站名与熟悉的景色,理解了两人正朝向何方。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家住址吧。」 「啊,实不相瞒,其实我能读别人的心……」 「早知道了。」 这女人究竟能窥探他人内心到什么程度?蛞蝓除了警戒,也有所好奇。 是否能连本人页忘记的遥远过去看清呢? 「说吧,为什么。」 「咦,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离开那间国中回家?」 猪狩友梨乃眼神飘忽不定。 「因为文化祭会场里……。呃,那个叫巢鸭小妹?的人并不在。」 「是嘛?但是继续等下去也许会来啊。」 「对不起,因为你受伤了,旁边还有尸体,我一心想着要快点逃跑。况且仓科康一又在附近,我自己也很想逃。」 「喔,是嘛。」 她的判断正确,也因此得救了。因为理解了这点,蛞蝓声音不再粗暴。就算无法完全认同,蛞蝓还是接受了。疲劳使得她沉重的头垂下。 ——这么说来,章鱼烧的工作又翘班了,这一次会被开除吧。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你不是被仓科康一抓住了吗?」 「因为我说如果能保证我妹妹的平安,我就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他命令我也一起去。我猜他想在演讲会结束后,利用我在接受信徒的咨询时展现他有读心能力吧。只不过如果我出现在现场的话,立刻就会路出马脚,所以他好像也想了很多对策。」 「是吗,只不过现在这个算盘也泡汤了。」 「是呀。」 希望不会又因此引来仓科康一的怨恨,导致被追杀就好。蛞蝓担心的只有这件事。 蛞蝓陷入沉默,猪狩友梨乃也不发一声,只凝视着脚上的手。 这段期间,巴士再次朝下一个站点出发。 白天的巴士出来蛞蝓和猪狩友梨乃以外,没有其他人,等于是包车状态。 随着景色逐渐加速,蛞蝓心中的迷惘也逐渐加深。 对于这次不仅又没有暗杀成功,甚至连接触都无法达成的后悔。 以及与蜻蜓之间对杀人的价值观的差异。 这两道浪潮拍打着蛞蝓,使她的心情陷入不安定之中。 虽知道用不着出声也能传达,但蛞蝓还是开口了…… 「跟你妹妹见过面了。」 猪狩友梨乃抬起头,停顿了一会,露出笑脸。 「我很感谢你保护了她。」 「那只是顺其自然的发展罢了,我并没有特地想帮她。」 「我想也是,一定是这样的。」 一边肯定,猪狩友梨乃的表情依然璀璨。对蛞蝓而言这并不有趣。 「她很想见你。」 「成实她?想见我?」 是的——在心中肯定。猪狩友梨乃顿了一拍,摇摇手说:「别说笑了,不要骗我啦。我妹妹很讨厌我的工作呢。」 「你以为我能对你说谎吗?」 猪狩友梨乃难得变得哑口无言了。首度还击成功,令蛞蝓心情有些愉快。「先不谈这件事好了。」察觉蛞蝓的心态,猪狩友梨乃回避话题。至于回避这个话题是否应该,则只有她本人才晓得了。 「可以让我回报你守护我妹妹的事情吗?不,请务必让我回报。」 「身无分文,却想回报吗?」 蛞蝓冷笑,猪狩友梨乃改变姿势,凝视着蛞蝓的脸,这个动作似乎是她说话前的习惯。「请让我帮助你的复仇。我意外的很有帮助哦。」 仿佛想说「我好歹也是超能力者啊」似的挺起了胸膛。蛞蝓毫不踌躇地拒绝了。 「没有必要,不是自己亲手复仇就没有意义。」 拒绝想靠近她的猪狩友梨乃的提议,蛞蝓转头。 这是从青蛙与蛇的死得到的教训。 每个复仇之中,都具有各自的人格,与不管切哪里都是相同图案的金太郎糖大不相同。 「不,请务必让我帮忙。」 猪狩友梨乃不退缩,紧接着诉说理由。 「不这样的话,我就没地方住了。」 猪狩友梨乃说出真心话,蛞蝓对她的老实不禁笑了。 但马上意识到这点,又摆出臭脸来。 「你想跟我住一起?」 蛞蝓差点说出自己也花光存款,随时等着喝西北风,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哎呀~因为我的家当也全部被烧光了吗。」 弦外之音似乎想说:「全都是你带来的汽油弹害的。」猪狩友梨乃路出爽朗笑容。 「回你老家住嘛。」 「会给家人添麻烦,说不定会像这次一样被卷入风波,而且…………」 猪狩友梨乃很难得欲言又止,见她停顿,蛞蝓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 「我当过av女友,如果被同学得知这件事,成实在学校会被嘲笑。」 「……的确是这样。」 不知道对家人说:「我在当杀手。」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蛞蝓置换自己的立场,理解了猪狩友梨乃的心情。 「啊,但是对那孩子而言……嗯~反正他是个好孩子,应该没关系吧。」 猪狩友梨乃想起了某人,却又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蛞蝓猜她大概是指那个国中生,但没有说出口。 「话说回来,你刚才不也依靠我了吗?」 「那不是复仇,只不过是在拜托麻烦而已。」 「你肯依靠我,我很高兴。」 「可是我很不愉快。」 正确说来,因为很不习惯依靠别人,使蛞蝓有严重的漂浮感。 「麻衣小姐也不回老家吗?」 「当然不可能回去吧。」 自从离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蛞蝓认为自己不该回家。 因为它已不再是「米原麻衣」了。从第一次杀人起,蛞蝓自己有这个自觉。过去的自己逐渐变得淡薄,相反地被浑浊的「蛞蝓」所取代。 「为什么呢?」 「没有必要对你说。」 「不行。」 意外强势的否定,冷不防使蛞蝓吃了一惊,猪狩友梨乃趁机进攻。 「等回到公寓,我们来聊聊这件事吧。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够多了。」 「你说谎,明明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没有也很正常,因为杀手是个眨眼间身边人都死光的职业。 更何况,有谁想跟能看穿自己内心的人做朋友呢? 在这种状况下,人真的能维持友情吗? 当然不可能——蛞蝓早早就提出结论。 「反正我就算不讲,你还不是能读的全部一清二楚,爱读就读啊。」 只要别来烦我,爱怎样窥视都随你——半是认同半是放弃的接受了猪狩友梨乃的能力,蛞蝓在心中默许了她的读心行为。蛞蝓原本就对人爱理不睬的,即使被看穿也没什么区别。 「就算全部都能看见,但我无从得知哪个才是重要的啊。」 猪狩友梨乃食指指着蛞蝓胸口,画了一个圈圈。 「能读心,跟知道哪些人的心灵状态是不同的。」 「……我的心灵状态就只是想杀死巢鸭而已。」 说完,蛞 蝓似乎也累了,闭上眼睛。 「哎呀?」 「想睡了,剩下的等睡醒再思考吧。」 一放松,因为失去右手的影响,身体自然往左侧倒下。头碰到猪狩友梨乃肩膀的瞬间,蛞蝓慌忙打直身体,猪狩友梨乃立刻抱住她的肩膀。 「靠在我身上也没关系啊,我年龄比麻衣小姐还大两岁喔。」 「这算什么理由嘛……」蛞蝓小声地反驳,闭上双眼,靠在她身上。 对这时的蛞蝓来说,反驳或反抗都太麻烦了。 「酒臭味好重,没事没事,啊哈哈。」 ——你刚刚想把我退回去吧?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你这么可爱,当杀手真是太可惜了呀。」 「喔,是吗……。」 与青蛙过去侮辱蛞蝓的话语虽然相似,话中却没有攻击性。 蛞蝓不是超能力者,无法读出别人的心情。 但她也不是迟钝到无法分辨隐含于话中的意涵。 人并没有那么无能。 就像是沉淀一般。 就像是要沉入水底一般,蛞蝓睡着了。 等到彻底远离了会场的骚乱后,我失去了力量,膝盖瘫软倒下。 我逃到校舍二楼的男生厕所,说起没人的地方,我自然会想到厕所个室,也觉得这点很有我的风格。只不过一想到两天前的事情,不得不打了个寒颤。 我想,我还是没办法和那个女杀手交为朋友吧。 或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帮忙,不论是学生、教师或者信徒,都没有人追上来。连脚步声也没有,也没有受到仓科康一那方的反击。我摸摸胸口,心想:「得救了。」 就算漂亮话说的天花乱坠,我的本质依然没有变化。 永远是个胆小、畏惧强者、依靠强者威权苟延残喘的家伙。 与日俱增的只有呕吐感。 难怪我的能力无法成长啊,我总算懂了。 顶多能引起误解。然而,这次的误解与过去的规模大不相同。 「呼呼呼……唔恶……恶……恶……」 试着傻笑,失败了,吐了。过度紧张的反效果刺激胃部。伸出的舌头传来胃液臭味,我抱着肩膀趴下,像是在忍耐寒冷似的将身体缩成一团。 如果刚才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不会有第二次了吧。 我今后会变得怎样? 思考,烦恼,不安感骚乱着胸口。 等胃部觉得好点了之后,我缩着身子,咬着下唇。 不久,感觉额头上有灯光亮起。 突然间,前面的门被打开了。 「再次catch。」 闯入的家伙把我抱住。仿佛滑了一跤似的扑过来,我就这样被剥夺了自由。 好似曾相识的感觉啊。难以忘怀的柔软,与难以信任的香气。 不出所料,来着是大奶妹巢鸭。 差点将这个封号说溜嘴。她表面上或许会笑着原谅,背地里说不定会报复,我还是别太大意的好。 姑且不论这些,问题是,这里是男生厕所耶。 「咻哈姆。」 脸被埋在胸间,讲话也含糊不清……慢着慢着,这个情况远比忙着说话更重要得多了吧? 脸颊上仿佛长了心脏,扑通扑通吵死了,连耳根子都火热起来。 只可惜,不是那时的舞娘服装,而是裸露部分很少的制服。 不不,这没什么好可惜的。 「这次没大叫了耶,乖孩子,好了不起。」 连被摸头这点,都像是二天前的重现。而且这次白羊小姐还躲在暗处观察哩。怪了,为什么她知道我躲藏的位置?不过这个疑问深究下去似乎很可怕,还是别问了。仅一句「因为是巢鸭」理由就很充分了。 「这身打扮跟你不配耶。」 「我知道。」 我这时才发现,忘了把服装换回去了。算了,就买下来吧。反正今后应该也会派上用场,而且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有卖这个,要找很麻烦啊。 「石龙子同学有新力量觉醒吗?」 「呃,完全没有。」 「是喔,真遗憾。」 在讲什么吗。虽然也结果而言,我获得了「地位」的力量。 要说这是一种新力量,或许也不算错。 这次没有女杀手或仓科康一来妨碍,我可以好好呼吸。然后,我只对着巢鸭说。 对着这个不知是敌是友、只能用巢鸭来表示的对象说。 「从今以后。」 在这乐观的宣言背后,体内却在颤抖着。 再也无法退后,只能前进了。 我只剩下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怎样呢?」 「要战斗,机会总算降临了。」 巢鸭的手轻抚我右眼上的绷带。一边感受着皮肤痒痒的,我继续说:「我要击溃她的教团……凭着这个以中性之友会为母体的新组织。」 凭着讲台上的奇迹与演说,我有自信已确保了某种程度的信徒数量。 一个与。新的一年到来之前,我一定要完全掌握中性之友会。 「石龙子同学要像上一个人一样,去欺骗大人们嘛?」 巢鸭的话中特别强调骗的部分,而且还一脸愉快的模样。 「……这叫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却还想向假宗教寻求救赎。」 就跟我的双亲一样。 我的眼睛对我最不该去欺骗的两人产生了无比的效果,引发无可挽回的事态。 所以这次,我要让这只眼睛产生完全相反的效果。 「但是这些大人们也有类似石龙子的小孩吧?」 「……………………」 「石龙子同学这次要站在使这些孩子们变得不幸的立场吗?」 一边怜爱地抚摸我的右眼眼窝,巢鸭笑嘻嘻地询问。 当然,这家伙不是出自善良才问我这个问题。 倒不如说,正好相反。 「请不要精准地欺负我好吗?」 「啊哈哈。」 巢鸭所言正确地戳中了我的犹豫。 但是我依然得鼓起勇气,践踏他人。不管有多么困难,心灵是否被撕裂。 「我会要信徒们珍重家人啦。」 「听起来一点也没效果呢。」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就连白鹭,也一定说过一样的台面话吧。 「但是,我只有这个方法,因为我是王者型的角色啊。」 「也就表示你很弱吧。」 超级直接的说法使我苦笑了。巢鸭说的并没有错。但是……但是…… 「越弱的人,认识的人就越少,也越无法正确理解这只眼睛的意义。」 就像白鹭的光之翼蒙蔽了许多人的眼。 「狼会袭击家畜,是非常凶猛的生物,尖牙利爪又好战——倘若我们抱着这种印象,即使是孤独的狼,也不敢主动袭击。除非对手是个熟知狼的狡猾人类。」 我抬左眼看巢鸭。不确定是否在听我说话的她露出妖异的笑容,使我慑服。 可以的话……不,是拜托千万别如此。我永远赢不了巢鸭,请别与我为敌。 ……。接下来。 虽然眼前塞满了巢鸭胸部的这种状况实在很难正经起来。 将过去到现在,映在这只眼的一切事物灌注于其中,我开口:「总算要开始了。」 想将可恨的一切事物重画的、属于我个人的战斗。 爬行于在这世界背后的凶猛蜥蜴们。以及将它们当成尾巴役使 的、盛装打扮的蜥蜴们。 我将统领这一切。 我将成为蜥蜴们的「王」。 后记 石龙子同学到底会不会有真正的超能力觉醒啊!→不会。 本作品的主角从最初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能力觉醒。 虽然与本作品无关,电波女动画第一集的放映时间,与原作结束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现在想来,促成这件事的超魅力编辑实在很了不起。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讲到动画化,当然要有文化祭咯,要有演唱会咯。所以说,请写吧。」→「好,我努力地写出来了喔——!」→「咦?动画剧情没演到那么多啦,哈哈哈~」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地骗人的也是这个家伙。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 倘若问卷结果不佳,大概到这边就算是第一部,完吧。但反正大一开始就没有问卷调查,所以这部作品还会再持续一阵子,希望大家能多多给我支持。 一如前两集,本回依旧是爱情喜剧第三弹……本来以为越发越像爱情喜剧,但继续坚称下去似乎有点困难了,这个主角一点也不收女性角色们欢迎嘛。 对了,写后记时我才想起来,我曾有过右眼有些失明的经验。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但照了镜子,发现疤痕仍有些清晰。右眼变成假性双眼皮也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所谓的微整形吧!当然,这种事很危险,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要好好回避不幸喔。 于是,我把这段经验活用在本作里头……之类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最后,我想感谢耳提面命地叮铃我:「喂,记得帮我宣传seawalker啊。要说能在官网上面看到喔。」的父亲。以及冰雪聪明又深思熟虑、充满教养与知性的母亲。他们绝对没有骂我什么「不要写那些有的没的!」喔,我是说真的。 希望能在今年以内推出第4集。8月也有另一本新作要推出。再来嘛……我想想……。 《魔界侦探 冥王星o》也请多多指教!糟了,这个不能说吗? 石龙子同学到底会不会有真正的超能力觉醒啊!→不会。 本作品的主角从最初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能力觉醒。 虽然与本作品无关,电波女动画第一集的放映时间,与原作结束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现在想来,促成这件事的超魅力编辑实在很了不起。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讲到动画化,当然要有文化祭咯,要有演唱会咯。所以说,请写吧。」→「好,我努力地写出来了喔——!」→「咦?动画剧情没演到那么多啦,哈哈哈~」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地骗人的也是这个家伙。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 倘若问卷结果不佳,大概到这边就算是第一部,完吧。但反正大一开始就没有问卷调查,所以这部作品还会再持续一阵子,希望大家能多多给我支持。 一如前两集,本回依旧是爱情喜剧第三弹……本来以为越发越像爱情喜剧,但继续坚称下去似乎有点困难了,这个主角一点也不收女性角色们欢迎嘛。 对了,写后记时我才想起来,我曾有过右眼有些失明的经验。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但照了镜子,发现疤痕仍有些清晰。右眼变成假性双眼皮也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所谓的微整形吧!当然,这种事很危险,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要好好回避不幸喔。 于是,我把这段经验活用在本作里头……之类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最后,我想感谢耳提面命地叮铃我:「喂,记得帮我宣传seawalker啊。要说能在官网上面看到喔。」的父亲。以及冰雪聪明又深思熟虑、充满教养与知性的母亲。他们绝对没有骂我什么「不要写那些有的没的!」喔,我是说真的。 希望能在今年以内推出第4集。8月也有另一本新作要推出。再来嘛……我想想……。 《魔界侦探 冥王星o》也请多多指教!糟了,这个不能说吗? 石龙子同学到底会不会有真正的超能力觉醒啊!→不会。 本作品的主角从最初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能力觉醒。 虽然与本作品无关,电波女动画第一集的放映时间,与原作结束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现在想来,促成这件事的超魅力编辑实在很了不起。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讲到动画化,当然要有文化祭咯,要有演唱会咯。所以说,请写吧。」→「好,我努力地写出来了喔——!」→「咦?动画剧情没演到那么多啦,哈哈哈~」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地骗人的也是这个家伙。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 倘若问卷结果不佳,大概到这边就算是第一部,完吧。但反正大一开始就没有问卷调查,所以这部作品还会再持续一阵子,希望大家能多多给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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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前两集,本回依旧是爱情喜剧第三弹……本来以为越发越像爱情喜剧,但继续坚称下去似乎有点困难了,这个主角一点也不收女性角色们欢迎嘛。 对了,写后记时我才想起来,我曾有过右眼有些失明的经验。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但照了镜子,发现疤痕仍有些清晰。右眼变成假性双眼皮也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所谓的微整形吧!当然,这种事很危险,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要好好回避不幸喔。 于是,我把这段经验活用在本作里头……之类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最后,我想感谢耳提面命地叮铃我:「喂,记得帮我宣传seawalker啊。要说能在官网上面看到喔。」的父亲。以及冰雪聪明又深思熟虑、充满教养与知性的母亲。他们绝对没有骂我什么「不要写那些有的没的!」喔,我是说真的。 希望能在今年以内推出第4集。8月也有另一本新作要推出。再来嘛……我想想……。 《魔界侦探 冥王星o》也请多多指教!糟了,这个不能说吗? 石龙子同学到底会不会有真正的超能力觉醒啊!→不会。 本作品的主角从最初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能力觉醒。 虽然与本作品无关,电波女动画第一集的放映时间,与原作结束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现在想来,促成这件事的超魅力编辑实在很了不起。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讲到动画化,当然要有文化祭咯,要有演唱会咯。所以说,请写吧。」→「好,我努力地写出来了喔——!」→「咦?动画剧情没演到那么多啦,哈哈哈~」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地骗人的也是这个家伙。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 倘若问卷结果不佳,大概到这边就算是第一部,完吧。但反正大一开始就没有问卷调查,所以这部作品还会再持续一阵子,希望大家能多多给我支持。 一如前两集,本回依旧是爱情喜剧第三弹……本来以为越发越像爱情喜剧,但继续坚称下去似乎有点困难了,这个主角一点也不收女性角色们欢迎嘛。 对了,写后记时我才想起来,我曾有过右眼有些失明的经验。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但照了镜子,发现疤痕仍有些清晰。右眼变成假性双眼皮也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所谓的微整形吧!当然,这种事很危险,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要好好回避不幸喔。 于是,我把这段经验活用在本作里头……之类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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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说啊,鸭鸭同学。」 「什~么~事~?」 巢鸭停止弹跳,笑眯眯地望着笼子这边。唔啊,这张脸真的好可爱啊。 「我的手指受伤了,不去治疗不行耶。」 将食指秀给她看。盯着我凄惨的手指瞧,巢鸭点点头。 「哇~」 糟糕,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赶紧缩回手指,万一她有什么奇怪打算就麻烦了。我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说服巢鸭,就算是巢鸭爸爸或巢鸭妈妈也办不到吧,我想。 附带一提,我曾经在小学的教学参观日看过巢鸭妈妈。她的外表虽跟得天独厚的女儿不怎么相似,但一样有着有钱人特有的从容氛围。 「石龙子同学是第一次来我家玩吗?」 怎么开始聊起一般话题了? 「这里算是家吗……?我现在算是来玩吗……?」 「嗯~?」 巢鸭笑着歪头。光是歪了一边,恐怖感就更胜可爱。 「应…应该算是第一次来。以前只有到过门口。」 整座巢鸭宅邸仿佛由异世界移植而来似地,过度华丽的装潢与周遭房子彻底格格不入。这点我早就知道到。被建出来这种房子的父母养育长大,也难怪巢鸭也会变成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吧。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巢鸭从沙发滚到地上。 接着直接穿上不合脚的鞋子喀波喀波地跑向这边,来到笼子前面蹲下,笑嘻嘻地观察我。眼神跟疼爱宠物的主人没两样。 「啊——对了——我今天要补习,不回家不行啊——明年就要考试了嘛——」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石龙子同学的家唷。」 「哇——」 「最近好像无时无刻不被绑架,频率之高,连某公主也自叹弗如哩。」 「真伤脑筋呢,听说石龙子同学家的门坏掉了。」 「啊……这么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巢鸭突然提起现实话题。那个叫隼的女人侵入时弄坏的门,当然还没有人将之修复。至于不在现场的巢鸭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我就装作不知道吧。我用没受伤的左手遮住眼睛。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现在的我像是在后悔,还是在感到绝望呢? 破坏门的元凶——仓科康一。 在那场骚动之后,他多半死了。被那三人之中的某人杀死。 而我,则算间接帮凶。就算我没有直接参与行动,我仍间接地与杀人事件有所关联,毫无疑问。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想吐。我驼着背,上半身前倾,但呕吐感还没强烈到使我捂嘴。 我「噁噁……」地喘气。 只不过仓科康一也干了许多不人道的行为,会引来这种报应,暴露在危险之中,也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接下来就换我坐上他的宝座了。我也一样会死吗?会被杀吗? 明明真心祈求过再也不要碰上那种半生不死的情况,但现在的我却一步步沉入地底似地涉身其中。 我不打算抗拒这种状况。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自从我的眼睛被双亲嫌忌的时候起,我已经无法回头。 就算回头,我也一无所有。 「嗯……」 只不过在烦恼这些问题前,得先离开这个笼子,跟巢鸭家说拜拜才行啊。 思想与现实的问题差距过大,总觉得好不搭调。 脸上明显露出「不怎么有趣」的阴霾表情,巢鸭低吟。 「石龙子同学,握手。」 「……不要」 「呿~」 说完,巢鸭嘟着嘴回沙发,甩掉鞋子躺下。开始弹跳。过不久又静了下来。 接着,变得一动也不动。脚朝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似乎是睡了。宅邸里异常安静,似乎连呼吸声也听得到。 我马上就了解巢鸭发生了什么事。 她厌烦了。 我喀锵喀锵拍打笼子,半开玩笑地大喊:「我是被冤枉的——快放我出去——」但仆人们非常习惯地摆出「视而不见」的态度,我只好「欸嘿嘿」发出干笑。 这时,救世主现身了。只要有人对我有反应。我都很高兴。 白羊小姐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拿着一条毛毯快步走过来。她将毛毯盖在巢鸭身上后,朝我这边走来,接着蹲在笼子前看着我。 虽然她没有带着望宠物视线,但眼神清爽,一丝同情也没有。 「我家的大小姐邪恶得令人作呕,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唔哇~竟然直接说出口了啊!」 我不敢在表面上同意她的说词,但也没有否定。因为万一巢鸭只是在假睡就惨了。 「或许是比预想的更没事做,所以她一下子就厌烦了。」 她指着我跟笼子说。毕竟是关在笼子里嘛,当然没什么事好做。既然是宠物,就应该到外面跟饲主巢鸭玩在一起……唔唔,光是想象脸颊就羞得发烫起来,我是笨蛋吗? 「反正她老是这样。」 「啊哈哈,我想也是~」 「我早就习惯大小姐的任性妄为。我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去找河童呢。」 「咦?」 「『白羊,我想看河童!去给我抓来!』——大致像这种感觉吧。」 「河童……」 虽然不知道这是她几岁时的事,这种任性听起来还是听天真可爱啊。 「如果她没命令我跳进河里的话,或许我也会觉得可爱吧……在十二月下旬的季节里。」 白羊望着远方的侧脸一瞬闪现杀意后,脸上青筋又悄悄消失,反而更让人恐怖。要是我打趣地说:「那个季节找圣诞老人还比较容易咧,哇哈哈」的话,说不定会连笼子一起被碾压吧。我看我还是别多嘴,快快换个话题为妙。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巢鸭拥有超能力吗?」 这种事就算问她本人,她也只会顾左右而言他。然而,即使得问她身边的人,我也非得确认这件事不可。为什么?因为我怀疑她真的拥有。从她超然脱俗的气氛看来,怎么看都像拥有超能力。 小鸭鸭很可怕,超级可疑,但我又无法讨厌她。唉,我被诅咒了。 白羊思考了一番,说: 「我想……这必须取决于你对超能力的定义。」 「……什么意思?」 「能自由自在的屏除思考藩篱也许算是一种超能力吧。」 白羊小姐的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转。 「我的回答是:假如你认为疯疯癫癫也算超能力的一种,那就是有。」 「喔……」 巢鸭被讲得真难听啊。这表示至少表面上看来,巢鸭并没有超能力吗? 就算拥有,她也不会让白羊小姐得知吧。不,应该真的没有吧。拥有的话,巢鸭会比现在更任性妄为才对。 「我另外还有件事想拜托。能放我出去吗?」 「可以呀。」 「喔?」 白羊小姐很干脆地开锁,替我打开杆子。我小心别吵醒巢鸭,爬出笼子。 「真的可以吗?」 虽说不可以的话,我也很伤脑筋。 「反正她也感到厌烦了。大小姐 很容易对没有变化的事物感到无趣。」 简直像猫一样嘛,她也是稍一不注意,下一秒就出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白羊小姐走到巢鸭身边移动,拧了下她无防备的脸颊。巢鸭没有特别反应。 「别担心。大小姐完全睡着了,敬请放心回家吧。」 这是啥鬼确认方法啊。老实说,我也觉得白羊小姐有点偏离常识。 瞥了一眼安全有保证的巢鸭睡脸,还真的在这种地方睡着了咧…… 明明收到那个叫mai mai(……或是叫蛞蝓?)的女人怨恨,其他恨她的人也不少,巢鸭却能在这种地方安心地入睡。她的睡脸是多么天真安详啊。明明只要我或佣人、白羊小姐不怀好意地勒住她的脖子,就能轻易令她在睡梦中死去。 这或许就是白羊小姐所谓的「屏除思考藩篱」的意思吧。 与只知道躲在家里穷紧张,怕得面容憔悴的我大不相同。 ……该走了。 「不管你离开后想做什么,建议你先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了解。」 接受她由衷的忠告后,我告别巢鸭家。总算有一连串的骚动结束了的感觉。 一离开宅邸,我深呼吸,向园丁点头招呼,甩甩肩膀活动一下。 「接下来……」 来去改变世界吧。 第十三页 各自的夜晚来临 一回到公寓,蛞蝓马上开始搜刮其他住户的房间。如同蛞蝓猜想,昨天白羊来过后,公寓内的居民遭到池鱼之殃全都死了。由于事情发生在一大清早,几乎没人能逃过袭击:就算有人凑巧不在公寓里,由事后没有引发骚动看来,现在是否还活着也很可疑。 请专门的「业者」来回收这些尸体时打开的房门现在也仍开敞着。以卖尸体为业的人不会窃取其他东西,他们深知无意义的欲望只会引来料想不到的摩擦。过去的蛞蝓也被教导过这个道理。 虽然在废弃大楼的事件后,她就不再实践这个教诲了。 「要准备搬家吗?」 跟在背后的猪狩友梨乃歪着头问。蛞蝓没有回头,继续默默地搜刮。除非价值不菲,物品类一律无视,专心搜刮现金。 「地址被得知了,所以担心遭人袭击吗?原来如此。」 蛞蝓对于读取内心并说出口的猪狩友梨乃依然不理不睬。跟蜻蜓战斗中受到的重伤仍未恢复,稍一动身体,五脏六腑似乎就要发出哀嚎,脸也随之皱了起来。 「成实来过这间公寓吗?她有点洁癖,不怎么愿意住在别人家里,可见她很喜欢麻衣小姐呢。」 连儿童房里的可爱小钱包也全部掏空。那是个角色塑造的钱包。虽不认识那个角色,但在见到q版动物脸部造型时,蛞蝓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也用过这种。看着她的背影,猪狩友梨乃面露微笑。 「原来麻衣小姐也喜欢『小芝麻』(注:指森下裕美的漫画《少年阿贝》的宠物海豹)啊?果然跟我很合得来。」 蛞蝓把钱包放回架子,离开房间。猪狩友梨乃跟在背后。 有搜刮了三个房间,回到在走廊上时,猪狩友梨乃捏捏蛞蝓背后。 「回应我一下嘛,很寂寞啊。」 明明就有回应——蛞蝓在内心如此回答。虽没发出声音,但蛞蝓自刚才起对于猪狩友梨乃的问题一直在心中回答「对」或「不知道」。猪狩友梨乃就是对此感到不满。 「又没必要说出口,只要能传达想法不就够了?」 蛞蝓的话本来就不多,一旦习惯了猪狩友梨乃的超能力,反而觉得很方便。若是要当着面说话,除了对话内容以外还得考虑「表情」,令她觉得很麻烦。 「对了,妳在心中一直叫我『猪狩友梨乃』吧?请称呼我为鹿川游里好吗?」 「等妳叫我蛞蝓时我就这么做。」 猪狩友梨乃闭嘴。蛞蝓对于猪狩友梨乃为什么要称呼她「麻衣」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又不是蛞蝓的家人,想不到有什么直呼名字的理由。 蛞蝓讨厌被称呼本名,猪狩友梨乃讨厌被称呼假名。蛞蝓厌恶本名的理由是,她觉得过去与现在的自己之间有着重大隔阂,她身上早已没有「米原麻衣」的部分存在。 猪狩友梨乃明明明能读出这种心境,却刻意用名字称呼她。 蛞蝓就是讨厌她这点。 带着些许险恶气氛,准备前往其他楼层时,蛞蝓的手机响了。与蜻蜓展开那场死斗后,手机竟然还没坏,蛞蝓不禁感到佩服。 「麻衣小姐,电话。」 「我知道啦……啊。」 是章鱼烧女孩打来的。蛞蝓现在才发现自己放弃工作,直接回家了。 「伤脑筋……」蛞蝓喃喃自语,心惊胆跳地接听电话。 『你现在人在哪儿?』 「家里。」 『你被开除了,白痴。』 电话挂断了。似乎不是开玩笑,没有下一通电话。 蛞蝓摸摸自己的刘海,心想:「理所当然吧。」这个社会没有轻松到连她这种工作态度也 能受到雇用。收起手机,按下原本准备按的电梯「△」钮。表面上,蛞蝓脸上没有阴霾。 但是,似乎看穿了什么,猪狩友梨乃摸摸蛞蝓的头。或许是太疲劳了,蛞蝓来不及退后闪躲她出其不意的行动。被蛞蝓眯细的眼睛瞪视,猪狩友梨乃脸上依然湛满笑意。 「我好歹也是个杀人者,妳瞧不起我吗?」 「如果妳真心想杀我,我会先逃。」 一边说着,猪狩友梨乃继续轻抚她的头。 杀了你——蛞蝓试着这么想,但对方没有反应。或许连心声也分强弱真假,能看出差异。 为了早点搭上抵达的电梯,蛞蝓加快脚步,向前迈进。 猪狩友梨乃凝视甩开她的手的蛞蝓背影,依旧挂着同情的微笑。 「嗯~」想翻个身而从沙发上摔下来,巢鸭醒了。虽是有如衰弱的蝉儿从树上掉落的软啪啪堕落方式,侧腹撞上地板的巢鸭还是呻吟了一声。 「呜~……」 「大小姐,您早。」 不管巢鸭起床是几点,固定都是用这句话打招呼。白羊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巢鸭,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巢鸭也慢舌吞地自己爬起,座回沙发。 小小打着呵欠,巢鸭的眼睛注意到庭院射入的光线颜色。彷彿睡觉前垄罩宅邸内的阳光与其他成分起了化学变化似地,染上了黄昏色彩。虽然是很安稳的色调,却有种冰冷、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白羊而言,夕阳具有这种两面性,就算是时间的分水岭。 「今天用自己的脚走了好多路,累死了。」 「是这样吗。」 其实她连三十分钟也没走到。这名连定向越野或远足之类的学校活动都没参加过的少女,即使上了国中也不改本性。白羊叹了口气。 即使她这个人仅是天真傲慢的话,恐怕早已自取灭亡了。 巢鸭的本质并非裸露者,而是被好几层衣服被覆盖着。 巢鸭今天邀请石龙子少年来家里,为防万一被发现,早已先将眼珠子寄放在外。明知自己受到怀疑,她多半认为只要不被发现证据就没关系吧。看似随便,却同时具备了谨慎。裸露过多的便服也只是为了让周围误以为松懈的陷阱。虽然无法否认亦包含着大量个人兴趣的部份。 「怪了,石龙子同学呢?」 「他似乎还有事,先走了。」 白羊平淡地向伸脖子观察笼内的巢鸭报告。即使回答夸张地省略了过程,巢鸭也只会回答:「是喔~?」揉揉眼睛,一副「什么嘛,真无趣」的态度。 「刚才有通电话要找大小姐。」 白羊伺机报告。巢鸭拨弄刘海,抬头看白羊。 「嗯~谁打来的?」 「鹿川成实。大小姐学校的同学。」 白羊特别强调「同学」两字,故意酸很少去上学的巢鸭。 但是巢鸭也只是呆呆地以焦点涣散的双眼回望白羊。见到她的视线,白羊才总算察觉个中理由。 「就是narupi啊。」 「喔~」 巢鸭眼睛总算恢复了对焦。俨然早已忘了鹿川成实的本名。 「narupi找我有什么?我猜多半是跟石龙子同学有关。」 「她说待会儿会再打来。」 接听电话的是白羊。她回头想成实在电话中的讲话方式显得很胆怯。一方面是因为要打电话给不怎么亲密的对像。而另一方面很有可能也想起了白羊的声音。害她完全被吓到,白羊感到有点抱歉。不仅对白龙子少年,白羊对这名叫做成实的少女也十分同情。 因为跟巢鸭及蛞蝓扯上关系,害得成实这名少女再也无法在正常的白日底下生活。远超乎预想的凄惨过程与悲惨末路……白羊有强烈预感她的下场将是如此。说不定在公寓见面时直接杀了她。对她而言还是比较仁慈。 「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大家都能以跟 大小姐一样的方式过活就好了。」 与生俱来便拥有足以达成她扭曲愿望的相对应「力量」的这名少女,她的生活方式正可说是幸福的吧。要是所有人的「看法」都与抱着「幸福就是满足主观欲望」这般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的巢鸭相同,这个世界一定会毁灭,毋庸置疑。 远处的电话声响了。白羊想,如果来电者是成实,自己还是别接听比较好,便对其他佣人做出指示。佣人依照指示接听电话,讲了两三句话后,小跑步将电话拿到巢鸭身边。似乎来电的人就是成实。 巢鸭接过电话的子机,在确认对方声音前,先很有朝气地报上名号: 「喂喂,我是鸭鸭。」 在一旁听着巢鸭讲电话,白羊望着远方。 自言自语地说:「早早离开不是很好吗……」 当能仰赖的对象只剩巢鸭的瞬间起,命运将会快速地枯萎。 双亲好几天没回来,令我想起以前被强制带去参加「集训」的事。当时我小学五年级,恰巧跟修学旅行的日期重叠,因而去不成京都与奈良。 带我去的理由是,想让我也「感受到幸福」。真想说少鸡婆了。 就算是家人,真的能知道什么是对他人而言的幸福吗? 父母入信的教团在与俗世隔绝的深山设施里举办集训。当然,我并不想参加这种鬼活动,但双亲还是强行带我去了。当时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小学生,父母的命令有绝对的强制力,我拒绝不了。 一到设施,立刻跟其他信徒一起被聚集在同一个房间里。行李只有手机被没收了。理由是会妨碍「达成」,现在想来实在莫名其妙。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吧。 空调设施不怎么完善的宽广房间里铺着受阳光照射而发黄的榻榻米。窗户紧闭着,举办时期又是九月上旬,只能说闷热到爆。我们不被允许离开房间,被强制待在这里好几小时,甚至好几天。 每个人只发配了装置着莫名奇妙果汁的宝特瓶,除此之外禁止饮食。只允许去上厕所,但有时间限制,而且还没人想说话。姑且不论周遭没其他同年龄层小孩的我,就连大人们也是如此。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在半夜依然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待着。 一开始因为无聊与局促令我心生不满,但过约一小时我便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周围的大人们太过顺应这个状况了。汗水爬满了盘腿而坐的大人们脸上,他们却动也不动。甚至没人放松,就只是聚精会神地维持姿势。除了我以外,没其他小孩子。 看来其他人早就经历过这种集训。这时我总算了解双亲放着我不管,离家好几天的理由。我实在不懂做这种事究竟有什么意义。由设施外传来的鸟啼是我唯一的救赎。等到了晚上,连鸟啼声也停歇后,孤独与不安与时俱增。每个人都浑身汗水,也不想擦掉。我不敢抗拒这种气氛,只能跟着不顾满身汗水,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透明无色的果汁里添加了什么,我实在不敢喝下口。过了半天,快到午夜的时候,喉咙干渴达到极限,我不得已喝了一口。口味清淡顺口,但滑过舌头如果粒般的物体让人微妙地在意。我害怕自己会变得跟周围的大人一样,尽可能忍住不喝。最后我跑去厕所捞马桶的水来喝。这样反而好多了。三天或者四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 等到所有人都憔悴至极,无法维持姿势时,突然大音量地播放音乐。只有我对声音惊惧,其他大人们彷彿从坟墓里复活般猛然站起,一齐朝向门的方向。就像是等待饲料的狗。 接着,像是要回应他们的视线似地,教团的人们纷纷进入,大声赞扬他们。集训的工作人员大声道贺、祝福我们,还有人陪我们一起流泪。他们的手拍着我双亲的肩膀,不停地说着「总算办到了」、「终于达成了」之类无内涵的赞赏。双亲的脸颊被簌簌落下的泪水沾湿了。 明明流了那么多汗,这么多泪水究竟藏在哪儿啊,着实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只为了被植入此一虚伪的全能感,主动掏出大量钞票前来参加集训的双亲,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可笑模样。父母还没晋升教团干部,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但他们仍想辨法四处筹钱,热心捐献,真让人受不了。 等到集训结束,我被双亲联手压住检当时查眼睛。双亲撑开我的眼皮,质问我他们口中的「恶魔之眼」是否平静下来了。我高兴地谎称,自己已经变得无法改变眼睛颜色。即使如此,我的父母依然没有变化。 我的谎言没有力量,败给了当时仍不到十五岁的白鹭。 「……啊,这样说来,现在的我跟当时的她年纪差不多嘛。」 乖舛的命运让我踏上与她相同的道路。 我果然是个被选中的人吗?哈哈哈。 这名被选中的人正在夕阳斜照之中,担心着家门是否能修好。门被人从外侧用力踢破,已经装不回去了。我试着让门斜斜地靠着,但看起来只觉得更落魄。 如果海龟产太郎在的话,至少能把墙壁与门绑起来,做紧急处理。 那家伙自己落跑了。但反正仓科康一也死了,应该没事了。总有一天想拉她来帮忙,但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联络。没有超能力者在身边实在很不方便。 我的「repaint」只是种容器,没有东西灌注便什么价值也没有。 附带一提,我在回家路上去了趟医院包扎,整只手被绷带捆上好几圈。 调整门摆放在的位置,并退后到一定距离做确认。 ……真不安。具体而言,右下与左上的缝隙令人在意。万一有刺客上门杀害我该怎么办?虽然说,如果真的有刺客上门,也会像那个叫隼的女人样直接破门而入,所以有没有上锁都一样,啊不过,普通小偷或者强盗也很可怕啊。 「又要被左邻右舍说闲话了……虽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以前很在乎邻居眼光,我靠着自我催眠自己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所以才会被周围谈论来自我防卫,同时也造就了半是真心认为「虽说这也的确是事实」的现在的我。 希望自己很特别。希望受人认同。希望自己是万中选一的人。希望惹人注意。 这些理所当然的欲望,双亲对外追求;而我,则是在自己内在找满足。 「喂喂,那位国中生,你那是啥打扮啊?」 有人在背后叫我,回头一看,一辆熟悉的车子停下,熟悉的脸孔从窗户探头。是章鱼烧店的大姊。大慨是做完生意了,刚从学校回来。 大姊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模样。现在我穿着跟翠鸟借来的有如咒术师的服装,头上戴着白色假发。因此她感到疑问也很正常。就算我像平常一样,装模作样地胡诌一通,也只会被这个大姊踹一脚嫌啰嗦。她打架时执着地踹对方脚可是有名的啊。 「角色扮演而已啦,我在扮演街头巷尾传闻的那个……呃,叫『翠鸟』的角色。」 「翠鸟?是鸟类的那个吗?怎么不是蓝色的?」 「总之不重要啦。呃……那个打工的大姊呢?」 「你说mai mai?她打工时间还没结束就擅自回家,所以我开除她了。」 「哇哇……」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倒是放下一颗石头。她不在这里,我心情比较轻松。如果被开除了,碰见的机会也会大幅减少。只不过看她那样子,多半不会放弃对巢鸭复仇,所以也不能大意。 「相反地,我雇用了这家伙。」 大姊像是在拎起小猫小狗脖子一般,把坐在隔壁的家伙推到窗户前。跟那家伙视线相交,彼此瞠目结舌地喊了出来。 「「啊。」」 「看啊──这可是石龙 子的最爱喔──」 大姊愉快地向我炫耀身旁的海龟产太郎。原本绑起辫子的金发现在解开了。这家伙不是逃跑了?为什么还在这附近啊? 明明道别得很帅气,相隔不到半天却又再见面,海龟自己似乎也不好意思。 「毕竟我没那么多余力雇用两个。mai mai的话,就算不在我这里工作应该也没问题吧。这家伙说她没地方投靠,只好收留了。她真的很脏耶,不赶紧带她去洗澡不行。」 「原来如此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画了水煮章鱼的围裙。 海龟产太郎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拍手,像要招揽客人似地说了声: 「花迎瓜临!」 不知为何,发音很生硬。而且大姊还「没错,就是这样!」称赞她。 竟然是大姊教的啊。 不会说英文的外国风貌少女海龟产太郎像只海狮一般不停拍手。 每次换衣服都很痛苦。洗澡也让人讨厌得受不了。 边擦着湿掉的头发,蛞蝓叹了好几次气。每次一洗完澡,不管多么闷热,就算身体还没完全擦干,她都会立刻穿上长袖衬衫遮住右手。因为一想起右手的断面,就得彷彿会从内部渗出血似地紧紧咬着牙,强忍住愤怒才行。 搬家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明天会请业者来处理,蛞蝓准备离开这栋公寓。必须赶在居民同时消失的事情被社会大众或管理员得知前远走高飞才行。 单手擦头发擦累了,蛞蝓将浴巾抛掉,头贴在客厅壁上。整个人靠着墙,眼睛望向窗户对面的夜景。今晚的月亮显得遥远,景色也没什么特别可看之处。望着薄云的轮廓,蛞蝓的眼皮开始像是要融化似地沉重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跟蜻蜓的厮杀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另一方面也因为对将来感不安,深沉的疲劳降临在蛞蝓身上。身体暖和起来的瞬间,睡意立刻包围了蛞蝓。心理想着:「为了能在紧急时能立刻攻击,得先确认小刀位置在哪里……」开始打起瞌睡来。 差点就这样睡着的蛞蝓听见声音,敏感地醒来。她狠狠地瞪着浴室,刚好开门出来的猪狩友梨乃睁大了眼,讶异地望着她。她跟蛞蝓一样,身上冒着热气。被蛞蝓的杀气震吓,紧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浴巾一角。 她的身上穿着从青蛙房间拿来的、尺寸有点小的绿色睡衣。 「没事。」 说完,蛞蝓摇摇头,让紧绷的心情舒缓。接着又对于「过于习惯」松懈的自己后悔也似地咂嘴一声,用头轻轻地撞了几下墙壁。 「你的表情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实际上也是不高兴啊。」 在刚洗完澡的猪狩友梨乃身上见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水嫩感。自己的皮肤总像是干巴巴的。蛞蝓想:「也许是经验的差异吧……」读取了她的心思,猪狩友梨乃立刻有所反应。发现心里的想法被读取,蛞蝓脸颊立刻红得发烫。 「原来如此,麻衣小姐……还是那个……呃,纯洁少女?」 「…………………………………」 「啊,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请别赶我出去嘛。」 默默地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当然不是真心要踹她,而是像小孩子心不甘情不愿抗议似的软弱攻击。猪狩友梨乃挡开她的抵抗,坐在她身旁。 蛞蝓摆出臭脸,想着:「为什么靠到我身边?」猪狩友梨乃当然也读出她的心声,但仍只是微笑,不多做解释。蛞蝓对她这种态度与其说很讨厌,更像是静不下心。孤独的她早习惯了身边没人的感觉。 蛞蝓呻吟了几声,选择言词,对猪狩友梨乃开口: 「现在问或许有点晚,你为什么选我?」 「嗯?什么意思?」 无须对话就能理解他人心意的女人故意装傻。蛞蝓瞪着她继续说: 「明明其他还有许多杀手吧。不,重点是我也早就不再当杀手了。」 「我没钱佣用其他人啊。钱都被烧掉了。」 「那不也一样雇用不了我……」 本来预定用来支付报酬的赏金也不了了之。虽说那是在赌博黑白棋会场中大闹的蛞蝓自作自受。被人指责这点就很伤脑筋了,蛞蝓微妙地换了个话题。 「有钱的话就去僱用其他杀手,像蚯蚓或兔子都行啊。」 蛞蝓举出自己所知范围内的有名同行。听到蚯蚓这名字,猪狩友梨乃眨眨眼,露出反应。发现蛞蝓察觉她的反应,猪狩友梨乃先开口: 「我跟他见过面,是个很和善的人。」 「咦,是吗?我只听说过传闻,没见过他本人。」 身为最底层的杀手,蛞蝓当然不可能与业界顶级的杀手有过接触。 这阵子接连与翠鸟、白羊等人产生瓜葛,反而是种异常。 「听说那个人的超能力是操控食指。」 猪狩友乃竖起两手的食指。「食指……」蛞蝓自言自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试着弯曲食指好几次。这只手指被自我以外的意识操控……感觉就跟以为不会动的院子里的植物突然跳起舞一样奇妙,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也难以想像。 光听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超能力。只要不怕牺牲,也立刻就能想到对策。但是既然对应方法任谁都能想到,他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一定有什么秘招。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登上三大杀手的地位。 可以的话,真不希望跟他敌对。蛞蝓由衷期盼着。 说到能操控他人……「青蛙?」蛞蝓闻言抬起头。猪狩友梨乃似乎读取了蛞蝓心中联想到的人物。心思被人完全看穿,蛞蝓明显露出不悦表情。但猪狩友梨乃对此完全不在乎。 「她是个怎样的人?」 蛞蝓以叹气来代替回答。 「连好好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你可以跟我一起思考啊。」 「……一定有很多人讨厌你。」 只能读心也就罢了,配上她爱说话的性格,不被疏远才有鬼。读心能力确实很有魅力,相信许多权贵渴望这种力量,但可能也会害自己的秘密或者谎言同时曝光。让这种人留在身边的风险太大,一旦用毕就只能处理掉。 「你好像在想着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不过基本上没错。」 猪狩友梨乃不为所动,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类思考。只不过,蛞蝓想,假如抱着打算事后处理掉的想法,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合作吧。 像仓科康一那般抓亲人当人质是最有效的方法。 想到这里,觉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没用,蛞蝓又提出另一个话题: 「你遇到的那个人,算是杀手中的前三强。」 「啊,是这样吗。真厉害。」 猪狩友梨乃兴趣缺缺。用浴巾擦拭头发。 「既然有机会认识,拜托他保护你怎样?绝对是这样比较安全。」 「不,不必了,麻衣小姐也很强啊。」 「才不强。」 蛞蝓强力反对。不是谦虚,是发自内心的否定。替蛞蝓仲介工作的男人在电话也说过,超能力者的强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以文明进步了二,三世代的人为对手,他们所引发的现象近乎奇迹。蛞蝓手中紧握的小刀想贯穿他们的胸口,若没发生让手臂延伸这类奇迹,恐怕比登天还难。 「……能延伸的话。」 无限地,无止尽地。如果拥有这种力气,不管从哪里都能杀死巢鸭。 如果杀意能化为具体力量──蛞蝓觉得真心如此期盼的自己很好笑。 「啊,思考结束吗?」 被这么问,蛞蝓 又板起臭脸。「并没有。」简短回答。 对猪狩友梨乃来说明明没必要问这问题,却刻意要问,令人厌烦。 「而且啊,姑且不论跟麻衣小姐比起来谁比较强。」 「这是应该姑且不论的问题吗?」 「对我来说啊,重点是我很喜欢麻衣小姐,这是最重要的理由。」 露出一如平常的微笑,猪狩友梨乃说。蛞蝓吃了一惊,把话吞回去。接着捡起抛出的浴巾,遮住脸般地擦拭头发。 「喔,是吗。」 「你在害羞?」 「你白痴喔?」 「要一起睡吗?」 「不要。滚出去。」 蛞蝓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接着有点严肃地问: 「你真的要住在这个房间吗?我很讨厌这样。」 「为什么呢?」 猪狩友梨乃感到疑惑。蛞蝓此时察觉她的企图,转头站起。 她害怕「为什么呢?」的效果。被人问话,就算不将之说出口,心中总会浮现答案。只要不是一无所知,总是无法防止这点。 「总之你会变得如何我都不管了。」 说完,为了不让猪狩友梨乃察觉,连忙逃进寝室。 加重语气说:「别追上来。」猪狩友梨乃这次就没有继续靠过去了。 躺到床上,蛞蝓看了右边袖子一眼,喃喃地说:「拜托了。」 由衷期望今晚别梦见「那个」。 但是这天晚上,「那个」还是到来了。 半定期地作着那个梦,以幻灯片形式呈现。自己被翠鸟压着,巢鸭在眼前笑,天真地拍着手,充满纯粹恶意的笑声,一切随之复甦。 接着,随着右手松脱掉落的感觉,蛞蝓猛然起身。 像是烧焦了一般,只觉得脑子很热。 心脏焦躁地跳动,蛞蝓哭丧着脸,胆怯环顾周围。接着「噫……噫啊……」连忙惊怕地用左手抓起右袖紧握确认。但理所当然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自觉用力拧扁的袖子才是现实的瞬间,蛞蝓哭叫了。 不是一种尖叫,而是连绵不绝、无边无际的哭喊不停流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想表现内心的痛苦,蛞蝓不断哭叫。脸色苍白,睁大的眼睛流出泪水。她表情僵硬,紧紧捏着没有手臂的右袖。呼吸愈来愈急促,又漫无边际的哭喊。 发现异状,猪狩友梨乃由客厅赶到,探头确认发生什么事。蛞蝓没有余裕在乎她,渐渐地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纯粹地对于自己的丧失感到恐惧。 指甲深陷入袖子里,手指也因血液瘀积而开始发黑。拉了袖子好几次,每次都从嘴唇里发出类似呻吟的哭声。 猪狩友梨乃犹豫了一会,默默地坐在蛞蝓身边搂着她,像安慰幼儿一样抚摸她的背部,蛞蝓流着泪水与鼻涕咒骂。 彷彿为了不让对周围与自己的一切的恨意断绝一般。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咚、咚、咚。蛞蝓的拳头软弱地敲着猪狩友梨乃的背。 宛如在用握紧小刀刺人,无力地不停进行这个动作。 猪狩友梨乃默默地承受蛞蝓的行为,抱着她瘦弱的身体,用手指梳理头发,轻拍背部安抚她,不断地被她透明的刀刃贯刺。 第十四页 小鹿过河 今天是成实第一次跷课。 文化祭结束的隔天,星期二。原本应该要将一切收拾完毕,正常地继续上课,而成实也必须穿着制服去上学才是。但她现在却在朝往同学家里的路上。披上从一年级开始穿的大衣,脖子上缠着时节过早的围巾。原本成实这种打扮的用意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却没有自觉到加快脚步却差点跌倒的走路方式反而更可疑,随时可能成为辅导对象。 两天前,成实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了。因为她就在眼前见到了杀人场面。 在这之前,成实即使听见有人死去的事,就算那是同学死去的消息,顶多会感到悲伤,却感觉不到恐惧。顶多抱着「社会险恶」、「这个世间真可怕啊~」等事不关己的想法。不管是什么事件,都只像发生于电视里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杀人」对她而言成了一种现实。 这个世界,这个城镇,杀人者千真万确存在。 即然如此,与她擦身而过的人也可能是杀人者。身上或许藏匿着凶器。 与之偶遇的自己也可能成为杀害对象。 她变得会恐惧这种事。原先看来正常的街景,现在就像裱框脱落,随时会掉落的绘画一般扭曲。明明是踏在坚固的地面上,步伐却生硬不自然。一次又一次被行经的商店播放着广告用的广播吓得发抖。 为了不引起擦身而过的同学们注意,深深地,以仿佛要沉入地面的感觉迈步的成实,目的地是巢鸭的家。时时取出手机确认地图,朝着与国中相反方向走去。 昨晚,成实在结束文化祭的收拾工作后,打了电话给巢鸭。接听电话的是白羊,首先被这件事吓到,刚开始的几分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电话另一头的白羊也察觉到她的心情,静静地等候她心情平复。 接着经过「大小姐目前外出中」等对话后,过了一段时间成实又打了一通,这次换巢鸭本人接听。 巢鸭不像成实那样紧张,与平时没两样,语气听来像是什么也没在思考。 『喂喂,我是鸭鸭。』 『啊,巢鸭同……不对,呃,鸭仔。』 『就说我是鸭鸭了呀。』 『嗯,不对,那个不重要啦……呃,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被说不重要,巢鸭的声音透露出不满。成实慌忙地说: 『是关于石……小石龙子的事情。』 成实当着石龙子的面时都直呼「你」。但是在本人不在的地方没办法如此称呼,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又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总会加个「小」。 跟把狗叫做「小狗狗」的感觉很像。 『石龙子同学怎么了?』 『鸭仔你……啊,原来不在你那里吗?……唔唔,这样就很难说明了。』 巢鸭保持沉默。总觉得她正在电话另一头露出微笑。 『啊~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明才好,说来话长。』 『很长吗?那好麻烦,我不听了。』 『唔啊,多…多么典型的大小姐型角色啊,鸭仔。』 『嗯~……不然明天你来我家吧。我早上会在家,在那之前先把你想讲的事情整理一下。』 『咦?可是……明天,要上学……』 『再~见~』 巢鸭单方面结束话题,挂上。成实一时愣在原地,忘了把话筒挂回去。 虽然巢鸭要成实去她家,但这有问题。首先成实不知道巢鸭家的地址。再来就是要去见巢鸭就表示得跟她身边的白羊直接碰面。 这件事很恐怖,但继续维持这种不透明的状况也很恐怖。成实不知道仓科康一的死讯,因此还以为自己仍然被人追捕,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可怕。在确认过整屋子的门窗都锁好后躲在屋里的模样,跟五十川石龙子可说无甚差异。结果还是一夜没睡,成实的眼珠子布满血丝。 看着镜子,心想:「跟他简直一个样嘛。」不由得笑了。 但石龙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想开始什么? 总觉得巢鸭应该知道,但她是否肯老实回答就很难说了。 「……这里简直不像日本嘛。」 抵达巢鸭家的成实靠在大门上,半露苦笑地说出感想。巢鸭宅邸的豪华程度远超乎成实猜想,是一栋西欧建筑样式的庄严建筑。跟只在照片中见过的宫殿几乎没两样。庭院甚至比市立球场更宽广。虽然只看到宅邸正面,已像是来到异世界。 园丁正在用机器修剪草皮,轰轰响很吓人。连镇上地图都有特别注明「巢鸭宅邸」果然不是盖的。巨大的白色大门敞开,穿过时不由得缩着脖子小声说了句「打扰了……」才敢进入。园丁见到静不下心、左摇右晃走路的成实,走了过来。仅是被人接近就令成实心生胆怯。正值壮年的园丁停下机器,看了看成实的脸。 「请问你来这里有事吗?」 「那…那够(个)…那个,我…我叫鹿川成实。是巢鸭……大小姐的朋友。」 怎样也想不出她的名字叫什么,只好称呼她大小姐。 「好,请你等下。」 园丁回宅邸确认。成实被留在广大庭院的角落,心中不安。大腿内侧彼此磨蹭,用力抱住书包。望着整理周到的绿油油草皮随风摇曳的情景,心中的浑浊也逐渐变得清朗。 其实种种疑问也可以去询问前天认识的女性——蛞蝓。昨晚好几次想跑去她的公寓。而且她认识姊姊,更引起成实的兴趣。但蛞蝓千真万确是个杀人者。 更何况成实现在也已经无法一个人走夜路了。就连白天也不想外出的程度。 过了不久,一名穿着浴衣的女性与园丁一起从宅邸里现身。一见到那名女性,成实马上整个背打直。是白羊。园丁中途低头致意,逃似地离开白羊身边,回到工作岗位。白羊不在乎园丁,一直线来到成实面前。 「早安。」 表情与声音都很清爽。在这个季节甚至让人感觉到冰冷。 「早…早啊。」 成实僵硬地想起举起手回应,却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白羊邀请她进宅邸里。宛如被警察带走的罪犯,成实弯腰驼背地走进宅邸之中。 在称为玄关貌似过于宽阔的门后空间并不存在着脱鞋的地方。 「大小姐……嗯——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白羊斟酌用词地说完,接着说:「请在此稍候。」请成实坐在红色沙发上。成实缩着脖子,整个人卷成一团坐在入口旁的红色沙发上,书包放在旁边。 孤零零地摆在空旷空间的沙发给人一种不协调感。瞥了一眼缩在沙发角落的成实,白羊将耳机取下。由于一直戴在头上,耳朵侧上有点发红。 「要喝点什么吗?像是茶水、果汁或者牛奶,我都可以为你准备。」 「啊,不必不必,别…别客气啦……啦啦……」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说完,白羊离开现场。或许是针对成实胆怯态度的发言。不管是沉稳的态度或电话里的应对,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位很体贴的人。 至少,貌似比巢鸭更容易沟通。 「她应该人很好吧……但是……」 踢断男人下巴,将之拖走的模样印象太深刻,难以磨灭。而且一想到当时白羊所做的「那件事」,到现在还是会感到头晕。 自从公寓的事件以来,成实一直没有办法摆脱内心中有某种东西残留的感觉。率先联想到的是石龙子所说的「超能力」。一旦意识起来,虽细小得如远处有水滴滴下,但似乎觉得一直能听见别人的说话声。这种感觉跟过去曾有过的感受类似,不知为何现在又重新回来,这更使得成 实不安。 落单的成实担忧的观察巢鸭的府邸。 不只宽广,装潢也跟西洋的宫殿一样,大厅中心铺上十字状的厚重地毯,麦芽糖色的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中央通往二楼的楼梯装饰着金环与雕像。天花板上挂着无数的水晶灯,多到成实不禁喃喃说出:「究竟有几个啊……」盛大地衬托着天花板上的贵妇人画像。窗户是彩色镶嵌玻璃,两侧矗立起白垩柱子。对成实而言,这里一点也不像是个「家」。 楼梯前摆了一个巨大的笼子。成实探视内部,想知道养了什么。笼子非常大,配上成实对有钱人的印象,猜测是老虎或熊吧。但是里面空无一物,也许是放养?但看了四周,也没有类似的动物影子。 缩回伸长的脖子,成实重新坐正。早点结束和巢鸭的对话就能去学校。但自己还有心情上学吗?不禁垂下眼帘。学校的人数太多、太密集了。 换做是石龙子,也绝对不会去学校的吧。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啊? 成实仰头看天花板的绘画,后悔地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是姊姊不好。」 将一切恨意抛向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姊姊。 过了不久,巢鸭走下楼梯。正确而言,是被带下来的。 本人仍半梦半醒,在白羊引导下移动。头部夸张地摇动,最后差点跌落楼梯,被白羊背着下楼。 等到白羊让巢鸭用自己的脚站好,整理完凌乱的睡衣后,说: 「久等了。大小姐,您的朋友在这里喔。」 白羊扭动巢鸭的脖子,让她朝向成实的方向。此时巢鸭的眼才总算望着成实。 成实紧张地耸着肩,但巢鸭的视线焦点却没有对准她。 「呀呵~」 巢鸭边揉眼睛边打招呼。不管对方是谁都一样的招呼方式,态度明显表现出她根本没意识到成实。 相对于此,成实也「呀…呀呵~」僵硬地回应。 在旁望着两人的应酬,白羊抓着巢鸭的头,让她点头致意。 蛞蝓一大早心情就很糟。坐在床上,眉间挤出深深的皱纹。 昨晚的动摇已经恢复平静,现在的蛞蝓与平时没有两样。因此更对昨晚被人看见自己的弱点一事厌恶得不得了,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 「麻衣小姐,你不吃早餐吗?」 猪狩友梨乃窥探室内。蛞蝓更是扭头朝向墙壁,不理不睬。猪狩友梨乃觉得蛞蝓孩子气的反抗很有趣,笑盈盈地接近她。 接着不由分说地硬是拉着蛞蝓的左手起身。蛞蝓虽想抵抗,因为体重压倒性轻得多,就这样被拖到客厅,坐上椅子。 桌上有猪狩友梨乃早上去超市买来的饭团。蛞蝓拿了其中一个。只靠左手不方便拆包装,所以最近很少吃这类饭团或三明治。蛞蝓默默地想拆开包装时,猪狩友梨乃从旁将之拿走。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但无视于蛞蝓的主张,猪狩友梨乃仍旧替她拆下包装,包上海苔,说:「好了,请享用吧。」还给蛞蝓。蛞蝓收下,「谢谢。」不带感情地道谢。啃着饭团的尖端,瞥了一眼昨天整理好的行李。 说是搬家,其实也只是想尽早离开这栋公寓,暂时预定先住在旅馆。只有这间房的家具整个消失不见的话会招人质疑,所以只最小限度地带走了必要的行李。至于金钱方面,在物色完公寓所有房间后搜出不少现金,足供暂时撑一段时间。虽说如此,将来还是很令人不安。 「如果能参加以人为对象的赌博,我大多都能赢喔。」 猪狩友梨乃擅自跟蛞蝓的心思对话。口中咀嚼的米饭变得苦涩。 「别这样,顶多会引来更多鸟事罢了。」 「哇,你是在替我担心吗?」 「并没有。」 蛞蝓心想:「我只是讨厌又被牵连罢了。」猪狩友梨乃不知为何像是见到令人莞尔的情景,噗哧地笑了。与蛞蝓相对照地变得心情很好。 蛞蝓预定暂住的旅馆位于巢鸭所在的城镇。新住处也打算在那寻找。为了更接近一步人生目的与宿愿,蛞蝓决定不怕危险,更接近那座小镇一步。昨天被通知这个决定时,猪狩友梨乃表情明显变的有些微妙。也许很讨厌留在老家附近吧。 『讨厌就别来。』 『坏心眼。』 面对猪狩友梨乃的简短回答,蛞蝓心想:「我才不想被你说这句话呢。」 迅速结束早餐,刷完牙,早早拎起包包赶着出门的蛞蝓被悠哉绑着头发的猪狩友梨乃出声叫住: 「这么早出发,也没办法去旅馆办che唷。」 「……啊,对喔」 蛞蝓放下包包,完全忘了这件事,不好意思地当场坐了下来。 「有可疑人物靠近我会通知,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猪狩友梨乃来到蛞蝓身边,得意忘形地想摸她的头,被蛞蝓拨开。猪狩友梨乃说:「真冷淡。」走到盥洗室的镜子前面。 蛞蝓解开刘海上的发夹,整个人俯身向前。抱着竖起的单膝蹲坐,回想昨晚的事件。蛞蝓觉得昨晚大大地出丑了,有必要解释一番。 昨晚的事是…… 「自然而然变得那样了。」 「我知道。」 由墙壁背后传来回应。在蛞蝓接着说下去前,被猪狩友梨乃抢先发言了。蛞蝓下巴放在膝盖上面,想:「多话的家伙。」 「跟麻衣小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了不起。」 「才一件?」 蛞蝓自我解嘲地笑了,当然不是出自真心。 连一件也没有——这才是蛞蝓的真心话。 「你从来不会想,为什么是自己碰上这种事。」 绑好头发的猪狩友梨乃回来。 「有些人会在表面上装出毫无在意的模样,但连心中也不这么想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因为责任本来就只存在于自己的内在啊。」 蛞蝓认为,就算原因来自外在,对外追究责任是不对的。不管何种困境,不管多么绝望,都只能自己处理,对外抱怨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这对蛞蝓而言天经地义。所以自己的一切现况,都视为自我责任接受。在这种思维下,绝不停止对造成原因者的愤怒。 话又说回来,蛞蝓是名杀人者。她的行动夺走了他人的性命。能活到现在运气已经算很不错了。脑中浮现死去熟人的面孔,蛞蝓想起了其中一名经常挂在嘴边的论调:「我是为了获得幸福才做坏事。」 戴着遮住原本头发的假发,配上鲜红色的眼珠子,这副模样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怪。 简直是一脚踏入了漫画世界里了。其实不只外在,连内在也想伴随,干脆两只脚一起沉沦进去,但另一只脚还在抗拒。也许它担心会得香港脚吧。 替右眼的绷带换新,并调换位置。有特定角度和绑法看起来比较好看。 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早上洗脸时顺便绑绷带的行为,对于右眼不存在的事情,也逐渐不再感到不协调,甚至稍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夺走我的眼睛的人是翠鸟,之后也跟他碰过好几次面,从来没对他吐露过怨言。事实上也的确没有恨意。 一方面是因为就算想报复也打不赢,所以我放弃了。虽然丢脸,却是事实。此外还有其他理由。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工作。拥有那么方便的眼睛与超能力的他,不会想要我的眼珠子。 那么,对翠鸟下令夺走我的眼珠的人物又是…… 「……怎么想都是s小姐啊。」 此时我才发现,诸如巢鸭(sugamo)、白鹭(shirazaki)、白羊(sh iroyagi)、鹿川(shikagawa),我认识的人名字很多都是以s开头。 我怀疑谁姑且卖个关子,说不定出人意料地是白羊小姐哩。呃,不可能。 「『教祖大人』,准备好了吗?」 从厕所门口探头的男人态度轻浮地问我。回答:「马上就去——」后,我轻拍脸颊。 我自早上就来中性之友会的本部,亦即我跟海龟产太郎被关进笼子里的那栋大楼。只不过这次我是搭上接送的车子,凭着自我的意志来到这里。 我现在在七楼的男厕里整理仪容。因照明过亮,令嘴边一带感觉燥热的干净厕所里没有其他所用者。这也难怪。听说几乎所有干部和成员都死了。这是那天我们逃出不到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据说所有人都是耳孔流血而死。耳孔出血……声音……音波……我心中立刻浮现某名人物,如果她就是正确答案,巢鸭的地位究竟有多么稳固啊! 就这样,我在两个小时前从开车来我家拜访的男人口中得知,即使强占这个宗教团体也没多大甜头可尝。他的肤色黝黑,是个脸和肚子一样臃肿、长得很福相的中年男子,听说是仓科康一的秘书。 『我是仓科康一先生的……算是秘书吧。事务部分向来由我处理。现在仓科康一死了,我接下来只能倚靠你了。不用说,你当然会当教祖大人的吧?总不会说得天花乱坠却想逃跑吧?』 『当然。只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倒戈啊?』 『因为我觉得你似乎是个有趣的人。不敢说我不会看走眼,但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与白鹭崛起时的相同气氛。是的,是一种异常可疑的印象。就算你没办法发展成跟她一样大规模,好歹能维持不错声势,让我过过好日子吧。我有这种预感与期待。』 总之,他夸了我一番后,就带我来本部。听说已经有些信徒来到本部等候我光临。在这当中应该也有想听究竟那场骚动是怎么回事的人。所信仰的对象突然从讲台上痛苦打滚,身旁却有打乱演讲的年轻人登场,造成混乱是一定的。该如何让混乱终结,让他们转而信仰我,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身旁有个超能力者帮忙演出奇迹比较方便,但海龟今天有章鱼烧店的工作,所以回绝我了。我想她也多半不想再次接近危险吧,我无法强迫她。 更何况这种程度的难关如果无法以我个人之力闯过,今后想继续搞下去也很困难。只能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来应付。我拍了拍三次侧腹,默念:「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大人其实比小孩子想象的更愚昧。 这种事,看看我父母的模样不就知道了? 「……好。」 离开洗手台,走向走廊。秘书在厕所入口靠墙站着,看到我的模样,首先发出的感想是「唔哇~」表情和语气就任凭想象吧。 「你的眼睛变成鲜红色了耶,应该不是用变色片吧?」 「当然不是。要不然,你挑个颜色,我现在马上变化如何?」 我催促他挑个色彩。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选了「粉红色」。漫画中某些角色有着粉红色头发,但拥有粉红色眼睛的应该很少。心中想着这些事的我回应他的要求,眯上眼,手靠在眼皮上。默数两秒,去掉两层遮蔽,解放左眼。这次秘书的反应是「唔恶……」或许是很不习惯,俨然比想象更恶心。 「看起来就像能发射心形粉红光束啊。」 「真能发射就好了。」 我将眼睛调回茶色。亲眼见到切换的瞬间,秘书露出佩服的表情。但又接着说: 「但是,也『仅只如此』吧?」 「嗯。」 在车中已对秘书说明过我的能力。我不知道这个自称秘书的男人是否值得信任,但不对他开诚布公便遑论合作。而且他对我的异能的感想是:「至少比彻底无能的仓科康一好」,表示相当满意。他的性格似乎很率直。 嘲弄现在的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任谁都好,能借助的帮忙就想借助。 我特别喜欢的是秘书的眉毛,或许没修整,混杂着好几根特别长的眉毛,就像是龙须一般。老实说很想拔拔看看。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求他吧。 「有多少人到场?啊,我是指抗议者以外。」 边由逃生梯登上楼,我问秘书。 「大约有十二个,在依然信仰仓科康一的信徒眼里看来,你毋宁是个憎恨的对象。在那场演讲中能吸引到这么多人数,已算是相当顺利。」 「这么说来也是。真希望早点有护卫啊。虽然目前没钱雇佣,也不知该雇谁。」 对我有兴趣,想听听我的主张的人有十二个。白鹭一开始也只有这么少的信徒吗?她最初能倚靠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光之翼。 那家伙办得到的事情,我也……不,问题不在这里。 不管办不办得到,我都必须达成。 「就算今天能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过关,你今后有什么更有效的手段吗?」 「说有也是有的,只不过得靠你。」 「咦?我?」他那犹如黑饴的小黑眼珠眨个不停,被肥胖脸颊遮蔽的眼睛小归小,看起来还挺和善的。比起变色龙脸的仓科康一给人的印象好多了。 「有件事想请你调查,待会儿再跟你仔细说明。」 现在我脑中只有第一次演讲的事情。啊不,不是演讲,算是讲道说法吧。今后我必须创造出能受到大人们信仰、尊敬的人格。要让第三的人格在内部形成。像这样一一创造出面具之后,恐怕会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但也无须烦恼,因为每个都是自己的选择。 登上楼梯,赶往九楼的大厅。众人集聚之处是仓科康一召开紧急集会时使用的场所,秘书对我如此说明。所以说这些纯粹的信徒才特地来到这栋大楼吗?这里和白鹭的本部不同,位于乡下地方的深山里耶。 「………………………………」 「咦,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这些人的孩子们或许正饿着肚子吧。」 听了我的回答,秘书更感到疑惑了。并不意外。 登上九楼,秘书为了推开大厅的大门。大厅里如秘书所说的,已有十二个大人等候我的到来。他们坐在准备好的两张长板凳上,视线一齐朝向我。 规规矩矩地空下一个间隔,每六人坐上一张板凳,形成两列。 首先的感想是很像学校的家长会。接着我注意到一般人在等候时总免不了闲聊,这里却没有人开口。感觉就像是怕引起涟漪,不敢把脸露出水面,只好坐在湖底缩着身子一般。不愧是训练有素啊,不由得感到佩服。这群大人们恐怕也参加过集训或是强化训练之类的活动吧。 「各位好,感谢各位今日为我而来。」 意识到给人的观感,我露出笑脸,走向大人们的正面。大厅跟公司的会议室一样呈狭长型,没有特别设置讲台,亦设有白板,更像是会议室了。我踩在铺了灰色地毯的地上,独自站立。 秘书则是留在设置于房间角落的白色内线用电话旁待命。 他知道没人注意他,便一脸贼笑地望着我,或许是想看我有什么本事。 我轻轻地深呼吸,努力不让笑脸停止。 好,开始吧。要开始了。 「首先我想问,各位之中有哪几位来参加过演讲会呢?」 全体一齐举手。这还不打紧,问题是大人不是通常都会有点害羞地要举不举吗?但这群人却像是同步连线了似地,全都笔直地举起右手。 「既然如此,各位想必早已认识我,但还是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五十川石龙子。 」 石龙子,这个名字吸引了部分大人的注意。与白鹭不同,并不给人高洁的印象。早知道就该掰个假名,我痛恨自己昨天思虑太浅薄。 「这是父母赐给我的名字……是的,我也有双亲。就连全能的主在刚出生时也不是神啊。但是我必须先声明的是,我并不是神。这就是证据。」 我竖起缠了绷带的食指。炫耀般地摇了摇,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我做菜时不小心被菜刀切到的伤口。缠的有些夸张,真是见笑了。但各位看,我受伤了。被刀子切到手指一样会痛,当然,我若死了也无法复活。」 我听说仓科康一当教祖时并不强调能力高强,而是尽力维持与教徒等高的视线;简单说,就是平民派的教祖。既然是被这种路线吸引的大人,一开始也是用这种态度来面对才是上策。等规模扩大后再来改变路线就好。 只要能得到信仰,不管怎么改变主义或主张也没问题。 会信仰这种宗教的家伙最喜欢的,其实是为了神明牺牲奉献的「自己」。 我和善地笑着,手搭在离我最近的、头发烫得超卷的欧巴桑肩膀上。欧巴桑被我拍肩,吓了一跳。看到我的脸,肩膀又颤动了一下。但是我还是笑容可掬地凝视她,她似乎不怎么讨厌如此。 这时我不得不感谢父母给了我一张还不赖的容貌。 「这张脸的伤疤,全是我自己无德所致。但是随着丧失与痛苦,我才学会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我相信,也因为有这些伤疤,我才能与诸位相遇。」 展露特技的笑容。让松弛的嘴角上扬,泪水湿润了眼眶。知道眼泪颜色会随着眼睛变化时,有段时期拼命练习假哭,之后就成了我的特技之一。我把背数学公式的时间都拿去做这种修炼,真是疯了。 「我身上有着许多伤疤。也因此,我才能感受到你们的痛苦。」 说完,眯起眼睛,烦恼要变化什么颜色,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红色。 于是我猛地睁开眼,欧巴桑第三次被吓到。 「就是为此,真神才会赐予我这只眼睛。」 被双亲断定为「恶魔之眼」的这只眼展露在众人面前,我在脑中也同时搭上效果音。我天天巴望着如果这是现实该有多好,遗憾的是连升级也办不到。 不只欧巴桑,其他人也明显打直腰杆,朝向正面。也许是比昨天更近距离看见眼球的变化,引来了一场小小的骚动。虽然规模远比起白鹭的光之翼来得小,也更不起眼。但他们似乎也理解了这的确属于超常现象之一。 我转头,坐上秘书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椅子。椅子太硬,屁股坐得很痛。 寒暄时间结束,接着是提问时间。 「各位若有任何疑问,请尽管开口,我很乐意为大家解答。」 我考虑过坐姿,最后决定不翘二郎腿,改成正确坐姿。没有人突然会过来抓这么可疑的我。毕竟是对我有兴趣才来的家伙嘛。 「我有问题。」一名大人举手站立。是坐在后列的欧巴桑。明明年纪不小了,却穿了一件短裙展露大腿,皮肤白皙,对这点似乎很满意。 欧巴桑自我介绍后,在我说「请说」前便迫不及待地发问。 「你跟仓科康一先生是什么关系?或者该说,你们之间是否有关系?」 很合理的问题。但是我总不能谁说被他绑架又被整得死去活来吧? 仓科康一的遗体没被发现。多半……不,应该说,肯定被杀死了,但对一般人来说,并没有人握有他死亡的确切证据。既然如此,最好还是别提到他的生死比较好。 「对他判罪,是我被赋予的使命。我也很在意他在那之后,是否能自我反省过。但是,由他手指弯曲程度就知道……他的罪孽并不轻。想必很痛苦吧。」 留下一滴眼泪,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红色泪水很有冲击性,众人的视线集中于其上。 为了回避这个话题,我转移到指头扭曲的现象上。 「有人有勇气触碰我吗?若有人勇气可嘉,想看自己的罪恶以肉体损伤的形式显现的话,敬请上来吧。」 真的有人敢碰我,我反而伤脑筋。「你的心灵清净,所以平安没事」这句话得在有人当场手指折断才具有效果。不先表现一下反而只会引人怀疑。 幸好没有人想出面,顶多彼此互看,没人敢站出来。昨天仓科康一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在众人心中烙印深刻印象,所以没人敢赌注。现在竟然会靠他撑过危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就换下一个问题吧。还有人有问题吗?」 万一拖太久,有人想不开跳出来就麻烦了,以不被感觉焦急的速度移往下个问题。于是又有个人举手了,一样是个欧巴桑。 正确说来在场十二名都没有男性。想靠平民派的视线获得信徒,果然主妇阶层是最理想的目标吗?很多老公瞧不起专职主妇的工作内容,在我的双亲仍然正常的时候,记得老爸也对老妈说过好几次:「你整天在家真轻松,真好命啊。」 这类不被认同的部分造成忧郁的主妇大有人在。是的,譬如我眼前的这群人。 「你的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巴桑问我。我正经八百地问答: 「这是被赋予了神之睿智的真实之眼。」 维持满面笑容说完这句话难度以外地很高。多亏了日常生活中的训练啊。 「如同白鹭被赋予了神之翼,我也有相对应的『责任』。」 干脆趁此时说话能打动人心的话吧。我从椅子上站起。 暗自提醒自己别去抚摸坐的很痛的屁股,我又露出微笑。 「我无法拯救所有人。在这只眼睛见不到的地方,我所不认识的人要做我所不知情的事时,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即便是如此无力的我,也会拼命拯救如各位这般为了我而来的人们。我相信,这就是神赐予我这只眼睛的意义。」 就像故事中的主角。主角为了宛城自己被赋予的责任而行动,他虽能拯救许多人,但如果是故事描述外的某处发生不幸,就算是主角也无从阻止。即使是近乎神的存在,也无法插手自己故事外的事情。 换做是人,换做是现实,就更不可能达成了。 「在场的各位是初始者,是适合掌握一切开始的人啊。」 人们总期望自己是「特别」的,而我现在就是让她们主动成为特别者。 为了把我拱上特别的地位。 仔细端详了所有人的脸后,我伸出右手,既像是对她们招手,亦像是在呼唤她们。 「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与我们自己吧。」 之后巢鸭又在沙发上躺平,直接睡着了。白羊拉了好几次脸颊,拍了好几次屁股,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对不起,因为昨天大小姐玩电玩游戏玩得太晚。」白羊替巢鸭辩解。成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含糊地点点头。看着懒散躺在沙发上的巢鸭,坐在旁边静静等候。这段期间成实一直注意着时间,原本不想去学校的她变得在乎起上学时间了。 等到又过了二、三小时,巢鸭才总算醒来了。成实在这段期间,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动也不动地等候,连她也差点打起瞌睡。巢鸭伸懒腰的声音唤回了她恍惚的意识。然而开始胎动的那个也失去觉醒的机会,再次沉入心灵底层,但成实自己并没发现。 「嗯~咿~咿~咿~咿~」 巢鸭扭动上半身跳舞,这时白羊走了过来,站在巢鸭身旁待命。巢鸭伸完懒腰,又接着扭动腰部,骨头吱吱嗄嗄响,接着,她才总算转头朝向成实。 「咦, 是narupi耶,你已经来了?」 「是『已经』过十点了,大小姐。」 白羊姑语带讽刺,但对巢鸭一点效果也没有,只嘟嚷了句「是喔……」揉揉眼睛。「你来这里有事吗?啊,你有话对我说嘛?有事要说……可以边吃饭边说吗?」 巢鸭隔着睡衣捏肚子问成实。成实还没有回答前,她先抬头望白羊。 「白羊,我要吃饭。」 「马上就准备好。」 白羊平淡的回答。巢鸭跳过沙发的靠背,站上地板,朝餐桌方向走去。似乎没打算等候成实回答。 「成实小姐,要不要一起用餐呢?虽然距离中餐还太早。」 「咦?啊,不…不用啦~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等就好……」只不过五分钟后,明明婉拒了的成实不知为何却缩着身体坐在餐桌椅上」 餐桌的尺寸极惊人,说能容纳整座教室也不意外,但这么宽广的餐桌上却空荡荡的,只在眼前摆了几盘小碟子。 巢鸭用手撕开烘烤过的丹麦面包送进嘴里。成实没动面包,而是小口小口喝着番茄汁,只觉得紧张得胃部缩成一团。 现在的成实与去探望石龙子时缠着巢鸭请吃钣的自己判若两人,坐在对面吃着面包的巢鸭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跟前几天一起吃章鱼烧的时候一模一样,从表情完全看不出是美味或难吃。 仿佛对果汁或面包的味道毫不感兴趣似地。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用叉子插起沙拉的莴苣,巢鸭看着成实。成实缩着脖子,举目望着巢鸭,缓缓地道出话题: 「是关于……小石子的事。」 「嗯,石龙子同学怎么了?」咬了一口莴苣,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 「昨天,他突然做出很奇怪的事情。」「石龙子同学一向都很奇怪啊。」 对于巢鸭率直的石龙子评论,「呃,是没错,但是……」成实搔搔脸颊。在旁边守望两人的白羊对巢鸭耳语。巢鸭漠不关心地听着,「嗯嗯嗯嗯。」连点了好几次头。等白羊的脸一移开,立刻对成实开口: 「不然我们去问石龙子同学吧,问他为什么要戴奇怪的假发。」「咦,重点是哪个吗?」成实表示困惑。但从巢鸭的回答看来,相信白羊对她说明了昨天的事。瞥了眼白羊,她对成实轻点个头。一方面觉得受她帮忙了,但一想她昨天也在现场,成实的陪笑表情又僵硬起来。深切感到不管有多么危险,只要看不见,就无从应对。但是这样同时也感觉不恐怖。 「假发是还好,但那件服装真的很怪异啊。毎次看到都觉得很好笑。」「是…是这样吗……?」 成实对那套服装有着复杂心情。暑假时曾她碰到过身穿那种白袍子与白色假发的少年。当时只不假思索的认为那是某种角色扮演,但如今石龙子却以那种打扮登上讲台,也许他与那名少年有过接触了。 「知道石龙子同学在哪儿吗?正在那栋大楼里?」 「请稍等。」 白羊快步离开房间。巢鸭目送她的背影,开始加速把沙拉送进嘴里。成实也受到影响,跟着吃沙拉,食不知味地囫囵吞下。 巢鸭用餐完毕,跟在白羊背后离开房间。成实也留下完全没动过的面包,慌忙追赶两人。来到房间外,白羊站在大厅中央的楼梯旁等候。赤脚的巢鸭跶跶跶地跑向她,白羊又对她耳语。 「喔……那应该可以步行到达。」 「但是这样好吗?我没办法随身保护您喔。」 今天白羊接到巢鸭父亲的命令,要陪同他出门。通常这种情况,巢鸭父亲总会要求巢鸭尽量别外出,但巢鸭本人却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 「我会替你跟爸爸保密。」 为什么变成好像做坏事的是我——白羊皱起眉头,但随即又转念一想:「算了,这样也好。」 反正巢鸭死了的话,就换别的雇主。更何况白羊也无法想像这名少女被人杀死的样子。该担心的反而是……看了一眼巢鸭隔壁的少女. 她的眼神浮现怜悯。虽然跟她无关,白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趣。 巢鸭说了声「我去换便服,等我」后就往房间去了。确认她已经离去后,白羊对成实开口。考虑到成实会害怕,保持距离,略提高声量地说: 「就当我鸡婆吧,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嗯嗯?」 成实生硬地回答。白羊犹豫了一下,思考该如何道出,接着说出: 「如果碰到白色少年,试着跟他讲通或许会放你一马;但是如果碰上的是白色女子,不要犹豫,我劝你立刻逃跑比较好。」 「……嗄?」 白色少年与白色女子。突然提起这种简直像是从鬼故事中冒出的人物,成实也不知该如何防范什么。虽猜得到白色少年是谁,成实实在不认为自己跟他有机会碰面。 白羊似乎也这么想,一副「真难描述」的表情。 「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羊故作神秘地避开具体描述的忠告,如果是过去的成实,或许会嘲笑她跟石龙子一样爱装模作样吧。但现在却为她带来恐怖的涟漪。 感受到这名毫不犹豫踩碎他人喉咙的浴衣女性与那名白色少年有着相同部份,两者有如深渊般的不寒而栗感,令成实不禁抱起自己的手。 蛞蝓说了声「走吧。」站起身的时候,时针刚指着十点过后。要去旅馆依然太早,但蛞蝓已再也不想留在房间里。 「简直想旅行前坐立不安的孩子啊。」 猪狩友梨乃取笑蛞蝓。蛞蝓反驳: 「我看你更静不下心来耶。」 「难得交到新朋友,很高兴啊。」 「是吗?恭喜你啊。」 连否定也嫌麻烦的蛞蝓随口应和,拎起装入行李的包包。猪狩友梨乃也放下阅读的书本,提起包包。猪狩友梨乃的行李不管包包本身或内容物都是从公寓搜刮来的。她的所有家当都被烧掉了,什么也不留。 两人离开房间,来到电梯前等候,蛞蝓打电话给附近的计程车行,叫了两台计程车,指定其他公寓。 「咦,为什么要分开搭车。」 一旁听者电话的猪狩友梨乃歪头表示疑问。猪狩友梨乃当然没必要特地发问,却故意问了,她只是想让蛞蝓自己说出口而已。 蛞蝓也知道她的目的,故意忽视她的问题,直接走进电梯。猪狩友梨乃在一旁笑嘻嘻地等着她回应。蛞蝓故意不看她,笔直地瞪着电梯门。 等电梯一抵达一楼,一直噤口不言的猪狩友梨乃按耐不住开口了: 「我说啊~一直微笑着也累,希望你早点回答啊。」 ——谁管你累不累啊。 「跟你在一起很烦。」 「喔~因为跟麻衣小姐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为了我着想才这么做吗?」 「是吗?原来如此。」 蛞蝓快步向前。踏在无人公寓地面的清脆脚步声传到了天花板上。 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公寓里叫计程车。两人离开门口,走到附近的公寓。 外头风有点冷,但洒满宜人阳光。逐渐接近冬季的天空里任留着秋日余韵,青空色彩渐淡、渐高。鳞片状的云层散布在高空中,太阳时不时隐藏在云背后,遮蔽了光线。 带上从其他房间借来的太阳眼镜,蛞蝓抬头看天空。透过椭圆形薄镜片看太阳,令她想起了孩提时代。蛞蝓跟与其他同年代的女生不同,喜欢出外玩耍。某次夏天还因为太阳晒太多,脱了两次皮。蛞蝓在阳光中见到了那次情景。 太阳平等地照耀在过去的少女与现在的 杀人者身上。 来到附近公寓前面,走道路旁等候计程车。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各自站着,朝向道路左右方。 「成实应该现在在学校了。学生真好,好羡慕啊。」 猪狩友梨乃恐怕不说点什么就静不下心来。蛞蝓对这个感到很受不了。 「麻衣小姐以前参加过什么社团?」 「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在蛞蝓一如往常的冷漠之中,潜藏着不同的反应。平常总是自然地敷衍,现在似乎隐藏着缩起身子的硬度。像是一道强烈拒绝碰触的墙壁。 「你似乎很讨厌谈过去的事。」 「……我讨厌我自己。」 蛞蝓明确说出口,猪狩友梨乃也不再多谈。 过了五分多钟,计程车来了。两台计程车纵向并列停下。同时呼叫两台公司的车子,等候人数弱很多也就罢了,结果却只有两个人。多半会被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我可以搭前面那辆吗?」 「随你高兴。」 猪狩友梨乃准备弯下腰,坐进后座时,中途回过头来。 「『蛞蝓』小姐,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什么?」听到她故意用这个名字称呼,蛞蝓难言惊讶地催促她说下去。 猪狩友梨乃对司机说声抱歉,接着说了较长的话。 「你或许很讨厌我……但我觉得,能遇到你真的很高兴。即使过去发生很多讨厌的事,我仍然如此认为。」 「………………………………………………喔,是吗。」 花了很长时间,蛞蝓显示的反应只有这么多。她无视猪狩友梨乃的苦笑,搭上后面的计程车。告知目的地的旅馆名称后,身体深陷地坐进后座后,蛞蝓叹口气。取下太阳眼镜,回想猪狩友梨乃的意见,心想:「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失去左手,她恐怕没有机会跟猪狩友梨乃邂逅吧。 但是蛞蝓的恨意与痛苦并没有柔和到能老实接受这份奇妙的缘分。 行驶到一半,被其他车插队后又被红绿灯拦住,前面的计程车先走一步离开了。反正目的地都一样,没必要紧张;就算目的地不同也没必要追上。 她们两人本来就没有明确理由共同行动。 平时经过这条道路都是搭公车,如今改搭计程车又有不同感触。仅因看风景的高度不同,所见的事物也有所差异。仿佛走在自己不认识的城镇之中,百看不厌。蛞蝓安抚自己因被人追杀而感到焦躁的心境,努力使心情冷静下来。 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由道路上的蓝色路牌得知已进入巢鸭住的城镇。见到风景变得繁荣起来,蛞蝓心想再过不久就要抵达旅馆。在通过红绿灯的上班族前面时,蛞蝓与一名人物视线相对了。 一名身穿作务农的老人脸上浮现不合年龄的挑衅微笑,直勾勾地瞪着蛞蝓。 接着…… 车子毫无预警地转弯,蛞蝓侧头部撞上车窗。还没来得及对司机抱怨,就听到驾驶座传来哀号。蛞蝓手靠在副驾驶座上探视。 司机的食指彷佛要贴上手背般夸张地反翘起来。 就像纸受风吹翻起一样,手指毫无阻力地弯折了,见到手指有如云霄飞车丑陋扭曲的景象,蛞蝓不由地战栗。 食指。 她下意识脱出说出那个名字。 「蚯蚓……」 不只车内,连路上的行人也像是受到感染似地发出哀号。失控的计程车横冲直撞,撞到行人,碾过,拖着走。最后,疯狂计程车抵达之处是…… 计程车猛然撞上大楼的一角的瞬间,火花在蛞蝓的视野中闪逝而过。 「哎呀,避免说得很具体这点你可真是高明啊。」 带我到最上层的仓科室(暂称)后,秘书赞美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边贼笑,不时还捧腹大笑,但我说的内容他似乎也有认真听进去。 「当然,把真话讲出来就完了,特别是关于这只眼睛的能力。」只消一句「能改变颜色」就道尽的眼睛根本吸引不了人,我坐上仓科用过的扶手椅。房间内有豪华黑檀桌,还有接待用的沙发。背后则装饰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奖杯,跟我刻板印象中社长室可说一摸一样。 「以第一次的表现说来,你倒是挺熟练的,有特别练习过吗?」「不,没有。我只是参考了一下而已……参考某个讨厌鬼。」如果说这是经验,倒也算是吧。即便那记我想唾弃的恶梦。 对十二名大人演说完毕后,本日先行解散。我想她们还无法完全相信我,但反正本来就是些意志力薄弱的家伙。若非如此也不会执着于于这骗人的宗教。只要借用超能力者的力量表演一、二个奇迹,她们应该就会对我跪拜有加了。「对了,刚刚你说有件事要拜托我?」 懒散坐在沙发上的秘书朝着我说。我对他凸出的肚子苦笑,回答: 「我希望你去寻找人类始祖的子孙。」 「始祖?」秘书歪着头,但立刻懂了我的意思,「喔喔,喔喔。」连番点头。 「就是那个嘛?二千七百年前的……」 「对。我不知道始祖的直系子孙现今是否仍然存在,但你不觉得以这个当作号召来拉拢信徒在适合不过了?拥立始祖的子孙,大肆主张其血统的尊贵性应该能获得不少信仰吧?」人们最容易受到这类说词诱惑了。像是「所有一切的开始」,也就是所谓的「本家」、「始祖」、「初代」等等。不论是大人或小孩,对名牌货都缺乏抵抗力。 「就连白鹭也没有这种方式来增强信仰吧?」 「当然不会用啊,若是被那个人篡夺地位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想也是。但是我跟白鹭或仓科康一不同。」 我并不期望能站上顶点。我当前的目的是让白鹭的宗教团体瓦解,为了达成这点,不管其他另有多少位「王者」我都无所谓。 「只要达成目的,我愿意将这一切都让给你。」 「请容我拒绝吧,我这个人啊,一点也不想当主干,只想吸取甜美的树汁。」 秘书态度坚决地拒绝。他有明确的目标,这点我很喜欢。我也认为他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人。 既然秘书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会直率地回复我,便问了一件事。 「我只能改变眼睛颜色,你难道不认为我要当个欺诈师还不够格吗?」 「的确实有点太好高骛远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跌倒一般,在旁看着令人放不下心。」 我想也是。这个世界,目标与实力不符的话确实很难成功。 有些事只凭努力无法超越,也有些情况仅凭才能无法说明。 而且两者我都一点也不充足。 但我至少不是一无所有。那就是谁也不能改变的我的正义。 「总之,你拜托我的事我马上就去查。不能继续悠闲下去了,得赶紧筹措这栋大楼的维持费才行。」 钱吗,的确是很现实的问题。 「喔?有内线电话。」 室内电话响起。深深躺进沙发里的秘书像颗橡皮球一般弹了起来,扑向电话。我靠在椅子上,侧眼观望他的行动。 秘书与对方讲了几句后,遮着下方的话筒,转头向我: 「有个客人说想见你。」 「谁?」 「她自称是你的心灵之友。名字是巢鸭凉。」 「啊~……让她进来吧。跟她说直接来最上层就好。」 其实我自己想去迎接,但那副模样被其他人看到似乎也不妥当。等秘书等内线电话挂上,我请他先离开房间。 「可以请你先暂时离席吗?等结束后我会联络你。不想第一天 就被人看见我的丑态。」 「嗄?呃,我不懂你的意思。」「别在意,她只是我的同学。」这么说虽不算骗人,但也全然没表达出巢鸭的本质。虽然还是摸不清楚我的意图,秘书听话离开了。接着,我趴在桌子上等候巢鸭光临。 我思考她来的目的,又过了三分钟,透过地板感觉到电梯上来的震动。自称是我的心灵之友的女人进入房间……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左思右想,都不记得曾看过这个人。 「……谁?」 褐色短发配上华丽的黄色太阳眼镜,百褶裙上斜系着细腰带,到这边还算好。问题是夹克——或说外套更正确吧,她披着一件附兜帽的白色斗篷当外套,活像个电玩里的魔导师。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过于轻浮,却又过于严肃。更重要的是,品味极差的太阳眼镜破坏了一切风格。 她的穿搭品味真的糟透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巢鸭。巢鸭的衣服裸露部分会更多。 这位大姊到底是谁啊?我一开始想到的是仓科康一的女儿。但是看到她嘴角拼命忍着笑意,我直觉应该不是。等她张开下流的嘴,发出声音的瞬间,我总算知道这女人是谁。 「嗨~废渣男。」 我不可能忘记这个好挖苦的声音与习惯于嘲弄人的态度。 她对我摇手招呼。 「白鹭……」 面对仇敌突然登场,当我茫然地想喊出名字的瞬间,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我。接着顺势抬起脚踏在桌子上,抓住我的领子。简直就像……不,根本就是太妹嘛。 跟邻居家的章鱼烧大姊有得拼。 「不是叫你尊称我『大姊』吗?」 「还没讲完就被你勒住脖子,你也太急性子……等等,会死,会死!」 我拍拍白鹭的手表示投降。意外地她轻易就放开我,一脸贼笑地等着我改口,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白鹭大姊。」 「很好。」 整理因脚抬起而乱掉的裙子,白鹭点点头。我用手指擦掉清除印在桌子上的靴子痕迹后,抬头看白鹭。 「我不记得你何时变成我的心灵之友哩。再来,你什么时候改姓巢鸭了?」 「名人好辛苦喔,不能随便报出真名。」 边说边将太阳眼镜推起,浅棕色眼睛泛着笑意,高高在上地望着我。知道来客的真实身份后,总算能理解一身魔法师模样的理由。她的确很像会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啊。 看到她头上戴着的褐色假发,我又想,她应该也很喜欢假发吧。只不过我也有戴。 「模仿翠鸟的打扮吗,真没品味。」 她指着我的服装嘲笑。要怎么说我,我都没打算反驳,但是我可不认为她有资格嘲笑我品位啊。白鹭重新背好挂在肩膀上的包包,环顾室内。 「只能建出这种程度大楼的家伙竟敢挑战我。」 「仓科康一吗?」 白鹭无视于我的发言,而是鼓动从背上长出的翅膀代替回答。 随之扬起的光之粒子与照明交融。 「翠鸟没一起来?」 「今天派他去做其他事,我一个人来。」 这次回答了。接着又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在墙壁上东摸摸西摸摸。真是静不下心的最终头目啊。 但是她说一个人来的?骗人的吧?太大意了吧,居然没带半个护卫。 我才不相信这家伙会不带随时等着截断的蜥蜴尾巴就外出。 「你来这里做什么?想来参观的话请洽一楼。」 「忙碌的我特地来看你,干嘛这么冷漠啊,废渣男。」 又没人拜托你来。「是是。」我随口敷衍,再次问她目的。 「这么忙碌的你特地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故意语带讽刺地询问目的。当然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对白鹭无法发生作用。 她手指抵在额头上的太阳眼镜,「啊,对了对了。」回头看我,说: 「待会跟我去约会吧。」 「……嗄啊?」 不由得想说:「我好歹也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 第十五页 蜥蜴与王者 蛞蝓在杀了人之后,成为一名杀手。包括他们的小孩,在残杀了某户人家之后,蛞蝓被某个偶然认识的杀手收留,开始从事这份工作。跟那名杀手是因为帮忙处理尸体而相识,在宛如逃家般离开了故乡后,蛞蝓下定决心要去投靠他。 当时蛞蝓还不认识青蛙他们,只是个无名杀手。 另一方面,收留蛞蝓的男子在业界中则算是小有名气。 『只要杀过一次,不管做什么都是杀人者。最好合乎本分地过活。』 杀手在邀蛞蝓时,首先说出的就是这句话。 蛞蝓也因为发生过一些事,决定就此跟家人断绝关系 『但是别悲观。人类是为了幸福才决定做坏事。』 这似乎是那名杀手的哲学,他时常对蛞蝓这么说。认识他三周后,蛞蝓才发现杀手说这句话的时机总是在工作完成后。 与杀手相遇后有过一个月,杀手赋予蛞蝓某项课题。那是在她首度执行杀手工作前的事,杀手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蛞蝓去闹区,并对他下达命令: 『去杀死那个老婆婆,不管用任何方法都可以,但绝不要让人发现那是妳杀的。啊,当然不能等她回家之后才杀,要在大街上杀她才行。』 杀手指着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老婆婆,小声做出提示。老婆婆弯腰驼背,抓着失去机能的路灯当拐杖。由她嘴角的扭曲程度看来,蛞蝓擅自想象她是个固执的老人。瞪了一眼几乎快埋没同样在等红绿灯的人群中的老婆婆,蛞蝓抬头望着杀手。杀手的身高臂蛞蝓高出快二颗头。 『你想用什么凶器我都可以借给妳。看是手枪还是小刀都行,随便妳。』 这名杀手主要以手枪当凶器。蛞蝓烦恼了一会,摇摇头。 『我用自己的小刀就好。』 『哦,是么?那妳加油吧。』 杀手挥挥手,离开蛞蝓身边,接着走到背后的银行分行,靠在墙壁上,眼望着蛞蝓。蛞蝓瞥了一眼杀手,此时斑马线的灯志变成绿灯。 蛞蝓小心翼翼地别让老婆婆从视野中消失,思考如何不被发现而杀死她的方法。首先她想到的是带到无人处解决掉。但随即判断这不是杀手所乐见,他想看的是在人群中杀害别人,并且能确保自己平安的方法。 蛞蝓咕哝一句:「怎么可能办得到嘛……」脚步蹒跚的老婆婆从停下脚步的蛞蝓身旁穿过,数了十下,蛞蝓掉头跟踪老婆婆。单老婆婆的步伐缓慢,蛞蝓不由得后悔应数到二十才对,重新调整步伐,与她保持适当距离。 没借手枪是对的。蛞蝓如此判断。外行人想躲在隐秘处保持距离开枪,还能命中目标实非易事。但说手枪外行,当时的蛞蝓在耍小刀的功夫上其实也还不到家。 蛞蝓想到的唯一方法是躲在暗处朝老婆婆的要害掷出小刀将之刺杀。她想,除此之外别无法子了。问题是能不能顺利命中而已。她没有天天练习小刀投掷,所以并不相信自己具备充分准度实行这个计划。而且丢出小刀就代表着无法回收,觉得可惜的蛞蝓犹豫了老半天。 况且就算要实行,也得先牵制住老婆婆的行动才行。但是她在这点上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方法。老婆婆愈走愈远。这里不是她的故乡,不熟悉周遭的地理环境,掌握不到哪里有适当的死角。情报压倒性不足。 结果她终究无法在这次行动中终结老婆婆的性命。见蛞蝓放弃,杀手拍拍她的肩膀,蛞蝓不由得咬紧牙关,感到懊悔。嘴中溢满了苦涩滋味。 『终究还是办不到吗?看得出来妳也想了很多手段。』 『请告诉我换做是你的话会怎么做,我想当做参考。』 蛞蝓请教杀手,摊了摊右手,一笑置之。 『妳真笨,这还不简单,当然是用超能力杀啊。』 『……咦?超能……你才笨吧?』 蛞蝓那时候还不知道超能力实际存在,以为自己被杀手戏弄了,不禁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杀手就只是笑着看待她的无知,并不告诉她真相。因为想在这个业界混下去,百闻不如一见才是唯一真理。 蛞蝓瞪着逐渐走远的老婆婆的背影,为了没能杀死她而懊悔。 同时也冷眼看待因为不必杀老妇而松了一口气的自己。 在这个事件后又过了一周,相当于蛞蝓师父的人物在暗杀某位杀手时,遭到反击而死了。 蛞蝓当然不知情,杀害师父的人是名自称「蚯蚓」的杀手。 「等烤好了就给你吃。」说完这句话,白鹭拉了在沙堆玩耍的孩子们一起堆出小土山。夯实后放上树枝摆成「日」字在淋上水弄湿。等这一连串工作完成后,从包包里取出几张揉成一团的报纸放上。 接着为了在树枝与土之间挖出缝隙,白鹭正与孩子们徒手挖掘泥土。 世人的神明——白鹭(19)的玩泥巴手法如此高超,着实令我感到惊愣。 我跟白鹭远离仓科康一的大楼,来到镇上的公园。或许是预算太多,这座公园的设备非常充实。有喷水池,也有能让小孩子玩足球的广场。板凳旁无一例外地设置路灯,明明还不到中午,却已经点亮了。 若登上阶梯,往公园深处走去,则有一道能边散步边欣赏河流景色的步道。正巧一名身穿运动夹克的老爷爷刚登上阶梯跑去。步道两旁种了一整排树木,使公园外的人无法直接窥见内部情况。 只不过虽有沙堆,却没什么游乐器具。顶多只有秋千,对现在的小孩来说恐怕很无趣吧。实际上来公园玩的亲子也只有二组,没有其他小孩。虽是平日,公园里也太空荡荡了点,没什么人。或许现在的公园都这样。 跟地点不好也有关系。闹区就在入口附近,显得十分吵杂,车子的废气也很臭,实在与公园应有的宁静气氛不相称。 另外很稀奇地,还有个怪异乐器的演奏者。是一名长发男子。他穿着破烂衣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他的表情。明明没人在听,却自个儿弹得很开心。男子在远处的树荫底下装模做样地演奏,可看出他的手指很柔软。 在这空荡荡的公园气氛当中,有名女子将之破坏了——白鹭,她自称「文武双全」。的确,小聪明骗倒了所有人,跟小孩子一样在公园里来回地奔跑也不见累,两边可说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准,但我对她的印象仍然是「废渣人」。因为她跟我一样,仅能引发无能的奇迹,只是个废渣罢了。 这名废渣同伴一边排着枯枝,命令我: 「用水桶去装水。我允许你帮我的忙,听见了吗?废渣男。」 做出赶人手势命令我。十足挑起别人反感的态度实在很恶劣。连一起玩土的小孩子也「快去快去~」跟着应和,真令人伤心。 我觉得用那身白袍模样出门实在太瞎了,便先换了套衣服,并脱下假发。早知道我就穿教祖装来这里。这么一来,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对我另眼看待吧? 「妳自己加油吧~」我竖起中指作为回应,最终头目立刻用竞走的速度靠近我,抓着我的胸口。 「救救我,有人在实行暴力。这是恐吓行为。」 我对社会大众控诉暴行,但没人想鸡婆地帮忙。该死,会不会太众女轻男了?啊,不是这么用的吗? 「乖乖听话吧,败犬,不然我连你的左眼也挖掉喔。」 精神抖擞到能挖人眼珠子的话,就自己加油不是很好吗!只不过现在我能确定了,翠鸟今天真的没有跟着来。虽说如此,我也不能太得意忘形。这个绝对不走别人建的石桥的女人不可能什么防范也没有就外出。 例如说,如果我在此抢走她的太阳眼镜,大喊:「是白鹭!这家伙就是那个有名的骗子教祖白鹭啊——!」的话,我的头与身 体很可能就要含泪道别了。 「我好歹也是个伤患耶,你看,食指断了。」 「是吗?喔,我知道了。」 但她还是把水桶推给我,要我快去。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嘛。 结果我还是拎着破旧水桶跑去喷水池装水。如果是夏天,喷水池附近应该很凉快吧,但现在这个季节只会令我直打哆嗦。落在水面的水滴溅起,喷到衣服上。原来如此,她就是讨厌这样才叫我来的。装好水时,湿掉的衣服使我长满鸡皮疙瘩。 等我提水桶回来,「神明~他回来了。」孩子们呼唤白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能让小孩子尊称她为神,真担心这群孩子的将来。 「谢谢你,废渣男大哥哥。废·渣·男。」 而且还露骨地想教孩子们这么叫我,连喊好几声「废渣男」。谁说人美性格就好?至少在我身边这个法则一点也不通用。比方说那个巢鸭以下略。 白鹭接过水桶,我见到她纤白手指的的指甲缝中塞满了泥土。本以为她是个不肯弄脏自己的双手的人,所以即使是这点小事,也还是让我感受到冲击。 这家伙准备老半天是为了生火。并用火堆烤番薯。似乎如此。 白鹭取出打火机,「站远一点。」要两名小孩远离。对我只骂了一句:「烧死算了。」对两边的发言在声调与态度上完全没有变化,这或许也象征了这家伙的性格吧。 等到报纸点燃,火堆熊熊燃烧起来时,家长果然来了。她把小孩子从火堆旁边拉开,责怪白鹭。小孩子怕被母亲骂,哭丧着脸。 「太危险了!不要随便玩火!」 「那你就管好自己家小孩吧,不要自顾自的聊天。」 以白鹭而言论点意外地正当。不,这家伙表面上说的话都很正常。只不过母亲也不会因这种程度就退缩。态度更凶恶地怒骂起来。 连树荫下吟游诗人模样的男人也停止演奏乐器,注意我们这边的骚动。只不过比起我们,他的视线似乎更注目火堆之上。 「你们在公园里生火想干什么?而且大白天的,你怎么在这里闲逛?那个孩子也是,不上去学……」 为什么连我也要被波及啊?我拼命表示我跟她不是一伙的,可惜并没有用。此时很想跟着母亲一起骂白鹭凸肚脐,但可能会被她用灰烬将我撒成撒沙婆婆(注:一种日本妖怪,从不露面,会对路人撒沙恶作剧)所以还是乖乖闭嘴。白鹭完全不把母亲们当一回事,眼睛只盯着火焰瞧。但或许是嫌太吵受不了吧,她提起水桶朝母亲泼下。母亲不合乎年纪地发出尖锐的惨叫,吓得连忙后退。 我早知道这家伙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惊讶,但还是警戒地退了几步。 「全身湿透的话就不必担心迸射的火星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衣角与梳理好的刘海被淋湿,沉重地黏在身上,面红耳赤的小孩母亲完全气炸了,直嚷着要叫警察来,离开了公园。她的孩子则与另一组母子亦逃跑似地跟在背后离开。吃不到作为报酬的烤番薯,小孩子垂头丧气。 白鹭又将倒光的水桶递给我,说: 「水。」 「……喂喂,妳是我父母的仇人耶。」 「慢着,我什么时候杀死他们了。」 两三句拌嘴后,结果我还是乖乖去装水。该死,我身上是不是有啥败犬气息的温床啊? 又去喷水池装了水回来,路上看到一件怪事。弹奏乐器的男人从散步道往这边走过来。他位于与刚才相反方向的树荫,且奇怪的是他全身都湿透了。刚才被泼水的母亲基本上只有上半身湿掉,男人则是全身无一处不湿。他刚才跳进背后的人工池了?他脱下帽子摇头,边擦着脸朝这里走过来。我跟那家伙的视线相对了。 或许想掩饰不好意思,男人走向我,沾满水珠的脸露出微笑。又不是啥出水芙蓉,浑身湿过头了,就算是型男看起来也只像在流鼻涕。 「要不要来一曲呢?可以点歌喔。」 男人举起乐器。他是有选择性地弄湿吗?乐器还是干的。 「不用了,谢谢。为什么你全身都湿了?」 虽然不关我事,姑且还是问看看。男人困扰地移开视线。 「呃,很遗憾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咦?喔喔,是这样啊……」 不妙,这家伙「也是」怪人吧。我碰见的家伙毫无例外都是怪人。 「说不定……」 这么说完,男人瞥了一眼火堆,旁边有个招手喊着「废渣男,快点过来。」坐姿像个小太妹的神明。我不知道男人的视线有何意义。总不可能衣服沾到火星烧起来了吧?但仔细看,衣角竟然真的有焦痕……怪了,真是超可疑啊。 令人费解的男人对我点点头,没多做说明便离开了。为了弄干身体,他没有回到树荫底下,而是坐在板凳上弹奏乐器。干脆来火堆旁烤火还比较容易干。白鹭也会说「烧死算了」来欢迎他吧。 「番薯用不着分给孩子们了,不感谢那个老太婆不行。」 接过水桶,白鹭表情欣喜地嘻嘻笑了。比起番薯,能对那名母亲泼水的事似乎更令她觉得痛快。至少从旁看来,她的表情给我这种印象。 两人一时望着旺盛燃烧的火焰。等到火被浇熄,变成灰烬时,白鹭从包包里取出用铝箔包好的番薯。共有五、六个,她真的这么能吃吗? 「现在问这个虽然太晚了,但为什么要烤番薯?」 「秋天到了,总想烤一次嘛。」 「喔,是吗。」 将番薯埋在灰烬里。包包里似乎只有准备烤番薯用的工具。但仔细找说不定能翻出一把手枪,站在这家伙的立场看来,说不定那也是点火用的必要工具吧。我默默地瞪着白鹭。 仇敌。让五十川家崩坏的原因之一。虽然不算元凶,但背地里也犯下许多罪恶。原本说来,想到她对我们家所做的事,就算我当场揍她几拳也不过分。但是我无法出手,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她是女的。我承认没被逼到绝境的话,我本来就没有揍人的勇气,但性别的差异性更重大。很卑鄙。 另外说来惭愧,我和白鹭在体格上也没有明显差异。真要打的话,以这家伙的性格看来,就算把我刚才炫耀似的露出的食指直接折断也不奇怪,而且直接对打也恐怕赢不了她。不,应该说确实会输。不愧是最终头目,超难缠。 「烤到好要花三十分钟,好久喔。」 「……妳不是很闲吗?」 如果那个母亲回来了该怎么办? 虽然这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但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只好再问一次。 「妳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要烤番薯我一个人就能做了,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的白鹭抬头看我。 「我听翠鸟说了,你要另外搞个宗教来对抗我?」 「所以妳来祝贺我吗?」 无视于我的玩笑,白鹭站起。 「我的信条是,不管多么细小的危险都要将之破坏才行,所以……」 手拿着还没埋进灰里的番薯,瞪着我。 白鹭站在我正面与我对峙,从充满嘲讽与自信的嘴角中露出利牙。 「我会让你的复仇在此结束。」 「……该不会!」 我环顾周围。有埋伏吗?翠鸟果然也在吧?看准了我的胆怯心态,白鹭趁机抓住我的手拉到她身边,接着按到自己的胸部上……「嗄啊?」 手指陷没。我的手指陷没在白鹭丰满的胸部之中。用力地、让人担心恐怕会 留下掌印似地、强行按在胸部上。喔…喔喔~?喔~~?脑子一口气被火热的洪水冲刷,陷入混乱。怎么是摸人的我觉得异常害羞啊? 被摸的白鹭边一脸贼笑边引导我的手,咦?这…这家伙。重点是很柔软。好厉害。而且……这是怎样,心中有种火热的情绪不断升起。 引导我在q弹软嫩的胸部上乱摸一通,最后用力把我的手按下去后,白鹭总算把手放开。我逃也似地跳后一步,抽回手跟身体。一瞬间却想着:「咦,已经结束了?」感到遗憾。真想杀死自己。白鹭似乎从表情看穿想法,坏心眼地笑了。 「很好,这么一来你的恨意就会消失了。」 「这…这是怎样?」 「如此一来,你便无法真心讨厌我。即使想憎恨我,只要刚刚的记忆浮现脑海,就无法变得完全。今后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个被你摸过胸部的女人。」 她指着我刚乱摸一阵酥胸的左手。我很想反驳她,但手指自然弯曲蠢动的模样为我带来一抹不安。抬头想瞪白鹭,脸颊仍在发热。我的心情大概是全写在脸上,白鹭从容不迫地笑了, 「这就是洗脑喔。能摸到美女的胸部算你好运。对国中生而言,这么有意义的体验想必能用在种种用途上吧?噗——哈哈哈」 「你这混蛋!」 我吼叫反驳,接下来却说不出话来。该说什么吗,这种时候。 「你生什么气啊,我是在对你亲切耶。基本上我的个性很烂,顶多三天才会对人亲切一次。更何况这对处男国中生来说,应该是最棒的杀必死吧?」 「……臭婊子」 「人家还是处女呢。至少信徒们都这么相信,肯定没错。」 白鹭「唔嘿嘿嘿」恶心地颤着肩膀笑。唔哇……跟她超配。 「抱歉打断一下。」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了一跳,退缩地回望,是刚才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帽檐还在滴水,在地面留下水渍。他捏着衣角,温和微笑望着我。 「能让我烤烤火吗?在这边似乎干得比较快。」 「……嗯,好啊。」 白鹭干脆地答应了。总觉得很意外。只因不必分人吃番薯就很高兴的家伙竟然会同意让陌生人接近。这个实在称不上好人的家伙为什么同意?是因为她喜欢男人的外形吗?不,应该不是吧。 「……嗯?」 公园外传来吵闹声。从这里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好像听到了尖叫声。白鹭与男人似乎也听见了,眼睛朝向入口。本以为又是白鹭干的好事,但从她表情看来似乎不太可能。 「对了,可以请你帮我们顾一下吗?他一直吵着要跟我去街上逛逛。」 白鹭突然搂着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本想出声抗议,但白鹭装成在跟我打情骂俏,巧妙地抓着我的头跟她的头发磨蹭,使得我无法开口。也许觉得这副情景很温馨,男人看着我与白鹭笑了。 「我们很快就回来,火堆里的番薯就麻烦你咯。」 「嗯,好啊。你们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本想要他睁大眼睛再看清楚点,但被白鹭强行拖着离开现场。在我想抱怨突然离开是要干什么之前,感觉到白鹭正加快脚步离开。她直线朝着公园入口前进。由她赶着离去的态度看来,我立刻理解了她是在逃跑。透过她抓着的手,我感觉到她没有打算再回这里。 「刚才那男人有问题?」 我小声确认,白鹭点点头。 「他是超能力者啊……没记错的话。」 「没记错的话?」 「我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我或注意到是我,先逃才是明智选择。你就算死了我也不在乎,但你可能会招出我的事情。所以我是在救你啊,废渣男。」 「喔,谢啦……」 很含糊的说法。不知道他跟白鹭是以什么形式相遇,肯定不怎么友好吧。虽说我也挺怀疑是否有人跟这家伙友好。 除了她自己以外,她恐怕所有人都瞧不起吧。 或者,她连只能生出光之翼的自己也瞧不起吧。 平安走出公园,我回头一看,那男人仍蹲在火堆旁,似乎没打算追过来。但白鹭依然没减缓脚步,相信她比我更深知超能力者的恐怖。只不过要论尝到的苦头,无疑是我比较多。光看外表就知道。 「喂,接送的车子在哪儿?」 「车子……?哪来的车子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由于公园外没见到任何车子停驻,我试着问问看,却得到超乎预期的回答。我们明明是搭车过来的,那辆车也不见了。白鹭神色自若地说: 「我本来就是打算代替室内跑步,用慢跑的回去啊。」 「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去那么偏僻的深山里啊。」 「你是我的仇敌耶,我为何要替你设想那么多?」 「……喂喂,立场什么时候颠倒了?」 心里想着一到大街上,立刻要挣脱她的手,来到由公园内部看不见的地方,立刻发现现场气氛有问题。十字路口周边围起了大量人墙,很像看热闹的人潮,但女性多半捂着嘴巴发出「哇~」、「呀~」的惨叫。男性则是跟朋友闹在一起,惊讶地连喊:「超不妙的啦,超不妙的啦。」当中也有人在大笑。照这情况看来,应该是发生不幸事件了吧,我想。 或许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了。我跟白鹭想去看看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沿着人墙走上车道,绕了一大圈,来到能够看清大道的位置。我们见到的,是远比猜想更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场。似乎刚发生不久,还有许多被害者被夹住,呼天抢地,血流不止,现场有许多人忙进忙出。再详细把握现场状况前,我又涌现了呕吐感,背部痛得快断了。 白鹭也显得很惊讶,自言自语的声调也显得静不下心来。 「似乎演变成很夸张的情况了。」 以冲撞上大楼的计程车为中心,发生了大规模的事故。 此时,我见到了一名熟悉的独臂女子从这惨状中爬着逃出。 「花迎瓜临!」 金发碧眼女孩海龟产太郎拍着手,以有如敲钹玩具猴的动作招揽客人。巢鸭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也跟着模仿。 两人面对面一起拍手,成实微妙地低着头,在旁望着这一幕。 跟着巢鸭一起离开宅邸,走向石龙子所在的公园途中,某家熟悉的章鱼烧点停在面对大街的补习班空地营业。章鱼烧女孩先发现了成实她们,向她们打招呼。车窗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露脸。不是蛞蝓,而是叫做海龟产太郎的碧眼少女。 海龟还只是个新人,除了招揽生意以外没其他事可做,不停用外国人腔调重复喊:「花迎瓜临!」巢鸭也模仿她的腔调,复诵「花迎瓜临」。 如果成实个性跟以前一样开朗,一定也会跟着模仿,但现在的她实在提不起劲。 担心自己能否回到从前。解决所有事情,并忘记这一切,回归原本的生活。 「哎呀,新来的打工仔很认真,开除上一个家伙果然是正确选择。」 「咦?mai mai姊被开除了?」 成实抬起脸表示讶异。「对啊。」章鱼烧女孩点点头。 「没办法,谁叫她没说一声就擅自回家了。就算我个人喜欢她,实在没办法雇用这种家伙。我也要做生意的嘛。」 「哇~」 在一旁听着的巢鸭笑了。成实想起蛞蝓说过要杀死巢鸭之类的事,或许两人认识吧。蛞蝓似乎很恨巢鸭,两人应该不是朋友吧。但是如果这个理论正确,成实的姊姊也不算「姊姊」了。想到这里,成实又垂头丧 气地低下头。章鱼烧女孩发现成实意志消沉,歪着头问: 「怎么了?没想到妳也会翘课,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嗯……没事啦。」 「妳穿这么厚,是感冒了吗?既然如此,就别在外头闲逛……呃,似乎也不是不行。」 女孩搔搔头,想起自己的行为,便不好意思板着脸忠告。 「总之节制一点就对了,别跟石龙子一样,会变成不良少女喔。」 「被不良少女大姊姊关心了耶……」 成实勉强自己「唔嘿嘿」地笑了。因为提到石龙子,巢鸭瞥了一眼少女。而成实也因为意识到石龙子的存在,特别是意识到他能自由自在地改变颜色的「眼睛」,内心开始骚动不安。仿佛捧在怀里的沉重土块在不知不觉间长出绿芽一般。 每当意识到「超能力者」这种存在,心中就有某种力量被逐渐唤醒。 「喔,对了。各赏妳们一个当杀必死吧。」 「咦?什么?章鱼烧吗?」 女孩努努下巴,对海龟作出指示。海龟此时总算停止招揽客人,把身边的箱子递给两人。里面装了不可思议地被拉长的章鱼切片。 「这是新商品,章鱼口香糖。一个三十元。」 「这是什么?伸得好长喔。」 巢鸭好奇地拿起,甩动看看。长约二十公分的章鱼摇晃。不是整只章鱼脚,感觉像是被拉长的小块切片。 「啊,这个要快点吃喔。总之快点放进嘴里嚼就对了。」 女孩叮咛。巢鸭说:「narupi先吃。」把东西塞到她嘴边。边想着「分明在叫我试毒嘛……」成实还是把章鱼口香糖含进嘴里。由于长度太长,只好卷成一团塞进去。 巢鸭的指头拔出后,咬咬,成实描述感想: 「素(是)章鱼耶」 「还用说吗,就只是普通的章鱼啊。」 女孩大笑。巢鸭也将章鱼口香糖塞进嘴里,用力乱咬一通。「好不口酥议(不可思议)喔。」表情认真地说完,盯着海龟瞧。她头上绑着完全没缠住头发、一点意义也没有的缠头巾。活像是个对日本文化有所误解的外国人。脸不止瘦,还很憔悴,注意到巢鸭视线而露出的谄媚笑容有着独特美感。 「花瓜来临!」 「错了错了,你搞混了啦。」 女孩敲了海龟头一记。看来员工教育还没成功。 边嚼着章鱼口香糖,成实成实不经意看了旁边。一名黑发少年坐在多半是章鱼烧店准备的简易红色板凳上,正在吃章鱼烧。 少年长了一头滋润有光泽的黑发。深色瞳孔愈看愈觉得会被吸入其中。个子娇小,穿着也很平凡,但戴在手脚上的白色饰环特别醒目。 嘴巴上沾着海苔的少年抬起头,看见巢鸭。 「啊,呀呵~」 少年轻松地打招呼。妙的是,他的语气跟巢鸭也很相像。但是别呼叫的巢鸭本人却歪着头,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视线歪到一边时,似乎又发现了。「喔~」以拳击掌。成实也觉得少年似曾相识,但还是想不起来。 「你今天衣服太普通,所以才没认出来。」 嘴里嚼着章鱼口香糖,脸颊胀得鼓鼓的,但还是确保了嘴巴的自由空间的巢鸭说。 「因为他没还我衣服啊。那家伙一定是借了漫画就不还的那种人。」 「啊。」 成实从说话声总算得知他是谁。是暑假碰过的白袍少年。 衣服也很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原来是石龙子的衣服。与之前印象大不相同的少年—— 翠鸟把最后的章鱼烧送给两人。但成实更在乎他与石龙子的关系,觉得很困惑。巢鸭张开嘴巴「啊~」像只雏鸟把脸凑上去。 原本就有章鱼口香糖,现在又多塞了颗章鱼烧的巢鸭嘴巴胀得圆滚滚地,显出独特可爱的圆脸忙着让下巴上下活动。 「我认识的女人都是不开口比较可爱。」 抬头看着巢鸭的翠鸟直率地说出意见。巢鸭似乎想说什么,但忙于咀嚼发不出声音。「这不就跟塞了食物便安静下来的幼儿一样吗?」翠鸟笑着说。接着翠鸟眼睛望向成实。成实忘记咀嚼章鱼,眼神飘移。 「接下来……」翠鸟嘴里喃喃,起身走到成实前面: 「妳就是成实?喔,比想象的可爱啊。」 翠鸟亲密地拍拍成实肩膀。成实仍搞不清楚状况,也讨厌被人随便接触身体,但被当面说可爱,不由得害羞起来。连忙把嘴里的章鱼吞进去。成实的五官略嫌平坦,脸色也有点苍白,向来不太受男同学们的欢迎。所以从来没被人夸过长相。 在一起的时候向来都是姊姊被夸奖,成实对姊姊抱着抗拒感也是这样培养出来的。 「其实我刚好有事要找妳,本想主动去找的,这么一来倒省下麻烦了。」 「咦……」 迄今从未有过关联的少年竟说要来见自己,成实不由得感到混乱。 把章鱼烧吞进肚的巢鸭凑过来插嘴: 「你找narupi有什么事?为什么?」 「啊,这件事跟你无关啦。」 翠鸟冷淡地推开巢鸭。「呿~」巢鸭后退,保持距离。 而且是过于夸张的大跨步两步。仿佛不想遭连累似地。 翠鸟一瞥退后的巢鸭,转头朝成实微笑。 「有个人说务必想见妳一面,我代理那个人来找妳。」 听到有人很想见自己,成实首先想到的是姊姊,一脸受不了地想:姊姊怎么都结识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啊。但她随即又想起了翠鸟这名少年的另一面。 刚才白羊提过的——白色少年。 该不会就是……成实睁大了眼。 「呃,你是……」 「嗯?我吗?我叫翠鸟,是个怪名吧?」 「他是esper喔。」 巢鸭补充说明。「呃,用不着说这个吧?」翠鸟感到困惑。他担心真实身份曝光的话,很可能造成成实的不信任感。 「es……per……?」 「啊哈哈,她是在说我是esper型的人啦,我连汤匙也弄不弯哩。」 esper就是超能力者。成实想:「为什么这种人会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 接着又想:「该不会……但是……」此时,鼻血好像快喷出来似地鼻孔觉得痒痒的。 「咦,你不会相信了吧?我只是个『冒牌货』啦,大家都这么说。」 「啊,呃,那个……」 「总之妳愿意跟我去一趟吗?就在这附近而已。」 说完,翠鸟靠了过去。被人接近,成实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嘴角抽搐。翠鸟与巢鸭都笑眯眯的。难以相信那是真心的笑容,但也无法得知他们的内心想法。什么也不懂的成实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他们。 就连认为是朋友的石龙子,现在也觉得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若是能看穿的话…… 若是能看穿不透明的心思,就能轻松决定了。 心跳速度加快,身体也自然发烫起来。就像有内燃机驱动一样,成实内心的某种事物开始作动。累积的力量爆发,仿佛有条大蛇在心灵的水面游泳。被急剧浮上的感觉吞没。 眼尖的翠鸟看出成实嘴唇在颤抖,正打算说点什么时候突然僵住。他的视线固定在成实背后的道路上。受到影响,成实也回过头去,见到原本直行的计程车突然转弯,仿佛轮胎打滑般回转了一圈,冲上人行道。毫无预警地,好像是无声世界中进行的实验,车子流畅地偏离车道。人行道上的上班族来不及躲避失控的车子被撞飞 。更惨的是还有个女性被在车子前面被拖着跑,最后直接在大楼与车子之间被夹扁了。车子右侧的驾驶座与大楼侧面冲撞,变得与有如豆腐边缘崩落般扭曲破碎。被夹在中间的女性更不用说,就像被虎钳夹扁的铝罐一样。露出的头部与右手、右脚伸得直挺挺的,剩下的部分恐怕无需多做说明。 等红绿灯的人、骑脚踏车的学生全都停下脚步,倒抽一口气。 停顿一拍后,混乱的涟漪迅速扩展。哀鸿遍野,闻声而来的围观者形成人潮,一波波由远处靠近。后续的车子也慌了,跟刚由横向道路进入,尚未能掌握事态的车子激烈冲突。状况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成实第一次亲眼见到交通事故,对受害程度的加速扩展无所适从。如果她刚才走在对面的人行道的话,现在就被波及了。但即使隔着一条道路,她也没办法完全当做事不关己。加上这几天的复杂心情,被扩展的感受性受到更进一步的刺激,强制促进了成实的「开花」。 另一方面,面对惨状不为所动的巢鸭盯着翠鸟。翠鸟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怀疑,「呣。」摆出臭脸。 「不,我不知道。跟我无关啊。」 翠鸟连忙摇手辩解。不要什么事都赖到我身上。实际上翠鸟对这场事故也感到相当意外,只会妨碍他执行「工作」罢了。当他担心事态会变得麻烦起来时,现场有了新的动静。两人集中在从内侧现身的人物上。 「「啊。」」 两人的声音重叠。语气虽不同,一样出乎意料之外。 与两人有过关联的女人——蛞蝓从事故车里爬出,逃进巷子里了。 接着,一名身穿作务衣的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人群,跟在蛞蝓背后离去。 但是在这当中,另一个人视线却集中在完全不同的场所上。 巢鸭的目光捕捉到了位于人墙背后,不起眼的褐色头发。 「啊,是石龙子同学。」 宛如要被扯断的痛楚笼罩在右手上,那轻易地跨越意志的防波堤,刺激着蛞蝓的中枢。蛞蝓还记得在急转弯的车中侧头部车窗的事。接下来的记忆很混乱,隐隐发作的痛觉腐蚀了神经,令她动弹不得。 像是在河里溺水,失去上下的感觉,在黑暗里徘徊。 但蛞蝓很快就想起自己早已失去了右手。 瞬间,视野被憎恶填满。交错的情感撕裂心灵,由裂痕溢出的红色苦液让蛞蝓奋起。鼻子过敏地对各种味道有所反应,蛞蝓张开眯着的眼睛。想撑起陷入座位的身体,但被卡住了。右手的袖子被夹在被压扁的车内,怎么扯也扯不动。但若是舍弃外套,右手的断面将会暴露在世人的眼里,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但生命无可取代,蛞蝓脱下外套,摆脱其束缚。脱身之后,整个人歪向重心所在的左侧。 计程车的右侧撞得稀巴烂,但蛞蝓搭乘的那侧尚且完整。不过头部受的重伤与流血不能小看。血流进眼睛里,使朦胧扩散的意识重新成形。 擦擦血,确认司机被压烂的车体夹住后,蛞蝓试着打开车门。完全没考虑过要救助司机,只想着尽早离开车内。蚯蚓就在附近监视。怎么想着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接二连三地……」 昨天才刚打倒另一位杀手蜻蜓,还没经过一天又有新敌人出现。而且来袭的杀手还一个比一个强大。蛞蝓想:「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了不起的杀手了?」愤怒地踢车门。她用力踢着因车体扭曲而无法轻易打开的车门,强行将卡住的部分踢坏。 拖着身体离开车外,面对外头的惨状,不由得咂咂嘴。 在蛞蝓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演变成重大事故了。就像是有四个人从四个方向走鬼脚图一般,由四面八方来的路径彼此相交错,车道上正在上演连环追撞车祸。有的车子被从侧面冲撞,也有车子侧翻过去,只剩轮胎在空转。然而人行道也无法幸免,有人被失控车辆撞伤流血,也有人被撞倒直接被碾,瘫痪在地上。 蛞蝓仔细观察,确认是否有其他计程车被卷入事故。不过先走的猪狩友梨乃所搭乘的车子似乎早已弯进另一条路上,没受到这场事故影响。松了一口气的蛞蝓学也没擦地决定先逃进大楼间的小巷再说。 蛞蝓不知道蚯蚓长什么样子。所以没办法在人墙中穿梭,主动出击。反正她也本来就没考虑过要跟超能力者正面对峙。 虽然不知道蚯蚓的外貌,但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是操纵食指的能力。不能像司机一样被折断手指。折断的话就连握小刀也办不到了。 害怕这件事的蛞蝓拼命逃亡。 但是…… 巷子跑到一半,突然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一开始只觉得像是有道风吹过手指表面罢了。如果不去看、不去在意的话,或许还能继续跑个几秒。但是蛞蝓不自觉地低头一瞧。 食指自己大幅度往右弯折。由与掌心连接的关节,整根手指弯曲了。 仿佛将翻掘的土重新堆起,从底下累积的剧痛猛烈涌上。强制使蛞蝓停下脚步,像在流血一般狂冒汗水,眼睛睁得老大。没有右手的蛞蝓连按住患部镇痛也办不到。肩膀撞倒大楼墙壁,忍耐不发出哀号。咬紧牙关忍住的蛞蝓脸胀得通红,手指关节却一口气化为青黑色。自然而然地流下眼泪,掺入血中。 血泪汗水的混合物黏糊糊地滴落地面的同时,一道脚步声由巷口传来。蛞蝓没回头,而是往前奔跑。手臂甩动,食指也跟着摇晃,电流似的痛觉穿过背脊,使得她跑步姿势也变得有点怪异,但她还是想保持距离躲藏起来。 啪叽啪叽啪叽。 食指变形得更严重了。很像某种黏土雕塑,自由自在地塑造出形状,无视于身为主人的蛞蝓的感受,违反人体结构,大胆地舞动起来,再次使蛞蝓停下脚步。 剧痛与惨叫的种子蹿升到头皮内侧,但蛞蝓还是将之强行吞回去。 再次向前迈出步伐。 作务衣老人细细望着她的背影,无情地拉近距离。 中途,吐露出无声的赞扬。 ——耐力可真强呐。 「接下来该逃往哪边?」 仿佛在烦恼接下来要去哪里买东西般的轻松口吻,白鹭左右张望。我的手仍被她抱在怀里,但我也没有余裕抗拒。这次总跟我没关系了吧? 「啊,总之先这么做好了。」 白鹭手伸进包包里,我猜她是想打电话联络。护卫跟迎接的车子应该很快就能准备好。有车子的话就能引起脱离险境了,我抱着淡淡的期待。看样子接下来应该换位死缠烂打跟着她才对吧。 「可以请你先别急着打电话吗?」 背后突然有声音发出。跟刚才一样。我回头一看,乐器背在背上的男人站在白鹭正后方。白鹭没有回头,手从包包里抽出,像是在投降般的举起。我觉得不可思议,低头看男人的手,他正以刀尖抵住白鹭背后。 在碰见重大事故,心慌意乱的时刻,此举更加深了战栗。 接踵而来的事态超过头脑的处理能力极限,差点就拒绝思考。 这家伙何时来到我们背后?自从刚才起,他一直在跟踪我们么?不,不可能,我刚刚回过头好几次。公园到大街之间并没有死角。除非他能在人行道下挖洞,多再地底偷偷跟踪。但男人身上也没泥巴,衣服仍是湿的。更奇妙的是,他手上又多了刺伤。像是刚刚才形成伤口,血流不停。 抵在白鹭背后的小刀,原本好像就是插在伤口上的。他小心藏住刀子,不让其他人发现,但我勉强能看到刀尖。怎么回事,这男人不止本人,就连他发生在身上的事情也难以理解。 「真过分啊。这是妳毫不犹豫刺下的吧?」 男 人又说出莫名其妙的事。白鹭不动声色,坦然回答。 不愧是很有胆识。 「不是我。我又没带小刀。而且我才不想亲手刺杀别人呢,血溅到翅膀会弄脏的。」 后面那句很有白鹭风格。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是回答:「我何时做了这种事?」她的回答显示出她比我更能掌握情况。白鹭若不是对这名男子的异能有某种程度的知识,就是内心有个底。 「唔唔,那么,大概就是这附近有杀人魔吧。」 男人也微妙得缺乏自信。似乎不认为白鹭在说谎。 「你……好像叫做一号嘛?」 那算名字嘛?我感到疑问,但被叫做「一号」的男人立刻有了明显反应。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用受伤的手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算了。总之请不要动。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杀人。」 一号无视于白鹭的说词,限制我们的行动。从他的说话方式听来,他应该不是杀手。真正的杀手会先把白鹭刺伤,让她无法行动后再来谈判。大概只是个单纯的超能力者,立场跟海龟相近吧, 「抱歉打断两位热烈的讨论,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这是我总算试着发言看看,男人很绅士的回应我: 「什么事?」 「我可以先回去吗?」 老实说跟我又没关系,真的。 「好过分,你要舍弃我吗?」 白鹭把我的手缠得更紧了。感觉就像「不放你走。」凝视的眼睛噙满泪水,但内心肯定想着「你去死吧。」 「刚才她不是让你摸过胸部吗?」 「那…那是这个欲女强迫我摸的。」 「不管如何还是很让人羡慕。所以你也一起来吧。」 一号并不打算放过我。这也难怪,再怎么宣称我与她无关也不会被信任吧。交通事故依然乱成一团,忙死了。 「请依照我的指示移动,如果试图想逃我就动刀子了。」 「会说出这种话,过去一定没杀过人。」 「当然我本性善良啊。」 男人若无其事地自夸了一番。由于太老王卖瓜了。差点害我爆笑出来。但我不想被捅刀子便忍住了。 「是喔……真了不起。」 说着违心之论,白鹭露出微笑,并乖乖接受指示,背部被一号推着,往远离事故现场的方向移动。这女人不可能没有策谋,我深深希望如此。我自己则是没有任何计画,顶多只能趁白鹭被刺杀的机会逃跑。只不过到时候见到别人在眼前被刺杀,很难相信我能冷静行动啊。 我跟白鹭一离开人行道,立刻被迫朝向某栋大楼走去。大楼之中有一家墙上贴满了许多衣不蔽体的成熟女性照片的可疑店家在营业。我们绕到大楼背后,来到人烟稀少处,男人要求我们面向墙壁。从背后监视我们的一号对白鹭说: 「我有问题想问妳。」 「请说吧。」 「妳跟辰野浅香还有关系么?」 辰野浅香?我在心中跟着重复一遍,没听过这名字。 「嗯,有啊……呃……啊……」 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 缠住我的那双手软落无力地放开,白鹭往前扑倒。毫无防范地,脸部直接撞上。连同太阳镜。仿佛直接用脸撞墙一般趴倒,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咦?」 骗人的吧? 等等,慢着。 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刺杀了?因为男人说没刺过人,所以松懈了吗?还是说,她只是强装从容而已?白鹭连呻吟也没有,一动也不动。 喂喂喂,喂喂喂! 我的最终头目,竟然被刺杀了啊。 ——啊~啊~好惨啊。是追杀蛞蝓的蚯蚓老爷子干的好事吗? 「碰到这种场面真是让人痛心」 ——多半是折断了司机的手指吧,或许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严重,这实在有点过火了。看样子在记者来采访前,先离开这附近比较明智。就算要上电视,也要打扮得更称头一点才行啊。 能听到声音。同一个人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说出口的。与没有说出口的。翠鸟嘴里说出的场面话跟潜藏在心里的真心话,两者同时被成实的「脑」所接收。声音在脑中一次次响起,成实担心自己疯了地睁大眼睛。 「啊,跑掉了。」 巢鸭手遮子额头上,打直腰杆,视线在与交通事故无关的地方追寻。成实转头看巢鸭。但又惊惧地抖了一下,努力不去看她,她怕一看见她就会读到她的心思。 「哎呀——好凄惨的事故啊——」 ——或许去帮忙比较好,但随便跑去也只会碍事。 ——比起这个,看来今天继续在这里营业也没生意了。人潮虽多,也不会有人买了。 连章鱼烧女孩的内在声音也听见了。担心事故的声音较小,盘算的声音较大,成实不知该怎么反应是好。她获得了能听见他人心声的超能力?抑或这一切只是成实的幻想?但她还没有空间思考这个问题‘周围已经开始动了起来,「算了,先不管这件事了。」翠鸟用笑脸撇开事故。 「我们留在这里也只能看热闹,在妨碍到别人之前先移动吧。」 ——要带走也很麻烦。 ——干脆直接在这里杀死算了。 「噫……咦?」 「嗯?怎么了?」 ——怎么会吓成这样?这样很难说服啊,干脆直接把喉咙挖走…… 读取到这里的瞬间,成实转身逃跑了。虽然踉跄好几步。差点跌倒,成实抛下书包全力逃跑。由于太突然了,翠鸟跟巢鸭都来不及反应。 「成实?喂——成实,妳怎么了——!」 章鱼烧女孩从车窗外探出头呼叫。听到叫声回过神来的翠鸟用异能攻击脚,但成实穿着黑色裤袜,仅能剥下脚跟部分的裤袜,成实钻入人群之中,无法追击了。 仅仅一层裤袜就放心的异能吗?——翠鸟打从心底愉快地自嘲。 「那家伙怎么了……青春期都那样子吗?喂,妳为什么躲起来了?」 章鱼烧女孩拎起躲进车内的海龟脖子。「因为见到某个讨厌的人。」海龟说,像是在模仿乌龟缩进壳里似地抱膝坐下,缩着身子。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巢鸭悠哉地对翠鸟说: 「被narupi逃掉了呢。」 「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来。简直像看穿我的想法一样嘛。」 「大概是你中的邪念暴露在表情上了吧~」 心想:「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妳这家伙来说我吧。」翠鸟半眯着眼瞪着巢鸭。巢鸭眼看事故现场,无视来自身边视线攻击。 「呐呐,为什么她想带走narupi啊?」 巢鸭也不看对方地发问。翠鸟也不看巢鸭,耸耸肩。 「谁知道呢?我也没被通知。」 当然,完全是谎言。白鹭盯上普通高中生的理由,就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简单地」拷问了一下雉间光这位知道白鹭过去的人物,他立刻招出这个情报。不断求饶的雉间光拼命主张自己真的只说了真话,所以应该没有骗人吧。还有其他人知道了白鹭的本名与过去。 雉间光提出的名单分别是把他带到白鹭身边的白羊、自称蜻蜓的杀手、自称隼的女人、成实,还有一位不知名的独臂女杀手。就这五人知道了本名,白鹭的本名是宇白要。 对白羊离开前,跟她约好不得公开这件事。她的异能很有用也很难缠,便打算放她不管。叫做隼的女人已经被杀了,蜻蜓的去向不明。那名没有右手的女 杀手也一样不知去向。那个杀手太没名气,就算调查恐怕也没那么快就得到消息。在蛞蝓失去右手后,连一个工作也没完成,所以业界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独臂杀手存在吧。 当然,翠鸟知道那名杀手是谁,白羊也一样。但是两人都不想主动告诉白鹭。白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要向白鹭报告这件事。翠鸟则是基于个人兴趣以及跟蛞蝓之间因缘非浅的关系,所以不想说。 翠鸟很想看看那个杀手最后能否杀死巢鸭。 扣除了这些后,还知道白鹭名字的人只剩下鹿川成实。 她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能简单处理掉,当然没有道理放着不管。 附带一提,雉间光当然在这之后也一样被处理掉了。据说被送去需要尸体的人那里。 「那女人简直像某个帮派老大一样嘛。」 白鹭想彻底封印自己的过去。无法容许任何想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人。知道名字就能调查。凡人时代的过去会被挖起,会使现在的地位崩坏。 白鹭拼命想断绝这种连锁的根源。 顶点的景色想必美不胜收,但高度也让人害怕堕落。 「我得去追她了。妳接下来要怎么办?」 「嗯~」 巢鸭咕噜咕噜转头,像是在转动决定去向的箭头。 「首先去追narupi好了。好像还满有趣的,」 察觉到成实的变化,巢鸭露出愉快的笑容。她表露出毫不隐瞒的愉悦。丝毫没有帮助同学的心情。侧眼看着巢鸭,翠鸟顶多只能忠告成实一声:「交朋友一定要慎选对象。」 只能砍断手指了。 对抗蚯蚓的方法只有这个。逼近而来的超能力者,从根本上否定了蛞蝓的战斗技巧与杀人方式。他用来伤害对手的方式在性质上差异太大了 虽然泪水爬满脸颊,她还是当机立断做出抉择,问题是她却没有能立刻实行的方法。当然,蛞蝓不免对于又要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事有所抗拒,但更重要的是,砍断食指这个行为对没有右手的蛞蝓而言意外地困难。 只要能砍下,蚯蚓所拥有的重大优势就会消失。只要封住超能力,对手就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但在这之后又是该怎么办?失去食指的话,左手还能运用自如吗?就算只是失去一根手指,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挥动小刀。 她想,只好用投掷的方式了。突然回头掷出小刀或许能贯穿蚯蚓的要害。蛞蝓怀抱一丝希望地思考,但立刻判断这只是在自我欺骗。她没空确认对手的位置与时间,也没有时间测量距离。 就算逃走,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她也无计可施。问题是……问题是手指。砍下也没办法立刻接回去。就算有医生能办到,蛞蝓也不认识半个。要是有觉悟恐怕得永远放弃食指了。但觉悟不像勇气或愤怒一样能立刻涌现,被折断、不听使唤的食指正孤独地发抖,像在怕死一样。 无视于蛞蝓的内心纠葛,蚯蚓保持一定距离,再度操纵手指。像个虚弱的孩子,食指再度被人蹂躏。带着几乎要引起呕吐的剧痛,食指在空中画出不合常理的轨迹,皮肉迸开。就算不会立刻死亡,痛苦也仍然持续。 就算能撑过这次,蛞蝓害怕失去手指的自己将永远无法对巢鸭复仇而终老。 但又抗拒手指被持续折磨后,自己终将死在这里的命运。 两者像是蛞蝓身上的血与汗水交融在一起,粘滞稠密地在脑中流动。但不管怎么思考也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蛞蝓选择跟「恐怖」搏斗。 ——啊啊,算了,真碍事! 刀柄朝下抛落地面,接着蛞蝓张开左手,朝刀尖挥出。身体一边倒下一边让掉落的小刀割断了食指,不同与被折断的感觉,锐利,与浮游感令蛞蝓背脊发颤,溢出丧失的泪水。原本还连在手上的食指在弹出,撞上墙壁,掉落地面以前,仍跟蛞蝓共有着感觉,蛞蝓从手指的断面感受到那种痛苦与滚动的触感。 被人连根折断而变得松脱的指骨也一起砍断,蛞蝓不禁涌起呕吐感。跟右手被剥夺时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她拼命克制翻腾的胃液,拾起地上的小刀。 用四根左手手指丑陋地握着刀柄。维持急促呼吸,将小刀指向蚯蚓。这时总算与蚯蚓正面相对。蛞蝓立刻想起这位老人在文化祭时来买过章鱼烧。没在那时杀死是因为自信满满吗?蛞蝓咬牙切齿地想。 像被人泼了一桶水,血跟汗展示了皮肤与衣服。但干燥的眼睛因失去手指的愤怒变得更敏锐,为了达成她的人格——「复仇」而闪露凶光。 确定其他手指没被操纵后,蛞蝓笔直冲出。 为了让让老人尝尝一根手指头份的杀意,蛞蝓朝着老人的脖子,拖着满身创伤的身体。 面对她,蚯蚓依然微笑。从容不迫地,也像是在嘲笑一般。 蛞蝓没发现他的眼神一瞬间朝向巷子深处具有什么意义。 「现在蚯蚓老爷爷跟小蛞蝓正在厮杀缠斗吗?」 两个人走在闹区,巢鸭对翠鸟闲话家常地提起话题。 「不,并非如此啊。」 一边说着,翠鸟的眼睛也不停为了搜索成实而动作。翠鸟假设成实是因为「读了翠鸟的想法」而逃跑,以此来推测她可能的行动。对翠鸟而言,读心术并非天方夜谭。他过去也曾经碰过使用类似异能的对手,算是仍在想象范围内。 只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只像是跟巢鸭两个人在人行道上闲逛罢了。 「『厮杀』不起来的。只会被蚯蚓老爷子单方面残杀罢了」 巢鸭边走边翻找成实抛下的书包。里面只装了教科书与文具,是很普通的书包。「好重。」巢鸭将书包抛在路上。 翠鸟不由得同情起书包了。 此外,现在说这个似乎太晚了,见到巢鸭裸露过多的装扮,翠鸟苦笑地想:「她这样不冷吗?」 「是吗?可是只要把手指砍下,那个老爷爷不就无能为力了?」 「对付那个老爷子,这是最不能做的行为啊。」 翠鸟一笑置之。但巢鸭其实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喔?」兴趣缺缺地回应。 「很多家伙都这么做了。想说就算两败俱伤也好,豁了出去。但下场都是被杀。可见这一定是下下策。或许以为他只能折弯手指吧。」 就是想法被局限了才糟糕。同样道理也可以运用在成实身上,翠鸟如此推理。如果她能读心的话,应该躲在异能的有效范围内行动吧。虽然不知道有效距离是多少,看她怕成那样,不可能不依赖异能。问题是,太过依赖这个只会画地自限,反而会被追到。 再者,还只是个国中生的成实,能逃跑的距离也有其极限。 翠鸟望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想象着在对面的某条巷子里对持的蛞蝓与蚯蚓,并对着恐怕也无可幸免的蛞蝓开口: 「那些错误判断蚯蚓『底牌』的家伙都死了。其实,只要有心的话……」 参杂在切下手指的绝望当中,也有一种成就感。 有种跨越了的感觉,跨越了被赋予的考验,并误以为那背后有着未来。 蛞蝓之所以会欠缺判断力,正面冲向蚯蚓,也是因为她心中充满了这种欺瞒,错觉自己已经获胜。深信蚯蚓已经失去战斗力。 如果是平时的蛞蝓,一定会对蚯蚓为何不逃感到疑问,因此而保持距离。 蛞蝓用四根手指握着小刀,整个人逼近到蚯蚓身旁的瞬间。 噗吱,脖子被某到冲击贯穿,蛞蝓顺势摔倒,用肩膀着地保护身体。虽然没有被自己的刀子伤到身体,但被某物刺伤的剧痛迫使她呼出大量气体。呛到,血从伤口汨汨流出。 想以空虚的眼神确认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中。蛞蝓拼命将视线移到角落,焦点模糊地低头看脖子。映在视野一角的是,手指。 熟悉的形状,是蛞蝓切下的食指。 它正不停地在扭动,试图钻入内部。 被疼痛侵蚀,使她瞪大眼睛。此时蛞蝓才总算理解。 理解了蚯蚓的异能的本质。 带着绝对的确信,蚯蚓一无所惧地说: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只能操纵连接在人身上的手指呢?」 我期望着。 期望这名很可能是我生涯仇敌的女性之中藏着极机密的真正力量,当陷入危机时能够驱使出来。这种可能性同时也是测量我的力量深渊的行为。我望着这名仿佛镜中的我的女性,并诚心的祈祷。 但是现实却无情地让我们趴倒在地。我以为绝不会被打倒的白鹭竟然轻易地被小刀刺杀,倒在小巷子里。 「喂喂喂!」我表现出担心白鹭安危的样子,蹲下搀扶她的肩膀。接着让一号注意我的激烈动摇,左手趁机搜找白鹭的皮包。这些行动并非全部出自于意识,而是为了存活,身体自然而然采取的行动。 「让开。」 拿着小刀的一号命令我退开,我抱着白鹭抬头看,跟一号视线相交,立刻听他的指示退后,一号似乎也受到动摇,眼皮抖个不停。看来他没有刺杀人的经验。必须在他恢复冷静前、在他习惯前先找到机会。 「我还以为你是护卫,看来并不是嘛。」 就是说啊,这家伙的护卫到底在干什么?她真的没带护卫吗?不,不可能。是派去办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还是被人妨害了?我想起闹区的重大事故,就在此时,一号在白鹭身边蹲下,反手持握小刀,准备再补一刀。 他似乎打算再刺白鹭,彻底了解她的性命。 我连忙出声阻止他的行动。 「住手。」 听到我的呼喊,他看了我一眼,但是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他的手也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住手,我就要联络了。」 手机是我趁假装关心白鹭时,从包包里取出的。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威胁方式真的丢脸到家。简直跟到处吹嘘「我的学长真的跟黑道大哥交情很好哦。」的不良少年一样嘛。但是情非得已,照这样下去就换我被刺了。更何况有人在眼前要被乱刺一通,不管那个人是谁,想要拯救是人之常情啊。 「你的目的不是杀死她吧?」 「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终有一天会给我带来危险。」 「但至少比我联络本部,派出大批杀手追杀你更安全。」 对一号而言,我的说法似乎也值得考虑,并没有立刻答复。为了继续胁迫,我动用了最后王牌。我手上唯一的一张牌。发生于我左眼的小小奇迹。 「况且,我跟这家伙不同。」 用这个作为开场白,让左眼变化。变成比红色更重的深红色。在太阳光照耀不到的巷子灰暗中,毛骨悚然地,无视于世界的法则,我的左眼璀璨地闪耀着深红光芒。 一号对我的变化吓了一跳,以半弯腰的姿势退后。 手里拿着小刀,压倒性有利的男人警戒着我。 害怕着我敢断言绝对是世界最弱的超能力「repaint」。 「发动这能力得花点时间……很遗憾,你搞错刺杀顺序了。」 我自己也想在眼睛变成深红色时发挥真正能力啊。例如灵光的量增加之类。 至于灵光又是啥鬼之类的疑问就暂且不管,我装出自信的笑容。 「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如果你愿意就此离开,我就放你一马,不告诉任何人。不管白鹭说什么,我都会说服她。」 虽然白鹭也不见得能活下来,还是把她当附属品交涉吧。 一号又在白鹭身边蹲下,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能让她逃了。如果你肯让我带走她,我就接受你的条件。」 带走白鹭?要自己处理掉吗? 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完成目标,可喜可贺?……总觉得有点不太能接受啊。 「……好吧,这似乎是最恰当的条件,我接受了。」 repaint仍处于发动中。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拿着手机的手流汗,心脏跳得太快,令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我仍鼓舞自己。 我停止发动能力,一号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看了一眼白鹭。 趁他不注意,我将手机用力抛出。 幸亏手机没有因为手汗滑掉。 一号反射性抬头看我瞬间,被手机直接命中脸部,全力打中右眼附近的手机以脸为缓冲,朝巷子的方向滚跳。一号捣着脸后仰,帽子从头上掉落。我刻不容缓地踢了他没有防备的下巴,因为太急。身体平衡没有拿捏好,我也摔了一屁股。 没时间摸摸剧烈疼痛的屁股,反而是更过度利用屁股地由地弹起,我扑向一号,咬住他的右手。以一副硬生生要咬下来的气势收缩下巴,牙齿咬住他的指关节,咀嚼他的自由,夺走了小刀。拿到小刀的我,鼓起勇气朝一号的手刺下。 但挥空的手臂划过空气,我往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扑倒。 一号与小刀,一瞬间从我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 没有小刀刺中的感觉,好像在抓着空气,手掌什么感触也不剩。一方面虽松了一口气,但不安的感觉更强烈。我确认了前后甚至上方,就是不见那吟游诗人的身影。他忽地无声无息凭空消失了。 本来猜想他拥有能化成烟雾或者空气的能力,但如果能办到这种事,应该早就绕到我背后刺杀我了吧……真是搞不懂。似乎也不是变成透明人的能力啊。 总之没有继续袭击我们,应该就是逃到远方了。 白鹭仍倒在地上,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死。 对人使用暴力,好不容易保住一命的我,现在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头昏眼花,现在才开始胆怯起来,巴不得立刻逃跑。但是两脚发软,瘫坐在地上。 不仅如此,被人折断的食指现在才猛烈地发疼。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甚至撼动了头脑。不知是怎么办到的,刚才一直对疼痛视而不见的代价就是现在一口气爆发,我疼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得什么都不想管了。 也因此——虽然这么说莫名其妙——我走向白鹭身边。 「……该死,不应该如此的……不应该如此的啊……」 我在搞什么。边在意着食指,我背着白鹭,将之扛起。感觉到心脏跳动。她还活着。我为何要帮她?为何想拯救她?理由很简单。令人怀疑她是否有预言能力般精准地,被她说中了。 是的,胸部。一定是胸部害的,肯定没错。 我踏出一步,首先捡起刚才抛出的手机,液晶上虽有裂痕,但似乎没坏。跟平常使用的机种不同,花了点时间才弄懂操作方法,总算打开通讯录,「啊,不对,我该叫救护车来吗?但是……」想到大街上的事故,现在就算找救护车,恐怕也无法及时赶到吧。与其寄望着这个,还不如跟这家伙的亲信联络更有效果。本想直接关掉的,我又继续往下卷动通讯录寻找。 但是该跟哪里联络完全看不出来。登录名称只有「a」、「b」、「c」。这家伙是笨蛋吗?全部的名称都只用一个英文字母来表示,就没有其他可供判断的资料。尤其是我正在穿过大楼的缝隙,往人少的地方、没有受到塞车影响的地方移动,所以头脑更是不灵光。走上另一条街道,绕进路旁的大型立体停车场背后。这条夹在大型建筑物只见的小巷子昏暗、脏污又不受 人注意,完全合乎需求,我躲进这里盯着手机瞧。 资料太少了。我期望「k」所代表的是翠鸟(kawasemi),姑且联络看看。先让白鹭靠在墙壁上,我在她坐下。明明没搀扶多少距离,我的膝盖已经在发抖,呼吸急促。就算我们两个的体格没多大差异,白鹭也还是重得太异常了。 电话接通了。为了不被察觉有异,我尽力抑制呼吸,等待对方出声。 『喂喂,真难得,妳会主动打电话来。』 电话另一头是个声音沉稳的女性,有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名中年妇女。 「呃,嗯……其实是……」 『哎呀?不是阿要吗?』 阿要?白鹭的本名吗?女性的讲话与应对方式使我联想到「母亲」。难道「k」代表妈妈,也就是「kasan」吗?好歹拼成「mother」吧! 「啊~呃~是这样的,阿要小姐她正在睡觉,我……我是她的代理……」 侧眼看白鹭,虽是一个闪失就会永眠的睡觉方式,总之先省略说明了。 「其实没什么事啦……应该说,是我打错了。抱歉。」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阿要的男友呢?』 「哈哈哈——」 不赶紧打给其他人不行,我想马上挂掉电话,却被叫住。 『啊,对了对了。』 「什么事?」 『请转告她,橘子我指定星期二中午送达哦。』 「知…知道了。」 真的是平凡到不行的转达内容。我从没想过白鹭也有这一面,只觉得怪异无比。 结束通话后,我继续寻找着下个对象,照这样看来,「t」应该是爸爸(tousan),最好选择其他英文字母吧。「a」是哥哥(ani),「i」是妹妹(imoto),「o」是弟弟(otouto)……一一去掉选项时,我忍不住嘟囔:「太意外了。」我以为这家伙早就把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杀光了。 「……原来她的母亲还活着。」 至少这点值得赞扬。 身为废渣同伴,我自以为是地称赞对方。 ——来去吃点东西吧。我好想每天都在烦恼要吃什么中餐喔? ——咦?好像发生事故了?唔哇,有人死了?好残酷喔~好恶心喔~ ——如果电视台来报道的话该怎么办?如果我谎称去跟人讨论,结果是去看电影的事情曝光了…… 在街上走的期间,声音依然不停地传进成实脑里。丑陋的、欲望横流的、莫名其妙的……人们的真心话不经分毫加工,直接传送入成实心里。当中也有成实这种有洁癖的人听来会恶心作呕的下流想法。 像是相背离这些下流欲望般,成实捣着嘴,低头奔跑。结果因此没注意前方,从正面撞上一样没看路的女性。 「喔唷唷。」 被撞到的女性睁大眼睛,吓了一跳。成实反射性地低头说:「对不起」。对方的五官轮廓深邃,金发似乎是天生的。明明是在大街上,却穿着一件大大的白袍,手插进口袋里。 ——跟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制服。所以说,她也是国中生吗?为什么这个时间在这里? 女性思考着这些事情。接着停顿了一拍,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动起嘴唇完全无意义地鬼叫一通。 「啦呜啊啾西菲歇威优亚——!」 仿佛被人用外国话语怒吼,成实吓了一跳。但是听见的心声却是「只要说快一点就像英语了吧?」完全是日语,而且很流畅。成实不由得愣住,停下脚步。心想:「这个人是怎么了?」 「……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女性却显得有点气馁,半眯着眼瞪成实。如果是平时的成实,早就跟着瞎起开地莫名其妙的假英语回答吧,但是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白袍女性搔搔头。 ——只不过蚯蚓那家伙自己上哪儿去了?联络也联络不到。 「啊,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真的是蚯蚓老头子。 「嗯嗯……停车场附近?好好,我知道了。还有……咦~?跟那家伙碰面了。骗人~真的吗?原来那家伙住这么近啊……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也好。」 「呃……我先走了。」对于电话的女性点点头,成实又开始奔跑。刚才似乎也听过这个词,觉得当中潜藏着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成实害怕着那名白色少年。他一定会追上来。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影,但反而更令人不安。 成实走到红绿灯附近,停下脚步。开始后悔起不应该没计画地远离。她想,保持一定距离躲起来,能读取心声的话,应该比较安全吧。 现在连成实也等于掌握不到白色少年的行踪了。察觉这点,极速地不安起来。就算不往回走,至少应该躲起来等候能听见心声才对。 成实手拄着膝盖,思考这些事情。这时,发现裤袜脚跟部分划破掉了。本以为是拼命逃跑时刮到破裂,但是形状似乎佑太规则了点,很奇怪,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种设计。 「这位同学。」 但她低着头时,正面有人出声,拍拍她的肩膀。原本以为是翠鸟,忍住惨叫,抬头一看。是个身穿蓝色制服与背心的警察。但他也一样是带给成实绝望。 「妳还是个国中生吧?现在不是应该去上课吗?」 现在成实激烈后悔了,不该穿制服来的。警察手搭在她肩膀上不肯放开。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对成实的容貌与体态做观察。 ——真是个平坦没姿色的女孩子。 成实的脸颊顿时羞红。知道原来大家都在嘲笑着她的自卑处,感到羞耻难耐,感觉以后再也不想外出了。 但是现在比起这件事,必须先摆脱警察才行。成实自己很清楚,就算说出真正理由也没用的。就算说:「有人在脑中想着要杀死我」,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能读心的人只有成实,一点也不构成证据。 「因为……呃,今天是……文化祭补假……」 「那妳为什么要穿制服呢?」 「啊……外面……出去时要穿制服,那个……学生手册有写……」 成实找了个很勉强的理由。由她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用不着会读心术,警察也一眼就看出她有问题。「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吗?」想把她带走。 「啊,她在那里。喂~naru……naru啥?」「narupi。」「对对,narupi~」 此时噩梦般的少年边开朗地挥手,朝她走近。成实差点昏倒。 翠鸟跟巢鸭跑得鼻头红通通,仿佛跟朋友约好,赶着汇合一般。 「你果然在这附近。真没想到你居然差点被带去辅导啊。」 警察膛目结舌地望着翠鸟,似乎认识他。「你是白鹭大人……啊不,白鹭小姐的……」微妙的改口。「是的,我算是她的亲信吧。」翠鸟对自己的头衔感到可笑。警察似乎是教团的信徒。理所当然对总是在白鹭身旁待命的翠鸟表示尊敬。 巢鸭则是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地伸出舌头说:「累死了……」警察看了巢鸭一眼,色迷迷地凝望着她的打扮与良好的发育。 发现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巢鸭身上,翠鸟趁机抓住成实不放。对警察说声:「接下来交给我们吧。」要他先离开这里。 ——那家伙真受欢迎,除了性格以外无话可说。 翠鸟称赞不在场的某人。暂且停了一下,「接下来。」对成实微笑。笑容虽亲切,眼神之中却潜藏着昏暗。 「对了,刚才我有看到小浅香耶。」 「啊,我也有看到,那个女人在 第十六页 melody of slug 在那场重大事故之后,又过了几天。 「哇,妳是谁啊」 看到变装的白鹭。辰野浅香首先的反应是这个。等白鹭摘下太阳镜,露出棕色瞳孔时。「原来是妳啊——」辰野浅香的身体连椅子一起转动,回到面对玻璃的方向。 辰野浅香拥有的实验室,乍看像是间录音室。前方摆设着对白鹭而言用途不明的器材,准备一些从来没看过的点心与饮料。饮料随便乱放,似乎没能考虑过万一装了饮料的宝特瓶倒在器材上的话该怎么办。而正面则设置了厚厚的玻璃,能窥视底下的空间。 眼前这间墙壁,天花板都涂装成纯白色的房间是用来进行危险实验的隔离场所。白鹭靠近「哦?」注意到房间里被绑的独臂女性。 「这不是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吗?」 白鹭睁大眼,并扬起嘴角。 「熟人?」 「不算,她果然活了下来,很好很好,我的眼光果然是正确的」 坐下她准备的椅子,白鹭低着头看着蛞蝓。 「她果然没有右手,呐,浅香,她是杀手对吧」 「嗯,不知道耶。」 「她不是杀了蚯蚓吗?」 「就说是啊——蜻蜓不快点醒来就伤脑筋了——」 辰野浅香像个孩子般连同椅子旋转。白鹭手抵在太阳穴上,半眯着眼。 「所以说,有趣实验是什么?」 「不就在妳眼前吗——?」 心情极佳的辰野浅香指着玻璃后面。房间里有着紧急固定于地上的粗糙铁柱,蛞蝓的左手被绑在锁链上。两脚紧贴,脚踝也被绑在一起,蛞蝓似乎尚未恢复意识,低着头坐在地上。房间大门位于蛞蝓无法触及的位置上。 「你想让她发挥神奇的力量扯断锁链吗?」 「不,我期待的不是左边,而是右边。」 白鹭的眼睛转动,凝视着蛞蝓的右手,半眯起眼。 「但不是没有右手吗?」 「就是没有才好啊,嘿嘿。」 辰野浅香像猴子颤动着肩膀,发出合乎「天真无邪的邪恶」的笑声。 「妳对她施打药物了?」 「只有一点点,妳看过《铁之旋律》(注:手塚治虫的漫画。内容描述被黑道夺走双手的男人装上靠念力驱动的钢铁义肢,进行复仇)吗?」 「那是什么,别看我这样,我很忙的耶。」 白鹭边说边擦嘴巴,橘子的白丝沾在手指上,白鹭将它舔掉。 「啊对了,我带了橘子送妳,叫秘书帮忙搬了。」 「啊谢谢,别说一年,我连一个月都等不了,所以把时间大幅缩短了。不知道她能不能产生打破这种状况的异能呢?」 听到这个说明,白鹭才知道辰野浅香的意图。 她对蛞蝓不存在的右侧能否发生变化,抱着期待。 「喔喔,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想这么做是无妨,但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会怎么样?」 对白鹭而言,比起实验真确与否,她更关心蛞蝓的生死。 「如果不行,就顶多发狂而死吧。虽然就算发生了也可能发狂而死,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砍掉左手,再不行就右脚、左脚,依序尝试。妳猜哪个能发生效果呢?」 大概是说着说着,藏不住兴奋的情绪了,辰野浅香的手指又蠢动起来,如果没有白鹭的眼睛在看着,说不定还会流露出嘴角流口水的陶醉表情呢。看着这样的她,白鹭淡然地回答: 「虽然轮不到我来说,但我想,妳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妳好过分哟,我一定会安享天年啦。」 辰野浅香自信的微笑。虽然生过孩子,她的侧脸上丝毫看不到变老的痕迹。 「我很注重健康哟~天天都有吃番茄呢。」 「我已经受够了蔬菜」 白鹭一脸烦厌的摇着头。仿佛脸色也跟着发绿的拒绝方式。 「继续玩超能力者的死尸也挺烦的。偶尔也要换换口味,搞点新玩法才行啊。而且这个实验似乎能当成超能力者从『哪儿』来的参考呢。」 「超能力……对了,我提供的水黾跟青蛙现在怎么样了?」 辰野浅香指着隔离室。与白鹭的视线望向那的同时,蛞蝓动了。 啪嗒,听见水滴声。那个声音戳破睡眠的薄膜,催促蛞蝓醒来。 首先觉得双膝很痛。朝下的视线看见纯白色的地板与由上滴落的水珠,与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膝盖。两脚紧密地贴在一起,没有缝隙。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减缓膝盖疼痛,左手腕却感到强烈的抵抗。剧痛使得蛞蝓完全清醒了。 蛞蝓边因疼痛闭起单眼,边低头看左手,光是要做这个动作,身上的汗水滴了满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地上的水珠是蛞蝓流下的大量汗水,同时也得知自己的左手腕正被锁链绑在丑陋的固定在地上的柱子上。仔细一看,为了限制脚部行动,两脚也被绑在一起。 「这……怎……」 喉咙很渴,无法轻易发出声音。原本蛞蝓想说的是:「这是怎样?」仿佛蒸气浴的高温度令她觉得很不舒服,略为抬头,头部淌下的汗水就覆盖了整张脸。但因为被绑住,想擦掉也办法到。下意识地拉拉左手锁链,但当然不可能挣脱。 此时她注意到自己砍下的食指已经接在左手上了。一瞬间感到欢喜。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东西,又回到原位了。而受伤的眼睛也变得看得见了。只不过由现在面对的境遇看来,这绝不是出自善意的治疗。 『嗨嗨~终于醒了吗?爱睡懒觉的孩子。』 设置放房间内某处的喇叭以刺耳的大声量播放。与蛞蝓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声音感觉很像。蛞蝓喃喃:「果然……」 『如果三小时后妳仍在(那里)的话,我会先从砍下左手开始。』 「啊……咦?」 单方面蛮横地宣告完毕,女人的气息离开喇叭附近。但似乎忘了交待某事似地,女人又立刻回来,蛞蝓茫然地听着播放。 『啊,请放心,我会在砍下后立刻帮妳止血与输血,所以应该不会死的,我想。』 女人似乎就只是想补充说明这件事,室内又再度终于宁静。之后蛞蝓又抬起头,已经什么没有了。随着愈来愈理解女人话语意义,视野也随之扭曲起来。 砍下左手? 像右手这般? 问什么玩笑。 大量的冷汗,由发青的脸上迸发出来。 「你看——这边是青蛙,这边是水黾。有看到脖子上的名字牌吧?」 「……哪边是脖子啊?」 白鹭面露难色地望着辰野浅香所指的两个饲育箱。每次看到总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倒不如说使得胸口混浊,变得像是与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混沌。 与关着蛞蝓的房间不同的另一间研究室里有两个并列的箱子,里头关着两块红色肉块。形状细长,有些部分勉强还算保有人形,但大半的部分都瓦解了。仿佛被鸟啄过似地,表面坑坑疤疤。有时会全身震动起来。有时则是分泌出湿滑的黏液,试图在箱子里活动。 对辰野浅香而言,这种状态仍算是活着。所以才会命名为「饲育箱」。 只不过她似乎不认为自己使他们「复活」了。 「似乎不管如何,最后总会变成这种状态啊。」 「好不可思议对吧——也许还是人类时的记忆深深烙印在这种生物之中了。」 过去研究过的尸体,到最后都是变成这种红色肉块。全身仿佛有脉搏般蠢动,虽失去了眼鼻,但身体某处仍能找到了一张大嘴。嘴的位置不固定。 「没有作为人的意义吗?」 「做过很多测试,我想应该没有。它们的思考模式或许更接近昆虫吧。」 「原来如此……」 看来与其说是使之复活,更近乎创出不同的生物。 「好歹先改变一下外型吧?直接把这种东西带出去会引来骚动。」 「现在还在摸索的阶段啊,先以生存为优先,即使完全失去原形也没关系。就算丑陋也好,能达成目标比较重要。这样才能带来自信。」 所说的话虽有道理,但若以此当作人身实验的研究能度就是个大问题。只不过本人似乎深信自己是正确的。不管是眼神还是言行都见不到迷惘。 「想要的话我可以给妳一只喔,之前也有人收下了。」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只会浪费饲料钱而已。」 说完,白鹭转身离开房间。「啊,等等啦,我还有其他东西可以炫耀耶——」辰野浅香像个炫耀昆虫图鉴的孩子般挽留白鹭,白鹭无视她,径自走上走道。 辰野浅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关掉室内灯光,跟在白鹭背后,白鹭的目的地是刚才观察蛞蝓的房间。边走,白鹭重新戴上太阳眼镜。 「真的过了三小时就要砍下她的左手?」 「如果觉得等得不耐烦的话,也可能一小时就砍掉喔。」 「哎呀哎呀,不守约定真过分耶。」 白鹭言不由衷地说。「咦?」辰野浅香睁大眼睛表示疑惑: 「我跟她做过约定吗?」 「没有。就只是浅香的片面宣告罢了。」 「对嘛——所以不算毁约啊,完全不算。」 浅香似乎放心了。对于如此浑然天成的疯狂思想,白鹭不由得露出苦笑。 能在来往之中,让白鹭感觉自己还算个正常人的人物实在很少见。 光是这点,白鹭就认为有跟辰野浅香交朋友的价值。 其实可以怒吼:「开什没玩笑!」也可以大骂:「去死!」 但是蛞蝓选择闭上嘴,忍耐,瞪着眼前的门。 门就近在眼前,伸手所能触及的距离。但是她没有手臂可伸长。再怎么伸长脖子也没有用。再怎么想甩动脚、想伸出左手,也因受到束缚而无法达成的失意腐蚀着蛞蝓。异常闷热的环境夺走了大半抵抗意志,不久,蛞蝓再也动不了了。 究竟目的是什么?就算拷问蛞蝓,也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这点蛞蝓自己最清楚了。那么,单纯只是为了愉悦才束缚蛞蝓吗?看到蛞蝓害怕疯狂、受伤的模样,她会感到兴奋不已吗?这个理由恐怕最能说明。 同时,蛞蝓也联想到仇敌少女。她瞪着头上的玻璃,但因为角度关系,见不到背后的模样。瞪了一段时间,觉得愈来愈不舒服,想吐,蛞蝓低头,心跳很快,逐渐觉得身体异常。 呼吸自然地变急促了,张开口想呼吸,却因为湿度过高的空气使得舌头烫得像是快燃烧。但是就算屏住呼吸,脉搏也会增加,头脑像被人摇晃,徒增恶心感觉了。就算考虑到与蚯蚓厮杀造成的出血、受伤会造成身体状况恶化,这种自我快崩溃的感觉还是很可疑。或许被施打了某种药物。 左手定期尝试拉扯锁链,但非常牢靠。无法扯断锁链,怎么想也不可能从这里逃脱。丝毫没被留下这种可能性。 如果对方的目的单纯只为了虐待,那么蛞蝓该怎么办才好?乖乖地被砍下左手,结束一生?这种事当然没办法接受。 失去了左手,等于彻底地无能为力。蛞蝓的脸在颤抖,想起失去右手时的情景,随着愤怒涌起,渗血般的鲜红在嘴巴与眼睛中扩散,状况却依然没变。反而因为过度愤怒使得身体内侧像是快溶解了,感受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丧失感,令反抗心逐渐萎缩。 房间里的墙壁与地板都是统一的纯白色调,除非闭上眼睛,否则没有办法不看。愈看愈使人头痛,中心甚至产生了漩涡状的错觉。拚命伸长脖子,想咬开眼前的门,却连接接触也办不到。蛞蝓发出野狗般的低吼声,渐渐地,连这样也变得厌烦了。蛞蝓的眼睛逐渐混浊,像是受到白色房间侵蚀,失去色彩。 蛞蝓相信这世上杀人并没有报应。如果有那种东西,蛞蝓认识的人早就全部死光了。与此完全不同的,某种类人的恶意或临时起意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实,使得蛞蝓差点掉泪。就算变得想否定过去人生的一切、后悔,很想放弃。蛞蝓咬紧牙关,说什么也要忍耐下来,强忍住泪水。低着头,汗水有如下雨般滴落在地上。 突然之间,觉得好像有某种物体穿过眼前,蛞蝓抬起头来。 在视野的角落,她见到自己的右手被打飞到后方。 「没有变化,看起来真无趣。」 白鹭打呵欠,老实地诉说感想。明明她是为了看有趣的东西才来的。 实验开始后经过了三十分钟,蛞蝓已经不再挣扎,变得安分。辰野浅香似乎也是同样意见,开始整个人随着椅子咕噜咕噜转起来。转了好几十圈后,像是要压抑打转的眼睛似地,手指着额头,说: 「不然把左手砍下好了?」 语气轻松得仿佛在问要不要削苹果皮。对于辰野浅香的提议,「唔……」白鹭手摸着下唇,考虑了一下,说: 「砍掉也没用,顶多发出哀号昏倒口吐白沫吧?那种的早就习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有切砍比较像实验嘛。」 「难道不能弄得更有趣点吗……例如让她跟熊战门。」 无视于实验主旨,白鹭提出建议。接着自个儿笑了起来。「这里又没有熊——!」辰野浅香嘟嘴抗议。对于自己的实验不被理解感到不满。 「不然把刚才那个放进去怎样?那种肉块会攻击生物吗?」 「我想肚子饿了就会攻击吧。让它们吃人太浪费了所以没试过,但会吃牛或猪的肉,应该没问题吧。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是同类相残喔/如果算的话,生吃或许会产生排斥反应喔。前提是那种生物有生殖本能。」 不管形式如何,只要有机会炎论自己的研究就很高兴,辰野浅香变得很多话。 「只可惜刚刚才食过饲料,就算把它们带来这个房间也不会发生什么事。顶多嫌这里很闷热很讨厌而已吧。」 「……要不然,你有能让她想起讨厌的事的药物吗?像是能刺激心灵创伤,使人发狂之类的。」 面对白鹭的新提议,辰野浅香表情突然明亮起来。 「啊,这点子好像不错。让她想起失去右手时的事情,逼上绝路,也许就能发挥隐藏的神奇力量吧。」 「有那种药的话我也想要。」 白鹭坐着伸出手。辰野浅香天真地笑,大大摇头。 「不,怎么可能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又不是漫书的幻术。」 「什么嘛,现代科学真让人失望。」 把手缩回去的白鹭,似乎真心感觉到失望,觉得有些沮丧。 「不过我已经施打过轻微的迷幻药,差不多快有变化了吧。」 「既然如此早点说嘛……对了,我想到一件好事。浅香,妳能把我们这边的声音放给她听吗?我想让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办得到吗?」 「当然办得到啊,要做什么?」 「我想起她在前几天提过的事了。她似乎对那个大小姐有着很深的恨意……对了,浅香妳有玩过《雷霆任务》吗?」 「游戏的那个?一代?等等,妳话题变得太快了吧。」 或许是太闷了。辰野浅香不管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对白鹭的孩子气感到很可笑。 「对,就是那个。」 「我只有听过名字。 那款游戏怎么了?」 「嗯,待会再说。我想妳一定会高兴。」 白鹭伸长脖子。蛞蝓一动也不动,只是低头,无法从表情看出内心变化。她皱着眉头,视线集中在右边袖子上。 「对了,浅香,万一如果她获得力量逃出房间的话,应该会直接来杀我们,你有防范对策吗?」 一听到白鹭这么问,辰野浅香扬起嘴角,眯细了眼。像是在嘲笑。 「哇,小白鹭真的认为她有『力量』觉醒吗?」 「我是说『万一』。」 白鹭冷漠地回应,不理会辰野浅香的揶揄。 但是闭上哟后,在心中说出剩下的话。 ——如果,那个「万一」成真了…… 白鹭的瞳孔变得像猫一样垂直竖立。 「真羡慕啊,甚至令人嫉妒。」 蛞蝓立刻理解这是幻觉。就算已经明白快喘不过气来,仍保有能否定这件事的理性。她早就已经失去了手臂。更何况仅仅一双毫无特微的手飞掉,为什么判断那是自己的手? 因为那是妄想的产物,如此罢了。是脑子产生的幻觉,所以才会一瞬间便知道那是什么。仅只如此。蛞蝓试着说服自己,接受了幻觉。 但是每次转头,右手都会出现在眼角或正面。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正面景色的异常现象使得蛞蝓难以保持正常。那双右手掉在地上,逐渐崩解,变成细长红色的肉块。 肉块之中有脉搏跳动,像一条蛆或蚯蚓般爬行。即使知道那是幻觉,那种形状,那种爬行声,却令她无法完全忽视。肉块一直线朝向蛞蝓。就算蛞蝓能毫不犹豫地杀人,却无法排除对这种物体的恶心感。肉块身上的血色黏膜沾到地上,形成一道轨迹,就像是动物界的蛞蝓在地上爬行的痕迹一样。 即使在心中默念:「别过来。」肉块还是毫不在乎地移动到蛞蝓身边。接着,那双没脸的生物突然张开巨大的嘴。它的血盆大口咬住了蛞蝓不存的右手。明明早已失去的右手敏锐感受到与柔软肉块与黏膜的接触感,「噫……噫……噫……」惨叫声从紧咬的牙齿缝隙中流淌出来。 开始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界线了。蛞蝓露出胆怯眼神。想躲开它,也因左手被锁链绑住,无法如愿;想将它甩掉,也因右手打一开始就不存在,根本办不到。可是右手被啃蚀、逐渐溶解的感触却不合理地传入脑中。「唔啊……呜咿……」蛞蝓发出莫名其妙的呻吟,拚命甩着唯一能动的头部来逃避恐怖。可惜,那只是无谓的努力。甚至还引发自己是否真的在动的怀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蛞蝓已经判别不了了。 「住……手……不要吃我……的右手……右手……我的手……」 唯一很真实的被捕食的感觉令蛞蝓战栗,苦苦哀求。流着眼泪,对咕啾咕啾地融化骨头,甚至肩膀也要吞没的肉块乞求饶恕。就这样,那团肉块变得愈来愈像是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青蛙的脸。 「青…青蛙……那边……去那边啦……不要……讨厌……拜托……别夺走……」 仿佛被那张血盆大口透过血管将脑子吸得一干二净,头颅变得轻飘飘的。构成自我的事物一一被青蛙脸的肉块夺取,无法维持原形。全身上下被吸干,只剩下一副皮囊的幻觉令蛞蝓大大地困惑,全身都像是要发出惨叫一般。不管是对左手的担心,对今后,对复仇,一切都被恐怖所吞没、溶解,消失无踪。 ——别拿走……别再夺走了…… ——谁来……救救我啊…… 又这了好几天。就算是重大事故,仅过了一、二天便不再成为话题。 我不清楚在那个事件中,有谁以怎样的方式失去了什么。当然,有许多牺牲者不幸困难,但至少没听说在远离现场的某处有发现一具失去右臂的女性死尸。 接获秘书的联络,我本来要自己前往教团本部,但既然秘书说要上门来拜访,我便乖乖地在家等候了。 过了不久,秘书的车子在我家车库停下。父母的车子不在里面。最近他们完全不回家。虽然不担心,却让我觉得有点恐怖。 我怕下次见面时,他们会为成我不认识的怪物。 「等规模变大,不改变住处就不行了。」 秘书看着客厅愉快地说。用力将囤绩的垃圾袋踢到房间角落,腾出能坐下的空间。几个袋子破掉了,臭味四溢,但秘书似乎不以为意。 当初刚热心接受教团的教诲时,他们还很热心打扫。等到成为干部,忙于宣教活动后,就开始把家里放在一边了。 「等有钱我会请住宅改造的专家来改建。」 我握紧拳头,将随时司机等着冒出的右手触感抹消。虽然也想阻止脸颊发烫,但这边我就实在无能为力了,再怎么捏也只会变痛而已。 不管经过多少日,一不小心那种触感就会甦醒,恐怕连白鹭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有效吧。 踢掉垃圾袋,我也在秘书旁边坐下。讨厌白鹭,这不是谎言。 但是比起她,恐怕我更讨厌自己。为了否定过去轻率的自己,为了将抹消过去。说不定清算过去才是我真正的动机。 跟那个无论如何都想后除过去的女人说话时,我总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你是说,你找到直系的家名了?好快啊,还没经过一星期耶。」 「因为他们没特别隐瞒啊。网路搜寻一下就跳出一大串。当地还有人以此为号召哩。」 「原来如此。就像有些战国武将的子孙也很出名,类似那个吗?」 「就是类似那个。」秘书点点头。我可不想提拔已经在卖名的家伙啊。这种人一旦出名,就会被挖出许多消息,很容易穿帮。要找还是找个没没无闻的家伙比较好。 「水鸟、米原、鹤舞这几个家族算是比较接近始祖的血脉。」 我在口中背诵这三个姓氏,但也没特别有印象。 「只跟我说姓氏也没用。这些家族当中,如果有人很缺钱的话就好了。」 「钱吗?」 「总不能用『不要不一起搞宗教?』来邀人入伙吧。」 如果有人这样就上钩当然是最理想的。要推举还是找个爱作梦的人比较好。 「所以说,拉拢有财务困扰的人最简单。」 「对他号称能发大财吗?」 「没错……接下来也得调查这些人住在哪儿。」 刚才秘书所说的,当地的人也很多……所谓的当地是哪里啊?有古文明遗迹的地方吗?那一带成了修学旅行的圣地,感觉一点也不庄严神圣。我看当地寺庙的大佛还比较有庄严感咧。 「知道是谁在当地卖名吗?」 「属于哪个家族并不清楚,但名字一下子就找到了。因为那个人在搞音乐活动啊。另外还有一个不算被发现的,米原家有个失踪已久的女儿,不知是神隐了还是被绑架了,这件事也挺有名的。」 「唔唔……搞音乐的吗……要用歌曲来洗脑似乎有困难啊。」 「因为很deculture吧?(注:出自动书《超时空要塞》系列的杰特拉帝人表示惊讶的感叹语。) 「嗯?嗯。」 秘书满面笑容这么说,但我其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总之先含糊回应。 「一边找比较不出名的,同时先跟那个自称音乐家的人接触看看吧。」 「我还没见过那个人。如果是搞个刺猬头,身上又是刺青又是饰环的年轻人该怎么办?」 他的比喻很像老头子。不,这个秘书本来就是个大叔。 「要求他剃光头似乎很困难啊。」 秘书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我不怎么有趣的笑话。我的表 情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对了,你眼睛颜色从刚才就变个不停,是怎么了?」 秘书对我的左眼感到疑问。自刚才起,我一直不停切换眼睛颜色。 「哼哼哼,这只是能力失控罢了……不,没事。」 我想也是。除非初次见到,否则我的能力很难发挥效果。 一开始会秘书看惯了就不怎么在乎了。对一个人只能发挥一次效果蚂?虽然跟我憧憬的那种能力很相似,却有致命性的差异。这并不是因为力量太强,需要限制。而是因为为能力太弱了,相当于顶多只能发挥一次功效的把戏。 我自己也觉得这能力实在弱得有点难为情啊。 仿佛算准了快陷入尴尬沉默的时机,电话铃声音起。是打给秘书的电话。秘书利落地取出手机。夹在个头庞大的秘书脸颊与手掌之间,手机像是玩具一般。 秘书跟对方讲了二、三句后,把手机送给我。 「打来找你的。大概是来推销的吧。」 「推销?」 我讶异地接过手机,贴在耳朵上。开朗的女性声音钻入耳孔里。 『你好~我是辰野浅香~』 「嗄?啊,你好。」 她像个朋友,或者说,像个公众人物般亲密地打招呼,但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辰野浅香?记得一号曾提过这个名字。我用视线示意秘书说明。秘书小声地不让电话另一头知道,在我耳际解说。 「她是超能力的研究者。虽然听说主要的研究项目另有其他。」 「超能力?那不就是……仓科康一的……」 「是的,就是他殷切追寻的那个。以前跟她也有过接触,仓科康一似乎没发现这件事。因为作为副业,这位女性也兼营杀手派遣事务所。」 「哎呀呀。」 但这么一来,我大致了解一号这名男子的真面目了。 『喂喂~?新代表,你有在哪吗?』 这位叫辰野浅香的女性语气毫不顾忌又积极,很有活力的声调适合当业务,但能度却像是朋友。 「抱歉,我有在听。你找我有事吗?」 『没错没错,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吧,你的手下够用吗?』 「完全不够啊,真的。」 开诚布公地道出内情。现在我能用的只有秘书而已。虽然也能找海龟帮忙,但我不打算强行牵扯她进来。她应该也想远离危险吧。 『对吧?我想也是。所以说,要不要用超低价格雇用护卫啊?啊,我们这家事务所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不只护卫,连杀人也没问题喔,深具攻击性是卖点。』 「毕竟连你都主动进攻过来嘛。」 『对吧?怎样?真的很强喔,是个叫做蜻蜒的杀手。』 「那个人拥有超能力吗?」 从名字听起来似乎能期待,便问看看。况且还是从超能力研究所来的。 『有啊。就算被杀也不会死喔。』 「嗄?」 『同伴都称呼蜻蜓是the·不死身呢。』 感觉被刺个一刀就会死了。 「有没有试用期啊?我们没本钱雇用没名气的人。」 『真可惜,免费试用期早在春天就结束了啊~你要多久的试用期才能决定呢?』 「让我试用半年,好用就正式签契约。」 『半年~?太久了啦,一个月就够了吧?』 「才一个月,恐怕还没机会登场就结束了。」 『可是半年还是太长了。说不定这段期间内地球早就灭亡了呢。』 灭亡的话不也不必在乎了? 「不然三个月吧,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向你们申请支持时再过来就好。」 『不需要常驻吗?』 「如果你们有其他委托,可以优先处理那边,只要有空的时候,心情跟时机都好的时候来帮忙就够了。」 『嗯嗯……比起送洗衣粉,好像这个条件更好。』 现在有人还在用这么老套的促销方案推销报纸吗? 『你们现在应该也付不太出钱吧——我们也是来试试水温。』 我想也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主动来找我们这么弱小的势力也很稀奇。 「好吧,那我就当成暂时契约成立……还有,想问一件事。」 『是是,请说。』 「你听过巢鸭凉吗?」 『她是谁?我待会儿会把蜻蜓的资料送过去,请多指教。』 辰野浅香到最后都一股脑地滔滔不绝说完,结束通话。 最后我试探了一下,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若无其事……真的没有关系吗? 看来不能什么都怀疑巢鸭啊,今后就九·五成怀疑就好。 「他们来推销蚯蚓吧?只不过那个老爷子的价格相当高喔。」 秘书用手指比出圈圈。掌心朝上,即所谓的金钱标志。 我把手机还他,否定了他所说的名字。 「蚯蚓?不,她说要介绍蜻蜓给我。」 应该不太可能把两者搞错吧。「喔?」秘书表情也很意外,歪着嘴。 「我以为那里只有蚯蚓,原来他们还有余力雇用其他人啊。」 「不知道,但我也认认蚯蚓。虽然对他没有好回忆。」 我不可能忘了那个彻底玩弄过我的食指的老爷子。没想到他所属的事务所竟然上门来推销……这么说来,那个老爷子跟蛞蝓之后又怎么了? 「蜻蜓吗……不知道是否能信任啊。」 如果真的是不死之人的话,可以用来盛大演出我有赋予他人不死的能力。但我想,应该不存在着不死之人吧。比读心者或飞天杀手更不可能。 我想,命运的洪流一定比重力或物理法则更难以违背。 能自由操纵这道洪流不见得是好事。 虽然说,无比傲慢的白鹭可能谎称连命运也掌握在她手中吧。 「今后这类电话会接不完喔。还有,跟仓科康一过去有来往的对象交涉,以及是否要继续交易等等都要由你来决定,可能没时间睡了。」 秘书和颜悦色地宣告。我搔搔头说:「我知道。」 「像是书籍的贩卖或报纸的分发吗?」 以前被母亲强迫读了很多。 「这类当然也有,但更重要的是,原本在募款建造像征性的建筑物,但在完成前仓科康一死了。款项已经募集到某种程度,相信有许多人在等候我们的计画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捐款吧。」 「喔喔……信徒们最爱这种简明易懂的象征啊。」 双亲也曾对白鹭建造的巨大建筑物感动落泪。不知道他们为此究竟捐了多少钱啊?甚至该说,他们捐愈多钱就愈引以为傲,这才糟糕。 那群人也许以为花钱就能净化灵魂吧。 投入靠着与直销无异的方式赚来的钱,却一点也不感觉矛盾,脑子扭曲得太彻底了。 「那就继续兴建吧,我相信这么做,信徒一定会回来。」 「这么有自信?」 「一旦相信过,他们就不会放弃,离开就等于否定了之前的信仰啊。」 所以同伴离开的时候也会拼命慰留。结果,大家都只为了自己。 既然已经成立了这个任性妄为的集会,有必要严格监视金钱动向。不能让教团高层可以自由动用钱,所以有必要确认仓科康一构筑的型态。遗憾的是辛苦闭关出来的干部、干部候补生大半都死了。原本想要完整接收这群人呢。我笑着想,甚至想从白鹭那里挖角呢。 看看手部,就算下了新的决心,只要看见手掌又会想起白鹭。 似乎难以忘怀那种触感,手指又开始蠢动起来。 「啊啊,可恶……」 为什么那家伙这么理解的人的心情呢? 从大人到小孩,从超能力者到处男国中生。 命运的洪流就罢了,我比较想抗拒胸部的诱惑啊。 当我在努力抵抗胸部时,叮咚,门铃响了。我想像不到有谁会来,用眼神问秘书。「我谁也没找啊。」他摇头否定。既然是我家,就该由我去应门吧。再怎样也不可能是巢鸭。既然门都坏了,那家伙肯定会毫不客气闯过来。 好像很久没有人按门铃了。擅自闯过来的人倒是不少。 小跑步穿过走廊,前往玄关,一名女性饶富兴味地望着斜靠着的门。「啊。」我不由得感到动摇。是猪狩友梨乃,成实的姊姊。 「你好,呃……石龙子同学?」 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以跟巢鸭一样的方式称呼我,害我紧张起来。因为对手是憧憬的?女优。而且是连我喜欢dvd哪些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人物。会死。 环顾家门四周后,猪狩友梨乃小姐说:「 我是第一次来,真的住得很近呢。」 「对…对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莫名其妙地鞠躬哈腰起来。 绝对不想让她上二楼,希望在玄门就结束讨论。因为二楼有她主演的……呃,思考也不行。她开始嘻笑了,我不由得脸红起来,低着头。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是…是喔,什么事啊?」 原以为多半跟成实有关,但?狩友梨乃缓缓摇头。 她脸上不停挂着微笑的模样,跟巢鸭有点神似。 「虽然有点突然,请问你能雇用我吗?」 大量流汗造成的脱水症状,替蛞蝓带来更进一步的混乱。喉咙水分蒸发殆尽,连叫声也发不出来,连张着的眼睛也笼罩在黑暗之中。身体已经挤不出一滴水分供眼睛流泪。呼吸也不正常,咳嗽个不停,无法喘息。 在痛苦的背后,蛞蝓见到的是自己吸食乌龙面的模样。一条以肉制成的乌龙面。蛞蝓狼吞虎咽地吃着以被自己杀死的人们的部位连接而成的乌龙面。每次咕滋咕滋咬肉的时候,脑中就把那个味道从幻觉提升到现实。难以忍耐的腥臭味与咀嚼感使得她差点呕吐,但从胃部涌起的东西因为太过缺乏水分,卡在喉咙里,令已经停滞的呼吸变得更困难,黑暗被白色光芒所遮蔽。接着,蛞蝓又笼罩在光之洪流里,当意识差点与之融为一体时,卡住的东西总算吐出外面。呕吐物中没有固体,地上只见一滩胃液。但是包围蛞蝓的不快感与幻想仍不见停息。 接着见到的是毛毛虫。毛毛虫被解体。毛毛虫里是毛毛虫,又解体,里头又是毛毛虫。不断切割毛毛虫。就算抗议:「够了,我不想再看了。」仍不停止。接着,毛毛虫逐渐变化成肉袋,是蛞蝓放置的右手腐烂,吸水变得膨胀起来的模样。那个东西被切得稀巴烂。有时还会有没看过的动物来啃食。每次,明明没有连接的右手的痛楚又让蛞蝓发出哀号。 蛞蝓见到的,都是与杀人或与右手有关的事。这些是构成蛞蝓这个人的一切,此外别无所有。她领悟到自己已经没有维持人性的必要。没有情调也不知情爱的她,没有理由继续巴着人性不放。 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会成了杀人者?为了正义?为了他人?为了快乐?为了自保?不管从过去找出多少理由,都恍若隔世般遥远。遥远过去的自己为了不把记忆交给杀人者,一直小心隐藏着。 蛞蝓茫然地想:「如果人生在这里结束的话……」已经习以为常看着右手被啃蚀的幻觉,蛞蝓思考死亡的事。如果就这样死了,忘记复仇的话,或许也不错吧。比起愤怒,现在活着的痛苦更强烈。可是她却还活着,这该怎么办? 听到脑子倾轧的声音,脑细胞彼此相摩擦,削切,发出哀号。仿佛患了贫血一般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敏锐地感到幻听。哀号声变成旋律,驱策蛞蝓的疯狂。耳朵似乎连眼珠子的转动声都觉得吵闹。 听见了笑声。「啊哈哈哈哈。」与现场气氛一点也不相配的开朗笑声降临头上。吵死了,想捂住耳朵,想停住呼吸,想戳烂眼睛,想把所有声音都抛弃。 『嗨~喂喂,还好吗?』 有听过的声音。对蛞蝓而言已顾不了那么多,但是…… 『咦?有个好难得的人打电话来耶』 某道无法忘记的声音贯穿了幻觉的墙壁,蛞蝓随着战颤栗抬起脸来。 别说是救赎,这道甚至是绝望根源的声音悠然地响起。 是巢鸭。蛞蝓渗血的嘴唇代替声音吐出憎恨。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笑个几声来听听啊?』 另一道不是巢鸭的声音如此说。但蛞蝓的耳朵只听见自己的咬牙切齿声。 『嗯~?要我笑吗?』 『对。请尽情地笑吧。这么一来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伟人不是曾说过,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笑容吗?』 『可是比白鹭小姐更伟大的人不多耶。好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巢鸭笑了。吵人的笑声掩盖了咬牙声,使得蛞蝓……『啊哈哈哈哈哈哈1』巢鸭继续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愈来愈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起那时的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思考被打断,招来混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啊…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 沙哑至极的喉咙随着血一起挤出声音。噗吱噗吱,似乎听见种种血管断掉的声音。 蛞蝓的意识逐渐产生变化。在迷雾中扩散、失去了焦点的意识,仿佛被笑声所吸引,集中于一点之上。结合,膨胀。对身体索求足以将盘踞耳朵的「那个」,将笑声打垮的力量。咬牙声引导蛞蝓回到现实。 脑中鲜明地见到了「被紫色的针刺中」的形象。 只要这副身体能动的话。有部位能动的话。没被压抑的部分能延伸的话。 如果恶意能成为武器,如果习恶能成为刀刃。如果杀意能置于手边。无限由梦中降临,幻想在这个世界中现形。书面的另一头,脑子的深处,笑话变成了神的奇迹。 无法掌握上下左右的蛞蝓张开大口,用力咬下舌头。舌头前端被咬破,溢出的血腥成为让蛞蝓精神恢复正常的契机。 蛞蝓眼神恢复光亮,充血的眼睛有如燃烧,流下鲜红色的血泪。 动啊,动啊,动啊。 伸长了鬼气森然的脸庞,仿佛在嚼动空气一般,动了好几次下巴,彼此交撞的牙齿鸣音。 动啊动啊,动啊。 眼睛睁得更大了。眼珠子扩散的感觉扩展开来,驱散了袭击蛞蝓的幻觉,意识有如褪下薄膜般裸露。就好像心脏以喉咙为中心似地,跳动加速上升,原以为已经流光的汗水又一口气冒了出来。宛如消费着潜藏蛞蝓内部的另一双生物的生命力。视野角落捕捉到白色灵魂的摇曳。 「快……动……啊……」 伸长的舌头近乎动也不动的状态下,将声音由喉咙深处挤出,不停喊着:「动啊,动啊。」蛞蝓的脑子半是停滞状态,只靠着本能呼喊这句话。身体再怎么往前伸出也动不了。但此时,蛞蝓似乎听到某种摩擦声。也有触感。某种东西被拖着动了起来。 边吐着血,蛞蝓大叫。 命令那个东西: 「快给我动啊!」 听到这仿佛要破坏喉咙般的「祈福」的,是命运吗? 还是蛞蝓自己呢? esp的胎动,恶魔之水。复仇的旋律。 某种在地上拖动的物体,发出咆啸,一跃而出。 应了祈祷的人以门来代替回答。 白色大门像被重重地殴打了一拳,发出轰然巨音。 而且不是从外侧,而是从房间内侧。 室内立刻又回归静寂,接着,蛞蝓凭着本能理解了自己正与「那个」共有着又痛又麻的感触。 蛞蝓茫然的脸上露出恍惚的表情。只剩下自己的声音还能传入耳里。 「动了,真的动了。很好,很好。」 蛞蝓不停夸奖「那个」,露出壮烈的笑脸。眼中闪耀着过多的光亮,滴落的汗水从眼旁流过,立刻像被吸入似地消失。发出旋律也似的笑声的嘴角因嘴唇过于干燥,局促地蠕动,对「那个」下达笨拙的命令。 「接着是,杀死。」 命令一下,正达的门立刻随著巨音被殴打成「く」字形。 同时刻,另一个房间也发出欢喜之声。 「呼哈哈哈哈哈,太完美了!太完美了啊,呃,名字叫什么?算了没关系,你真是太棒了!没想到真的能获得『力量』啊。」 辰野浅香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所以更是难掩兴奋。手碰在玻璃,眼睛闪亮地低头看着蛞蝓。之后,她所碰触的玻璃似乎受到某种强烈冲击,留下了裂缝。但外面普没有什么接触到玻璃。接着,「某物」明显地又敲击了二次、三次后,厚重玻璃被击成粉碎了。 辰野浅香赶紧退后,仍被飞散的碎片划到,锐利地割伤手与脸。保持距离的白鹭却缩在椅子上往后退,跟玻璃及「某物」保持距离,安然无事。 对于蛞蝓的变化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的白鹭虽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内心也受到了某种冲击。她低头看着膝盖跪地摸着伤口的辰野浅香,对她开口,说话声中潜藏着强烈好奇心。白鹭的脸离开手机,向辰野浅香索求: 「呐,浅香,把她给我吧,我很中意她。」 她向辰野浅香索求明明被锁链绑在底下房间里,却能不停地施行「奇迹」的暴力的蛞蝓。打破玻璃,跳进实验室的「某物」大肆胡闹,把墙壁跟器材乱揍一通。 没错,是用「揍」的。 「欸~」 按着割伤的伤口,手掌被鲜血染红的辰野浅香嘟嘴表示不满。 「你没把一号献给我,现在算扯平了。该交出成果了吧。」 白鹭半眯起眼,瞪着像个孩子般犹豫的辰野浅香。被出资者强烈视线盯着,只好露出一张臭脸,「算了,好吧。」接受了要求。反正超能力本来就偏离辰野浅香原本的研究,交出研究对象倒也不是那么要紧。原本想训练成唯一所属的蚯蚓的替代者,也已经找到更好的对象了。是的,还有蜻蜓。若摆出救命恩人的脸孔,应该能交涉成功吧。 那么,她又为何犹豫呢?那只是因为个性弯扭的她被人要求「给我」,自然而然就想反抗的关系。 「对了,之前我跟一号见过面了。」 辰野浅香的眼角扬起。白鹭似乎想起那个模样,笑了出来。 没有必要的话,她似乎到最后也没打算告诉辰野浅香。 「蚯蚓也有跟我提到喔。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啊。虽然说他的异能的确不是很适合当杀手。不确定性太多,很难使用。所以他就算逃了我也不太在意。」 「他在公园里拙劣地演奏乐器啊。那么醒目,居然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或许他的或能真的很适合躲藏跟逃跑吧。」 白鹭对于能够神秘地消失又出现的他保持着高度兴趣。能够轻易躲起来的可能,是白鹭最想要的能力之一。如果能应用在人身上的话就更棒了。基于这层理由,白鹭曾问过辰野浅香这件事,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自鹭也没有再三逼问。别人不回答是理所当然,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打从心底相信,对白鹭而言,真实是从推测中归纳得出的东西。 辰野浅香所说的一号虽然神出鬼没,但回想起与他接触时的情况,由他的行动与说词看来,他本人似乎也未能完全把握这项能力。现在想来反而对被刺一事感到不爽。综合浅香所说的「不确定性」与过去跟可能者接触的经验看来,白鹭对他能力的真面貌大致有个底了。 整理思考完毕的白鹭突然发现电话里仍传来笑声。「哎呀呀。」露出苦笑。继续投入燃料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会有危险,便将手机贴在脸上。 「啊,已经够了。谢谢。」 『是喔?……嗯~什么事变有趣了吗?』 巢鸭有点气喘吁吁,虽看不到她的模样,或许正歪着头吧。 面对巢鸭的问题,白鹭露出灿烂的笑容,强而有力地回答: 「嗯,一定会,今后会变得更有趣。」 『真的吗?好吧,我喉咙很渴,那就先拜拜啦。白羊~……』 说完后,巢鸭主动挂掉电话,白鹭露出苦笑。敢对白鹭态度这么任性自在的人并不多。而这么危险的状况进逼到如此眼前的机会也不多。连续发生两件稀事,白鹭感受到危机,但恰到好处的紧张也让她有了某种感受。 「哇——器材被搞得乱七八糟、歪七扭八了。那家伙怎么可以这样!」 「那是你自作自受。」 有如暴风雨呼啸而过的暴力终于恢复宁静。白鹭她们「见不到」那个东西,所以没办法保证绝对,但辰野浅香从破掉的窗户看了一眼,「她完全昏过去了。」做出判断。如此一来,白鹭总算确信那是蛞蝓所为。 将手机放在一旁,白鹭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无所惧地笑了。 脑中浮现的,是与自己同样无能的少年。 只拥有跟自己同样等级能力的存在。不只稀奇,甚至可说独一无二的对手。 白鹭以抱着某种期待的语气,对这个世界的洪流投以疑问: 「接下来我就拭目以待,看看那个废渣男能多『接近』我吧。」 后记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算了,不开玩笑了。王道的兴趣的确很重要。曾在某料理漫书中看过这个主张:不该为了技巧而技巧。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 因此,今后我想追求的是有点奇妙却有趣的故事。 我个人很喜欢双主角的故事,想借这个篇幅来谈谈《jojo的奇妙冒险》。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乔纳森与迪奥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这点真的很棒。本作品主角也会以此为目标。 不管选择什么职业,却因为bug,能力固定只能使用「改变眼睛颜色的能力」的国中三年生;与被强制学会狂战士,今后也因为bug随时处处于发狂状态的女杀手。这两人的故事今后还会持续一下子。 另外就是这部作品亦有漫书版喔。战门场面的描写漫书版更有魄力,压倒性地有趣,若各位有兴趣的话,请关照一下。还能看到原作中在露脸前就退场的人物的喔! 最后我想对嚷著「我超越了时空!」之类惊人话语的父亲与母亲(一般人)、责任编辑与ブィキ老师,以及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深的谢意。从事作家活动能过向第五周年,全都有赖各位给我支持与鼓励。谢谢。 明年我也会继续加油,请各种多多关照。 入间人间 说穿了,本作品的主题十分平凡,那就是「王道」。我希望能透过两名相对照的主角,描写走向王道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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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除可恨的诅咒,我要出门旅行。」 「啥?」 听到我苦思良久总算得出的结论,秘书睁大双眼,回过身来看我。 「不解除白鹭对我下的诅咒,今后将无法战斗。」 边看着仍蠢动个不停的手指,我如此说道。该死,这些指头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秘书仍旧一头雾水,老实对他报告说「忘怀不了摸过白鹭胸部的触感」的话,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一想到他就此弃我而去的可能性极高,我看还是乖乖闭嘴为妙。 「总之,我要离开这里一阵子就对了。」 「喔……预定出门多久?」 「当日来回。」 「请慢走——」 在秘书挥手欢送下,我迈出脚步。目的是……找寻能为我除去诅咒的女神。 虽然像在说笑,但对我而言,意外地是个严重问题。因为我是个胆小鬼,不敢怨恨别人。 我没办法持续抱着憎恨或痛苦过活。就算真的怨恨,也没有力量报仇。而且随便对别人表现敌意的话,也只会引来我难以招架的危险。 怀抱着痛恨别人、厌恶别人这类负面情感可说百害丛生。 存在于当中的唯一一利,就是可将如此激烈的情感当作行动的原动力,仅此罢了。 不具备勇气的我,就只能靠着替代品战斗。 然而却无法改变天生胆小鬼的事实。 如今,又加上白鹭对我的诅咒,使得我连朝目的迈进的气魄也被打消了,在回天乏术前得先对症下药,不及早治疗病名「恋奶症」不行。 于是,某个星期六,为了治疗重病,我朝向某个场所。为了解决白鹭恶质的诅咒,去瀑布底下修行……之类的方法虽然也想过,但这跟我想解决的方向性不同。我不想太早就了悟凡尘,而且似乎也没办法那么简单就除去烦恼。但,我还是有方法能对抗。 简单说,就是将对白鹭那家伙的邪念转移方向就好。 为此,我需要女性的鼎力相助。只不过这么一来,对象的选择就很重要了。当然不可能去拜托成实,她对这种行为有洁癖。况且,不是个性有点疯狂的家伙恐怕也不会同意吧。海龟产太郎虽名列候补名单之中,但我不知道上哪儿才找得到她。 身边的人还有成实的姊姊猪狩友梨乃。拜托她似乎不错,但冷静想想…… 她是同学的姊姊耶,谁有这个胆拜托嘛,混蛋。更何况她也能读心,光是怀着邪念靠近就会被她溜走了。于是这么一来,我所能拜托的对象就只剩下那位大小姐了。 「没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来这间大宅子啊。」 倚在巨大的正门上,凝望巢鸭府邸。前阵子才刚来过。只不过,那时是被人关在笼子里送进来的。嗯——巢鸭的脑袋……以下省略。 呼唤正在整理庭院的园丁伯伯,说明自己是巢鸭的朋友。 「唔,又来了。最近似乎很多啊。」 园丁伯伯隐约显得有些愉快地一边碎念,一边走进府邸之中。说「又」,表示有其他人来过吗?谁啊?巢鸭在班上有别的朋友吗?海岛……也死了啊。 说到这才想起,结果我没能参加海岛的丧礼啊……当时我自己也在医院徘徊生死之间,一个不幸,别说去帮他上香,说不定还可以一起作伴上路哩。 园丁进门后,取而代之出现的是白羊小姐。她手里没拿卡式收录音机,但头上一样戴着红色耳机。和即将来临的冬季不相配地,她今天穿了一件蓝底瞿麦花纹的浴衣。眼睛眯起,脚步却一样轻快。 「真难得,是小姐要你来的吗?」 「不,我是来找巢鸭玩的。」 听到我的回答,白羊小姐停顿了一会,回答说: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奇特……」 由脸颊与眉毛的细微动作看来,可察知白羊小姐心中正想着: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就是有病我才会来找巢鸭嘛。 就这样,我被引领进入室内。在不知为何摆置在入口左侧的红色沙发上坐下后,白羊说了声「她马上到」,留在我身边。 「………………………………………」 不然,拜托这个人好了……不行,随便乱说话搞不好会被杀掉,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而且由体型看来,她也不怎么适合。 「怎么了?」 感受到我的视线,白羊小姐转头看我。明明闭着眼,为什么能够正确把握事物的位置啊?或许是异能的应用吧,真羡慕。 「你今天也很帅气呢。」 白羊小姐不论是打扮或是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憧憬,或许她在幼年受过良好教育吧。不管理由为何,白羊小姐总给人一种酷酷的感觉。 「谢谢。」若无其事地回答后,白羊伸手遮住嘴边。 过了半晌,才又像是忍俊不住地轻声笑了。 「但我觉得你的『坚强』也值得赞赏喔。」 「啊欸?」 莫名其妙被称赞了。多半只是客套话吧。 「什么意思?」 「要说明太麻烦了,恕难奉告。」 被嫌麻烦了。真怀疑她是否真心称赞我。 想问「我的坚强」是什么意思,但她一定不肯回答吧。 这个世界并没有亲切到有问必答。 不仅如此,在碰上别人亲切、诚恳又详细地说明时,也有必要怀疑其亲切背后的目的。 「啊,对了。下次在信徒面前讲道时,我又要麻烦你帮忙了。」 「唔……」 因为在体育馆演说时借用了她的能力演出,今后恐怕得定期借用才行。 「我会支付酬劳。」 「若是如此就没问题……啊,老爷跟夫人来了。」 「咦?」 白羊小姐转头向着正面的楼梯。受她影响,我也跟着望向该处,见到两名似曾相识的大人走下楼。是巢鸭爸爸和巢鸭妈妈。这两人在小学的家长参观日不合时宜地过度盛装打扮前来,害我留下超深刻的印象。至于我的父母则是忙于宣救活动,一次也没来过,所以每逢家长参观日时,闲得发慌的我只能观察其他同学的父母来打发时间。 这两人今天也一样打扮得很奢华,但在犹如宫殿般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则一点也不突兀。 「咦?你是……呃,石龙子?」 走下楼梯的巢鸭妈妈发现了我。她将仿佛混入紫色的深色黑发盘起,有着一张厚墩墩的嘴唇。容貌与女儿一点也不相像,表情严肃,浓妆艳抹。 虽然也是位美人,但与巢鸭的美的方向截然不同。 「你不是会场里的少年吗?」 巢鸭爸爸似乎不记得我了,而是提起「会场」这个词。会场? 立刻浮现我脑海的是赌博黑白棋的会场。当时巢鸭爸爸在巢鸭身边吗?不记得了,但总之先对两人点头招呼再说吧。巢鸭爸爸瞥了巢鸭妈妈一眼,示意要她说明。 「他是小凉的朋友啊。她不是常提起吗?就是那个石龙子同学嘛。」 巢鸭原来被妈妈称呼为小凉啊。简直像某警察(注:「小凉」与漫画《乌龙派出所》的主角「阿两」谐音)的名字。 先不提废话,总觉得巢鸭爸爸的表情变凶恶起来了,是我的错觉吗? 「……喔,你就是那个『石龙子同学』啊。」 提到我名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巢鸭爸爸快步朝我走来。 「我有些话要跟你 讲,先坐下吧。」 说完,一把将我推到沙发上。我已经坐着了啦,这位老爸的眼神好可怕。 在我身边坐下后,巢鸭爸爸斜眼瞪着我。我瞄了一眼巢鸭妈妈和白羊小姐,两人似乎没打算出面搭救。巢鸭妈妈一脸受不了地手抆腰,转头看旁边。白羊小姐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紧抿着嘴。 「常听我女儿提起你,她说你是个很有趣的同学。」 「呃,没那么有趣啦……」 最近很少去学校,恐怕连同学都算不上了。 只不过,我想巢鸭爸爸想说的不是这个。大致猜得到他的用意在哪儿。 「我女儿似乎对你相当有好感。」 「欸——呃——」 是啊,还喜欢到把我关进笼子里咧。真想问府上大小姐究竟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啊。 还是说,这种可怕的个性是天生的? 「所以说,今天你来做什么呢?小凉叫你来的?」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巢鸭妈妈插嘴问我。喔喔,是个好人啊。 「啊,不……我来邀她出去玩……」 我明知道这种话会漏风点火,却不小心说溜嘴。 巢鸭爸爸又抓住我的肩膀。这次用拇指准确地按压骨头,叽叽嘎嘎地响了。 「听好,石龙子。」 真希望他不要突然直呼我的名字,听起来超恐怖的款。 巢鸭爸爸眉心整个叫结成一团,简直就像一只准备张口咬下猎物前一秒的狮子。 「什么事?」 「我女儿是个纯真的好孩子。麻烦你也要以合乎年龄、有所节制的『朋友』身份跟她来往。」 前半句令我不由得想大喊「说啥鬼话!」这老爸的眼睛是用弹珠做的吗? 光她日常打扮就看不出哪一点纯真了。更何况,纯真的女孩子才不会突然跑去人家房间播a片哩。 不,某种意义下也算是纯真吧。 纯粹、天真地把别人当成玩物。 「听·懂·了·吗?」 我的肩膀嘎叽嘎叽地发出哀号了。求求你住手啊,前阵子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咧。 这可是一项奇迹啊。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于自己的凄惨境过和脆弱本质难过得想吐。 更何况,我跟令媛并不是朋友。我们之间是三舀难尽的微妙关系。我们曾接过吻,我也曾把脸贴在她胸脯上,但却没手牵手约会过,也不会互抄习题、彼此借用教科书。 我们之间所拥有的,就只是一切均歪七扭八、彼此尖锐的部分互相刮削着对方的奇妙关系。 虽说很不可思议地,受伤的人永远只有我自己。 「老公,你不是还没准备好吗?」 巢鸭妈妈叹着气催促丈夫。巢鸭爸爸边回答「嗯」,手硬是不肯从我肩膀上离开。就是这个疼女儿的老爸宠过头了,巢鸭才会长成那种个性吧。 巢鸭爸爸带着一副意犹未尽的苦闷表情站起身。同时,交替也似地换巢鸭妈妈走向我。她站在沙发背后,对我耳际轻声细语。我吓了一跳。 「我们家女儿个性是怪了点。但只要有人肯陪她玩,我都无所谓,以后就拜托你啦。」 说完,拍了拍我肩膀。父母之间对女儿的评价差真多。 巢鸭妈妈的看法客观且冷静多了。虽然讲话方式有点佣颐。 「久等了——」 此时,话题中心的巢鸭终于下楼了。今天的裸露程度不算多。她一袭典雅的黑色礼服,头上配戴爱用的紫色花饰。 边按着礼服裙摆奔下楼的模样倒是挺有大小姐的感觉嘛。 「呀呵——」 「呀呵呵——」 轻松打过招呼,巢鸭整个人猛力地跳上沙发坐下。弹跳了两三次后,转头看我。 「石龙子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只是想说要不要一起去玩而已。就是约会啦,约会。」 一说出口,我自己反而害臊起来。 「嗯——?」 「『嗯——』什么嘛。」 「你有什么企图吗?」 巢鸭笑容满面地怀疑起我来。 哈哈哈,这句话我才一直想问咧。 当她笑咪咪的双眼睁开时,会是什么形状呢?光是想像这个就足以让人发抖。对于自己的立场一向很有自觉啊,鸭鸭同学。 明知自己拥有权势,却仍一副天真烂漫模样,这就是巢鸭的可怕之处。 「欸,别这么说嘛,我其实还挺喜欢鸭鸭的喔。」 「是吗?」 看来她毫不信任我的发言。虽然不讨厌是事实啦。 如果真的讨厌,我会逃得更远。再不然就是将她隐藏的一面公布出来。 我猜,「那东西」应该在她手中吧。 我那对用来反叛世界的力量的其中一方。 但是,就算被我找到了,我真的能讨厌她吗? 恐怕一样是恨不了吧。就像翠鸟,我也无法怨恨。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没有复仇的才能。我不像那个独臂女,无法彻底憎恨他人。 「很可惜~我马上就要出门啰。」 「咦,是这样喔?」 难怪巢鸭一家人穿得这么隆重。但要办忘年会(注:于一年之终犒赏员工辛劳的餐会,类似尾牙)又嫌太早,或许是要出席宴会吧。话说回来,巢鸭真适合黑色跟紫色啊。主要是跟内心世界很相配……以下省略。 「石龙子同学要不要一起来?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东西喔。」 「不,我还是算了……马上就要出门吗?」 「应该还要一会儿吧。」 「啊,既然如此,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的话,我希望去别的地方说。」 一旁有巢鸭父母的视线盯着,接下来想做的事万一被他们瞧见的话,问题可就麻烦了。 「好啊——那就去我房间吧。」 巢鸭从沙发上弹起,朝她刚走下来的楼梯奔去。或许因为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吧,没发出平时喀波喀波的愚蠢脚步声。 巢鸭的房间吗……里头该不会摆了什么沭目惊心的可怕玩意儿吧?我心头扑通扑通地跟着上楼。 一来是我没进过巢鸭的房间,再者,这好歹也是女生的房间。在另一层意义上,一样令我紧张到不行。 登上楼梯的途中,一直感受到巢鸭爸爸的视线。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成为杀手追杀目标该怎么办。被白羊小姐盯上的话,百分之百没救了。 就这样,我被带到位于二楼深处的巢鸭房间里。巢鸭的房间跟我家一楼的大小相差无几。 虽然很夸张,但却是事实。房间里有能让五人份巢鸭打滚的女王床、蓝色沙发、超大型电视,以及接在上头的老式游戏机。我顺便探头看了房间隔壁,里头有浴室与厕所,连专用的淋浴室都有。光这间纯白的浴室就比我的房间还宽敞哩。 话说回来,房间里很多布偶。书桌上几乎被小熊布偶所占满了。 「哇——意外地很有女生房间的感觉嘛。」 「很意外吗?嗯?嗯?」 她浅浅笑着,边把头歪向一旁,对我施压。「对不起——」我道歉了。 巢鸭坐到床上,我也跟着坐在隔壁的沙发上,却静不下心来。 「知道吗?前几天市区发生一场很严重的交通事故喔。」 「啊?是喔——有发生这件事吗?」 我故意装傻。如果说我正好碰上车祸现场,搞不好会被逼问有的没的。 「……嗯——」 这个停顿和笑容超可怕的耶。 俨然被她看穿了。 姑且不论这些。总觉得好像很久没像这样和巢鸭面对面聊天了啊。 不知该聊什么才能让气氛活络起来。 「呃~嗯~最近常去学校吗?」 眼角余光扫到被抛在桌上的书包,姑且拿来当作话题吧。 「偶尔——」 「喔?居然有去上学,真了不起。成实最近还好吗?」 近来完全没跟她碰过面。最后一次见到是她来家里玩,抓了冰箱里的火腿吃完就回去的那次。现在仓科康一也不在了,应该不会因为姊姊的缘故被卷入事端吧,但还是有点在意。 巢鸭眼神飘忽不定地「嗯——」了一声,表情不变地回答: 「你是说narupi吗?最近没在学校看见她耶。」 「这样喔……咦,真的吗?」 明明是同班。那家伙个性挺认真的,应该不会跷课才对吧。而且今年也该准备考试了……虽说她或许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她是个很悠哉的家伙。 果然被卷进什么事件了吗?有点令人担心。 说不定跟猪狩友梨乃小姐来请我雇用有关。她来我身边后又过了好几天,仍旧不肯说理由。只说需要钱,这或许不是谎言,但应该只是动机之一吧。我无法看透她的心思。 「你的教团那边呢?」 「还算过得去。我已经拟定好发展策略了,得找时间去跟某人接洽。」 人类始祖的直系子孙。这是我必须拿到手的一张王牌。 既然我自己不可靠,就要找块更有魅力的招牌才行。 「凉,差不多要出门了!」 好快——!没想到巢鸭爸爸这么快就出声牵制了。「知道了——」巢鸭随口答道。 几乎什么都没聊到。本想等气氛变更得亲密一点再开口,但我和她要寻求这种气氛本来就很困难。毕竟她是鸭鸭啊。 没办法继续拖延了。我鼓起勇气,双手抓住巢鸭的肩膀。 「巢鸭同学,你听我说。」 我抓着肩膀,从正面凝视她。巢鸭睁大双眼,一脸疑惑。 不能让机会白自流失。 好,要说了。 要…要…要说了喔! 「请…请问可以让我摸你的胸部吗?」 ?被仿佛心脏随时会滑过喉咙、跑上舌尖起舞的紧张感所笼罩。 耳鸣嗡嗡响不停,太阳穴阵阵抽痛。眼前光景一点一滴被白幕所遮蔽。 巢鸭没有回答。 只默默微笑,并敲了敲我的额头。 在她的笑容背后,隐约说着:「你脑袋里忘了装东西吗?」 但很遗憾地,我可是超认真的咧。 「只…只要摸表面就好。我只摸一下,让我隔着衣服摸就可以了!」 「唔哇……超拼命。」 就连鸭鸭也对我拼死拼活想摸胸的态度退避三舍。 之前不是还抱着我的头贴往胸口贴?难道那是下意识的行为吗? 「不让这些手指记住你的胸部,我就没办法战斗了。」 「嗯嗯。没想到石龙子同学这么白痴呢。」 「我中了那个混蛋的诅咒,变成恋奶控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一脸认真向她求助。万一被巢鸭爸爸听见这番话,肯定会被当场砍头吧。 巢鸭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微笑。 「如果你肯接受我的条件,让你摸也不是不行。」 巢鸭面带笑容提议,我却抖个不停。 恶魔的契约在等候我。 「那…那是对我而言不会痛的条件吗?」 「嘿嘿嘿。」 看来一场血光之灾绝对免不了了。代价如果只是会见血就能摸胸部的话,相信有国中生会答应也不奇怪。倒不如说正常至极。国中生就是如此活在刹那间的生物嘛。好,我也让自己听命于这种天性吧。 「好…好吧,我接受条件。拜托你了!」 反正巢鸭只要怀着某种目的或临时起意,不论我是否答应条件,都会不由分说地把我牵扯进去。 冷静思考起来,实质上根本等于没有条件嘛。鸭鸭真是天使啊。虽然是黑的。 巢鸭放松身体,垂下两手,挺直腰杆。我也缓缓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闭上眼,吐出一口气。一边祈祷,将手伸向黑暗之中。 头痛愈来愈严重。每呼吸一次,就感觉血管与头盖骨在惨叫,我咬紧牙关忍耐。心跳加速,明明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却直打转,半规管也乱成一团。正当我差点就这样昏倒的瞬间,手指隔着衣服,和某种柔软物体相接触了。 滋滋,受到仿佛被静电电到的冲击。 差点「唔喔喔喔喔!」大叫起来。我这个人真的好恶啊。 ?光是想像巢鸭现在的表情,脸颊就染上一片红。 我努力将这股冲动化成内心的火焰,燃烧被白鹭赋予的意象。 抹煞白鹭的诅咒。 将可憎的体验全部烧尽。彻底将之拂去,泼上沙土,连剩下的余烬也掩埋起来。 我不断地、不断地想向着此种意象。彻头彻尾地将全副精神灌注在指尖上。 维持着从旁看来只像个变态的姿势,专心冥想。 并紧紧揪住「手指稍微动一下应该不要紧吧?」之类烦恼的脖子,不让它们作怪。 不久,在脸颊仿佛火烧的羞耻当中…… 「……很好。」 很好,很好,很好。 确信涂在手指的釉彩已被覆盖,我冲出房间。 呀呵——!呼哈哈哈哈哈! 「自由了——!我自由啦——!」 我一边「呀哈——呀哈哈——」大笑,跑向外头。 无视于巢鸭爸爸和白羊小姐的哑然神情,一股劲地奔跑。 途中,虽然已隔了相当距离,却好似听到了不可能听见的巢鸭声音: 「的确,看来事情真的变得很有趣了呢。」 「哼……哼哼哼。」 克服了。我克服那混蛋的诅咒了。很想大叫一场。 我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摸到巢鸭的胸部才如此兴奋。 对手指而言,那女人的触感已经降到第二名了。第一名是巢鸭。是的,就是巢鸭。 诅咒被改写了。今后我将难以回忆起那女人的胸部触感,不必担心憎恨被掩没了。 由于过度紧张,肩膀僵硬得不得了,也头痛欲裂,但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今后,这些手指将只会想起巢鸭的胸部触感。 虽说这件事也令人害羞得很想死。 为了敷衍羞赧心情,我敞开双手,「唔哈哈哈哈哈——!」大笑。 和身穿运动夹克,貌似刚从社团回来的国中生擦身而过。对方一脸受不了地看着我,但我才不在乎咧。 原来胸部也有个人差异啊。触感舒不舒服,似乎跟形状有关。 虽然是值得研究的主题,但对现在的我而雷,如何改变世界的问题更重要。 好,从明天起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反抗白鹭了! 「但,话说回来……」 要是巢鸭成了敌人的话,我该怎么办? 突然浮现的疑问令我停下脚步,低头凝视手掌。 手指仍蠢动个不停。 脸颊亦像在火烧。 巢鸭是敌是友的定位很模糊。 我的选择真的对吗? 后日谈 其二 蜻蜓一醒来,首先见到的是伸出手来想跟他握手的骷髅。是故,蜻蜓以为自己来到了死后世界。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具骨骼标本。或许是有人为了恶作剧而放在这里的吧。 他撑起身体,起身后确认自己的伤口是否全部回复了。蜻蜓自幼就拥有若是小伤会立刻愈合的奇特体质。虽然他自小个性就很温吞,也还是理解了这种体质很不可思议,努力想隐瞒这点。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番迂回曲折之后,结果就这样成了杀手。 随着起身,铁管床的关节也跟着叽嘎响。蜻蜓所在处光线昏暗,室温也偏低。整座房间被浅绿色墙壁所包围,事务用桌上散乱着许多资料与莫名其妙的机器,微微摇曳的百叶窗中透出些许光芒。 觉得光线扎人,蜻蜓眯细双眼并低头,眼睛却又瞬间睁大到极限。因为睡在他隔壁的人,也是名杀手。 撕裂了蜻蜓喉咙的杀手——蛞蝓就躺在那儿。她全身受了伤,捆着绷带。不仅如此,还被大量带子束缚着。无法翻身的她表情痛苦,憔悴的眼角和嘴唇整个皱了起来。 更难以理解的是,仿佛要压抑住蛞蝓的身体——尤其是明明不存在「右手」——似地,整个被人牢牢绑着。且绑住空无一物处的带子有时还会上下晃动。 看着这样的蛞蝓,蜻蜓想起了工作的事。蜻蜓本次接到的工作是杀害蛞蝓。虽然他记得自己因失手而反被杀害,但就结果而言蜻蜓还活着,不知道工作是否还有效。蜻蜓抬起焦点茫然的双眼凝视蛞蝓。现在的话应该能轻易杀死她吧,用不着凶器。就在他朝向蛞蝓伸出右手的同时,有访客来到了。 「小浅香——眼睛还我——」 声音活泼的少女冲进房间。是个身穿国中制服的女孩子。少女高举双手,一举一动稚气未脱地踏进房间里。但在瞥见躺在床上的蛞蝓的瞬间,少女的脸僵住,手维持举起的动作。「哎呀呀,哇啊。」一连退了好几步。 少女就这样退出外头,似乎也不打算进房间了。是怎么回事啊?蜻蜓一头雾水。刚才她好像提到眼睛。但骨骼标本的眼,不消说,是两窝黑压压的窟窿。 过了不久,门又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身穿白袍的金发女性。手与额头上贴了一大堆0k绷。蜻蜓见到她,单纯地想着:啊,是外国人。那名女性——辰野浅香见到蜻蜓醒来,「哦?」扬起嘴角。 「哦——终于醒了吗?你整整睡了一个星期喔……只不过才一个星期就完全痊愈了,根本是怪物嘛。」 辰野浅香边搔着头,拉出椅子坐下。坐在椅背叽嘎怪叫的椅子上,辰野浅香摇来晃去。前后晃了一阵后,她眼望着蜻蜓,说: 「我是辰野浅香。可以算是你的救命大恩人吧。」 「啊,谢…谢谢……」 蜻蜓害羞地低头。看着他,辰野浅香自言自语:「原来是这种性格啊。」 「你似乎是杀手嘛。现在的雇主是谁?」 「是的,呃,是……先生。」 「听不见。」 辰野浅香一句话就打断他的发言,蜻蜓退缩地低下头。长发垂到眼前,原本就性别不详的那张脸,现在变得更难判别,恐怖感亦随之增加。 「你的手机可以借我打吗?你应该有登录雇主的电话吧?我想跟他谈点事。」 蜻蜓轻轻点头。虽然还搞不懂情况,他决定听从救命恩人的指示。辰野浅香随着椅子一起转,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啊,蜻蜓这才发现那只手机原来是自己的。 「手机里登录的联络人只有一个,真好猜——」 辰野浅香面无表情地扭动身体,开始拨打电话。她维持脚也一并靠上椅子的蹲坐姿势,连同椅子一起团团转个不停,和接听者讲了起来。 「hi~i am fine~嗯,对对。我是拯救了蜻蜓小弟?小妹?的人。嗯,说我是辰野浅香你应该有听过吧?就是蚯蚓的……对。其实是……对对。嗯,咦?是这样吗?啊——那么,要多少?还是说你缺人手?跟你介绍就好?0~k~」 蜻蜓大致听得出辰野浅香正在跟雇主谈起自己的事,但其他部分仿佛就一概不懂似地眼神涣散。伸出的右手仍朝向蛞蝓,但觉得若现在杀死她会引起问题,只好就这样等下去。 「嗯嗯——头好晕。」 讲完电话的辰野浅香,揉按着眼角,一时动弹不得。接着,等撑过头晕的高峰期后,她抬起脸来。 维持着一脸无趣的表情,伸出v字手势。 「所以说,我就是刚刚成为你的新雇主的辰野浅香,多多指教——」 「呃,多…多指教……」 突然的宣言令蜻蜓目瞪口呆。但总之先向她打招呼再说。 「他要求我补偿他战力,所以实质上算是交易吧。总之我买下你了。」 将手机抛回给蜻蜓。蜻蜓抓住后,缓缓点头。 似乎在整理思绪。 首先脑中浮现了前雇主的脸孔。今后跟这个人已经没有瓜葛了。 再来是眼前的女性,她自称是新雇主。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蜻蜓一步一步地理解。对这当中并无特别疑问。 「你好像跟你身旁的女生交手过嘛?那项工作现在已经结束了,所以别杀了她喔。等她的治疗结束,变得『安定』以后,有人等着购买呢。」 辰野浅香警告蜻蜓别对蛞蝓出手。 不能杀吗?既然工作结束了,的确没有杀害的必要。蜻蜓瞪得两眼出神,将蛞蝓的毛毯拉到肩膀附近盖好。若非必须干掉的对象,自然就会对之亲切。看着他的行为,辰野浅香低声念了句「怪胎」,又修正说:「算了,杀人者多半都有点怪怪的。」接着朝蜻蜓说道: 「身体能活动自如吗?」 「是的。啊,谢谢。」 像是不习惯跟人说话的孩子,事后才想到要道谢一样。辰野浅香默默地看着他的头。 光从对话给人的感觉,蜻蜓似乎是个很好控制的人物。他的体能也受到同行的蚯蚓大大赞赏。而且还具备了未知的自我治愈能力,大有可能是名「超能力者」。就算尚未能掌握此一异能,仅由身体能力看来也是名出色的杀手。正常而书,这种货色不可能有人想放手,应该是非常优秀的一张王牌才对。 但与辰野浅香交涉的那名男子却轻易接受了交换条件,欢欣鼓舞地释出了蜻蜓。 他多半有什么难以驾驭的部分吧,但辰野浅香目前还看不出来。她叹了口气。 确认过这件事后,她又陷入沉默之中。 蜻蜓烦恼着该说什么才好,但找不到话题。除了刚才制服少女造访,躺在隔壁的蛞蝓的「右手」产生过度反应时看了一眼外,这种不愉快的沉默一直支配着这个空间。 辰野浅香正在替桌子上的机器上紧螺丝。那台白色机器的造形细长而朴素,尚未加上装饰,像是用来保护脊椎或背骨的器具,也像是人体模型的素体。中央有着类似电视选台器的方形零件。 感到蜻蜓的视线,辰野浅香抬头。将机械举至视线高度。 「嗯?你在看这个吗?这是别人委托我制作的,算是种玩具吧。」 蜻蜓并没有发问,辰野浅香却自顾自地说明起来。看来是个大嘴巴。 「这是种简易测谎器。真是的,我的专长又不是这个,却老是塞这种工作给我。」 锁完螺丝,辰野浅香上上下下检查机器。 「好,来测试吧。我现在开始问问题,你说谎试试。」 辰野浅香将连接在机器的方盒部分中心的耳机戴上。 「问题一,你超过二十岁了。」 「对……啊,不 …不对。」 蜻蜓一开始想老实点头,连忙摇头。「呣。」辰野浅香闷哼一声。 「虽然回答有点迟疑,应该算谎言吧。好,问题二,你最爱咖哩。」 「如果是不加肉的咖哩……呃……唔……算讨厌……吧?啊,可是肉……呃呃。」 蜻蜓想要说谎,愈急脑子就愈打结,视线飘忽不定,想以不擅长的说明来解释,却愈说愈混乱。「看来不该问这种。」辰野浅香搔搔头。 「刚刚的问题就算了,忘掉吧。进入下一题。」 「嗯嗯,呃……」 此时,辰野浅香开始理解如何使唤蜻蜓了。要让他乖乖听命行事需要一点诀窍。 「那么,最后的问题。你曾经杀过人。」 辰野浅香面无表情地问。蜻蜓深吸一口气,开口: 「……没有。」 「……很好。」 辰野浅香摸摸耳机,满脸浮现灿烂笑容。 她将耳机取下,把机械放回桌上。 「马上就接到工作了,就麻烦你啦。一开始应该只是去保护要求免费试用期的混蛋小气鬼而已,我想。」 满腹牢骚的辰野浅香后半都在抱怨。蜻蜓一听到保护,觉得很困惑。 自己是杀手,原本是杀人的那方。 蜻蜓从未负责过护卫工作。 「好了,差不多该替那家伙喂食了。」 说完,辰野浅香屁股从椅子上碰地一下弹跳起身。被推飞的椅背撞上桌子。两者都很老旧了,让人担心会不会因此七零八落地摇个不停。 听到喂食,蜻蜓产生反应。他首先联想到的是猫狗。 但蜻蜓并不喜欢用「喂食」这种字眼。 「你……养了……什以吗?」 「嗯?是啊。」 辰野浅香故作神秘地扬起嘴角。从白袍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抛给蜻蜓。她的眼神闪亮,表情像是在炫耀自己收藏品的小孩子一般。仿佛被丢入石子的水面,她染上纯粹欲望的眼珠子里泛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邪恶科学家没拥有一点秘密怎么行呢。没错,就是诞生于禁忌研究中的秘密武器啊。」 后日谈 其三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张开翅膀的女人。 天使? 我率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也许只是在窗外的云朵与光线的衬托下,给了我这种错觉吧。 那位天使温柔地把我抱起,面带微笑地搂着我。一股轻飘飘的清爽气息紧接着到来,围绕着我。然后,她用敞开的翅膀将我们两人包覆起来。 「午安,成实。」 女人呼唤我的名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吧。我在朦朦胧胧的脑袋瓜中东翻西找,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我认识这个人。但我跟她并不熟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要搂抱着我? 重点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问有如泡沫一一浮现,却无法冒出去,只能破裂消失。 因为很不可思议地,我发不出声音来。 「你努力撑过来了。」 被人称赞了,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我发现,受到她的称赞,不安感多少减轻了点。然而,也许是沉浸在白色光辉里的缘故吧,我又逐渐变得不安,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闭上眼睛吧,只去感觉我的存在。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女人仿佛看穿我的心情,对我轻声细语。我听从她的话语,闭上了眼。 结果真的就像她说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只觉她的感触变得很鲜明。好温暖。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硬梆梆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了。 即使闭着眼,似乎也能看见她伸展的翅膀与光辉。 「你的烦恼和痛苦,我都会为你分担喔。」 女人轻拍我的背,我紧绷的泪腺溃堤了。 我像小孩哭个不停,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包覆我的,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之翼吧。 开始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咦,这要怎么念?『gojuukawaishiryuuko』?要怎么断句啊?」 『要念作「ikagawa tokage」。「ikagawa」是姓,「tokage」是名。』 「喔——很像最近的父母会取的名字。」 『他只是个死小鬼。杀了人也不痛不痒的坏孩子。』 「这已经超出『死小鬼』的范围了吧?算了,不重要。处理掉这家伙就行了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你是杀手的仲介业者吧?』 「是这样没错。唉,真伤脑筋。我正打算辞了工作引退耶。那些家伙,明明除了杀人以外没别的才能,却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受不了。」 『不然,介绍我其他仲介业者也行。』 「慢着慢着,我还有杀手啦。我不是说我要接下这个case了吗?我还有前阵子刚交换……不是,刚订立契约的杀手。两人组。很有活力喔。活蹦乱跳喔。」 『派谁都好。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放心,应该行吧。啊不,没详细调查过不敢保证。这个业界真的很难说啊。横向联系复杂得很有趣,时常牵扯出意外人物来。」 『尽可能让他痛苦地死去。最少也要将指甲剥下,或者砍掉指头才行。麻烦你了。』 「哈哈哈,如果只有这么点程度就说是痛苦的话,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会期待的。』 「唔哇——这句话真让人发毛啊——话说回来,呃——你叫……?」 『仓科。』 「对对,仓科小姐,你确定能支付酬劳吗?令尊不是死了?」 『用不着担心,我老爸留下了一笔遗产。』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就交给我吧——」 从头到尾以轻浮语气说完,男人挂上电话。 接着露出恶心的笑容。 「替父亲报仇吗……多~么~伟大的动机啊,唔哈哈……但是那些家伙能干到什么程度呢?假如说蜻蜓是v3,就算那两个家伙是一号和二号(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也……」 第十七页 谎言与杀意 「首先把肉挖下。」 「怎么突然说这么可怕的话?」 乍然现身的鸭鸭同学冷不防说出吓人的话语。 「记得先前似乎提到这件事呀——」 「究竟要提到啥事才会得出这种回答啊。」 「嗯——」巢鸭将头歪向一旁,离开我身边。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嘛。我向身旁的白羊小姐征求说明,但她也仿佛想表示她也不知道般,回避了我的视线。巢鸭就这样在沙发上佣懒地躺下。 她说她很闲所以来凑热闹,看来是事实啊。真的这么闲就去上学嘛——半斤八两的我心中嘟囔。算了,现在我没空注意巢鸭。今天要在仓科康一遗留的教团本部大楼举办才艺表演大会。 用接待室代替后台休息室,我们在这里做登场准备。我戴上白色假发,脸上也化了妆。一来是为了不让脸上伤痕过于明显,再者,将皮肤涂白也能凸显眼珠色彩。负责化妆的是秘书。 虽说现况的确没有太多钱雇用其他人,但我真没想到他也会化妆哩。这名黝黑肥胖的大叔过去似乎干过这类工作,手脚俐落地为我完成了登台准备。这个秘书好能干啊,真是意料外的收获。 「对了,你不打算带枪吗?」 准备到一半,秘书问我。调整完假发后,我喃喃地说:「枪吗……」 「仓科康一有留下防身用的枪械。」 「嗯……不,还是不必了。就算携带,我也没勇气开枪。」 以胆小作为藉口回绝。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我另有理由。 驱使魔法的教祖不能让人看见倚靠这类物品的情况。 对吧?白鹭。你也是基于相同理由才不带枪的吧? 既然那家伙不带枪,在相同领域里我也不能输她。 最后我套上白袍子,在镜子前调整眼珠子颜色。一开始先用红色好了。等发动异能的阶段,我该选什么颜色较好?理想是能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颜色,蓝色……不,紫色好了。挑选少见的眼珠子颜色更能凸显这个能力……好。 我看着镜子,将眼珠颜色记忆下来。见到巢鸭也倒映在镜子里,我回头看她。她直定定地望着我的瞳孔,凝视了几秒,很快地似乎失去了兴趣,又躺回沙发上。 这颜色似乎不投她所好哪。那倒也好。被她看上眼的话,天知道会遭到什么对待啊。 「……接下来。」 我将视线移向坐在沙发上看漫画的家伙。愈看愈觉得…… 穿着章鱼烧店的围裙也就罢了,肚子附近的烫熟章鱼图案以笑脸说「好烫!」我也可以当作没看到。但我实在很想问,她为什么没想到要将头巾取下啊?她有气无力地用指甲抠脚。仔细一看,脚上穿的不是鞋子,居然是海滩鞋。她身上未免也太多必须当成没看到的地方了,到底我该看着哪里对她说话才好? 是海龟产太郎(假名)。这次的讲道大会也邀请她来帮忙,但她却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 跟三周前比起来,她的气色好多了,疲劳的印象也几乎消除。这样的话,只要略施点薄妆,应该还颇有姿色吧。我对着因打呵欠而眼角泛泪,正在用手指擦拭的海龟下命令: 「快点换装吧。」 「咦,要换装吗?」 「你应该不想去章鱼烧店打工时被人发现,结果引起骚动吧?」 听我这么说,海龟「啊~好麻烦喔。」边抱怨边站起,将漫画朝房间里头抛出,在秘书的引导下走向另一间房间。白羊小姐也顺便作为化妆师同行。听她说这方面的服务是免费的,所以就拜托她了,化妆实力应该还不差吧?附带一提,被抛出去的漫画被巢鸭以仿佛海狗般的后仰姿势接住了。 但话说回来,要介绍海龟那家伙是我的「同志」真的没问题吗?总觉得好像会马上露馅,为了圆谎,连我的马脚也跟着露出来……啊,不可能。 因为拥有正牌超能力的人是她,我才是彻彻底底的冒牌货。 得意忘形地忘了这个事实可不好啊。对于这点,白鹭也是一向分得很清楚。 「刚才那个女生是石龙子同学的朋友吗?」 躺在沙发上的巢鸭扭头朝向门口问我。刚才的女生是指海龟吗? 「她是个奇怪的家伙啊。倒是你好像也认识她嘛,是你朋友?……也不太像。」 「嗨,花迎瓜临!」 巢鸭突然口操外国人腔,双手啪啪地拍手。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对了巢鸭,你有听说成实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巢鸭以可爱地眨个不停的水汪汪大眼睛看着我。但被凝视的我,别说是鸭子,反而有种跟蛇对阵的感觉。记得有四脚蛇,但应该没有鸭蛇吧? 「呃——不……没事。」 我问错人了。巢鸭不可能老实告诉我。 跟巢鸭两人在微妙气氛中等候海龟他们回来。附带一提,巢鸭面对这种气氛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在沙发上像只尺蠖一样扭动。 过了不久,在白羊小姐的引导下,海龟他们回来了。一进房间,海龟马上走向我这边。跟换装前判若两人的她也戴上了白色假发。嗯嗯,头巾也确实拿掉了。对我来说是个很不赖的打扮,但海龟倒是大大地不满。换上了白发,她碧绿色的眼睛显得更出色了。美得令我想重现这种色彩。 「这是什么打扮嘛。」 海龟劈头就是这句,明显表现得很不爽。 她抓起如天女羽衣般飘逸的衣服说着,一脸嫌穿起来很不舒服的表情。为了讨好她,我张开双手,露出跟傻蛋没两样的笑脸迎接她说: 「看起来十足是个美男子啊。」 「你在嘲弄我吗?混蛋。」 我搞砸了。反射性地随便找句话称赞,结果说出一点也不得体的话来。 「别在意嘛。魔法师每个都穿这种轻飘飘的衣服,算是一种约定俗成、不成文的规定啊。」 要说服她太麻烦,我勉强装傻敷衍掉了。身为同志,装扮有共通性比较好。总不可能叫我也缠起头巾,配合海龟的那身店员装扮吧? 「快~点~给~我~~打工~费~」 海龟边跳起奇妙舞步,像我索讨报酬。这家伙真的是怪咖耶。 我联想到成实。她偶尔也会莫名其妙突然跳起舞来。 「别跳了别跳了,我一定会给钱啦。好,走吧。客人等我们很久了。」 确认装在绷带内侧的耳机功能正常,走向集会大厅……走到一半,回头,鸭鸭同学一脸理所当然地跟在背后。 鸭鸭同学成为伙伴了!(擅自地) 「喂,你不能跟着上台喔。」 「人家只是想看看嘛。」 巢鸭一如平常露出笑脸回答,真怀疑她会只是看看就罢手啊。只不过巢鸭也不是会主动搞怪的人,毕竟她基本上是个怕麻烦的家伙嘛。我从来没看过她在校内活动现身,虽说我自己也没参加小学的修学旅行。 「原来你在搞这种坏勾当啊。」 移动途中,海龟对我这么说。语气中似乎没啥善意。这也难怪。 站在这种立场,有谁会称赞我呢? 「对我而言是必要的。」 「算了,做你自己高兴的事吧。」 「……已经在做了。」 嘴上虽这么回答,但我其实没有自信。 「话说回来,可别在大人们面前『花迎瓜临』喔。」 「了解瓜临。」 「别开玩笑!」 跟着海龟等人一起走到九楼的大厅。如同宣言,巢鸭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进入大厅。我放下 心中一块石头,露出笑容回应迎接我的掌声。 目前是以一周两次的频率举办集会。这是第三次。办了三次,在我登场时也开始有人为我鼓掌了。受到影响,新来者也会跟着一起拍手。这种气氛很重要。只要能营造出这种气氛,就能顺利地让参加者投入其中,势力也会扩大。 上次的集会最后,我靠着白羊小姐的异能,演出直接对信徒脑内说话的奇迹。由于是借用来的能力,无法进行对话,只能播放事前准备的台词。或许是这招奏效了吧,这次的座位比上回坐得更满了。 会场内到处可见第三次参加的人。靠着这些人以「来看个一次也好嘛」为藉口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让这个圈圈继续扩大就是重点。因为是在地发展型的宗教活动,比起网路,口传更为重要,但最最重要的还是——奇迹似的力量。 现今这个年代,空口说大道理已无法令人信服,不展现一两个眼见为凭的奇迹不行。 因此,今天我不打算像平时那样讲道,而是打算来个魔法表演大放送。 大厅的空间比起公共设施的会议室更宽敞了点,里头准备了白板及大量桌椅,由此看来,原本就是设计用来为当作这种用途吧。 坐在一排排椅子上的参加者大半是中年妇女。现在的我仍只能吸引主妇群。但如果能创造一次震撼性的传说,这股浪潮就会扩展开来,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席卷进来。 设置在听讲者面前的长桌铺上了白布,为了不让人看见脚部。我跟海龟并肩而坐。坐下时,我瞥了一眼海龟,基本上还算乖巧,我暂时放心了。再来只能祈祷她不会又坏习惯开始乱抠脚。 等我们坐好后,我的脚被敲了几下,看来某人也准备万全了。 接下来就是祈祷超能力不会用到一半突然失灵吧。这就端看我的运气如何了。 我拿起麦克风。感觉到坐前排的欧巴桑们对我投以「今天不使用那种直冲脑内的声音吗?」的视线,我以笑脸回应她们缠人的眼神。没错,每个聚集于此的家伙眼神都很沉重。 各个都是一脸凝重,真担心她们会不会沉重得没办法椅子上站起哩。 「各位好。感谢各位今天不辞劳苦前来参加集会。」 我深深一鞠躬,接着把手伸向海龟。 「首先,为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志,名叫海里。」 随便想了个假名……不对,海龟产太郎本来就是个假名。这么说来,我还没问过这家伙的本名嘛。现在才觉得自己居然找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帮忙,实在太轻率了 但又觉得,现在讲这个也太迟了。反正我其实也挺信任海龟的。 「她会一点小小魔法。请各位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在我催促下,海龟拿起身边的纸杯,将内容物一饮而尽。 让欧巴桑们看清楚纸杯已变得空空如也后,她捏住杯底,随着手往下拉,杯底变得有如口香糖般被拉得长长的。众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纯白的纸杯产生了什么变化,但很快便议论纷纷起来。海龟接着又抓着其他部分拉起,将两个拉长的部位打结。 再看一次还是很惊人啊。不由得让人深思起人类的极限在哪里。 海龟接着抓住自己的手指,仿佛要连根拔起般一口气将左手五根手指拉长了。 对众人展现软趴趴下垂的手指,海龟扬起嘴角。喂喂,别这么笑,超毛骨悚然的啊。 主妇们的眼睛惊愕地睁得老大。由于仓科康一没认识几个超能力者,信徒们过去或许没机会看到这种景象吧。我也是基于这点才让海龟来表演奇迹。 这亦是考虑到我接下来要表演的魔法没什么视觉效果,才请她来做深具震撼力的演出。 但如果在这边结束的话,就只是一场魔术表演而已。 「嗯——就像这样……」 让信徒们的注意转移到我身上。众人仿佛刚从梦中惊醒般,视线纷纷集中到我这边。 「这个世上,拥有超常能力的人确实存在。这是我想先让各位先知道的事。」 我比手画脚地演说,暗暗表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和某位自称神明的人士不同,我无法引发奇迹。但是,我却能使用魔法。」 以此作为开场白,我将眼球变化为紫色。在人前无法确认自己的眼睛色调是缺点。 发现我的眼珠子颜色有所变化,在新参加者之间又引发一阵骚动。但是对已来过好几次的人们而言,这个技俩已无异于魔术表演,因此必须来点变化才行。 「为各位展示我的其中一项能力吧。请各位一个接一个来我的面前。那位女士,就由您开始吧。」 我指着坐在左侧的欧巴桑,向她招手。那个烫了一头卷发的欧巴桑露出「咦?我吗?」的表情,怯怯地站起,频频不安望着背后,走到我的面前。 喂喂,海龟,别再玩了,纸杯已经被你拉成跟海胆没两样了啦。 欧巴桑的注意力现在仍集中在她那边,必须将之吸引到我身上。 「那个……呃……」 「您好。用不着紧张。」 我微笑地要她冷静后,把手举起。欧巴桑又抖了一下,肩膀僵直。 像这样把手伸向头部应该比较像一回事吧。 拜托了——我在心中默想这句话,对耳机与我脚边的人物激励。 「……凑近一看果然还很年轻嘛。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吧?」 我这句话在别人耳里或许只是天外飞来一笔。 但眼前「被读心」的欧巴桑听到这个发言:心里恐怕很难平静。 感受到欧巴桑似乎倒抽了一口气,我继续读心: 「……我不知不觉说出口了吗?」 一连两次被人读出「心境」的话,想必她已猜想到这是何种状况。 我面带笑容,维持着无意义地举起的手,问欧巴桑: 「我说中了吗?」 仿佛被抛入小石头的泉源,涟漪阵阵扩散。以身为最初受蒙骗的被害者的欧巴桑为中心,:动愈来愈扩大。当四周人们也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时,我断然宣言: 「这个,就是我的『魔法』。」 同时在心中首度自我解嘲地想:这么一来我也成为骗子了吗。 但又仔细一想,就连当初过着和平日子的我不也一样满口谎言?老是满口说着什么「真正的自我」如何如何,「真正的超能力尚未觉醒」等等鬼话。也许我的本质就是说谎吧。 既然如此,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项工作了。 我会让这只眼睛成为盛装奇迹的器皿。 「你所抱持的烦恼是……」 我特地将「烦恼」这个词说出口,促使欧巴桑联想。 这是我必须进行的任务,使心声更易判读。 「……你在担心你家的儿子。」 这个能力最能发挥效果的,果然还是烦恼谘询吧。 仓科康一原本也想将读心能力活用在这里。果然骗子的想法都一样吗? 「……你在担心整个星期套着同一件棉质运动夹克不换,生性懒惰、不想工作的儿子将来何去何从……嗯嗯,他年纪快三十了……跟丈夫诉苦又不理睬,相信一定很难过吧……你这种为儿子着想的心情很值得赞赏啊。」 我劈哩啪啦乱讲一通。毕竟是事不关己,光要装出同情模样也不轻松哩。 由于要先等听完耳机我才能发言,一句句的间隔拖得很长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欧巴桑已完全相信我能读心。这也难怪,一定会信的啊。因为会来这里的人,内心本来就饥渴。眼前有一顿大餐的话,自然会扑 过来了。欧巴桑跪了下来,抬头看我。 我没伸手扶她起来,而是彻底温柔、平稳地对她说话。 并修正了手心所朝的方向。 「什么都不必说。我就是能彻底理解你的内心啊。」 书外之意是要她不必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痛苦与羞耻说出口,我就能赐与她救赎。 救赎与逃避。为了摆脱降临于日常生活的压力,人们向宗教企求这两者。 我将靠着此一力量,为他们实现愿望。 就这样,我一一替每个人的烦恼提出解答。当然,我只是煞有介事地胡扯一通罢了。 宛如向好友诉苦时得到的回应般,我对她们所抱持的平凡无奇的烦恼提出建议。 不被认同、受到轻视、希望被夸奖、希望被慰劳。 我彻底认同她们的心声,将之提起,脸上不间断地挂着笑容。 受人如此认同,又亲身尝到读心魔法,内心不可能不动摇。 她们原本就是特地来此僻地参加新兴宗教集会的人们,想必会热心地帮忙传教吧。 四处宣传说:在这种地方里有个小神明呢。 仿佛有某种意识流入体内。 宛如寄托于体外的灵魂被送回,意识缓缓渗透进来。随着逐渐感到自身呼吸,沉淀的自我也跟着浮上。咳了两三次,意识完全清醒了。指头弹跳般动了几下,同时,张开沉重的眼皮。 刺激由微张的眼皮冲入瞳孔内部。承受着扎人的光束,乍开的眼又立刻阖起,自然伸出手遮掩,再度慢慢张开眼。像受到光引诱一样,泪水由双眼涌出,渗透到干燥的眼球,又带来一阵刺痛。 一时之间维持这种姿势,无法动弹。不动的话,血流声恍若耳鸣轰轰响着。除此之外,周遭的声响也钻入了耳中。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桌子上放置某物的声音、啜饮茶水声,是不同于困扰着蛞蝓的沉重感的、表现出悠哉过活的声音。 眼泪流尽时,瞳孔也总算习惯了。随此,蛞蝓缓缓撑起身体。 她爬起身,抬头看,天花板的照明其实没想像中明亮。 或许又张嘴睡着了,嘴巴外围有点冰凉。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嘴后,按着轻微头痛的额头。心跳与头痛彼此交织,搅动混浊的心灵。 「我……我?我?」 呼唤自己。但回应者很遥远,回响花了不少时间才传回。 带点责难的童稚之声,回应了蛞蝓的呼唤。 ——嗯,没错。 ——我是杀人者。 她发出奇妙笑声。好像在漫长的睡眠期间中忘了如何笑似地,声音干涩。 重新将四分五裂的自我认识结合起来后,她——蛞蝓晃动变得稀薄的自我。稀释的浓度逐渐恢复,在自我厌恶与安心感的相互排挤中,意识总算安定下来。 撩起久未整理的浏海,额头上爬满冰冷的汗水。粗鲁地用手掌乱擦一通后,蛞蝓抬起脸,站在身旁者的容颜映入眼帘,令她吓得差点倒退三步。 ——还以为得救了,结果我来到阴间了吗? 在她面前,被她撕裂喉咙、确确实实杀害了的人物竟神色自若地走动着,之所以会这么以为也很正常。蛞蝓抱着自己,露出警戒,但在她身旁的蜻蜓只是观察了她脸色后,又马上离开。他手上没拿着杀人用的道具,而是托盘,令蛞蝓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如果这里是阴间的杀手专区,蛇和青蛙应该也在这儿吧。 她扭曲嘴唇笑了,心想:绝不想跟他们碰面啊。小小的恶意让她的脑子活动起来,推动了理解,逐渐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又碰上何种处境。 她被杀手蚯蚓追杀,逼到濒死的程度。记得那时砍了食指,连忙举起左手一看,食指却什么事也没有地连接在上头,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甚至没看见缝线,使她不由得怀疑真的切下过吗?但此时,又忆起自己早已确认过食指,一阵涟漪在她湿濡的眼瞳上扩散。 首先,她想起了纯白的房间,接着想起被绑住的自己被设置在房间中央。没错,蛞蝓睁大双眼。上次醒来,蛞蝓发现自己被监禁在闷热得无法忍受的房间里,传来蛮横的声音威胁要砍下左手,最后在脱水症状的可怕幻觉中,听见她在世上最憎恶的笑声,接着……接着?接着怎么了? 自己做了什么? 混乱的思绪抵达这里,然后…… 蛞蝓此时总算发现。 自己现在所获得的安定感。 靠在床上,将身体支撑起来的物体。 在下意识之中,用来爬起身的物体。 「手……?」 肩膀微微震动,茫然地说出口。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但却: 感觉得到「右手」手指正在发抖。 蛞蝓猛盯着透明的右手手掌瞧。忘了呼吸,就只是直直望着。早已失去的右手存在于该处,形成了右臂,具备实体,连接在蛞蝓身上。 直到此时,她终于完全想起了。 甫出生的那只右手打破了眼前大门的事。 捣碎玻璃,大闹一场的事。 全新的奇迹,以及右手接到身体上的事。 失去右手那天的事。伤口的痛觉与喷出的血。在父母的怀抱中尽情欢笑时所望见的景色……种种情景与过去在脑中被唤醒,蛞蝓抱着右手。 即使是异常的,即使是不可能的事,右手仍带着欢喜降临于世了。 原已干枯的泪水又滑落,沾湿了蛞蝓的脸。她弓着背,像个婴孩一样哭泣。这不是幻觉。右手的体温与质感确实存在着,也能感受到落下泪水的冰冷。滴答,眼泪在右手上溅起,一瞬凸显出它的轮廓。 蛞蝓无止尽地哭着,咳了好几次后,总算才用力地擦擦整张脸。 眼泪虽仍未哭尽,蛞蝓总算让呼吸稳定下来,闭上双眼。 「哎呀,与右手的感动重逢结束了?」 被人呼唤,蛞蝓猛然抬头。 视线所及,有个白色女人翘起二郎腿,望着蛞蝓笑了。她的手指拿着巧克力。发现自己哭泣的场面从头到尾被那女人看见,蛞蝓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被人看见没有防备的模样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嗯——我不怎么喜欢有粉的巧克力啊。」 抱怨归抱怨,倒也不是很讨厌地将之放入嘴里。 「啊,呃,对不起……」 不知为何,像个秘书站在她身旁的蜻蜓道歉了。 「嗯,知道就好。再帮我倒杯茶吧。」 多么习于摆出蛮横态度的女人啊。但蜻蜓顺从地接过茶杯,离开房间。可见那女人也很擅长让人听命。 「你是……」 「没错——我就是白鹭大人哟——」 摆出纯真笑容,摇摇朝着蛞蝓张开的手心,白鹭做自我介绍。她今天没穿便服,而是毫不吝惜展露出纯白装扮与头发。只不过嘴角上沾了褐色粉末。 「三个星期不见了呢,小mai mai。」 「………………………………………」 蛞蝓想不起三周前跟她见过的事,也不知为何这女人如此亲密称呼她。 只不过,她迟了一步才发觉对方知道自己的本名,而且也熟知绰号。 「对喔,那时我变装了。」白鹭脸侧向三芳喃喃说道。她抓了抓头发,满不在乎地说:「算了,也好。」在蛞蝓的立场看来,这女人为什么在这里更难以理解。 她当然知道对方是谁。 「你想干嘛?」 也许是因为刚才被看到哭泣模样吧,蛞蝓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漠。 「我来采病的啊。反正也不 会有其他人来探望你,我很温柔吧?」 虚情假意的发言。白鹭在脸上画出一抹冷笑。 「我不记得见过你。」 「想不起我的声音吗?」 白鹭轻拍喉咙发问。受这句话刺激,蛞蝓试着回想。但她刚刚才准备要将尚未整理好的记忆抽屉打开,却被人打断,令她十分泄气。蛞蝓努力思索,想起在停车场背后见到的戴着品味奇差无比的黄色太阳眼镜的女人。那名问蛞蝓是否知道「白鹭」本名的女人,与眼前的白色女人的真实身份一致。「啊,原来如此。」她一脸不悦地喃喃说道。 「看来你想起来了,蛞子。」 「别用怪名字称呼我。好吧,你找我到底想干嘛?老实说我现在没空理你。」 比起白鹭,右手的问题更重要。长出右手固然令人高兴,但变得透明这点却令人疑惑。感觉得到手指挪动,却看不见手指动作,蛞蝓觉得很不习惯。 「她很快就来了,详细问题就交给小浅香说明吧,喏。」 白鹭又拿起一颗巧克力抛进嘴里。看着呈抛物线浮起的巧克力,蛞蝓瞬间伸出右手将之抓住。不论是在蛞蝓自己或别人眼里,巧克力都是静止的。两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半空中,盯着不动。 超能力。 闪过蛞蝓意识的那句话,使眼皮跳了一下。自己变成超能力者了。 「高兴吗?」 仿佛看穿她心情的白鹭询问感想。蛞蝓没有回答,而是将巧克力送进嘴里。嘴巴很干,不易吞下口,但香甜的刺激让眼睛直打转,用许久未动的牙齿咬个不停。 吃完,视线又朝向右手。巧克力的粉末留在右手上,悬浮半空。用左手一拍便散落到地上。如此一来,右手的所在位置再度变得不明确。 「涂上油漆的话,就能知道手的位置了。」 观察着这一幕的白鹭说。听到这个,蛞蝓也表示同意。很单纯的超能力。看不见虽然是重大优势,但若只有这样的话,无法发挥很大效果 握在手中的东西不会跟着变透明,如果用右手握住小刀,看起来就像飞天小刀吧。 蜻蜓端茶过来了。蛞蝓怀疑自己的眼睛,反覆确认了好几次。眼前这名人物怎么看都是被她杀死的那个杀手。然而被撕裂的喉咙现在却连一丝伤痕也没有。明明用小刀深深地插入了,难道她真的失手了吗?只不过,即使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蜻蜓似乎也没有敌意,就只是端着托盘发呆。 「你泡茶的功夫很好嘛,要不要当我专属的茶僮?」 啜饮刚泡好的茶,白鹭试着招募蜻蜓。蜻蜓拿着托盘,眼睛不停滴溜溜转动,大概在烦恼着该怎么回答吧。白鹭其实只是在开玩笑,但看到他的反应,反觉得有趣,便默默地等候回答。蛞蝓感到可笑。 ——曾被这种家伙逼上绝境的事,我该如何看待才好呢? 「我…我考虑……看看……」 「喂喂,你也是我的茶僮耶。」 从蜻蜓刚打开的门里,另一道人影跟着进入。是手插在白袍口袋的金发女性,蛞蝓对她有印象。徘徊于生死交界时所抬头看见的人物就是她,不仅如此,蛞蝓也记得她的声音。是在那房间宣称要砍下蛞蝓手臂的女性。 辰野浅香开朗得像是从没发生过这些事似地,满不在乎走到蛞蝓面前,像要检诊般观察她的脸色后,灿烂地笑着说, 「假○骑士米原麻衣是改造人!……话虽如此,蛞蝓改造人听起来真的乱弱一把耶。果然还是得昆虫才行啊,例如说蝗虫。」 她从白袍中伸出手,高举起来奋力主张。对蛞蝓而言,除了「随便啦」以外,也没别的话可答。 听着辰野浅香演说的白鹭似乎想起了什么,嘀咕道: 「这么说来……你不是也有那种玩意儿吗?还养着吗?那两只。」 「啊,我把那两个家伙拿去交换了。现在应该兴奋地到处乱跳,并惹出一堆麻烦了吧。」 「其实那两只还挺有趣的,若只是旁观的话。」 「他们不是我制作的,是从我提过的地下带回的样本。我啊,比起活人,更喜欢玩弄尸体唷。可是最近老是在当医生,唉——真是讨厌啊。」 辰野浅香举起双手,摆出投降姿势后,坐到床上。被人坐在身边的蛞蝓一瞬想退后,保持距离,但身体的倦怠感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不只是因为久卧病床的她刚恢复意识,似乎还有别种疲劳降临在她身上。 「好了,来谈关于你的事吧。嗯——该从哪边……不,该针对什么说起才好呢?」 辰野浅香盘着手,歪着头问。对蛞蝓而言,想问的事堆积如山。她想替问题排顺序,无奈脑子沉重,就是办不到。不得已,她先举起右手。 「关于右手。」 「喔喔,这个吗——嗯,透明的右手嘛。你还记得把门跟玻璃打破的事吗?」 被问了问题,眼神飘来荡去一番后,蛞蝓点头。那时意识很朦胧,不敢确定,但在那个房间的人只有自己,因此是她靠右手打破的应该错不了。 但这么一来,就有个问题难以理解:她的右手并没有那么长。 她是怎么让右手击中玻璃的? 「其实这个能力没想像中的方便喔。」 进入具体讨论前,辰野浅香先陈迤了个人感想。三男听着的白鹭也仿佛要说「嗯嗯,的确是」般,把头侧向一边,喝了口茶。而蜻蜓则照样呆呆站着。 辰野浅香对着蛞蝓,手指边咕噜咕噜转圈圈,说道: 「你把右手朝向墙壁打直,然后默念。」 「默念什么?」 「默念『伸长吧』。在心中想着要用手贴上墙壁的意象。试试看吧。」 说明完毕,辰野浅香轻拍蛞蝓的肩膀,并退后一步。 蛞蝓对「伸长」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从吩咐,伸出手,把右手朝水平方向举起。这时,穿在身上的患者用衣服不自然地歪七扭八浮在半空。即使不知道她的能力的人,看到这幕也会讶异地警戒起来吧。 即使脑子昏沉沉的,蛞蝓也还是只考虑着如何将异能运用在杀人上。 蛞蝓深呼吸,定睛凝视着右手手指的所在位置。 感觉研究室内的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静静地聚精会神。 「伸长吧。」透过实际说出口来提高集中力。 结果,手臂突然产生一种松脱的感觉,蛞蝓的手震了一下。 那种感觉与右手被翠鸟夺走时的绝望感一致。「噫……啊……」口中发出细碎的哀号声,那种感觉依然持续着。但很快地,失丧感逐渐转化为延伸感。不知不觉间,似乎听见了有什么东西贴上墙壁的声音。 蛞蝓感受到墙壁的冰冷触感。动动手指,发现自己正抓着墙壁。虽不知是哪个部分延长,总之蛞蝓的右手真的能随着意志改变长度,让手碰到墙壁了。她试着将左手伸向墙壁,不用说,远远无法触及。 这个能力没想像中好用。 才没这回事呢!蛞蝓差点兴奋地发出抗议。 能任意伸长,就代表能自由自在改变挥刀距离。 假如能随着意志无限伸展的话,就能由数十公尺外用小刀刺杀对方。这么一来,便能无视于白羊此一最大障碍,刺杀巢鸭也不再是梦了。蛞蝓的眼里闪烁起淡淡的希望之光。然而,就在这之后…… 身体突然感到严重不适,肩膀沉重。仿佛支撑自己的某物松脱一般,身体变得很不可靠。就像腐烂的苹果芯断掉的感觉。蛞蝓连忙用左手撑在床上,防止自己摔倒。若放着不管,觉得自己甚至会就这样整个人从床上滑落,翻倒在地。 体 力消耗的速度异常之快。蛞蝓疑惑地望向墙壁。 「好,问题来了。我当初就在等你意识恢复后确认这件事。你把手缩回试试?」 辰野浅香将手指朝与刚才相反的方向旋转。仿佛在将钓线卷回一般。 「缩回?」 「就是将你伸长的手缩回原本长度啊。」 这个说法令蛞蝓感到一丝不安。蛞蝓望着墙壁。 回来吧——与刚才同样,蛞蝓在心中默念。但这次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传来贴在墙上的手掌软弱无力地滑落地面的感触。软趴趴的手臂沉重不已。 缩短吧——改变默念的词语,结果依然相同。 由蛞蝓脸色得到答案的辰野浅香嘻嘻笑着。 似乎在得意自己的推论正确。 「啊,我就知道。果然缩不回去呢。」 她说得轻松,听在蛞蝓耳里却好像锐利得能将耳垂穿洞一般。 缩不回来?这只不小心伸长的手? 那么,我一辈子都要在地上拖着手过活吗? 蛞蝓忍不住想大喊:「给我等等!」她望着辰野浅香,但对方就只曰笑。 「真的办不到呢。嗯……嗯——」 一旁嘟囔的白鹭似乎也忍不住笑。她闭着眼,嘴角不停抽动。 蜻蜓一点也不关心这项实验,他的视线只专注于白鹭手上的茶杯,等候一被命令就立刻行动。 「不只如此喔,你觉得很累吧?而且还是累到难以置信的程度,超可怕——」 蛞蝓默不作答。并不是想不出话可答,而是舌头麻痹了。 「连这点也猜对了吗?看吧,真的是很难用的能力啊。」 辰野浅香回头,对白鹭夸耀。白鹭默默放下茶杯,手靠在桌上托起腮帮子,观察蛞蝓。蛞蝓苦闷扭曲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眼神湛满不安。 辰野浅香从口袋里取出剪刀。手指穿过红通通的握柄,刃部抵在蛞蝓的右手上。蛞蝓惊 颤,缩起肩膀,露出害怕的眼神盯着剪刀。 「你要做什么……?」 「只能剪断了,不是吗?不用剪刀喀叽喀叽一下,你会死喔。」 「剪断……手臂?」 「哼哼哼,我又不是美发师,当然不是要剪头发啦。」 讲了不甚高明的笑话,辰野浅香却一脸得意。相对照地,蛞蝓则脸色惨白。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苍白皮肤,如今更染上病态的白色。她的嘴唇不住地细细发抖。 又要失去……右手? 这种事能容许吗?能忍受吗?蛞蝓的眼睛激烈地眨个不停。 「好啰——如果觉得痛就举手告诉我吧——啊,不过别真的举喔,别增加我的麻烦。」 蛞蝓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挣扎,想躲避剪刀。 辰野浅香努努下巴,对蜻蜓下指示。蜻蜓不懂她的意思,只眨了眨焦点涣散的眼睛,歪着头。辰野浅香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她要你帮忙压制那女人啦。」 白鹭帮腔。「啊,好。」蜻蜓总算行动。一动起来速度飞快,瞬间就将蛞蝓制伏。他抓住蛞蝓头部,将下巴压在床上。 疼痛固然不舒服,但被压制的事更让她想起过去那件事,更增强了蛞蝓的恐惧。再次贴上手臂的剪刀的冰冷感触使得右手跳起。 「没有麻醉,但别在意吧!靠着爱与勇气就能撑过去。」 「别这样,住…住手,别夺走我的右手,住手,住手!」 即使苦苦哀求,辰野浅香仍旧天真地喊着:「我要一刀干净剪断啰,看我的超干净一刀剪——」剪刀刃部毫不留情地深入透明右手与肩膀的连接处。接着,透明的肉被撕裂了。 被翠鸟切断时是一口气整个脱落,所以蛞蝓未曾体验手被撕裂的痛楚。剪刀顺利入侵,逐渐埋没入肉中。同时,手臂断面接触到空气,仿佛氧化一般痛觉也增加。每道刺痛都让蛞蝓的身体跳动起来,但都被蜻蜓压制住。蛞蝓口中发出奇妙的哀叫,却没人对她表示同情。 「爱与勇气,勇气与破灭,破灭与真实,真实与……咦?念反了吗?」 辰野浅香一边说笑,一边喀叽喀叽剪断了透明的肉。宛如正在享受充满干劲的工作,她的脸上浮现了愉悦。就像要将最后连接的皮撕裂般,双手一拧,用力扯断。在这个皮肤被撕裂的强烈冲击中,蛞蝓呕吐了。 望着她吐得满床都是的模样,「啊啊……」辰野浅香不悦地皱眉。 就这样,蛞蝓再次失去了右手。 体验到第二次好似被人挖走大半脑子的空虚感觉,蛞蝓趴在床上忍不住落泪。她紧抓着右手的袖子,被从断面汨汨流出某物的感觉撼动着心情。流出的血也是透明的吗?实际上「看」不见任何伤害。此一激烈伤痛只对当事者的蛞蝓而书是现实。 「已经可以了。」辰野浅香对着压制脸贴在呕吐物的蛞蝓上的蜻蜓下令,蜻蜓松开手。 「简单整理一下你的超能力吧: 1.能长出透明的右手。 2.集中精神的话,能让右手伸长到某种程度。 3.伸得愈长,体力的消耗就愈严重。 4.伸长的手臂无法恢复原状。 大致如此。真是个横冲直撞的麻烦异能呢。」 辰野浅香在狭窄的研究室里边走边解说蛞蝓的异能的要点。 蛞蝓无心聆听,只按着被切下的右手的伤口簌簌落泪。 「能够使用弹簧拳虽然很愉快,但不会重要的波纹气功就没用了(注:《jojo的奇妙冒险》第一部主角乔纳森,乔斯达的招式)。为什么一个人只能拥有一种超能力呢。有什么理由吗?形式之美吗?从过去经验可知,塞太多反而会爆炸,真希望人类更努力一点啊,研究也大多都失败了。」 辰野浅香的解说愈来愈岔题。判断话题本身已经结束,白鹭开口作结: 「说明就到这边吧。浅香,我有话跟她说,你先离席吧。」 「是是是——喂,那边的,过来过来。」 辰野浅香一脸无奈地招手,蜻蜓立刻站起。像母鸡带小鸡地引领蜻蜓,辰野浅香离开了房间。要离开时,仍不停叨念着: 「想聊就去咖啡厅聊嘛。还吃掉了我的点心,怎么不早点回去嘛。」 但就算这么说,蛞蝓现在已无家可归了。 一瞬在脑中浮现猪狩友梨乃的身影,但蛞蝓立刻摇摇头,将之抹消。 等辰野浅香们离去后,白鹭提出正题: 「你现在不隶属任何组织吧?要不要来我这里?」 蛞蝓按着右手,声音蕴含怒气回答: 「不要。」 「哎呀哎呀。」 似乎早就预测她会拒绝,白鹭不为所动。蛞蝓接着叙述理由: 「你身边有翠鸟。我不想跟他在一起工作。」 蛞蝓对翠鸟并没有强烈的恨意。就像是被凶器杀伤,即使恨着凶手,对凶器本身并不会有异常激烈的敌意。对于被害者蛞蝓而言,巢鸭跟翠鸟的关系性就像如此。但面对翠鸟,她心中依然留有疙瘩。 「可是你招惹了很多人。这次你恐怕没办法活着复仇了喔。你真的还能从容拒绝吗?来我这边工作,好歹可以大幅减少这类担忧。」 被说中痛处了。蛞蝓虽然很想反驳「跟你无关」,但她说得没错。对于白鹭来说也许不是问题。但是对蛞蝓却是个大麻烦。再怎么逞强也无法改变事态。蛞蝓烦恼该怎么回答,原本尖锐的情绪也随之萎缩。 而且,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挣得生活费,觉得自己很没用的心情也使她支吾难言。 现在的蛞蝓等于待 业中。不仅如此,她还失去了所有家当。 白鹭凝望着说不出话来的蛞蝓。 「现在有心情听我说话了吗?」 「……要说就说,反正我也随便听听。」 差点表示有兴趣,蛞蝓赶紧装出爱理不睬的模样。对方好歹是个新兴宗教的教祖,若露出兴趣,难保不会被找到弱点,攻破心防。 插图 跟以骗人为本行的女人唇枪舌战是不可能胜利的。 包含蛞蝓的戒心,白鹭仿佛找到有趣玩具的小孩子一般露出贼笑。 「今后请多多指教吧,『不可视光』。」 心想:别为我取这么丢脸的外号好吗?蛞蝓勉强虚张声势向她吐了吐舌头。 「啊——好无聊。」 无聊不会去学校吗?——她身边的白羊将头侧向一旁,小声吐槽。 平日的午后,巢鸭在自己房间里躺着。从深山的教团本部回来后,没什么事做,佣懒地度过午后时光。虽然是平日白天,却没打算去上学。白羊以冷漠眼神看着她,心想:基本上这个少女在集团生活中什么也没有学到嘛。 只知从学校学习课业的人,没有必要去上学。但如果她天天赖在家里,白羊照顾她的时数也会增加,说真的,白羊希望她能尽可能被束缚在学校里。回想刚与这名少女相遇时,这些年来不知不觉间从护卫到照顾生活起居,工作范围变得愈来愈大,不由得感到后悔。 「扭——呀——扭呀——扭扭——」 或许真的太闲了,躺在床上的巢鸭像只尺蠖般扭了起来。把头埋在枕头上,整张脸贴住后便一动也不动了。看到巢鸭静下来,白羊视线又回到市内免费赠阅的情报志上。将音乐会的表演情报全部扫过一过后,视线朝往桌子。从辰野浅香那里拿回来的石龙子的右眼漂浮于透明罐子里。 眼珠子凝视昏暗房间里的虚空,闪耀紫色光芒。 「河童——」 「我们这附近没有河啦。」 「呣。」巢鸭嘟着嘴,抬起头,扭扭陷入枕头里的下巴,继续面对无聊。她若能乖乖当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相信很多人都会感到欣慰吧,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巢鸭翻了过来,重新在床上坐起。 「对了,她好像说过明天要去那里。打电话去问看看好了。」 懒惰地伸长了脚,想用脚趾钩住桌上的手机。但趾尖踢到手机,手机被踢到后面,变得更难钩到了。白羊此时感觉到巢鸭的视线,只好勉为其难行动,挪动膝盖,拿起手机,将之递给巢鸭。巢鸭光只是笑,却连一句道谢也没有。她一向如此。 白羊对巢鸭、对这个家所要求的并不是礼节,而是金钱。 反正她打电话一定又是想到什么坏主意吧。不抱任何期待的白羊继续翻阅情报志的页面。 见到展开光之翼的「圣少女」占据了整个右侧版面,白羊不禁苦笑。 ——这个教团,意外地十分着重在地发展嘛。 「干得太漂亮了。谢谢。」 集会结束后,在接待室里我对猪狩友梨乃道出慰劳的话语。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猪狩友梨乃轻轻摇手,说:「不会不会。」刚刚我所演出的是多亏有她才办得到的读心术,是虚伪的魔法。 两人都长时间不停说话,口干舌燥,难掩疲惫神色。 那些欧巴桑们话真的好多啊,说个不停,而我又必须贯彻平稳态度来回应,实在很辛苦。 有些主妇还让我想起自己的父母,不由得握紧了桌子底下的拳头。 附带一提,猪狩友梨乃小姐躲在集会场的长桌子底下。嗯,真单纯的技俩。 「…………………但是……」 有她协助的确帮了大忙,但或许太早了。 猪狩友梨乃不见得一直留在我这边。倒不如说,在她主动来帮忙我的动机达成后,大有可能马上拍拍屁股走人。这么一来,要如何重现读心术就是个问题了……算了,那时只好再跟她重新缔结契约了。 在我请她帮忙这次的集会活动后,曾有过底下这般对话。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当然可以呀,但希望你也能帮忙我寻找王子殿下。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猪狩友梨乃那时总算说出来帮忙我的动机。王子吗? 「那是你的恋人吗?」 由于她说得很直接,感觉应该不是,但还是有点在意,便问了。 猪狩友梨乃露出暧昧的笑容,歪着头回答, 「嗯……对方还没对我敞开心房。」 「喔……」 「麻衣小姐……不,说『蛞蝓』你应该比较清楚吧。」 「咦咦咦?」 不由得音高八度地感到惊奇。只不过我早就知道她们彼此认识,所以也没讶异太久。原来那个独臂杀手就是王子殿下吗……给人的印象的确不像公主。至少比我更不像。 「你跟王子殿下分散了吗?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会合了呢。」 「发生了一点事故,结果我们两人又被拆散了。」 配合我的说词,她故意选了比较有文学味的表现。原来如此,被拆散了吗?唔,只不过…… 「我跟她在一个星期前还碰过面咧。」 「在哪儿?」 猪狩友梨乃紧抓着我不放。纤柔的手指擒住肩膀,像是被鸟爪攫获的感觉。 冷不防被她一扑,我差点倒到沙发上。两人维持着这种姿势,虽然多少令我有点害羞,我开始说明一周前发生的事。关于在停车场后方巧遇浑身是血的她的故事。 在这之后她又到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听我说完,猪狩友梨乃叹气。 「原来如此……原来发生了这种事,难怪怎样都联络不上。」 「嗯……」 我心想:该不会被杀了吧?但没说出口。身受重伤又音讯不通的话,这么猜并不奇怪。这时我想起她能读心,想到这些的瞬间等于大声说出口。怕猪狩友梨乃感到气愤,我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但她却完全没有反应。平时跟她交谈时总是被看透内心想法,但现在的她却好像只听得见表面的话语。 真奇怪。 「联络……啊。」 重新回到沙发上的猪狩友梨乃仿佛察觉了什么,眼神飘忽。 「其实原本就办不到吗……」 说完,露出自嘲的笑容。她们之间似乎也发生了许多事吧。 就算在我看来只是个疯狂杀人魔,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挚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说,巢鸭不管在谁眼里都只是巢鸭。 「总之,找人就拜托你帮忙了……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先告诉你比较好。」 猪狩友梨乃郑重其事地对着我。 「其实,我的超能力现在十分不稳定。」 「什么意思?」 「能力时而有效,时而失灵。类似收讯不良的感觉。」 猪狩友梨乃伸出食指,在头上咕噜咕噜转。 什么意思? 「这只是单纯的臆测,我想,或许跟成实有关系。」 「成实?」 冒出意外的名字了。就算她们是姊妹,我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听到她的名字。 她就是如此和我所踏入的世界扯不上关系。 猪狩友梨乃眯细了眼,手指捏了捏下唇。 「成实跟我似乎共有这个能力。」 「不会吧……」 假如成实也拥有读心能力,我平时的妄想不就被看光光了……我不禁倒抽一口气。但冷静回顾当时的我。 其实有 九成以上的妄想也全都说出口了,用不着读心也听得一清二楚。剩下的一成是色色的遐想。但若是连这部分也被看透的话,她早就不理我了吧。那家伙在这方面有洁癖。 不知是否看穿了我的想像,猪狩友梨乃含蓄地笑了,开口说道: 「所以说,现在的我的能力很不可靠,只能在状况好的时候帮忙……这样可以吗?」 「………………………………」 虽觉得怀疑她的说词是否全部属实的自己很讨厌,但在受了那么多伤害、看过那么多可怕场面后,我已经再也无法全面信任他人了。 事实与否姑且不论,只要先这么说过,日后不想协助时就能拿来当成藉口。毕竟她也不打算跟我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吧。等到她的目的完成,就不会积极帮助我了。这时如果想推掉麻烦的话,就会宣称能力已经失灵。 如此这般,会怀疑这些算是正常的范畴。然而,如果老是被这种怀疑牵着鼻子走的话,反而是本末倒置,为寻求答案却忘了正题更是愚昧至极。 能实际感受到跟对方的距离感的人,只有自己。 虽然我无法立刻得出解答,猪狩友梨乃也有许多令人怀疑的部分。 即便如此,现在的我还是需要她的力量。 就算那是稍纵即逝、逐渐凋零的力量也一样。 「那就拜托你了。」 以上就是我们之间有过的对话。 「只不过我们毕竟不是什么大型组织,一直没听到什么消息啊。」 我为搁着不管的事找藉口,猪狩友梨乃温柔地笑了。 「用不着在意。我觉得只要留在你身边,就有机会跟麻衣小姐接触。」 本想说她有何根据这么说,但立刻想到了。「啊,巢鸭吗?」确实不无可能。但多么可怕啊,要我把鸭鸭同学算进计划之中,我实在没那个胆子。况且那个人是来杀巢鸭的吧? 这么想来,这真是个骇人的世界。但自己竟身处这种漩涡当中的事实更令我不可思议。 鸭鸭同学等集会一结束立刻就回去了。不知为何,巢鸭好像很中意海龟(算她倒楣),让她搭顺风车去上班了。附带一提,海龟一换装结束,又马上将把头巾缠到头上。或许真的很喜欢那个吧。 「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我问猪狩友梨乃,边思考被拒绝的话还有哪些备案。 「现在随时都很闲啊。」 「哈哈,那明天跟我一起出门好吗?」 虽也觉得她这时能使用能力,还一来一往地对话的效率很差,但单方面被读心的感觉也满恶心的,便正常地说出口了。猪狩友梨乃睁圆了眼,问我: 「你想跟我约会?」 「差不多。」 「真没想到我会被成实的朋友搭讪呢。」 猪狩友梨乃落落大方地笑了。只不过既然她现在能读心,想必也知道我内心的盘算吧。 虽然她语带轻松提起成实,但内心不担忧吗?听说鹿川成实现在住院了。自从上次猪狩友梨乃提起成实的事,我觉得有点担心,便去了一趟她家,结果竟得到这个回答。我也去过医院探病,但成实一直沉眠不起,等不及她醒来,我只好先回去了。从那次之后,我便一直找不到机会探病。当然,跟去成实家里询问状况时,被她母亲说了些有的没的也有关系。 那时我才想起我在街坊间算是个素有恶评的小孩。成实只是个性有点怪罢了。 总之,我还不知道她的详细情况。说不定被卷入什么事件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呢?」 「去听音乐会怎样?……虽说是去听摇滚乐团。」 离我喜好的音乐类型很遥远。我不怎么喜欢吵闹的音乐。 「当然可以呀。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是吧?」 唔,我深吸一口气。表面上彼此都在微笑,心中却各怀鬼胎。 讨厌的发言。 当成工作的话,就得支付追加酬劳。算盘打得好精啊。 「我是认真的耶——我最喜欢美丽的大姊姊了。」 「谢谢。不然作为答谢,帮你在dvd外盒上签名好不好?」 「嗯,嗯嗯……这…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知该高兴还是讨厌才好,签了恐怕就很难「运用」在某种用途上了。 「呃——关于签名就先保留……总之,明天麻烦你了。」 在她还留在身边帮忙的期间,有很多事想先解决。 我去演奏会场的目的只有一个:与明天开演唱会的团体进行接触。我想和属于该团体的继承了人类始祖血脉的人物见个面。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跟他已经先联络好了,所以没有问题。不可能有问题的。拜托了,什么也别发生啊。 被折断的食指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希望事情能和平解决。 我只能厚着脸皮,祈祷奇迹再度站在我身边。 「我可以接个电话吗?」 「想接就接啊。」 反正又没在跟白鹭说话,她想做什么都好。白鹭取出正在响的手机接听。蛞蝓眼神锐利,以略向前倾的姿势看着她。手机的液晶荧幕有细碎的裂痕。确认了来电者,白鹭扬起嘴角。 「是~我~……嗯?嗯,对,我是打算如此。啊,是吗?没关系呀。」 短短的电话之间,白鹭故作神秘地瞥了蛞蝓好几眼。蛞蝓既不清楚来电者是谁,也不了解她的用意,只两眼无神地望着她。意识不集中,疲劳感侵蚀了身体。看着得到与失去都宛如一场梦的右手,回想关于能力的说明。 仅伸长某种程度的距离,对体力的消耗便这么大,事后处理也很麻烦。果真如辰野浅香这女人的直率评论,这个异能没有想像中好用。蛞蝓忆起刚醒来便感觉到的疲劳,发现即使维持跟左手相同的正常长度,似乎也会消耗体力。看来,连平时让右手生长出来都不算个好选择。 结果还是落到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境遇了。 一方面对于好不容易长出右手,却无法依照自己的意志缩回一事感到惋惜,但另一方面也觉得这种无法回头的异能的确很像自己的意识的延伸。蛞蝓接受了这个事实,冷酷地自我解嘲。 这时,讲完电话的白鹭将手机抛到桌上,问了蛞蝓: 「你真的不打算来我这里?」 「你没调查过我身为杀手的评价吗?」 蛞蝓又发出自虐发言,但得到的回答却有点意外。 「你杀死了蚯蚓,光这点还不够吗?」 「……他不是我杀的。」 蛞蝓老实申告。那是过当评价。 「他是被不认识的家伙撞死的。」 「嗯——是真的吗——?」 蛞蝓自认说了真话,却被白鹭当成谎言。 「算了,不管怎样都好。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以金钱以外的目的为优先。我只收这种人,因为我很小气。」 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她讨厌被人以拒绝他人邀约为理由要求加薪。 虽不确定白鹭是否在说笑,但她看起来的确很小气——蛞蝓偷偷抱着这种印象。 「现在来我这边还有早期加入特典喔。」 「入会费全免吗?」 「我可以巢鸭凉叫到你高兴的地方。」 蛞蝓的眼睛瞬时动个不停。或许是因为蛞蝓反应激烈感到愉快吧,白鹭做出大鱼上钩的动作。包括这个,她每个小动作都令蛞蝓不悦。 「我跟那女孩交情很好喔。」 「是吗?那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能呼唤巢鸭到自己选定的地方的 确是个极诱人的条件。 因为精挑细选的话,说不定能引诱到使白羊的能力失效的地方。 「不过你必须为我完成一项工作,我才能给你报偿。」 白鹭提出条件。蛞蝓眯细了眼,闭紧了本想说话的嘴唇。 蛞蝓无意回答,摇了摇头,接着拾起床头桌上的笔。白鹭才刚觉得疑惑,蛞蝓已主动由床上翻落,身体右侧着地,于地上跳起,要冲倒她似地直线扑向白鹭。 比白鹭放下茶杯,摆出防御架式还要更快,笔尖已经抵在白鹭的脖子上了。这一连串动作虽令她呼吸有些紊乱,蛞蝓眼里闪着光芒,狞笑说: 「与其跟你交易,这么做岂不更快?」 蛞蝓绕至白鹭背后,笔尖戳在脖子上说。白鹭面无表情,身体动也不动,但很快又翘起另一边腿,啜饮茶水。俨然在表示自己从容不迫。 「的确是很合理的选择。调查报告说你脑子有问题,会这么做真让人意外。」 「就是头脑有问题才会满不在乎地威胁人。」 蛞蝓语带讽刺地回答,白鹭颤着肩膀地笑了。受此影响,茶杯内的水面震动。蛞蝓的注意力也跟着由白鹭的头部转移到茶杯之上。 彼此注意力都挺散漫的嘛——白鹭回头,不只嘴巴,连眼角也泛着笑意。 「你很正常嘛。真奇怪,明明就是杀人者。」 「正常?你说我?」 「这种缺乏一致性的个性,难怪会被评为三流杀手。」 假如她不是说「杀手」,而是说「废物」的话,或许喉咙早被刺穿了。 并非由于对白鹭的愤怒,而是因为那使蛞蝓想起过去同僚的设骂。 蛞蝓勉强克制怒气,不是用暴力,以口头回应: 「随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难道你能否定吗?」 「不想理你。总之把巢鸭叫来吧。」 也许因为用来威胁的不是凶器,蛞蝓声音显得缺乏自信。 「嗯,好吧。」 白鹭很干脆地答应,开始拨打电话。把手机贴在脸上,爽朗地开口: 「嗨~是我~现在要不要一起去玩?咦,真的吗~」 白鹭把脸从手机上移开,转头看蛞蝓。仿佛对脖子旁的笔毫无所感。 「她嫌麻烦,说不想来。这种情况你会怎么邀她?」 「说有个有趣的东西,叫她过来。」 「有个有趣的东西,马上过来吧。」 直接转告了蛞蝓的说词。白鹭边听边点头。 实在很装模作样。而且头还故意动了一下,让笔尖戳进脖子里 「她说今天要上学耶。对喔,那女孩还是国中生。哎呀~我都忘了呢。」 「……算了。」 蛞蝓主动放弃了交涉。 把笔抛开的蛞蝓在床上坐下,仿佛一并要将痛苦与疲劳吐出似地深呼一口气,擦擦身上的冷汗。她完全不信任刚刚的电话内容。反正她根本没打到巢鸭那里吧。 白鹭不责怪蛞蝓的行动,又将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 「先说看看吧。什么样的工作?」 会委托她的工作只有一种。白鹭将茶杯放到桌上,说: 「我希望你去解决一个叫鹿川游里的女人。」 听到熟人的名字,蛞蝓不由得抬起头来。白鹭虽装出毫不在意,但看得出她正在欣赏蛞蝓感到动摇的表情。翘起的脚尖轻轻摇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打着节拍。 「我知道你们曾经共同行动过一段时间。所以我认为这样反而更容易解决她。」 怎么听都是相反。她挑选这名人选的真正目的若不是想测试蛞蝓,就是想玩弄她罢了。白鹭又伸手想拿巧克力,但已经被她吃光了。 她用拇指跟食指比出圈圈,从中窥探蛞蝓。 「对朋友下不了手吗?」 「朋友?劝你调查清楚一点比较好。」 心想:别随便乱讲好吗?蛞蝓急躁地否定,搔搔头。 想到她的行动的许多疑点,蛞蝓断然撇清彼此的关系。多少也像要说服自己。 「我接受了。只要杀死她就成了?」 她的说词很像小孩子在耍别扭。白鹭因而噗哧地笑了。 「你愿意接受,我很高兴。」 「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会通知你,放心吧。」 听到这个仿佛要阻断她的后路的说词,蛞蝓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边注意着她的视线,白鹭望着其他方向。蛞蝓也立刻移开了视线。 边捧着空荡荡的右袖,蛞蝓的视线在空中摇摆不定。 杀死猪狩友梨乃。 对方不是杀手,什么也不是。毫无招架能力的她,当然无法与蛞蝓为敌。 「最难杀死的对象是谁?总统?神明?超能力者?」 突然间,她想起了相当于师傅的杀手的话。虽然受他照顾的时间绝不算长,但由于他是个多话的男人,时常有机会听他发表想法。这是其中之一。 ?对于此一如同哲学般的问题,他这样解答: 「都不是,是熟人啊。因为到头来,我们毕竟也还是人哪。」 男子的声音在脑中播放完毕后,蛞蝓捧着一边膝盖。 将下巴抵在上头,深呼吸,闭上双眼。 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存在于体内任一处,静静地反驳: 「我办得到。因为杀人……是我的工作。」 第十八页 杀意与痛楚 「那个废渣男跟我有个决定性的差异。」 隔天,在一辆移动中的车内,白鹭冷不防说出这句话。并不要求他人回答,而像是自言自语。连白鹭自己也抚摸指甲,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车内有白鹭,在她身边的是翠鸟。对面则坐着巢鸭和白羊。翠鸟低头猛盯着掌上型游戏机荧幕,而巢鸭只有一开始静不下心地嬉闹,现在似乎腻了,把头歪向旁边睡着了。静静不动地用肩膀支撑巢鸭的头的,是坐在白鹭对面的白羊。实质上的听众只有她。 「不出色的超能力,又是宗教团体的教祖,这些部分都共通,唯一只有一个差异:我的本性是邪恶,而废渣男则是善良。那家伙真的不够狠毒啊。」 白羊表面上默默听着,但心中有所反应。 她略感佩服地想:能爬到这个立场的人,果然还是有点眼光啊。 白羊称赞五十川石龙子这名少年的,正是这个部分。 他很「正常」。由少年的成长环境看来,即使成了一名个性极度别扭的人也不足为奇。但石龙子少年却有着彻底善良的价值观,能做出正常判断。这就是白羊所认为的「坚强」。 「也因此……他会做出何种不同的选择,我感到很有兴趣。」 他能凭着那种选择成为「我」吗?——白鹭的口吻像是在期待少年的未来。实际上,白鹭在乎少年的也只有这个部分。 白鹭没有明确的目标。如同石龙子所指出的,她建立宗教团体只是想尝试自己背上的光之翼有多大能耐罢了。在此一挑战已获得充分结果的现下,原本就没什么扩大教团规模野心的她更是失去了动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可排遗无聊的对象上,可说是自然至极的心境变化。 为此,即使会增加危及自己立场的可能性,她也还是笑容以待。 白鹭追求的并非更多的名声,而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看了一眼窗外,「快到了吗?」白鹭喃喃说着,身子微向前倾。 「换个话题吧。你一直都穿浴衣吗?」 白鹭拈起白羊的浴衣问。白羊用脚尖踢开想掀起裙摆的白鹭的手,声音轻松自然地回答。她与平常一样眯着眼,表情平稳。 「是这样没错。」 「即使冬天也是?」 「即使隆冬大雪,依然如此。」 言外之意暗示:即使被逼跳进冰寒沁骨的河里也是。但她想挖苦的对象正在熟睡。 「哇,忍耐力真强。但你这样不会被搞混吗?」 「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另外一名吗?老是穿和服的杀手。」 作为闲谈的一环,白鹭不经意地提起该名人物。听到这句话,白羊、翠鸟不约而同地产生反应。只有巢鸭仍安稳地呼呼大睡。 「的确是有这号人物。虽然我没直接跟她说过话。」 「名字记得是……」 「叫乙姬吧。」 翠鸟插嘴。眼睛仍盯着游戏画面。 白鹭探头看了他的画面。老旧、甚至不是彩色的游戏画面中,玩家操作的角色不断在草丛中来回。因为一直重复相同动作,白鹭很快就腻了。 「你在干什么?」 似乎讨厌白鹭的影子遮住画面,翠鸟抬起脸说明: 「在练大葱鸭的等级。」 鸟型怪兽一击打倒了刚出现的毛毛虫型怪兽。 「唔哇,好怀旧喔。」语带讽刺地说完,白鹭缩回身体,重新坐正。 「那家伙能叫杀手吗?她不收钱也会工作耶。」 翠鸟对「乙姬」表示意见。与此同时,游戏机中传来等级上升的效果音。 「哎呀,很超值嘛。介绍给废渣男好了。」 白鹭没安好心地开玩笑。愿意免费承揽杀人委托的家伙肯定不正常。况且,如果既优秀又出名的话,白鹭早就招聘至麾下了。从没听过关于她的美名的话,是何等货色可想而知。 「有超能力吗?」 「是的。」 「那家伙的能力肯定是很有趣,但恐怕无法稳定运用吧。」 白羊、翠鸟你一言我一句地回答。双方表情都不怎么友善。 「与其说有趣,更像是……无法找出明确用途的能力。」 白羊支吾其词,苦思如何正确描迤。称不上方便,也发挥不了强烈效果,但能引起奇妙现象却是事实。若要将她的能力分类的话……白羊思忖,首先联想到的是石龙子少年,还有眼前的白鹭也是,基本上他们都是归于「那一类」的超能力者。只能算是一种没有秘诀的魔术,顶多只能上上电视节目,引来一些话题讨论。 「既然她叫乙姬(注:日本童话「浦岛太郎」中的龙宫公主),该不会真的是用玉手箱揍人吧?」 「幸好她的活动领域不在这一带,平常没有机会碰面。但如果万一遇上的话,只能感叹自己的运气不佳,被诅咒了。」 白羊补充说道。此时,车子停了下来。并非在等红绿灯,而是抵达目的地了,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快步出车,替一行人打开车门,眼前是一座医院。 「我在这里等候就好。被看到脸就麻烦了。对了,你昨天那通电话是怎样?」 「只是恶作剧电话,别在意。」 「啊,我也要去——」 翠鸟一脸不爽。随着抵达目的地,总算醒来的巢鸭悠然表示意见。白羊一语不发,但似乎打算跟在巢鸭身旁,因此先行下车了。白鹭瞥了眼巢鸭,事先警告: 「好是好,但别被看见了喔。」 「知道,昨天就提醒过了啦——」 因为无聊所以跟来的巢鸭轻松回答,白鹭微嘟起嘴。 难怪会变成某人的仇家——小声咕哝此一感想。 白鹭下车,走向医院入口。她没有变装。自然而然地,在摆设于医院外的桌椅谈笑的老人们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看见这名背后跟着浴衣打扮的女性与过度裸露的中学生的纯白淑女,受到瞩目也是理所当然。边注意着众人的视线,白鹭放慢步伐,紧抿着嘴巴。 一进入医院后,向等候的护士以眼神示意,请她带领。护士恭顺地将「神明」一行人带往目的地。她一脸紧张,并沉浸在喜悦中走在前头。 白鹭所前往的病房门口,挂着「鹿川成实」的名牌。 这是我第一次跟大姊姊约会。 白鹭?那才不是约会哩!她一点大姊姊风范也没有。那个混蛋女人乖乖留在公园里烤蕃薯就好,我忙着跟更优美的女性一起聆听音乐会、欣赏电影啊。我现在已经甩脱那家伙的诅咒,可以尽情批判了。 就这样,我和前av女优兼同学的姊姊一起出门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没关系,我也刚来——』之类的情景,其实我一直很想来个一回啊。」 跟巢鸭碰面的时候,我才不敢迟到咧,谁敢啊。 只可惜我跟猪狩友梨乃并非约在外头会合,而是一起出发的。我们来到的是县立音乐厅。正确而言,是公共设施内的综合大厅。作为和大姊姊的约会地点还算不赖,但我的目的不是音乐鉴赏,而且我期望的也不是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我所期望的唯有一件事:别被卷入事件。 秘书开车送我们到公共设施的某栋大楼旁的计程车招呼站。「谢啦——」我挥手向他道谢,身旁的猪狩友梨乃也跟着点头。秘书打开驾驶座旁的窗口,将一颗新的糖果放进嘴里。他说禁烟中嘴里没东西怪难受的,所以老是在吃糖。 「只要打通电话,我就会来接你们。」 「okok。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我去 附近打小钢珠了,用不着在意我。」 秘书在建筑物前回转,接着出外离开了。小钢珠吗……在我过去的妄想之中,也有「不世出的诈欺师,且是天才赌徒,但由于过去发生了某事件,变得很讨厌赌博」这项「设定」。当然,我本人从来没赌博过,也没有任何才能,哈哈哈。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我现在没戴假发,衣服也很随便。 「那么,我们去会场吧。」 猪狩友梨乃简单梳理一下浏海后,催促我。她没告诉我现在是否拥有读心能力。说出来对她并没有好处,所以不会主动提起吧。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国中合唱比赛的时候。」 「我也差不多。」 在旁人看来,并肩而行的我们就像一对姊弟吧。这样倒也不错。 猪狩友梨乃的国中时代吗……认识时已经成年的人的孩提时代实在很难想像啊。 「我是个非——常爱作梦的孩子喔。那时的我最憧憬王子与公主了。」 那是怎样的愿望实在很难想像啊。我只认识成实,所以更是如此。 比起王子,那家伙更喜欢缠着有钱同学请吃午餐哩。 走到一半临时想起,猪狩友梨乃取出太阳眼镜戴上。 「我这张脸也算小有名气,为防被认出来,还是戴上好了。」 听到她的理由,我又脸红起来。她当年真的红透半边天啊。 「托福,受到广大男性影迷好评。」 「我也是影迷之一啊。」 反正我的内心早就被看透到没有半点秘密了,所以我也看开了。 这个公共设施当中,就属这座综合大厅最具知名度。 我小学时也因为参加合唱比赛来过这里。这座综合大厅的成立主旨据说是「促进县民音乐文化活性化,扶植职业、业余音乐团体发展」,但摇滚乐团的演唱会似乎又有点格格不入。 看表演团体清单,不是合唱团就是古典音乐会,都是些让人静心聆听的类型。听说明天是热情木琴与长笛。「热情」两字真令人在意。 在这样的行程表上,「螯虾团」这个字样特别灿烂耀眼。据说是乐团名。真想说有点分寸好不好。 「你认识这个摇滚团体吗?」 「不,完全没有。连听都没听过。」 猪狩友梨乃毫不客气地予以否定。我也没有。在网路上搜寻的话倒是能找到些资料。 他们被分类在「民族音乐」里,怎么看都是硬挤进去的。如果这样也能说得通,海龟与鸭鸭同学敲锣团也能成立了。虽说就算是那样的团体,应该也能获得乐迷吧。美少女实在是很有用的身份啊。 比起现在还要拉拢始祖血脉的麻烦事,我更想成为美少女呢。这么一来,各种绕远路的繁琐手续就能全部跳过了。但若问我是否愿意投胎转世,我想我会摇头。再度被父母讨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好像离题了。总之,我对于这个摇滚团体的演奏本身没啥兴趣。 我有兴趣的是他们的团长——一名强烈继承了人类始祖血脉的人物。 他的本名是鹤舞佑太郎。根据调查……其实是网路搜寻来的情报看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我跟他已经约好了,走吧。」 斜斜穿过公共设施,直接前往音乐厅。 在接近眼前的会场入口处时,猪狩友梨乃这时才问我为什么要特地跟他见面?虽然觉得她直接读我的想法不就知道答案了?但又想,她或许很喜欢谈话吧。不想将心声当广播聆听,而是想跟人交流,所以这么做也很正常。 「我想用『人类始祖也是我们的同志』当作宣传。所以来找他加入我们。」 「始祖?」 「嗯,除了他们这族以外,其他还有水鸟家和米原家。但这边就没找到什么消息了。」 「原来是这样。」 猪狩友梨乃的反应很平淡,几乎可说完全无视于我的回答。并不奇怪,她对宗教活动没什么兴趣。考虑到仓科康一对她的所作所为,抱有厌恶感也是理所当然。 而我自己也一直很厌恶宗教。那些被宗教欺骗的大人,个个看起来都像我父母。 ……当我真的成了「敌人」时,白鹭应该会将我的双亲当成人质吧。 来到这时,我能将我的父母视为「人质」吗? 「这可真是个困难问题啊。」 恐怕很难吧。但如此一来,我搞起宗教活动又为了什么?只为了反叛白鹭的话,我能奔驰到几时?没有人期待,就只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行动,意外地令人十分不安啊。 进入会场以后,穿过人多混乱的入口,走向右侧走廊。在楼梯附近撞上了跟某个从楼梯奔跑而下的人物。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我整个人翻倒过去。飘逸的长袖在我眼前飞舞。 是和服的袖子。我讶异地抬头一看。 但对方比我更小了一号。 「抱歉。」 用给人稚嫩柔和印象的声音道歉后,少女离开了。 一瞬间我联想到白羊小姐。但并不是她,少女比白羊小姐矮多了。她的体格娇小,身穿靛蓝色的浴衣,上头的图案是花朵,有蓝色蝴蝶在花旁飞舞。这身打扮配上可爱的身躯,恰似座敷童子。她的头上带着有边的小圆帽。帽上绑着长长的缎带,在她身后飞扬的模样犹如傍晚天边的彩霞。仔细一看,倒也很像苹果皮。 手上的铝合金手提箱看起来异常硕大……多么缺乏一致性的打扮啊。 「好奇怪的人喔。」 猪狩友梨乃看着少女背影,老实道出感想。 本想表示同意,但少女恐怕也不想被我这么说吧,我抚摸脸上的伤痕。 「我的脸也很凄惨啊。」 我必须成为众人的偶像,却背负了重大缺陷,只能苦笑了。 我又打起精神,走上走廊,朝休息室方向前进。亮出事先收到的工作人员证,通过警卫身边,走到标示「四号」的房间门口。他应该就在这里。 一打开门,我的视线被离门最近、回头看我们的男人所吸引。其他家伙的发色还算有点现实感,只有这家伙居然是一头鲜亮火红的头发。和红叶或红姜颜色相差无几的头发倒竖起来,整个乱七八糟的,似乎很擅长接球啊。 「喔,喔喔喔喔,喔——」 他把乐器放在一旁,弯腰驼背,一蹦一跳地走向我,满脸无意义的傻笑。学校里也有好几个这种类型的家伙,俨然错把笑容当成从容不迫的证明。 「好久没碰到比我更花俏的家伙欸。」 「花俏?啊,你说绷带吗?」 我伸手摸摸右半边脸说。平时的我更花俏喔,还会戴上白假发,穿白袍子咧。 相对地,这名担任乐团团长的男人则满头鲜红,造形犹如森林大火。虽然事先已拜见过照片,实际一看还是差点被吓破胆。顶着这头怪发,难道不会肩颈酸痛吗? 「呃……」鹤舞佑太郎交互看着我和猪狩友梨乃后,朝向我说: 「你就是石龙子?说是某某教团的教祖大人,还以为是有一把岁数的大叔,结果居然是小鬼。原来是个小鬼啊……怎么了,你这个小鬼找我干啥?想加入我们乐团吗?」 有如连珠炮地说个不停。他背后的团员好像也在注意我的外型跟我身边的美丽大姊姊。不,应该九成的注意力都在美女身上吧。这也难怪。 「你脸上的绷带是真的受伤还是打扮啊?如果是受伤的话,我为我的嘲笑道歉。如果这是打扮,我就老实称赞你竟然有胆量做这么夸张造型,然后大大嘲笑一番。怎样,是哪个? 」 刚才问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追加新问题了。我忘了原本的问题,只回答最新问题: 「双方都是。」 听我老实回答后,「欸欸——」鹤舞佑太郎莫名将语尾拖得很长。他似乎觉得我的回应没什么意思,但既然听到了,只好给我面子似地装出反应。 「好吧,你找我有何贵干?」 「啊,我的工作是这个。」 拿出刚印刷的名片。上头没有标记团体名。当念到「生活改善团体代表」这个头衔时,鹤舞佑太郎表示:「喔——是这号人物啊——」 当初跟他接洽时明明已先自我介绍过了,干嘛事到如今还装出这种反应。 「干这种事情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好家伙。」 老实阐迤对我的立场的看法后,将名片递回。 「我就开门见山说吧,我讨厌你们这种团体,怎么看都很可疑。但我懂的,我很清楚你们找上我的理由。你想利用我的血统,没错吧?」 「正是如此。」 新兴宗教的教祖,与籍籍无名的乐团的团长。 除了他所提及的这个,还能有什么衔接点呢?没发现才有鬼吧。 「你自己不也大剌剌地利用血统当宣传?」 「好歹能沾光啊。大家都喜欢名人嘛。」 仿佛牙齿摩擦声,鹤舞佑太郎嗤嗤地笑了、。他并不否认这点。 「我们想把你拱上来当活招牌。对你来说,被人哄抬应该不算什么坏事才对。」 「我是不讨厌。但前提是拱我的人必须是能信任的家伙。」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老实说出内心看法。哈哈哈,这家伙一定没碰过惨事。 真希望让他跟巢鸭见个面……啊,不行,那还没拱起来前就会先消失了。 「既然你那么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肯拨空跟我见面?」 我还以为他是兴趣浓厚才见我的咧。他应该也在寻求让自己名声更响亮的方法才对。鹤舞佑太郎一派轻松,无视于我逼问的眼神,耸耸肩说: 「因为你的名字很奇怪,所以想看看长啥模样。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团吗?」 对于他第二次讲出的无聊笑话,我敷衍似地陪笑时,肩膀陡然被他抓住,我整个人被转了个圈,转到门口方向后,他推了我背部一把。 「剩下的事等表演结束后,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谈吧。」 说完,单方面将对话结束,我们就这样被赶出休息室了。真匆忙啊,没机会好好讨论。也许是因为表演前心情紧张吧。但是指定这个时间见面的人也是他,真希望找个更适合讨论的场合哪。 ……完全没有所谓「命中注定的邂逅」的感觉。算了,反正本来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猪狩友梨乃首先提起对外表的感想: 「他那发型……似乎很擅长躲避球呢(注:出自漫画《斗球儿弹平》的主角一击弹平)。」 「是啊……他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要让那头怪发在信徒面前现身也有问题,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想法。跟他谈话的印象是有点粗鲁,但也不至于无法沟通。我想知道他的话里包含了多少谎言。 「并不是看穿心思就能知道人格怎样呀。」 以此为开场白,猪狩友梨乃开始评论起鹤舞佑太郎: 「他说出口的话跟想着的事大体上相同。算是很率真的人吧。」 这正是难用家伙的典型嘛。要让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正常办事…… 反而会到处碰壁。因为这个世界是非常扭曲的。 「原来如此,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好青年吗?」 「真的是呢。」 仿佛将烟火射向高空般,两人说著书不由衷的赞赏。 ……烟火啊。能静下心来欣赏这种东西的日子已不复存在。 我的日常早就变得乱七八糟,化作一团难分难解的混沌了。 ——话说回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本来就没办法呼叫出来嘛。 走在白昼之下的蛞蝓突然发现这件事。关于猪狩友梨乃的事。就算她的手机还在,也不知道猪狩友梨乃的号码。自两人相遇以来,一直没时间平静交谈,事情便接踵而至,而现在又分开了,自然更没机会交换讯息。 因为没有必要,不这么做也是自然之至。接下来就要去杀她了,根本用不着想这些。深入认识准备杀害的对象并没有意义。不要倾听对方的声音。这是过去蛞蝓的杀手师傅的教诲。当时虽然对他很反抗,后来发现他的话大体上是对的,令蛞蝓觉得很无趣。不是说人各有特色吗? 「啊,她恐怕也没手机吧……都烧掉了。」 蛞蝓的手机也落在事故现场,一并失去了与他人的种种联系。蛞蝓将过去视为藩篱,如今失去了一切,茕笺独行反而令她感到不安。自己一个人能走到哪里? 蛞蝓现在在某公共设施之中。一号、二号大楼没什么人,但有一波人潮往音乐厅方向前去。构成听众的主要阶层大半是年轻族群。听说今天的演唱会是以年轻人为取向。 到现场一看还真是如此。蛞蝓看着路上的年轻人,表示认同。群众当中,有个个头高人一等的巨大女人。而站在她身边的,则是个仿佛把身高全部送给那女人的矮小男人。在以十几岁青少年为中心的人潮之中,两人显得格格不入。蛞蝓看着他们,有种似曾相识感。想从脑中挖出感到一致性的理由,但头脑呆滞,无法思考。两人很快便从视野中消失了,蛞蝓便作罢了。 跟过去神经质的蛞蝓相比,如此草率的行为真是难以置信。 重点是——蛞蝓搔头。白鹭提供蛞蝓情报,说猪狩友梨乃现在人在这里。不知道她是派人追踪猪狩友梨乃的动向,还是请拥有寻人异能的家伙调查的。 原本说来,昏睡了三个星期的蛞蝓在醒来隔天立即行动是件很愚蠢的事。但是蛞蝓却仿佛要对暧昧不明的对象逞强般,抬头挺胸地猛然迈进。 见到她的态度,辰野浅香又好气又好笑地评论:「真勤快。」顺便给了她把右手袖子绑紧的建议。 「我猜应该没什么效果,但当成绑心安的吧。」 仿佛早预测到某种事态的说法虽让蛞蝓讶异,但还是接受了。蛞蝓想,用意也许在警惕她别随便伸长右手吧。 蛞蝓简单地用一条小皮带紧紧绑住右手袖子。也因此,蛞蝓不时感觉到右手比平时更受到众人瞩目。但现在蛞蝓脑中思绪又多又乱,注意力很散漫。明明是杀人前夕,思绪如此混浊还是头一遭。 她举起左手,从衣服外侧确认小刀位置。用惯的小刀在被车撞时掉了,身上带的是新的。白鹭发配的小刀跟以前用的不同,刀刃类似美工刀的形状,刃部也比以前更长更宽。太大的话,携带时不易藏在衣服里,不见得好用。确认了位置后,把手放下。脚步依旧沉重。 无精打采是受到疲劳和空窗期的影响。身体各部位好似塞满沙子,动作很不自然。缓步向前走的模样仿佛心不甘情不愿,为了义务才干的一般。 精神一松懈,就又烦恼起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蛞蝓每迷糊一次,就敲自己一下,大喝:别睡昏头了! 反覆告诉自己:我已经醒了,我知道该干什么。但不出几秒,意识又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暧昧模糊。 「太没毅力了吧……没办法,我是女的。」 口中念念有词,蛞蝓抬起涣散的眼神看着前方。 有三名少年在她的前面。满脸青春痘的那三人大约十五、六岁,不顾旁人大声交谈。但在看见蛞蝓的右手时,声音明显压低了 下来。虽没有直接当面说出口,但以混杂了好奇心与嘲弄的视线注视着蛞蝓。蛞蝓想,又来了吗?但是倒也没特别生气,决定像平时那样佯装不知地走过。 擦身而过时,她听见了少年们语带讥笑的谈话内容——那女人袖子里没有手欸,好恶心,那是什么嘛——毫不掩饰地暴露出内心想法。 失去右手之后,常有机会受到这类侮辱与批评。一开始还怒火中烧,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浪费将对巢鸭的愤怒浪费在这种地方。比起愤怒,蛞蝓更想知道的是,假如没杀过人的自己也在现场,当看到失去右臂的人时,自己会跟他们一起嘲笑,还是责备他们的行为呢?稍加思索后,得出自己是个乖宝宝,所以应该会责备的结论,蛞蝓自嘲也似地笑了。 蛞蝓不理会对方,打算迳自离开时,一股虚脱感却侵袭而来。 活力仿佛汽化外泄一般,酥软无力的感觉令她无法站稳脚步。像是被由体内窜升而上某种感觉抛下不管,她不由得惊慌起来的这段期间,事态有所变化了。绑住右手袖子的皮带断裂, 门户洞开。 右手由那通道冲出来。 像条蛇一样弯曲伸展的右手,以人类肢体办不到的姿势朝后方延伸。就在蛞蝓发现这个事实,立刻回头的瞬间,浮在半空中的小刀划破了中央少年的脖子。蛞蝓身上的小刀在不知不觉间被夺走,右手基于「自我意志」犯下凶行。 没花多少时间,蛞蝓就理解了这是自己的透明右手犯下的杀人事件。全身剧烈地冒起冷汗,她睁大眼睛,凝视着看起来只像是浮于半空的小刀。 飞舞的刀子与倒下的少年,双方都引来尖叫。小刀依然执拗地刺杀少年。其他少年放下被刺杀的朋友想逃命,但刀子追上他们,由背后贯穿大腿。无视于蛞蝓的意志,右手凶恶地大闹一场。 右手每动个一次,蛞蝓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又流失一点,眼皮愈来愈沉重。忍着不自然急速增加的疲劳感,蛞蝓抬起脸来,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先离开现场再说。只要蛞蝓奔跑,小刀也会跟在她背后。沾满血腥、浮于空中的小刀随着蛞蝓离去的模样,即使中间是透明的,也十足让人怀疑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了。人群主动往左右退散,让出一条道路。蛞蝓穿过人群,朝人烟稀少处不停奔跑。 来到了会场外的森林公园深处,躲在浓密的树荫底下后,蛞蝓龇牙裂嘴地对右手大发脾气。 「你这混蛋,干嘛擅自……」 边将软趴趴地伸展的右手卷成一团,蛞蝓瞪着手掌,恨得牙痒痒的。右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什么反应也无,甚至还将小刀抛到地面,假装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蛞蝓自己才想大喊「人不是我杀的!」呢。 呼吸紊乱,意识犹如吸了水的棉被,变得非常沉重。不能放任伸长的右手继续存在。 蛞蝓捡起小刀,翻起右手袖子,将刀子握紧。左手发颤,刀尖像在画圆一样飘摇未定。不将右手切除不行。而且这次得由自己亲手抛舍右手才行。 这等于是在将复仇的根源理由重新翻掘出土。汗水涔涔,齿间喀叽打颤,苍白紧闭的嘴唇绷得发疼,蛞蝓想起砍下左手食指的情形,以那时的觉悟为出发点,让呼吸冷静下来。刀尖触碰到透明的右手根部,传来冰冷感触,使她一阵哆嗦,连刀尖锐利的痛感也重现了。 ——明明就彻彻底底是我的一部分,别想……擅作主张! 带着恨意,将小刀刺入右手。随着噗吱噗吱肉被切开的感觉,有如开花般的剧痛接踵而至。蛞蝓的嘴唇痛苦扭曲,「噫…噫…噫……」地发出奇妙的哀叫,差点就要放弃,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忘我地将刀刃一刀砍下。虚幻的右手里头似乎没有骨头,要用小刀砍下并不算难事。即便如此,也还是耗费了数分之久。 噗吱,皮肤撕裂,听到右手完全断裂的声音。蛞蝓把小刀抛到地面,连同袖子握紧右臂伤处。由变得空无一物的该处当中,透明的鲜血不断淌出。 这是第三次失去右手了。不论砍几次都无法习惯这种感觉,蛞蝓无力地跪倒在地。膝盖猛烈与地面冲击,蛞蝓倒到地上,整个身体蜷成一团,拼命忍耐着痛苦。她的背时而抽动,泪水无止尽地滴落。 「好痛,好痛……」 额头贴在地面,蛞蝓哭着呻吟。不管再怎么咬紧牙关,也无法止住眼泪和哀喊。随着眼泪,从伤口流出的血液泼洒落在地面的右手上,使透明的轮廓显现。蛞蝓恨恨地瞪着由鲜血刻划出轮廓的那只手,朝向不特定人物低声诅咒: 「一定要……杀死……」 即使获得了新的右手,也无法为蛞蝓带来安宁。 反而更肃穆地增添了她的激动情绪。 然而讽刺的是,这或许才是蛞蝓所期望的。 鹿川成实住的是一间个人病房,有访客用桌椅和简易厨房,甚至还附带冰箱,室内另还设有独立的厕所,代价是一天数万圆的住院费。支付者不是鹿川家,而是由白鹭主动负担,为的是让自己与成实双方减少与人接触的机会。 来到房间前的白鹭通常会先等候。从翠鸟的报告或之后的情况看来,已证实了鹿川成实拥有读心能力。但是那项能力似乎不是随时都能发动。她本人也并非有意识地进行切换。由目前的情况调查起来,暂且也发现不出规律性。 若是能力发动中当然不能接近她。所以白鹭在来探病前必定会先做确认。让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先去病房询问病情或状况。 护士不知道成实有此能力,也不认识白鹭,单纯只是忠于职务。成实如果是能力发动中,就会明显露出异常态度,一脸惊恐地缩起身子,反应也会变得淡薄。白鹭就是靠着这种方式来确认。 「读心能力啊……哼哼哼,你在那里吗(注:动画《苍穹之战神》当中,具有读心能力的外星生物在窥视人类的心时如此发问)……」 在护士确认能力是否发动的这段期间,在走廊外等候的巢鸭向白鹭攀谈。 「对了,听说你想招募蛞蝓,是真的吗?小浅香告诉我的。」 从少女口中听见这个名字,白鹭笑了。 「嗯,是呀。虽然她会不会来还很难说。」 「白鹭小姐的兴趣是收集杀手吗?」 正确而言是收集超能力者。白鹭没特别纠正,回答: 「喜欢啊。例如说四大天王,或是欧利吉那鲁7(注:动画《枪与剑》中登场的团体)。」 试着把超能力者编成一个团队,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在教团成长到某种规模时,她曾成立过「十杰众(注:与动画《机械巨神地球静止之日》中登场的「十杰集」谐音)」,但在不到几个月内,几乎所有成员都死亡了,活下来的只剩翠鸟。 「那种用法,简直像在用免洗餐具嘛。」 白鹭叹气。超能力者的人数原本就少,没那么多余裕能东挑西拣,因此就连能力不是很方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家伙都雇用了。但良莠不齐的结果,就是灭团。 就这样,一度曾放弃的梦想,在历经一段不算短的期间后,最近又想开始挑战了,如今她底下也人才济济。 「对了,你为什么要杀narupi的姊姊啊?」 虽然在走廊上,巢鸭毫无顾忌的大声发言引人侧目。一如平时,身旁的白羊贯彻不回应的态度,用耳机挡住耳朵,彻底装成没听见。 「因为我听说她姊姊也拥有读心能力。这种能力不应该让太多人拥有。」 跟姊姊比起来,她判断尚未成熟的成实较容易操控,所以决定将她留下。根据报告,姊姊的读心能力已开发得很彻底,所以更没有接收的余地。 被留下的成实总 有一天能力也会觉醒,等到变得随时都能发动……想到这里,白鹭抬头望向天花板。 ——到了那时,就将她处理掉吧,不然就送去加工,反正办法多得是。 「就看mai mai怎么选择了。就算她毫无所感地将朋友杀死……那也无妨。」 负责照顾成实的护士离开病房,与之交身而过般,黑与白,两名颜色形成对比的少女也行动了。「慢着,你别想动!」想跟在后头的黑色少女被白鹭推了回去。 「让你跟进来的话,我这三个星期的努力就泡汤了。」 「人家只是想去探望朋友嘛——」 心想:你凭哪张嘴哪张脸敢自称朋友啊,白鹭以眼神示意白羊,白羊由背后扣住巢鸭。将怪叫个不停的巢鸭交给白羊处理,白鹭敲了敲病房的门,一脸愉快地嘟囔:「你在那里吗?」 敲完立刻对房内喊:「是我。我来啰——」接着打开门。 成实无法应声,所以白鹭也不待回应立刻进房。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惊慌。一进房间,被窗帘遮蔽的昏暗空间迎接着她。 成实独自在房间时,绝对没想过要打开窗帘。 「午安,成实。」 白鹭对着成实挂上装出来的笑容。坐在床上的成实向她点个头。白鹭迅速将折叠椅摆好,在她身边坐下,成实对她微微一笑。本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有这个反应,白鹭也不特别指出。 成实入院的这三周来,只要工作一有空档,白鹭就会来探病,几乎是每天都来。面对白鹭,一开始成实显出意外神情,说得更白点,是强烈的厌恶感。 之所以对白鹭有这种印象,是来自朋友五十川石龙子的境过与他的家庭问题。 但是,现在的成实对于她的厌恶感已经逐渐消失,趋于平缓。 听到她的声音甚至感到放心。 因为会如此热心来探望她的人,只有白鹭一个。 「老是只有我来,会不会觉得厌烦啊?」 面带狡黠笑容的白鹭开玩笑说。心中想着: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把你那个自称朋友的家伙带来啊。基于别种理由,白鹭偷偷笑了。成实摇摇头。白鹭看着她的反应,提议: 「下次我请你姊姊也一起来,好吗?」 白鹭宣称自己是鹿川游里的朋友。虽然实际上和她完全不认识,但调查过她的事。她在妹妹年纪尚小的时候便离家出走,选择了在社会上称不上光彩的工作作为职业,成实这个妹妹对她会有何看法,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如此,姊姊毕竟是姊姊。白鹭看穿了成实的复杂心境,故意如此提议。成实一开始当然猛摇头。 「这样啊?如果你不喜欢,就别这么做吧。」 白鹭以退为进,将刚摆出的诱饵收起来。看准了成实失望的表情,等隔了一段时间,再把饵重新拿出来。这是以骗人为职的白鹭的惯用技俩。 「但假如你是害怕没办法好好跟姊姊说话的话,你错了。」 插图 白鹭握起成实的手,用自己的手温柔地包覆,对成实展现笑餍。 「用不着发出声音。喏,成实现在不就是在跟我『对话』了吗?」 白鹭考虑成实的状况,选择用词。成实的眼睁得宛如刚采收的葡萄一般椭圆。由于舌头被切下,成实发不出声音来。她还没有开始复健。 「并不是只有发出言语才能了解对方呀。看着对方,感受对方的呼吸。只需待在对方身边,就能感受到一些事,这也是很重要的喔。」 白鹭说着虚情假意的漂亮话。她没考虑过说话内容,仅自然地罗列顺耳的辞藻。这是她基于长年经验培养而成的另一项「超能力」。 「想见姊姊吗?」 白鹭温柔地再次确认。成实眼角渗出泪水,轻轻点头了。 「那我下次找她一起过来吧。放心,我也会陪着你。」 「我也会陪着你」这句话令成实的表情柔和起来。被逼到不知该相信什么才好的少女,只剩白鹭来探病的时候态度才会软化。 效果真是显著啊——看着她的反应,白鹭也笑了,背后藏着另一层意义的微笑。 前提是在那之前,你姊姊还能活着的话——并将这句真心话塞回喉咙,使之落入黑暗深渊。 「我是坏人吗?」 出休息室后,我问猪狩友梨乃。声音里没什么精神。 猪狩友梨乃边走边回答我。似乎连想都用不着想。 「不管有什么理由,骗人者都算坏人吧。」 被人轻易否定了。只不过她这句话还附有但书: 「啊,我不是指结果而言喔。有些谎言能带来正面效果也是事实。但是不管抱着多少善意,说谎仍是也邪恶的肇始啊,这是理由或动机或温柔都无法颠覆的事实。」 「………………………………」 「就跟杀人行为是无可颠覆的罪恶一样,一旦说谎,『真实』就已经从那个人身上失丧了。」 言语随着岁月会愈来愈有分量。我的话语之中没有这些,白鹭却拥有。 那家伙的谎言很沉重,甚至能让人误以为真实。 「但我没要你别做坏事喔。因为我自己也常说谎呀。」 即使回带笑容对我这么说,我也只能浮现诡异笑容来回应。 坚决地要人绝对别做坏事反而更像谎言。因此,某种意义下她算是很诚恳地面对我,并回答了我的疑问吧。我身边几乎没有这种大人,感觉很新鲜。 但就是这种认真看待我的人,即使说谎也好,我想受到他们肯定。 因为不论家人或朋友,我从未受到别人认同。 即使我已经习惯了。 但是,不管上哪儿都找不到期望的答案的话,还是很令人不安啊。 ——既然是把灵魂放射出去,当然会很难过、很痛苦,也很疲累吧。 蛞蝓在朦胧之中,没根据地如此解释了自己的能力。 这只右手是由溢出的灵魂所构成的。 树林旁的公园设施中,有个弹奏乐器的男人在高声歌唱。没什么人注意他,但他也无视于周遭评价地自得其乐。他身上穿着古早吟游诗人风格的欧式紧身上衣,演奏着吉他。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蛞蝓从远处观望他,突然有种既视感,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但愈是回想,脑子与身体就仿佛喝醉酒般激烈摇晃起来。说不定是很冲击性的相遇吧,想不起来就算了。蛞蝓自暴自弃地转头。 在公园休息一阵子后,蛞蝓再次朝向会场。但她这次尽可能不被看见地绕远路,像是要以引发骚动的地点为中心,沿着圆周前进。刚才她已被许多人目击,风险极高,但就这样打道回府的话,又不禁要自问自己为何而来。疲累神色浓厚,但爱逞强的她还是不肯放弃。 「这只笨手。」 蛞蝓表情苦闷地殴打右手袖子。穿过空无一物的袖子,拳头狠狠地击中身体。 快步来到会场,户外的混乱似乎尚未传染到室内。虽不知活动是否会照常举行,反正蛞蝓也不在乎。她只在乎如何在被视为骚动元凶而被盯上以前,把猪狩友梨乃解决掉。 猪狩友梨乃的踪影意外地轻易发现了。她和一名少年从演出者的休息室之中走出,朝一楼观众席出入口走去。少年脸上缠着绷带,十分醒目,是她早看就看惯的模样。一边看着不知为何凑在一起的这两名熟人,手自然而然地伸向藏在身上的小刀。 在人群中解决掉的风险太大了。但对象毕竟是猪狩友梨乃。面对能读心的人物,若无事先准备,不可能创造令她落单的场面。既然如此,混在人群之中,由不会被探知思考的距 离一口气接近,像半路杀人魔一般将之刺杀或许是最快的方法吧。 思考到此,她想起右手的存在。将把右手伸长,从远方勒住脖子的话就不会留下证据,说不定是更简单的方法。虽然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她却裹足不前。 伸长的话,又得砍断。她不想再尝到一次难以忍受的痛苦与耻辱了。身体强烈地抗拒,光是想着「伸长」便头痛欲裂。蛞蝓忿忿地想:简直像被右半边被寄生了嘛。 如此一来,只剩到她身边刺杀了。但蛞蝓的脚却动也不动,只能观望着由远处走向这边的猪狩友梨乃,一步也踏不出去。蛞蝓揉揉视线茫然的双眼,对于自己迟迟不肯行动感到焦躁,咬着下唇,心想:搞什么嘛。 仿佛为了其他理由而感到踌躇似地,蛞蝓感到很不高兴。 蛞蝓再次挥拳痛打明明没有道理犹豫,却不想踏出步伐的自己。卯足全力挥出的拳头这次击中骨头,令她痛得弯下腰发出呻吟。经过她身边的少女们无不以好奇的视线盯着打了自己一拳,又痛得哇哇叫的蛞蝓。 在睡眠期间该不会真的变笨了吧?满满的自我厌恶充斥心中,蛞蝓抬起头来,抚着阵阵发疼的腋下,这时才发现除了自己以外也有别人注目着那两人。而且都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家伙。 一个是穿浴衣的娇小少女。看到飘动的和服袖子的瞬间,蛞蝓还以为是白羊,立刻摆出架式,但似乎是别人。那女孩好像在意着少年们为何从休息室里出来。 另一边则是一对男女,矮小男子和巨大女子。男人身材削瘦,脚也很长。而且是恶心地长。仿佛头直接长在腰部上般,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女人则是很锐利。不论是手、脚或头,只要是从身上延伸出的所有部分,看起来都像镰刀一般尖端锐利。此外还时常摇晃着身体。正确而言是颤动不停,好像衣服里头藏了什么似的。 方才在会场外便见过这两人组。蛞蝓想:果然有印象啊。在望着他们呆然而立时,两人组比蛞蝓更早一步朝猪狩友梨乃们踏出。 与前一刻截然不同,发出发现猎物的气息,潜行接近。 蛞蝓这时总算知道似曾相识感的理由了。 两人组所具有的气息和她自己很相似。 「呜呜~好无聊~」 巢鸭宛如唱歌般表现出不满。她把脸颊贴在医院走廊墙壁上,扭动个不停。陪伴身边的白羊,毫不在意她的奇异举动,就只是眯着眼。但完全不在意的话,这名少女又会毫不客气地闯进鹿川成实的病房,白羊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留意。她没有义务帮助白鹭和鹿川成实双方,就只是顺应事态作为动机。 「这么说来,石龙子同学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乍然想起这件事,巢鸭喃喃地说。白羊眼皮背后的眼球些微产生反应。 由业界传来的消息,委托杀害五十川石龙子的人物出现了,也听说了是谁接下这个委托。白羊姑且对巢鸭报告了这件事,但她只觉得有趣,并没有打算行动。 「目前应该还没事吧。」 只不过现在不赶快进行对策的话,恐怕就有生命危险了。但白羊也不打算告诉少年这件事。若能偶过,白羊是会顺便对他忠告,但她没亲切到愿意特地跑一趟。 「去杀他的人是谁啊?思……蚂蚁和螽斯?」 「是蚱蜢和蜘蛛。与其说是杀手……更近乎神秘组织的改造人吧。」 白羊脸上不带善意地诉说。虽说本来就不存在能让人抱着善意谈论的杀人者,但就算撇开这点,那两人也不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对象。 「是吗?会跳高高然后给予必杀一踢吗?」 「应该不会吧。这么做只会全身露出破绽。」 其实并非不可能,但看到巢鸭双眼发亮,白羊故意说谎。若道出实情,这名少女搞不好会说出想去现场看。白羊终究无法忍受让自己冒着危险,特地接近现场的行为。自己的能力是难得可以不用接近现场便能完成工作的类型,没有理由浪费这项优势。 「拗唔摇——」 巢鸭语焉不详地抗议,扭着身体,贴在墙壁上爬动。似乎想偷听白鹭和成实在谈什么,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但成果俨然无法期待。经过的护士纷纷对巢鸭报以好奇视线,白羊代替她感到羞耻。 「我想,石龙子同学这次应该也能勉强幸存喔。」 虽然话题又不知怎么跳到这里的,巢鸭说了。 白羊保持沉默,隐然在问理由。巢鸭笑着断然说道: 「因为石龙子同学有与生俱来的好运啊。」 没这回事!——仿佛要替不在现场的石龙子少年辩解,白羊连连摇手。 因为被这名少女看上的瞬间起,早就用不着期待什么幸运了。 猪狩友梨乃比我更早一步发现会场内正受到骚动的浪潮袭击。 「我好像听见外头传来惨叫声耶。」 我吓了一跳。伸长脖子,眼睛朝往骚动声传来的方向。虽然什么也没确认到,有鉴于背上冷汗直流,我立刻做出判断。 「我们回去吧。马上走。」 「咦?」 我背对观众席入口,准备往回走。骚动似乎从会场外传来的,从别的出口离开比较好。 面对这场骚动,我不仅无法一笑置之,胃甚至开始紧缩起来。 「我彻底只有不好的预感啊。因为我被诅咒了。」 回想起来,从我失去右眼的那天开始,不管到哪儿都会被卷入事件。 过去的我也许很憧憬这样的生活吧。但前提是自己不会真的陷入危险之中。 当我想要往前走的瞬间,两道人影杀出,挡住我们的去路。 由矮小男人和巨大女人所构成的两人组站在我们面前,不打算让我们离开。该死,虽然我没看过这两个家伙。 可怕的预感冻结了脑子,想无视他们迳自离去时,对方伸出手指,指着我的鼻头。 我惊跳了一下,膝盖跟肩膀止不住颤抖。 用手指着我的矮小男回头,向巨大女确认。 「是这个吗?」 「对。」 光是对话就给人糟糕透顶的印象。我退了一步,想躲入人群之中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男人的小手已经勒住了我的脖子。握力大得难以置信。 受到仿佛脑子转了一圈,快翻腾起来的感觉所侵袭。眼球绕个不停,混乱感在心中滚动,眼皮也跳个不停,刹那之间还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等听见尖叫声以我为中心画圆般扩展开来时,我总算掌握了自己碰上什么情况。 尖锐的手指陷入脖子与下巴之中。表情动也不动的男人脸部逐渐歪七扭八,景色也跟着一起变化。我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这种状况就算改变眼睛颜色……也什么……帮助……也……没有…… 死……会死……死……快死……了……死……死………………死………………… 「不行,别马上杀死。」 啊……呼……呼…………总算……稍微……能呼吸了。空气……空气! 贪婪地想吸气,但脖子上仍残留被勒住的感觉,空气进不来。噗嘶噗嘶,进不了肺部的空气在鼻腔内来去。男人的手虽然放开我了,但仍留在我眼前。一旦意识到这点,恐惧感压迫胸口,肺部尝到进一步的苦难。 身边有人弯下腰来,惊慌失措地哭泣尖叫,仔细一看,是猪狩友梨乃。她抱着我的肩膀,似乎在担心我。以她的个性和能力而言,我还以为她会即刻开溜,没想到仍然留在我身边。虽然也可能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吓呆了而已。真是个好人啊。对她做了种种不礼貌的揣测,由衷感到抱歉,可惜现 在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严苛的现实一个接一个降临了。 「那这边呢?好气味还是坏气味?」 男人指着猪狩友梨乃说。毫不介意四周的惊叫,彻底照着自己的步调办事。 「有本人的气味与化妆的气味。那边没关系,不重要,马上解决掉。」 他们的对话再次给我极不妙的预感。男人眼望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过于敏感地有所反应,拔腿就想逃离现场,但一瞬间就被男人逼近身边。 勒住我的脖子时表情动也不动的男人,这次眼角似乎略为垂下,愉悦地微笑了。 男人的手伸向猪狩友梨乃的颈子。就算能读心,被接近到这种地步也没用了。 他瘦骨嶙峋的手指即将折断猪狩友梨乃的纤细脖子的那一刹那。 一闪,独臂杀手挥刀切砍男人的手。 鲜血与被割下的肉片在半空中飞舞。会场内成了尖叫地狱。 男人受到重击,身体滚了一圈,差点翻倒。巨大女单手搀扶住他。面对意料外的发展,两人组和我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引发混乱的独臂女维持着贸然闯入的动作,表情目瞪口呆。 慢着,为什么她会感到惊讶啊? 比起我,她的登场为猪狩友梨乃带来更大冲击。 「不,不是的。我……不是的……」 她满脸困惑,与漂亮切砍男人的手法形成强烈对比,嘴里嘟囔着仿佛在对自己的行为找藉口的话语,视点彷徨不定。 「麻衣小姐……」 被猪狩友梨乃呼唤名字,蛞蝓一脸厌恶地退了一步。意外地,也许她很不擅长应付猪狩友梨乃吧。她的身上已经没插着手指,不仅如此,断掉的食指也已缝合。虽然全身仍然捆着绷带,从那种惨状之中居然能存活下来,真是惊人。 或许真如白鹭所言,她拥有「运气」吧。结果而言被那家伙说中了的事实,即使在这种紧迫状况下,依然令我不爽。 但现在不是演出感动重逢的时刻,什么跟什么嘛,怎么又有人来了。 这回现身的是个浴衣少女。她从背后逼近巨大女。 将手提箱打开一半,把手伸进里头。 「锵锵——」 从箱子里取出的,似乎是……手枪?形状相近,但细部不同。听到声音马上回头的巨大女的额头被那把枪抵住,少女随即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巨大女情急之下用手保护脸。由枪口放出的黑色钉子般的物体插进手臂,受到冲击的女人倒在地上。女人脸上虽显露不愉快表情,却没有翻身,立刻想要爬起。浴衣少女不客气地直接踩在她的额头上。 仿佛踩着虫子一般,无数次、无数次地践踏。接着,她看着我笑了。 事态混乱到这等地步,此一残局已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收拾了。 在三组人马的搅和下。 开枪者跟中枪者全都不正常。这是什么回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全部挤在这个时刻登场是怎样?这三组人马当中,谁是伙伴,谁又是敌人? 「手借我一下。」 浴衣少女抓着我的手,拉我起身。她的个头虽娇小,却能一把将我拉上来。还没来得及惊讶,我就被她牵着手跑开了。她带我走做什么?要去哪儿?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能信任吗?疑问有如重重锁链束缚头脑,但手被人抓着催促上路,不得已的我只能奔跑。仔细一瞧,少女的前进方向是与会场出入口相反的休息室区。虽疑惑逃往这里是否适当,但我也无计可施。 刚才脖子被勒的痛苦尚未恢复,在呼吸不顺畅下却得全力奔跑,果然一下子就呛到了。边咳嗽边跑步,眼泪跟鼻水流个不停。这副丑态绝不能被信徒们看见啊。少女跑得很轻快,完全没有踩到浴衣下摆而跌倒的可能。 跑到一半,我回头看,那个叫蛞蝓的女杀手似乎想远离骚动,朝往楼梯方向奔去。猪狩友梨乃也追着她的背影离开了。剩下的那两人组眼睛骨碌碌地转,恶心地横向移动,确认着四周的人群,像是在评估或者鉴定一般。眼里没有凶光,而是毫无情感,反掀起我的不好预感。 至少那两人肯定是敌人,是来追杀我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杀手。 「不……会吧……」 一边不停拼命奔跑,我哭丧低语。 每次出门,都会为我带来生命危机的巢鸭之咒(暂定)。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吗! 第十九页 痛楚与觉醒 推开装饰着宏伟石造浮雕的大门,蛞蝓跑入二楼的观众席。由于演唱会尚未开始,加上会场乱成一团,观众席上空无一人。确认了这点后,蛞蝓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在出入口附近的座位坐下。 很快地,背后传来刚闭上的门被打开的声音,蛞蝓扭头过去确认。 进入者如同她的猜想,蛞蝓又转回前方,低下头。明明只要读了蛞蝓的心思,就不可能追上来,但那名人物——猪狩友梨乃却来蛞蝓身旁的座位坐着。 为什么来我身边?——蛞蝓抱着双重意义的疑问。 「首先,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边调整气喘吁吁的呼吸,猪狩友梨乃开口说道。蛞蝓把头侧向一旁,盯着她的眼睛瞧。现在目标已经近在咫尺,没必要思考任何对策,只需挥动小刀便能立刻解决对方。在逃离的途中小刀已经收起,附着在刀刃上的鲜血沾湿了衣服。 那种微温的血珠沿着皮肤滑落的感觉使她抖了一下,蛞蝓张开干燥的嘴唇。 「总而言之,你没事吧?」 「嗯。多亏了我的王子殿下。」 「总而言之,那是谁啊?」 「什么意思嘛?那个『总而言之』。」 见到不用这句话起头便不知如何开口的蛞蝓,猪狩友梨乃不禁笑着说:「你好奇怪。」但是就蛞蝓而言,她并没有在开玩笑。因为不管是跟猪狩友梨乃闲话家常还是确认平安,都只是「总而言之」罢了,还有「接下来」在等着她。 「总而言之,你的气色似乎还可以。」 但,就是没办法转移到那个「接下来」,蛞蝓随着话语一起原地踏步。 刚才的两人组似乎没立刻追上来。他们本来就不是来找蛞蝓的,很有可能放弃追击,转往原本目标了。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相遇就掐脖子的那名少年吧,蛞蝓想。 既然如此,蛞蝓所应专注的对象只剩一人。 「麻衣小姐,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但这名对象却凝望着她,毫无防备地把脸凑近。只要将小刀插入她的嘴里,将喉咙割开,便能完成工作。想归想,就是无法实行的蛞蝓开口: 「勉强活下来了。」 不亲切、冷漠至极的回答。但猪狩友梨乃却一副「这才是麻衣小姐呀」的反应,笑吟吟地望着她。看到她的反应,蛞蝓觉得更无趣了,像是要躲进壳中地闭上嘴巴。 无关乎楼下的骚动,静谧的时光流逝。蛞蝓闭上的嘴突然震动扭曲起来,化成呵欠。她大大地深呼吸,觉得不是跟敌人,而是忙着跟瞌睡虫战斗的自己真是悠哉过头了。甚至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坏了。睡得太久,变成懒惰鬼了吗? 「………………………………」 沉默持续着。就算实际上只有几分钟,也觉得经过好久好久。虽是久违的重逢,蛞蝓却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三个星期她都昏迷不醒。而且她也认为,即使这三周都跟她在一起,恐怕也无话可说吧。 「果然很帅气呢。」 「咦?什么?」 「当然是麻衣小姐呀。总是飒爽现身,帅气地拯救我。真的很像王子呢。」 「……总而言之,别叫我王子。」 别说是拯救,蛞蝓一开始打算将眼前人物全部杀死再绑架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原本也说过「杀了我吧」。然而不知不觉间,却成了她的「伙伴」。 这种感觉对蛞蝓而言,就只像是异物一般。 种种为何变成这般、变成那般的疑问束缚着她的头脑,不愉快到极点。 「这几天来,你在做什么?」 蛞蝓开口问了对方这三周来的动向。若说有能聊的话题,恐怕只有这个吧。 「很多啊,为了生活忙于赚钱。」 「喔。」 明明是自己发问的,她却不怎么关心。但更恼人的是,蛞蝓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猪狩友梨乃左顾右盼,观察音乐厅内部。 「没买票就进这里真的好吗?」 「没差吧。」 蛞蝓有气无力地回答。过了片刻,「啊……」猪狩友梨乃似乎想起了某事。 「忘记石龙子了。」 「石龙子……啊,那个少年?」 想起少年缠着绷带的模样,顺便也想起三周前遇见他的事。 「不知道他是否还平安。」 「难说,搞不好已经被杀了。」 蛞蝓没做多想地随口应和。听到她的回答,猪狩友梨乃表情悲壮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来。 「我去确认一下。」 说完,马上站起。蛞蝓的左眼眼皮悄悄地、但剧烈地跳动。 一瞬间很想说:你这家伙疯了吗?但随即又想:啊,就是因为很正常,才会这么说吧。 猪狩友梨乃察觉她的想法,正眼对着蛞蝓说: 「我不想弃他于不顾。」 「喔,是吗。」 蛞蝓佣懒而短促地回应。她深陷于椅子,凝视着舞台上。 明知不应该让她走,脑子却拒绝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猪狩友梨乃对蛞蝓行个礼,快步走向出入口。走到一半,回头。 恰如终于忍耐不住地质问蛞蝓: 「麻衣小姐,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果然还是被窥见内心想法了吗?蛞蝓的眼睛到此时才总算产生反应。刚才说要去救少年,恐怕只是离开的藉口吧?蛞蝓想起她曾说过,如果蛞蝓真要杀她,她就会先逃跑。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默默离开,又要反问呢? 明知接近就会被察觉杀意,却还拯救了她的性命。 我究竟在干什么嘛。 「我是有此打算。」 回答得很冷漠,却一点也没有要站起的样子。猪狩友梨乃不知说什么好,嘴唇空虚地一张一合。一时之间,两人互望着彼此。最后猪狩友梨乃再度回到走廊。蛞蝓则以混浊的眼神目送后,叹了好几次气。 蛞蝓孤独地坐在观众席上,心情低落。寂静再度充斥于四周。无声、沉寂带来了不同于冬日气温的寒冷。若眯上眼也许会直接睡着吧。有预感自己会深深地、深深地睡着,甚至再也起不来。蛞蝓觉得疲惫不已,连思考也嫌麻烦。 就在此时,宁静被突然爆出的大音量演奏给打破了,蛞蝓吃了一惊,从座位上跳起。 寻找声音由哪儿发出。发型与服装极尽浮夸的人物陆续出现在舞台上。和装饰庄严肃穆的舞台全然不搭调的家伙们似乎不管观众席上是否有人都打算开始表演。连造价高昂的管风琴也毫无顾忌地乱摸一通。 「呜欸——」站在前头的红发男人开始测试麦克风。 「嗅耶嗅耶——」还对根本不存在的观众叫嚣,炒热场子。 「……好吵。」 蛞蝓揉揉眼,撑起爱困的身体。 就在此时。 受到声音吸引,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用力打开一楼右侧的门,闯入内部的是刚刚在一楼引发骚动的矮小男。他左摇右晃、像是小跳步般的奔跑方式虽然奇特,但十分迅速地冲到了舞台上。大厅内光线阴暗,看不清楚,不过他的双手与衣服的袖子似乎比刚才更肮脏,沾着红色与黑色物体。见到这个,蛞蝓理解了两人组没有立刻追上来的理由。一楼出入口附近现在恐怕是一片凄惨吧。蛞蝓从座位上站起,抓着二楼的栏杆观察他的意图。 那男人也是杀手。虽不认识他,但从他的身体能力或气氛,蛞蝓理解了他与她是相同世界的分子。矮小男——蚱蜢的登场令乐团成员感到诧异。红发男子抓着麦克风大喊:「你想干嘛!」蚱蜢 没有反应。 来到舞台前方时,蚱蜢猛然跳起。没有准备动作,他弯下膝盖,用力伸展之后,做出人类正常来讲不可能达成的跳跃,轻松越过了舞台和众人,在舞台后方着地。 包括跳跃方式,蚱蜢全身上下无不给蛞蝓「怪异」的印象。蚱蜢虽是个体,身体却不断地细细颤动,仿佛成群结队侵袭的虫子一般。 蚱蜢维持半蹲的姿势,扭转身体,朝成员之一突袭。 「哇啊——」 在后方弹奏钢琴的团员被他的手抓住。以仿佛拨开草丛或浓雾的动作,蚱蜢的双手抓住了成年男子的腰部与右手,用力折断。蚱蜢把脸凑近瘫软得仿佛一条象鼻的男人,接着,一口咬下。 蚱蜢捕食了男人。啃咬他的上臂,撕裂他的肌肉。听见男人的凄厉惨叫,蚱蜢向后仰,背部愉快地颤动个不停。见到这一幕,一旁的乐团成员均吓软了腿,动弹不得。只有红发男子当机立断,立刻跳下舞台。他抛下麦克风,头也不回地朝着观众席的出入口奔跑。 「挺行的嘛。」 蛞蝓并不觉得红发男胆小或无情,反而认为他很有胆识。如果是平常人早就吓得瘫痪了。蛞蝓佩服地想:敢在人前唱歌的家伙果然很有胆识啊。 蛞蝓打死也不想在人前唱歌。虽然能轻易杀人,却连这点也办不到,实在是很矛盾。蛞蝓也觉得自己很偏差。这段期间,蚱蜢狼吞虎咽地一一啃着团员的肉。他伸出舌头舔舐骨头与肌肉的缝隙,将体液吸得一滴不留。看到这边,就连蛞蝓也不禁皱眉。其他吓呆的乐团成员吐了出来,污秽了舞台上的华美装饰。 红发男打开门,一溜烟地由门缝钻出,成功逃亡。蚱蜢即使在用餐中,眼神也盯着他不放,但俨然不打算放弃舞台上的猎物,继续面无表情地大啖尸骨。 照这样看来,剩下的三人多半也会被吞吃入腹吧。这段时间内那家伙不会离开舞台。 这时不行动还要等到何时呢?蛞蝓吞下苦涩心情,做出判断。 若放任那种怪物在会场内乱跑,一旦猪狩友梨乃碰上他,极有可能被杀死。蛞蝓不屑将别人杀的当成自己的功劳。必须比他们更早找到猪狩友梨乃才行。 有了这个理由,自己总算肯动起来了。蛞蝓受不了地觉得自己真是个半吊子。 要行动就立刻行动。不行动的话就贯彻理由,到底在拖个什么劲儿嘛。 要杀害猪狩友梨乃。明明早就如此决定,却又救了她。刚刚没有立刻追上去,而现在不留在这里,又想追了。蛞蝓知道自己的行动彻底矛盾,缺乏一致性,但即使如此…… 「你问我在做什么吗?……我在做正确的事啊。」 以这句仿佛在说服自己的话作为开场白,蛞蝓自问: 我的敌人是谁? 「嘿嘿,你看怎样?」 白鹭秀出掌上的物品,问成实感想如何。她由前几天带来的水果篮中取出苹果,在苹果皮上雕花,刻出蝴蝶形状。皮的部分成了红色的翅膀,看起来就像随时都会从苹果上振翅飞起似地。成实轻轻拍手赞叹。 『白鹭小姐的手好灵巧啊。』 「因为我以前练习过。妈……不,因为很闲。」 将差点说溜嘴的话塞回口中,不着痕迹地改口后,白鹭将苹果转了一圈。 「缺点是会让人舍不得吃。」 展示一番后,用小刀将蝴蝶与果肉的连接处切下,把独立的蝴蝶递给成实。望着停在掌心的蝴蝶,成实笑逐颜开。总觉得吃掉很可惜,又换个角度欣赏。 白鹭用手指夹着剩下的苹果的上下两端,端详果肉的部分。 削皮的地方已经开始氧化了。 「当我们品尝这颗美味的苹果时,这个世界的某处却有人饿死。」 连皮带肉咬了一口,白鹭眼望窗外说道。接着,她将窗帘打开。 成实在独处时一点也不想照到太阳,但跟白鹭在一起时对此却毫不抗拒。 因为成实被白鹭透明纤细的侧脸所深深吸引。 「这是多么寂寞,又多么可怕的事呀。但一想到自己以种种形式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时,我总是雀跃不已,甚至兴奋得喘不过气来呢。」 嘴上说着这些的白鹭,内心却因苹果芳香甜美而清脆的口感感到愉悦。 「这种时刻,总让我觉得人生很可爱。」 白鹭边做出捧着胸口的动作,意味深远地诉说。并将苹果一口吞下。 成实似乎也受到了感动,将苹果蝴蝶捧在手上。这也自然而然,她本人在无意识之中做出的反应。她心中反刍着白鹭的话:心灵沉浸在蓝天之下、无边无际的意象之中。明明刚才已经流过,泪水现在又从眼角渗了出来。 趁着成实视线没有朝向自己的片刻,继续皎着苹果的白鹭露出一丝无聊表情,就好像对口感松软的苹果般柔软的成实失去了兴趣一样。 对于白鹭来说,笼络只有让对方敞开心灵的过程有趣,接下来的处理只让人厌烦。 不消说,她刚才说的话半点意义也没有。里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哲学或寓意。 虽然多少含有白鹭的真心话,但她本人却觉得「那又如何?」 是的,这个世界有牺牲。 同时也有安详。但白鹭根本没有心情去好好审视两边。 白鹭站在能强迫四周为她牺牲的立场上,本来就不同情这些人。 但只要她说得头头是道,听者就会深受感动。只要高雅地罗列爱情、人道行为、关于这个世界,或是关于能撼动灵魂的事物,就能轻易地感动他人。比起谈话要领、谈吐或话题的选择,白鹭所拥有的「立场」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基于经验,白鹭深深理解人们很容易受到「印象」的影响。 因此白鹭一向很懂得妥善运用自己的光之翼。 成实似乎真的深深受到了感动,眼眶潮红。白鹭对她报以微笑,将真心话悄悄收进眼底,想着: 爱是多么方便的事物啊。 与少女一起冲进的是除了工作人员以外禁止进入的休息室。音乐厅周边有好几间休息室,我们进入的房间门口写着「七」。 一冲入房间,立刻把门关上。我找寻钥匙,但没找到能从内部上锁的装置。但反过来想,上了锁等于宣告里头有人,他们一定会全力破门而入吧。那两个怪物不是靠门锁就能阻挡的。 我虚脱地跪在地毯上。脖子上仍留有被掐住的感觉,无法甩开不具实体的幻觉。总不能把脑子挖出来改造吧? 一旦松懈下来,那种幻影又会来束缚我的颈子,使我呼吸困难,因此我小心地调整呼吸。感觉氧气无法传达到脑血管末梢,脑子似乎开始逐渐停摆了。 与其说痛苦,焦躁感更令人难受。 这问休息室跟刚才去过的那间没什么差别,不同之处只在于是否有使用过的痕迹而已。七号休息室距离入口很远,敌人应该不会立刻追来吧,可是一切都很难说。 只能想成现在还活着就很幸运了。 刚才等于是被这名娇小少女所救。趁势一起逃跑虽是好事,但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女却浮现气定神闲的微笑,愉院地观赏休息室内部。她轻轻伸了个懒腰,甚至还有观赏房间的从容。 她那与娇弱外表不相称的体力,又令我的不妙预感加速。 「呃,有些事情想先问你……」 「说吧,什么事?」 「您是哪位啊?」 虽然暂时逃离危机,但我真的得救了吗?隐忧犹然存在。少女的手上仍握着那把奇怪形状的枪。能毫不踌躇对人开枪的家伙绝不可能正常。 对于我的疑惑 不以为意,少女露出甜美笑容说道: 「我是今天演出的摇滚团体的粉丝啊。」 「你刚才拉着我的手就跑,我还以为我们认识呢。」 「因为稍早前在楼梯口撞到了嘛。」 少女贯彻什么不想多说的态度。在这情况下没提起的话,应该没打算自我介绍了。既然是不能轻易报上名号的家伙,肯定很不妙。我从她身上嗅到与过去认识的那些可怕家伙们的同样气息。但跟她能够沟通,更给人一种严重的不协调感。 我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了,我从单膝跪地的姿势改为盘腿,抬起头看少女。 「不论你是谁,感谢你救了我。」 「那只是因为你的运气很好而已。」 少女的谈吐颇为独特,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我也有些事想问你,是否可以呢?」 不只谈吐方式,连问话的态度都特地装帅。为什么要按着帽子,用脚跟为轴华丽旋转啊?简直像是麦○·杰○逊的舞步嘛。 「可以是可以。」 「我看到你在那场骚动发生前从他们的休息室出来了。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指螯虾团吧。她就只是为了确认这点,便甘冒着危险把我拉到这里来吗?动机与行动太不搭调了,应该不可能吧? 但这只是我的价值观,对她是否适用就很难说了。 「我来找他谈公事,跟他不是音乐关系的朋友。」 特地问这种事,或许真的是粉丝吧。少女有点遗憾地嘟着嘴,说:「原来是这样。」她想利用我跟乐团攀关系吗?说不定是死忠粉丝哩。没想到那个乐团居然还有人着迷啊。我很没礼貌地抱着此一感想。 说到这里,她一脸对我没兴趣的样子。照这样看来,不出几分钟,她就会离开这里了。从她从容的模样看来,应该不把那两人组当一回事。她的自信来源是那把手枪,还是手提箱里头的东西? 就算多半会被拒绝,在她离开前不试着拜托不行。 「就当成是上了贼船,一不做,二不休,请你再陪我一下好吗?说得白话一点就是……大姊姊,求求你保护我啊。」 我下跪向她恳求,要我五体投地也无妨。只要五体投地恳求保护就能保住一条小命的话,哪有不干的道理?问题是就算这么做,恐怕也没人肯答应。 「我想想……」就在少女兴趣缺缺地犹豫时,从远方——多半是舞台上传来「呜欸——」的高声歌唱。从这声音听来,应该是鹤舞佑太郎。 一听到歌声的瞬间,少女敏感地、仿佛昆虫竖起触角般猛然抬起脸来。身体仍然朝着门口,伸出手心表示拒绝,缓缓摇头说: 「很遗憾,我没这个空了。」 「唔,这样啊……」 少女似乎想去舞台那里。我本来也考虑跟着她走,但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便决定放弃了。到处乱跑太醒目了,等于对那两人暴露自己行踪。 「不过这把枪可以奉送给你。」 说完,少女漫不经心地把手枪抛给我。我想接住却失败,手枪掉在地上。我吓了一跳,担心子弹……不对,应该是钉子会因为冲击而射出,赶紧退后一步,但似乎没问题。 我战战兢兢地、半弯腰地将之舍起。这把手枪果然跟一般的不太一样,仿佛融合了电钻的形状。而且拿在手上才发现它已经相当老旧,给人经年累月劣化的印象。说不定是少女的爱用品。但若是如此,不应该这么简单就出让吧? 「为什么你有这种东西?」 同时想问「为何拥有」与「为何携带」。少女一脸轻松,歪着头回答: 「我自己也不清楚呢。」 半眯着眼笑了。 「勉强要说的话,算是伟大意志的指引吧。」 用宗教风说词解释我也听不懂啦,又不是白鹭讲道。 「更明白地说,就是受到你的引力……」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只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还是还你吧。」 我把枪归还回去。枪口朝向自己也很可怕,所以我将之朝向斜侧方递出。 「哎呀呀?」 可爱的少女维持着笑容,睁大双眼。唔哇,果然没在笑。 「我没有开枪的觉悟。就算带着这种东西也只会刺激对方。」 不是看开了,所以放弃抵抗,而是胆小鬼出于自我保护心态的选择。 少女一时低着头看我,嘴角缓缓扬起。 由她双唇的缝隙之中一瞬间露出了红色物体。似乎舔了一下嘴唇。 「这样啊……」 少女从我手中接过手枪,开始耍弄起来。看着她的反应,脑子好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我有不妙的预感。过去碰过太多凄惨遭遇,我已能分辨出危险信号了。 但比我逃走更迅速地,脸上挂着笑容的少女已经用手枪对准了我。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我的肩膀就被枪口抵住。正确而言,不只抵住,还被开枪了,几秒后我才发现这个事实。 右边肩膀略为下方的手臂外侧被射穿。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背后倒下,按住右臂大叫。光点又开始在眼前闪烁不停。 看着手臂开出血红色花朵,冷汗狂冒不停。仅是被钉子轻微掠过,肉就被削了一块下来。我痛得翻滚,额头抵着地面抱住右臂,直喊着:「好痛!好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射我? 死定了,这女人果然脑子有问题啊。 少女在我眼前蹲下来,接着举起手枪。 我忘了害怕,反射性地望着枪口。少女看见我的反应,微微一笑。 接着,她把枪塞了过来。不是开枪,而是要交给我。 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嘛。 她握着我的手,把手枪塞到我的掌中,仿佛要将之捏碎般用力地要我握住,然后让我把枪口举到她的眉心位置。也就是说,少女瞄准了自己。 为什么我碰见的都是这种怪胎? 「快,不开枪的话会死唷,射吧射吧。」 少女疯狂地催促我。我咬牙忍耐右手的疼痛,出言反驳: 「开枪了也会死吧?」 「那样正好。我的兴趣就是把别人的信念捣得稀巴烂。」 没必要为了兴趣赔上性命吧? 握枪的手抖个不停。拜托别让我受伤的右手举枪啊。 被痛觉打断的思绪无法凝聚。嘴巴像是溺水一般开了又闭上,好困窘的状况。 但是,该选择哪边我倒是没有迷惘。 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 「我无法对人开枪。刚才也说过了,我真的办不到。」 「即使不开枪就会死也一样吗?」 面对这个被枪口对准的人反过来威胁我的奇妙状况,我没用地笑了。 「因为我不是杀人者啊。」 不是有句名言说:「别对人开枪,除非你自己有被开枪的觉悟」(注:出自雷蒙·钱德勒笔下的侦探「菲利普·马罗」口中)吗?我才没有什么觉悟咧。 我不是硬汉也不是侦探,既不温柔也不坚强。 连活着的资格也没有。 但这个世界却很过分,即使没有开枪的觉悟,往往还是会被别人开枪。 如同现在这样。 「难道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得要死!所以才杀不了人啊!」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我不禁大声吼叫。明知我强忍着泪水,这女人真讨厌。少女瞪着枪口,露出雪白的牙齿,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很窝囊耶。」 「正是如此没错,你有意见吗?」 「当然有。但念在你回答得很老实,这把枪还是送你吧。」 她松开强制让我持枪的手,语气变得柔和,但还是坚持要把枪送给我。 我本想继续反对,但少女柔性劝说我: 「没有必要让自己的选择变少。想活着的话,还是把枪留在身上吧。」 说完,温柔地重新让我握好枪枝。虽然只有态度软硬的差别,感受却大为不同 连我也差点接受了她的说法……美少女基本上真的很卑鄙啊。 「不管是否选择开枪,你都该将这把武器留在身边。」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用的。」 虽说我并不认为我能活用。我才不相信那个突然掐住我脖子的家伙会怕这种玩意儿咧。 但如果继续拒绝的话,我怕少女又要对我开枪,只好放弃逞强了。 的确,即使不发射,也还是能当作威吓工具。我只想到可能会刺激对手,看来我思虑太浅薄了。反正那两人组本来就是来杀我的,管我抵不抵抗,他们还是照杀不误吧。 既然如此,手枪留在身边应该也无妨吧。难道说…… 她对我开枪就只为了教我这个道理吗?这女人也太奇怪了吧…… 少女站了起来,整理衣服乱掉的部分,接着对我伸出手来。真是个爱装模作样的家伙。 「报上名来吧。」 「我叫五十川石龙子。」 听到我乖乖地自我介绍,少女皱起眉头,问说: 「你就是五十川石龙子?」 「什么意思?」 听我反问,少女没有回答,而是以评估的视线打量我。 ……这么说来,蚯蚓老爷子也曾经说过我很有名。 或许是因为曾经打倒过翠鸟吧。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这是我的名片。」 少女手伸进和服袖子里,从中取出名片。名片上写着「乙姬」两字。原来是乙姬小姐啊。没写姓氏,不是艺名就是笔名吧。至少不是动物名,多少放心了点。但是既然对我的名字有反应,无疑是那个业界的人。 总算度过少女带来的危机。那么,接下来我该做的就是…… 「对了,要打电话……这种时候不打就是笨蛋。」 我从通话纪录选择某个电话号码,拨打出去。看着休息室的门,我紧张地想:快接啊! 没人能保证危险何时会到来。 『喂喂~请问谁找?』 电话另一头传来气定神闲的回应。是辰野浅香的声音。 「是我,石龙子,五十川石龙子。」 『咦?啊~我想起来了,是教祖大人。有什么事吗?』 「十五分钟内派遣蜻蜓过来。请以最急件处理。我的小命快不保了。」 辰野浅香的悠然态度令我不太愉快,讲话速度自然也加快起来。我知道这件事跟她无关,但好歹也表现得更认真一点嘛。 『嗯嗯,地点在哪儿?』 「地点?地点是……公共设施的音乐厅……对。然后,我是在……」 这时我冷静思考。这种状况下我应该行动还是留在这里?得好好判断哪边比较安全才行。 展开行动的话,我能逃出音乐厅外吗?不,不可能。这个音乐厅面积算不上大,内部也没有复杂交错的走廊。想不与那两人碰面地逃出大门,恐怕太乐观了点。重点是假如我真的那么厉害能自己一个人离开的话,就没有必要打电话了。 就像遇难的时候,我们该行动还是留在原地呢?由于心生恐惧,人们往往会想要离开原地。虽然能忍耐恐怖感不见得能活下来。但我们不该忘记自己还有忍耐恐怖的选择。留在原地并非什么也不做,而是要跟恐怖感战斗。 「我现在人在音乐厅一楼的七号休息室,请尽快派人过来。」 因此,我决定不离开这里了。 『七号吗?七——号——好,我写在纸条上了,待会把纸条交给他。』 「麻烦务必准确在时间内抵达喔。啊,我忘了问,你那里离这边近吗?能赶上吗?」 『怎样,你行吗?喔,他说没问题。好,加油吧。』 辰野浅香从头到尾都是那副调调,通话到此结束。 「……心脏好痛。」 真不安。他真的赶得上吗?我能相信他吗?唉,除了抱着信任静心等候,我也没有其他对策。 同时,也只能期待「蜻蜓」的力量足以打破这个危机了。 本来也考虑要不要联络巢鸭,但叫她来这里或许会害她陷入危险。 更何况她也不会来的。 接下来,就是想个方法撑过这十五分钟了。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许是好选择,但这个房间里有能躲藏之处吗? 躲在化妆台底下应该不行。就连在小孩子的捉迷藏里也没有笨蛋会躲在那儿。 「这里怎样?」 乙姬抬起沙发,并对我招手。 「咦?」 「把这个……像这样的话……」 乙姬将沙发翻过来,接着打开手提箱,把手伸进里头。 「锵!……哎呀哎呀,拿错了。」 拿出来的是一只老旧的手电筒,上头的涂料都变色了。她将手电筒抛掉,又把手伸进去翻找。 ……怎么不直接打开确认里头呢?。总觉得她的行动很奇妙,让人摸不着头绪。 「锵锵!喔,选中好东西了。」 她拿出一把大型小刀。刀刃很厚实,跟少女娇小的手掌相比,更是显得巨大。刀身或刃部有些地方扭曲了。也许是经年累月的变化吧。乙姬用小刀切开沙发底部,沿着轮廓将小刀绕一圈,将底下的皮革切除,指着内部对我笑。咦,什么意思? 「我要你躲进沙发里啦,快呀。」 「咦,啊,呃呃……这,会不会……」 受到催促,我靠近沙发。反正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好方案,我躺在地上。被切开的沙发底部形成空洞,原来如此,躺下来的话的确能躲藏。 乙姬要从上方罩上沙发以前,对我说:「啊,这个也拿去。」将小刀抛给了我。 「咦,这不是你的吗?」 「送你吧。」 莫名其妙。我在盖上沙发,失去光明前,问了她一件我很在意的事。 「我好像在漫画里见过这种躲藏方法耶。」 「很有效吧?」 「是没错。」 但是把漫画与现实混同不太好吧?回顾过去的我,人生根本是错误的玫瑰色。小心翼翼抱着不会开花的玫瑰,却被荆棘刮得满手伤痕。 可是就算受了重伤,却又将受伤本身当作帅气……这就是从前的我。 光想起便满脸通红,很想死。仿佛想逃离这个羞耻一般,我静静地被黑暗所埋没。 从二楼观众席出走廊,想当然耳没见到猪狩友梨乃的身影。蛞蝓靠在门板浮雕上左顾右盼。她会往哪边?下楼了吗? 思忖了一会,想起二楼的走廊只有通往观众席,她在里头的话一定会看到,不在观众席的话肯定是去一楼了。冷静想想,她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会场,为了逃跑她一定会下楼。 蛞蝓像是要咀嚼消化般缓慢思考。黯淡无种的双眼接受了钝重头脑所得出的结论,总算展开行动。她朝往楼下前进。挪动迟滞脚步,甚至无意快步行走。就算不急也不要紧,她原谅了自己的怠惰。 猪狩友梨乃能读心,如果有危险接近应该能感觉得到。 蛞蝓估计她不可能马上被抓到。只不过如果被两人同时追杀 ,逼近身边的话,就算能读心也没有用。但反正她们的目标不是猪狩友梨乃,所以应该没问题吧。话说回来,替她担心到这种地步也很奇怪。像是要催眠自己似地,蛞蝓不停思考。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平安无事地下了楼梯,走到一楼走廊,朝与出入口反方向的会场内侧走去为止。因为她判断猪狩友梨乃若能读取还留在会场内的人们的思考,不可能愚蠢地去出入口附近,所以选择走反方向 就当她转往走廊深处时,碰上从那个方向走来的人影。 是一名娇小少女。浴衣袖子宛如蝶翼飞舞。 「嗨,你不是刚刚那位危险人物吗?」 少女先开口招呼。蛞蝓在心中吐槽:你也半斤八两吧? 「唔……独臂的女人……你该不会是『蛞蝓』吧?」 少女眼睛眯细,问对方的身份。但她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蛞蝓右手上,反而是专心地观察着走廊墙壁或天花板。蛞蝓没跟着注意该处,对于少女知道她名字一事表现出反应。 「是又如何?要我替你签名吗?」 「不不~」少女夸张地摇手。高雅的笑容背后,隐然含有「谁想要啊,混蛋」的愤怒情绪。少女快速地说: 「我只是久闻您的大名,所以……」 少女故作神秘地停顿一下,接着嫣然微笑。 并指着蛞蝓头上。 「那位人物就交给您应付了,没问题吧?」 蛞蝓猛然回头看头上,从天花板上跃下的巨体也同时压在蛞蝓身上。虽然已注意到了,但是她穷于应付从上空来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对手冲倒。幸好蛞蝓的体重很轻,重心也异于常人,整个人弹了开来。虽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撞上墙壁,但至少没被由上方展开攻击的女人抓住而能保持距离。结果说来,女人的偷袭算失败了。 少女趁着这段时间「唷——呵呵呵呵呵——」边大笑边扬长而去。蛞蝓不再管少女,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巨大女——蜘蛛身上。从天花板上跳下的蜘蛛单手单膝拄地爬起身,手指蠢动个不停。跟在大厅啃蚀乐团成员的蚱蜢一样,她的手沾满了人的体液或肉屑,一片腥一污。与外号不相称地,她那副巨体用膝盖着地的模样反而给人猛兽虎视眈眈盯上猎物时的印象。 既然对方闷不坑声袭击过来,想必不可能靠沟通免去一番战斗。蛞蝓立刻伸出左手应战,却觉得摆出的架式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虽然是自己的手,蛞蝓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地方出问题。 相对地,她的敌手蜘蛛却一副感到莫名其妙地愣着。 过了一会,蛞蝓才发现她摆出架式的左手上空空如也。 「咦?」 她握在左手里的小刀……消失了? 怎么可能。 蛞蝓脸色苍白,目瞪口呆,难掩动摇神色。 该不会是刚才注意力散漫,在路上掉落了吧?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不不,再怎么样散漫也不可能连吃饭家伙掉了都没发现吧。蛞蝓由衷希望如此。但现实就是手中的刀子真的不翼而飞了。 也不像在刚才的袭击当中被女人夺走了。蜘蛛手上什么也没有,缓缓地靠近蛞蝓。 不是掉了,也没被夺走。用「消失」来形容再适合也不过了。 蛞蝓眼神游移,变得苍白的脸色迟迟无法恢复。 不管这个魔术究竟是怎么变的,总之现在事情麻烦了。 就连在与人厮杀时从不废话的蛞蝓,现在也不由得想大叫「暂停!」。实际上她也早已在脑中空虚地「暂停,暂停!」地喊个不停。 这次死定了吧。不知为何,蛞蝓仿佛事不关己地如此分析。蜘蛛毫不客气地快速走向她,明显是来杀她的。蛞蝓不断退后,但在这个没办法争取时间的现况下,蜘蛛的手已经逼近到能够触及她的范围内。 现在蛞蝓的武器只剩一个,透明的右手。毫不犹豫,蛞蝓立刻让右手「生长」到普通程度,靠着这只手将蜘蛛朝蛞蝓脸部伸长而来的右手拨掉。仿佛受到静电斥力影响,手被弹开了。在不知实情的蜘蛛眼里,只觉得是这种现象吧。她的眼中堆满了问号。趁着这个空档,蛞蝓大大往前踏出一步,准备绕到她的斜后方。她打算狠狠踹了她的膝盖后面一脚,抓着头发将  她压到地上后跨坐在她身上并痛揍她的鼻梁。目标是女人的右半部。因为她知道蜘蛛的右手被手枪击中过,下意识地如此做了。 插图 但是才刚绕到背后,蛞蝓正要抬起腿的同时,眼前却被黑暗所辽蔽,变得昏头转向,焦点茫然。还没感到疼痛前先感到混乱了。 因为蜘蛛背对着蛞蝓,没回头就直接还击。 从她的腋下生长出的「手臂」用力推开蛞蝓的额头。由于蛞蝓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连退后都来不及便被直接命中。随着钝重的殴声,幽暗的火花在脑中迸裂。晃荡的脑浆撞上头盖骨,蛞蝓跌跌撞撞地退后两三步,她那依旧模糊不清的眼里见到了异样的景况。 从蜘蛛的身体当中,长出左右各三只、共有六只的手臂。 一瞬讶然,但蛞蝓立刻接受了现况,放下抚摸额头的手。 那是与超能力不同方向的异能。 这女人是怪物。 「唔喔喔喔喔喔喔!这是什么鬼嘛嘛嘛嘛!你又是谁啊啊啊啊啊……!」 由会场出入口处传来异常吵闹的声音。鬼叫的人多半是那个红发男吧。 蛞蝓视线专注在蜘蛛身上,心中如此判断。出入口附近的目击者恐怕全被眼前这名巨大女和那个矮小男杀光了。而刚刚那道声音,便是目睹此一惨状的惊叫。至于红发男所提到的「你」,表示那里还有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刚才跑往那个方向的和服少女吧。虽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蛞蝓并不清楚。 比起这个,眼前的问题更重要。蛞蝓决心使用右手。她仿佛要振奋精神般将袖子卷起,紧接着马上朝袭击而来的蜘蛛伸出右手,默念「伸长吧」。感觉到额头内侧的血脉贲张,痛得快迸开了。蛞蝓咬紧牙关忍耐,继续伸长。 不管对方有几只手,长度还是不变。 既然如此的话。蛞蝓集中散漫的意识,锁定目标。 ——别以为只有你能长出手臂! 右手穿过蜘蛛伸长的手臂之间,在蜘蛛的手碰到蛞蝓之前,先猛然殴打了她的下巴。蜘蛛的脸夸张地歪向一边,膝盖也一起弯倒下去。 蜘蛛跪在地上,眼冒金星。虽然不怎么痛,但身体不由自主地对异常现象感到疑惑,使她停下脚步。勉强动起来的手臂想摸摸左手,这时碰到了蛞蝓的右手,一脸狐疑地摸摸这个透明物体。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蛞蝓当机立断,选择了逃走。 奔跑,即使头痛欲裂,跟把手切断的痛苦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在地上拖着全力伸长,无法缩回的右手奔跑,蛞蝓拼命忍耐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不顾一切地滥用右手的话,或许能当场一口气解决她吧。但现在的蛞蝓没有那种觉悟。更重要的是,干掉那女人也不是蛞蝓的真正目的。 蜘蛛摸摸下巴,留在原地,脚像是生根般动也不动,反而是嘴巴动个不停。她嘀嘀咕咕地叨念。视线已经不再朝着蛞蝓,口中反覆地念着: 「杀害目标是石龙子。石龙子。石龙子。」 蜘蛛试着让自己亢奋的情绪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真正目的。 蛞蝓头也不回地在走廊上奔跑,绕过转角,冲进了走廊深处的休息室里。 「话说回来,关于你的朋友……」 边撕着从水果篮中取出的香蕉的皮,白鹭问成实: 「他叫做石龙子嘛? 你说他的父母是我成立的教团的信徒?」 白鹭虚情假意地说。成实乖巧地点点头。石龙子经常成为白鹭成实之间的话题人物。白鹭曾说有机会想跟他谈谈。她告诉成实,她愿意跟石龙子好好沟通,说不定能消除他的偏见。当然这完全是连篇谎言。白鹭感觉这番话本质上与当年的传教有点相似,多少也涌现了怀念之情。 吃完香蕉,把皮折叠好放进垃圾桶。垃圾桶里已经装了苹果皮、香蕉皮,以及装草莓的盒子。白鹭接着取出奇异果。 『白鹭小姐真的只吃蔬菜和水果耶。』 「因为要保持我的血液纯净呀。」 嘴上虽这么说,白鹭内心疑惑地想:糟糕,忘记以前是如何宣称的了。 「哎呀,我有电话,抱歉。」 将奇异果和汤匙交给成实,白鹭快步离开房间。实际上根本没有电话打来,她只是自己想打电话,藉故离开病房罢了。走廊上,巢鸭正抓着白羊浴衣袖子转来转去闹着玩。白羊依然眯着眼睛,抓着巢鸭的头推开,但被抓的巢鸭似乎不以为意。 「啊,结束了吗?」 白羊抓住巢鸭的身体与脖子,把她转到白鹭方向。 「还没。但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你们先回车上吧。」 「了~解~」 巢鸭又自动转回去,玩起相同的游戏。或许真的很闲吧。 侧眼看着这一幕,白鹭从清单中选择拨打对象,将手机贴在耳旁,对方立刻接听了。 「喂,是我。嗯,帮我调查一下。去查那个废渣男现在在哪儿。」 简短下完指令后立刻挂断电话,接着又回到房间。 「久等了。」 『没等到啊。』 听到成实的回答,白鹭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说:「说得也是。」 与成实接触时,白鹭尽可能维持介于教祖与私下中间的面相。白鹭总是顺应对方的愿望与需求来选择面具。 接过奇异果和汤匙,舀了一匙后,白鹭说道: 「虽然有点突然,待会你愿不愿意跟你那位朋友见个面呢?」 被迫到死胡同,受到杀手袭击。总觉得这种情景好像在哪儿看过,仔细一想,原来是我自己的经验。 难怪我遍寻创作物都找不着。 那时真的很痛苦。从那之后,我每天都跟呕吐物相处。 谁来救救我吧。 「………………………………」 现在的我跟那时又有何不同?好歹胃液还没爬上口腔。嗯,这是好事。接着,即使身陷绝望,性命危在旦夕,至少我还有一缕希望。这点很重要。 我现在的心情,是哪个姑且不说,就像是z战士(译注:出自鸟山明的漫画《七龙珠》)里的弱角一样。快点来啊,蜻蜓。 只不过我无法判别待会进房的家伙究竟是蜻蜓还是危险两人组啊。早知道就先交代好,要他进房前发出某种信号就好了。现在打电话转达还来得及吗?不,蜻蜓已经出发了。或许还是能透过辰野浅香联络。但若因这点小事延误了他的抵达时刻,我会更困扰的。看来还是别做多余的事,静心等待才是上策。 「……十五,十六……」 好久。十五分钟竟是如此漫长。数着数着我都快昏倒了。听说老年人跟小孩子感受到的时间长度截然不同,这种差异与寿命有关。 现在的我感觉时间很漫长,也是因为濒临死亡的缘故吗? 呸呸呸,乌鸦嘴。我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虽然没有根据。我的自信一向毫无来由。但就是因为没有理由,反而难以泯灭。 眼睛已经习惯了乌漆抹黑的环境,能看见沙发底部的轮廓。但也仅只如此。 什么都不做是件很痛苦的事。眼巴巴望着时间徒然荒废,却没有半点成果的感觉让人快疯了。若问我是否忍耐力强,当然不可能。对于典型现代小孩的我而言,到处逃亡反而还比较有救吧。虽说我在废弃大楼被卷入事端时,就是因为没有深思熟虑就乱跑,才变得那么凄惨。 沙发里很冷,完全没有御寒手段,只有脖子一带还算暖和,与其他部位的温度差害我打了好几次哆嗦。但不敢保证外头是否有人在看,我连翻身也不敢,只能继续默数时间。差不多还剩十分钟左右吧,前提是蜻蜓严守约定时间。 「…………!」 差点叫出声来,我连忙咬住嘴唇。 我听见开门声了。似乎有人打开休息室的门。一口气因紧张而后仰,脚差点抽筋,僵直的脖子痛到不行。我一声也不敢吭,小心别被发现沙发底下躲人地静止不动。感觉到来访者轻声踏着地毯走向这里。惨叫的泡沫噗噜噗噜地浮上心灵的水面,任由其破裂而叫出声音来的话,就枉费我的一番忍耐了。 喀咚,黑色背景晃动了。似乎有人碰了沙发。为什么是沙发? 坐在沙发上了?不对,沙发被摇晃好几次。似乎在踹着沙发。 由侧面传来不客气猛踢一顿的声音。会做出这种行动,肯定是在怀疑沙发里藏了什么吧。我脑中一片空白。百分之百被发现了。 一方面疑惑为何被发现了,另一方面「果然还是不行嘛」的绝望感也闪过脑中 诅咒自己为何思虑如此浅薄,同意了那个半开玩笑的提议。冷汗爬满了我的背上。 震动很快就停止了,但不代表我能就此放心。 沙发与地板之间生出缝隙,来访者打算抬起沙发。 啊啊,一切都完了。 光线射入,伴随恐怖烙印在我眼底。 倒数中的指针依然前进着,但恐怕就要停在这里了。 这不是觉悟,我只能抱着绝望接受现实,睁大双眼望向对方。 「啊。」 抬起沙发的,是那个独臂女杀手——蛞蝓。 我跟这个少年到底是多有缘啊?低头望着石龙子,蛞蝓困惑地想。 找不到猪狩友梨乃,跟怪物女打了一场,随便找了间休息室进入,发现沙发有点可疑,随便确认了一下,却和躲在其中的石龙子少年面对面。石龙子少年维持躺着的姿势僵住了。双手半吊子地摆出防御架式,但乍看之下也跟动物表示的姿势没两样。他的眼中透出畏怯光芒,但很快便又归复平静。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地方? 看到他的右手有新的伤口,脖子上也有瘀青,真亏他还真能活到现在。蛞蝓事不关己地感到佩服。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真巧啊。」 「的确。」 「你……」 「怎么了?」 「你是怎么……请问您是怎么发现的啊?」 话讲到一半突然客气起来,或许很怕触怒身为杀手的蛞蝓吧。 「血,流出来了。」 蛞蝓指着从沙发的缝隙流出,将地毯染红的血液。石龙子少年摸着右手的绷带,低头嘟囔:「超痛的。」他爬起身,觉得很糗地把头转向旁边。 「那混蛋一定早就发现了,却不告诉我。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 石龙子少年对不在现场的某人抱怨。接着抬起头,露出苦闷表情说: 「先被你发现算运气好吗?」 「很难说。」 蛞蝓努努下巴,仿佛要推开石龙子少年仰望她的视线一般。这时她注意到少年握在手上的物品。他手上拿着枪。一瞬警戒起来,但由少年的性格判断他不可能进行攻击。连同三周前的事件,蛞蝓决定信任少年。 「那个借我一下。」 蛞蝓朝着手枪伸出手。石龙子少年有点犹豫,不肯乖乖把枪交出。 「放心吧,我不会射你。」 「……好吧。」 虽不确定他内心是怎么想的,总之石龙子少年将枪枝交给了蛞蝓。拿到手后,蛞蝓把枪口抵着右手与肩膀的交界,将枪口朝向身体正面,以不会射到身体的姿势,然后深吸一口气,抱着类似打针的黑暗心情,闭上了眼。 「你要……」 像是要打断石龙子少年的问话声般,蛞蝓闭着眼扣下扳机。 射出的钉子贯穿蛞蝓的右手。痛觉仿佛大爆炸一般在脑内四处迸射。那种宛如有人用指甲抠着脑髓的强烈刺激让蛞蝓痛得跪了下来。把枪抛开,恢复自由的左手抓住若即若离的透明右手。大部分都被钉子冲断了,但还是留下一点皮肉与身体相连。蛞蝓将剩余的部分强行撕断。超乎痛楚的厌恶感让蛞蝓的眼角渗出泪水。顾虑到身边的视线,蛞蝓强忍哀叫,取而代之的是趴在地上静静哭泣。 「好……总算……好痛。该死,痛死了……」 踩着地上的透明右手,蛞蝓忍耐痛苦。 在石龙子少年的眼里,蛞蝓这一连串行为只像在演独角戏。 沉默了半晌,等她冷静下来后,石龙子少年开口: 「没想到我在寻找的人主动来了。虽然巢鸭并不在这里。」 石龙子特地提起巢鸭,俨然担心如果没事先告知搞不好会被拷问。蛞蝓对「巢鸭」这个名字没有反应,只眯细了眼反问: 「你在找我?」 「你的朋友拜托我帮忙找你。」 如此说明的石龙子脸上笼上一层阴霾,但蛞蝓也差不了多少,表情不怎么愉快。 「你说的那个我的朋友在哪儿?」 「不知道。我刚刚看到她追在你背后,没碰见吗?」 蛞蝓抿着嘴。果然是在讲她。但个性别扭的蛞蝓不想老实承认,便说了谎。 「似乎是追上来了,但不知为何没碰到。我现在也在找她。」 「喔,原来是这样……」 少年讲得很含糊不清。无法确认他在想什么,但听起来像是在怀疑。 只不过对蛞蝓而言,也没有必要让他相信,反正这件事对她来讲一点也不有趣。 把枪丢回给石龙子少年后,她立刻动身,准备前往下个地方。 「看来她不在这里,我该走了。」 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但要转身离去时,蛞蝓被石龙子少年唤住。 正确地说,是被近乎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的石龙子少年抓住脚踝。因为也没有急到非把他踹向一边不可的地步,蛞蝓停下脚步。 「慢着,我有事想拜托你……呃不,您。」 还没听内容就料想到他的目的,蛞蝓回头着他。 「干嘛?」 「待会有人会来接我,在那之前可以先留在我身边吗?」 受了伤、虚弱无力的少年的请托果然如同蛞蝓所想。 本来想说明自己的小刀不见了,但又觉得麻烦,干脆直接拒绝。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连同石龙子少年的请托与他的手一起踢开,蛞蝓掉头准备离开。在她背后的石龙子想靠卖弄恩情让她回头。 「你还欠我一份人情。」 「什么意思?」 蛞蝓没有停下。 「绷带……伤口……脖子……指头……停车场背后……」 石龙子少年坏心眼地念起了某些单字。 少年这种说话方式与态度,蛞蝓也曾在白鹭身上看过。 「嘿嘿,你一定想起来了吧?放心吧,你那点心眼我可是摸得很清楚。」 受到挑衅的蛞蝓回头,走到少年身边,用力拧住他的鼻头。 少年眼皮眨个不停,但似乎没有想到要举起右手上的手枪自卫。 「别得意忘形了。就算欠你人情,我大可不管这些把你宰了。我本来就很没人性。」 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似地,石龙子少年的脸颊和下巴附近鼓了起来。他拼命忍住将之吞下,眼神胆怯地回望蛞蝓。蛞蝓淡然而快速地警告他: 「国中生少用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跟大人说话,懂了吗?」 「对不起。」 少年举起双手,乖乖地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歉。或许是这个动作会让伤口疼痛吧,他蹙起眉头。 「……总之我赶时间,再见。」 像被人催促般站起,蛞蝓快步穿过少年身边。 接着不回头地离开休息室后,蛞蝓关上门,靠在上头叹气。 「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五十川小弟。」 她抬起头来,眼睛往侧边望去。 一脸疲惫地看着从音乐厅之中带着丑恶气味现身的男人「蚱蜢」。 巢鸭跳个不停。蹦蹦跳个不停。白羊撩起浏海,问她: 「有趣吗?」 「不怎么有趣。」 巢鸭静了下来。虽然白鹭要她们回车子,但她仍留在走廊。 「说有趣的事来听听嘛。」 巢鸭缠着白羊要她说笑。以巢鸭的要求而言还算体贴的。 「对了,那颗右眼的检查结果如何?」 她是指寄放在辰野浅香那里的五十川石龙子的右眼。之前送去她那里检查,现在又回到巢鸭身边。 同样身为超能力者的白羊对这个问题颇为关心。超能力从何而来,又存在于何处的事总令她感到好奇。 「啊,你说那个啊?小浅香说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眼睛,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这样啊?」 果然如此吗。虽然期待落空,白羊倒也不怎么讶异。 就算解剖白羊,估计也找不到什么「超能力囊」之类的器官吧。可是话又说回来,超能力究竟是怎样产生,又如何引发超常现象的呢?每当白羊眯着眼时,总是在想着这些事。当白羊留在巢鸭身边护卫,被她拖着东奔西跑时,摆出木然表情的她自然而然会思考起这类问题。 「我去上个厕所。啊,你去帮我买果汁吧。」 又准备开始跳起的巢鸭突然暂停,走向走廊深处的厕所。 看着她的背影,白羊搔搔头,喃喃地说:「为什么呢?」 不管是疼女儿的巢鸭爸爸,还是石龙子少年。 为什么男人们都拿这名少女没办法呢? 固执是愚者的罪恶,还是坚强意志的成果? 明明方才被人轻易发现,我现在又躲回沙发里头了。这世上因固执于特定方法而失败的例子到处都是,或许我也是其中之一吧。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选择?光是听到蛞蝓出去后休息室外传来的打斗声,我就吓软腿了。或许是两人组之一来了吧。我没勇气去外头确认,不清楚详细是如何。总之除了躲起来,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是那个独臂女出去偶然碰上,还是感觉到袭击者的气息才为了我而出去。对她的认识不多,但我知道就算问她,她也不会老实回答。我现在该做的是认清事实,多亏有她,我才能稍稍远离危机。 但也仅只如此。我无法气定神闲地放松心情,因为存在我脑中的那根该死的指针正无情地以一定速度前进。我的性命将在这十五分钟内,于生与死之间徘徊多少次呢? 插图 不只心脏难受,光是压力就能让我窒息死。 「………………………………」 那两人组,特别是勒住我的脖子的家伙对我并没有恨意吧。 如果他们是杀手,就表示有人恨不得想杀我。不禁思忖我是否做过会招来如此深沉怨恨的事。宗教活动几乎是才刚起步而已,会和我扯上关联的人很少,规模也不大,要找出 恨我的人并不困难。 我率先想到的是跟仓科康一有关的人物……是他的家人吗?我没有确切证据,但八九不离十吧。在他的家人眼里,仓科康一等于是我下手的。即便我本人只是个连揍人也不敢的胆小鬼,但别人才不管这么多咧。直到此时我才深深体会了此一现实。 我正在干着可能被人恨之入骨的事情。 我妨碍到某人的人生,所以招致怨恨,甚至想排除我。 对于那名未曾谋面的家伙而书,我大错特错,是邪恶的化身。 当然,我跟白鹭比起来还远远不及。因为连我这么平凡的国中生都怨恨她啊。 为什么那家伙还能不发抖,步履稳健地站得好好的? 明明她也只拥有虚妄的力量,为什么能如此傲慢? 那家伙跟我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因为我没有立于万人之上的领导才能吗? 没这回事,不可能的,因为我拥有这只眼。 走廊上的吵闹平息后,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打开门了。 感觉胃部缩紧,胃液堵塞喉咙,仿佛在体内溺水了一般。 这次又是谁啊?蛞蝓回来了?不,不可能。她找我没事,也知道那两人组的目标是我,没必要特地接近危险。所以说,是找我有事的人啰?也就是说……是那两人组吗? 从脚步声判断起来,对方一直线朝我而来。为什么?我刚才已经把沙发拖到被血沾一污的地毯上盖住,伤口也用绷带包扎好了。为什么知道我在沙发底下? 不可能知道的,没道理嘛。明明什么根据也没有,我却总是如此期望。 即使往往事与愿违,也还是不懂得反省。 蚱蜢似乎还记得蛞蝓的脸。与她眼神相交的瞬间,蚱蜢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珠子却愉快地转个不停。仿佛有操纵杆从后脑勺上露出,由别人操控般的独立动作。被蛞蝓砍伤的手臂上现在已沾满了血腥和肉片,看不出伤口在何处。 蚱蜢大步走近而来,但并不面对蛞蝓的方向。蛞蝓从他的眼神判断出目的地。由他的视线与鼻子所指方向看来,他想去的是比七号休息室更内侧的房间。仔细一想,蛞蝓也没有跟蚱蜢杠上的理由,假如他的目标不是七号休息室,就随他去吧,前提是对方一样也如此判断。蛞蝓静静地靠在门上,期望他就这样直接走过。 但是蚱蜢却以左右脚在地上弹跳般的奇妙走路方式,朝着蛞蝓笔直走来。在他接近到某种程度的瞬间,用力蹬地,右脚高高抬起,往蛞蝓的脸部加速踢出。蛞蝓一瞬蹲下身体,侧身闪过,头上随即传来一声轰响。 在这演奏庄严、丰饶且静谧的音乐的音乐厅走廊上,响起了绝不相配的吵人噪音。蚱蜢夸张地踢破了休息室的门,再度将高举的脚朝蛞蝓甩下。抬头见到仿佛要把门板劈成两半的锐利踢击袭来,蛞蝓的脚也同时有所行动。她猛然踢向蚱蜢当作立足点的脚。蚱蜢仿佛以贴在门上的右脚为中心翻筋斗般,整个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蚱蜢虽失去平衡,仍不以为意地张开手臂扑向蛞蝓。个子虽小,被他抓住却很难挣脱。就在蚱蜢抬起脸,张开利牙准备咬下蛞蝓脖子的那一刹那,有人出面阻止了,是刚才的巨大女——蜘蛛。她发出怪叫制止蚱蜢,蚱蜢背部仍震动个不停,但还是停下动作回头,用看不出感情的脸瞪着蜘蛛。走向他们两人的蜘蛛对蛞蝓的「右手」露出警戒的视线,用短促语句对蚱蜢说: 「这个,不是工作。」 「不是也好,一下就好。」 「不好,先那边。」 他们风格独特的对话令蛞蝓困惑,顺便若无其事地离开蚱蜢身边。蚱蜢跟蜘蛛互瞪了一会,最后两边都移开视线。蚱蜢虽有满腔不满,最后还是听从了蜘蛛的命令。 两人似乎对别的东西有反应,前往出口方向而去。说到出入口,刚才从那里传来凄厉叫喊。或许红发男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吧。蛞蝓大致能想像那是什么。那附近有「丰富的资源」可运用,或许是用那些尸骸筑起一道防壁了。光是想像就让人胆寒。也许用「肉墙」来形容最为贴切吧。如果有人试着破坏那个,他们就会优先处理那边。 那女人似乎还算有点思考能力——蛞蝓对奇妙的地方感到佩服。 此时,蛞蝓已忘了刚才被人不由分说地袭击的事了。 擦擦脖子被咬的地方,转头看走廊深处的房间。与七号房相同的门板上写着「八」,内部结构应该完全一样。蛞蝓想:那边的沙发底下该不会也躲了个人吧?她想像每间房里都躲了个人的情况。 简直就像墓室。 「不可能。」 蛞蝓想起了石龙子少年的事,一笑置之。躲在那种地方有何用?巴望着杀手会放弃寻找自己就离开吗?只不过那名少年或许已经找了救兵过来。一想到前来搭救者有可能是巢鸭,心情又开始浮躁。蛞蝓的心海就像碰上暴风雨一般,不安稳地摇晃起来。 「埋伏在出入口,将巢鸭……不对,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可是先杀死巢鸭的话,就没有必要……可恶,小刀掉了……该怎么办?要怎么办?……啊啊……到底是怎样?」 按住又开始刺痛的头颅,混乱使得眼珠直打转。蛞蝓没办法替行动排出优先顺序,想达成所有目标让她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 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蛞蝓抬起脸,出自本能地离开原地。反正现在留在会场里的家伙全都不正常,跟他们扯上关系只会被卷入麻烦。蛞蝓对自己吐槽:怕麻烦的话,一开始别来不就好了? 沿着走廊前走,见到一道门。应该是通往音乐厅的出入口吧。推开这道不同于刚才离去时走出的门,走进音乐厅内部。沿走廊继续走的话就会回到会场入口。目的尚未达成,还不能回去。 大厅里变安静了。并不奇怪,蛞蝓一脸厌恶地抬起下巴朝舞台望去。舞台上到处是乐团成员的尸块和乐器碎片。尸块与血泊传来阵阵恶臭,让人极不舒服。不知道吃得如此肮脏是天生习性还是没时间所致,也许两找都有吧。但蛞蝓对尸体本身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心中所想的,就只有刚才在会场外杀死少年的事如果能跟这个事件搅在一起,变得不了了之的话就好了。 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即使看见尸体也没感觉了?总觉得每经一次杀人,只有表面维持原貌,内部的自己却一点一滴地被置换了。某一天,在杀了连长相也忘记的某人之后,蛞蝓觉得内部的自己已经过去的那名完全不同人。 既然如此,究竟还要杀死多少人,自己才能变成完全体呢? 蛞蝓横越舞台前方,问自己要去哪里?自己回答「不知道」后,茫然地停下脚步。一旦松懈下来,这副早已超越疲累,甚至感到虚脱的身体想必会整个人趴倒在地昏厥吧。光是维持呼吸就令她站不稳。只因为失去小刀,就变得如此虚浮吗?痛切想着这件事,由嘴里发出的感想却很简洁。 「好想睡。」 说完,蛞蝓靠到侧边的座位上。 欣赏着为舞台妆点出惨烈色彩的尸堆,伸长了脚,在最前排的座椅上坐下。 「我啊,有时……不,应该说不知不觉间总是在思考何谓真心爱着某人。」 其实一次也没想过。白鹭边说将奇异果皮丢进垃圾桶。 「爱分成很多形状。有的尖锐,有的凹陷。像棒球一样浑圆,能玩投接球的是恋爱。由于过于爱恋,反而磨耗彼此的是痴情。有些人不知对方的爱的形状便相遇了,结果害得彼此受伤,憎恨就是这样产生。也许石龙子跟我的相遇方式也是如此吧。没有机会沟通,就造成了伤害,真让人悲伤呀。」 要她讲相同的话第二次绝对讲不出来,她在说这些话时的心情,就跟在玄关 赶走推销员时的对话一样。浅薄、权宜之计,这些词对于白鹭来说反而是种赞美。 「我希望让他了解我的爱的形状。所以说,成实,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跟你的朋友见面吗?」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听到白鹭提起朋友的名字,成实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该怎么办。 眼见这些胡言乱语被世人接受,对白鹭而言是件愉快的事,但她也引以为戒。倘若身边伞是对自己的妄语深信不疑的人物,往往会连自己也相信了这些谎言。白鹭认为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为了防止如此,必须时常与心灵坚强的正当人士接触。 会怀疑她、否定她的人才是正正当当的人,白鹭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她总是让翠鸟留在她身边,当作一种警惕。 发现眼前的沙发被人搬动时,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人掀起棺盖的尸骸。 之所以能如此轻松,是因为掀开的人物对我来说没什么危险。 第二个来访者是猪狩友梨乃。她对我躲在沙发里毫不讶异。 理解了来访者一直线走向沙发的理由后,我放心了。我的心声想必很吵吧。 「这种情形就叫……弄假成真?」 「咦,什么意思?」 我爬起身来,坐着抬头看猪狩友梨乃。「没事。」她含糊地回答我。 「唉,麻衣小姐本来就不可能躲在这种地方。」 猪狩友梨乃貌似很失望。她也在寻找对方吗? 但是由她的发言我理解了一件事:仅靠心声无法区别对象。 每个人听起来都像同一种心声吗? 「啊不,真的碰上了也很伤脑筋吧。」 猪狩友梨乃快速地订正。与其说是读了我的心声,更像在自言自语。也许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毕竟那个独臂女是个杀手。 我就这样坐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微妙的沉默降临两人之间。老实说我目前并不需要她,但毕竟是一起来的,又不好意思说声「拜拜」就继续躲回沙发。然而现在并不是能悠然闲扯的时候,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躲在这里是因为……原来如此,有人会来接你吗?」 猪狩友梨乃的读心能力真的很方便啊。只不过真有人来接我吗? 已经被发现两次了耶,不由得担心是否该继续留在这里。俗话说「第三次必中」,意思是前两次可能只是偶然,但如果三次都一样就是必然。那么我该怎么办?这么担心的话,跟猪狩友梨乃一起逃吗?但是被追杀的人是我,跟我一起行动反而危险。能读心的她不主动提议这么做,意思就是要我好自为之吧。 「……接送吗。」 我想起自己上幼稚园的事。那时的我对母亲来接我回去的事从未有过怀疑。 上小学后,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的父母就连家长参观日也不来参加了。三方面谈(注:老师、学生、家长三方针对升学或就业等问题商讨)时被班导得知母亲是「那种人」,对我来说是一辈子的耻辱。就是有过这些往事,我才会捏造我的过去吧。我妄想自己是命运之子,是导引人类的先知。说穿了,我不过是想让自己能认同自己的处境罢了。 想认为降临于身上的不幸有其意义,如此罢了。 ……离题了。好吧,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正常说来,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有危险。 但是所谓的「正常」却不能尽信。 我以前就是依照常识行动,饱尝到苦果,现在才会如此犹豫。 以抛铜板为例,如果得到连续两次的结果是正面,接下来应该赌背面,还是相信第三次仍是正面? 虽然就我的情况说来,第三次仍是正面的话就糟了,但真的能掷出背面吗?第一次是由于我的粗心,第二次是由于超能力,倘若第三次又被发现的话,原因会是什么?如果是命中注定的话我会哭喔。 ……像这样,虽然我烦恼了很多,但我很肯定只有自己的话是一定逃不掉的,因此我能选的道路只有一条。 老实地相信蜻蜓一定会来吧。就算只是电话的口头约定。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要加油喔。」 我什么都还没讲,她就懂了我的想法。方便是方便,但超没感觉的啊。 算了。在躲起来前,先把小刀收到别的地方好了。 那把小刀我原先是用随身携带的绷带将刃部捆起来,插在背后的腰带上。但躺着的话,刀柄会压迫到腰部,很不舒服。于是我抽出小刀,想换个位置。「啊。」猪狩友梨乃看到这个,立刻说: 「这不是麻衣小姐的小刀吗?」 「咦?」 那女人的小刀?是来这个休息室时掉的吗?……不可能。乙姬在蛞蝓来以前就送给我了。为什么会在乙姬身上?她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吗?慢着,那女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吃饭家伙随便送人。所以多半是乙姬偷走的吧。 猪狩友梨乃凝视小刀,搔了搔嘴,接着伸出手说: 「可以的话,那只小刀能让给我吗?」 「可以啊。」 威胁用的道具没必要带两个。我二话不说解开捆住刀刃的绷带,将小刀递给她。猪狩友梨乃确认过内部后,点点头说:「果然是。」这么一来也算物归原主了,可喜可贺……啊,不是原主。 但话又说回来,猪狩友梨乃刚刚是躲在哪里? 「我逃到比这边更内侧一点的房间里。因为出入口那边实在很难突破。」 猪狩友梨乃如此说明。很难突破是什么意思?有人看守吗?两人组之一有人经常驻守在那里的话,或许算是好事。 总比有两个人在会场乱逛更安全一点。只不过蜻蜓在出入口那边先被干掉的话就惨了 「会场内只有一条环绕着音乐厅外围的走廊。虽然能进音乐厅的门有好几道,但在大厅里很容易被发现。而留在走廊上也很容易碰到那两个危险人物,幸好刚才有人闹场,我才能避开他们。我是听到这里有人发出心声,所以才趁着两人组离开这附近来这个房间看看。」 「原来如此……真可惜,如果你早几分钟前过来,就能跟你想找的人相遇了。」 「……是啊。」 表情微妙,回答也心不在焉,搞不好其实不怎么想见她,但若是如此,她又何必寻找呢? 这两人的关系真难理解啊。虽然人际关系本来就很难懂。 在猪狩友梨乃的协助下,我又躲回沙发里。刚刚一直没说出口,我在盖上沙发前对她道歉: 「仔细一想,我实在很对不起你。」 「咦?什么意思?」 猪狩友梨乃低头看着我,装出疑惑的样子。明明早就听到心声了吧? 「因为我被迫杀,害你被卷入危险了。」 「啊,这么说来真的是呢。」 她还特地装出现在才发现的样子。让我觉得与人对话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手指抵在下巴上,摆出有点烦恼的表情后,猪狩友梨乃露出笑容对我道别: 「但也是因为来这里才得以不被王子杀死而重逢,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喔……咦咦?」 不被杀?跟王子?重逢?完全听不懂嘛。在我仍一头雾水当中,黑暗再度笼上。她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或许又要钻着心声的缝隙逃亡了吧。害她碰上危险是事实,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至少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她也是我朋友的姊姊。 「……还剩七分钟左右吗?」 我是被命运选中的小孩、 第二十页 觉醒与谎言 ? 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的生存意义是什么?在与猪狩友梨乃对峙之中,蛞蝓自问。 活到现在不断杀人是为了生存。自从第一次杀人起,对于蛞蝓而言,生存就成了目的本身。不是为了做什么而活着,而是为了活着而做事,仅仅如此就已让蛞蝓竭尽全力。蛞蝓相信狭窄是一种「坚强」。 但这样的蛞蝓也有了生存意义。在她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之中,名为「复活」的目标诞生了。 为了达成目标,她不顾一切地活到现在。本应如此。但现在的蛞蝓却被不愉快的内心纠葛所绊住。 认为拟定计划复仇没有意义的蛞蝓,接受了白鹭的交换条件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像是为了反叛什么似地选了这条路,然而行动又缺乏一贯性,使得她伤痕累累。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 仿佛要对什么表示叛逆一般,她来到了这里,现在刀尖却又犹疑不决。 有过好几次机会杀死她。而现在也拉近了距离,猪狩友梨乃无计可施,读心能力什么用也没有,等于已经逮到她的要害了。或许是理解了这点吧,猪狩友梨乃似乎放弃逃跑,正面凝视蛞蝓,闭着嘴。 战斗还没结束。与自己的战斗……来这里的意义……真正的敌人…… 蛞蝓下定决心。抛开将刀刃歪七扭八的小刀,卷起右手袖子。 将袖口的空洞指向猪狩友梨乃。 蛞蝓举起右手不动。猪狩友梨乃对她的行为感到疑惑,但还是静候事态发展。接着,仿佛疲惫不已地眯上眼睛。 蛞蝓将对猪狩友梨乃的生杀大权交给右手。 等待着这只由自己内心深处涌出的分身下判决。 如果认为对方无可原谅的话,右手便会自己生长出来扭断她的脖子吧。 猪狩友梨乃有许多可疑之处,让人无法尽信。蛞蝓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 别说别人的心境,就连自己的内心也无法看清了。 杀人很简单。问题是,蛞蝓能否杀死眼前的这个人。 蛞蝓想起自己为何会自称「蛞蝓」,又为何有「翠鸟」或「白羊」。杀手们被当成动物的理由恐怕是因为杀手终究也是人吧。 不催眠自己不是人,不假装自己是动物,恐怕就下不了手。 因此,现在的蛞蝓很讨厌自己的本名。她知道「米原麻衣」没办法杀人。 由迟迟没有动静的事实理解了右手的决定,蛞蝓睁开眼,把手放下。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算了,也罢。」 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后,蛞蝓朝向出口踏出。猪狩友梨乃跟在她背后踏前一步。 「麻衣小姐?」 「没事了……回去吧。我累死了,好想睡。」 蛞蝓故作冷漠地如此说。话一出口,感觉很多烦恼都烟消雾散了。 「回去?回哪里啊?」 「旅馆。你应该有订房间吧?」 蛞蝓头微微向后转,瞥了猪狩友梨乃一眼。猪狩友梨乃虽能读心,却愣了一会才理解她的视线和话语的意义,连忙追到她身旁。 她毫不犹豫地跟上她的背影,差点跌倒似地整个身子往前倾地奔跑。 不再警戒可能被杀是因为读心能力,还是由于其他因素呢? 「等等我嘛,王子殿下。」 「我才不想当那么麻烦的东西呢。」 「咦?这不是你自称的吗?」 「忘记了。」 这么回答的蛞蝓的声音虽然一样冷漠,但多少恢复了生气。混浊的思考清晰起来,也能盘算该从哪里逃跑了。从大门口有困难,得强行排除路障,而且会场外还有大量的围观民众,绝非算理想选择。然而从二楼窗户跳下也无异于自杀,找紧急出口离开才是上策。蛞蝓得出此一结论。 「啊,糟了。得去救石龙子才行。」 「他的话不用担心。只要不是会动脑的家伙不可能输。」 蛞蝓莫名其妙的话虽让猪狩友梨乃感到困惑,但立刻想起了那件事,眉头不再深锁,展露出笑颜。 「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被你搭救了好几次,谢谢。」 「我不是存心想帮助你。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用力地感激我、尊敬我吧。」 蛞蝓自暴自弃地回道。似乎对于结果而书又抛下工作不顾的自己无法认同,不愉快地皱起眉头。看着这样的蛞蝓,猪狩友梨乃笑了。 「我很感谢你呀。看你好像很累,要不要我抱你呢?」 「滚一边去。顺便去医院吧。」 快步想保持距离,却因为两脚发软,又马上被追上了。 拨开被鲜血沾黏在额头上的头发,蛞蝓叹气。 蛞蝓认为坚强应该是「纤细」的。 她认为能消化种种事情、仿佛一条线般纤细的人很强悍。因为他们没有必须舍弃或守护的事物,轻盈无比,没有人能胜过这种人。要将这种精神发挥到极致,变得无比纤细,才能穿越总有一天必须通过的困难窄道。如果无法完全消化,就会变得愈来愈肥胖沉重,也会愈来愈虚弱。即使是现在,她也还是认为这种观念是正确的。 同时,她也承认自己方才选择了变弱之道。 「三流啊……」 即使超能力觉醒了,自己的评价也依然无法改变吧。蛞蝓浮现自嘲的笑容。 结果青蛙说得很准嘛。 「怎么了?」猪狩友梨乃窥探着她的脸问。对此,蛞蝓回答「没事」,接着又说: 「我很瘦吗?」 「多吃一点比较好吧。」 「喔。」 好吧,或许稍微增加一点点赘肉也不错。 表情柔和了些的蛞蝓摸了摸沾染血腥的右手袖子。 「石龙子同学现在应该吓了一跳吧。」 停在住商混合大楼附近的车子之中,感到困窘的巢鸭出声。被迫趴在车内的结果,就是得维持奇怪姿势。首先,高举的双脚贴在车窗上,接着扭转腰部,让上半身贴在座位上。也许是腋下被拉得很痛,巢鸭不断蠕动,想改变位置。但隔壁的白羊并没有打算让出自己的空间,彻底无视于她。 「我想也是。」 坐在隔壁座的翠鸟随口回答。比起这个话题,他更在乎游戏内容。 画面中正好是他花整天升级的「大葱鸭」在虐杀花草型怪兽的情景。专心操作游戏的翠鸟不自觉地浮现了少年般的笑容。 「只不过知道我们就在后座的话,成实才更会吓一跳吧。」 难保不会口吐白沫昏倒,直接被送回病床上。 巢鸭俨然忍耐到了极限,脚踢窗户翻身而起,接着扑向白羊的大腿,就这样趴下。白羊取下耳机,心中颇有微词地将眯上的眼睛对着她。 巢鸭打直身体,趴着睡。似乎不打算离开了。 如此一来,白羊也没办法赶走她,只能表情苦闷地接受。 并用「这种程度的任性还算很温柔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这么说来又快期末考了耶。好麻烦喔——」 巢鸭边翻滚边鼓起腮帮子。翠鸟看了她一眼,又驼着背埋首于电玩。 了。白羊掰指头计算认识巢鸭的年数。 白羊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活这么久。最近的她经常遥望远方,思考个人目的大部分都完成了的自己,继续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不知自己和巢鸭哪边会先死啊? 想像着两边的死状,其中一方令白羊露出冷酷笑容。 成实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学校同学的关系,做梦也没想过会在蚱蜢改造人之类的怪物横行霸道的世界里碰见她。 更该死的是…… 「你为什么跟这家伙一起出现啊!」 「说『更该死的是』会不会太过分了?」 连没出口的部分也由话语脉络猜中的白鹭愉快地对我挤眉弄眼。成实没有回答,低下头,不敢看我。她看起来精神不错,至少是好事。 「希望你别那么不客气嘛,石龙子小弟。」 白鹭以名字称呼我,但在我耳里只像讥讽。一股皮肤上有虫子爬行的厌恶感油然而生。虽说那不是纯粹的讥讽,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成实面前的关系吧。在一般人面前直呼我废渣男只会破坏她的形象。 「唔,要谈严肃话题?大姊姊最怕这种场面了,我先走啰。」 辰野浅香抛下医疗用具,顺手拎着蜻蜓的脖子退场了。「喂喂!」我摇动断了一半的手指呼叫。 「等讲完再帮你治疗~」 这么悠闲真的行吗?但我只能目送她带着毫不抵抗的蜻蜓离开。 成实注意到我只做了止血处理的手指在摇晃,成实又转头不敢看我。 「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如同传闻一样浑身是伤呢,你没事吧?」 多么虚情假意的「你没事吧」啊。还装成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什么「听说」嘛。算了,她过去也的确没见过我这么凄惨的状况。如果说人也算是一种动物的话,我今天碰上就真的是野兽。虽然过去也很惨,但这次着实到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道。说不定我背负着注定要碰上凄惨的命运,但托这个诅咒的福而能勉强苟延残喘。没错,为了让我今后吃更多苦头。 光想像就差点呕吐。但是身体动不了,盥洗室也很遥远。只能忍耐了。 「所以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成实和白鹭之间到底能有什么交集?我的脑中连模糊的推测都浮现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排列组合,才能让这组人马并肩出现在我面前啊?一个是朋友a,另一个是最终头目耶。 「我们只是朋友啊。」 白鹭亲密地把手放在成实的肩膀上。成实没有拒绝。 她紧闭着嘴,什么也不想说。平时开朗多话的她又到哪去了? 发现我对她的沉默感到疑惑,白鹭替她说明: 「你没听说吗?她被坏人拔掉舌头了。」 「欸?舌…舌头?」 突如其来的言语暴力令我倒抽一口气。拔舌头?又不是阎魔大王。 你究竟做了什么啊?成实。 「然后她被我所搭救。正确而言,是被我的朋友发现。」 听完只想怒喊「别说谎」。虽然我没有证据,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还是能猜到。这件事一定跟她有关。多半是她指示翠鸟拔去舌头的吧。我瞪着白鹭。不只我的父母,连朋友都遭到这家伙的毒手。 见到她高高在上的表情,很想赏她一拳,但手指的疼痛又把我拉回现实。全身剧痛的我,对于她的恣意妄为只能咬牙忍耐。 但比起她,现在成实的事更重要。她被人拔掉舌头了。光想像那种情景就冒出冷汗。 「你没事吧?」 「她说想见你,所以我带她来了。虽然有点太勉强她了。」 我在问成实,回答者却是白鹭。而且声音还如此温柔体贴。彻底是诈骗高手的声色。 成实带了笔记本跟笔,开始唰唰地书写,我才发现她想要笔谈。不知道被切断多久了,不复健果然说不出话吗? 『你在做什么?』 成实最初的问题是这个。我由左到右阅读她的文字,脑中响起成实的声音。 「还用说吗?我在当新兴宗教的……教祖。」 连说出口的自己也觉得可疑,但这件事她终究会知道,我只好老实回答。这段时间彼此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种情况相遇的情报极度缺乏。虽然应该先从报告近况开始,但我实在说不出口。希望有更多的时间调适心情啊。 当我烦恼着这个问题的当儿,成实又写起新的问题。明明三个月前还在一起谈天说地,现在跟她之间却产生了隔阂,让我觉得分外寂寥。 三个月的光阴意外地漫长,有恍若隔世之感。 『你跟白鹭小姐有好好谈过吗?』 「当然有。」 我回答。成实用笔在「好好」的部分打圈,特别强调。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好好』的基准是什么,没办法回答。但是任谁都不想跟讨人厌的家伙谈话吧?」 我装得很冷静地回答,但内心却警戒着白鹭何时突然说出「你明明摸过人家的胸部了」之类的话,胃因紧张又刺痛起来。如果她说出来,在种种意义下都会演变成大麻烦吧。白鹭一脸贼笑地看着我。在我面前,这家伙在想什么真的很好懂啊。 现在不是思考蠢事的时候。成实又写了新的话。 『下次找个机会,我们一起跟她谈谈吧。』 「啥?为啥?」 『当然是为了相互理解啊。』 谈话。相互理解。 成实的用语敲响了警钟。 「相互理解?我还不理解她是个怎样的家伙吗?」 她只是个为了排遣无聊而将世界收于掌中的骗徒,同时也是个色情狂的巨乳御姊。对这家伙只要理解这么多就够了吧?管她出生于何种环境,有着什么过去,一点也不重要。 成实又写下新的话语来反驳我。她一边摇动着她的辫子,生气地反驳我。 『我才不认为白鹭小姐是你所说的那么坏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 如同字面所示,她真的「不认为」吧。 「你对她……对这家伙的事又懂什么了?」 『当然知道。因为我有好好跟她谈话过。她愿意倾听我的话,也很亲切地回答我的问题。白鹭小姐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搪塞推托,都有好好地回答我。』 虽然是写在纸上,但速度还是快到符合「饶舌」的表现。一开始很冷静,讲起「那个」的时候,字数极端地变多,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慢着,难道…… 『所以说,你应该好好跟白鹭小姐聊聊才对!』 她说的话没有错,很正当,也很理想。但我心中的警钟愈敲愈大声。 成实以前是如此不切实际的和平主义分子吗? 「下次要不要一起来参加集会?我很欢迎你们大驾光临喔。」 白鹭邀请我。明知我绝不可能去。 但听到她的搅局,我的疑惑变成确信。 ……这女人。 「你对她洗脑了吗?」 如果我没受伤,我一定会抓住她大吼吧。 ?可惜现实中我只能诅咒连爬起身都有困难的身体。 她该不会偷偷摸摸地跑去成实入院的地方探病了吧? 看出我的心思,白鹭微微露出苦笑。彻底虚情假意的亲切。 「如同成实所言,你真的很有攻击性啊。你太顽固了。」 成实也是,现在的她充满了似曾相识感。 我认识两个跟她很像的人。 虽然他们最近都不回家了,但我跟那两人住过一段时间,没道理不熟悉。 所以……拜托你别用那副「就是说呀」的表情望着白鹭吧。 「成实,你……这么说虽然很可笑,但你被骗了。被那女人骗了。」 『白鹭小姐不是这种人。』 「被骗的家伙都是这么说的。你是笨蛋吗?你明明就知道……」 当我诉说我的父母的愚蠢行径时,你不也曾笑着说他们很傻吗? 为何现在又会被那家伙蒙骗啊! 或许很愤忾,成实放下笔记本想说话而张开嘴巴。口中的舌头甚至连一半都不剩了。 她困难地想挪动舌头。 「啊……呜啊……」 「不行喔,别勉强说话。」 白鹭抱着成实的肩膀制止,用轻飘飘的衣服遮住成实,温柔地捣住她的嘴。看到必恭必敬地抚摸着白鹭的手的成实,我头痛得更厉害了。或许跟失血也有关系,身体甚至发冷起来。 这家伙一向靠着骗人过活。她不管什么发言都是谎言。 不管是听来顺耳的话语、让人想倚赖的包容力,全都是她装出来的。 焦躁感与想法传达不了的隔靴搔痒感让我快疯了。 很想搔头,却连这种事情也办不到,陷入了压力的恶性循环。 我现在才发现白鹭说的「搭救」这个词当中隐含的意义。 她原本应该是想杀死成实吧。但在杀死她前,先留她一条小命利用一番,这就是白鹭所谓的「搭救」。她这种绝对不说百分之百假话的说谎方式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地仰望着白鹭与成实。 明明我对她们两人想问的事情,想说的话多到不行。 但恐怕不论哪个都不会给我明确回答吧。 我很清楚答案只能在自己心中找寻。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件无论如何都想确认的事。 「成实,你真的认同她吗?」 听到确认她的意志,成实低下头来。就算她现在没办法说话,好歹能用点头摇头来表示肯定或否定。我苦苦等候,期望她能表示否定,但成实依然动也不动,不肯表示回答。 她在迷惘,这表示她还没有彻底相信白鹭。 但重要的是她没有立刻否认……好吧,既然如此,如果……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今后你就是我的敌人。」 为了宣告跟对方划清界线,我选了好懂的话语。 没想到居然会有被同学宣称敌对的一天。 而自己碰上这种时刻,竟然也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地接受了。 成实这时显露出的表情,就像上面这种感觉吧。她一定很震惊。连说出口的我也好像感染了她的情绪。 这不再是我平时装模作样的妄言了。我是「认真」的。 「白鹭是我的敌人。如果你肯定那家伙,我也不原谅你。」 老实说,我心中暗自期待如果我撂下重话,她说不定会投靠我这边。 但听到「敌人」两字,露出反应的不是成实,反而是白鹭。她眼角泛着笑意,露出「就算脆弱的你不原谅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吧?」般的嘲笑眼神。完全是如此没错,但轮得到你说吗?同类。 「你来见我只为了这件事吗?」 不是针对成实,而是对着白鹭发问。我只想确认她是否只是来骚扰我的。「嗯,是的。」我想也是。她对成实那么亲切,恐怕也只为了这个目的吧。 「既然如此就滚吧,带她回医院休息。我也不快点治疗伤口不行。」 其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焦急与丧失感,以及最最重要的是,失望感充斥了我的心,让我无法思考。成实站在白鹭那边,对她追求救赎,追求信仰,就意味着被骗。 她明知我的双亲是怎样的人物,我的家庭又是如何破碎的,现在却仍选择相信那名元凶,我对这样的成实真的很失望,连问为什么的力气也挤不出来。 成实一样什么也不说。她已没有精神勉强讲话了吗?刚刚在替白鹭的辩护时明明就很有精神。所以我也沉默了,就只是盯着她瞧。感受到早已失丧的右眼,在绷带内发疼。 「该回去了,别太勉强,早点休息吧。只要你想见面,随时都有机会的。」 白鹭搀扶着成实肩膀,装出关心她的样子。我忍住想咒骂「当然不会有机会了!」的舌头。成实表情凝重,轻轻点头。离去前,她欲言又止地一直看着我,但什么话也没有传达出来。我痛切地感觉到言语真的很重要。 我没有读心能力,不是esper。你若不说出口,我什么也没办法知道。 就这样,白鹭她们离开了。白鹭到最后都一直戴着善良的面具。如果跟那家伙一样好懂的话,我就能理解成实的心情了。我放弃也似地摊手,垂头丧气。 才刚撑过难关,更凄凉的景况又等着我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下楼的阶梯吗? 房间里剩下我一个人,我发出怪异的笑声。很想忍住,将嘴唇抿成山字形,但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地噗哧笑出来。我一笑,身体颤动,害得某处伤口又裂开,血渗了出来。 「那家伙骗人真轻松啊。了不起,骗人的手段超高明。」 我一拳敲在床上。好痛。感觉断了一半的指头里像是有小虫蠕动。我马上抱着拳头抵在肚子忍耐。行动轻率就得付出代价。 就在我呻吟时,辰野浅香回来了。蜻蜓也缩着脖子的姿势跟在背后。两人嘴巴都动个不停,俨然在吃糖果。 「咦?盲肠痛吗?」 辰野浅香一脸愉快地问我。我又不是肚子痛才抱肚子。 「麻烦继续帮我治疗吧。」 竖起残破不堪的指头拜托她。「好好。」辰野浅香坐在多半是她专用的椅子上,蜻蜓则坐在另一张病床角落发呆。他的手里仍拿着手提箱。 一跟我的眼神对上,他就怯生生地把头转开。明明拥有能一击粉碎我的头颅的强大力量,真是个怪人。 「哇……痛痛痛痛,麻醉呢?医生,拜托麻醉一下!」 向粗鲁治疗手指的辰野浅香提出请托,但对方却只是笑。 插图 「没有经历疼痛就治不好。」 「你说谎!好…好痛!痛死了痛死了痛痛痛!」 没问我的意见就开始缝合伤口,虽然痛得难以忍受,但我也逃不了。 这或许也象征了我的人生吧。 在缝合手指的时候,辰野浅香聊了起来。虽然我又痛又满脸鼻涕眼泪。 「刚才的是你朋友?」 「之前是,今后很难说了。」 如果成实拥有读心能力的话,她绝不可能信任白鹭的。因此就算有,现在也不像她姊姊那般完整吧。猪狩友梨乃的推测或许很正确。 至于白鹭这边,即使不见得完全掌握状况,至少也理解她的能力时有时无。 她就是趁着能力空档的时间洗脑的吗?目前能力尚未完全觉醒,但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萌芽了。在这之前……之前? 成实是我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必须救她出来?听来似乎天经地义,但我连父母也没拯救,也没有这个打算。就算救父母出来,我能跟他们好好相处吗? 臭味相投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对了,也问问看这家伙好了。」 替我缝合完毕后,辰野浅香用「这家伙」称呼我。 「这家伙」回答: 「什么事?」 「禁忌的秘密武器,好,你联想到什么?」 「失控。」 我最爱这类名词了,像是失丧的太古文明等等。虽然是从前的我。 「例如说,由于太过强大而被封印起来的兵器突然失控……」 附带一提,那个「兵器」指的是我——如果是从前,我会这么回答吧。再不然就说:我是具备了能与那个封印兵器对抗的因子的唯一存在,世界的命运扛在我的肩膀上了!……灭亡算了,这么不可靠的世界。 「原来如此。但失控的话,第一个死的不就是我吗!」 居然对我生气了。什么跟什么嘛。辰野浅香抓着我的手,盯着手指根部瞧。 「原本就有缝合痕迹耶?你跟人赌博输了?」 「走钢骨超愉快啊(注:出自福本伸行的漫画《赌博默示录》)……总之发生了许多事啦。」 「真不希望我家儿子以后也变这样。」 辰野浅香认真地说。原来她有孩子了吗?唉,没错,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希望他变成我这种不良少年的话,就对他温柔点吧。」 「还用说吗?」 辰野浅香边嚼糖果边回答。 「……接下来是肩膀、耳朵。怎么连脖子也受伤了啊?干脆杀死再让你复活还比较快呢。」 「又没人能办到这种事。」 眼前的蜻蜓似乎正犹豫要不要举手,我装成没看见。 「当然办得到。歌颂人类的教科书曾说过,只要有信念,人类没有办不到的事(注:出自荒木飞吕彦的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一部主角乔纳森·乔斯达)。」 辰野浅香引用似乎在哪里听过的说法,信誓旦旦地诉说着。 看见她带着确信的眼眸,我忍不住又发出古怪的笑声。 「人会成长……真的吗?我的变化该说是成长吗?」 我有气无力地反驳,声音沙哑,听起来好像老了好几岁。 我实际想问的是:徒增岁数真的能称之为成长吗? 疲累到极点了。连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喜悦也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 在没有麻醉的缝合中,我痛得眼泪流不停,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只因痛恨白鹭,为了反抗她而碰上种种事情,也失去了许多事物。 后记 没想到只到序章就结束了。啊,我是指漫画版。 大家好。这是第五集。本来想早一点出刊,因故延误了,害各位等这么久,真是抱歉。顺道一提,石龙子到最后都没女人缘。 请容我泄漏剧情,其实……这部作品不是恋爱喜剧喔。 去年最高兴的事是,我喜欢的电玩制作者说看了我的作品觉得很有趣。虽然我到现在才知道,总之真是太好了。 最后我想向受到北○之拳影响,边喊叫招式名称边准确戳人脖子的父亲(但是百裂拳只挥了十下左右就没力了),以及宣称「没啥好说的」的母亲,致上我的感谢。 并感谢各位支持至今,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没想到只到序章就结束了。啊,我是指漫画版。 大家好。这是第五集。本来想早一点出刊,因故延误了,害各位等这么久,真是抱歉。顺道一提,石龙子到最后都没女人缘。 请容我泄漏剧情,其实……这部作品不是恋爱喜剧喔。 去年最高兴的事是,我喜欢的电玩制作者说看了我的作品觉得很有趣。虽然我到现在才知道,总之真是太好了。 最后我想向受到北○之拳影响,边喊叫招式名称边准确戳人脖子的父亲(但是百裂拳只挥了十下左右就没力了),以及宣称「没啥好说的」的母亲,致上我的感谢。 并感谢各位支持至今,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没想到只到序章就结束了。啊,我是指漫画版。 大家好。这是第五集。本来想早一点出刊,因故延误了,害各位等这么久,真是抱歉。顺道一提,石龙子到最后都没女人缘。 请容我泄漏剧情,其实……这部作品不是恋爱喜剧喔。 去年最高兴的事是,我喜欢的电玩制作者说看了我的作品觉得很有趣。虽然我到现在才知道,总之真是太好了。 最后我想向受到北○之拳影响,边喊叫招式名称边准确戳人脖子的父亲(但是百裂拳只挥了十下左右就没力了),以及宣称「没啥好说的」的母亲,致上我的感谢。 并感谢各位支持至今,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没想到只到序章就结束了。啊,我是指漫画版。 大家好。这是第五集。本来想早一点出刊,因故延误了,害各位等这么久,真是抱歉。顺道一提,石龙子到最后都没女人缘。 请容我泄漏剧情,其实……这部作品不是恋爱喜剧喔。 去年最高兴的事是,我喜欢的电玩制作者说看了我的作品觉得很有趣。虽然我到现在才知道,总之真是太好了。 最后我想向受到北○之拳影响,边喊叫招式名称边准确戳人脖子的父亲(但是百裂拳只挥了十下左右就没力了),以及宣称「没啥好说的」的母亲,致上我的感谢。 并感谢各位支持至今,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没想到只到序章就结束了。啊,我是指漫画版。 大家好。这是第五集。本来想早一点出刊,因故延误了,害各位等这么久,真是抱歉。顺道一提,石龙子到最后都没女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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