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谭教诲师》 prologue【序幕、原初的十四行诗】 网译版 翻译 临江梦@轻之国度 episode 48 棉糖一般的朝霭,在略带湿气的微风中缭绕绵延。 火红燃烧着的太阳,投下绯红的光芒,将混凝土和柏油构建的马路映照地分外清晰。大楼把它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冷冷清清的车道上,更增添了一份浓意。 城市还没有从安眠中醒来。鸦雀无声,却又温和平静。 在城市的近中心,有一座外壁古旧,很有特色的音乐厅。 它有着精细的雕花,外观与西洋歌剧院有几分相似。可现在天花板上开了个大洞,地板被成山的瓦砾掩埋,几乎化为废墟。 音乐厅被紧急施工的栅栏围了起来。看来是正在修复。……不过,时间尚早,看不到工作人员的影子。四周一片沉寂。 两个人影打破这片沉寂,踏入了会场。 翻越禁止进入的围栏,踩踏着瓦砾现身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是一对少年少女,都差不多是高中生年龄。少女体格娇小,少年则已经有了十足的身高,浮现出成年人的感觉。或许该称作“青年”了吧。他提着小提琴箱,用他那充满理智的双瞳打量着大厅的现状。 他身边的少女几乎毫无戒备,也一点都不关心周围的情况,只是注目于脚底的瓦砾,步伐不稳地追赶在青年身后。脸上似乎很不愉快。但即便是露出这么不可爱的表情,依旧是让人一见便为之冻结的美少女。流淌着的银发带着金属般的光泽,深红的眼瞳如宝石般光彩夺目。身上的衣装,是缀满褶边与蕾丝的连衣裙,手上带着手套,脚上穿着一双长统靴。 “真要做么?” 她一边踢飞脚边的瓦砾一边说道。这是与美貌如出一辙,小鸟鸣啭般的美妙音色。 青年头都不回,冷淡地回应道: “做啊。这么早起是为了什么啊。” “这里,是叫做‘施工现场’吧?会被骂的哦。” “被抓到的话。” “哼……真多事。明明就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了。” 口吻似乎是在嘲弄。少女露出折磨般的笑容, “你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在失去听众的舞台上,演奏谁都不期待的曲子,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充其量只是让你自己解脱下罢了——这种叫什么知道吗?就叫做多愁善感哦。” “也叫自娱自乐吧。” 青年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几乎算不上是回答。 少女稍许有些失望,不满地鼓起脸颊。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 “你才是,何必跟着来做这种‘浪费’的事。” “我——”少女噤住了,“你会弄出来多蹩脚的演奏,我有点兴趣。” “这么说,你就是‘听众’了。” “哼……也算有唯一的听众吧。”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踏上了破败的楼梯。伴随着满是窟窿的墙壁,踏着碎裂不堪的绒毯,最终到达的是一个小礼堂。天花板已经掉下来一大块,从那里可以窥见头顶的青空。 那是似乎能让人洞察宇宙的湛蓝。一只鸽子掠过这不完整的天际。青年浮现出温柔的微笑,如喃喃自语般说起。 “如你所言。我的演奏,无法传到了,传到我希望能听到的人们耳中。” 少女默默地注视着青年。依旧是一脸不满,紧紧绷着的面容。 “可是啊——” 青年的手拨开小提琴箱上的锁。箱子里面,收纳着一把有些历史的小提琴,暗黄色的光泽美艳动人。 “就算我在这里、像这样、注入了如此的念想、为了某人而演奏曲子,事实上,也不会有人为此所动。” “……自娱自乐咯。” “所以我这么说嘛。” 青年呵呵地笑起来。看到这笑容,少女的脸上愈发不快。 “可是,这不单单是自娱自乐。这是你们教给我的啊,过往,并不是简单的消逝之物。时间留下的爪痕,会一直留到永远。” “……成为时间残滓?” “正是。” “哼,笨蛋一样。” 少女坐在了瓦砾上。虽然看不到一丝赞同,但似乎同意姑且一听了。青年把小提琴架在肩上,下颚顶住了冰冷的琴身。 “那么,开始了。” 屏息三秒。 青年静心宁神,轻轻地拉动琴弓。 嗡~~~走调的音色回荡在大厅中。 面对着僵硬的青年,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是这种音色吗?” 青年脸红到了耳根。“好久不用了啊。”他搪塞一般地嘟哝道。 他做作地调整了下琴弦,确认了一下弦的状况后,又一次架起琴弓。 随后,缓缓地拉起曲调。 注入真心,为了“她们”。 少女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那是飘荡着哀愁的旋律。温柔婉转,似吟似咏。 音律渐渐融化在空间中。 终于,只剩下袅袅的余韵绕梁,青年的演奏结束了。 “如何?” 他带着笑脸回过头去。少女冷淡地回答: “哼……作为人类的琴手,还算行不是吗?” “承蒙夸赞不胜感激,公主。” “哼……” 少女视线落向脚下,用脚后跟踢着碎石。 她像沉重的石块一般,紧闭双唇。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像这样悠哉悠哉的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罢了。” “……觉得不安吗?” “不安?说本人我?” 她冷笑起来。可是,很快就让人明白是逞强。 少女俯着脸,缄口不语。樱桃小嘴紧紧绷着。 青年洋溢着微笑,面对着如此消沉的少女说: “不用担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打算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哦。把要做的事情一扫而光之后。” “……为什么,你能这样笑着?” 少女的眼角猛的吊起。 “我们是叛徒啊。而且还是逃犯哦。是抵抗冥府之法、又脱离现世常理、异乎寻常的一帮人啊。追兵也很快就要逼近了。为了让我们——让我偿还罪孽。你只会被卷进去而已啊。” 青年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阻止了少女的话语。 “我不是被卷进去的。我是靠着自己前进,开辟出这条道路的。” 少女纤细的眉毛扭曲着。满是苦闷,又令人心痛。 “别做出那样的表情啊。我们是共犯,对吧?” “……话虽如此,可是?” “我会与你同行。无论面临何等沉重的惩罚。无论会身被何等罪责。我无所畏惧。” 青年轻轻地拉过少女的手。 “所以,一起前进吧。朝着罪孽深重的——荆棘之路。” 他在少女耳边轻语。 现在,为了你而起誓。 我们前进的道路昏暗不明,我们对前方一无所知。 死亡,抑或毁灭,已是理所当然,它们伴我们同起同卧。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决不放弃,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如我的力量、如我之名。 看吧,在这世界的尽头,在神之道所在的地方。 天使图谋不轨,盗走了圣洁的火种。 炼狱之釜已然洞开,试炼迫向守护之人。 大地充盈着禁忌的灾厄。 盾啊,请借给我名号。让我驱逐 这灭亡的海啸。 这是,无垢如斯—— 愚昧的贤者,与卑微的公主的故事。 chapter i 【齿轮停止之时】 episode 01 尔辈,欲求魔刃之人啊。将吾与世界连结吧。如是、吾将横断伊甸之暴威! episode 17 “誓护……” 有如小鸟啼鸣般的声音,呼唤着誓护的名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誓护凝视前方。 谁? 你是谁? 突然,眼前不经意间开阔起来。 在切裂的黑暗中出现的,是一个如白银雕塑般的美少女。 光滑的肌肤就像有火光映照,闪闪的长发如打磨过的金属般润泽。她身缠黑色的妖气,穿着黑色的衣装,然而却不掩本人所绽放出的绚烂光彩。 少女被大量的锁具束缚着。手臂、双脚、腰上、连脖子都有,全身上下都被锁具捆绑,身体的行动完全被封死了。 她那如燃烧着的火焰般、如硕大的宝石般的深红眼瞳,看着誓护。 “不可以哦,誓护……” 她的眼瞳摇动着,就像被泪水浸润般一闪一闪。 “不可以,靠近荆棘之园……” 那眼神似乎是在诉求。可是,誓护却无法接纳她的话语。 可是,你不是……遇上了这样的遭遇吗? 不是身陷囹圄,身体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吗? “我的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是想要救你! 想要成为你的力量啊! 红色的眼睛中闪过怒火,少女像是忍无可忍地喊道: “你说你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人类!” ————。 誓护的话被堵住了。无言以对。 “何况,你还是‘杀人犯’哦。” 杀人犯。这令人沉重的词汇,只能默默接纳。 “你是犯下大罪的极刑犯……我则是追究此事的教诲师。所以,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和我一起的话,总有一个会被追捕,有一个会被弹劾……”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我发过誓。 我要把生命献给你。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足、绝无叛心、为你而劳苦。 作为“——”,成为你的力量! 没能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作为‘——’”是什么呢?“作为‘——’”。 “大笨蛋……居然把这种话当真。” 少女投来哀怜的目光。深红的眼瞳摇曳着。 “给我,忘了吧。” ……忘了?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誓护咬紧牙关。 别小看我了啊,“————”。 桃原誓护啊,虽然是个卑怯狡猾的男人,但自己的原则,是绝不会扭曲的。 这种事情—— episode 07 在离市中心大约一站地铁的地方,有一座学园。 将宽广的校园围成一个圈的,是砖块构筑的高墙。大大小小的校舍有着宛若古堡的风格,带着历史的沧桑。这里从幼儿园到四年制大学齐备,是远近闻名的名门私立学校——白耀学园。 在这城市中,说到“学园”的话就是指的这里。这里也成了观光名胜。 现在,有一位男学生,正步行在通往初等部校舍的小路上。 他身形修长,有着张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的端整脸庞。他的栗色头发十分清爽,红茶色的眼睛带给人一丝清凉。他站姿优雅,让人觉得有着十足的教养。他是个相当有派头的年轻人。 桃原誓护。 他是业务从鱼市到金融市场——如此巨大的企业联合体——桃原集团的贵公子。在富裕阶层子女云集的学园内,也是个极其引人注目的男生。 明明已经四月过半,在背阴处却依旧留着雪印。就在这雪景小道的尽头,初等部的出入口,有个可爱乖巧的女孩等着誓护。 她体格娇小,线条也很纤细,可说是小巧玲珑。当然,她穿着初等部的制服。头发和眼睛与誓护是同色的,面容也有某种程度的相似。背上背着书包,手中抱着长笛匣。 “祈祝~” 一看到这女孩,誓护的脸庞就不由柔和了起来。 “对不起啊~很冷吧?” 比誓护小七岁的妹妹、祈祝微微摇了摇头。松软软的栗发飘动起来,可以闻到些许洗发水香味。 随后,啾地一声,她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一瞬间,誓护脸色大变。 “唉……!祈祝你没事吗!?” 他把外套从身上扯下来,披到祈祝的肩膀上。然后把手贴在额头上确认体温,“不冷吗?”“头痛呢?”“有没有反胃?”问题像连珠炮似地丢了过去。 这已经是超越了过度保护,到达了恶心——也不尽然。虽然是有些古怪的情景,但放学中的小学生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投去微热的视线,随后从一旁穿过。 高等部三年级、桃原誓护——他作为超越限度的妹控已是人尽皆知。 他指指长笛匣,询问道:“今天休息吧?” 祈祝左右摇了下头。嘴唇嗫嚅着,是说的“没关系”。 “这样啊……那么快点吧。要迟到了哦。” 祈祝轻轻点了点头。誓护拉起她的手迈出步伐。在通向正门的银杏大道上,他配合着祈祝的步幅一步步走着。 就这样,他和妹妹并排前行着。可是,誓护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不为人知的阴霾。 即便在旁人眼里是“脑子里只有妹妹”,但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今早也是,睡醒后心情非常恶劣。 做了令人厌恶的噩梦——似乎有这种感觉。梦的内容已经回忆不清了。明明回想不起来,但起床后却异常难受。近些日子,一直就是这种腔调。 不愿意想起来……不可以想起来……总觉得是如此。但明明如此,自己却在拼命地试图回想。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想不起来……想不起那“什么”、想不起那个梦。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这时候,注意到了一股紧紧仰视自己的视线。 是祈祝。祈祝注意到了哥哥的变化,投来了满是关切的目光。 “抱歉。让你担心了?没什么的啦。” 誓护露出一个微笑。是啊。梦境什么无关紧要的。要保护祈祝的幸福,这才是我的全部。这以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然而,为什么呢。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明明应该是如此。可却对自己产生了违和感。我真的,只是为了这事而活着吗? 脑海中乱成一团。誓护带着微微的头痛,在踏出正门的时候, “桃原君,有空吗?” 同班的三名女生,像是包围誓护一般地凑了过来。 “——风杜同学。什么事?” 脸上笑嘻嘻,心情似乎很不错的“风杜同学”,以爽快的声调对誓护说: “那个啊,有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人在时钟塔等着你。去一下吧。” “时钟塔——中央讲堂吗?找我有事?” “是啊是啊。” “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了嘛。” “可我现在,稍微有些赶时间。” “没事的,不会花多少时间的啦。” “谁在等我?” “这也是去了就知道了。” 去了就知道,她就坚持这句话。旁边的两人也只是笑嘻嘻的,什么也不告诉自己。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被 女孩子们毫无恶意的笑容包围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誓护老实的答应了。 “明白了。我去一下。” 然后,他低头看着一旁的妹妹。 “那么,祈祝,我们稍微绕一下路,可以吧?” “啊哈!!” 说时迟,那时快,风杜的刺拳就殴向誓护的侧脸。 誓护不知所措,按着被打的脸颊。 “等……什么啊!?为什么要打我!?” “笨蛋!大笨蛋!给我去死吧!”“所以才说你恶心啊,你这妹控王子!”“和墙上的污垢结婚吧你这恶心男爵!”(译注:壁のシミ,墙上的污垢,引申为社交舞会靠在墙上不参与跳舞的男性。与「壁の花」(女性)相对) 三个女孩子以凶猛的态度,一齐爆发起来。 “哪个世界才会有被女孩子约出去还带着妹妹的蠢货啊!” “这里不就有嘛!绝望了!” “啊~受够了!我要跟她讲讲让她重新考虑啊~!” 虽然不明不白的,但还是知道自己被狠狠地瞧不起了。这场景让人潸然泪下。 “唉……那么……” 他回头看向祈祝。誓护一个人去的话,这段时间,祈祝怎么办呢? 风杜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快给我走!小祈就跟我们一起好了吧?” 就这样,就像被人撵走一样,誓护朝时钟塔,也就是中央讲堂走去。 中央讲堂恰如其名,位于学园几乎是正中心的位置。耸立着的砖结构时钟塔直刺向天际,已经是学园的象征了。 “真是的。为什么啊,我要被她们随便骂来骂去的……” 一边折回银杏大道,誓护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 “说到底,有什么必要特地找我出来啊。” ——难道说,是告白? “什么啊,怎么可能。” 面对脑海中掠过的这一答案,誓护付诸一笑。 誓护虽然常年位居新闻部主办的“学园美男子排行榜”内,但要说起受欢迎还是不受欢迎的话,是完完全全不受欢迎。更应说是被女孩子有意避开了。搭话的话对方就会微妙地朝后缩一下,就是这样的男性。……原因自不待言。 “啊哈哈,嗯,既然是我就不可能啦!” 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想落泪。 “算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快点到那边,了结了就行了。” 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誓护小跑向剩下的路程。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耸立着尖塔的红砖建筑物。 这据说有近百年历史的中央讲堂,仰视时有一种威严感。整个建筑附着了哥特风格的装饰,被枯萎了的藤蔓缠绕着。 每次到这里,誓护总有种误入中世纪的异国他乡般的心情。杳无人影,一片死寂的室内简直如同墓园。空气冰冷,略微带着些尘埃。 誓护踏入昏暗的走廊,朝着讲堂的中心、时钟塔的正下方走去。 那里设置了一个小通风口,放置着一架古旧的钢琴。朝头顶望去,螺旋状盘旋的阶梯,向着尽头长长地蔓延着。 到这里,暂时还没见到人影。 “上面吗?” 在旋梯的中段,应该有一个露台。誓护打定主意,踏上了楼梯。 这时候——让誓护无法预想的事情发生了。 嘭!伴随着让鼓膜震裂的爆炸声,有什么东西切裂了空间。 episode 08 这一爆炸,从正门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时钟塔的彩画玻璃碎裂四散,从中喷出了黑色雾气一样的东西。稍过片刻后,空气的震动化为狂风吹过身边。 时钟塔的窗户从内侧被炸开,玻璃的碎片漫舞在空中,闪闪发光。 祈祝也见到了这一瞬间。当然,誓护的同学们也是。 “什、什么,刚才的……爆炸?” “去看看!” 跟着前辈的姐姐们,祈祝也想要飞奔过去。在那时钟塔中,说不定誓护也在! 然而—— “不能去哦。” 不经意间,谁的手搭在了祈祝肩上。 祈祝被吓了一跳,不由得一耸。能保护祈祝的哥哥,现在并不在这里。 她绷紧了身体,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 “这建筑很危险。不要靠近比较好。” 在那里的,是一个成熟的笑容。 看上去和誓护是同样年龄。穿着私服,让人觉得不是学园的学生。能勾勒出身体线条的略紧的衣物,与瘦削的他很是相称。说不定是大学部的学生。 他脸色淡白,如人偶般纯净,也如人偶一般端整。脸部的线条就如女性一般纤细。但比什么都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性头发的美丽黑发。长及腰间的长发,被他编成三股扎在一起。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直到刚才都毫无气息。 祈祝小小的心脏嘭嘭地跳动着。年轻人虽然脸上浮现着温和的微笑,但这看上去就像造作之物,让人无法窥及他的感情。 “你要是受伤了,你的哥哥会伤心的。” 年轻人温柔地说道。可是,果然,这声音让人感觉不到感情。 “真的——想必,会相当伤心呢。” 灿烂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他纤细的指尖、缓缓地挪向祈祝的额头—— “是啊,会伤心哦” 突然,不知有谁在背后说道。 祈祝和那黑发青年,都朝那里回过头。 “所以说,给我住手吧。” 她微笑地说道。声音的主人,是个从头发到指尖,全身都“纯白”的女性。面对这彻彻底底的白色,祈祝想起什么。并非是初次见面。 在她一侧,是一个戴着兜帽的青年人。长长的外套和身高,构成了一副纵长的剪影。从兜帽的缝隙中,可以窥见一些额发,是银色……似乎。青年宛如影子一般,默默伫立在女性身边。 辫子青年和白色女性面向而立。明明双方都浮现着微笑,附近的空气却如冻结一般,不断升高的压迫感仿佛要让人窒息。 身体动不了了。就在祈祝引发贫血,快要倒下去的时候, “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表情看着我啊。” 年轻人发话了,胶着的场景缓和了下。 “是你的熟人吗?” 他把话丢向祈祝。祈祝犹豫着,脸上满是困扰。算不上是熟人的程度,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您是哪位?” 看到祈祝不回答,年轻人就转向两人问道。 白色女性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一流的古书店员,和保镖哦!” 她堂堂正正地说道。这回答出人意料,与现场很不般配。 才缓和的空气再一次紧绷起来。黑发的年轻人依旧是一脸微笑,似乎是想要探明对方的真心,一直盯着两人看。特别是,侧重于青年男子。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年轻人缓缓地后退了。 “就这样吧,有空再见。小祈。” 他拍拍祈祝的肩膀,朝着学园的内部,不知什么方向远去了。 祈祝松了口气、浑身乏力,随后立刻振作了精神。她慌慌忙忙朝时钟塔折返。是啊——必须要确定兄长平安! 她向白色女性和兜帽青年行了一礼,马上跑了出去。目标当然是指针已经停摆,无法指示时间的时钟塔。 就这样,结果,这里就 剩下了女性和青年两人罢了。 “应该就在那里没错了。稍微迟到了会儿呢,伶人先生?” “是的。”青年只是如此回答了句。看不清兜帽深处的表情。 “刚才那是谁?认识他吗?” “看见过。大概,我们见过一次——在禁树园吧。” 女性撅起嘴巴,呼地叹了口气。 “这下难办了哦……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也无可奈何啊。他似乎,已经盯上了那对兄妹了。” “姑且,也把‘钥匙’交到桃原君手上了。” “‘钥匙’?” “打开大门的魔法钥匙啊。肯定,也能打开他的‘大门’的哦。” “不过,这要花些时间吧。” “嗯。要把已经切断的线路复原,不管怎样都需要时间啊。到那时候为止,公主殿下能够安然无恙吗?” 青年向时钟塔投去一瞥。似乎是很抱歉,阴沉着脸说道: “只能靠他努力了吧?” “……他也很可怜呢。” “可是,却很适合。” 似乎是要抛弃迷惘,他有力的说。青年紧紧正视,目不转睛。 “他一定,能够为我们夺回的。从那群盗贼的手中。把‘原始之书’。”(译注:原始之书,原文注音ignis,即拉丁文“圣火”。) episode 04 啊,真是绝美。 沉浸在淡红夕阳中的,是你隐约泛着光芒的肌肤。沐浴在刺骨寒风中的,是你飘动的发梢。你凛然而又纯洁,仿若濯于清涟,熠熠生辉。 你如此美丽,若是再过数年,一定会更令人赏心。 前段日子见到的那孩子也是,出落的与你同样完美。 我一直耽于空想。 你们会一直幸福吧。 十年过去,你们会和出色的人相恋。 二十年过去,你们会被可爱的孩子们围绕膝下。 即便偶尔遇上伤心的事,会哭泣、会失落,但也绝非永远。你们会重新振作,再次回到幸福的每一天。 每当沉溺于这种空想,我一直会想。 去死。 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 因为,你们犯下了罪孽。 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现在,你在我眼前崩倒,如切断丝线的人偶一样倒下。面对像要进入百年长眠的你,我忍不住想要把你大卸八块。 想要沉浸在汹涌而出的血海中。你的血泊想必会混浊不清、黏黏糊糊、飘散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吧。 你静静地横卧在地上。再也不会醒来,永远地打着盹。 我以无比神圣的心情,缓缓解开缠绕在你脖颈的荆棘。 啊——像这样子,我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记忆就暧昧不明。就像精神缺乏安定、就像身处梦中,记忆模糊不清。 可是,还没有结束。 在把你们全都杀光之前,我不会停止。 episode 09 烟尘混杂着玻璃的碎片倾斜而下。 誓护边抱着头,一边查看着头顶的情况。 爆发的一刻前,仅仅只是一闪而过,“黑色”的东西就烙印在视网膜上。 (闪电……!?) 从来没听说过黑色的闪电。可是,那确实就如电光一般。 那黑色闪电就像腾龙在空中划出蜿蜒的曲线,刹那间穿过整个时钟塔,在塔内蹂躏肆虐。楼梯的一部分受到直击,燃烧、焦化、粉碎。碎片成为了黑色的齑粉,飞散在空中,就像要融解在空气中一样,直到消失不见。 普通的电流决不可能造成这种物质崩解现象。 这明显超越了誓护的常识。根本无法解释。 能明白的只有一点。这是极端危险的东西。要是被刚才的闪电直击的话,誓护就真的会在这世上连渣都不剩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犹豫了下。 桃原誓护是个能够冷静透彻地思考问题的人,并没有那种以身犯险的兴趣。身处上方露台的要是祈祝,那倒可以奋不顾身,但如果不是,他通常就会见死不救吧。 可是,现在这情况。 意识到时,双脚已经擅作主张飞奔向楼梯了。 有什么东西在誓护内心涌动着。来历不明的激情,正向自己高吼着、催促着。是什么让自己会这么冲动,誓护无法理解。可是,现在确确实实,有种回忆起什么的感觉。 两阶一跨地向上飞奔,到达了露台所在的四楼。破碎的玻璃门对面、没有遮挡的露台上、果然有个女学生的身影。 是因为什么影响,她俯身趴在地上。从勉强可以看到的侧脸、微微卷起的头发,就可以知道她是同年级的女孩子。名字的确,叫御子神吧。 总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外伤。可是,她一动不动,皮肤也没有血色,像尸体一样变得苍白。 誓护又把视线朝后面移去——倒吸了一口气。 倒地的少女一旁,还站着另一个少女。 年纪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 眩目的银发中,处处混杂着一簇簇深红色的发丝,宛如在鲜血中沐浴过。肌肤纯白、润滑、光洁,简直让人误以为是陶器。 这是超凡脱俗的美艳。然而,这并非是抚慰看客的美,而是把人压倒在地上、暴力性的美貌。 她不是学校的学生。 穿着在身上的连衣裙以黑色为主基调,装饰着大量的缎带和蕾丝。有些地方还镂空着,是很刺激感官的设计。这衣装就像给她发散着的妖气赋予了轮廓,既美丽,又不详。 少女双手的无名指上,各佩戴着一枚指环。主体是两条蛇互相啮住对方的尾部这般神话风的造型。指环呈黯淡的灰色,也没有光泽。像被烟熏过的表面,和它的持有者完全相反,绝谈不上什么美感。 像是太阳穴被刺痛,誓护皱紧眉头。 全身被来历不明的违和感和既视感震撼,开始头晕起来。 裤子口袋传来一阵热感。正想着是什么,却没有确认的空闲。 誓护心里骂着开始颤抖的双腿,走进了露台。 银色少女发现了誓护,红色的眼瞳中闪过动摇。 “誓——” 话刚刚出口,少女就马上冷静了下来,吞回了下面的单字。 见到少女只是说了这么点,誓护没办法,只好先开口了。 “是你”声音嘶哑着,“干的吗……?” 少女没有回答。可是,她的妖气轰轰地、发出火焰爆裂一样的声音,像火柱一样向上喷发着。 “你是谁。” “………………” “回答我!” “请你住口。愚昧、无聊、无力的人类。” 从小巧的嘴唇中流出的,是优雅而有着透明感、仿佛是小鸟鸣啭一样的音色。 “……这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算人类吗?” 啪嚓,空气被点着了,从少女的眉间放射出一道黑色闪电。 电流的长枪刺向誓护脚下。地板瞬间就变成了黑色,呼呼地崩塌,化成了连灰尘和砂粒都算不上的尘埃消失不见。 “我说过住口了。杀了你哦?” 啪嚓、啪嚓、少女身边断断续续地爆发出黑色火花。火花中产生带状电流、乌黑的雷电缠络在少女手脚上。 誓护颤栗着。这少女,可以凭意志把闪电操控自如! 少女的身体轻轻飘向空中。在大惊失色的誓护面前,少女浮在虚空中,就这样翘着二郎 腿在空中坐下。 这到底,什么啊? 是什么障眼法?不对——为什么要弄这种障眼法啊。 一边带着威压敢俯视着惊惶的誓护,少女一边浮现出生硬的笑容。 “问本人是谁?哼,告诉你好了。眼前乃是教诲师……这么说你也不明白吧。用老平易近人的说法的话——是从炼狱派遣而来的、教诲的使徒。” “教诲……?” 脑子深处一阵阵作痛。 以前哪里,也听过这个单词。 “……炼狱听着可不让人安心啊。是什么比喻?” “就是字面意思。不明白吗?我说过我是地狱的使者了哦。” “……死神?” “哼哼,挺有意思的说法啊。是啊,虽然不准确,但也差不多吧。” 誓护咽了一口口水。这种时候,她是不是真的死神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无论是何种障眼法,都能轻而易举地把誓护抹杀的事实。 “唉呀,害怕了?胆小鬼。” 红色的瞳孔中燃起憎恶的火焰。誓护在这露骨的敌意面前畏怯了。 “是啊……区区人类,我只要一瞬间就能解决。你要是珍惜那昆虫一样微不足道的生命,就再也不要踏入‘这边’了!”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妖气就化为火焰,像翅膀般伸展开,覆盖住了少女。 头发、裙子、全身都燃烧起来。在被黑色的火焰吞没之后,少女的身姿渐渐模糊、渐渐消失、越来越看不清楚。 终于,最后一片火焰也燃烧殆尽。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姿。 接着,剩下的只有差点瘫软在地上的誓护,和依旧倒在地上的女学生。 发出垂死针扎般的嘎吱声,时钟塔的齿轮停止了。 在突然降临的寂静中,誓护只好呆呆地站着发愣。 突然,他注意到在女学生白皙的手中,握着一张便笺。那是张柔和的天蓝色、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般温暖的、令人喜爱的便笺。 episode 11 时钟塔爆炸三十分钟后,誓护到达了学园深处的“小畑音乐教室”。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眼前玻璃幕墙的教室里,祈祝正在上着长笛课。原本打算这种时候让她停一节课的,但本人也说没问题了,就按照计划继续上课。在做点什么的时候,反倒更容易冷静下来,人类向来如此。 结果,先前的女学生——御子神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心脏还在跳动,但体温急剧下降,听说情况不容乐观。 由风杜打头,班上的女生们都心绪不宁,哭泣起来。 誓护虽然也被救护员问了一下情况,但没有说出黑衣少女的事情来。 操纵着闪电的美少女现身、又消失在火焰的尽头——对谁说这种事情,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想必会被当作脑子有问题吧。 实际上,连自己也在怀疑。居然见到了那样的人物,怎么说都不对劲。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自己? 那少女到底是谁? 她在那里做什么? 说到底——她真的存在吗? 视线落向了手边。誓护的手里,是从现场擅自拿走的,那天蓝色的便笺。 收件人栏是“桃原誓护敬启”。 发件人是“御子神美砂”。 如今已算是古朴的情书。上次拿到这种东西,还是小学生时候。 和御子神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几乎没有过言语交流——应该,可书信上记载的,是让人面红耳赤的纯粹的爱恋。 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她也不会遭遇到如此不幸了吧? 怀着无法忍受的心情,誓护已经不知几次地叹气了。 “别摆出无精打采的样子。” 突然间,一旁传来了这句话。 转过头去,左手边的楼梯间里有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站立着。 ——不对,实际上不是中学生。确切地说,连少女都不是。矮个子、娃娃脸、身材也是要哪儿没哪儿,一瞬间让人误以为是学生。 “姬沙小姐……” 她留了个上梳发型,衣领竖立着。尽管身上是一身品牌西装,努力想摆出成功女性的派头,可在她身上,却只能看到求职菜鸟的影子,不得不说有点可怜。 ……对誓护诸如此类失礼的想法毫无察觉,姬沙用中指推了推金属框眼镜,冷酷地笑了笑。 “哼,一副‘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呢。我们社长在学校理事会安插人手,可不是因为好玩或者好奇,是为了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留个眼睛哦。毕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贵公子,下任社长大少爷嘛。” 桃原集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巨大企业联合体。誓护有着身为前任总裁的父亲,是与生俱来的少爷。可是,双亲(包括父亲的后妻)已经归西,集团的运营由身为监护人的叔父担当。 姬沙就是那叔父的秘书。基于某种原因,现在是最值得信赖的人物之一。 “算了,也没必要絮叨这些——看。” 姬沙来到誓护身边,递出自己的手机。宽屏液晶画面上,显示的是1seg手机电视,正好是新闻速报。(译注:1seg为日本数位电视服务) 新闻播报的,是白耀学园中发生的“时钟塔内不明爆炸”与“女学生不明昏迷”两件事——正是誓护先前在场的那起事件。 “昏迷这事到今天是第九件了啊。已经成了新闻了。” 是的。在这城市里,从冬天的终结开始,一直就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向来健康的人突然倒下,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中。 患者全都是十到二十岁的少女。因为发现不及时,导致死亡的也有三件。至今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案例,每一个生还者都意识不明。 身体上没有发现显著的病变,只是无法唤醒意识。虽然有人说是未知的病毒,或者突发性怪病之类,但到现在也没有判明。 这真相不明的威胁,正在人群中散布不安。 “我听说你正好在现场,不过看样子你也没事嘛。” “……托您的福。” 说实话一点都不高兴。誓护虽然冷静、透彻,但不是恶人。只有自己得救,这种内疚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姬沙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笑容,威胁般地说道。 “说到底,如果是空气传播一类的,就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了啊。病原菌也有一定的潜伏期。” “空气传播的话,姬沙小姐不也很危险嘛。通过我传染的。” “可惜啊。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染上小孩子的病呢。” “可是看上去像中学生啊痛痛痛痛痛……” 被人用脚后跟毫不犹豫地踩了。 “哼,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那心爱的——超过了心爱变成溺爱到恶心的妹妹,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 “姬沙小姐,难道说……你是在担心我?” “蠢——蠢货!谁会担心你这种人啊!” 哼地一声,她头转向一边。 “是社长的命令。叫我来看看大少爷和小姐的情况。” “叔父吗……” 誓护对此很惊讶。什么时候,叔父变得这么热心了?应该是每每与自己对着干、疏远誓护才对、那个阴险的叔父。然而——“这个”叔父会这样。会来担心我们兄妹…… “喂,姬沙小姐。我们,半年前才针锋相对过一次吧?” “什么啊,突然。” “绝对不会冰释前嫌,绝对不会放松警惕。” “我不 记得我对你放松过警惕了!” “可是不给了我义理巧克力嘛!” “那东西是……” 姬沙还是一副无法认同的模样,可大概是觉得斤斤计较不像是大人,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恩,因为半年前还没有听过你的恳求嘛。” “我也没恳求过什么啊。” “我们在陆地的孤岛上被杀人魔威胁生命、一起体验了次推理小说的感觉。就算稍微有点亲近感,也不是不可思议吧?” 的确。在现实中遭遇到了这种虚构般的事情。 去年十二月。在父母的忌日,赶赴埋葬父母的修道院。姬沙、誓护,连祈祝也都体验了那恐怖的一晚。 被大雪封闭、与外界隔绝的修道院。被关在一起的七个人中,混入了一个杀人犯。誓护也成为了目标,差一点就被人杀害。那时候犯人接受了劝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怎么了? 有什么卡住了的感觉。细节部分暧昧不清,怎么也想不起来。真的,这种事件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这么说来,这长笛教室,也和杀人案有关联啊……) 这个小畑音乐教室,是某个女学生介绍来的地方。她正好在那段事件,为一桩悬而未决的杀人案烦恼着。今年一月,誓护顺势深入了这起事件,事件最终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收场了。 “说起杀人案,你二月份好像也卷入过一次对吧?” 情人节。誓护与祈祝一同参加了点心工厂的活动。那里每年,都重复着凄惨的杀人案件——誓护与那杀人魔遭遇,果然又差点丧命。 (怎么回事……) 誓护愕然了。这短短的数月间,接连不断地与杀人案件擦身而过。自己都惊呆了,竟然从来没想到过其中的不自然。 难道说,我…… 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吗? “侦探游戏也不错,可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哦。” 姬沙的声音里,忽然带有着温柔。 惊讶地抬起头来,姬沙正摆出怒目而视的样子,咕哝道。 “你是桃原的公子啊。将来已经注定了。又拥有大笔财产。作为代价,你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 “被卷到奇怪的事情里,感到束手无策的话,就拜托大人好了。” “……谢谢。” 哼的一声,姬沙鼓了鼓脸颊。 “就对社长报告,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好了。” 说完这话,姬沙就爽快地调头,准备回到楼梯口。 “喂,姬沙小姐。” 姬沙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来。誓护稍微带着些犹豫,还是下定决心试着说说。 “有个能自由操纵黑色闪电的,哥特萝莉风格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又飞到半空消失了——我说这些的话,你能相信吗?” 姬沙露出温柔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如果有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谈谈哦?” 她如此说道。 episode 12 长笛课结束后,誓护牵着祈祝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果然还是无法释怀。 被人送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的御子神的身影,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然后,那黑裙少女也是。 如姬沙所言,那真的只是幻觉而已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时钟塔的爆炸、破碎的玻璃、满目疮痍的墙壁又怎么解释呢? 不明白。思考无法活动开来。 头开始作痛。混蛋,这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祈祝,今天晚饭要吃什么?” 为了不让祈祝察觉到自己的焦躁和苦闷,誓护故意装出轻快的样子。 “好~的,就做火锅吧!还是冷天嘛~” 聪慧的妹妹敏感地捕捉到了哥哥的变化,表情开始不安。然而,这份不安没有从嘴里说出来。她努力地藏起不安,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候—— 柏油马路发出惊悚的摩擦声,是一辆汽车在附近急刹车的声音。誓护朝那里看了下,一辆卡车,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了方向,正把车头对准自己。 车头灯所发出的强烈光芒,正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誓护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一秒钟好像被切割成了十几份,眼前所见都如慢动作一般。当看到驾驶员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就明白,这卡车已经是无法控制,绝对不可能让它停下来了。 这样下去会被撞死的。飞扑出去也来不及了。誓护猛地把祈祝拉到身边,借着这力道和她交换了位置,向着反方向把她推了出去。 祈祝的身体就如外表般轻盈。真的就像飞起来一般,一直退避到卡车保险杠碰不到的地方。这样祈祝就没事了。誓护也猛踏地面逃离—— 不,不行。自己没法躲开! 数吨的质量向誓护压迫而来,像是要把誓护碾死在车轮下。尽管明白只是徒劳,誓护还是紧闭双眼,双手交叉保护住身体。随后,身上感觉到的冲击,比预想中的要柔和,还是从意料之外的方向来的。 感到自己的身体轻轻浮了起来。 从正侧面传来强大的推力,使自己鞋底离开了路面。 轰,某种东西粉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自己还有意识。而且,没感到疼痛。 誓护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睛。 “你给我发什么呆啊!” 突然,怒吼声从誓护头顶降下。 “想死吗你这家伙!躲开啊你这混蛋,砍死你哦!” 是一个目光锐利的少年。他吐出矛盾的话语,就像是故意发泄一样。 他正抱着誓护。根根直竖的发丝是带有着翠绿的银色。双目间深深地皱着,似乎是一脸不满,不过容貌很是端整。少年眼睛是鲜艳的翠绿色,但眼鼻曲线是东方人的样子,不清楚是什么人种。 少年浑身沾满了血。 本来以为是撞到了卡车,但看来是错了。他身上的道道伤口,全是刺伤和割伤。穿着的罩衫和牛仔裤上处处是切痕,变得破破烂烂。 说起刚才出问题的卡车,在誓护的后方,离这儿稍有些距离的位置,卡车半个车身都冲进了银行墙壁里,一动都不能动了。 没错,这少年救了誓护一命。 虽然不是很清楚方法,但恐怕,是抱着誓护跳起来了。 “谢……谢谢,救了我一命。” 少年“切”地咂了下舌,扭过脸去。 “祈祝,还好吗?” 听到誓护的喊声,卡车的另一边,祈祝迈着小步跑来。 没事啊……太好了……誓护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忙不迭地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她瘦小的身体。太好了,真的…… 可是,没有不紧不慢沉浸在感动中的时间。少年一把扯过誓护。 “喂,混蛋。你知道公主在哪儿吧。告诉我。” 这样一个问题,冷不丁地摆在面前。 “……唉?” 瞬间,针刺般的头痛向誓护袭来。 腰间像烧起来一样灼热。屁股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不假思索地把手伸过去,在口袋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模样的东西。 看到誓护不回答,满脸困惑,少年明显地焦躁起来。 “快点给我说出来。我这儿也没时间浪费。直接问你的身体了哦混蛋。” “公主……是指谁?” 誓护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话,但没等说完,少年额头就暴出青筋。 “把 你剁成碎片哦混蛋。公主不是明摆着的吗。自然是尊贵贤德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啊?” “丽王……银莲……?” 少年的显出激愤的神情,揪住誓护衣襟抬了起来。誓护喘不过气,脚浮在空中。明明身体比誓护小了一圈,腕力异常强悍。 “开什么狗屁玩笑。我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啊!” “我……我说过不知道了啊!比起这个,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会死啊。现在我就去叫救护车,你不要动——” “白痴吗。这点程度的伤对我们——” 这时,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把誓护举到远处,瞪大眼睛紧盯着。 “难道,你……” 叭地一声,他把誓护丢了出去。誓护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但总算还是踏住了脚步。 誓护拼命地吸入氧气。在誓护的面前,少年的手直伸向虚空。 手臂周围的空气轻轻晃动着。少年使劲握紧了拳头,从理应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像变戏法一样,拉出了某个物体。 是刀。 并不是日本刀。刀柄和刀鞘没有国别特色,与西洋剑和日本刀都有所差异。只是,长度和重心平衡和日本刀看上去酷似。 少年一言不发、猛然拔出刀来。刀刃发着刺眼的硬质光芒。看到那光辉的瞬间,誓护的脊背传来一阵无可名状的恶寒。 锐利的刀尖,正指向誓护的眉间。 “祈祝!让开!” 誓护把祈祝藏在背后,凝视着少年。少年的眼神中没有踌躇。冷冰冰的表情让人心胆为之冻结,鼻尖也感觉到刺痛。 “干什么……” “别动。”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需要他说,誓护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会被杀掉……!? 终于,钢铁的白刃,瞄准誓护的额头刺出了。 chapter ii 【违和感】 episode 10 一直,在关注着你。 无法挪开在你身上的目光。你的所在,便是我双目所及。 一看着你,就目光呆滞、思维朦胧,胸口像被抓紧一样,身体里燥热不安。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眼前就漆黑一片。 自己是如此渺小、可怜、悲惨,想到这些就觉得难受。 如果,被你注意到的话,被你知道我的存在的话。 如果,能被你认可的话。 我就会变得比现在更坚强。至少,能够接纳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想要告诉你。 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却一直说不出口。 我没有勇气,连电话都不敢打,所以给你写了信。 请你听我说。桃原君。 我喜欢你。 非常喜欢你。 御子神美砂 episode 13 面对刺出的刀锋,誓护发挥了奇迹般的反射神经躲开了。 他朝正后方倒下,滚在人行道上拉开了距离。 对峙着的少年咂了下舌,一脸嫌麻烦的样子举起了刀,又摆好架势。 “突然间干什么……!?” 誓护一边后退一边问。可是,少年不回答自己。他脸上没有表情,翠绿的双眸,只是闪耀着冰冷的光彩。 就算在突然间狼狈不堪,誓护还是冷静地观察了少年。 虽然不清楚目的,但他想用刀刺穿誓护——这点是没错的。体型瘦小,但却像狰狞的食肉猛兽一般,充满弹跳力。看上去就很敏捷。带着祈祝的话,能从他手上安然逃脱吗? 突然间银行的玻璃碎了。因为被卡车撞击的损伤,银行的墙壁似乎开始倒塌。少年的注意力被那边吸引了一下。誓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跃而起。 “祈祝!快跑!” 誓护让祈祝跑起,自己则向反方向飞奔。如果少年的目标是誓护,应该会放过祈祝才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还能够逃走。 然而—— “没用的。” 少年将刀收入鞘中,响起“汀”的刀锷撞击声。就在那清澄的音色使誓护的鼓膜共振的瞬间,誓护的脚上立刻无力,膝盖也失去了力道。 连保护一下都没能做到,直直地摔在人行道上。 (身体没法自由活动……!?) 就像中毒一样,全身都传来麻痹感。硬是掰动无法行动的脖子,勉勉强强看到的背后,是祈祝趴倒在地上的身影。 “给我老实一点。没关系,连痛都来不及感到。” 边说着危险的话,少年边向这里走来。 不行了。动不了。会被刺中! 誓护紧紧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刺穿眉间的“嘭”的一声。 ……嘭? 听上去不是刺中眉心的声音、誓护睁开了眼。就在自己眼前,少年被什么人用身体撞开,朝正侧方飞了出去。 看上去是受到了突然袭击,但少年在空中恢复了平衡,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明明全身血淋淋的,运动能力和柔韧性依旧惊人。 他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地看着这里。 撞击的始作俑者,正带着轻快的表情站着。 年龄似乎与誓护相仿。长长的黑发编成三股辫,轮廓纤细如女性。一瞬间,误认为是名少女。不过,纤细中带着魁梧,棱角分明的肌肉正是男性。 “已经报警了。挥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以吗?” 他对少年的杀气视若无睹,指了指刀。他举止优雅,甚至让人感到从容。 少年眉间的皱纹愈发加深,紧握刀柄的手也用力——可是,仅此而已。没有拔刀砍过去的意思。 两人都不动,互相看着对方。 “怎、怎么!?在干什么!?” 卡车司机下来后,大叫起来。 这叫声成了交锋的导火索……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陆陆续续围观群众聚集过来。“什么啊什么啊”“事故吗”“打架了吗”街上很快热闹了。 少年像是被将了一军,脸上极不愉快。眼睛盯着黑发年轻人不放,一步步地后退。离开了大约10米左右后,敏捷地回身走去。 瞬间,就像融解在黑夜中一样,少年一下子消失了。 简直像幽灵。消失的样子好像立体电影结束一样。围观群众也似乎吓了一跳,到处是惊奇的声音。 誓护也怀疑自己的眼睛。另一方面,自己也能接纳这种现象。 是的,自己知道。我知道、知道他的事情…… “呜……” 脑髓就像烧起来一样剧痛,誓护皱紧了眉头。 终于手脚的感觉回来了。然而,头痛还是很剧烈。痛到只要动一下头就不行。誓护强忍着剧痛,慢慢地把身体翻过来。 然后,和一脸不安的妹妹四目相对。看来,她恢复要更快一些。祈祝的样子就好像要趴在誓护身上一样,充满担心地注视着誓护。 “祈祝……没有、受伤吧?” 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有许多话想说一样,紧紧盯着誓护。 “我?我没事的啦。只是……有点头痛罢了。” “没事吧?” 三股辫青年俯视着誓护说道。他温和地微笑着。这笑脸与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是如此和颜悦色、无忧无虑。 被他救了一命……到底是不是这样? 错综复杂的思考混乱起来。头痛分散了注意力,思考都无法集中起来。疼痛愈发地强烈,甚至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 “送你吧。家近吗?” 说着,年轻人就把手臂伸进了誓护身下。手臂虽然纤细却充满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把誓护抱了起来。 稍微有些害臊,这便是被称作“公主抱”的姿势。 “放松。什么都别想。” 年轻人的话语很温柔。誓护就像小孩子一样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呢……?” “虚张声势罢了。” 他耸了耸肩,环顾四周。 “不过,马上就会来了吧。闹成这样的话。” 如他所言,周围嘈杂混乱成一片。 更何况,卡车撞到的是银行。早就有人联系保安公司了吧,大量人员为了看护现场而涌来。 道路上有很深的裂缝,一直通往卡车轮胎所在。四个轮胎全都爆了,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给划破了的样子,不过现在的誓护没有思考的从容。 不知是不是害怕那年轻人,祈祝抓住誓护的手臂,缩成一团。可是,现在的誓护果然也没有担心的从容。 结果,誓护就这样被年轻人抱着,离开了现场。 episode 14 到达自家公寓的门厅时,头痛也收敛了一些。 “请把我放下来吧。已经没事了。” “明明不用客气的。” 年轻人无忧无虑地笑着,放下了誓护。 “非常感谢。请务必喝杯茶歇歇再走吧。” “不用费心了。不过,如果不打扰的话……” “怎么会是打扰呢。请跟我来。” 打开自动安全门,一行人通过电梯来到十楼。 誓护的家,既不是最上层的阁楼,也不是打通了两间房间的特殊间,谈不上有多奢华,是大小非常标准的3ldk。家具等陈设也和一般家庭没有两样,是从量贩店买来的实用东西。室内收拾的很干净,这是和祈祝一同努力的结果。 虽然可以买更大更舒适的 房间,围在出自一流设计师之手的高级家具中,把家务都交给女佣,轻松地活下去……可是,誓护没有这么做。他希望祈祝能熟悉这种极其普通的生活。讽刺的是,死去的父亲也教过自己,毫不吝惜地挥霍金钱并不是爱。亡父和自己一样,不会把铺张浪费的奢华强加在别人身上。 给水壶点上火后,走近l字摆放的沙发。 “请您座吧。我去泡红茶。” “恭敬不如从命。桃原誓护君。” 被叫到名字,誓护吓了一跳,停止了手上的事情。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是看到门牌罢了。” 年轻人脸上又浮现出无邪的笑容。可是,誓护的心跳没有慢下来。 他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心里没有响起危险信号。现在的誓护,不觉得他是敌人。实际上,救了誓护的也是他,把誓护抱到这里的也是他。 然而,还是无法从心底信赖他。他的笑容里没有感情。就像是刻上了微笑的面具,是冷峻的笑容。 意识下的话,祈祝的身影也不见了。环顾室内,祈祝正躲在发财树的盆栽后面,就好像受到威胁的兔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年轻人。 祈祝虽然认生,但最近也相当沉着了,会胆怯到这种程度也少见。会让敏感的祈祝害怕到这种程度到底是…… “您是——” 你是什么人,虽然想这么问,但还是太直接了。 “那个,不介意的话请问您叫……” “叫我赤兜就可以了。” “赤兜……先生。” “赤色的兜帽那个赤兜。很怪的姓名吧?” 虽然不清楚这是姓氏还是名字,但既然对方说了,就叫他赤兜了。 “明白了,赤兜先生。” “在意我是什么人吗?” “————” 果然,不能对这年轻人掉以轻心。他轻易识破了自己的意图。 “事出有因无法公开身份,不过,我是在追查某起事件。” “事件……”脑中有了灵感,“那是,和刚才的男孩有什么关系……” “那是个奇怪的人。而且,很危险。” “危险?” “这个国家有所谓的铳刀法啊。没受伤吧?” “啊……是的。” 被岔开了。誓护有这种感觉。 不过的确,那少年很异常。把刀朝向誓护。何况,那刀是从虚空中取出的。魔术吗,否则就是幻觉了。 “你知道的。” “什么?” “他们的原形。” “‘他们’?不是‘他’吗?” 对方没有被自己套出话来。 “……我今天,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孩。” 没有忍住,誓护把时钟塔遇见的不可思议的少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到现在才想起,那少女和先前的少年有某些地方很相似。比如与普通人类不同的眼瞳颜色、身上带着的独特气息——妖气。两人都是突然间消失,都可以操纵不可思议的力量。 莫非,少年所言的“公主”,就是那个少女吗。 就在说话的时候,这些疑念也浮现出来。 听完了誓护单方面的陈述,赤兜既不是捉弄,也不是把誓护当成怪人,依旧带着刚才的笑容说道。 “你认识那个‘黑色少女’吗?” “……不,才初次见面。” 赤兜盯着誓护看。这是如同要看穿誓护一般,直白的视线。誓护没有避开,而是当面承受住了这视线。对誓护而言,也并没有撒谎。 长长的沉默过后,赤兜指了指厨房。 “话说,热水快好了吧。” “啊。” 已经是眼看要溢出来了。誓护慌忙跑回厨房,把水壶从灶台上拿下来。 他很快泡好了红茶,注入茶杯中,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木桌上。 “请用。” “谢谢。” 赤兜轻轻拿起杯子。整个动作都毫无做作,却绽放出一种王族般的优雅。是身出名门么,誓护揣测着。 “身犯大罪之人,若不为人界之法裁决,必陷恒久之渊,在劫难逃。” 突然,赤兜说出了这样的话。格调就如同吟诵诗歌一般高雅。 “便是教诲师——grimoires。: 教诲师。 并非是初次听到这词语。可是,誓护并不清楚其含义。 应该不清楚的。明明如此。 心冻结了起来。是种无意识的恐怖。是的,在恐惧着。有恐惧的理由。“不为人界之法裁决的罪人……”自己有为这说辞战栗的理由。 “说起此世,可以说有种种不公。” 赤兜变了音调,就好像在闲聊一样。 “如果存在饥寒交迫、受苦受难的人,那也存在像你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嘴上说着人皆平等、价值等同,但有卓越的人才的话,也会有无能之辈;如果有守护规则的人,那也有不遵规则的人。” 这年轻人打算所什么呢?誓护沉默着等他下一句话。 “可是啊,桃原君。人类在罪面前是平等的啊。” “罪……” “可能这么说你也没有实感吧。抵得上大罪的行为,无论谁去犯都是大罪。精神的异常也好,高贵的身份也好,都谈不上是逃脱大罪的理由。原本是这样。” “可是,犯下罪行的人当中,也分受到惩罚的人,和没受惩罚的人。” “正是。不过,你觉得犯下真正罪行的人,真的能够不受惩罚吗?” “……你是说并非如此?” “上古之时,人类‘创造’了所谓地狱。有史以来,这个概念超越了宗教间的藩篱、一直束缚着人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多数宗教都会谈及来世。生前恶贯满盈的人,死后会受到相应报偿。 “……那是,因为什么?” “唔,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要把打破规则的人一个不漏地加以制裁,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力不从心吧。” “所以,就必须有‘地狱’的概念吗?为了让罪人的良心受谴责?” “是必须要有地狱这种‘存在’啊。为了对罪人加以报复。” “……是说地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教诲师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地狱也就不得不真实存在。他们是地狱的使者。” “————” “教诲师不会干涉人类之法,也不干涉人类生活。只是,犯下大罪却不受到人类之法制裁的人——换言之就是不受惩罚的人,他们会在跟前现身,打上罪人的烙印。对罪人加以惩罚并不是他们的工作啊。他们只是,把罪人邀请到地狱罢了。” “这是……真的吗?不是您的妄想吗?” 在好像玩笑一样的话语中,誓护脸色苍白。就像是自己明白这些一样。 誓护已经遭遇到够多的不可思议了。 黑色闪电。夺取身体自由的咒缚。与火焰一同消失的少女。融解在黑暗中消失的少年。作为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现实,如今也难以否定。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赤兜所言都是事实的话。 如果所谓教诲师真的存在,真的会把杀人犯招往地狱的话。 对于誓护而言,这是极度的——威胁。 令人畏惧的、敌人。 誓护装的不动声色,但是,从指尖开始都失去了血色,身体已经感到麻木。为了防止颤抖绷紧了膝盖,可一放松就开始筋挛。 不清楚赤兜知不知道誓护的动摇,他啜了一口红茶,微笑着。 “这些话,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啊。全都是人智无法企及的世界的事情——真正的情况,此世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骗人。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年轻人很清楚。他知道真实的情况! “……那两人,就是教诲师吗?” 赤兜暧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黑色少女,确实说了“教诲师”。赤兜的话虽然荒唐滑稽,但还是有一定可信性。 “……赤兜先生。您为什么,了解这些事情呢?” 赤兜依旧挂着微笑。随后,用没有抑扬的声音,说道: “不要深入这件事,桃原誓护君。因为、你还有最重要的妹妹吧。” 一瞬间,微微的笑容,让人感到如同刀锋一样。 episode 15 高层公寓的夹道,狭窄而又阴暗。冰冷的风穿堂而过,在这像地底洞穴一样的地方,三股辫子的年轻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姐姐。是我。” “赤兜啊。辛苦了。” 手机的另一头用恬静的声音回答道。对方很年轻,声音轻柔。可是,这轻柔却不让人觉得轻薄,充满着大人的成熟稳重。 “和情报一样,桃原誓护是有关者。虽然好像是消除了足迹。” “很可疑。——目标陷入圈套了吗?” “抓到了与计划不同的猎物。请你方加以查询。” “会准备的。那家伙怎么样了?” “当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因为似乎找的是相同的东西。” “呣,能制定计谋也不错……不过不要放松警惕。” “已经是受伤的野兽了啊?给他过一次教训了。” “没有比受伤的野兽更可怕的东西了。轻敌的话,会被反咬一口。” “怎么可能。” 年轻人没有相信。 对方呆呆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明白说了也白说,没有再一次叮嘱。 “‘荆棘’那边如何?” “‘荆棘’的罪人的话——在桃原誓护的周边行动了。” “……哦?” “警察一直在追捕着,听说最有力的嫌疑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 “……很可疑。” “比起这个,说不定,桃原誓护就是‘荆棘’的祸首。” “说说你的根据。” “和星帝藏书的看守者会面了,我。” 被吓了一跳,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你是——说真的?” 一直沉着冷静的声音,混杂着无法掩饰的惊愕。 “虽然没有确证。对方也没那么简单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让人起这种疑心的人,和桃原誓护接触过了。这点是事实。” “如果汝所说的属实,那‘荆棘’成为藏书之力了。” “这么想的话,就会合乎逻辑。不这么考虑,就没法解释了。那种力量,不是人类所有的东西。” 年轻人无邪地莞尔一笑。 “不管怎样,已经让他帮我做诱饵了。吸引作恶之人前来,正可谓恰到好处。” “能这么安稳地引出来吗?” “引出来?” 他用鼻音笑了下。年轻人表情依旧不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冷飕飕地说道。 “是揪出来啊。不管用什么手段。” episode 16 虽然问了下是否一起吃晚饭,但赤兜以“还有事情”告辞了。 誓护也没有多加挽留。没关系,就算不继续拖延时间,也已经有了主意…… 他开始准备晚饭。适当地切了下火锅材料,把它们全都丢进锅里,然后调理好口味。应该是准备两人份的,誓护还是把所有食材都放在了一起。 趁着火锅烧开的间隙,把红茶杯子洗了。 刚想把洗好的红茶杯放回架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不熟悉的杯子。 上面画着小小的新叶花纹,是个漂亮的白瓷杯。 “……喂,祈祝。问个有点怪的问题。” 祈祝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她停止了手上的活,回过头来。 “我们家以前,有成年人来做过客吗?” 祈祝略微歪了下头,似乎没有头绪。 祈祝的同学是曾经来玩过。不过,那时候用的是纸杯,请她喝的也是果汁。应该不会备好茶杯的。 在这家里喝红茶的,只有誓护和祈祝罢了。 明明如此,为什么会存在“第三个”茶杯呢?回头想一下的话,这算是个很细微,但又很重要的谜团。 头痛似乎又要袭来了。誓护摇了摇头,停止思考。 “来,祈祝,做好了哦~” 他把祈祝叫来,让她坐在桌子边。看到只有一份晚饭,祈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誓护。 “抱歉,我头又有点痛……今天就先休息了。” 不希望让祈祝担心。因此,会把祈祝单独留在餐桌上自己也很意外——然而,疲劳也迎来了极限。不知是否是止痛药的作用,昏昏欲睡的。想要躺下睡一觉。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了…… “吃完以后,好好关掉电源哦。” 祈祝看上去有些寂寞,轻轻地点了点头。 誓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在刷牙前换好衣服。 好想睡。就这样倒在床上的话,该有多么舒服啊。 他没能抵抗这股诱惑,一头扎向了床铺。这时候,像针刺一样的痛感从屁股上传来。 有什么东西扎到屁股了。在口袋里。 拿出来一看,是个相当古朴,锈迹斑斑的钥匙。 “啊……昨天,拿到的啊。” 夹杂着苦笑回忆起来。就在昨天,在街上被一个可疑(而且长得可以的)女性塞到手上的。放进口袋里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译注:原文「怪しい」(可疑)与「妖しい」(有魅力的)为同音。) 不管怎样,拿这东西也没有用。誓护保持着睡姿,把它丢到了桌子上。 一刹那,轰,桌上冒出蓝色的火焰。 誓护大惊失色,跳了起来。这时候,火焰已经消失不见了。也闻不到东西烧焦的味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誓护莫名其妙,下了床,想看看桌上。 钥匙掉在了电脑前面的活页纸上。 刚看到这活页纸,誓护就目瞪口呆。 “……名单?” 活页纸上,像是人名和住址的东西列成一条,总共有十二组。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意外的是,这些文字都是誓护的笔迹。虽然没有写过这些的记忆,但不会认错自己的字的。 随后,在名单的末尾,是个引人注意的名字。 御子神美砂。 ……这是,什么? 誓护无意识地按住了脑袋。不对,等等,有什么很奇怪啊。 说起来,记得这纸,白天还是白纸一张。然而——这样就不对了。也没理由自然就浮现出文字。看错了吗?记忆出问题了吗?不…… 莫非,这钥匙做了什么吗? 誓护捡起钥匙,细细观察。 普通至极。只是看上去像个古董。不过,送这东西的人说这是“幸运护符”。总不可能真的是什么魔法道具之类吧…… (比起这个,这名单,难道……) 好像有一种预感。他立刻接通了电脑电源。这种时候,誓护的直觉很可靠。睡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代替的是来历不明 的不安,还混入了某种期待,怪异的兴奋感支配了大脑。 等得让人焦躁不安了,电脑才启动完毕。开启浏览器接入因特网。略微思考了下,就从名单一开始选了几个名字,直接输入进行搜索。 很意外,有几个网站完全一致。 搜索出来的有“睡眠病牺牲者名单”“睡眠病情报站”等等。 (睡眠病……) 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城市中发生了九件的,原因不明的昏睡事件。 电视和报纸上,都没有报道死者外的患者姓名。可是,他们的真实姓名似乎已经在网上流传。誓护选取了个合适的网站,点击了进去。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 显示在画面上的被害者姓名,与手头的名单出奇的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就有这种预感,可是,当预感成为现实的时候,又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誓护用混乱不堪的大脑思索着。 网站上还没有登录御子神的名字。但是,誓护已经知道御子神昏迷了。然后,手头的名单上,也写着御子神的名字。 御子神是在今天午后昏倒的。同时,至少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誓护在这纸上写上了御子神的名字,所以纸才会被放在桌上。 开什么玩笑。完全没有印象啊。 现在可以确定的被害人,包括御子神在内有九人。但是,名单上写着十二人的名字和住址。难道……剩下的三个人,接下来就要遇害吗? 突然,背后感到了祈祝的气息。誓护马上关掉了浏览器。 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明知如此,心脏却不可思议地剧烈跳动。 誓护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回过头去,果然,祈祝正站在打开的房门处。她手上端着一个放着砂锅的盆子,砂锅里正扑扑冒着热气。这闻起来香喷喷的东西,看来是菜粥。 “祈祝……给我,做了菜粥吗?” 祈祝点了点头。然后,摆出很不安的面容。似乎在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了吗。 誓护脸庞柔和下来,拿取了砂锅。 “收下了。谢谢。” 誓护太高兴了。看到妹妹这么有心,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虽然说是妹妹,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誓护在照顾她。感觉上讲,更接近于女儿。像如今这样,养育成一个温柔的孩子,自然是由衷地高兴。 “嗯,很好吃哦!做的比以前好了嘛~” 虽然只是把火锅的汤汁浇在饭上,然后打了个鸡蛋一起热了下,但鸡蛋松松软软,贴在饭上的感觉可谓绝妙。 誓护怀着幸福的心情把菜粥一扫而光。 注意起来,头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只不过——谜一般的名单,看来会成为新一轮头痛的诱因了。 episode 18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在自己的呓语中,誓护醒来了。 好像觉得刚才提到了谁的名字。听上去既怀念,又甜美。 可是,已经想不起来了。到刚刚为止还很清楚的梦中世界,醒来后却遥不可及。色彩褪尽、模糊不清,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 誓护缓缓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窗帘缝隙间渗入的光线很是明亮。虽然谈不上是睡了个好觉,但至少是个不错的早晨。 随便张望了一下室内,目光留在了床上。 祈祝就在那里,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像小猫一样蜷缩着。 誓护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不得了了。得了感冒可怎么办! 幸好,室内很温和。他试着轻轻碰了下祈祝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呼吸也很平稳。誓护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胸口。 突然,他又不安起来,要是祈祝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网上称作“睡眠病”的那个病——还没有找出发病原理。谁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陷入睡眠,这一切都不清楚。 不会牵涉到祈祝的证据,尚且没有。 誓护脑海里,又出现御子神倒下的样子。 原因不明的怪病之类,平时想来就像天方夜谭,可现在自己却和它遭遇了。同一个学校的一名同学,成为了牺牲品。 ……就这样,什么都不行动吗? 为什么呢。不管的话,心情会非常糟糕。 他想起来那封情书的内容,尽管对高中生而言文笔略显拙劣。 让御子神康复,或许没什么希望。 可是,尽管如此。不,正因如此。 我就不得不去做些什么了,不是吗? 我已经触碰到事件的一部分。搞得不巧,能查明原因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就能够保护祈祝了。何况…… 那“黑色少女”的存在,微妙地吸引着自己。 那少女,就身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现场。如果能再一次和她相遇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不管怎样,必须得和她再见上一面,心中如此叫喊道。 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誓护保持着不惊动祈祝的姿势从床上下来,拿起了手机。 “——姬沙小姐?” “休息天竟然起这么早。我还想着要故意把你吵醒的呢。” 和显示屏上的提示一致,电话那头是叔父的秘书姬沙。 打个招呼都这样不干不脆。姬沙用遗憾的语调说道: “关于昨天的男人……抱歉,跟踪失败了。派了三个高手,听说还是被彻底甩开了。” 赤兜虽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年轻人,但誓护也不输给他。赤兜在自己家的时候,誓护就偷偷联系姬沙,拜托她准备跟踪。听说姬沙马上安排了人手,按照誓护的指示,盯住了赤兜。 可是,失败了。 跟踪者让赤兜逃了,没能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可惜了,也没有办法。” 不知为何,总有这种感觉。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赤兜不普通。是干特殊职业的人,要不然就是…… “谢谢,麻烦你了,抱歉。” “哼,要道歉的是我们。” “可是,又不是正规的业务啊。” 电话那头,姬沙充满自嘲地笑起来。 “我本来就是一直从事非法业务的女人哦?现在再来关心我没意义啦。” “哈哈,那就不客气地领情了。” “就要这样。对了,说好的货——” “货?” “送到你名下的出租柜里面了。东西自己是不会长腿跑了的。早点去拿吧。小心一点,不要做引起警察注意的事哦?” “嗯……?” “就这样吧。反正告诉你了。” “啊,等——” 等等,连说这话的时间都不给,姬沙就挂断了电话。 她从早上开始就很忙,再打电话给她也不好意思。出租柜就在很近的地方。今天“出门”的时候拿下,很快就会知道“货”是什么了。 誓护放下电话。 “——抱歉,祈祝。吵醒你了?” 床上面,祈祝拘谨地静坐着,轻轻擦着眼睛。 “你一直,在看护着我啊。” 誓护坐在祈祝边上,温柔地盯着最爱的妹妹。 “谢谢。可是,祈祝要是得了感冒,我很为难哦。” 祈祝似乎刚想说什么,就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看吧。” 誓护把毛巾被拉过来,盖在祈祝肩上。 “那个,祈祝。我今天,稍微要出会儿门。” 是的——誓护心里已经决定了。他把手放在妹妹肩膀上: “就拜托看家了。” 祈祝稍微露出些不安的神情,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episode 20 就结论而言,姬沙拿来的“货”,具有十足的冲击力。 当看到车站前储物柜里的“货”,誓护感到剧烈的晕眩。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放在这里……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想下去也没有答案。誓护把动摇和困惑放在身后,按照计划向车站对面的市立医院走去。 在问询处寻问了下入住的房间,很惊讶地得知是在集中治疗室(由此构成病房)。誓护压抑住急躁的心情,朝着那病房赶去。 病栋的尽头,相当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就在手术室的旁边,安排着集中治疗室。 病室前的走廊里已经有了客人。一个认识的少女,不知所措地坐在长椅上。 “早上好,风杜同学。” “桃原君……你来了啊。” 哭的红肿的眼睛映照着誓护。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誓护避开了视线。 避开的视线正好落在病房门上。上面—— 挂着“谢绝探视”的门牌。 誓护没多想,确认了门口的姓名。一看到用万能笔书写的姓名,就恍然大悟。风杜既然坐在这里,不可能会找错房间吧。 “不可以探视吗……” 这也没办法。当然意识不可能恢复。不仅如此,“睡眠病”患者的心率和血压都明显地下,听说连维持生命都不容易。 誓护一边和风杜在医院前庭散步,一边寻问御子神的事情。 风杜偶然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从中得知,御子神的脖子似乎有针刺的伤痕。因为怀疑下毒而进行了检查,发现是和吸入某种麻醉药——叫三氟什么——同样的状态。 这些和网上流传的相一致。 “吸入……就是说气体吧?明明是被针刺到,却是气体?” “医生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不相关的伤口……” 如果吸入麻醉药是起因的话,一直不从麻醉状态苏醒过来也很奇怪。 “……御子神呢,我没想过她会这么积极的。” 风杜浮现出令人人痛心的笑容,说着: “那女孩,从来都不谈男生的事情的。以前以为,她对恋爱什么完全没有兴趣。说起来,给人感觉更像个男孩呢。” 誓护回想起学校里见过的御子神。一直带着忧郁的神情在走廊角落里徘徊,就只留下这个印象。 “可是,这次竟然自己说,有东西想要交给桃原君呢。” “这样啊……” 这指的,就是那封书信吗。 胸口好像被人揪住一般疼痛。 果然——就这样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根本不可能。 誓护告别了说想要一整天待在医院的风杜,向地铁走去。 来吧,开始搜查吧。 乘上地铁,目标是城市的边缘、新兴住宅区。那里是第一个“睡眠病”被害人,佐藤某的住处。 这“睡眠病”几乎没有线索,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事件。然而,如果是某人的“罪行”的话,就成了连续杀人(及未遂)事件。这样,就会有作案准备、有作案瞬间、也会作案后销毁证据。 根据网上的情报,可以得知佐藤某是在自家患上“睡眠病”的。既然这样,那儿就是问题所在的犯罪现场。去观察犯罪现场,绝不会是无意义的事情。誓护鼓足勇气走向佐藤某的住宅。 踏入住宅地的瞬间,誓护就被种奇妙的感觉抓住了。 那是种不可思议,却又颇为熟悉的感觉。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却不觉得像是第一次。换而言之,有一种既视感吧—— 可是,在第二起事件、真柴某的住宅前,誓护也有同样的感觉。 第三件,松永某上的学校前面也是。 第四件也是。第五件也是。 靠近第六起事件的现场的时候,誓护终于说了出来。 “……前面拐角转弯,有家便利店。” 确实,转过弯去就是便利店。 “对面是公园吧。” ——果然有。 “穿过人行天桥,会突然看到铁塔。” ——看到了。 一步一步,誓护的心跳愈发加速。哪里有什么,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到处都是见过的景色。自己明明,从没来过这附近才对啊! 能在所有现场都体验到这种感觉,很是古怪。这些并不都是电视、杂志上会拍摄的繁华地段,何况自己也不记得看过类似影像。 花了半天,誓护在市内东走西走,把九起“睡眠病”的现场全兜了一遍。只有第九件的时钟塔,因为在维修所以进不去。 时钟塔是理所当然——可竟然对所有现场都有印象。 事已至此,誓护不得不承认。 “一部分记忆丧失了……?” 嘴里试着说了下,的确没有真实感。可是,亲身经历却是明证。不是科幻也不是幻想,是现实中的体验把事实摆在誓护面前。 结果,确信自己“没有看见过”,是在到达还未被害的早川某住宅前的时候。 外墙是最近流行的碎石贴墙,呈沙黄色。虽然这造型的公寓在哪儿都可以见到,不过并没有涌起刚才的既视感。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天空被染成了橙色。公寓同样被染成了橙色。从公寓的门厅里,正好可以看到一位少女站着。 看到那人的相貌,誓护瞪圆了眼睛。 波浪卷的长发。脆弱、忧郁的表情。灰色大衣下面是誓护见惯了的学生制服。少女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像是刚下班回家的满脸倦容,朝誓护一步步走来。她是—— 誓护下定决心,走上前去。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里,抬起了头。她先是像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随后嘴角浮现出微弱的微笑,轻轻点头示意。 誓护喉咙干哑了。他硬是挤出模糊的声音,轻声说了出来——身为第九名被害者,她的名字。 “……下午好,御子神同学。” episode 22 啪嗒,听到一声像静电火花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很小,更应该说是可爱,但祈祝还是吓到了,把厚重的漫画杂志掉在了地上。杂志敲在拖鞋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祈祝有点紧张地环顾房间。 夕阳西下,鸦雀无声的房间里暗下来,差不多不开电灯的话,就没有办法看漫画了。 ——没事。好像既没有小偷进来,也没有幽灵出现。 即便如此,还是确认了一下电话边上的小型机械。这是保安公司的报警装置。按下“紧急通知按钮”的话,听说就能立刻取得联系。 祈祝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捡起了漫画杂志。 实际上,看家这事情还不是很习惯。 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太清了。哥哥说“不记得比较好哦”。所以,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也没有试着向哥哥寻问过。因为,说起过去事情的时候,哥哥总是一副痛苦的样子。 所以,没有去回忆。只是作为知识去回想。 直到幼儿园的时候,祈祝都和母亲两人过日子……应该是这样,但不可思议地没有与母亲的记忆。 从和母亲死别之后,就一直和哥哥一起。开始是在山边的桃原家别墅。然后,就是这公寓了。就算学校提早放学,只要在学校图书馆等地方待一会儿,哥哥就 会来接自己。家里就一直在一起,实际上,祈祝一个人待的时间很少。 静想一下,家里出奇的安静。 外面传来的小孩子的欢闹声,更衬托出这可怕的孤独感。 祈祝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随后,战战兢兢地从沙发上起身。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她打开了中意的dvd影碟。 与哥哥熟识的女生——她在吹奏乐部里演奏长笛——出于好心录给自己的。作为祈祝憧憬着的前辈,她演奏技巧十分出色。这dvd,就收录了她在文化节上的演出。 总觉得心中不安,祈祝特地拿出了耳机。刚把耳机戴在头上,将周围的寂静遮断,就觉得心里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这一会儿,祈祝忘记了恐惧,醉心于柔和的笛声中。 就在这时—— 悉悉索索,传来了像活物爬动的声音,把治愈的时间打破了。 透过耳机都能听到的那声音,确实是从哥哥房间方向传来的。 声音没有一下停止,而是悉索、擦擦地持续着。 祈祝轻轻地拿下耳机。 难道说,哥哥回来了吗? ……不对,不是的。哥哥回家的话,肯定会一开始就这么说的。 “我回来了,祈祝~乖吗?” 既然这样……? 祈祝咽了一口口水,小小的喉咙发出声音。轻轻地放下耳机,把厚重的漫画杂志像盾牌一样架好,提心吊胆地,向哥哥房间走去。 声音还在继续。 放轻脚步,把身体藏在墙壁后面,鼓足勇气探出头去。 果然——哥哥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 人影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编成三股的长辫像尾巴一样甩动,碰到墙壁轻轻弹了一下。 和哥哥差不多的体态。面容端整美丽、脸型像少女一样。正在哥哥桌上搜寻什么的人物,就是昨天到访这里,自称是赤兜的那年轻人。 赤兜微微笑着,一点也没有发怵,说道: “呀,小祈。” “………………!” 祈祝动弹不得。事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在别人家——在哥哥和祈祝的家里! 赤兜慢慢走近。祈祝虽然很想逃走,但两腿发颤一动也动不了。 赤兜莞尔一笑。这笑容就和造出来的一样完美而缺乏感情。 “没有和哥哥一起走么?” 缓缓张开的指尖,有长长的、黑黑的、像是针一样的东西。 赤兜的手指伸了过来,虽然祈祝试图用漫画杂志挡住,但被赤兜的手轻轻一拂,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针尖,刺向了祈祝的额头。 chapter iii 【至少,把你的名字】 episode 21 誓护和少女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女那脆弱的样子,让人都不忍心开口说话。 带着忧郁的眼神,充满寂寞的表情。卷发沐浴在夕阳中,染上了点点朱红。她纤瘦得,就好像不细加呵护就会损坏一样。 好不容易,誓护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已经好了?身体没问题了吗?” 御子神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有些腼腆。 松了口气。紧张感缓和了几分,誓护把闷在胸口好久的气吐了出来。 “御子神同学,怎么了,会在这里。” “当然,是有事情啦。” “有事?” “可是……对呢。你会不会来呢,心里一直有些担心。” 莫名的话语。这时,誓护心里有一阵寒意。 “……为什么?” 御子神没有回答这问题。 “读了美砂的信了吗?” “啊……嗯。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啊。美砂本来就是写给你的哦。” “可是,我擅自把它拿走了。” 御子神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事,我更应该感谢呢。你如果不把信拿走的话,说不定就被谁给看到了。” 原来如此,誓护想道。情书被人看到的话,相当令人难为情。 突然间,御子神轻轻地探出身体,从极近的距离,窥探着誓护的眼睛深处。 “嗯,你怎么想的?” “怎,怎么……” “美砂的感情。你能接受吗?” “这个,那个……该说很光荣,还是承蒙夸奖来着……” 誓护满脸通红。他无法直视御子神,避开了视线: “我很开心啊。能对我说这些,对我这种人……” “因为美砂一直,一直喜欢着你啊。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五年——唔!” 这时,誓护按住太阳穴,弯下了身子。 “怎么了?” “抱歉,头痛……” 就像随着脉拍一样,太阳穴一阵阵刺痛。 “偶尔这样,从前些日子开始……” “一直这样的话,说不定会是什么病。” 她用意外严肃的神情注视着誓护: “头痛是可怕的疾病的前兆哦。很可怕、很可怕的疾病呢……你有很珍重的妹妹,不注意的话不行哦。” “……没事的。已经好了。” 实际上还留有些疼痛,但不至于让自己笑容都摆不出来。 “你才是,不回医院可以么?” “回去啊。办完事之后。” “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誓护抬头望了望御子神出来的公寓。正好这时,誓护脑中浮现出疑问,虽然有些迟钝得不像是誓护了。 办事,是什么事? 这公寓,是誓护名单上有的,早川某的住处。身为第九名被害者的御子神在这地方,有“事情”,而且还“感到了誓护可能要来”……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哦。” 对誓护的疑问——说是对她的怀疑也不过分——应该不会毫无察觉的,可御子神还是抬头望着誓护的眼睛,无邪地说道。 “桃原君,能和我在一起吗?” “在一起!?”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发言,誓护跳了起来。 “唉,那个,这……你会这么说也理所当然,不过,不过御子神同学,你挂了谢绝探视的牌子,我还以为不用马上回答的呢……所以,我心里还没作好准备,或者说还没收拾好心情,那个……” 语无伦次了。可是,御子神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还是天真地说道: “我有想去的地方,能一起吗?” “……啊,什么啊,原来如此。” “求你了。” 就像是恳求一般,她搂着誓护的胳膊。誓护的脸颊红了起来。 “可以是可以,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哦。” ——又是,去了就知道。和这话实在是有缘。 御子神拉着誓护的手,走在前头。誓护被她的手拉着,毫无反抗地走起来。 走动的时候,御子神一直没有松开誓护的手。 对于还没有习惯这种事的誓护而言,是相当的难为情。一边提心吊胆,生怕路上碰见认识的人,一边又为御子神意外纤细的手指而砰砰心跳。虽说如此,也没有挥开手的理由,誓护就任由御子神指挥了。她的手指冰凉,就算紧紧拉着也不温热起来,简直像死者的手。 即便走过了乘地铁可能更合适的距离,连黄昏也几乎转为了夜的黑暗,御子神的脚步也没有停止。 她到底,打算走到哪里去呢? 为什么会恢复意识了?为什么就这样虚弱无力地出来了? 心里感到恐怖,又因为会这么想而反省自己。 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信里面,洋溢着如此纯粹的爱恋。 可是,一贯锐利的直觉,却没有说她是自己人。是的,御子神是敌是友,誓护的直觉并没有告诉自己。或者更应说…… “喂,御子神同学。虽然不知道问你合不合适……” 把不安推到背后,说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昨天,你是被谁给害的?” “‘被谁’?” 御子神没有回头。只是,听到她“呵呵”地轻笑了一声。 “你是想说,那是谁犯下的事情吧。” “————!” 正是如此。誓护正是在怀疑。那或许并不是谁的“罪行”。 面对因被看透而加强了戒备的誓护,御子神反过来问道: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呢?” 前天?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誓护拼命地挖掘着记忆。 “那个,在家……?” “和妹妹一起吗?” “是……吧。” 理应如此。也不可能是其他情况。然而,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那天晚上,南区发生了什么,知道吗?” 南区? ——是啊,那天晚上。 “市内的男高中生——在补习班患上‘睡眠病’。” 御子神不给誓护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道: “再前天的晚上,你在干什么呢?” 再前天。那是,出现第七个被害者的晚上。 “再三天前。” 那是,第六个被害者—— “不管哪一个晚上,你都不在家哦。” 御子神淡淡地说道。只是单纯地在叙述着事实罢了。 “为什么,你会……?” 喉咙里干渴难耐。忘记了什么。我。 面对狼狈不堪的誓护,御子神继续说出了更惊人的事情。 “因为我去找你了。可是,你却不在。” “————!?” “如果,如果说,‘睡眠病’并不是病症,而是有预谋的话——如果那是谁‘犯下’的事情的话,究竟会是谁策划的呢?” 御子神第一次回过头看誓护。刚被那平稳的,但又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誓护的记忆就发生了闪回。 今天上午,在去市立医院之前,誓护去了车站前的租赁储物柜。 当然,是为了去收姬沙所言的“货”。 誓护所借的,虽然仅仅是一叠左右空间,但因可以二十四小时出入,安全措施也很稳妥,总之相当便利。有时会把绘画、雕塑之类体积庞大又贵重的东西秘密放进去,也作为和姬沙交换物品所用的场所。 那天,姬沙送进去的东西,那是—— “药品……?” 像是医院里挂水时使用的,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液体。 是麻醉剂包。 誓护一时呆住了。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了事态。 觉得过于离奇,又仔细看了看,包装上的注释依旧没有改变。“小心使用”字样下面,果然印着很长的警告文字,是麻醉用的药品。 似乎叫三氟氯溴乙烷。包装的表面印着使用方法。利用专用机械将其气化过后,使患者吸入,就能够获得麻醉效果。 ……吸入?三氟氯溴乙烷? 为什么,偏偏是吸入麻醉剂? 如果是真货,应该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在这里。 我让姬沙去弄了这种东西—— “我、到底、干了什么……?” 不行了。没有记忆。让她准备的理由、目的,就连让她准备的事实,都干干净净地从誓护的脑海中脱落了。 到刚才为止步伐还很扎实,现在却突然觉得要倒下。心中泛起一股瘆得慌的味道。沉甸甸的不安直落到胃底,像沉淀一样聚积起来。 一直想着也没用。誓护马上把药品又包好,塞到了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离开了租赁储物柜。 episode 25 ——就是如此。 没有错,誓护的一部分记忆消失了。 为什么没有记忆呢。现在换成了这个疑问。 比如说,脑子里发生了什么异常,头痛就是其表征,如何?那群什么教诲师无非是赤兜的妄想,体验过的不可思议也都是幻觉,如何?记忆消失也是,被妄想占据大脑也是,全都是大脑异变的话,就能解释了。 (没有、这种可能的……我确实,和“教诲师”接触过……) 连祈祝也应该看到了。昨晚的少年并不是幻觉之类。 还是说,只是把不妥的事情给忘却了。 混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到了哦。” 被御子神的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抬起头,眼前是一座威严耸立着的音乐厅。 头痛愈发剧烈。眼睛深处火星四散,太阳穴上传来用烧红的铁棒炙烤般的剧痛。怀里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像是要把人烫伤一样。灼热、痛苦、又苦闷。不知什么时候,誓护已经是浑身冒汗,耸肩喘气。 另一边,御子神用罕见的明快表情仰视着大厅,开朗地说道: “好怀念啊。” “……怀念?” 这一瞬间,在誓护脑中,被切断的线路连接了起来。 “难道说,你是……?” ——是啊。 这已经越过了惊讶,成为了恐惧。为什么到刚才为止都记不得呢? 御子神美砂,是誓护的朋友。 从小学生开始,就在同一个音乐家门下学习。直到四年前,誓护放弃了小提琴为止,一直关系很好——不就是这少女吗! 幼年时代,誓护经常被逼着去上各种“课外活动”。这其中,只对小提琴没有厌恶之感。那是因为,有御子神美砂会一起来上课。所以,父亲死后,只有小提琴没有放弃掉。 那是柔和而充满安详、包容万物一般的氛围。欢声笑语的时光、令人心醉的笑容——好痛!不行,头痛越来越剧烈了。怎么会的,接下来的事无法思考。头脑中,就好像被哗啦哗啦地搅拌着一样! “桃原君?” 注意到时,御子神的脸庞,就在自己眼前。 “啊,嗯……没事的……” “看上去不像是没事哦。满头大汗的。” 正如她所言,誓护正在痛苦中喘息。头痛愈发剧烈。已经连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都分不清了。 可是,御子神一点也没顾及到誓护, “好了,走吧。” 御子神拉着誓护的手,走进了大厅中。 红色的绒毯刺痛自己的双眼。誓护只能微微张开眼睛,几乎就是靠拉着前进。他们穿过大门,走上台阶,经过走廊——突然御子神的脚步停止了。 半睁着眼睛看了下,这里是聚会等使用的小型会堂。 像是抛弃他一样,御子神的手离开誓护。 誓护失去了方向感,一步也动不了。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呢,桃原君。” 誓护的视野骨碌碌的打转。已经连御子神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睡眠病’虽然被人们说成是‘原因不明’,但只要看到患者们的名字,谁都应该会注意到哦。如果是知道那时候——知道那晚上的人的话。” 那晚上? ……什么事情? “是的,‘睡眠病’并非是什么疾病。那些人是被杀害的哦。经一个残忍的杀人犯之手。” 御子神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觉得是谁下的手呢?” “……我不清楚。” “不,你已经明白了。包括犯人的动机、包括犯人的姓名。” “不知道。我……” “我再问一次哦,桃原君。你前天晚上,在哪儿呢?” “————” 难道说…… 对这突然闪现出的解答,誓护与其说是震惊,更应说是战栗。 (是我……吗?) 誓护用了说好的“货”,采用某种诡计,把他们杀害了? 那名单是目标的姓名和住址,我就是连续杀人犯—— 开玩笑。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可是,自己越是否定,就越无法相信自己。 说实话,自己偷偷藏有疑似凶器的道具,事件前后的不在场证明也不确定,而且连记忆都有古怪的地方。对现场周边环境的既视感,如果是已经到过一次导致的话,也能够解释得通了。 (不对,等等……) 是啊,没有动机。我应该不是犯人的。这就是所谓逻辑的跳跃。 ——然而,如果说。 我忘记了动机的话,怎么样呢? “喂,有件事想问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突然,御子神的问题换了。 “很漂亮,漂亮到可怕程度的,就像毒花一样的女孩子。头发闪闪发光、眼睛像宝石一样,身材娇小的大小姐。” 说的是谁,立刻就明白了。是在时钟塔相逢的那名少女吧。可是,还是不懂,为什么御子神突然要提到她呢? “你和那女孩子起了争执呢。是你做了什么让她发火的事吗?是你做了什么,‘不可以做’的事情吗?” 不可以做的事情? 她是教诲师。 制裁罪人的。 誓护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头很痛,胸很闷,喘息都困难。是谁啊! “喂,你有什么是如此无法饶恕的呢?” “够了,别说了……” “想起来。你做的事情,你看到的事情。” “给我住口!” 脑袋像裂开来了。 誓护抱着脑袋蹲下,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身体动都动不了。 “……这样的话,就换个问题吧。” 面对着瘫倒在地,惨不忍睹的誓护,御子神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那时也把美砂杀了吧 ?” “————!?”说什么? “四年前,杀了美砂的那群人中,也有你吧?” “……不对。” “不可能不对哦。因为美砂就是在这里死的。四年前的那天,在会演的表彰会上。在接下来的祝贺会上。美砂被……” “不对!我没有参加表彰会!” “……欸?” 御子神似乎很惊讶。连誓护都被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是别人嘴里说出的,毫无现实感的话语继续着: “确实,我也得到了铜奖……可是,我没有参加表彰会啊。祈祝她发烧了……我接到了……电话……” 不行了。已经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明白了。誓护的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意识先一步迎来了极限。 呼,就像蜡烛的火焰吹灭一般,意识轻而易举地中断了。 接下来,经过了多长时间呢。等到猛然惊醒的时候,御子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连曾经在那里过的痕迹都找不着。 只有誓护一个人,躺在了会场的地板上。 自己,昏迷了几分钟呢?几小时?或者是几秒?既感觉到真的只有一瞬,但又觉得,自己像是躺了一小时。 剧烈到无以复加的头痛,已经减轻不少。是的,就像是做了场噩梦一般。 这全都是梦境吗? 想想看,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早上还谢绝探视的少女,理应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中的她,健健康康地在城里走来走去,还和誓护偶然相遇了。 简直想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个白日梦。 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了。从丧失记忆到产生幻觉,明显不是简单的事。 誓护保持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陷入了思考。这时,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有种不详的预感。誓护动了动发酸的胳膊,拿出手机。 刚看到液晶屏上的显示,就大吃一惊。 是从管理自宅的安保公司打来的电话。发生了什么呢。不是玩笑吧。就因为觉得自己家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把祈祝放在家里的啊! 慌慌张张接通之后,一个像是录音的女声告诉自己:“客户您的住所,似乎发生了火灾。” 誓护跳了起来。下一个瞬间,就疾跑而去。 迷惘和恐惧都吹到九霄云外,头脑中,只剩下祈祝而已。 episode 24 “什么啊,动机不是很充分了吗?” 黑发的年轻人,脸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无忧无虑地说。 这里是誓护所住的公寓房的起居室。 名为赤兜的年轻人,正坐在沙发上,翘着脚以优雅的姿势品尝着红茶。他左手上持有着一本书——一本打开了的皮革封面日记本。 赤兜灵巧地用单手翻着页面,审视上面记的内容。 “全都去死——真不够冷静啊。不过,嗯……这种理由的确是人类的风格,可以理解。只是这样的话,他就更让人觉得可疑了呢。” 突然,年轻人的视线朝向窗外。 宽敞的窗户对面,有人降落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就像黑翼的飞鸟,又像白银的雕像。 都市的灯光从地面打向天空,映照出黑色连衣裙的轮廓,使之熠熠生辉。一名少女伫立在此。她只有长靴的脚尖部分踏在了栏杆上,任由细密的银发在风中飘飞。 少女表情严肃,脸上露出露骨的厌恶,透过窗户瞪着赤兜。 终于,少女轻轻地下了护栏,宛如立体影像一般,透过窗户进了房间。 赤兜友好地微笑着,可是并没有起身,只是坐着迎接她。 “终于得以拜会尊容了,花乌头之君。从之前那晚起。” 少女脸色就像吃了苦虫一样。 “……见过卡斯克鲁杰大人,罗比尼亚王弟。”(译注:casque rouge,即红色洋槐,法语原意为“红色头盔”。罗比尼亚,丽王六花之一。) “叫我赤兜就行了啊。也让我叫你艾可妮特吧。” 赤兜把扑面而来的厌恶感当成一阵风,依旧满脸堆笑。这是连一毫空隙都没有,过于完美以至连感情都无法窥见的、无机质的表情。 黑衣少女——艾可妮特对赤兜怒目而视,压低了声音说道: “在这干什么?” “当然,是在等你啦。顺便也有点东西要找。” “……为了把我引出来,才盯上他的吗?竟然用卡车去撞他!” “因为一开始觉得你会出现嘛。可惜现身的,是你的卫士。” 艾可妮特嘴唇紧闭着。然后,她肩膀颤动、声音沙哑地说道: “……不要对誓护出手。” “为什么?” “因为是无关的、普通的人类啊!” “无关的普通人类,你又为何会如此在意?” “————” 艾可妮特无言以对。无须他人指出,自己也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矛盾。 赤兜就像看穿一切般笑着: “公主大人亲自请求,我也不可能充耳不闻。说到底,我对他也没那么多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你啊。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大人。” “哼,不凑巧,我对你这种人,毫无兴——”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就瞠目结舌。她的视线越过赤兜,被沙发对面,地板上的一点吸引了。 那儿,有个小小的女孩倒着。 “祈祝!” 艾可妮特想要飞过去——可是,动作却半途停止了。 赤兜正悠然地坐在她和女孩的直线上。 黑色的闪电在空中生成,围绕在艾可妮特身边飞舞。 “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那孩子?啊……” 他顺着艾可妮特的视线,看着沙发后面。即便看到了倒地不起的祈祝,赤兜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刚才大意了啊。用‘钟摆’的魔力把时间冻结了就好了。这样的话,这孩子也不用遭这罪了。” 语气很是随意。他根本没把伤到祈祝当成一回事。 “不对,这也不可能吧。冻结时间的话,就不能找东西了唉。” “……做了什么。” “欸?” “你、做了什么!?” 闪电啪地一声延伸开来。刹那间,爆炸一般的妖气从艾可妮特体内喷涌而出。 艾可妮特全身溢满了乌黑的妖气,妖气化为暴风席卷着四周。简直像小型的台风。家具倒下,窗帘被撕裂,镜子上也布满裂纹。 艾可妮特的愤怒溢于言表。她挺身伫立在妖气漩涡的中心的身姿,恰如背负着红莲之炎的不动明王。 与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形成鲜明对比,她用冷峻的声音宣告: “……从那孩子身边走开。” “这是命令?” “走开!” 空气“嘭”的一声裂开了。黑色的闪电从艾可妮特的眉间释放,击中了对面的墙壁。闪电在厨房上开了个大洞,把墙壁另一面的洗手间化为齑粉,又穿过了击中的地方,连公共走廊都贯通了。 闪电轻松地击穿公寓外墙,一瞬过后,冰冷的空气注入进来。 并没有把如此威力的一击当一回事,赤兜只是略微侧移动,便躲开了闪电的攻击轴。 他轻轻地向右手边一跳,给艾可妮特正面留出了空间。 趁这时,艾可妮特向祈祝跃去。 她抓住小小的躯体,抱了起来。 还 好——还有呼吸。艾可妮特放下心来,也放松了戒备。 就在这短短的间隙,下个瞬间,无数针刺便从脚底向艾可妮特伸来。 那是以子弹的速度、以机枪的频率射出的突起物。 艾可妮特没有躲闪,用自己生出的闪电作为长鞭横扫。钢针从尖端开始编成焦炭,哗啦哗啦像土砂一般碎开,化为尘土融解在空气中。 这样的攻防战,在短短数秒内重复了上百次。这时,一根钢针划破了艾可妮特脸颊,而雷霆之枪,也几乎同时对准了赤兜。 赤兜预感到了。他中断攻击,立刻专心防守。赤兜眼前有无数钢针像盾牌一样展开,闪电击中了这盾牌,顺着盾牌表面改变了轨道。这就是避雷针的用法。结果,闪电只是把赤兜的脚前烧成一片焦炭。 双方都朝后方跳去,拉开距离。 艾可妮特在餐厅的一角落地,赤兜则跳出被打破了的窗户,来到阳台上。 冷风从赤兜的侧面吹来,散开了的黑发在风中飘动。 “和传说中一样的力量呢。不愧是银莲花家的‘雷霆之毒’。” “……哼,你看上去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呢。我可听说,罗比尼亚的‘钢之毒’能和银莲花的雷霆匹敌。” “匹敌?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他敏捷地把双手架在脸前。随后,赤兜双手的无名指上,到刚才都不存在的指环出现了。 两条蛇互相咬住尾部独特的设计——和艾可妮特手上的形状一样。不过,色彩和光芒不同。艾可妮特的是黯淡的灰色,可赤兜的蛇形是金银双色。蛇的眼睛是红蓝宝石,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追溯过往、看透未来,为教诲师供给魔力的神秘指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 指环实体化后的瞬间,赤兜全身都喷射出强烈的妖气。 “是凌驾其上,才对吧?” 艾可妮特连摆好架势的时间都没有,大量的针尖就从四面八方突出。 针的本体就是赤兜的黑发,它们穿透了地板和天花板,向着艾可妮特袭来。 它们的锐利足以贯穿建材,它们的硬度连银莲花的雷霆都能顶住一瞬。原来如此,“钢”的比喻不只是好听罢了。 艾可妮特让闪电在身边交织,像罩子一样护住身体。被多余的事情给绊住了,没法找到反击的机会。另一边,赤兜自己几乎一动不动,只是抱着胳膊笑着。他看来是相当从容。 闪电和钢铁撞击着,在骇人的噪音中,赤兜像是很无趣地耸了耸肩: “看样子不好办啊,艾可妮特。” “呜……!” 艾可妮特咬紧牙关。正如赤兜所言——抱着祈祝的状态下,无法自由地活动。为了不把祈祝给卷进去,雷霆的输出也压制住了。 不仅如此,地形上也很不利。艾可妮特的雷霆,是要将其暴力性的破坏力以高输出压向对方,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另一边赤兜的钢线,在狭窄的封闭空间中也能运用自如,并非追求一击必杀。 “……原来如此,有所顾虑呢。” 赤兜的微笑像是首肯, “丽王毫无例外都拥有领域支配能力(dominatus),我们的冲突认真起来的话,这一带都将化为荒野吧。当然,住在这都市中的大量的人类也会死去。这不是你的本意……没错吧?” 艾可妮特一言不发地瞪着赤兜——一语中的。 “你是连‘无关的普通的人类’都会保护的。至于这孩子,你似乎也相当照顾……” 尽管如此,赤兜歪了歪头: “无法理解啊。自然,无序的杀戮是被禁止的——可是,人类的生活,归根结底不过是游戏。我们没有配合他们玩耍的必要。说起来,我也听说过银莲花家的公主很是傲慢,厌恶人类呢。” 雷雨一般的攻击没有放缓。不知对什么起了反应,公寓的火灾报警器拉响了警报。还能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如果时间冻结,就能把对人界的危害降到最低程度。对我而言,骚动实在太大的话,也不得不回冥界去……可是说起来。” 无邪的笑容里,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双方都以丽王为对象,不可能背负着这种负荷战斗……吧?” 随后,他很愉快地嗤嗤笑着: “伤脑筋唉。这下子,我们都无法抽身了,不是吗?” “你这男人话真多……越来越惹人厌了……” 艾可妮特充满鄙夷地骂道。然而,却束手无策。赤兜的攻击一点点地猛烈起来,作为对抗的方法,艾可妮特的闪电输出也逐步提升。周边的空气离子化了,散发出令人厌恶的味道。不知不觉的就迸射出火花,使空气焦灼。不行。这样下去会把建筑物点着的。在这之前,祈祝成为“火花”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对峙变的白热化的时候,刚才还猛烈乱射着的钢针全缩了回去,突然停止了攻击。 “————?” 艾可妮特的闪电失去目标,把地板和天花板烧焦了。 看了看赤兜,他正朝向其他方向,似乎将意识集中在了某处。 在这降临的实在唐突的寂静中,出乎意料: “祈祝!”一声叫喊穿了过来。 “誓护……!” 艾可妮特马上回过头去。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但不知是不是考虑到陷阱的可能,赤兜并没有攻击。 他反倒是像猫一样,轻巧地跳跃着,飞上了阳台的护栏。 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艾可妮特轻蔑地露出笑容。 “……哼,说的比做的好听啊。打算夹着尾巴逃了?” “夹着尾巴,如果有这必要的话,几次都可以。” 赤兜没有羞愧的神情,用笑容应付了: “因为和尊贵贤慧的公主大人,以及他同时作战的话,怕是会相当棘手啊。” “……你什么意思?” “唉呀,您还不知道吗?明明看守们一直绕在他身边。” 赤兜保持着笑容,像是很意外的说道。感到自己受了愚弄,艾可妮特愈发的怒火中烧。 “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是星帝藏书的持有者。就是‘调停贤者(magister)’吧。” “调停贤者——!?” 艾可妮特愕然了。粉唇半张开着。表情在说着“怎么可能”。 并没有理会她的震撼,赤兜站起来点头致意: “祝您愉快,艾可妮特。下一次,就由我来将你‘处刑’。” “等……给我等等!” 赤兜向虚空中一跃而出。充满懊丧地释放的一记闪电,理所当然,没有能够着他。 赤兜被卷入暗夜中,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艾可妮特肩膀上下抖动喘着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因为强行把闪电的输出压制住,反过来耗费了过多的魔力。手上也没有了力气,祈祝就这样滚到了地板上。 随后——用着要把门撞破的势头,誓护冲进了起居室。 episode 25 发生了火灾,先前的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可是,现场的状况怎么看都和火灾差很远。墙上开了个大洞,也没看见冒烟。到底发生了什么?誓护当然不可能不考虑到其危险性,但他毫不犹豫,从墙上的大洞中冲了进去。 “祈祝!” 果不其然,家里一团糟。向着昏昧不明的室内定睛细看,巨大的家具倒在地上,大半都已经被烧的不成形。室内的小物品四处散乱,cd盒和玻璃的碎片散落在 地板上。 墙壁和天花板上被挖出无数洞穴,成了蜂巢模样。这些伤痕并不是烧灼造成的,它们切断面就像被刀刃剜过一般锐利。 祈祝的尸体不会也滚落在某处吧,誓护心中焦虑不安。他忍耐着这可怕的想象,还是把这感觉化为推动力,闯进起居室。 起居室的中央,果然,看到了横倒的妹妹。 “祈祝!” 声音都变调了。誓护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到祈祝跟前。 “坚持住,祈祝!” 他抱起祈祝,轻轻摇着。这像幼猫一样孱弱、纤细的身体还有温暖感。可是呼吸呢?心跳呢?实在是太慌张了,连确认都不知如何着手。 “祈祝!祈祝!” “好烦啊……生命没有危险啦。” 被谁这样冷冷地说了一句,誓护终于回过神来。 起居室的一角上,有名少女坐在倒下的沙发靠背上。 银发闪闪发光,混杂着些许血般的鲜红;黑衣妖艳动人,衬托出纤细的身材;五官则像雕塑般美丽。这妖媚的姿态远比祈祝显眼。按道理,应该先注意这边才对。 誓护抱着祈祝,谨慎地目视着她。 “是你……把祈祝……?” 少女很不开心地撇过脸去。那侧脸美到让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不是!” “……是哦。” 光彩闪闪动人,那是少女红色的眼瞳朝向了这边。 少女的嘴唇扭曲着,让人寒毛倒竖。她按着自己的胸口: “全都是我干的哦。哼哼哼,蠢货……所以我不是说过嘛。不要再踏入我们这边一步了。然而,你今天一天在哪儿呢?我难得给予了警告,却有蠢货无视了。这是给他看的教训哦。” 她说着说着,愈发显出怒气。无法克制的微小闪电沿着少女的身体爬行,黑色火花如星光般爆裂。 果然是魔物。是异界的存在。不由得心生畏惧。 然而,誓护突然松缓了表情—— “骗人。”他轻声说道。 少女吃了一惊,呆若木鸡。 “你是稍微发一点怒,火花就会四散的放电体质。可是,祈祝身上却没有一点烧伤。这不是你做的。” 随后,誓护看了一圈屋内。 “看吧。这里有烧灼的痕迹,也有切削的痕迹。这些痕迹互相交错,是某人和某人争斗的结果。既不是你下的手,祈祝也平安无事的话——事情就反过来了。你是想要从谁的手中,去保护祈祝……是这样吧?” 少女无言以对。似乎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嘴巴几次张张合合。过了好久以后,才终于伴随着嘲笑说: “……哼,迟钝的男人。这种状况下,竟然还敢做白日梦。” 貌似是想让人觉得凶恶,她吊起眼角,把小巧的嘴巴大大张开,全身紧绷起来,露出些许勉强的笑容: “不要让我再讲一遍。这孩子是被我踢了一脚晕过去的。这兔子窝也是我破坏的,以示惩戒。你竟敢悠哉悠哉地现身……看来接下来,得把你这愚蠢的人类给烧死才行了?” 对方越是如此勉强,誓护的心就越是冷静。真相到底在何处,已经渐渐明白了。 “没用的。桃原誓护只有一个长处。眼前所处的是敌人还是我方,一眼就能够分辨。” 誓护从幼年起就被肮脏的成人所包围。誓护的幼年期,便在作为权谋心术斗争中心的桃原家大宅中度过,具备了瞬间就能参透对方可否信赖的嗅觉。最近变得迟钝的这种直觉,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誓护。 “你不是我的敌人。不管你怎么威胁,这手段已经没用了。” “~~~~~” 少女烦躁地踢着沙发。电流愈发激烈,烧焦了沙发。说不定心里是在捶胸顿足吧。 “你到底是谁?” “……是谁都和你无关哦。” “我认识你。” “……我可不认识,你这种人。” “可是——” 对话的中途,公共走廊吵闹起来。听到好多脚步声和叫喊声。 可能是消防队员来看情况了。先前因为听到了枪战一般的声音,消防队也不敢靠近。可是,誓护冲破他们的阻拦,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他们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了吧。 不知是否怕惹上瓜葛,少女站起来,想要转身就走。 她表情不再令人惊恐,只是淡淡地,或更应说是充满恳求地告诉誓护: “忘记吧。连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连我的事情。全部。” 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这话语,在以前也听过。在哪里呢…… “再见——” “等等!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名字……?” “我一直想知道……!” 誓护用真诚的目光诉求着。少女呆呆地看着誓护,两次、三次眨着眼睛。 誓护也拼尽全力。心里总觉得,放过这个机会的话,与这少女的联系就可能永远断绝了。这是,绝对不行的。这样就麻烦了……不知为何,会被这种不明所以的冲动所驱使着。 或许是在踌躇什么。少女没有马上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不行。” 话音刚落,她就轻轻飞起,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还是不行啊。” 扑了个空,誓护失望之极。 突然,视线落在了地板上的“那个”上。 “……日记?” 那是令人怀念的茶色背部封面。誓护很久前的日记,为什么会丢在这种地方。 他把祈祝放在安好的沙发上,捡起了日记。目光落在了偶然打开的页面上,日期是四年前—— 下一个瞬间,誓护的胸口就像有什么炸裂。那是强烈的热感。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接着,就在这之后,无法想像的痛觉贯穿了誓护的太阳穴。 誓护就像是被雷击一般,身体向后弯成一张弓形。就这样整个人翻转过来。随后又抱紧了头,身体向前蜷曲着扭动。 “到……到刚才……还没问题的……!” 好痛。这不是开玩笑。谁来救救我。谁来——消防队! 拼死地等待救援到达。 可是……好奇怪。 不管经过了多久,都没人来。 人的气息都没有。说起来,什么声音都不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不来啊。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回过神来,色彩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一切都化为了黑白二色。一切都是用黑白电视的二色调绘制。简直像误闯进老式电影中一般。 寂静支配了世界。在这灰色的世界中,终于有活动的东西出现了。那是疼痛已经过了顶峰,痛觉开始化为麻痹感的时候。 踏着玻璃碎片,有谁缓缓地向这里走来。 视野的一角上,纯白的布匹晃动着。那是——裙子吗?不行了。大脑像溶岩一样。好热。轰隆作响。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已经—— 眼前有谁的脚步停止了。那是纯白的腿部,和纯白的靴子。自己对这鲜明到纯洁的白色有印象。 誓护像求助一般伸出手。就在指尖碰到靴尖之前,誓护的意识便忽地中断了。 chapter iv 【白与翠】 episode 06 “初次见面,桃原君。对不可思议的书本感兴趣吗?” 那一天,誓护被一位不认识的女子搭话了。 虽已四月,但日暮的寒意依旧侵蚀肌肤。那位女子坐在露天咖啡座的白色桌旁,一手持着一本红色绢制书,一手品着红茶。 她妖媚的眼瞳暗送秋波,光洁的嘴唇晶莹动人。五官精致小巧,明明样貌颇显高贵,但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媚态。 比起这些,她的“颜色”更引人注目。 从发梢到鞋子,全身都是全白一色。长长的头发不是银白,而是珍珠般的淡白。肌肤、牙齿都白洁无暇,乃至嘴唇也在桃色中隐约显出些白。她全身绽放出的白色光芒简直耀眼。只有眼睛不是白色,而是间杂着红色的咖啡色,告诉人们这并不是蜡人也不是雪女,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誓护和妹妹祈祝两人,停下来看着女子。 她以从容不迫的优雅动作,把茶杯送向嘴边。 这谁啊,誓护想道。这位女子,至少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是啊,比如说——” 对誓护的困惑毫不在意,女子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能让你考满分的书。对吧,很感兴趣吧?” “……我可是优等生哦。” “唉呀,那么,资金运作必胜法!” “钱的话,已经够用了。” “真是挑剔哦。那么,这种如何?让你今天起立刻受女孩子欢迎!” “受女孩子欢迎!?”这倒有点感兴趣。 “让女孩子心甘情愿做宠物的四十八种方法!” “……这是未成年人能读的书吗?” “等下!我这还有‘秘藏’的书。” 女子用神秘的口吻,像是偷偷地说道。 “连教诲师都能凌驾的,具有伟大力量的书。” 教诲师。 这是第一次听到的单词。至少到刚才为止,还一次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这样……可却感到种不可思议的怀念。并不是很少听到的词语,可以立刻联想到它的汉字写法,就是这种微妙的距离感。 虽然有点在意,但也不觉得是重要的事情,誓护没有放在心上。他露出营业式的笑容: “可能有些自大,但我已经有了想要的程度的力量了啊。” 女子克制地笑了笑。 “曾经是哦,桃原君。” ——什么意思? “请问您是谁?” “唉呀,抱歉。” 女子把刚才读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从中取出一张名片。 随后,递向誓护。 一瞬间想要推回名片,但转念一想也太过失礼,结果还是收下了名片。 名片上写着名字。汉字写作“星”,不知为何好像读作“史黛拉”。 “真名哦。” 女子抢先说道。 “听上去像父母有些怪癖吧?” “那个……大概吧。” “可是,我相当中意哦。因为,这名字‘没有错’。” 又说了不明所以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得保持礼节。这也是为了双方好。 “谢谢您的名片。那么我就此——” 可是,女子却没有容许他告别。她使劲抓住誓护的胳膊,拉了过来。 从女子的胸口,传来一阵轻飘飘的香味。那香味,令人脑髓发麻、思考麻痹。誓护不由得表情松懈下来,但一注意到妹妹的视线,又恢复了正常。 “我话还没有说完哦,桃原君。” “……什么话。我希望能早点回去,还要做晚饭呢。” “把我当作可疑的街头推销的话,就很遗憾了哦。很失礼哦!” “那么,是什么事?” “我是古书店店员。而且,是一流的哦。”(译注:日本古书店既有销售古本书的,也有销售一般二手书的。) “古书——” 誓护思量着。自己并没有投资古书的兴趣。 “如果你觉得不需要的话,那是还没有到时机吧。今天我就先撤吧。” 女性一边叹着气一边离开座位,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朝誓护回过头来。 “对了对了,这个给你。” 她把一个 冷冰冰的东西塞到誓护手上。坚硬的触感。这个是…… “——钥匙啊。” 那是一把看上去合乎中世纪锁孔的、锈迹斑斑的古老钥匙。上面有月牙装饰。 “是我房间的钥匙哦。” 誓护不由得呛了一口。 “开玩笑的。” “我,我知道啦……” “可是,这是与之同样贵重的东西哦。虽然能不能派上用场,得看你自己了。” 又是莫名其妙。被硬塞了一个感觉诡异的东西。 “把它当作幸运的护身符,一直带着吧。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好事啊……” “说不定会受女孩子们欢迎。” “我已经不会上你的当了。” 总之,这下子也得到解放了。誓护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态,把新月钥匙塞进口袋里。 这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星小姐……以前,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不过,答案是yes哦。” 不明所以。 “等你找到真实之书的时候,我们再见吧。” 结果,纯白的女子把誓护彻底弄晕了过后,离开了这里。 这次会面蕴含着无比重大的意义。然而对当时的誓护而言,连做梦也想不到。 episode 27 “下一条新闻。” 隔壁房间里,传来机械式的新闻播报声。 应该是谁在看电视。 “市内再度发生青年昏睡事件。下面是关于此事件的连续报道。” 誓护翻了个身。就像在盛夏睡了个午觉一样,全身倦怠得很。就在这令人不快的沉重感纠缠全身,甩也甩不开的时候,誓护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产生同样症状的事件另有九起。其中,导致死亡的有三起。本次已是第十位受害者……” 誓护缓缓起身。 在微暗的环境中,起居室传来的光线照出了摆设的轮廓。那是熟悉的桌子,映照着自己的镜子,还有衣橱。显然,是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弄错。 头痛已经消失了。可是,意识却模模糊糊,就像染上了严重的感冒一样。脚底也没有力道。誓护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起居室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墙上没有挖出的大洞,没有切过的伤痕,也没有烧灼的痕迹——一切如同往日。是我理所当然的家。 誓护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望着起居室。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啊? 一眼就可以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看电视的来客。 纯白的头发,纯白的肌肤,纯白衣服的背影。她肘在扶手上,手撑着脸庞,身姿微微侧倾,仪态大方,充满着令健康男士一见钟情的妩媚。 她便是名为星的女子。 星注意到了誓护,抬起头来,露出妖艳的笑容。 “已经可以了?再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哦。” “那个,我……” 心微妙地扑通扑通。誓护摇了摇头赶走烦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家,应该已经不像样了……” 应该已经被破坏了。布满了道道切痕,处处是焦斑。 星温柔地眯起眼睛: “现在不要多想,安静一会儿。小祈也是哦。” 从被星遮住的地方,祈祝的脸庞突然冒了出来。似乎是和星并排坐在沙发上。她正担心地抬头望着哥哥。 誓护脑海里,又回忆起祈祝倒下的模样。 “祈祝,没问题吧!?” 誓护慌忙赶上前去。 “到底是谁下的手?把你怎样了?没什么地方痛吧?” 祈祝一副困扰的模样,略微扭过头去。 星似乎看不下去了,从一旁插嘴: “你这么着急也没有用哦。” “可是,我……” “小祈肯定,是被消除记忆了啊。” “记忆——!?” 誓护脸色惨白。这么说来,难道连我……!? “放心。他们能够消除的只有关于自己的情报,还有所追查的案件罢了。对成长和生活都不会造成坏影响的。总之,没事的。” 誓护低头观察祈祝。祈祝同往常没有变化,正茫然若失地看着誓护。 “祈祝,你还……认识我吗?” 点头。誓护安下心来,叹了口气。太好了……身体似乎也无大碍。 话说回来,誓护想到,教诲师连人类的记忆都能消除吗? 等下。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难道说我也……?” 这时,誓护才注意到了现场决定性的违和感。 “——先不说这些。你在我家做什么?” “唉呀,您这话说的真是……明明从修理房子到照顾你躺下,都是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的本人亲力所为呢。” 星像是闹别扭一样嘟起嘴巴。誓护被这小孩子气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 星的身旁就坐着祈祝。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从她能和戒备心很强的祈祝相处融洽来看,说不定能够相信。虽然誓护的直觉还没告诉自己,此人是敌是友…… 被敌友这一单词刺激到,誓护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 ……是啊。自己和那个黑衣少女说过话了。 明知是徒劳,但还是环顾了下起居室,寻找她的身影。 “她……那黑衣服的女孩子呢?” “早就回去了啊。” 星坏笑着,恶作剧一般地说道: “被甩了呢,桃原君。竟然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没希望了哦。” “……还不一定是这样吧。” “唉呀,好强硬。明明不被女孩子欢迎还敢那么嚣张。” “…………” 她怎么知道我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她是什么人?”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啊。” “……教诲师。” “五十分。而且,这是靠的‘推理’哦。犯规了。” 犯规,指的是什么? “星小姐你知道吧?请告诉我。” “你也知道哦,桃原君。” “可是,我想不起来啊!” 声音不自觉地粗暴起来。看到哥哥这幅平时不多见的激动模样,祈祝猛地缩了一下身子,眼睛也瞪圆了。 星笑起来,似乎想要避开誓护的情绪。 “去喝杯茶,然后今晚就休息吧。你已经够累了。姐姐帮你泡茶哦。” 她温柔地说道。自己的心也因这份温柔而犹豫起来。祈祝一切平安,没有生命危险,如今眼前的威胁也已不在。涌向誓护心头的,则是一个个谜团、谜团、谜团……御子神的事、记忆的残缺、租赁柜里的麻醉药、还有教诲师的存在。 在被接二连三的谜团,以及一连串无法解释的现象玩弄,混乱不堪的当下,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温柔的话语,不自觉地就绷断了紧张的链条。 “够了,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自己是谁,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失去记忆的?为什么祈祝会被袭击?自己和“睡眠病”有关系吗——那是,我导致的吗? 誓护就像幼儿一般,抱紧了头,蜷缩起来。终于身体支撑不了体重,靠在了墙上。精神已到极限。正如星所言,早已疲惫不堪。 “这孩子,真让人没办法。” 星的声音的确很温柔。她的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虽然原本是不可以的,不过,给你个提示吧” “提示……?” “是的,逼近所有真相的提示。姐姐很善良哦。” 这说法充满恶作剧的气息。 “以这提示能做到什么,能从中获取什么,全都看你自己。不过,既然是你,一定能够知道那些想知道的事情的。” “————” “明天三点,在车站前的欧陆宾馆见面吧。” “欧陆宾馆……” “不是做h的事情哦?” “我知道!” 脸颊烫起来。看到誓护红着脸撇开视线的模样,星呼呼地笑起来,紧紧盯着他。 “好了,定下心来睡觉吧。小祈就交给我照顾。没事的,在你睡着前,我都会在这儿陪你哦。” “在这儿……吗?” 虽然事到如今才提出,还是希望她能离开比较妥当。 “怎么,要陪你一起睡吗?” 星“嗯哼”娇喘一声,摆出一个媚态。这风韵美到让人发抖。誓护立刻跳起来。 “晚、晚安……” 在理性产生危机前,退回了自己房间。 一回到床前,急剧的睡意便向自己袭来。 平日被认为速率很高的思考能力,也几乎不工作了。誓护向床上倒去,钻进被褥里,听凭睡魔的使唤。 在陷入睡眠之前,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相信星的话呢,能相信她的话吗,头脑中浮现出这迟到的疑问。 episode 28 誓护和祈祝各自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后。 忽地穿过墙壁,一名青年进入了起居室。 他摘下几乎遮住了眼睛的兜帽。兜帽下出现的,是间着深红色发绺、美丽的银发。 绝世,用这词形容也不为过的美貌青年。细腻的肌肤就像珍珠一样,光彩夺目。五官过于端整,给人以些许冷淡的印象。红宝石色的眼睛反射着灯光,就像猫眼一般闪着一点一点的光。 “辛苦了,伶人先生。” 星把落在手头的书——类似的东西——上的视线抬起,微笑着迎接他。 被称作伶人的青年,一边从墙壁中抽出手足,一边慎重地顾视着房内。 “他睡了?” 那是有着独特的魅力,带有甜美的声音。 “嗯。应该已经睡着了。” “别太欺负他。刚才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因为好可爱的啊。” 星“呵呵”地边回忆边笑着。看来,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好可爱,还给猛毒的公主大人有点可惜了。干脆,就这样把他的心偷走吧?” “别闹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朋友和恋人是不同的哦。这点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嘛。‘伊吹伶人’先生?” “我还知道,恋人和戏弄的对象也是不同的。你只是在随自己高兴罢了吧?” 伶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星一点都没有想回应的样子,说起了别的事。 “外面情况如何?” “……目击者太多,很费工夫。基本上处理完了。” “谢谢。你先回去也没关系的。” “正打算这样。和他 面对面的话,会很不愉快吧——” 正当伶人打算回身走人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星的手头。 “你在读什么?” “日记啊。桃原君的。” “恶趣味。居然私自读别人的日记。” “恶趣味的是这本日记哦。‘大家都去死就好了’——最近中学生的口气好可怕啊。说是‘最近’,也是四年前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日记本,似乎很珍惜似的抱在怀里。 “他虽然很宠妹妹,宠到过了头,乃至爱的方式都有些超越了限度,但内心看上去是个无害的好青年。” 星呵呵一笑,露出温和的笑容,闭上眼睛。 “然而也有想过、想要杀害大量的人类,就是这样的孩子哦。”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引发了深思,伶人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脚底,几秒。 “……可是,现在的他不同,对吧?” 不可思议地口气热情起来,伶人继续说道: “你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推举了他吧?” “嗯,是这样。因为觉得他值得信赖。” “为了让他帮你们处理乱摊子,就想把他丢进了地狱的大釜中。” “那个……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亲自行动的话,绝对是重大的服务规程违反行为。” 或许是被戳中了重点感到痛心,星像闹别扭地说。 “‘那孩子’被力量玩弄着。他恐惧于自身引发的事态,欠缺心灵的安定。即便不是如此,人类的身体也不像教诲师那样以魔法强韧。不久就会让力量暴走哦。这种时候,桃原君的手头没有‘那个’的话,这城市可能都会从地图上消失。” 伶人“唉”地叹了口气: “末日的预言带上了现实的味道啊。真是的,到底是谁把可怜的羊羔变成了魔物啊?” 这口气就像是明知故问。 “这不当然的嘛。这种事情,不使用‘原始之书’的话绝不可能。”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点啊。到底,他出于什么目的才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 星难受地低下眼睛,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那人的想法,我是不会明白的。不仅是我,古书店里谁都不明白。肯定……从很久以前开始。” 星那平日让人感到从容的脸庞,映现出阴沉的表情。伶人深深叹了下气,然后,像鼓励一般拍了拍她肩膀: “抓到他,问出来就行了嘛。” 他用轻柔的、充满慰藉的声音,补充一句: “因为对于活着的人,这是可以做到的事。” episode 03 在灼热的大釜中,可怜的牺牲者们,被火焰炙烤着雪白的肌肤。 誓护和祈祝并排站立在地狱的大釜前。 一边哼着鼻歌一边窥视其中。扑面而来的热气对面,烤炉的内侧,迎来了最佳时刻的曲奇饼,已经染上漂亮的烧烤色。 用金属把手,把滚烫的铁质器皿抽了出来。浓郁的香味漂浮在房间里,让人的心情就好像要更早一步闻到春天的气息。 就这样,在誓护与祈祝两人,大口大口呼吸着这香味时—— 突然空间扭曲着,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探了出来。 是脚。洁白的女孩子的裸足。洁白中微微透出青色的血管,惊艳到令人战栗。 “哼……真够悠闲的啊。” 同时,爽朗的美声也从天而降。 从天花板上顺溜地降下来的,是一名美少女。 她有着超乎常人的美貌。肌若珍珠,瞳似红玉。光辉的银发夹杂着如垂落的糖汁一般的深红发绺。 少女全身穿着唯美的服饰,有种居高临下的傲人态度。 “欢迎光临,——” 誓护叫了她的名字,亲切地迎接她。 “又背上麻烦的事情了——看上去不像呢,今天。” “……为什么这么认为?” “脸上写着‘很空’啊。今日有何贵干?” 少女似乎很不高兴,有些自傲,又有些怄气似地嘟哝道: “你是说,没事就不能来吗?” “完全没有。随时都热烈欢迎。” “哼……得意忘形的家伙。” “不过,来得正好啊。本打算下次你出现的时候让你尝尝,所以做了些曲奇饼。” 誓护把刚从烤炉里取出的曲奇饼给她看。看着热气腾腾,小麦色的曲奇,少女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那是如孩子般毫无防备的表情。 可是,少女立刻装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兴趣般地说道: “好有耐心啊。人类闲成这样吗?” “完全不是啊。因为对方是急性子的公主大人嘛。” 被顶了一句,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她也比誓护所预料的时间,来的早了许多。 “等一会儿。马上给你泡茶。” “……不要以我要吃作为前提展开。” 她板着脸背过头去。 “你认为本人我,是馋嘴的贪吃鬼吗?还是说,对甜食没有抵抗力,跟小孩子一样的家伙——” “但是,还是会吃吧?” 轻飘飘的甜香荡在空中。平日的话,这魅惑的香味,早已将她拉到餐桌前了。 可是,今天的她不同。她强忍住自己,装成冷淡无情的模样。 “……不需要哦。” “别这么说,尝尝看看。” “我说过不要了——” “有破绽!” 誓护趁着她认真起来,把一片曲奇推进她嘴里。 少女脸颊泛红。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咕噜咕噜地咀嚼着。 “如何?” 誓护带着笑容询问道。少女“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嗯,也就普通吧。” “承蒙夸奖。” 她怒火中烧地回过头来。 “又不是在夸奖你啊。” “啊,是吗?不中您意的话也没办法。剩下的就由我和祈祝来解决吧。” “欸……” 誓护回过身去,摆出收拾曲奇器皿的样子。少女慌忙要说什么,可她的自尊却不容许这样。想说说不出来的纠结——享受够了背后的这感觉后,誓护又朝向少女。 “骗你的。” “~~~~~!”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少女全身喷出愤怒的灵气。灵气带上电荷,成为乌黑的电流,沿着少女的身体蔓延。 她死死瞪着誓护,这可怕的样貌就像要把誓护烧死在当场。 “哇,等、等等!冷静下来商量!” 誓护不自觉地向后退。差点被她烧成焦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少女没有挥动闪电之鞭。取而代之的是, “……你这人坏心眼。心术不正。本性扭曲。性格乖僻。就因为这样不受女孩子欢迎哦!” “什么!?你、你这混蛋,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是——” 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含糊不清地嘟哝道: “只有做甜点的技巧,还算不差哦。” 她在以独特的方式表扬自己,誓护当然知道。 所以,为了这样的她,想要用心去泡一杯好茶。 用为了她而特地准备的,这第三个红茶杯。 episode 29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起居室里已经没有星的身影。 玄关的门 锁上了,连结阳台的窗户也上了锁。她究竟是如何从密室中脱身的,誓护无法理解。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呢。包括她曾在此的事实——也包括更早家被破坏的事情。连与那黑衣少女再会也是。 觉得这样才能接受。昨晚的自己实在太过软弱,竟然被几乎不认识,来路不明的女性靠的这么近。以往的誓护,不可能如此没有戒心,轻易接纳那名为星的女性的吧。 祈祝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正在一旁安眠着。能听到她一声声平静、规则的呼吸声。 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舒服地起床了。头脑很舒畅,心情也很爽快。虽然觉得像是做了不得了的美梦,但这究竟是什么梦,却和往日的噩梦一样记也记不得了,相当可惜。 誓护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注视着妹妹的睡容,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 就当他想悄悄地起床、把手放进枕头下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 拉出来一看,是星给的那一把古钥匙。不记得自己曾把这种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了,莫非是星的恶作剧吗? 总之,得起床准备了。誓护注意着不惊醒祈祝,从床上下来,开始活动。在他洗好脸,开动洗衣机,烧好热水,准备完早点的时候,祈祝也在这时起床了。 “早安,祈祝。” 他把满脸睡意的妹妹,迎接到放着热火腿蛋的餐桌前。 “今天我要出门哦。” 他一边把蔬菜汁递给祈祝一边说道。祈祝似乎很不安地低下了头。 “今天不用看家了。祈祝你也一起来。” “————” “虽然可能很无聊,不过可以陪我吗?” 祈祝看上去很欢喜,很快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誓护放下心来。虽说和誓护在一起也不一定安全,但昨天就因为让祈祝一个人待着,才让她陷入危险中的。以教诲师为对手的话,极其普通的保安设备,是什么都无法守护的。 吃完早饭,晾好衣服过后,誓护和祈祝两人离开了自己家。 第一个目的地,是御子神应该入院的市立医院。 医院里迎接誓护的,和前天一样,是一块“谢绝探视”的牌子和同班同学风杜。 “御子神一直拒绝会面。” 风杜这么说。或者,该说是“作证”吗? “真的?” “嗯。因为我最后还是留到了晚上……” 誓护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么,昨天见到的又是谁呢? 突然,脑里想起一种离奇的可能。 “御子神她,会不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呢?” “欸?” 风杜吃了一惊。然后,她一脸困惑,视线四处游走。 “我是没听说过这种事……” “也是啊……” 眼下,谁也不会接受这种说辞。 誓护与风杜道了声别,回去的时候, “桃原君。都已经高三了还牵着妹妹的手,不太好吧?” 风杜一本正经地忠告道。 离开医院的地域时候,誓护突然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 誓护反应很快,紧紧抓住了祈祝的手,注意着周围一带。 医院的窗户、前庭的树荫,都没有看着这里的人。是错觉吗?这几天东奔西跑的,说不定已经有些神经过敏了。 誓护有些毛骨悚然,他拉着祈祝的手,快步离开此处。 在蛋包饭专卖店吃了午饭后,边散步,边顺道逛了逛服装店。等时间正好,赶到欧亚宾馆时,星已经在大厅里等待了。 身处微暗的大厅中,从头发到指尖都可谓“纯白”的她,看上去就更为显眼。 可是,却不可思议地没有违和感。她那惬意地陷入沙发、阅读一本红绢封面的古书的模样,的的确确就如一幅图画。 一瞬间,她和誓护记忆中的某人重叠了——然而那是谁,却记不清楚。 “您好。小祈看上去气色也很不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这是侮辱,桃原君。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绝对不会打破约定的哦。” 自己的确在怀疑。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否是梦境。怀疑是不是昨天那场剧烈的头痛让自己看到的幻觉。 可看样子,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现实中。 “不用着急。先喝杯茶吧。” 宾馆一楼有一家格调甚高的咖啡馆。噩梦成真的誓护,乖乖地按照星所言,坐在窗边的席位上点了杯红茶。 “那个,说好的提示——” “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性急。” 星抛来一个令人惊艳的媚眼,捉弄般地说道: “能和美丽的大姐姐一起喝茶,身为没有女人缘的人该感到万分荣幸哦。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没女人缘抱歉了啊!” 面对这泰然自若的发言,誓护也只好黯然神伤。 “那么,美丽的大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古书店店员啊。一流的呢。” “那究竟是什么。请好好讲清楚。” “小祈,上学开心吗?” ——她开始扯谈了。 虽然觉得心烦,但如今也正好需要斟酌问题的时间。昨日发生的件件奇事,现在也有整理一番的必要。何况,星也没有逃跑的意思。誓护于是作好持久战的打算,一边把星的闲扯当作耳旁风,一边开动脑筋思考。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有余,在杯中的红茶殆尽之时—— “时间正好。‘钟摆’的预测很精准呢。” 看着手表,星微笑起来。 在茫然不知何事的誓护面前,星用手指了指道路,如歌唱般说道: “看吧~桃原君。在那儿能看到的是谁呢?” “————!” 誓护从椅子上弹起来。 注意到时,他已经把祈祝留在茶座,自己飞奔出了店面。 episode 20 行人指示灯一变绿,路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杀向了交叉路口。(译注:日本的随意横穿的交叉路口,行人在过马路时,交叉路口的车辆通行信号全部显示出停止,行人可朝左、右、斜方向自由穿过马路。) 其中有一人,紧紧地吸引住了誓护的目光。 他今天没有佩刀,完美地融入了这假日的街道,看上去就是个没有什么的普通少年。然而,他那带有翠绿的银发,充满韧性的食肉动物般的躯体,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似乎很不开心的表情——这些是不会让人认错的。 两天前的晚上,在路上试图刺杀誓护的那名少年! 誓护一边拨开人流一边奔跑。那名少年说不定是教诲师。誓护心中有着隐疚,对于教诲师的恐惧自然无法消除。然而,他是唯一的线索,不是该感到恐惧的时候。所以,誓护跑上前去。 在岔路口的正中央,誓护追上了少年,从背后,朝着他的肩膀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誓护一时无法理解。 右肩传来剧痛,清醒之时,柏油路面就横亘在面前。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自己手臂被反扭过来,人被制服在地上。 “……怎么,是你这混蛋啊。” 少年发出似乎很失望的声音。 誓护逞强地笑了笑。 “……好夸张的招呼啊。肩膀都差点卸下来了。” “光被卸下来的话还算走运。我认真起来,你手臂就被捏碎了。” 路人们惊讶地望着二人。 然而,却没有停下脚步的人。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快步通过,惟恐避之不及。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围观的视线,少年很快释放了誓护。 “……你打算干嘛?” 他用压抑住感情的声音问到。 “咱们这儿,因为人手不够可没什么空。没有陪你开玩笑的时间。” “因为在找公主殿下吗?” “所以说,问你要干嘛。” “昨晚,我和那名公主殿下见面了。” 这话有大半是在虚张声势。他所寻找的那名“公主”,正是黑衣少女的证据,自己手头根本没有。 可是,也只能拼命了。为了不让这个机会——能和他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逃走,就算有些乱来也得把对话继续下去。 “帮我的忙吧。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希望能把我带上。” “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这样做的话,肯定,可以再一次见到公主殿下的。” 少年挖苦似地笑起来。 “呵呵。说说看你凭什么如此确信?” “总之,先来这儿。” 因为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誓护把少年拉到前方的人行道上。 誓护走着时,还在集中精力思考。不管是虚张声势还是欺骗,都没关系。总之得先紧紧抓住他的兴致,一定得取得他的协助。 直觉没有在撒谎。誓护的本能,说不定是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希望着能与他们教诲师接触。不对,是在命令着。 “可以了吧?”少年甩开了誓护,“快点讲,你是凭什么?” “在说这之前,你为什么在搜索公主殿下呢?”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因为很奇怪不是吗?你们同为教诲师——为什么联络不上呢?公主已经行踪不明了对吧?这究竟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就像吃了苦药一样难看,他重重地咂了下舌后,说: “公主她……因为谋反之罪被追捕着。” “谋反——” 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意思。这实在是很意外的词语。 可是,少年还是正经地说下去。 “追兵早就已经派来了。我必须要在追兵把公主处刑之前,确定事情的真伪。明白吗?我没时间了啊。我这么急的理由你总得懂一点了吧你这该死的混蛋!” 那名少女——被追究谋反之罪,即将要被处刑了? 誓护说不出话。谋反……这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到了处刑的地步,对教诲师而言是极重的罪状了吧。 昨晚,与她交战的对手就是追兵吗? 那追兵,又为何要把祈祝的记忆消去呢?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可是,即便把这些问题丢向少年,他也不会好心地一一作答的吧。 誓护在极短的时间内,默默思考。虽然这思考几乎没有什么成果,但也几乎凭借着本能,提出了一个可能与想要的答案有直接联系的问题。 “……公主殿下,她是为了能逃离追兵,才来到这个城市的?” “啊?不……” “是为了你们的工作——也就是,制裁罪人才来的吧?” “那又怎么样?” “两天前,她在‘睡眠病’的现场现身了。” 是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时候,那名少女也在现场。 “教诲师会来到‘不被人类之法所制裁的罪人’所在的地方吧?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在追查‘睡眠病’的犯人。为此她才来到这个城市。”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等下!我有点明白了……再等一下……” 是啊。有些明白了。即便没有记忆,也能凭借知识与推理进行补足。 “昨天晚上,我的妹妹被谁消去了记忆。” 誓护就像唱独角戏一般低声说道。 “公主殿下就在现场……可是,却不是她动手消除的。我是这么觉得。虽然只是凭说的几句话的感觉,但就是这样。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教诲师追查的所谓‘罪人’,能够操纵人类的记忆吗?” “怎么可能。我们的对手只是人类。” “想来也是……我家里留着像战斗过的痕迹。大概是公主殿下从谁的手中保护了祈祝吧。既然不是罪人的话——就是从追兵手上。” 少年似乎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 “战斗的结果,公主殿下‘没有输’。因为以追兵为对手,输了就肯定等同于死亡。既然如此……” 这一瞬间,终于到达了刚才支撑自己那份自信的答案。 “追踪公主殿下的人到了我家。祈祝的记忆在那儿被消去了。公主殿下为了保护祈祝,冒着危险同追兵作战——这么说来,追兵到底为何来我这儿呢?” “…………” “这和你来我这里是同样的理由。为了找出公主殿下的行踪,而探查我周边的情况。也就是说,我与公主殿下的关系,要比我想象的亲近许多……或许,我就是她的——合作者。” 我是教诲师的合作者。 这是连自己都惊讶万分的结论。纵观至今为止的人生,教诲师简直像连影子都不存在。当然,也没有一丁点儿记忆。 然而,一个一个推理累积起来,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几个月,接触了好几起杀人事件的理由。 和未解决案件有关的理由。 这是因为自己作为教诲师的合作者,主动跳进了事件的漩涡中去! 到现在,誓护才萌发了真正意义上的确信。 “公主殿下已经在我这儿出现过一次了。追兵应该也盯住了我,公主殿下也不会不管我。就是说,和我在一起,与公主殿下见面的几率才更高啊!“ 少年一副吃惊地样子,望着誓护。随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自以为是的家伙。说到底,你这推理有个致命的缺陷啊。所谓‘睡眠病’的罪人就是你这混蛋,我和公主都是来给你打上罪人的烙印的,你没想过吗?” “桃原誓护有一个方便的特技呢。对方是敌是友,靠直觉就能明白了啊。你值得信赖。你不是我的敌人。” “呵,就算这样也是?” 话没说完,少年的脚就描绘出一条弧线。 嗵,发出一个沉闷的响声,少年的鞋子扎向誓护的腹部。 这是十分猛烈的一击。誓护两脚发软,眼前发白,胃里的东西涌向喉头。他拼命地抓住逐渐消失的意识,双手撑在人行道上强忍住疼痛。 明明是自己踢了一脚,少年却十分惊慌的蹲在誓护身旁。 “蠢货!你这混蛋没有反射神经的吗?好歹绷紧腹肌啊!” “……我说过了吧?可以相信你的。” “你精神有毛病啊!” “哈哈……你力气很大……” 自己知道。这种感觉。这种疼痛。大概,被他踢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挠着头发,说: “……也不是没想过啊。因为你很得公主宠信嘛。在你周围巡逻的话,说不定很快公主就会现身。” “所以说。” “别急啊。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记忆被消除了啊。” “——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很不开心地紧绷着脸庞,瞪着天空,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你,名字是?” “……怎么了,突然。” “伤已经治好了呢。为什么?” “……哼。” 少年没有回答,就这样突然起身,打算离开。当然,誓护不会让他走。誓护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 “等下。话还没有说完。关于带不带上我的问题。” “蠢货。这种问题,我在回答‘嗯’前你是不会放弃的吧?” “其实就是这样。” 誓护没有发怵,笑了起来。 “啧。我可没法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那些无聊问题。抱歉了。” 少年又一次甩开誓护的手,冷冷地转过身去。 虽然让人觉得就要离开——可他却没有,只是走了几步便站住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越过肩膀瞥了一眼誓护。 “所以,就帮你快点找回记忆吧。” 察觉到这话的意思,誓护跳了起来。 “这么说——” “别磨磨蹭蹭的。我讨厌搞不清状况的人。” “谢谢!” “混蛋你别贴那么近,砍死你哦!” “总之,先告诉我名字嘛。” “……切。脑子里居然白纸一张。” 少年第三次甩开誓护,绷紧了脸,冷淡地吐出一个词。 “轧轧。” 碧绿清爽的双眸,斜视着誓护。 “这就是,我的名字。” chapter v 【挽回所失去的】 episode 23 为何——究竟为何——自己只剩下这几句话。 自那起已三月有余,春天也即将降临人间。 即便如此,我依旧在质问自己。 为何,她要遭逢此等惨境。 究竟为何,她又非死不可? 为什么——谁都没有来帮她。 非但如此,人们都拉住她,把她晒于危险之境。 我恨。我恨他们。我诅咒。我诅咒这份恶意。 杀了美砂的那群人,全都去死就行了。 episode 31 “说起来,你这混蛋都没变,还死缠着妹妹吗。” 面对牵着祈祝的手的誓护,轧轧投来冷峻的目光。 “没变?果然,你和我认识啊。” 誓护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他也开始从容起来。 三个人以轧轧为先锋,排成一列走在路上。 看不到星的身影。先前回到宾馆前时,只有祈祝孤零零地站着。路上也好,大厅也好,咖啡店也好,都找不到星的人影。没办法,誓护只好带上祈祝,紧紧跟在轧轧的后面。 “喂,轧轧。” “别叫的那么亲密。砍死你哦。” “你说过,要取回我的记忆吧?这不是马上就可以做到的吗?” 轧轧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誓护略微加快了脚步,从轧轧的侧面伸出头来。 “前几天的晚上,你用刀刺了我——我想那是不是为了帮我取回记忆而做的什么呢?” 切,轧轧咂了下舌。 “一点都没变,挺能一个人瞎猜的……” “不是瞎猜,是推理啊。” 这名少年与誓护相识,再加上并非是敌人这一前提,那就不会是加害于自己的行为——更应该是有利于自己的行动。以前后的对话内容判断,便可以推测出是与记忆相关的某种举动。 然而,与期待相反,轧轧无情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打算对你的记忆动手动脚了。” “为什么啊。” “因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消除吧?所以,首先要取得动手消除的大人的认可。这才合情合理。” 这两天里,他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吧?对誓护而言,自然是想早一刻取回记忆,但他也能理解轧轧所言。是的,既然有谁消除了记忆,说不定,这是为了誓护好。 到底是谁消除了记忆,轧轧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眉目。从他口气上来看并不是敌人。莫非,是一直提到的公主殿下……? 突然,轧轧的脚步停下了。誓护也慌忙刹住车,祈祝则撞到了誓护背上,发出“呜”地可爱声音。 “怎么了?” “等等……” 轧轧像野生动物一样警惕万分,用目光巡视着周围。他全身上下,浮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感。 “莫非,是追兵?” 誓护想起来之前那一晚,他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们被谁盯上了” “公主殿下?” “不……感觉不一样。气息太明显了。” “人类?那么……说不定是对你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虽说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似乎是太不慎重了。轧轧一把提起誓护的衣襟,脸上肌肉颤抖着,露出凶相说道: “话说前头,老子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你这混蛋旁边。” “你是讨厌我吗?” “蠢货。我这边,可是关乎性命啊。” 嗵的一声,他猛的甩开誓护。 “既然公主就在你附近,当然——把我伤成那样的混蛋,也该在周围盯梢吧?” 猛禽般的锐利视线投向天空。似乎是在观察着几栋楼房的屋顶。虽然不清楚有没有发现敌人,但轧轧很快回转脚跟,又朝向了正前方。 “……走。” “欸?追兵呢?” “看来,是不打算马上就袭击我们。” 居然任由身份不明的追踪者跟着走。相当大胆啊。 或许是有什么方案了吧。誓护一半是惊诧,一半是钦佩,再次紧拉住祈祝的手,赶向轧轧的背影。 “话说,我们在朝哪儿去?” “马上就知道了。别说话跟紧了。” 轧轧似乎很不耐烦,丢下这一句话,依旧急急赶路。与其说是打算保守秘密,更应说是懒得说话吧。没办法,誓护也只好听他的。 正如轧轧所言,目的地很快就明白了。 在停下脚步的三人面前,威严庄重的建筑物正镇坐在那里。 这是昨天,御子神带自己来的—— “居然,是这个音乐厅吗……” 眼睛深处生疼,像是头痛的前兆 脖子上传来令人厌恶的汗水。祈祝一脸担忧,紧盯着誓护的侧脸。 轧轧一言不发,走进了大厅。誓护的脚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不由自主地迈出步伐,踏上了门厅的红地毯。 “也会有这种讨厌的‘巧合’啊。” 一边走着,轧轧一边小声说: “喂,是巧合吧?” “……什么意思?” “你四年前,到过这里的事。” “是、巧合、吗……?” 誓护断断续续地说道。舌头干涩了许多,话也说不连贯。 “你所说的,是学生音乐会吧?财团主办的……” 誓护感到自己被闭锁的记忆回路,渐渐地解开了。 连誓护自己都十分惊讶,理应忘却的事实,正变成话语,连二连三地从口中说出。 “我也在老师劝说下参加了。本来打算试试水平的。没什么才能但运气不错,拿到了铜奖。” “小礼堂在哪儿?” “……在这儿啊。” 绕过拥有舞台的大厅,爬上楼梯,就能找到派对等使用的小礼堂。 “你在这‘十三人’之中,真的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实力了。” “你和教诲师有着‘巧合’的关联,那么和罪人有着‘巧合’的联系也不足为奇。可是,公主‘巧合’地介入这起案件的搜查,在这‘巧合’的时机被作为谋反者,真有那么简单吗。” “……这些事情,我也不明白啊。” “教诲师所侦查的,基本上是‘陷入谜团’的案件。然而,所谓‘睡眠病’才发生不久——并且是正在进行的杀人案。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我们的公主会被叫出来呢?这么可疑的巧合,我真的能够接受吗?”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小礼堂。小礼堂大概有学校体育馆这么大。里面只有誓护三人。虽然开了空调,但因为过于空旷,空气还是有些寒意。 轧轧环视着礼堂,然后闭上眼睛,查探四周的气息。 大概是知道没有敌人威胁了吧,他再次睁开眼。这次似乎是为了找寻什么,在礼堂内走来走去。 “与‘睡眠病’有关的人周围,我都查探过了。从时间残滓能追溯到的范围内,我找到了昏迷的人们的共同点。” “时间残滓……”是听过的词语,“共同点……是啊,这里就是共同点。” 誓护内心躁动不安。是的,自己知道……我早就知道这共同点。所以,才记下了十二个人的姓名,并偷偷藏着那张名单的。 “——嗯,那就看吧。现在,给你看看这共同点。” 轧轧把左手递向嘴边。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工艺精细的指环。金与银,两条蛇纠缠在一起,互相咬住对方的尾巴 ,这种神话般的造型。他让指环触碰到嘴唇,暗诵了什么过后,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突然,青白的荧光在空中乱舞。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产生了萤火般的光芒,然后又逐渐增多起来。 终于,和眼睛所能看见的情景好像重叠在一起,整个礼堂里,大量的人类如亡灵一般浮现出来。 “哇……” 誓护惊讶地呆立着。祈祝也绷紧了身子,藏在哥哥身后。 然而,誓护的心里,涌起的却是与惊讶和恐惧不同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现象……我知道! “这是……过去的情景。这就是、时间残滓……?” “你忘了?是啊,这就是在发现记忆残滓。” 朦胧的记忆尽头,存在着如他人之物般的知识。 是的——他们教诲师,就是这样再现过去的情景,暴露罪人的罪恶的。 打个比方,笔掉在地板上的时候。这支笔是因为谁碰了才掉在地上的。是因为谁拿进来才出现在房间里的。从指纹就能判断主人,墨水的成分和剩余量也有其意义……各自的空间和器物,都储存着经过的记忆碎片。 耳朵深处,如小鸟鸣叫般的“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教诲师能将碎片化的记忆残滓收集、修复、加以编纂。然后就像编成一本书一样,再现过去的点点滴滴哦。” 结果,就如这话所言—— 幻想的画面侵蚀了现实,名为空间的萤幕,被投影上了过去的事件。 不会有错,正是令人忌讳的‘睡眠病’的开端,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episode 02 正在那儿进行的,似乎是一个自助餐会。 规模并不算很大。盛装的成年人大约有三十人,小孩子约十人有余。宴会的主角就是孩子们,他们被自己家的大人们围着,都露出了愉快的,但总觉有些遗憾的笑容。 一排排的餐桌上摆放着各色食品,里处的展板上,写着“第十九届gist纪念音乐节少年音乐会表彰式”的大字。 誓护知道。这一天,在这音乐厅里,举办了一个以高中生以下为对象的音乐会。这里便是表彰会结束后的场景。 无意识之中,誓护已经在寻找某位少女的身影。 终于,自己的视线找到了那名少女。她在会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手机,和另一位少女快乐地交谈着。 淡粉色的礼服相当合身,一头长发微微有些带卷。她绽放着卓有生气的魅力,表情也很丰富,眼睛睁得大大的。誓护很清楚这名少女是谁。 是御子神美砂。 “嘿嘿,拿了金奖。” 美砂对电话那头说道。电话对面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传达到了誓护耳里。 “恭喜。我也一直听到了最后,非常棒的演奏啊。” 这是誓护自己的声音。 “老师也会很高兴吧。能想象他的样子。” “嗯,可是最高兴的是父亲。因为……综合得分也是第一哦!” “真的?恭喜!” “谢谢!这下子就能专心学习了啊~” 这场音乐会是以培养专业音乐家为目的。财团将对取得优秀成绩的学生,给予高额的奖学金。特别是,对于那些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学生,不仅大学四年间的学费,连留学费用都能全额包办。把这作为参加此次音乐会的第一动机也不为过。 “说起来,小祈还好吗?” “嗯,谢谢关心。她身体没事。比起这个来,主角在这里一个劲打电话可不行啊。得跟大家在一起吧。” “说,说的也是……嗯,那么就拜拜!” 美砂慌慌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誓护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誓护想知道的,就在接下来。 美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地抱着手机,随后关掉了电源。 “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美砂的身旁,一名少女开口说话。 那是一名剪着短发,颇有男孩子气的女孩。她没有穿正装——因为不是参加者,而是来加油的观众。女孩穿着学园中等部的制服,外面披着一件大衣。 她站在美砂身边,脸庞五官与之如出一辙。然而,表情却不太变化,和天真烂漫的美砂比起来,看上去要成熟许多。 御子神美雨——是美砂的双胞胎妹妹。 美砂脸上挂着心荡神驰般的笑容,“桃原君?”,她回答道。 美雨就像受够了一样,耸了耸肩膀。 “美砂你真的好喜欢桃原君啊。” “才,才没有这种事。” 美砂脸红起来,急忙挥动着两手。这反应实在是太好懂了。 美雨板起脸来,像是要挖苦一样地说道: “那种男人哪里好了?不就是个恶心的死妹控吗?” “不可以这么说他!桃原君只是太温柔罢了。只是稍微有点,亲情过剩啊,或者说青春期的莽撞啊……只是这样。” “总之就是在偏袒他咯。我和桃原君,哪个更重要?” “欸!?这个……嗯。” 美砂眉头紧锁,双臂交叉认真思考起来。然后,嘻嘻一笑: “两个都?” “吃他醋了。” “唉?我说了两个都重要了啊。” “下次和他见面的话,说不定要揍他一顿。” “不行!不可以的,这样子!” “本来就没必要特地打电话,有心的话来这里——” “呜——” 突然,美砂身上发生了异常。 美砂按着头,身体缩起来。她失去了平衡,靠在美雨的肩膀上。 “美砂!没事吧!?” “……没事、的。” 尽管脸庞已经被痛苦所扭曲,但还是坚强地露出笑容。 没过多久,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了。 美砂喘了喘气,一脸不安地说: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开始,头就一阵一阵地痛。” “头?” “左手也会麻到没有感觉。演出中不会也要发麻吧,之前还一直担心。” 美砂把两臂拉伸又合在一起。 其中,左手的反应更为迟钝。 “唉呀,怎么回事……真的……怎么搞的……“ “美砂,和前台联系下,叫医生过来吧。” 美雨脸色凝重地思考着美砂的状况,拉着她的胳膊,打算把她带离会场。 可是,这时候。 “恭喜,御子神同学!”“恭喜!”“很棒的演奏哦!” 两人被声势浩大的祝福声给包围了。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特别是,被表彰的学生们,除了誓护之外的十一人,全都聚齐了。 一顿客套的赞颂过后,一名学生带头说道: “御子神同学,请务必,让我们再听一次你的演奏,可以吗?” 一下子,学生们都钉了上来。 “好啊!我也想听!” “我也想见识下,综合第一的水平啊。” “乐器虽然不同,但也请让我学习下。” 开什么玩笑。美雨急忙打断他们。 “等下。美砂身体很不好。要她演奏太勉强了啊。” 然而,美雨这话,并没有得到学生们的认同。 “请不要这样说,务必让我们听一下。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明明之前演奏的这么好,说身体不好 谁相信啊。” 诸如此类。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大合唱一般。 “没事的,美雨。我来吧。” 情况更糟的事是,美砂自己也跃跃欲试了。 美砂充满淘气地,靠近美雨的耳边小声说: “大家虽然有一半是忌妒,但都没有坏心。何况讲到这种程度,是不会让我下台的。所以说,我要在大家面前证明,我的实力,足够拿奖学金哦。”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刚强。这笑容如此开朗,又如此耀眼,满载着她积极向上的风格。 美砂沐浴在众人的掌声中,朝会场的中央走去。 然后,把乐器——从老师处继承而来的小提琴架在肩上。 这一瞬间,天真烂漫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成熟的表情,充满着严肃与沉着。这超过了中学生水准,已经是演奏家的表情了。 拉弓的手势也很优雅。她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心情高涨起来。 美砂选择了与练习曲和自由曲都不同的曲子,开始了演奏。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帕格尼尼的高难度曲子。 人声鼎沸的会场,不知何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得弦的震动与弓的摩擦,丰润的音色响亮而清澈地在礼堂中回荡。 演奏以纤细的技巧为基石,又满盈着充沛的情感,可谓杰作。听众们一动不动,听得入神,连一句交谈都没法做到。 五分钟有余的曲子,美砂漂亮地演奏完毕。 掌声的壮大甚至超越了原本人数,美砂又回到中学少女模样,用腼腆的笑容向四周致意。 然而,美砂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涌起了“再来一首”的喊声。 “已经够了!美砂她——” 美雨的叫喊被盖了过去。特别是之前的那些学生们,狂热地喊着“再来一首”。虽然这里大半是来自纯粹的感动,但也灌注着某种恶意。如美砂所言,听众已经不会让她下台了。除非,让他们挑出来一些毛病。 不知是不是头疼又复发了,美砂眉头略有些紧绷。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又一次架起了演奏的姿势。 ……这就是过去的情景。是木已成舟的事实。 即便知道是既成事实,誓护心中也不由得叫喊。 住手!已经够了!美砂! 就这样,会场中再一次流淌出旋律。平稳而温柔。这流畅的旋律,忽地中断了—— “美砂!” 美雨悲痛地惨叫起来。 在这惨叫的回声中,美砂慢慢地向后倒地,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是如她所演奏的曲目一般,安详、稳重,又温柔的睡容。 episode 33 祈祝紧紧搂住了誓护的腰。被这一撞,誓护终于回过神。 是的……是这样。是这样的。 御子神美砂,在四年前就死了。 听说是蛛网膜下出血,因为脑血管发生了畸变。 不堪回想的往事涌上心头。因为这种原因,她才被夺取了生命吗? 突然,感到有谁站在兄妹背后。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原先以为是轧轧,但不是。话说回来,不知何时,轧轧的身影,已经不在礼堂里了。 站在那里的是—— “你好,桃原君。” 美砂的双胞胎妹妹,美雨。 誓护悔恨地咬紧牙关。誓护理应知道她的事情的。包括御子神姐妹是双胞胎的事情。也包括,她对谁都不提起此事的原因。 御子神微微露出点笑容,向这边靠近。祈祝怯生生地拉住誓护的外套。誓护把祈祝藏在背后,站到御子神的面前。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没注意到吗?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啊。” “……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啊。为了不让你妨碍我。” 之前萌生的疑虑化为了确信。 的确,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在学校里,誓护和御子神确实很疏远。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一方面是因为,誓护原本就没见过美雨。另一方面,因为美砂的事情,两人也很不愉快。 即便如此,誓护也不应该会把美砂和美雨混同,如果不失去记忆的话。 按照星的说法,教诲师能消除的,只有与自身和事件相关的记忆罢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会连美砂和美雨的事情都忘记。 这么说来,两人与事件有关联—— 也就是说,搜查正在展开,几乎可以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 “是你,做的吗……?” “什么?” “我在问,引起‘睡眠病’的是不是你。” 御子神没有回答这个质问,而是一脸高兴,轻轻地笑了出来: “喂,桃原君。美砂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 “心中?天国?不对,你错了。美砂——是在镜中啊。” 她用手卷着头发,浮现出恍惚的表情。 “美砂的身体已经死了。可是,她还在镜子中活着。我每天,都和镜子那头的美砂对话。而且,我们还亲吻了。通过镜子啊。” 不对。誓护感到阵阵寒意,在心中低语道。这并不是美砂! “可是呢,有一天,镜子那头的美砂说了。” 御子神的嘴唇朝左右咧开,映现出毒蛇般的笑容。 “为什么,杀了我的那群人,还能够活得好好的呢——” 不对!美砂是不会说这话的! “如果不是那群蠢猪般的东西阻挠的话……美砂说不定能留住性命。所以,我才为美砂复仇。我代替美砂,用自己的双手制裁!” 誓护血色全无,双脚就好像要瘫软下来。他因眼前这少女而畏惧。 御子神已经不正常了。被复仇占据了内心,有什么东西已经损坏了。那是,对人类而言绝对需要的,某样东西。 “你之前说,你不在那地方吧。所以我就放过了你。” 她说着昨天的事情。一想起那时候的剧痛,太阳穴上又传来一下痛感。 “难得我放你一马,你却和教诲师联手,回到这里了。” 为什么,知道教诲师的事情——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有确认的从容。她也不会回答自己吧。 “你打算怎么办,桃原君?” 御子神用湖水般平静的双瞳,注视着誓护。 “知道了真相,接下来怎么办?” 誓护竭尽全力,有力地放言道: “我要、阻止你。” 御子神的嘴角缓和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讲。美砂她,喜欢的就是你这点。” 这一刹那,誓护头脑中发出危险信号。 誓护的五感一起拉响警报。不是比喻而是凭着真正的本能,誓护抱起祈祝跳向正侧方。他豁了出去,整个人摔倒在地板上。 一瞬间后,誓护和祈祝刚才在的地方,如藤蔓般的东西刺了出来。 突破了绒毯——不对,是突破了更下面的水泥生长出来的。 触手……不一样。颜色是绿色的,带着刺。这是……荆棘? “躲开了啊。能躲开我的刺的人类,你可是第一个哦。” 御子神面带笑容地说道。这一瞬间,誓护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联系上了。是啊。“睡眠病”的牺牲者们,都有被针扎伤的伤痕……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力量……” 如果按照誓护 的推测,是这荆棘让人陷入昏迷的话,这已经不是人力所及了。 誓护说不出话来,盯着长枪般的荆棘看。从状况来考量,它似乎随着御子神的意思而动。难以置信——可是,并不意外。誓护知道,知道这类东西的存在。知道这超越人智的力量。 知道这是教诲师的、异能。 “已经够了!竟然用这种力量……去杀害人类!” 誓护不由自主地大喊……装作是这样,思考却同时清晰起来。当然,视线没离开荆棘。他冷静地观察着荆棘,试图去理解它。究竟是怎样操作的?射程是?有对策否?能保护祈祝吗—— “不能停止哦。因为,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杀害美砂的那群人,还剩下两个。逍遥自在,每天过着快乐的生活啊。” 杀害了美砂的那群人。指的就是音乐会的获奖者们吧。 誓护手边也有名单。总共十二人的名字。从中去除御子神的名字的话,剩下的有十一人。已经有九人因为“睡眠病”而遭害了。 那份名单是藏起来的,还是之前错放到哪里去了,如今已经弄不明白。但是,总而言之,失去记忆之前的誓护,从被害者的姓名中推导出了音乐会的共同点,怀疑相关者中就有犯人。当然,也把怀疑投向了御子神…… 总之,誓护和“公主殿下”,大致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正在追查“睡眠病”。正因如此,御子神也让自己染上“睡眠病”——给自己注入微量毒素——试图搅乱搜查。这样考虑的话,就合乎逻辑了。 公主殿下用闪电爆破时钟塔,是想要烧掉这“荆棘”吧。 御子神像吟唱一样的言语,打断了誓护的思考。 “我不会饶恕的哦,桃原君。如果说,你一定要妨碍我的话。” 荆棘前端突然变换了朝向,就像蛇的头部一样,对准了誓护的方向。 就在誓护吃惊的瞬间,荆棘仿佛子弹一般,朝誓护延伸过来。 尖刺刺中了誓护手臂——可是,仅仅是擦破了外套。千钧一发之时,誓护抱着祈祝跳开了。 “住手!你只是让自己的悲伤转化为仇恨罢了!” 誓护一边护住祈祝,一边忍不住怒吼起来。 “你只是无法认同她突然逝去……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罢了!” “这就是,花了四年时间,你所得出的结论?”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的。我以为,你会和我是同样的心情……明明让你读了美砂的信,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有啊!所以我才这么说。弄脏你的双手,你以为她会高兴吗!” 刹那间,御子神瞪大了双眼,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以御子神为中心,爆发出强烈的气流。无法压抑的战栗向誓护袭来。 “美砂她,和我同在。你这种人……不准提美砂!” 御子神的身体里,喷射出影子一样的东西。说成是妖气也不为过。御子神一边扩散着如暴风般的妖气,一边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恶寒爬上誓护的背心。这之后,空气膨胀着,以御子神为中心迸散。被强风吹袭,誓护呼吸都困难了。 御子神的妖气化为巨大的荆棘,像大蛇一样扭曲着,穿透了天花板。 episode 32 寒风从大楼间吹过,让少女的刘海高高飘起。 这栋超高层大楼是本地最高的建筑物。在屋顶上,有一名少女。 她坐在屋顶栏杆上,正了无生气地俯视着下界。这姿态,宛如一只收起翅膀歇息的鸟。而她满是忧郁的侧脸无论怎么看都美妙绝伦,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长外套的边角被风翻动着,简直像一双翅膀,包裹着她纤细的躯体。 少女正俯视着脚下——音乐厅的屋顶。 她就好像能透视到内部一样,紧紧地注视着屋顶上的一点。 突然间,背后的空间晃动着。 就像蜃气一般泛起波纹,从浮动的波纹对面,可以看见一名少年的身姿。 他有着一头间杂着翠绿的银发。体格虽然小巧,但肌肉紧绷。左手拿着一把长刀,全身都散发出一股黑色的妖气。 少年刚完全实体化,就轻轻地降落在少女背后。 听到这脚步声,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她回过身,看到少年的面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轧轧——” “找你好久啊。” 轧轧一脸不快地斜瞥着。眉间的皱纹越发地深了。 “这么没有警惕,一点都不像你啊。在想事情?” 他手中的刀刃释放出威压。少女摆好架势,稍稍抬起了身子。 “……竟想攻击我艾可妮特吗?” 黑色的电流噼里啪啦地产生了,缠绕在少女——艾可妮特的头发上。 艾可妮特脸上露出嘲笑,紧紧地瞪着轧轧。 “卫士敢把武器对准主人,真是大逆不道。打算立下功劳也封个贵族吗?” “……你企图谋反,是真的吗?” “就算是真的,你打算怎样?” 红色的眼睛熊熊燃烧,放出穿透似的光芒。 “打算进攻本小姐?打算进攻荣耀加身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血族中唯一的公主——我、炼狱的艾可妮特吗?” 轧轧没有回答。艾可妮特越发露出凶相。 “你,那东西。” 她指了指轧轧脖子上挂着的坠饰。是块发出黑色光辉的石头,雕刻成猛禽张开利爪的造型。这石头和艾可妮特本人几乎一样,都缠绕着黑色的妖气。 “关上‘利布曼之门’,夺走‘我的’魔力也没问题哦?” 两人对峙着,一触即发。 过了好一会儿,轧轧别开视线,“切”地咂了下舌。 “谁要攻击你啊。” “————” “忘了吗?任命我做卫士的,就是你。” 艾可妮特呆住了。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就为了要吃甜点闹别扭,还把我派去偷渡人界。一会儿要我表演滑稽戏,一会儿又要我代你受过,还老提些过份的要求让我为难。又是任性、又是傲慢,实在是个费事的大小姐。可就算这样——” 轧轧好容易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也是,我的公主殿下啊。” 他轻快地抬起双手,把两手上的指环,像是互相敲击一般重合在一起。金银二色的指环一下子就失去了色彩,成为了黯淡的灰色。 是和艾可妮特手上的一样,毫无光彩的灰色指环。 “这下子,我也加入破门的行列了。” 口气像是感到很麻烦。然而,嘴角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艾可妮特一时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轧轧。过了一会儿,才说: “……以园丁会议为敌,也要站在我艾可妮特这边吗?” “我是不想违抗灵庙的意志,可我也不打算对你见死不救。” “真愚蠢。竟然来帮助谋反者。” “你还没有肯定是叛徒。” “……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傻子都明白啊。哪里会有孤身一人的谋反者。” “————!” “所谓谋反,不都是得拉帮结派的吗?” “……就算这样。” 艾可妮特咬紧了嘴唇,不甘心地颤抖着,继续说道: “艾可妮特参与谋反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哦? 和以前莉雅娜的情况不同——这次是作为正式的执行命令发令的。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差一点就砍下我的头了啊。处刑也是园丁会议的决定。在这种状况下还跟着我,这已经是谋反了啊!” 然而,轧轧还是若无其事: “不巧呢,这也是工作。” 他轻描淡写地说。 既没有摆出斗志昂扬的样子,也不像下定决心,只是如叙述着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也就是说——这名少年,是自己人。 他站在了艾可妮特一方,信任着艾可妮特,为艾可妮特赌上性命——正可谓伙伴。 艾可妮特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 平日架子这么大的公主,会作出如此毫无防备的表情,现状到底有多么绝望、多么孤立无援,也可想而知。 发觉被人看到了这么难为情的表情,艾可妮特转过身去。 “哼……蠢家伙。居然自己抽了个下下签。” “习惯了啊。托某位大人的福。” “我有好多事情想问的。德拉西娜她,知道这事情——” 话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公主和卫士,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正下方的音乐厅。 空气噼里啪啦地震动着。这是人类知觉无法企及,不可视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啊……魔力……?” “是魔性血的漏出。好大!” 一瞬之后,伴随着巨大的破碎声,某样东西突破了音乐厅的天花板。 粗壮——巨大!看上去既像巨大的棍棒,又像巨人的鞭子,它覆盖在锐利的刺下,就如植物一般。 “那算什么……喂,公主——” 轧轧刚转头朝向身边,那里,已经没有姬君的身影了。 艾可妮特以飞射的箭矢般的速度,一直线朝着大厅飞去了。 episode 24 天花板崩塌,碎裂的建材一块一块地掉落。 誓护用身体盖着祈祝,拼命地保护妹妹。 从御子神的手臂、背心、还有脚底的地板上,突如其来的荆棘,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厚实的顶棚。 如大树枝干般的巨物,实际并非是一根荆棘,而是无数荆棘缠绕在一起,像网一样的东西。它表面上,锐利的荆棘闪烁着刀刃般的光芒,正在威吓誓护。 光光是看着,背上就窜来一股寒意。如果被这东西攻击的话,区区人类片刻也抵挡不住。比起被刺穿,更可能会被压死吧? 御子神的异能,是只能像鞭子一样操纵一根荆棘——誓护之前是如此断定的,可现实却已远远超越。竟然能同时操控几千根荆棘…… “哼哼……害怕了呢。” 御子神的左手按着头。是因为疼痛吗。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真愚蠢啊,你这人。明明不惹怒我的话,会让你睡地快乐点。” “————!” 其中的一根荆棘突然松开,朝誓护袭击过来。跟随着这刺的行动,一根根的荆棘加入了攻击。誓护抱起祈祝,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荆棘。 一波波的荆棘攻击激烈起来,力度也越来越强。然而,控制方式却很幼稚。誓护一边为自己捏汗,一边冷静地看清轨道,闪过身体—— 突然,脚脖子传来猛烈的冲击。 不是被荆棘打到了。而是荆棘打碎的地板碎片,很不走运地击中了自己。 脚已经没法落地,誓护的背硬撞在地板上。祈祝也从胳膊里被甩出来,发出微弱地叫声后,一屁股落在地上。 誓护急忙试图起立——但一步也没踏出去,就又摔倒了。 脚脖子传来阵阵刺痛。虽然似乎还没骨折,但麻的厉害,已经无法跑动。连起身都觉得困难。誓护在恐惧之中,浑身僵硬着。 “……我们很像呢。” 御子神依旧按着头,大口喘着气说道: “我失去了美砂……可是,你爱的人还活着。活着,在你的身边幸福地笑着……” 御子神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里,是还坐着的祈祝。 “这是何等的不公……你也觉得不可饶恕吧?” “祈祝!不可以在那!” 誓护声嘶力竭。不好。祈祝已经怕地缩成一团了。 一根荆棘像毒蛇一样,抬起镰刀形的脖子,朝祈祝逼迫而来—— 刹那间,嘭地一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响彻全场。 有什么东西从正上方穿过了顶棚降落。是某种具有庞大热量的东西。那东西以猛烈的势头和地板相撞,伴有焦糊味的热气立刻充盈在大厅之中。 祈祝依旧精疲力竭地坐着,凝视前方。 就在眼前,荆棘变成黑色的焦炭,顷刻间化为乌有。 像是风化一样一片片掉落,最后变成灰烬融解在空气里。 这是与常识性的燃烧不同,无法理解的崩坏现象。 誓护知道的。知道这就是“她”的力量。 终于,小巧的背影,缓缓地从天而降。 银发如羽翼一般散开,绽放出一闪一闪的灿烂光辉。 她落在誓护与祈祝的面前,与御子神正面相对。 “区区一个肮脏的罪人,不要碰这两个人。” 那是让人不禁联想起鸟鸣般的,令人爱怜的声音。 是的,她正是—— “艾可妮特……” 下意识地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单词从喉头发端,从嘴角零落的瞬间,自己就似乎感到尘封已久的大门敞开,令人怀念的风景在眼前延展开来。 外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热量。好烫好烫。就像烧起来一般的热度。这热度越是高涨,誓护的记忆也越是明了,越发鲜明起来。 艾可妮特。是的。艾可妮特。 她的名字,就是艾可妮特! 然而,却没有沉浸在喜悦中的空闲。 “又出现了呢,教诲师……”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能理解她的心情。会妨碍她复仇的,最大的壁垒就是教诲师。 “别妨碍我!” 御子神尖叫着。荆棘之枪呼应这尖叫,化为大军杀向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一根接着一根放出纤细的闪电,击落了逐渐逼近的荆棘之群。火光四溅,轰鸣连起,漫天飞舞的尘埃遮挡了视线。 抓住这攻防一瞬的间隙,艾可妮特的闪电瞄准御子神释放出去。 闪电漂亮地击中了她,冒起阵阵黑烟。 话虽如此—— 等硝烟散尽一看,那里有了一个绿色的,像蝉蛹一样的东西。 是荆棘。荆棘像盘曲的蛇一样紧紧卷着御子神,防御住了闪电。 应该是被闪电直击到的部分,化为乌黑的焦炭,一片片地掉了下来……然而,立刻又有新的荆棘产生,盖住了刚产生的空隙。 御子神的荆棘,能抵抗那闪电吗! 誓护已经够惊讶了,而艾可妮特似乎受到了更大的震撼。她哑然失色,漂亮的嘴唇维持着半开的样子。 攻防再次逆转,连续的荆棘攻击袭向艾可妮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动摇,艾可妮特的反应变迟钝了。抓住这微小——然而却是决定性的空隙,御子神的视线忽然横扫到誓护。 不好。誓护刚这么想到,脚底下就已经有荆棘飞出。 誓护一下子朝后面倒去,勉强躲过了。然而,接着的第二击已经无法闪躲! 没有命中目标,大大地绕了个圈的荆棘,又一次对准誓护的方向。虽然刚才没有对准祈祝是不幸中的 万幸,但不管怎样,这次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真的会被干掉。 誓护下意识抱住了头。下一个瞬间,切裂肉体的微弱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一秒、两秒……还没有感到疼痛。誓护感到奇怪,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竟然花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是名少女的背影。 “……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作为盾牌,遮挡住了誓护。 几根荆棘刺穿背部,从背上露了出来。鲜血从伤口不断溢出,一点点浸润了她的黑色衣服。 “呜……” 她微微颤抖着,放出电流。身体表面电流奔走,烧尽了荆棘。 然而,到此为止。作为“睡眠病”起因的荆棘,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身体。艾可妮特无力地弯下膝盖,倒在当场。 “艾可妮特!振作一点!” 誓护跳了起来,朝艾可妮特赶去。不知是不是还在抵抗荆棘的毒素,艾可妮特身体发热,全身渗出乌黑的妖气。 “呵呵……分出胜负了呢。是我……赢了。” 御子神夸耀着胜利。然而,表情却一点不轻松。御子神一边频繁地皱着眉头,一边按住脑袋,上身轻飘飘地摇晃着。 明显不正常。似乎是在迎合她反常,四周的荆棘也在激烈蠢动着。 然后,决堤的一刻突如其来。 御子神抱着头,蹲了下来。 “呜……竟然……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惨叫。誓护凭直觉感到了危险,反射性地,把手伸向祈祝。 誓护的手还没碰到妹妹,御子神的身体就隆起了。 结果,大量的荆棘从御子神全身冒出。巨重的荆棘块包含着无数的尖刺,如雪崩一般倾泻而来。 chapter vi 【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 episode 05 那晚,誓护正在房间预习英语。 近日一直在调查“睡眠病”,功课已经落下了好一部分。想把这部分补上的话,就得格外的用功。 但是,今天的集中力已经到了极限,自己不知不觉就把手伸向了手机。就在想要给狐朋狗友发条短信,而打开翻盖的时候——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阳台护栏上。 声音像是鸟儿之类降落。不过,万一是强盗的话可麻烦了。誓护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帘。 “——艾可妮特!” 他慌忙打开窗子。黑衣少女肩膀上上下下地大口喘着气,弯下了腰。 雪白的大腿上占满血渍,脸颊碎了好几处,衣服也破损不堪。绝不是小伤。似乎是和谁格斗后的景象。她两臂上缠着断裂的锁具,正随着艾可妮特的呼吸,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誓护撑住她的身体,把她扶到了缓和的家里。 “你说过今天不‘搜查’的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突然哭喊起来。极其不安。誓护第一次见到如此的艾可妮特。 “教诲师,突然就出来了。连名字都没报……这么无礼!居然说我是谋反者——要以谋反罪拘捕我!” “谋反……的确,上次也是这些有的没的。” “和那时候不一样啊!这就是证据啊!” 她粗暴地挥舞着纤细的手臂。锁具响起了沉重的声音后,又甩在地板上。 或许是被闪电烧灼过,切面乌黑的。除此以外,便是毫无破绽,如镜面般的光泽。如果作为人类世界的东西,也太过于华丽了。 自己曾见过这锁。 “铃兰的时候,你也见过吧?拘捕罪人的禁忌之锁……是为了把犯下罪孽的罪人,拘禁起来的东西啊!” 记得以前,和艾可妮特敌对过的教诲师,也被这锁困住,然后捆缚了起来。 “既然这锁对准了我,就是说这是灵庙——园丁会议的决定啊。我已经被通缉了!狱吏——处刑队会杀过来的!” “冷静点!这么慌也无济于事吧!” 就算说了灵庙、园丁会议什么,誓护也一点都不懂。他对艾可妮特的故乡、冥府的事知之甚少。 “总之,整理下状况,考虑下对策吧。我会想尽办法的。没关系,会有摆脱困境的方法的。怎么会因为区区冤案,就让你被抓住呢。” 艾可妮特看着看着,精神越来越颓唐。已经是一副快哭出来的面容。 “不行哦。谋反罪,比你想象的要重许多。而且……如果你的事情被知道了,不会单单消除记忆就行。肯定,会被强制进行‘记录抹除’的。” “你是说会被杀?” “人类是不会死的啊。只是转生罢了。如果这样,祈祝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哦。” 这就麻烦了。相当麻烦……然而,誓护心中却有种温暖的东西充斥全身。明明到了这种局面,还能考虑到祈祝的事情,真是感动的不得了。 “啊……我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突然,艾可妮特按着脑门,发出绝望的声音。 “肯定有什么错了。怎么会走到这步。连你都被卷进来……” 誓护忍不住笑出来。 “真不像你啊,艾可妮特。居然会担心我。” “——可是。” “不是很简单的事嘛,不被干掉就行了。我相信你,对你的无辜深信不疑。一起去吧,一起去消除你的嫌疑。” “不可能的!这可是灵庙的决定啊。是和全体教诲师为敌啊。已经,不是能想办法的时候了……我的事你别管了!” “可是你,不是正身陷困境吗。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你不是正害怕着吗。能让你慌乱成这样的,肯定不是小事吧。” “我的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和你都没有关系。” “喂,开什么玩笑!” 誓护抓住艾可妮特的胳膊,把她扭过来,从正面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想要帮你。我想要成为你的力量啊!” 被这真挚的双瞳注视着,她定然也会明白吧——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红色的眼睛闪过愤怒。这时候的艾可妮特终于恢复了常态,一把甩开誓护的手,咬牙切齿般地叫道: “你说你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人类!” “————” 被这么一说,誓护无言以对。誓护不过是个无力的人类罢了。若在操纵异能的教诲师面前,是绝对无力的存在。 “何况,你还是‘杀人犯’哦。” 被说成是杀人犯,誓护也不否定。连怒气都没有。只是咬紧嘴唇,和艾可妮特的双瞳对视着。 “你是犯下大罪的极刑犯……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 “所以,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你也明白吧?和我一起的话,总有一个会被追捕,有一个会被弹劾……一切都会被揭穿啊。”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会被赐予永恒折磨的地狱。连死亡都不被允许,只是一味地被灌输苦难的最差的环境。要说不怕的话肯定是说谎。但是,即便如此。不对,正因如此。誓护甚至能为赶赴地狱而感到欢心。要说原因,誓护落入地狱,就能够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交给我吧,艾可妮特。我们不是一起一路走来的吗?” “……不要自作多情了。愚蠢的人类的力量,我可不需要啊。你的这点力量,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只是偶然认识了,想要稍微试试罢了,只是利用而已。仅仅如此。真的,就是这样罢了!” “就算这样也好。” 不知是否感到了意外,艾可妮特惊讶地抬起头。 “正合我意。不管你打算怎样,我都发过誓了。我要把生命献给你。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足、绝无叛心、作为朋友,成为你的力量。” “大笨蛋……居然把这种话当真。” 艾可妮特美丽的脸庞柔和起来,但充满着无力感。她把哀怜似的眼神投向誓护。 “就因为这样,不受人欢迎,不被当成合适的男友,也不会让女孩子动心。” “和、和受不受女孩子欢迎没关系吧!” “给我,忘了吧。”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誓护急了起来。说什么啊,突然之间! 艾可妮特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字、像是挤出来的话语般: “……我的事,忘了吧。你也回到普通的人类吧。作为理所当然的人类,作为祈祝的哥哥,幸福地生活下去。” “别开玩笑了,艾可妮特!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到!” “可能哦。” 艾可妮特的手指,轻轻地碰到了誓护的眉间。 手指就这样陷入了眉间,缓缓沉了进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而且还感到反胃。 虽然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但誓护被限制住了行动,就像被钉在当场一般。 “艾可、妮特……!?” “我是荆棘之园的园丁,教诲师。能够消除人类的记忆。” “放开我!给我住手,艾可妮特!” 我不想忘记! “誓护……” 红色的眼瞳摇摆着。一闪一闪,似乎是被泪水沾湿。 “不要……再接近荆棘之园了哦。” 誓护意识渐渐失去了轮廓,变得模糊不清。越来越不 清醒了。随后,就像从誓护的指尖滑落一般,某种重要的东西零落、远去。 就这样,誓护忘了。 就连这美丽的少女的名字—— episode 35 从御子神体内奔腾而出的荆棘洪流,吞没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肩膀。 这一瞬间,誓护取回了所有的记忆。 怀中的钥匙变得灼热,短短一瞬,便喷薄出苍白的火焰。就好像,将记忆的封印燃烧殆尽一般。 然而,一切或许已经太迟了。 艾可妮特早就被荆棘层层覆盖,巨浪逼近誓护眼前。 他抱住祈祝,紧紧地抱着。这已经是垂死挣扎了。随后,在被这毫无对抗方法的荆棘群吞没之前,突然间身体飘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荆棘。 是被谁抬了起来。身体渐渐升高,直到飞出屋顶上的裂痕。 “轧轧!” 在风带来的压力中,誓护抬起头,看到了那位少年教诲师的侧脸。 轧轧踩了一脚音乐厅的屋檐,又飞向对面的屋顶。接着,更是从一幢大楼跳到另一幢大楼。难以置信的脚力——不对,是魔力。誓护忍住胃中泛起的恐惧感,死死地抱住祈祝。掉下去的话可不得了! 越来越远的音乐厅,屋顶一下子就被绿色的荆棘给覆盖了。荆棘的势头还没有衰减,爬向了附近的建筑物,更加繁茂,范围扩散地更大。这景象简直就是在侵蚀。阳光早已散尽的城镇,如今在雪色映衬下,隐隐约约照见的是荆棘的密林。 蔓延了一公里左右后,荆棘才停止了追击。 轧轧也停止了跳跃,在最近的屋顶上落地了。 “什么啊,那算是……” 誓护哑然失色,望着音乐厅的方向。 肯定已经引发了事故。远远地可以看到黑烟阵阵。尽管如此,城镇却异常安静。感觉不到活人,也感觉不到人类行动的气息。 惊人数量的荆棘,如魔物的触手一般扭动。它正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或许,人们——已经在荆棘的魔力下陷入长眠了吧。这气温下早晚会有性命危险。而在这之前,恐怕会发生更为惨烈的重大事故。 连自己刚被救都忘了,誓护逼近轧轧问道: “你不是说,你们的对手是人类吗!那也算人类的把戏!?” “谁知道啊!我也搞不懂啊!” 轧轧粗暴地甩开誓护的手,指着城镇的一角。 “你看啊!那家伙,居然无差别地攻击人类……” 听到了惨叫声。在那里,从柏油马路上生出的荆棘,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行动,正像是捕虫植物一般,袭击着路人。被害者被荆棘包裹住,也当然被荆棘刺入,慢慢停止了行动。 不仅仅是人类。到处都有汽车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知是不是身体被刺穿了,当中的驾驶员一动不动。 “保守看来,也是领域支配能力(dominatus)……那人类,拥有匹敌丽王六花的魔力啊。不过,看样子是丧失了控制能力啊。” “那个……我也感觉出了。御子神同学她,似乎陷入了混乱。” “虽然是我的直觉……公主不会是跟什么更大——比我们想的要大许多的事情有关吧?” 轧轧“切”地一声咂舌。 “太贪心了啊。当初不傻看着,早点冲进来就好了。” “轧轧……艾可妮特她……” “别摆出这种表情。虽然沦落到脱离冥府,好歹还是丽王六花的姬君。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死了。何况,公主的魔力还和卫士连接在一起,公主她还有气息。趁现在把他救出来。” “我,我也去!” “不行。”轧轧冷冷地说道,“你回去。然后别再扯上关系了。” “——虽然可能会碍手碍脚,但我也会有点用场的。” “我之前没有恢复你的记忆,是因为想到,这是违反了公主的意志的。” 锐利的目光突然刺向誓护。 “公主她不想把你也牵连进来啊。来追杀丽王的,也同样是丽王等级的教诲师——她不希望这冲突,把你们兄妹也卷入啊。” 也就是说,是在保护自己。 “忘了我们的事吧。公主的事情也是。然后,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吧。” 这口吻和艾可妮特一模一样。当然,誓护也同样不肯罢休。 “怎么可能——” “照我说的做!” 被断然回绝,誓护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虽然不打算再讲一遍……区区人类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吧,已经。” 誓护咬住了嘴唇。正如轧轧所言。誓护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连站在那荆棘之前都做不到。面对早晚会出现的刺客也是。 “谁都不会怪你的。” 轧轧一反常态,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所谓人类,虽然以前在我看来是幼稚可笑、充满私欲、令人厌恶的家伙——” 他温柔地笑起来。 “可你不是这样的吧?” 他踩了脚屋顶,飞跃而起。 轧轧就像一阵风一般远去了,转眼就连身影都消失不见。 episode 36 祈祝貌似有些担心,碰了碰誓护的胳膊。 在这微弱的感触下,誓护从茫然若失中恢复。 是啊。我必须得保护祈祝才行。 虽然事已至此,但也得确认一下祈祝的身体状况。还好,没有外伤。虽然因为寒风和恐惧,脸色有些苍白,但人没有事。这点首先就值得庆幸。 “抱歉啊,祈祝。很怕吧?” 誓护轻轻地,摸了摸祈祝冰冷的脸颊。 “又让祈祝碰上了危险的事情了呢。” 越是想让祈祝远离危险,就越是会把她拉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了。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啊。” “…………!” 祈祝呼呼地摇着头。可是,这想法却没能传递给哥哥。 “我真的……怎么说,真的很蠢吧。连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厌烦了。” 更何况,还手无缚鸡之力。 光凭自己的力量的话,刚才就没能保护祈祝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想帮助她——想帮助艾可妮特。 明明不想让御子神——不想让这个怀抱着同等悲哀的少女,再继续加深罪孽了。 什么都做不了。我多么无力。桃原誓护,是多么的无力! ……不过,在看似强烈的这种感情下,另一个自己,却在拼命地寻找着道路。 动动脑筋。动动脑筋啊,桃原誓护。 真的是无可奈何了吗?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吗? 事态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智慧,御子神化身为怪物,艾可妮特则被刺客瞄准。 城镇被荆棘的威胁支配着,破坏着,蹂躏着。 然而,有什么,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事吗! 啊,至少有力量的话。足以阻止御子神的力量。足以保护艾可妮特,把她救出来,将逼近她的威胁击退的力量。 连教诲师都能压倒的力量—— 这一瞬间,誓护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放出光芒。 他把手伸进怀里,在内侧口袋里搜索。 碰到了一张硬纸。急忙把它拉出来时,一把生锈的钥匙也掉了出来。誓护又慌忙捡起钥匙。 誓护取出的是一张名片。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从星那儿得到的。今天,因为安排好和星会面了 ,以防万一也带了出来。 名片上,写着住址和联系方式。 誓护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手机,但转念一想又没打。弄得不巧,到时候还得“侵入”对方的住宅。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实在是下策。 “祈祝,还能走吗?” 祈祝轻轻点头。 她紧紧看着誓护。似乎是在问“我们回家吗?” “顺路去个地方。还能坚持一会儿吧?” 祈祝果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紧紧地手拉着手,走了起来。首先得离开屋顶,回到地面上。 楼下,已经骤然骚动了起来。被荆棘之森阻挡,交通也发生了堵塞。附近的人远远地围观着荆棘之森,提心吊胆地张望着情况。上空也很热闹。早早地听说了骚乱,各个新闻社的直升机也在盘旋。 在这混乱之中,誓护找到了辆出租车,走了过去。 他和祈祝两人坐进了出租。被暖气一吹,终于安心了一点。 “麻烦去贤人路十九号。” 司机表情很微妙,歪了歪脖子。 “我是经常去那附近……可我记得贤人路只到十八号啊。” 誓护感到一丝不安。但是不得不去。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那么,就到十八号吧。不管怎样,先去了再说。” 司机好像对荆棘森林有些兴趣,但还是以这稀有的乘客为优先了。他朝着空荡荡的对向车道,很快地转了个u型弯。就这样,车子以贤人路为目标,在昏暗的车道上疾驰着。 进入贤人路,刚过十八号时,司机就朝前探出了身子。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前方。十八号结束后,街景就突然转变,豁然开朗,成了一个公园模样的地域。 不是雾气也不像雪花,但有种白色的烟霭笼罩着,视野很差。在烟霭的尽头,有一个古老的西洋别墅。信号灯上的标识是——贤人路十九号。 出租车放缓了速度,在别墅前停车。 别墅被雕刻着蔷薇的铁栅栏包围着。几个锈迹斑斑的招牌看上去很不自然。上面写着“魔书&禁书处理”之类的字样。 “等等,不对啊。这房子,不可能……” 誓护把车钱塞到一脸困惑的司机手上,从出租车里跑了出去。 上气不接下气。心脏怦怦直跳。誓护压了压急躁的心情,拉起祈祝的手,从打开的铁门走进了别墅领地。 从大门到别墅大概有二十米。前庭的植物被积雪覆盖着。那是暖天可能会开出美丽鲜花的,带刺的植物。 别墅虽然整体有些阴暗,但面对着前庭的门缝里,漏出了一点光亮。那里就是入口吧。沉重的金属大门上,镶嵌着几块深绿色的磨砂玻璃。 没有门铃。誓护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打开了门。 才踏进大门一步,祈祝的眼睛就瞪圆了。 誓护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是排成一条,将墙壁都遮挡了的书、书、书。一个个排列着的书架都非常高,几乎能够到天花板。顺着缓缓而上的优雅的台阶看,高出一段的阁楼上也摆放着书架。古书店,看上去是真的。 在这大房间的中央,放着张抛光过的桌子,还有一些排列整齐的沙发。 有一位美女,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 今天不是白一色了,而是黑色的短裙加黑色领带,配上白色衬衫,很像是制服。她正一手拿着白瓷茶杯,优雅地品味着茶点。 “正等你呢,桃原君。 美女——星看着誓护,嫣然一笑。 “欢迎两位。欢迎来到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 episode 37 “虽然有点乱,别在意。” 星连杯子都不打算放下。这无所拘泥的态度,就好像在迎接不用顾虑的友人——从常识看这态度一点都不像店员。 大量的古书——这提法很容易让人想到尘埃满天的景象——但这里却不可思议的干净,一点也不让人沉闷。书都规规矩矩地收拾好了,收纳在漂亮的暗黄色的书架上。房间当中是一张古式桌。还有脚上有雕刻的沙发。每一样家具都像艺术品,这格调与其说是古书店,倒更像是艺术商或古董店。 “里面,比想象的要干净啊。” “一流的古书店啊,自然要雇佣一流的店员哦。既然是一流的古书店员,每天打扫也是小事一桩啦。” “是星小姐干吗?” “我负责其他事。” 她干净利落地回答道。看来是讨厌打扫啊。的确,她认认真真打扫房间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 虽然被邀请坐沙发,可誓护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您对我说过吧。对连教诲师都能压制,充满力量的书有兴趣吗。” “嗯。说过哦。”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哦。” 她把茶杯递向嘴唇,啜了一口红茶。很快又撇开了视线,抬头看向天花板。 “你对此世与彼世的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 突然,她问了这么个问题。誓护略感困惑,思考着答案。 “……艾可妮特以前,这么说过。” 他找到了刚苏醒的记忆。才认识不久的时候,艾可妮特打了这么个意想不到的比喻,来说明此世的起源。 “——我们人类的身体,实际被放在玻璃水箱当中,此世的种种因缘,只是人类所见到的、共同的梦境。” “原来如此。就是说,此世是个游戏,人类就是它的玩家吧。” 实际情况并不清楚。此世不过是幻想之类,自己也无法轻易相信。说到底,为了什么,才必须得有这“创造”出来的世界啊。 然而,星却没有嘲笑誓护的话语。她点了点头说: “继续用这比喻说的话,教诲师就好像是监管不正当行为的游戏管理者呢。那么,桃原君。你觉得,神、是存在的吗?” 神。如果此世是创造出来的幻想世界,当然,他就是—— “游戏的,主办者。” “是啊。身处游戏之外,支配游戏规则的存在。” 创造出来的东西,必须有创造它的人。 “我所说的,就是这意思哦。” “……你是指,神的力量吗?” “连教诲师的魔力——魔性血的异能都能击退的,庞大的力量。这就是。” 她放下茶杯,张开双臂,示意身后。 “在这里的书,就是星帝藏书(grimoire)哦。” 誓护倒吸一口气,又一次仰视占满整个墙壁的书架。在没有梯子根本够不到的巨大书架上,大量藏书收的满满当当。 “这就是,全部……?” “是啊。一本一本都是蕴藏着不同力量的神秘之书。能让游戏按自己所愿进行的、特殊的程序。这里就是它们的图书馆。” 虽然对星的话只是囫囵吞枣——但是,既然认可了教诲师,也不得不认可他们的故乡冥府,和让罪人堕入的地狱。然后,如果此世真是“创造物”的话,这些书拥有力量也有了可信性。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誓护自己,更愿意相信这一切。 如果星所言不假,那用这些书,就能救回艾可妮特了! 誓护骤然心动。看到他这样,星就像教导一样地说道: “得到星帝藏书的人,可以说本身无限接近于神灵了。这到底有何等可怕,你一定会明白吧?” 如果按星所言,它就是能篡改此世的力量。扭曲法则、操控现象,从而随心所欲,可谓恶魔之力。用 法错误的话,会在此世引发重大的混乱。搞得不巧,会连让这个世界都分崩离析。 确实,很危险。不是人类之手所应承担的力量。然而—— “能不能,交给我呢?” 誓护明明白白地说道。星微笑着,“……好大胆啊。”她低声说。 “嗯,会交给你的。到访这里的人类,谁都能拿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回去哦。当然,书费是会算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我能支付的东西吗?” “不清楚啊。可是,不支付的话,我也会很困扰。” “您请说吧。” “我们所需要的,是你献身于我们。” “……听命于您吗?” “说得真难听啊。不过,就是这样。要你听从我们的愿望。” “什么愿望?” “杀了你妹妹。” “!” “开玩笑啦,怎么会要求这种事情。我们也是慈悲心肠啊。” 星充满淘气地笑着。真是个恶趣味的笑话。 誓护不由得向祈祝转过头去,正好撞了一直抬头盯着的视线。 在这坦率的眼神中,誓护看到了畏怯。 我刚才,在想象什么? 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祈祝的幸福,就是我的全部。明明如此—— 自己不是,一瞬间想象了吗?想象没有祈祝的未来怎样。 “可是,就算我们不命令你这样,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啊。” 似乎是看透了誓护的狼狈相,星又紧逼一步。 “知道你是异能的持有者的话,也会有许多想要得到力量的人靠近你吧。不只是人类——教诲师也会,‘不是教诲师’的什么也会,会出来对准你。若是如此,危险的可不仅仅是你了,明白吧?” 祈祝就是合适的目标。抓了祈祝做人质的话,誓护也只好听命了。 星就像连心灵都很看透似的,仅仅盯着誓护的双眼。 “这是对你而言,此世最重要的东西。宁可让小祈暴露在危险中,你也想要力量吗?” 宁可用祈祝来交换—— 也想要救助艾可妮特吗?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的力量吗? 誓护低头看着祈祝。祈祝也再一次,抬头看誓护。 理应早就坚固的信念动摇了。无法回答星的追问。明明必须马上就得到结论的啊! 看着纠结的誓护,星的表情突然柔缓了。 “总之,先喝杯茶吧。小祈,喝可可吗?” “请等一下,哪有这时……” “就是在没有时间的时候,才必须要有空出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判断错误啊。” 说完,星就站了起来。拿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向着深处走去。看来,是真的要泡完红茶再回来了。 她走近了店堂深处。随后,突然从里面露出一张脸来。 “本来,越是到重要判断临近的时候,就越是没有时间。这是世间常理哦。尽可能多多注意,不要让机会溜走了。” 星这么说完,露出坏坏的微笑。似乎是因为能把誓护逼到两难很开心。 誓护咬紧了嘴唇,和祈祝并排坐在沙发上。 然后,自己问自己。 你有让无可替代的妹妹,陷入危险之中的觉悟吗? episode 38 誓护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拨盘式的频道旋钮充满着古风,这是一台有些年头的显像管电视。弯曲的画面中正在播放的,是这城里的转播画面。“失去联系的人员”一栏中,已经有了相当多的数字。组播了这么一个特别新闻,还在全国进行现场直播,事态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无意间,远远地拍到了荆棘森林的中心——那个音乐厅。 大厅已经被荆棘覆盖,远远看去,像生满苔藓的古堡。在这荆棘城堡之中,恐怕就沉睡着艾可妮特吧。被百年的长眠束缚着,就如某个故事中的公主。 荆棘的势头没有减弱,街上已经没有活物的气息了。看这样子,轧轧还没能把艾可妮特救出来。 誓护考虑着艾可妮特的事。 同时把与她的回忆,一件一件地回想起来。 “你们好,愚蠢的人类们。” 说着这话现身,自由地操纵闪电,将罪人逼往绝路的教诲师少女。 “本人艾可妮特呢,在教诲师中也是最有力量的人——是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血族哦。” 尊贵贤明、异世界的公主。然而,誓护所知道的艾可妮特,是个既会气馁,也会伤心的,极其普通的少女。 “你做的松露巧克力——也分我、一点。” 对甜食毫无抵抗力。 “……你居然,说我害怕?说我艾可妮特?我会因区区人类而害怕?” 看上去很好强,实际上非常柔弱。 现在被荆棘城堡捕获,一定也在忍耐着无依无靠的孤独。 想把她救出来。想成为她的助力。这不光光是漂亮话——自己真心,不想再失去她了。 说要把一切都忘记,可对她的了解也太多了点。 相逢的第一个晚上,誓护就知道了艾可妮特的秘密。艾可妮特也同样,知道了誓护的秘密。正因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两人才成了共犯。 艾可妮特身上,有着身为教诲师致命的缺陷—— 誓护身上,有着不得不隐瞒的大罪的记忆。 誓护把艾可妮特的秘密泄露的话,艾可妮特就会被解除教诲师之职,银莲花王室也将宣告断绝。 艾可妮特把誓护的秘密泄露的话,誓护就会被教诲师所追捕,最终将被夺走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两人都谨守秘密。明知这违反了冥界之法。 一开始,是单纯的共犯关系。 可是,不知何时就被吸引了。 “如果你背叛了我,我真的会杀了你哦?烧焦哦。成为炭灰哦。” “真是的,怎么这么迟钝的。愚钝。愚昧。愚蠢。” “这算是……求婚?” “什,什么啊,你笑了吧?在小看我吧?” 那位美丽动人、令人恐惧,但又真的很软弱的,异世界的公主。就如身持猛毒的花朵般,就如任性妄为的小猫般,楚楚可怜,品味高雅,就如玻璃工艺般的少女。 她被以这样的形式夺走,自己绝对不会认可。 然而—— “给我,忘了吧。” 分别的话语再次苏醒。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如果这就是她的愿望,那么不愿接受的誓护,不过是在任性罢了。 誓护自问道。就让自己任性下,有什么坏的呢? 另一个自己回答道,这样任性下去,谁会遇上危险? 仅凭这一点,誓护就连一步都无法迈进。在空虚彷徨、痛苦不堪中,原地绕圈。 誓护烦闷至极。他的手,突然被一个暖和的什么碰到了。 温柔地、五指相绕。那是祈祝的手。祈祝握住誓护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紧紧地盯着誓护。 祈祝极度不擅说话,因此似乎没法很好地表达想法。她嘴唇开开合合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轻点了一下头。 单单这样,就告诉了兄长。 祈祝是这么说的。希望能实现誓护的愿望。自己没关系的。 “星小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点头。 “弄得不巧——不对,是‘ 肯定’,祈祝会遇到危险的。” “…………”点头。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哥哥啊。” “…………”摇头。 “谢谢你,祈祝。” 他的手和祈祝重合在一起。祈祝微微笑了一下。 誓护站起来,向店堂深处走去。星正坐在暖炉前,看着一本书。誓护刚来到星的背后,她就合上书,回头看着誓护。 “表情不错。”她一脸满足地微笑着,“看来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我是个薄情寡义、冷漠无情的人。就比如说,有谁遇上了困难,我也会视而不见。不管是谁,要我来背负的话,我也是力不从心。” 如独白般说道。就像在试探自己的决心。 “可是,如果,那人从谁那儿都无法得到帮助——能够帮助那人的,在这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人的话——我会去帮忙。因为这就是我的原则。” 他倾注决心,凝视着星。 “现在,能够帮助艾可妮特的人,就只有我了。” 所以说,要去保护。所以说,不能见死不救。 要保护祈祝,这是绝对的。 话虽如此,也不能对艾可妮特见死不救。 因为,我已经被保护了两次了。 第一次是记忆被消除的时候。第二次,是从御子神的荆棘下。 不对,在这之前也被救过性命。祈祝也被她保护过。 桃原誓护不是能忘恩负义,明哲保身的坏人。 (既然如此,答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成为艾可妮特的助力。谁也别想伤害到祈祝。 当然,会有风险。然而,风险只是可能,不是结果。会不会引发最坏的结果,不还没有定下来吗? 所以,对自己起誓。 竭尽全力。竭尽声明。保护两人。这样的话,大家就都能幸福。 “我明白了。” 星点点头,站了起来。她拉住誓护的手,把他带到书架前。 “来吧。哪本都可以,自己来选本喜欢的吧。” 誓护吃了一惊,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星的脸庞。 从如此庞大数量的书中,真的,要自己来选吗? “这儿有各种各样的书哦。每一本都记载着重大的秘密。这本是我推荐的哦。《守护公主殿下的方法》——骑士道的入门书呢。” “喜欢的……没法决定啊,这种样子。连内容都不知道!” 誓护有些狼狈,拿了好几本书在手上看。《拳击技法》《光与波动》《炼金术大全》《物质变换魔法》……每一本都不怎么可靠。 祈祝似乎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星也好像在查探什么似的,观察着手足无措的誓护。 不安了一阵子后,誓护突然恢复了冷静。 他终于理解了星的意图。誓护把书放回书架,回头对着星。 “你已经知道我的愿望了吧?” “嗯。也知道与你相称的书。” 星干脆地承认了,甚至让人有些扫兴。 “既然如此,那就——” “可是,好好想想。这里真的有各种各样的书。获得亿万财富的方法啊,记载着尚未发现的物理规律的书啊……用的好的话就一夜暴富,或者名垂青史哦。这才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哦。让可爱的妹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的方法。” 不可能不去考虑祈祝的幸福。可是—— “……我姑且,也算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誓护自嘲似地微笑着。 “人力所能及的幸福,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试着去把握。对名誉和地位也没有兴趣。何况,这种老套的幸福,我也不打算强塞给祈祝。” “受女孩子欢迎,欢迎到让你发愁的书也有哦?” “真的!?” 誓护差点上了钩,可是,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这些无聊的书。我想要的,只是能把艾可妮特,” 誓护正面看着星,说道: “把‘朋友’救出来的力量。” “……为了这个,就算付出巨大的牺牲也值得吗?” “如果能实现愿望。” “就算成为我们的猎犬,被我们所差遣?” “正合我意。” “这样啊。”星微笑着,点点头,“遵照顾客的要求办才是一流的古书店员——那么,客户先生,在下推荐这里的一本书哦。” 她把手上的书,轻快地递给誓护。 这是一本红铜色的绢本,外型很是漂亮。封面上,用金银丝线绣着花纹。是蛇的造型——与教诲师的指环相似。 誓护轻轻地收下。手感和份量都很舒适,让人不由心情愉悦。大小就和小型词典差不多。它如宝石般反射着光芒,有些茶具的风味。 记得看到过这本书。不正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星在读的那本书吗? 从那时开始,星就注意着誓护吗。 “魔刃之书、aegis。” 她用威严的语调,告知了书名。 “这是能实现你的愿望,也能实现我们的愿望,此世唯一的书。与原始之书ignis对立,说起来,就是‘终焉’之书。” “aegis……最强之盾?” 持有盾之名的刃,究竟有何特性? “斩除妖魔,无论何种魔术都能击退。持有此书的话,你就成为了抗衡教诲师的血之宿命——魔性血的人了。无论是谁,已经无法用魔术伤你分毫。就算是丽王六花的血族也是如此。支配城市的那‘荆棘’也是。” 原来如此。如果此言不假,的确是最强之盾,绝对的守护。 这正是,誓护所必须的力量吧。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我这书呢?” “就像你有不容跨越的原则一样,我们也有原则啊。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里,公平交易便是信条……想要让你知道,你是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的。” 星露出了少见的伤感表情。但也仅仅是一瞬,就又切换到了往常妖艳的笑容。 “好了。那就翻开第一页试试吧?” “好——咦,打不开!?” 誓护不由得叫起来。指尖用尽全力……可是,封面却一动不动。 “那当然。为了不被轻易看到,所以施加了魔法封印啊。” 不知是不是觉得誓护的狼狈样很有趣,星呼呼地笑起来。 “已经交给你了啊,打开封闭大门的神秘力量。能打破魔法之锁的,魔法的钥匙。” “魔法……那个,居然是魔法钥匙?” 誓护稍微有些心急,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 “只要是被魔法封闭的东西,任何都能够打开。家里的玄关也好、银行的金库也好、星帝藏书也好——被封存的记忆也好。” 被封存的记忆!原来如此,因为这原因吗…… 誓护的记忆快要苏醒的时候,是这钥匙发挥了魔力。记在活页纸上的“睡眠病”名单也同样,只要被谁消除过一次的东西,用这钥匙就能够修复吧?正如同教诲师编纂记忆残滓一样。 誓护再一次看了看手中的钥匙。长满铁锈,破烂不堪的钥匙,如今让人觉得比任何宝石都要贵重。 誓护捏着钥匙,朝封面内侧轻轻塞了进去。 这一下,看不见的锁发出了“咔嚓”解除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书就自动打开了。 明明没有风,书页却自己翻动。不对,应该说是这书产生了风。誓护的额发被风吹动,飘了起来 。 耀眼的光芒。乳白色的光辉从书页中飞散,把整个店面照的灯火通明。 祈祝、星,以及誓护,都像是被吸引住一般,紧紧看着光辉的书本。 乱舞的光芒明亮而又轻快,简直就像因喜悦而在颤抖。 就这样,星帝藏书的封印被解除,成为了崭新的主人的血肉。 魔刃之书。 誓护怀着看魔术般的心情,低头看着手中的力量。 “接着,就是关于本书的讲解。” 咳咳,故意咳嗽了两声,星缓缓地开始叙说。 episode 39 阅读之前请听好。有几项“使用前的注意”哦。 本书——魔刃之书,给其他任何人读都不行。包括小祈也是哦? (谨守秘密,是这意思吧。) 是的。抄录也不行。虽然用拍照、复印、摄像是什么都印不到,但用手写的话是可以抄下来的,就会有被谁看到的可能性了吧? (以防万一提前问下,如果打破这规定的话,会怎么样呢?) 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哦。 (可怕的事情?) 是啊。这样如何?会让小祈堕入地狱,之类。 ——呼呼,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啊。只是打个比方哦。 你背叛我们,拒绝支付代价的话,也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不利的合同呢。) 确实,你所交出的便是服从。我们如果提出过份的要求,或者让你处于无法得利的地位的话……你也会很苦恼吧? 但是,请你相信。 我们并不是想让你受苦。只有这点,希望你理解。 (明白了。请继续说下去。) ……很坚强的孩子呢。 那么,翻开第一页看看。 (sit tibi terra levis——这是拉丁语吧。“大地愿汝轻盈”。) 唉呀,好聪明。居然一眼就明白了。 就是如此,只有第一页,写的是拉丁语。 这是前沿,就和注意事项一样的东西。魔刃之书的由来、用法、使用者的心得之类。下面的就自己翻译看看吧。 问题是这一页之后—— (打不开!) 别那么急嘛。就是这样,书页就像黏在一起一样坚硬无比,人类是无法随心所欲地开合的。可是,没有开合的必要的。 好了,接下来就是重要部分。 魔刃之书呢,是有灵魂的。 (——灵魂?) 只是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表达,才这么说的。不是意志、精神、智慧之类,当然也没有生命。但是是动态的某种东西。它能领悟你的意志,然后对此作出反应。比如说,按你的要求为你打开某页,诸如此类。 ……就这样,现在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内容。 正篇里,用的是和地球上任何语种都不同的语言。 (那算什么。外星人的语言吗?) 很像吧。 平时,我们是怎么读取文字的? 用眼睛看,用大脑识别、组合意义,然后才理解吧? 可是,魔刃之书不同。魔刃之书能用身体——用你的手掌来“看见”。用手触摸,识别到文字的几乎同时,脑子就直接能“理解”了。就是如此。 (……稍微有些难以想象。摸一下就明白,是这意思吧?) 是的。说到底,就像是某种能看到却无法理解意义的语言,你就算读了里面的文字行列,也无法理解其内容吧? 可是,这样就够了。我说过魔刃之书是有灵魂的吧? 你只要把记载的文字行列,按照它的原样,书写给世界就行了。发出声音就让魔刃之书来做。这样的话,世界就会听见魔刃之书的语言,给你回答。 然后,世界会发生改变。就如魔刃之书所言。 (……书写给世界,是指的抄写吗?由我?) 当然,没有必要用笔和墨水啦。说起来,用了才不行。 用和“读取”魔刃之书同样的方法“书写”啊。你用手触碰到魔刃之书,然后用手触碰这个世界。让世界与魔刃之书连结。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用嘴巴说也不会清楚了。 就实际地、和魔刃之书说话试试吧?来,打开书。礼貌点、温柔点哦。因为是初次见面,可别忘了打招呼哦—— episode 40 “要好好听星小姐的话啊。” 在古书店的玄关口。誓护拥抱着祈祝,温柔地说道。 “那么,星小姐。祈祝就拜托您了。” “嗯。明天早上,会送到你家的。” 星看了看誓护手头,红铜色的书本,低声说道: “虽然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本书,还没有把你认作真正的主人哦。” 她紧紧地,像征求什么一般看着誓护。 “凭着不完全的力量——仅仅凭着‘守护’的力量,能够和丽王对抗吗?” “……到现在我才想到。最近的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誓护爽快地笑起来。和心底正好相反,不让一丝不安出现在表面。 “我原本就是狡猾的人。是个会给自己找许多借口的,渺小的人哦。就算有了不输给他们的守护之力。” 他紧紧握着红铜色的书、魔书aegis,有力地放言道: “我会尽力去打倒的。直到自己体无完肤。” 明明没可能看漏自己内心的怯懦的,但星还是微笑着,给予了自己首肯。 誓护转过身,刚想离开此处——又停住了脚。 “那个……还想来这里的话该怎么办呢?” “你已经得到了星帝藏书了啊。拿不到第二本了哦?” “就算这样,只是来找您喝喝红茶,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星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终于笑了起来。 “负心汉。你已经有了完美的公主殿下了,不可以有外遇哦。” 她爽快地伸出右手。 “总有一天再见。到时候,会为你干杯的。” 誓护感激不尽,甚至心里有些难受。他握了握伸来的手。 他走向雾中,把古书店甩在身后。一个区划对面,在贤人路十八号,姬沙的纯红双座跑车已经在等待了。 走近车子,驾驶席的车窗摇了下来。誓护看着姬沙一脸不快的样子。 “抱歉,姬沙小姐。这时候还把你叫出来。” “哼。你当我还没有睡觉吗?” “可是,你说要拜托大人……” “所以说你才是个不被女孩子喜欢的富二代。” “和、和不被喜欢没关系吧!” “这种怪兽电影一般的状况下,有哪个大人有办法啊!” 姬沙愤然地指着车载显示屏。那里正播放着之前的报道。 “你虽然这么讲,不还是准时来了嘛。” “哼……也没有办法去找出租吧。” 请不要靠近荆棘森林附近,播报员再三告诫着。有一部分听说已经被警察封锁了。没有司机能把车开到那种地方去。 “那么,借给我。下来。” “哈?你这家伙,没有驾照吧?” “和卡丁车不一样吗?没事的啦。” 姬沙眯起眼睛。 “……你这家伙,瞧不起驾校吗?” “因为,是自动档吧?” “ 可惜啊,手动档。”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代还坚持手动档?” “啰嗦。快点进副驾驶座。” 理解她话语的含义,誓护吃了一惊。 “——不行!太危险了!” “这危险,”姬沙一脸凶狠地瞪着誓护,“怎么可以让我们的蠢少爷去冒呢。难道让我傻看着吗!” 接着,她又故意似地多嘴了一句。 “被你这菜鸟的破技术撞坏了我可受不了。” 真不坦率。誓护苦笑了下。然后,接受了姬沙的厚意。 老实地坐进了副驾驶座。跑车立刻就飞驰而去。 “对了,姬沙小姐。上次的货。” 货——当然,就是在租赁柜里的吸入麻醉药。 现在想来,托这药品的福,誓护体验了一把折寿的滋味。因为差点就觉得,自己就是“睡眠病”的凶手了。 这是谁的诡计,试图把誓护推向犯人的位置……并非如此。 事情反了。 反了反了,一切都反过来了。教诲师不是敌人,而是誓护的自己人。准备药品的如果是誓护,那么让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也是誓护。让状况更为扭曲的记忆操作,也不是谁的恶意,只是为了保护誓护。 结果,事态变得极其复杂化,事实却异常简单。 在时钟塔记录时间的齿轮停止的时候,誓护的时间也开始流动。在取回记忆的现在能明白了。誓护正与艾可妮特一同搜查“睡眠病”。在事件发生现场兜来兜去,当然也是为了搜查。因为一开始不知道罪犯有那种异能,所以考虑到是否有某种诡计,偷偷入手了怀疑是原因的药品,打算让艾可妮特来分析一下。最后在巧合的时刻被消除了记忆,一切才反转了过来。 “虽然是特地拜托你找来的,可是抱歉,能不能请你还回去呢?” “……明白了。你这家伙大概,也太会支使人了吧。” 没过多久,车子就到达了荆棘森林。因为是抄小路进入的,所以没有碰到之前担心的警察,顺利地进入了其势力范围。 那儿,是一副地狱图。 大量汽车跑到了人行道上,或者因为撞车而停在路当中。人行道上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人们。然后,姑且还能称之为建筑的东西也被荆棘缠绕,如密林一般茂盛。这是长眠与荆棘所支配的世界。不让人觉得是此世的风景。 在这之中,姬沙的跑车像爬行般前进着。不得不减缓速度,避开路上的车辆。 突然,一根荆棘如枪一般刺过来,瞄准了跑车。姬沙巧妙地别开方向盘回避了下,可车却开上了路基,很不巧的压到了荆棘。 当然,爆胎了。姬沙重重地咂了下舌。 “坏了两个轮子啊。” “还能跑吗?” “‘蠢货,会弄坏轮毂的吧’——当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姬沙的额头渗出冷汗。蜿蜒的荆棘像触手一般蠢动,很清楚是瞄准了自己。不知何时,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接下来就我一个人去吧。姬沙小姐先逃。不要被荆棘的刺碰到了。” 姬沙似乎还想抱怨,但是刚张口就停止了。是因为在誓护的脸上,看到了奇怪的从容吧。这个蠢少爷既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突发奇想。他有确确实实的胜算,而这份胜算,并不需要把姬沙的帮助计算在里面。 “明白了。别蛮干啊——虽然这么说,也没用吧?” “没用的。” 两人笑容相交。誓护带着红绢本,从副驾驶席跑了出去。 他靠近了音乐厅,毫不犹豫的冲进了荆棘之群。荆棘如军队般逼近。然而,它们连碰都碰不到誓护一下。一靠近,就像被汽油点燃一般冒出火焰,化为白色的烈焰烧尽了。 誓护心无旁骛,一味地跑着。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的疾奔了—— 刚这么想。 突然,誓护的脚下产生了龟裂。 之前已有这样的预感。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预测。就如魔书所告诉自己的,誓护朝后大跳一步,避开了正下方刺出的钢针。 誓护的左手上,书本自己打开了。 书页伴随着灿烂光辉打开。誓护一用右手按住它,光辉就愈发强烈,模模糊糊地寄宿在誓护右手中。誓护把这手,按在地面上。 钢针切裂了柏油路面,朝这里突进而来。然而,它们在誓护的眼前喷出白色的火焰,弹了回去,如烟消云散。 “……拿着个有趣的东西啊。” 从正上方,能听到一个冷静的年轻声音。 在誓护正面的街灯上,有一个影子缓缓降落。 “不让你去是不是更好呢,对我而言。” 微笑着发表言论的年轻人,他就是。 “赤兜先生……” 那天晚上,到访誓护家里的——黑发的年轻人。 chapter vii【然则恰如魔刃之名】 episode 41 赤兜的表情平稳依旧。 然而,他正发散的是某种杀气。锐利的视线正灌注在誓护的左手——魔书aegis上。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自己才像是不可思议的化身,可他没有关注这一点。 “这荆棘是人类所催生的。和教诲师的魔性血很像,真是诡异的能力。现在,你也有着这种诡异的能力。这是偶然吗?” 确实,这是很诡异的事情。御子神的力量与教诲师的异能近似。这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力量。既然如此——那是谁赐予的吗? “如果这不是魔性血的话,考虑成星帝藏书比较妥当吧。” “要我直接帮你问吗?你的‘荆棘’是从谁那儿得来的。” 赤兜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不会是被星帝藏书的看守们利用了吧?” 誓护也曾考虑过这一点。 如果御子神的力量与誓护的是同一种类,那么这会不会也是从古书店得到的呢? 星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才支使誓护—— 然而。 “被利用也没关系。” 誓护毫不犹豫地断言。 “我感谢他们。感谢这些借给我力量的人。多亏他们,才能够去保护艾可妮特。从你这类‘敌人’的手上。” “是的……我正是教诲师。带着灵庙的特殊命令。” 赤兜漆黑的双瞳,似乎聚集了街上的灯光,一闪一闪。 “将银莲花家的公主拘捕——无法实现时,将其处刑。” 发出一阵金属的呲嚓声后,赤兜的头发解开了。 它就像真刀真枪的白刃一般,绽放着冷淡的光彩。凶相让人不寒而栗。简直是漆黑的刀刃。横吹的冷风也越发冻人,誓护的背部都好像要冻结了。 下一个瞬间,赤兜的头发就延伸开了。 伸长了,只看到这一点。头发瞬时延长了,刺进柏油路面。仅仅是一个呼吸的间隙后,就从誓护的脚底飞刺出来。 锐利、迅捷,而且坚硬。 在这音速的攻击下,誓护真是凭本能察觉到了。他已经朝侧面一跃而起。然而,头发本不是一根。下一波攻击早已瞄准了誓护的落地点。 誓护的左手上,魔书自己打开了。誓护在空中把手伸向那一页,想要呼唤出造就盾的力量—— 然而,比誓护的能力发动更早,有什么东西成为了誓护的盾。 在眼前现身的“那个”,将迫近的钢针横扫一空。 过于快速的行动,在誓护的视网膜上连残像都没留下。 注意到时,被切断的无数钢针飞舞在空中,刀身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黑夜中映照出他银中带绿的头发。 “轧轧!” 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名字。名字的主人并没有朝向这边,而是依旧瞪着赤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也差不多受够了。” 这声音,就像从心底感到厌烦。 “看样子是想早点死啊,你。” “……开玩笑。我还打算一直活下去呢。” “不动动脑筋就过来了——看来不可能是这样吧。” “桃原誓护是现实主义者啊。不会参与没有胜算的赌局的。” “哼……一点都没变。跟海蜇一样的混蛋啊。” 瘦小的肩膀微微摇动了下。看样子,轧轧是笑了下。 他把手臂向横方伸直,似乎是要保护誓护。 “走吧,混蛋海蜇。虽然挺麻烦的——” 他挥舞起刀刃,摆好架势。轧轧稍微侧了下头,用半个脸对着誓护。 “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的笑容里带着自嘲。脸颊上,已经有一条汗珠滑落。 “可是,轧轧……” “叫你先走了吧。我会追上来的。” 誓护犹豫了一瞬。 赤兜已经表明自己是刺客。是从冥府而来,要取艾可妮特性命的追兵。 也就是说,就算退除了荆棘的威胁,不设法除掉赤兜的话,也无法保证艾可妮特的安全。 应该和轧轧齐心协力,先打倒赤兜比较好吗? 还是说,应该尽早地,赶到艾可妮特身边呢? 烦恼过后,誓护得出的结论是—— “谢谢!会记住你的恩情的,轧轧!” 誓护警惕着赤兜的攻击,随后跑了出去。 看着飞跑着要穿越荆棘的誓护, “哼……别叫的那么亲密砍死你啊。” 轧轧越过肩膀,用微笑目送他离去了。 episode 42 面对跑远的誓护,赤兜只是用目光跟着,并没有攻击。 说不定是觉得攻击了也没有效果,也说不定是在警惕着轧轧的行动。他表面上作出一副对誓护失去兴趣的模样,把目光转向轧轧。 “会追上……呢。” 他的目光似乎觉得很好笑。 “还能追吗?” “能啊。一定得救出我们任性的公主不可。” “既然这样,要快点才行了。慢吞吞的话,他就要被‘荆棘’吞噬了哦。” 他远看着誓护跑远的方向。视线的尽头,是那个音乐厅——现在已经化为荆棘城堡的古老建筑。 “你一直在这里兜圈子,是没法靠近那里吧?” “这么说来,你没进去给公主最后一击,也是同样的理由吧?” 轧轧挑衅似地笑了起来。赤兜耸了耸肩,没理会轧轧的挑衅。 “真的,很麻烦啊。越是靠近就越是凶暴,何况,再生能力也太高了。用我的‘钢’刚切碎他们,就又涌出了新的‘荆棘’。让人没法认真把它当成对手啊。” 随后,这次是反过来,赤兜露出了带有挑衅的微笑。 “你也看到了吧?银莲花的公主殿下现在在‘荆棘’的监狱中……不对,该说是茧吗。她被关在‘荆棘’里,正拼命地抵抗着‘荆棘’之毒。可是,如今她已经叛离,和冥府间的联系切断了,魔力也变的有限。就这样放着,马上就是‘荆棘’之毒的胜利了——要是如此,我不用动手便能达成目的。” “会怎样呢。那公主,比你想象的要顽固许多啊。何况——刚才那人类像海蜇一样无从下手呢。区区荆棘,早晚会突破的。” 他低下腰,侧过半身,摆出随时可以砍杀的姿势。 “而且我也是。别以为可以轻易通过啊……” 轧轧全身冒出黑色的妖气。妖气连带着四周的寒风,缓缓地开始形成一个漩涡。要是懦弱的人,早就被这杀气给镇住了。轧轧如临大敌,紧绷神经,小心翼翼地和敌人对峙着。 赤兜凝视了轧轧一会儿。 意想不到的是,他很快解除了紧张的气氛。 蔓延着的黑发自然收束起来,恢复了三股辫的样子。 他解除了临战姿态。看到这漫不经心的变化,轧轧眉间的皱纹又加深许多。 “……想干什么。” “你跟上去好了。只是要走的话,随你去哪。” 赤兜草草地回答。他就像驱赶小孩子一样挥着手。 “我也算是慈悲心肠,讨厌欺凌弱小啊。我明白你的实力。只是个连武器都没法放手的下级官吏,除了被碾压也没有其他结果。” 他转身就要走。轧轧踏了下地面,一瞬间就绕到了赤兜面前。 “就算你没这兴致,也不妨来陪陪我啊?” “我可说过放你一马了哦?” “我的报 复心可是很强的啊。被人摆了一道又怎么可能忍过去!” “要挑战我吗?要挑战身为丽王六花、罗比尼亚家的血族的本人?” 妖气从赤兜的脚底轰地一声喷涌而出。 带着青蓝的银白——铁色的妖气。四周的荆棘被切的七零八落,柏油路面也如蛛网般龟裂。轧轧的脸颊和手臂也顿时多了不少刮痕。 “……我确实是个下级官吏,没什么了不起的魔力。可是啊。” 轧轧脸上垂下冷汗,无所畏惧地笑着。 “我可是丽王六花笔头、作为炼狱之花传诵千古的——王者银莲花家的卫士啊!” 他再次架起长刀。从轧轧全身发散出来的,是与他发色相同,银中带着翠绿的妖气。接着,又和艾可妮特相同,放射出乌黑的妖气。两股妖气交混在一起,越来越强。 轧轧与赤兜,两人的妖气膨胀着,中央迸散出火花。 赤兜的气势更为强烈。轧轧的妖气渐渐被压制、侵蚀了。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轧轧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实在是有缘啊,我和这下下签。” 轧轧深吸一口气。之后,就伴随着一声大吼,挥刀向赤兜斩去。 episode 43 (我……是在睡觉吗……) 艾可妮特在黑暗中低语。 也不尽然。到底是不是在说话,连自己都不明白。简直就像身处深海,只感到寂静与寒冷。有种漂浮感。梦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明,对时间的感觉也不再确切。 实际上,她被荆棘捕获,处于一动都动不了的状态。从外面看来,可能就像是被荆棘之茧给包起来了吧。 从无数的针刺中,注入着呼唤睡眠的毒液。 现在,艾可妮特体内储藏着的魔力,还在与荆棘之毒对抗着。然而,好想睡。连扭动下身子都做不到。 这是等同于牢狱的束缚。感觉自己正渐渐地朝着更深处堕落。艾可妮特一边因心中的不安而颤抖,一边又劝慰着自己,独自忍受着孤独。 我的生命,还能,承受多久呢? 穷途末路的不安感。可是,作为王族,至少在生命的最后瞬间得保持高雅吧。必须得这样才行。就算是衰落了,也是名门中的名门,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笔头,古老眷属银莲花家的公主——这才是艾可妮特才对。 感到了魔力的欠缺。毒液的循环更快了,对比之下,心跳则更慢了。 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极限。 父王过世,兄长出奔,已经过了几年呢? 银莲花王家,离没落也只有一步之遥。这次的叛乱事件,大概,也是打算击溃银莲花家的势力所干的好事吧。想从这危机中拯救一族,想夺回王室的荣光,就算再虚张声势、垂死挣扎,看来这里也是终点了。 (这也不坏吧……?) 心中自嘲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做个悲剧的女主角也未尝不可。 然而—— 不可思议的是,心中尚有不舍。 有什么东西,揪住了自己的心。有什么东西,无法咽进肚子里。是什么呢。是什么……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誓护。 在人界,唯一的合作者。 在此世惟一一个,掌握艾可妮特弱点的人类。 艾可妮特也同样,掌握着他的绝对死穴。 两人是共犯——‘曾是’共犯。 消除誓护记忆的,就是艾可妮特自己。他的那份微笑,和满溢着甜点香味的温暖日常,都被艾可妮特消除了。成了“未发生的事”。 那一刻,就舍弃了。为了守护这对兄妹。为了不牵连到他们。 尽管如此。 一想到两人不会再见,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在深渊的底部,再也无人问津。 为什么呢。明明没有被荆棘之毒伤到的感觉,胸口却不断传来阵痛。好苦闷。就像从里面被掏空一般,就像在心头开了个大洞一般,这份痛楚。 这就是悲伤?还是说,我寂寞了? 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名为桃原誓护的人类,比艾可妮特一直认为的,要有着更重的份量。 (这算、什么啊……不可原谅啊……这种想法) 艾可妮特恼羞成怒。 这是罪孽哦,誓护。这是罪孽啊,是大罪。罪孽深重啊。区区人类,竟敢在我艾可妮特的内心……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啊啊,可是。 虽然觉得自己幼稚,又觉得不像话,可还是停止不住这份思念。 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是一眼也好。能让我看一眼誓护的笑容的话。 给我甜点时,向我投来的那温柔的眼神。 誓护,好想见你。誓护…… 心脏像被揪住般,剧烈跳动。心口也堵得难受。鼻子的深处一下子就麻麻的,怎么回事,感到了不甘心。不想在这里就结束了。 誓护。誓护。我,还没有跟你说再见—— 这一瞬间,艾可妮特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魔力超过了毒量,之前支配全身的倦怠感,就如退潮一般降下了。 飞入迷迷糊糊的眼睛的风景。昏暗。是微暗的黑夜。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从半毁的屋顶里,可以看到在这城镇很少见到的,满天繁星。 然后,就在眼前。 “您醒了吗,公主。” 青年的脸庞微笑着,如此说道。 温柔到让人觉得不可靠,然而有时又不可掉以轻心的,红茶色的双瞳。柔软轻盈的栗色头发。鼻梁高直,脸颊纤细。这容貌作为人类可谓标致。他就是—— 誓护。是桃原誓护。 艾可妮特微微张开双唇,但什么也没能说。 是说不出话来。我是在做梦吗? 艾可妮特拼命挪动沉重的双唇,尽可能地说道: “为什么……?”她低声说。 “这是什么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我是来帮你的啊。” 被这么一说,艾可妮特的意识苏醒了。 “我……我不认识你这种人!没有被你救的道理!” “别说这种令人感伤的话了。我们是朋友。对吧?” “————!” 她哑口无言。也就是说…… 誓护就像是在肯定艾可妮特的疑惑,微笑一下。 “嗯,我全部,都想起来了哦。” 他的笑容一点都不紧张。这让见者为之安心的,柔和沉稳的笑容,却让艾可妮特瞬间超过了沸点。 “——笨蛋!” 注意到时,自己已经吼了出来。 “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把你记忆消除的,你不知道吗!把我的努力,把我的决心,全部都糟蹋了!” 勃然大怒。怒不可遏。难以容忍。不可原谅。可是—— 可是,脸颊却传来了泪花的触感。 怎么办,好高兴。 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艾可妮特两手遮住了脸,扑簌簌的泪珠停也停不了。 “什么啊,笨蛋。事到如今,你还能做到什么……” “能做到啊,艾可妮特。” 誓护温柔地说。艾可妮特感到奇怪,抬起了头。是啊。如他所言,誓护已经把艾可妮特从荆棘的监牢中救出来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异常安静。 就像是对猎物感到饥渴的捕虫植物般,压向艾可妮特的荆棘之群,无一例外都老实了下来,停止了活动。数量也减少了许多。现在只是覆盖住大厅墙壁的程度, 地板上几乎已经没有露出的了。 艾可妮特愣住了,低声说道: “……这算什么。虽然你有时候,也会聪明得让人吓一跳……可这不是人类的智慧啊。” “是用了这本书啊。” 他打开红铜色的书本,啪啪敲了两下书页。 扑通,艾可妮特的心脏剧烈跳了一下。这种厌恶的预感,让人感到险恶。 “这个……难道是……” “话说回来——”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誓护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时钟塔你对我讲的话!不管哪句话,都是以前讲过一次的不是吗!你,其实是很想让我取回记忆的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再说下去的话,就把你变成焦炭哦……?”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吧!现在进行时啊!” 刚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又红通通的。艾可妮特让誓护沐浴在电击中。因为荆棘之毒的影响输出很不稳定,意外地生成了强力的电流,可誓护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受到一丝烧伤,当然也变不成焦炭。 即便如此,誓护还是抵挡不住,摔倒在地上,用手在地上向后退去。 电击的哔哩哔哩的余音让空气震颤。誓护一边安慰着艾可妮特,一边单手拿书站了起来。 “等等吧,虽然还有好多话想讲,可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 “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他向大厅的墙壁处呼喊。 艾可妮特吃惊地回过头去。大厅深处,茂盛的荆棘之壁左右分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那儿。 那身影从黑暗之中,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真是个肥皂剧啊,桃原君。” 那是御子神。 她比之前冷静了些。然而,似乎还未彻底冷静下来。她按着额头,充满痛苦的表情依旧扭曲。她头发散乱着,衣服破烂不堪,气势瘆人。 “回到这里的勇气……值得赞赏。这么……大的破坏、的正中心……居然还特地、连命都不要了……回来呢……” “我什么都不打算丢掉啊。命也好。朋友也好。” “朋友、吗……” “呵呵”,御子神侮谩地笑着。她来回看了看誓护与艾可妮特。 “你们果然……是一起行动的……教诲师和人类……到底怎么认识的呢……?” “也让我问你同样的问题吧。你在哪里认识教诲师的?还是说,并不是教诲师?给你这种力量的究竟是谁?” “……没意义啊,这种问题。” 御子神向前,迈出一步。她四周的荆棘嘈杂着,尖刺互相摩擦,发出咔嚓咔嚓毛骨悚然的声音。简直就像猛兽在磨牙一般,艾可妮特想道。 “刚才的……继续吧。这次……让你进入真正的‘百年长眠’。” 荆棘之蛇在地上翻腾。艾可妮特下意识地低下身子,而誓护则像要保护她一般,张开双臂,站在了艾可妮特身前。 “已经够了吧。” 冷静的声音。不可思议,誓护的言语中并没有胆怯。 “不管怎么看,你状态都不怎么好了。一定,连心里也是。把荆棘收起来,我们谈谈吧。边吃点什么边谈也行啊。首先,你得告诉我你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然后,想想接下来出路。一起想想吧,去找正确的道路。” 他的言语宛如倾诉。然而,御子神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啊,桃原君。” 她充满自嘲地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眼球痉挛起来,视线也游移不定。 “而且……我还,搞错了……一件事。” “搞错?”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恨你的。可是,我搞错了……忘了美砂的事情……现在,居然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我无法原谅……” 周围的荆棘一同蠢动着。新生的荆棘,宛如寄生植物一般,又从御子神的身体里长了出来。身为教诲师的艾可妮特凭肌肤就感觉到,漏出的正是与教诲师的异能相同的魔力、妖气。理应是人类的御子神,拥有与魔性血相同的力量,并能操持它。而且,也太过于庞大了! “艾可妮特,闪电,还能发射吗?” 突然,身前的誓护问道。这句话,让艾可妮特从恐惧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很可惜,正好还够一发。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足够了。” 明明到了这种关头,誓护依旧笑着。艾可妮特已经到了一放松几乎就要颤抖的地步,誓护则像是给她鼓劲。 “不要从我身边离开。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背影十分可靠。区区人类而已——艾可妮特很是不快。明明感到不快,可却不可思议地,露出了笑容。 没事的。和誓护一起的话,总有办法。 “大家——全都给我去死!” 御子神叫喊道,命令荆棘的毒蛇攻击。 episode 44 切裂夜晚的黑暗的,是响彻云霄的剑戟之声。 离音乐厅约有数百米远的路上。茂盛的荆棘森林正中,可以看到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的身姿。 他巧妙地操持长刀,将反复射出的钢针切断、招架、格挡,正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 钢与钢互相撞击着,剑刃刮破寒风、钢针撕裂大地的声音不断回响。 战斗双方的呼吸,一人激烈,一人平稳。两人的呼吸演奏着相反的旋律,然而却宛如舞曲一般,和两人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钢针自西面八方瞄准了轧轧。轧轧击落了左右的两根后,翻了个跟头躲了过去。他在空中收刀入鞘,同时解放魔力。 “叮”地一声清澈的护手撞击声。魔力伴随着声音扩散。如波纹般扩散的魔力,一下子支配了空间。 赤兜的头发失去了控制,向着与轧轧相反的方向飞走了。突然赤兜的行动也变得沉重,就像重力被控制了一般。 这是轧轧的异能“咒缚”魔力。与艾可妮特的“雷霆”一样,轧轧也有这种人外之力。轧轧的异能是,把敲击护手的声音变换为不可视的枷锁,通过刺激对方的听觉,剥夺听到此声的人的自由。 然而—— “真脆弱。” 赤兜就像切断锁链一般挥舞手臂。单凭这一个动作,“咒缚”就轻而易举地被手切开,当场失去了效果。 攻防再度交换。赤兜的“钢铁”袭向轧轧。 轧轧机敏地反应。躲开逼近眉间的针,横扫瞄准心脏的针——然而,瞄准了脚部的针躲不了了! 一根针刺透了轧轧的大腿。轧轧的行动迟缓下来。就像早就瞄准了这一时刻似的,数十根针接连不断地涌上去。肌肉被搅得七零八落,骨头也翻露出来,很快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把整个脚都染成了血红。轧轧实在忍不住,口中吐出呻吟声。 他单膝跪地。就像是要网住变弱的猎物,荆棘接二连三地爬过来。轧轧一边用刀横扫,一边毫不气馁,等待着赤兜的下次攻击。 “你做了最差的选择啊。” 赤兜并没有摆出最后一击的架势,而是悠然地俯视着轧轧。 “和他——桃原誓护联手的话,应该还能延续一会儿性命。和他分路行进真是失策啊。他那边,也差不多该被‘荆棘’的主人干掉了吧?” 环视四周。视野所能及,依旧是楼宇与荆棘的密林。 “这‘荆棘’对丽王六 花血族而言,也是十足的威胁。明确点说,可与丽王比肩。真令人惊讶啊,高贵的丽王居然与低贱的人类会是同等程度。面对此等力量,即便手持星帝藏书,区区人类也是毫无办法。” 轧轧充满讽刺地咧了下嘴唇。 “……可别这么想啊,你这教诲师。” 赤兜满脸奇怪地紧蹙眉头,不理解轧轧的笑容是什么意义。 “确实丽王很强。然而,并不是绝对无敌。不管看上去多么具有压倒性力量,也一定在某处有漏洞。誓护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漏洞的。出其不意,绞尽脑汁,耍点小聪明,也要按自己的想法蛮干到底。” 轧轧的眼睛中,突然包含着力量。 “不要太小看人类了啊。” 轧轧迅速回转刀柄,将刀刃插入地面,在全身集中魔力。骇人的压力。气压差造成了狂风,翻弄着一群群的荆棘。 带着无法理解的表情,赤兜呆然地望着轧轧。 “……炼成魔力……你事到如今还打算干什么?无论如何精炼也没有意义啊。你的魔性血只能对身份低下的人起作用。不用说,是无法攻击到我的。” 轧轧把这话当成耳旁风,蹬了脚地面开始突进。 “拼了命了?真愚蠢啊。” 赤兜立刻就用钢针回击。轧轧依旧储藏着魔力,靠敏锐的动作躲过钢针。这举动一看就是强忍住了伤痛。他变换轨道,开始以赤兜为中心圆环运动。依旧没有拔刀,尽可能地只保持擦伤躲过钢针。 随后,某一瞬间,突然绕到了赤兜背后。 把刀鞘收到眼前,一脚跳跃就拉近了距离。 必杀的距离。赤兜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睁圆——又突然、轻松了。 无数飞出的钢针破开了柏油路面,把轧轧串刺在空中。 “有机可乘,是这么觉得吗?” 是陷阱。轻而易举地就上钩了。 轧轧被钉死在空中,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可怜地停止了行动。 “永别了。悲剧公主的,忠诚卫士啊。” 赤兜浮现出从容的微笑,瞄准轧轧的额头。 这一刹那。 轧轧抬起头,微微抽出了刀。 “————!?” 这次不再是演技,赤兜的双眼瞪圆了。 大量的钢针,每一根都没有命中要害。不对,是必然不能命中吗。轧轧利用了集中到极点的注意力读取了攻击轴,通过一点点运动避开了致命伤! 他轻轻地,把刀收入刀鞘。 微弱的声音似有似无,但在这一瞬,轧轧注入了浑身的魔力。 注入了所有魔力的“咒缚”异能,在说成是零距离也不为过的地方,震撼着赤兜的鼓膜。 “啊……” 赤兜的身体缓缓倾斜。 虽然和之前一样,试图去切断魔力枷锁,可却力不从心。连抵抗都无法抵抗,赤兜突然无力地跪倒,倒地不起。 赤兜的头发失去魔力,缩回原来的长度。 “有机可乘……你这么觉得么?” 鲜血从轧轧的身体中噗噗地涌出。轧轧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液,一边强有力地回应道。 “怎么可能……我居然……” 赤兜想用四肢爬动,却没能支撑住体重,又脸朝下倒了下去。这次赤兜的表情,已不是先前那般从容的笑脸,而是真心的苦闷。 轧轧把长刀当成杖子撑着自己的身体,肩膀上下耸动,大口喘着气,低声说道: “就像你这混蛋毫不怀疑自己的强大,我也早就习惯自己的弱小了啊……在被誓护那家伙耍的团团转之前,我也很看不起智慧。在魔性血上动脑筋什么,做梦都想不到啊。” “动脑筋、吗……?这样啊……疏与密的、法……” 疏与密的法则,这是行使魔力时的基本概念。比如说,力量的总数是一百,原本攻击一百人的话,每人就是一的力量;但集中起来击打在一人身上,力量就成百倍了——非常简单的原理。 当然,做起来可没这么简单。像轧轧的“咒缚”这样,原本就特别强化了范围攻击的异能,为了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攻击,需要有多么强大的集中力,和何等细致的操作呢? 居然做成功了。凭借着修炼与大脑。 赤兜悔恨地咬紧牙齿。 “……耻辱啊。本人居然会被区区叛离者拿下首级。” 轧轧似乎很无趣地耸了耸肩。 “抱歉让你失望了,可我也不是这种蠢货。” “…………?” “一兴奋拿下你首级试试看?罗比尼亚的大军会赶来杀了我啊。” 赤兜表情扭曲着。嘲笑……还是嗟怨。赤兜投来怀有杀意的视线,发泄一般说道: “放过这个机会的话,反正我都会来杀你的。作为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卡斯克鲁杰、亲自来。” 他的笑容,就像一道裂缝。 “等待你的,只有切切实实的死亡。” “正合我意。那么,我就期待那时候吧。” 轧轧没有理会他,挖苦般地说。他把刀收入鞘中。 赤兜因屈辱而泛红的脸颊,半透明化了。不仅仅是脸颊,全身都渐渐透明,可以看到身体对面。周围的荆棘就像是刚清醒一样袭击过来,可都没能碰到赤兜,而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赤兜已经没有实体了。 终于,赤兜的身姿完全消失不见。 目送了赤兜消失,轧轧终于解除了紧张感。 “呼”地一声,大大地叹了口气。一如既往、满身疮痍。平日立刻会开始回复的肉体,也因为魔力耗尽,恢复得很慢。真想就在这里倒下,稍微休息一会儿。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轧轧的眼睛,已经注视着前方。 他注视着荆棘森林的中央,宛如爬满青苔的古堡般的,那个音乐厅。 轧轧保持站立的姿势调整了下呼吸,把刀扛在肩上,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episode 45 “啊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御子神发出诡异的笑声。 明显精神不正常。是已经沉醉于自己的力量了吗。还是说,已经自暴自弃了呢。说不定,连精神都已经被侵蚀了。 突然,多达数百根的荆棘触手,从御子神的身体里长出来。 像是刺猬——不对,更像是某种妖魔。如怪物一般,令人震颤的外观。连为此惊诧的时间都没有,荆棘之群就化为长枪瞄准誓护。 这威势仿佛机枪扫射般。突突突突,一根根荆棘对准誓护胡乱攻击,在地板上凿出一个个洞穴。被直接命中的话,人类的身体当场就变成马蜂窝了。 誓护冷静地看清了这攻击——什么都没有做。 荆棘子弹在刺穿誓护之前,一根根都燃烧起了白色的火焰。 连一根都没能碰到誓护,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一般,在空中燃烧殆尽。 “——————” 御子神的笑声停止了。她投来冷峻的目光。 “呵……这样如何?” 她抬起手臂。从那儿长出的十来条荆棘扭动着,绞成一束,变成一根巨大的长枪,粗到成年人都无法合抱。 誓护已经反应过来。他用手依次触碰了自行打开的书页和地板,等待御子神的攻击。 御子神一挥舞手臂,圆木一般的荆棘就以誓护为目标飞过来。 荆棘一靠近誓护,表面就喷出一股火焰……然而,可能是过于粗壮了,一下子根本烧不光。这样下去,誓护就要被压碎了——就在这之 前,誓护四周光之墙壁突如其来地产生了,阻止了荆棘的攻击。 荆棘撞在光之壁上,燃气火焰,四散粉碎。光芒也四散开来。誓护混在这光芒的碎片中,拉起艾可妮特的手,向着御子神猛跑过去。 “别过来!” 御子神带着苦闷的表情大喊。她立刻生成了新的荆棘,绞成一股,袭向誓护。千钧一发之际,誓护再次召唤出光之壁,防住了这一击。 ——没法靠近。 看到停止行动的誓护,御子神露出笑容。 “哼哼,这样啊,我明白了……你的力量,只能在‘碰到’的地方发动啊……” 被看透了。用了这么多次,也难怪被露馅。 “从手碰到的地方,垂直方向……恐怕是对应地平面的垂直……产生力量。有效范围直径一米……高度差不多超过你身高……是吧?” 誓护苦笑着。居然被她一下就说中了。先前已经觉得她精神失常,可这里也冷静过了头了吧。 确实,誓护只得到了保护自身的能力。 面对广域扩散能力——比如在四周产生荆棘的‘弱力’的话,靠魔书自带的防御效果就可以击退。单瞄准誓护释放的‘强力’,靠‘抄写’魔书的内容也足以防御。那道光之壁会强制解除对方的异能。与敌方力量强弱无关,只要是异能就能消除,是绝对的防御、最强之盾。这与其说是盾,不如说是某种切断异能的魔术利剑——只要不被突然袭击,誓护已经不会被教诲师伤及分毫了。 可说到底,实战状况下,‘攻其不备’就是家常便饭。不可能总那么合乎情理。 “何况,还有一点……” 御子神就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般,微笑着说道。 “你,没有远距离攻击我的手段。” 御子神朝着墙角跑去。 这是远距离攻防的态势。誓护急忙想赶上去,可等待他的却是迎击的荆棘。誓护召唤出光之壁的时候,御子神的下一根长枪就已经编织好了。 原本,支配着这空间的就是御子神。御子神一根接一根地生成荆棘,巧妙地诱导着誓护,把他赶往大厅中央的位置。 誓护也拉着艾可妮特,尽可能地追赶着御子神,可御子神总是趁机挪开位置,释放荆棘之枪。誓护止步不前,无法拉近距离。 随后,御子神终于在大厅出入口处站稳脚跟,封住了誓护逃跑的道路。 御子神向天咆哮。周围的荆棘似与这咆哮相呼应,嘈杂一片,然后攒成一团,变身为一个巨大的铁块。 这威姿仿佛巨人之拳。这可谓是巨大刺锤的东西,向着誓护与艾可妮特挥舞了下去! 决一胜负的时候到了——就在等着这一瞬间。 “艾可妮特!” 誓护喊道。艾可妮特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释放闪电 被释放的闪电很是锐利。可与平日她的比起来,的确弱小,轨道也很不稳定。然而,包含的力量却足以把人类的身体烧尽。这闪电刺向御子神。 “嘭”地一声,响起爆炸的声音。一阵阵的黑烟冒了起来。 可是—— 黑烟散尽之时,那里还留有着荆棘铁块。 形状不同了。不再是大锤,而是像个筒一样的形状。就像要包住御子神一样,荆棘画出了好几层螺旋,守护着主人。 “很可惜啊……” 蚕蛹般的荆棘铠甲对面,传来御子神的声音。 “我的‘荆棘’,一旦命令攻击,就会疏于防御……你果然,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男人。你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吧……?” 她脸上还带着苦闷,却“呵呵”地,流露出无法抑制的笑声。 “确实,这已经是……最后一发了吧?” 艾可妮特的膝盖失去力道,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 誓护抱住了她。用右手怀抱,撑住她的身体。 “没事吧?” “比起我……快把那家伙……” “不,已经够了。” “欸——” “已经,分出胜负了。” 誓护向御子神回过头去。 从荆棘的壳中,也传来了御子神的困惑。御子神没有解除荆棘装甲,当然也不会转向攻击,更看不到她到底在干什么。 不对,是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 “荆棘,不听你使唤了吗?” 荆棘的结合稍微松懈了些,从扭曲的荆棘缝隙中,可以看到御子神的眼睛。 “为什么……” “你观察力非常强啊。我的力量几乎都被你识破了……但也正因如此吗?你太自以为是,漏掉了一个可能性。” 啪嗒一声,誓护合上了书本。他解除了浑身的紧张感。 “你当然会考虑到这一点吧。我的力量,是不是任何时候——在任何时机都能够启动呢。” 御子神看着脚下。 冒着朦胧光芒的地板。那里,便是蕴含着誓护魔力的地板。因为触碰到了那里,御子神才失去了对荆棘的控制……? “——就算这样,你根本没用手碰到这里啊!” 战斗之前,誓护发动魔刃之书,应该就只有把艾可妮特从荆棘牢笼中救出的那一次。何况,还是和荆棘牢笼直接接触的。从来没对地板使用过魔力。正因如此,御子神才在‘有利’的位置站稳脚跟的。 ——不对,等等。 御子神视线游移着。 还有一次,誓护的手触碰了书本和地面,不是吗? “那时候……!” 和艾可妮特演“肥皂剧”的那时候! 誓护确实,碰了碰书页,又碰了下地板! “因为你在看着我们俩闹来闹去嘛。总得放个陷阱啥的吧。” 明知御子神在一旁窥视,还悄悄地埋下这一戏法吗! 难道这接下来的一切,都早在计算之中吗。包括御子神看透誓护的能力,包括拉开距离的战术。然后,他便让御子神站在那个位置……把对方逼近死胡同的,不是御子神,而是誓护吗——!? 艾可妮特身子瑟缩着,就好像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看着誓护。誓护依旧扶着艾可妮特,向御子神说道。 “喂,御子神同学。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那里吧?” “……所以说?” “能不能把城市恢复原样呢?” 是劝降通告。投降认输吧,誓护就是这意思。 现在被关在自己的荆棘中,失去了控制力量的能力,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然而,御子神轻轻地,左右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的荆棘,早就……脱离了我的控制……已经,失控了。荆棘的诅咒、百年的长眠……人们,将会睡上百年。” “……既然如此,那就我来……” 然而,比誓护想说什么更早,御子神就行动了。 她像是在跳跃。之后,就听到沙沙的被刺扎到的声音。 这一瞬间,御子神似乎跳出了魔书的效果范围。荆棘壳瞬时松开了,露出浑身是血的御子神。 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御子神自己也像是被睡眠之毒侵蚀了。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又一次炼成了荆棘之枪。 然后把这长枪—— “御子神,不要!” 刺进了自己的腹中。 肌肉轻而易举的被穿透,荆棘之枪刺在了地板上。 誓护放下艾可妮特,赶往御子神身边。 御子神已经气若游丝 。理所当然的。她是被成人手臂般粗的荆棘刺中了腹部。誓护想要去除这根荆棘,而打开了魔书……然而,中途就停止了。除掉这根荆棘的话,就会造成大出血。结果,更会缩短性命吧。 腹部被贯穿,因此讲话也异常的吃力。然而,御子神在弥留之际,拼命地挪动嘴唇,想要说什么。 “这下子……城市就……恢复原样……” “……我想会的。” “美……砂……的” 声音嘶哑。已经无法传递到空气中了。誓护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去不了……美砂的……地方……了吧……?” “这……” “是啊。这是不可能的。” 代替欲言又止的誓护,艾可妮特冷淡地宣告。 “你以为你杀了多少人?你会脱离轮回的圆环,前往地狱,在那里承受永远的责罚啊。” 在满是痛苦的御子神脸上,她的嘴角,仅仅一瞬,似乎露出了笑容。 她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神映照着誓护。 “桃、原君……” “……我在这里。” “我是……被黑色……的……守、墓、人……” 是毒素让死亡更快了吗。御子神瞳孔放大,一下子就断了气。 “……呵。” 誓护的肩膀战栗着。他就像终于无法忍受一般,重重地拍打了地板。 “开什么玩笑啊,畜生!” 他竭尽浑身力气叫喊道。 “只能……只能有这种结束的办法吗!” 艾可妮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无言地注视着誓护。 “畜生……御子神同学……” 誓护为自己的无力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眼前,是悲哀的少女,凄惨的死骸。 被夺走了最爱的至亲,因这绝望而选错道路,甚至诉诸人外异能,试图达成复仇的少女。走错一步的话,这或许就是誓护自己。誓护也曾同样,为美砂之死而愤慨,同样仇恨着某些人。如果四年前,被谁赋予了像御子神的“荆棘”一般的异能的话…… “誓护,看!” 突然,艾可妮特抬高声音叫道。 episode 46 这异常变化,所有的荆棘都同时产生。 荆棘的外型崩塌了,化为光的粒子扩散开来。粒子一闪一闪散发光芒,一边闪烁着,一边升向上空。宛如逆势而升的雪花一般。这是如死者魂归天国般,美丽而又充满幻想的光景—— 这光景,城中的人们都目击到了。 “所以说,你给看驾照啊。我说了不是中学生了——” 被拉下来盘查,正对着警察怒吼的姬沙也看到了。 “海蜇……得手了吗?” 一边按着疼痛不已的伤口,一边赶往公主处的轧轧也看到了。 担心着失踪的朋友们的安危,一脸不安地望向天空的风杜也看到了。 “唉呀。来看啊,好漂亮的哦,小祈。” 希望哥哥平安,正全心全意祈祷的祈祝也看到了。 在她一旁,读着书的星也是。 “……谢谢你,桃原君。你又一次,救了我妹妹。” 一直俯瞰着荆棘森林,带着黑色罩帽的青年——“伊吹伶人”也是。 面对着这如同生命灯火般的光点,无论是谁,都怀抱着虔诚的敬意而仰视着。 episode 47 御子神的身体也同样,从表面开始渐渐化为光粒。飞散的光粒,终于像溶解一般消失不见。 御子神连遗体都没有留下,就从这世界消失了。 说不定,这便是在此世行使本不应存的力量的代价。 “誓护……” 艾可妮特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然而,誓护只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个劲地,俯视着御子神曾在的地方。 什么都说不出口。艾可妮特低着头,缄口不语。面对着明显极度消沉的誓护,该说什么才好,自己也不明白。 “誓护……”她再次说了一声,“那个……打起精神来。” 话音未落,誓护的肩膀就微微颤抖。 呵呵呵,能听到他在窃笑。 终于回过头来的誓护,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 “你也会说这种话啊,艾可妮特。” “什、什么啊!我明明担心你打不起精神才说的啊!” “我说过吧。桃原誓护是个冷血动物。身上哪会有这种温柔呢。” 这谎言,谁都能一下子明白。 “异能的罪人犯下罪行,随后自己制裁了自己啊。就是这样罢了。” 誓护丢下这句貌似很冷淡的话,便站了起来,嘴角还有着笑容,可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种寂寞感。他低头紧紧看着左手的书本。 “你手上的这本、果然是……星帝藏书?” “……你知道?” “生为丽王六花血族的人,谁都听说过啊。连丽王都无法匹敌、绝对之力的传说……誓护,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发生了很多事啊。” 含糊其辞的说法。不过,他并不是打算糊弄过去。誓护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 “可是,只有这一点你要相信。我是想要成为你的助力,才去拿这本魔书的。” 艾可妮特倒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随后,噗地脸红起来。 “——笨蛋!” 她狠狠地骂道。明明之前打算安慰誓护的。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不断骂着的时候,愤怒渐渐变成了其他的感情。 “你这糊涂蛋!蠢货!为了我吗?居然为了这种事情,就成了阈界(ende)的同胞吗!” 她眼角,渗出某种温润的液体。 “居然连星帝藏书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是力量的持有者,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人类也好、教诲师也好、‘两者皆非’的人也好,都会以你为目标的你知道吗——” “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誓护带着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说道。 明明应该被御子神的死打击到,很难再站起来才对。 “为什么……对我,要这么温柔啊。” 无法忍住了。这胸口的热度。到了苦痛的程度。 还有,难以割舍。与悔恨相似的,这种感觉。 “我已经……不是教诲师了。也没有了相应的能力。对你的‘罪孽’,已经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啊。共犯关系已经结束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个又笨,又糊涂,像条丧家犬一样的女人罢了啊!” “你错了啊,艾可妮特。” 誓护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还是同犯关系。你不是还有闪电,还有魔法力量嘛。所以,你可以威胁我,然后这么说。‘不想被送进地狱的话,就最大程度地,给我艾可妮特大人提供方便吧’。” “……什么啊。我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 “刚见面不久,就让我‘还想保一条小命的话就自白’的是谁呢?” 充满温柔的微笑。艾可妮特,有种就像被温柔的毛毯包裹的感觉。 誓护像是谆谆教导般,缓缓说道。 “桃原誓护啊,是不会因为朋友失去了能力啊、落魄街头啊这种理由,就不和对方做朋友的。只是——朋友如果任性到不可救药,又是坏心眼,又是性格恶劣,老是让我难办的话,我会重新考虑一下也说不定呢。” “不可以这样!” 艾可妮特当真起来,脸颊染上绯红。她嘟起嘴唇。 “我可没有那么任性哦。” 然后,略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睛看着誓护。 “你明白吗,誓护。我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你也……” “当然,作好觉悟了。” “……祈祝,也会被暴露在危险中哦?” “不会让祈祝受到任何人的伤害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 “你也会在一起,帮我保护祈祝的吧?” 因为是伙伴。 因为是朋友。 “我……已经被盯上了啊。” “已经听你说过了。” “罪人得到了这种来路不明的能力……我也被当成了叛乱者……在冥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哦。” “什么冥府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不清楚啊。” 誓护笑着。温柔到让人忌妒。明明应该被御子神的死打击到的。明明一定会抱有着不安的,对这即将到访的未来。 真的,很温柔。 面对着这样的他,艾可妮特觉得不可原谅。 罪孽。这是罪孽啊。居然让我艾可妮特——怀有这种心情。 “……你真是个笨蛋。” “早知道了。” “又笨又不受欢迎又妹控的恶心男。” “这、这也说得太过了吧!” “你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 “也是啊。” “所以说……虽然我很气愤……真的,很难容忍你……可是,” 声音在颤抖。艾可妮特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让你,来保护我吧。” 神之盾,恰如其名。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去。 誓护眯起眼睛,然后说: “听从吩咐,公主。” 他轻轻地,握住了艾可妮特的手。 prologue 【纯白的魔女】 网译版 翻译 临江梦@轻之国度 episode 03 在朦胧月色的笼罩下,一个人影从虚空中浮现。 外面是一套镶有金边的黑色头巾与斗篷。在这有如魔女的外套之下,是同样漆黑的长裙。被长裙包裹住的纤细肢体——是透明一般的洁白肌肤。这少女的肌体,就如同瓷器一般美妙。 少女的身体表面,可以看到微弱的气流模样的东西。称其为妖气也无妨。她所散发着的妖艳气息,如萤火一样闪烁着白色光芒,简直像另一个月亮一般,强调着她的存在感。 就这样,少女幻想式的衣装在风中吹动,人则从天空中飘舞、降落。 她夹着本厚实的的书,书是黑色的豪华革装封面。颇有一种上古遗册的风味。这书仿佛自己就是活物,让人感到股生机。 少女带着这本书,在小丘的半腰处着地了。 少女降落的地点前,已经有四名先来的客人。有人凭靠在树上,有人则在石头上坐下,各按所好,似乎在等待着少女。他们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两名少年、两名少女……看上去是如此。 站得最近的一人,是名带着副细框眼镜,充满知性的少年。脸庞虽然成熟,但因为穿着制服,一眼就能知道是个高中生。透过镜片的眼神,作为高中生而言异常犀利,令人难以轻视。 在他一旁,头发染成耀眼的金黄,还带着银耳环的少年,正坐在石栅栏上。他上身是皮夹克,下身则是紧身牛仔裤。脸张的很像女孩子,若不是这副打扮,说不定会让人误解。 在他对面,是一名正背靠在树上的美貌少女。她身着吊带裙,外披开襟线衫,身着便服的样子充满女性柔美。她垂到肩头的头发晶莹润泽,长长的睫毛和大大的眼睛散发出妩媚的神气。不知是心情真的很好,还是某种习惯呢,她始终保持着令人爱怜的笑容。 然后,在稍微远离些的地方,有一名几乎让人无法体会到感情,面无表情的少女。她无精打采地歪着头,失去焦点的双目不知道看向何方。服饰也与众不同,是泛着光泽的纯黑皮裙。不知是否也是种流行呢,她手臂也好、大腿也好,都卷着许多皮带。手中还抱着一个掉了个眼球、已经破损了的陶瓷娃娃。 这四人在一起,有种总觉得有些危险——至少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们都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黑色头巾的少女。 “诸位好,我可爱的孩子们。” 黑色头巾的少女打了招呼。然而,却没有一人回应她的招呼。 “唉呀,诸位心情不佳?让大家,稍微等了一会儿呢。” “……时间正好。盟主大人。” 眼里流露出伶俐与知性,眼镜少年开口说道。 “唉呀,这样啊?那么,这沉重的气氛到底怎么回事呀?” “……你一直突然在我们面前现身的。为什么只有今晚,非得绕个圈子叫我们出来?而且,好选不选——偏偏选这个地方。” 他指了下四周。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仅仅是小丘。 在略高的小丘一边,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墓碑。墓碑的形状各有千秋,有的是圆形,有的则是板状。纯日式的角柱形倒看不到,一眼看上去似乎是国外的墓地。然而被葬在这里的,不只是外国人。 这是附近教会管理的陵园。室外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墓碑。四周是一片死寂,从很远的地方,能听到车辆引擎的响声。 察觉了少年的疑惑,被称作盟主的少女发出戏谑般的微笑。 “不合诸位的意吗?我还以为要召集你们的话,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呢。” 众人愈发沉默。这句话让少年们的负担更为沉重。 终于,耳环少年像是等不及了,说道: “快点讲正事啊。干嘛把我们叫到这里来?” 说话方式虽然很粗鲁,但和外貌如出一辙,声线果然有种女性的甜美。 “总算想把真实身份告诉我们了吗?” 穿吊带裙的美少女微笑着说。对方也抱以一个微笑: “真实身份?应该说了好多次了啊。我只是个守墓人……与众多的尸体共同生活、守护他们安息的人。用‘起始之炎’照亮恒久黑暗的人。” “……还是,教诲师中的叛徒。” 皮裙少女面无表情地低语。 这一瞬间,黑色头巾的少女,笑容上盖上了阴霾。 “呵呵……说了很过份的话啊。你说的不正确哦。我没有背叛。一直是世界在背叛我……” “这种事情随便怎么样啦。” 耳环少年就像发泄一样地说: “是你给了我们‘力量’,你就是我们的主人。只要这样就行了。至于你究竟是谁我根本没兴趣,就算——” 他眼神变得险恶,视线中透出一股明显的厌恶: “就算你对御子神见死不救。” “别说了。已经够了。” 眼镜青年插了进来。 “御子神的事情,是个不幸的事故。我们的‘力量’一直充满着失控的危险——这警告早就接受过了。明知如此还要滥用力量的话,就是御子神自己的责任了。不是盟主大人的过错。” “啊!?你居然能够接受吗!御子神是被教诲师盯上了啊。可是,这家伙什么都没能做——” 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耳环少年像被冻住一般呆呆站着,然后缓缓地回过头去。令人为之冻结的妖气正剧烈翻滚,甚至能呼唤起人类本能的恐惧。他们的“盟主”则浮现出柔和的微笑。 少女缓缓地,更应说是用温柔的声音谈起: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了。嗯,我能明白哦。失去友人的痛苦……悲叹。它也压在我的胸口,甚至让人痛不欲生。” 她轻轻地按住胸口。这是哀悼死者,献上祈愿的姿势。 “那女孩对我的忠告充耳不闻,结果毫无节制地使用了魔力。我也很后悔啊。至少,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把这个,” 说话中,她轻轻地把手伸向空中。 指尖就像抓什么一样动了下。这一刹那,一个小小的块状物就在少女手中出现了。 “把这个‘冥花果实’给她吃的话。”(译注:原文为「アスフォデロスの実」,asphodelos即荷马史诗中覆盖满冥界的花。) 宛如从“看不见的箱子”里面取出来一样,突然就出现了。 ——是什么的果实。表面是黄色的,薄薄的果皮有着光泽。形状是椭圆的类似柠檬,但果肉硬邦邦的,手感像是梨和苹果之类。 耳环少年投来满是怀疑的目光。 “……什么啊。吃了这果实的话,就能随便使用‘力量’了吗?” “不可能马上就行的。这个啊,是教诲师每天的食物。一直吃下去的话,就会成为你们的血、成为你们的肉、最后通过和魔力融合,改变身体的构成哦。当然,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 “哼。这么说,完全没有意义了啊。” “不,这果实可是蕴含着力量啊。这果实在体内的时候,你们的力量会出奇地稳定……是的,甚至能够承受住和教诲师的战斗。” 她把颇有深意,又充满恶作剧意味的视线投向众人。 少女取出了一个又一个果实,每人一个分给少年们。 少年们一时沉默不言,望着这果实,只有皮裙少女一点都没有抵触的样子,咬了口果实,依旧面无表情。 “……好吃。” 抒发了感想。受其影响,其他少年也开始吃果实。 咕噜、咕噜,轻轻地声音响起,大家都在贪婪般的 咀嚼果实。渗出的果汁散发出甜美的香味,这深夜的墓地上也飘散着甘甜的香气,与气氛实在不合。 “……既然把这东西给了我们,” 眼镜少年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一边尖锐地说道: “就是说有战斗的必要了吧?和教诲师。” “嗯,是啊。你今晚也很机灵呢。”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少女用同样的话回问少年。然后露出捉弄一般的微笑,说: “显而易见。当然,是为了保护你们哦。你们实现‘愿望’的话,你们就会被教诲师所追逐啊。就像那个可怜的美雨一样。” 少年们一同闭上了嘴巴,墓地被苦重的沉默所支配着。 从黑色头巾里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叹息。少女用洁白的指尖抚摸着黑色的封面,就像谨慎地选择好话语般,缓缓地说: “没问题的,‘拥有力量’的孩子们啊。按照契约,你们是自由的哦。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自由地运用力量吧。因为好不容易,才被‘起始之炎’照到的嘛。” “……你是给我们复仇手段的人。” 眼镜少年口气像是抢着说一样,低声说道: “你需要的话,我们随时会为了你使用力量。这也是契约。” “呵呵……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不用担心哦。不会让你们去参与那种,让你们的生命陷入危险的战斗的。我不是在进行战争,是在进行狩猎啊。” 狩猎。难以体会这单词的真正意思,四人都陷入了沉思。 “我可爱的可爱的猎物,已经从荆棘之园分离了呢。不仅如此,现在还是作为罪人被追逐的立场……你们能借给我力量的话,不用多久就能解决的吧。” 少年们似乎无法清楚地领会意图,相互间看了看。作为大家的代表,眼镜少年说出了疑问。 “眼前,我们应该做什么才好?” “今晚就好好休息。必要的时候,再传达我的请求吧。” 说完了这些后,表明自己已经没有要说的了,少女便自顾自地轻轻踏了下地面。她翻了下黑色斗篷,就被黑夜所包裹,消失不见了。 剩下的四人,带着莫名其妙的脸色,呆呆地站着。 他们在月光下投射出的影子,很是朦胧,在暗夜中摇摆不定。 在正上方看着这光景,“盟主”少女轻轻拂落了头巾。 在黑色布条下的,是如工艺品般美丽而端整的,少女的脸庞。 在月光映衬下、纯白的肌肤。比夜晚更深邃的漆黑眼瞳。长及腰间的长发也是漆黑的,就像带有水气般闪闪发光。 “呵呵……当然了。对这群肮脏的人类,我可不会轻易信赖的。” 少女耸着肩膀,美丽的脸庞因憎恶而扭曲。 “你们不过是供品,被烧成灰烬奉献出去的东西罢了哦。可是,很幸福吧?因此才被赐予了力量,为了能实现那愚蠢的愿望啊。” 微笑中带着恍惚。那侧脸美到让人惊悚。少女向着月亮敞开胸怀,用演戏一般的动作伸出洁白的手。 “啊,艾可妮特。我可爱的女孩。这是何等美妙的月夜啊。我回来了哦。我回来了啊。为了用我的双手——把你给杀掉。” 充满欢乐的窃窃笑声在深夜的墓地上回响。 一直、一直。 简直像死者的诅咒一般。 chapter 1 【假面、日常、破绽】 episode 04 名门私立学校、白耀学园。 这是以巨大的校园为傲,实行幼小中高大学一贯制教育,名校中的名校。富裕阶层的子女云集于此,总觉得漂浮着一股优雅的气息。学校的象征、高耸的时钟塔据说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主要的建筑物也都以方砖建造。这如同中世纪古堡般的外观也很受观光客欢迎。 白耀学园的午休时分。在高等部校舍的中庭,不起眼的一片树荫下,一对男女面对面站立着。 是一对少年少女。他们都穿着学校规定的校服。 少年也算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孩。与其说是生来就有这面容,更让人感觉是后天努力琢磨的成果。他眉毛修整得很漂亮,皮肤也仔细地用剃刀刮过,头发也按照流行的款式打理的整整齐齐。颇算得上个美男子。 即便如此——和少女的美貌比起来,就要差了好几个档次。 她红茶色的头发随意地披着,似乎是想尽可能不要引人注意,但那美的灵气却无可隐藏。她有着美妙端整的容貌、几乎不需要化妆的光润皮肤、就像颗小星星般发出光芒的眼睛,是个足以让星探们涌来的美少女,可要和那些封面少女决一胜负的话,胸围却略“节约”了些。 少女似乎很不乐意似地皱着眉头。然而,脸上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兴趣的样子,等待着少年的话。 高昂的期待感化为重负,使少年更难开口了。 少年像鼓励自己一般深呼吸了下,随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飞快地说道: “安妮同学,学校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吧。我来给你一一介绍。” 少女骤然兴味索然,用冷冷的口吻说: “……候补向导吗?” “是是!然后,如果可能的话——” 少年满脸羞涩,但又浮现出一种习惯了这种场面的气氛,说: “能和我交往吗?” “…………交往?” 少女的视线游移着。最后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一样,暗暗地自语道: “啊……人类的说法啊。意思是,想和本人做情侣吧?” 这一瞬间,她的愤怒溢于言表。 怒气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沸腾。她紧握双拳,肩膀也颤抖着。 “何等无礼的人类啊。特地把本人叫出来,居然用这么轻浮的口吻,说出这种事来……又不是誓护……” 她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一下子脸颊通红。 “誓、誓护也不行啦。我在说什么呢。” 她啪嗒啪嗒像要擦掉什么一样挥舞着手。看来,空中是浮现出一个名为“誓护”的少年了吧? “那个,安妮同学?回答是……” 他似乎注意到了少女的奇特行为,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少女突然回过身,像是要发脾气一样瞪着少年。 “我拒绝。我讨厌不知自己什么货色的男人。” “怎么会!还有,这话也太难听了吧!” “哼。事情就这些的话,我就告辞了。” “啊,稍微等下——” 少女刚想离开,胳膊就被抓住了。 “————!” 刹那间,少女的眉间绽放出火花。险恶的情势已一触即发,可少年并没注意到,还试图去拉少女的手臂。 “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强烈的电流从少女体内喷出,烧焦了少年的手心。 少年按着胳膊,转了个圈倒在地上。对准他的屁股,少女又用闪电之鞭狠打。 闪电完美地直接命中屁股。纤维制服有些冒黑,然后就哗哗地碎掉了,露出下面淡蓝色的内裤。 内裤也很快分解。少年立刻就注意到自己屁股露了出来,一边按着屁股一边跳起。 他就这样,惨叫着越逃越远。 “能留一条命你就感恩戴德吧。居然敢来摸本人的手。” 少女“哼”地一声,愤愤地目送他远去。 这时,她的背后—— “艾可妮特。” 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似乎能将气温降到零下。 少女受了一惊,肩膀微颤着,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背后的树荫下站着一名少年。就像咬到了苦虫一样——这说法与他现在的极不愉快的神色真是绝配。 他比起先前的少年来,远没有那么好打扮。然而,论五官的造型,这一位仿佛要更为端整。清爽的瓜子脸,栗色的头发松松软软。充满知性的暗黄色双瞳也很清爽,整体面貌让人感到爽快。 “誓护……” 少女就像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缩了起来,叫着他的名字。 “我听说你被男生叫了出去,就觉得会不会变成这样。跟着来看下,结果……” 誓护故意重重地叹口气让对方听见。然后,他投来了严厉的目光。 “约好了吧?除了‘敌人’出现之外,都不能使用闪电。” “……约是约好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破坏约定啊。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才戴的变色镜片,把头发染了,扮成是留学生的啊?” “刚、刚才的是对方不好啦。” 少女无法忍受被单方面说教。她满脸想辩解的样子,不肯让步。 “我是感觉到自己危险了啊。所以说,稍微、烧他一下这个程度——” “艾可妮特。” “……是我不对啦。” 少女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少女——艾可妮特,因为某种理由自称“安妮·莫奈”。 对外宣称,是编入白耀学园高等部的留学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哪里是外国人,她根本不是“此世”的居民。 居住在冥府的地狱的守门人,教诲师的公主殿下。 顺便一提,她现在因自己都不明白的谋反嫌疑,正处于被刺客追杀的立场上。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就在人界进行着潜伏生活。 虽说是为了瞒过刺客的眼睛才要变装,可艾可妮特老是讨厌讨厌的不愿接受。比如制服没有饰边啦,也没有缎带啦,学园又破又小啦,老是被人盯着看啦。再说艾可妮特原本就讨厌人类,把她莫名其妙地丢进这大量人类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地方,一点也不有趣。 说到底,这发色算什么?作为银莲花家血统证明的银与红的长发,被染成了这肮脏不堪的茶色。瞳孔的颜色也是。眼睛里硬是被塞进了个有点痛的、叫做变色镜片的异物。 当然艾可妮特反抗过了、抱怨过了、也低声下气地求过了。但可惜的是,艾可妮特对誓护还是有一定的正面评价,信赖着他的智慧。如果是他觉得必要的、是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也没法置之不理……再加上,自己走投无路,现在还寄居在他的家里。 算了……艾可妮特考虑到。 也不全是些讨厌的事情。誓护做的甜点很好吃啦,能二十四小时和他在一起啦……不对,错了,刚才说的不算。这种事情,我艾可妮特怎么可能会想呢。这种事情…… “干嘛一个人这样慌慌张张的?” “啰嗦。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很可惜,已经杀不了我了。” 誓护稍稍转了下腰,指指腰后的书。 红绢本被一个手枪皮套模样的腰带挂在腰间。 魔书aegis——能够改换此世规则的书、星帝藏书中的一本。因为获得了这本书,誓护已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这书绝对不能被他人抢走,因此就这样,别在腰间寸步不离。 这本aegis,能够退却 一切魔力。多亏于此,也能很轻易地防住艾可妮特的闪电。像过去那样,要把誓护烧成黑炭什么也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当然,攻其不备的话还是能让他烧伤的。不过艾可妮特也觉得,这么当真就太小孩子气了,因此赌着气不说话。 ……怎么会的呢。和誓护的力量对比逆转过来了,一点都不有趣。 这份不满不自觉地呼唤来静电,渐渐在眉间噼里啪啦地集中,可她却没有用这电流击打誓护的意思。 哼,好吧,原谅他吧。 因为誓护一旦抱住这名为艾可妮特的贵重货物,就不得不疏远在此世最为重要、也最为珍爱的的东西了,就算只是暂时的…… “好了,总之先回教室。被人发现我们俩在这种地方,又要有奇怪的传闻了啊。” 留学生安妮·莫奈是个名人。想隐藏却隐藏不了的、有如妖精的美貌;过于娴熟的日语,过于脱线的言行;这一切都太引人注目。要是还和已定义为“不受女孩欢迎”的誓护约会的话,又会喧嚣一时吧。 这几天的学校生活中,艾可妮特似乎也理解了这种种事端。她老老实实,按照誓护说的迈出脚步—— 这时候,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喂。别老盯着看啊。” 誓护似乎早就注意到了。中庭的一角,在他们对面的墙角处,有一对像是特意要避人耳目的男女。 是一名穿着制服的男生,和一名衣着得体,很有女性味的便装少女。少女头发很长,笑容有些虚幻,是个十足的美少女。 这名美少女,一边带着脆弱的微笑,一边流着泪水。 这比单纯的流泪,更能痛彻心扉。就算是艾可妮特,也像是被这笑容一下子击中要害。 男学生则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的双肩。四周漂浮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这情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住了。 “……痴情纠葛,就是这么回事?” 艾可妮特很自然地脚步就转向他们。誓护硬是把她拉了回来。 “异世界的公主殿下,别对这种凡尘俗事太关心了啊。” “好了,走吧”,他拉着艾可妮特的手。然而,艾可妮特却不愿意从这地方挪开脚步。 这份泪水,令人如此在意。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之时,对面的事情也像结束了。穿着便装的美少女,被男学生催促着,离开了中庭。 男学生目送美少女离开、渐渐转向的视线——很完美地朝向了这里。 他是个带着眼镜,眉目间充满理性的青年。说成是美男子也不为过。细长的眼角中寄宿着知性,小巧的鼻梁挺直美妙。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桃原……”他低声说道。 “……抱歉。没有偷看的意思。” 誓护像做了坏事,一下子低下头。 男学生一脸平和,“没关系啦。”他回答说。 一瞬间,眼镜青年瞥了一眼艾可妮特,可什么都没讲。脸上一点都看不出不安的神色,他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要开始上课了啊。” “嗯,马上走。” 他与誓护道了声别,便迈着飒爽的脚步走出了中庭。他的背影很有大人样,也充满决然。动作举止真是毫无犹豫,艾可妮特佩服到。 “……哼,是你认识的人呢。” “算是吧。” “是谁?” “千秋刀真。执行部的老大、学生会长啊。” 一边走着,誓护一边说明千秋的情况。 学校高等部引以为傲的“完美”的学生会长。成绩总是位列第一军团,在新闻部主办的《学园美男子排行榜》中也常年位居高位。到高二秋天为止都在空手道部活跃。品行优良、举止稳重,无论在学生中,还是在教师中,都很有人望。 和誓护不同,在女生中也很受欢迎,是个正正当当的(?)美男子。 “朋友吗?” 被这么问道,誓护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稍微考虑了下后,“……是啊。”他回答。 “我们是朋友啊。也会发发短信什么。” 这声音,轻到简直像说给自己听。 就这样,艾可妮特也没法再深入打听下去,便闭上了嘴。 预备铃响了。艾可妮特和誓护肩并肩,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赶回校舍。 episode 07 少女的呼吸慌乱不已,她正小跑着赶路。 这是条被黑暗所覆盖的小巷。在这一点风都没有的小路上,少女似乎是拖着一条腿,气喘吁吁地前进。在她蹒跚的脚步之后,紧跟着的是一点一点的血迹。 少女穿着所谓的“女仆装”。这迷你裙、高跟鞋的打扮,实际中一点都不适合杂务,反倒像是在咖啡店做招待的。 她白色的裤袜已残破不堪,袖口也破破烂烂,围裙都快成了碎片。这种样子,像是被谁——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 “呜呜……大小姐……” 少女发出令人爱怜的呻吟。就在这时,空间突然开阔起来,街灯的光芒照射着少女。 她急忙停住脚步,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片豁然开朗,广场模样的地方。 黑暗之中,有好几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少女。 在黑暗的小巷中,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数名男子聚集在一处。 他们手上拿着啤酒罐,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什么。年纪都约莫二十岁,不知道是学生,还是已经工作了。但会在深夜的小巷里喝的酩酊大醉还吵吵嚷嚷的人,恐怕也不会有正常的生活规律吧。广场上充满了这种感觉——苦闷、无聊,无处发泄,又扭曲不堪。 可怜的少女,穿着这极为引人注目的装扮,不小心跑进了他们中间。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浑身是伤? 男人们脸上满是疑惑。 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沉默下来。 街灯映照出了少女的身姿。头发是鲜艳的天蓝色。仔细看看,五官也比普通的人类更为匀称。稚气的脸庞加上伤痕累累的样子……这不协调的组合,更能一下子勾起年轻男人们的欲望。 终于,男人们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他们认识到,这稚嫩可爱的闯入者—— 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找警察,是个“安全”的玩具。 这一定是某种集团心理的作用,或许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吧。男人们一起行动,一下子就围住了少女。 “这位小姐!” 他们用这种独特的、让人感觉轻浮的语调搭话。 “怎么了啊?”“你没事吧?”“怎么破成这样。你受伤了啊。” 被这些话一句接一句轰炸着,少女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支支吾吾地。 她摆出随时逃跑的姿势,一步步向后退去……然而,男人们却容不得她这样,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拉了过来。 “总之,先给你治疗下嘛。我们知道可以‘休息’的地方啊。” “是的是的,‘休息’的地方哦。” 众人哄笑着。少女本能般的感到恐惧,全身僵硬。 “请……请不要管我……” 她用颤动的声音请求到。 “我、没关系的……” “别这么说嘛,怎么能这样呢。不是变成见死不救了嘛。” “是啊是啊。我们会‘好好地’给你治疗的啦。” “请住手。住手——” 男人们的手一个个都伸了过来。有的抓住手 臂,有的按住肩膀。在胸部都被人抓到的瞬间,少女的眼睛中,闪过不详的光芒。 眼瞳的深处染上深红。瞬间之后,红莲的花朵在空中绽放。 episode 06 “我回来了!” 誓护的声音已经精疲力竭,他和某人一同说道。 放学后。总算能平安无事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些。 跟着他进入玄关的艾可妮特说道: “今天的点心是什么?” “……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誓护已经受够了,这一点都不像是异世界公主的发言。 “已经够了吧?把这个拿了。” 她稍稍探出身子,把脸庞凑近了。誓护被这索吻一般的姿势弄得心砰砰跳。不过,艾可妮特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想取下变色镜片罢了。她自己一个人又没法戴上去,也不会取下来。 “是,是。等我洗个手。” “再慢慢腾腾地我就烧了这东西啊。” 实际上,虽然有些违和感,用雷霆是可以消灭掉镜片的。 艾可妮特释放的魔术闪电,对艾可妮特自身是完全无害。所以说,像是把佩戴着的镜片烧掉这种事,也应该可以做到。 誓护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叹了口气。 “所以说啊,约好了不用闪电的吧?” “……在家的时候也是?” “在家的时候也是啊。之前说过了吧?因为也可以安放‘陷阱’,所以特别是在家里,你要给我小心。” 艾可妮特一下皱紧眉头。就算是摆出这种闹别扭的表情,美少女果然还是美少女。 誓护仔细地洗了手,为艾可妮特取下镜片。一把这茶色的质朴的镜片取出,下面深红色的眼镜就如宝石闪耀着光彩。 “对了对了,以后啊。” 誓护一边洗干净镜片,一边叮咛一般地说道: “别老是来我的教室说些没意义的事啊。‘你今天便当偷懒了哦’之类、‘回去的路上给我买冰激淋’之类……” “才不是无聊的事呢。”虽然艾可妮特口中似乎这么说着,可誓护却无视了她,继续到: “好好想想啊。你是个超绝美型的留学生,是在学校中最显眼的人。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种事情如果曝光的话,你以为会传出来怎样的谣言?” 一想起教室里发生的事情,誓护心情就变得忧郁。 “今天就已经被男生们烦透了啊,‘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在哪认识的啊!’;女生们也震惊了,‘为什么桃原会被女孩子喜欢!?’‘这世界要灭亡了啊!’之类。我姑且也敷衍过去了。因为是桃原关联企业的、海外分公司社长的女儿所以认识,诸如此类……你在听吗?” 看过去,艾可妮特已经嫌烦似的背过了脸。不知怎么,仿佛让人看到了耳朵背对着主人的猫的样子。 “哼。我讨厌啰嗦的男人哦。” 誓护叹了口气。然后便回了厨房,把手伸进电子烤炉中,取出了放点心的碟子。 “擅长做糕点的男人呢?” 他把碟子给这贪吃鬼公主看。碟子上盛的,是烤成了漂亮的金黄色、飘散着甜美香气的珍贝酥糕。 艾可妮特一开始装做兴味索然,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不讨厌哦。” 她小声说道,便把手伸向了酥糕。 纤细的指尖剥开蜡纸, “做得不错,誓护。” 口吻就像是在教训理解能力很差的小孩子一般: “正因为你有制作糕点的才能,本人——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笔头、荣耀加身的银莲花家的血族、艾可妮特,才能在这肮脏的人界,忍受着这不自由的生活哦。不要忘了这一点。” “是,是。请至少再来一份糕点如何,公主。” “哼。用心可嘉。” 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很愉快似的又伸出手来。看来,是对珍贝酥糕的味道非常满意吧。 帮她泡好红茶后,誓护又开始准备晚饭。趁他开始干活的时候,艾可妮特也离开了桌子。 “我要洗澡哦。会出热水吗?” 像是为了确认而叮问。上次因为操作失误而洗了个冷水澡,现在也变的慎重了。 当时那声惨叫真不得了啊,想到这点,誓护不由得笑起来。他点点头: “会出的。教会你用法了吧?” “偷窥的话杀了你哦。黑炭哦!” “我又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人啊。” “哼。无聊的家伙。” 艾可妮特像是有些不快地说,便朝着浴室方向走去了。 (刚才的,是希望我偷窥的意思吗?) 誓护不小心妄想了下,于是拼命摇了摇头。誓护也不是木偶,是个健全的青年男子。和这绝世美少女同住一起,各种事情都会危及理智。绝不能有冲动的念头。 话虽如此——“各种事情”会主动来让自己有“念头”,真是为难。 看到更衣室里,刚脱下来丢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誓护感到了头痛。 “从小到大受的什么教育啊……” 上衣也好裙子也好,衬衫也好衬裙也好,连内衣都丢了出来。 上衣和裙子搭在衣架上,其他全丢进了洗衣机里。质地单薄,和年龄比起来意外华美的内衣,还隐约带着热度,让誓护红透了脸。至少内衣自己洗洗啊,他心里希望到。 果然身为公主,洗衣之类就交给随从了吧? (虽然使用魔力的话,好像也能弄来新衣服。) 从异空间取出道具,和反过来让东西消失不见,都是他们教诲师的擅长的。可是,这自然得使用魔力。 现在成为流亡教诲师,和冥府间的魔力供给被切断的艾可妮特,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失去了信用卡的状态。无法提取账户上积累着的庞大资产——只能用手头持有的现金。 幸好,魔力和体力一样,通过睡眠和休息就能恢复、并渐渐积累起来。 正因如此,为了不让她无端地使用魔力,誓护劝得嘴巴都酸了。 现在为了防备刺客袭击,就算是一点魔力也必须得保存下来。 (刺客……吗) 回到起居室,一边喝着剩下的红茶,誓护一边陷入深深的思索。 白天,被艾可妮特问到了。千秋刀真是朋友吗。 誓护哑口无言的理由,就在于此。 誓护有着艾可妮特这个秘密,又被刺客威胁,正过着远离日常的生活。另一方面,千秋似乎也有誓护所不知道的秘密——那名哭泣的美少女。互相怀抱着秘密,互相间连“怎么了吗?”都没法问出来的,这种关系能称作朋友吗。 自己和千秋会普通地打招呼,也会闲聊几句。两个人都是对流行的游戏和连续剧不怎么熟悉、和其他人搭不上话的类型,在一起会心情舒畅也是事实。然而,如果这称之为友情的话…… 突然,意想不到的杀气从头顶袭来。 倏忽之间就穿过天花板,向自己刺来的,是刀尖! 急忙想找的救命稻草、魔书aegis——先前洗衣服的时候,和皮套一起松了下来。现在在更衣室。不在身边! 何等的大意。会被杀的! 刀尖在后悔不已的誓护鼻尖静止了,很快回到了天花板。 终于天花板像水面般泛起波纹,在这波纹中,有个人像立体影像般降落下来。 小巧但肌肉紧绷的体形,带着翠绿的头发,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眉间的皱纹。 “……轧轧。” 没错。是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 “混蛋,居然放松警惕。一不注意就会丢命的啊。” 轧轧一如既往,用尖酸的口吻骂道。然而,似乎他并非是厌恶誓护。所以誓护也不多想,报之以一如既往的笑容。 “我们的警卫,辛苦你了。有什么异常吗?” “有的话我早说了啊。” “也是啊。吃甜点吗?” “甜点?” “珍贝酥糕。” “啧。人类的糕点能吃吗?” “艾可妮特她很开心地吃了啊。先尝尝看吧,吃不下去就不吃。” 誓护递过碟子。轧轧警惕地打量着碟子上的物体,终于下定决心,取出了一块。他一口咬下了半块放在嘴里嚼,倒是意外的干脆。 “如何?” “哼。还行吧。” 他用拇指擦拭嘴角的模样也颇有风趣。 随后,他耳根跳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淋浴的声音。 “洗澡吗。真悠闲哪。” “女孩子嘛。” “……公主似乎还没注意到啊。你‘真正’的计划。” “这样更好吧。要是知道了真相,艾可妮特会吓傻的。因为那家伙也有软肋啊。” 誓护带着怜爱的神色,笑道: “留学生安妮·莫奈就是为了避开追兵耳目的变装。目前知道这点就行了。” “……真让人服了,你这家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我可是很细致的人哦。” “不只是说公主的事情。连我都被吓住了。要把丽王……” 誓护把手指竖在嘴前,意思是不要说下去了。轧轧也止住了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话说,已经十天了吧。你这老缠着妹妹的家伙,可是相当能忍了啊。” 他所说的,便是誓护最爱的妹妹、祈祝。 一被人指出祈祝不在身边,誓护就会满眼含泪。轧轧是一副受够了的样子,说: “别哭了,让人恶心。居然这么担心啊。” “一点都没有担心啊。因为她被保护在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虽然和人质也没区别。” “只是——” 誓护脸上突然露出难以割舍的神色。他紧紧抱着坐垫,滚在了长椅上。 “祈祝不在……好寂寞。” 他真的双目含泪,抽泣着的样子,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轧轧叹息了下,然后抬头望了望时钟,很罕见地,客客气气地问了句: “可以、看电视吗?” “嗯。请吧。” 或许是错觉吧,轧轧似乎很高兴地打开了电源。这对誓护而言是相当意外的事情,不过轧轧从几天前就开始表现出对电视的兴趣了。窗户这么小的一块薄板,能显示出各种地方、各种场景,此等现象好像非常有趣。 他特别感兴趣的是新闻节目,一到傍晚就总是会看。另外,也很喜欢地理片、纪行片。是对社会人群、自然地理很感兴趣吧。对冥府出身者而言,人类的世界说不定是很新奇的。 他用很娴熟的手法操作着遥控板,切换频道。画面果然换成了国有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本月以来,这已是第十件被执行死刑的案件。” 耳朵里听见这样的话,誓护也不由得回过头来。 “短短几天内就连续执行了十次死刑判决,对于此事,三桥法务大臣发表评论:‘我只是完成职责所在,今后也会严格执法。’” “唉?十件啊……相当急啊。” “——嗯?啊,下面插播一条新闻!” 就在誓护陈述自己感想的时候,演播室发生了些许骚动。 从全国演播室切换到了地方演播室。接着出现的,是现场直播画面。出人意料,就是这座城镇的一角。 “看,现在已经抬出来了!在担架上面!啊……” 不知为何兴奋着的记者突然间哑口无言。盖着毛毯的担架在画面中一闪而过。毛毯下面的看来是—— 画面切回了演播室。屏幕上是当地的主持人,一名充满知性的中年男子。 “据现场消息,今天下午六时多,在市内东区,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警方认定为杀人案,正在进行调查。” 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播报,只留下微妙的违和感和匆忙感,新闻便换成了天气预报。 播送事故?刚才是,拍下什么不该拍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吗,刚才的。” 誓护依旧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询问轧轧。 刚才在毛毯下面的东西,显然就是尸体。然而,作为尸体却太小了,是一椭圆形状的东西。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也无妨。以誓护的感觉来说,也只有篮球这般大小。 尽管如此。 “烧焦的尸体。” 主持人是这么说的。凭那么“小”的部件就能断定已经烧死的话,就不会是手脚之类—— 就是头部了。只要有头部,就能一眼就明白生死。 “……真是残忍的案件啊。” 总之,先这么评价了一句。不过,自己已经对碎尸案见怪不怪了。当然见怪不怪的现状也够可怕了。 结果也不知道轧轧是什么想法,只是眉间又多了往日深深的皱纹。他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画面。 “……轧轧,怎么了?” 轧轧样子很奇怪。他转过身来,提起爱用的长刀,似乎是要去哪儿。 “出去吗?” “啊。抱歉,稍微出去会儿。” “什么啊,约会?和女朋友逛街?” “蠢货。别说这些废话砍死你哦。” “别忘了带好手机。” 教诲师有比电话更为优越的通信器——“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然而,对誓护而言,没有“钟摆”的话它的通信功能也没有意义。正因如此,誓护帮轧轧和艾可妮特准备了手机。 “我好好地带着呢。不用担心。” 轧轧从怀中拿出一个金属蓝外壳的手机晃了晃,然后便穿过阳台的玻璃窗,到外面去了。 誓护也为了即将完成的晚餐,着手最后一些工序。 心里虽然被某种东西给牵绊着,但到底是什么牵绊着呢,自己也弄不清楚。 episode 05 傍晚时分,太阳即将西沉之前,男子下班回到了家。 这是一片远离车站、称得上寂静的住宅区。每家每户都忙着准备晚饭,也不知从谁家飘来了咖喱的香味。被夕阳染成绯红的街区,比往日更增添了几分美丽。 邻家的主妇注意到了这边。男子脸上露出笑容,先打了声招呼。 “呀,晚上好。” “啊呀,您好。今天很早呢。” “这种时候,都没法好好地看看孩子了啊。” 他和蔼地回答道。男子的家庭是一个父亲一个孩子的单亲家庭。在这令人感动的家庭中,他的“女儿”,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等着他了。 为了这“女儿”,自己今天买好了玩具。是个电动式,可以进行复杂运动的东西。最后,他的“女儿”会为此高兴吗? 不清楚,他脸颊柔缓了些。一边梦想着晚饭后的快乐时光,男子一边把手搭到了玄关的门上。 “——唉呀?” 门上了锁。“女儿”应该先回来了啊? 男子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进去一看,里面冷冷清清,一片死寂。 一个人都没有。 男子觉得不可思议。“女儿”去了哪儿呢。男子在“女儿”的房间、寝室、浴室、厕所一间间找过了,然而,在哪儿都找不到人影。 昏暗的室内充斥着寂静。男子连换居家服都忘了,只是哑然地伫立着。几近狂躁的焦虑冲向大脑,渐渐开始侵蚀理性。 男子一边发出低沉的呻吟,一边把桌上的东西全捋在地上,然后踢开了屋里的门,甚至把衣柜翻个底朝天,继续寻找着“女儿”。 这样的行为,到底持续了多久呢。 在肩膀上上下下、喘着气的男子背后,突然有谁站着的气息。 男子注意到这点花了数秒。注意到的瞬间,他吓了一大跳。 慌忙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 是个年轻人。正好,和“女儿”也是差不多年龄吧。是从没见过的脸。 是谁,这家伙? 为何在这里? 从哪儿进来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在家里了吗? 不可能。家里已经毫无遗漏地检查了一遍。应该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那么,是从哪里呢——难道是穿过墙壁进来的? 这种事情人类怎么可能办得到。 男子想了种种可能,然而,不明白。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终于一下子膨胀起来,几乎要压垮男子。 ……难道说,这家伙知道内情吗? 要是这样——必须得杀掉吗? 嗯……大概,必须得杀掉吧。是啊,得杀了他啊。 男子作出决定,便一口气冲向少年冲去。年轻人手伸向眼镜,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碰到的这一刹那。 男子大腿上传来剧痛,突击势头被阻止了。 是被踢了一脚。年轻人的脚重重地踢在男子的大腿上,发出咔嚓的一声。 一瞬之后,是眼前产生了爆炸一般的冲击。 年轻人的铁拳照着鼻梁打进去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鼻骨已经粉碎了。 年轻人的动作没有丝毫赘余。这身手是经过充分训练的。他身怀的,都是确确实实给予敌方痛击的技术。 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时候,男子就彻底丧失了斗志。他惨叫起来,狼狈地想要逃窜。然而,男子已经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了。 突然间,他全身袭来有如沸腾的感觉。 细胞的结合都松懈了,这般的违和感。 怎么回事,男子刚想到这点,脖子下方就被火焰所包围。 猛烈的热气灼烧着面部。然而,感到滚烫也只有一瞬间。男子连吸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意识就刹那间被烧尽了。 终于,失去身体支撑的头部,咕噜一声掉在地板上,滚了几下。 屋内仅剩的那名年轻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眼镜。 烧的已经说不清是什么物体的头部,滚到了自己脚边。年轻人透过眼镜的视线满是蔑视,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就走。 他的背影渐渐扭曲,像海市蜃楼一般摇晃着,随后冷不丁地消失了。 就这样,屋内再次回归寂静。 火葬场般的味道无法消失,还在飘散着,终于飘到了屋外。 episode 10 晚餐后,誓护在预习英语的同时,也和狐朋狗友们发着短信。 内容都很无聊,本周杂志连载的漫画如何啊,班里的谁和谁有暧昧啊,都是这些内容。 任性公主艾可妮特一直吵吵闹闹,嚷着“好无聊哦”“怎么都没些有趣的事情”“誓护,给我表演个什么啊”。然而她发现了誓护优先预习,并不配合自己之后,就开始骂骂咧咧,变成“只顾自己的男人”、“所以不受女孩子欢迎啊”之类的,然后离开了房间。这时候,一定在誓护分给自己的房间里,闹着别扭躺在床上吧。 顺便一提,身为教诲师的艾可妮特,能够理解任何语种(貌似),所以不需要预习英语。这也让誓护有些嫉妒。 夜也要深了。誓护刚停了短信,打算专心致志预习英语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短信声差点吓了一跳。 那是学生会长、千秋刀真发来的短信。 “明天的语法一定要弄清楚。好好预习啊。” 只有这些。行文虽然没什么感情,却能让人感到阵阵温暖。 谢谢,现在就在预习——刚想这么回时,手却停止了。 白天的那女孩是谁? 为什么在哭泣呢? 自己很像这么问千秋。然而,这果然……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不能问。和千秋间,无法进行这么深入的话题。 即便调换立场,也一定是如此。千秋也不会来问誓护什么吧。实际上,他也没问过留学生安妮·莫奈的事情。 心中再次浮现疑问。如此深思熟虑的交往能称作友情吗。 过去,誓护面对着艾可妮特,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朋友”这词语。这是因为,双方不会背叛——有着不能背叛的内情、有着互相掌握着秘密,并且还共有着一份苦恼。 和千秋之间,并没有这些。和他也没有共同的苦恼。不仅如此,让自己踌躇着,无法断言是朋友的,还有什么。 这如断崖一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一想,誓护对千秋的事一无所知。 他是学生会长、会空手道、在女生中很有人气、是个很文静的优等生。 但是,他的家庭环境如何、他的出身如何、他的成长如何,诸如此类,全然不知。 以前在同一个班级学习,现在体育课也经常一起上。走廊上碰面的话会打招呼。也能和他进行闲聊。 可是。 打个比方,如果,艾可妮特心中有某种烦恼的话。 希望和她谈谈。一定会有用。会想要去帮助她。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可以如此断言。所以说,可以深入她的世界。而且实际上,誓护也为此,连人世外的秘宝——魔术aegis都拿到了。 然而,对于千秋—— (结果,我是个狡猾的家伙也说不定啊。) 或许,只是想让自己放松罢了,所以才在这个距离驻足不前。作为双方无法说出真心话的交换,双方也不会互相伤害,在这遥远的距离上。 誓护自嘲着,用力摇了摇头。这时,空间突然摩擦起来。 摩擦着,只能这么表现。和声音、震动都有不同,传来的感觉,像是某种东西在让虚空震颤。之后不久,“汀”地响起金属质的声音。 天花板泛起波纹,波纹在空间中渐渐展开,就像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子般。 终于,从波纹的中央探出一只雪白的脚来。 (艾可妮特!?) 是的,这是艾可妮特从天花板登场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的演出。然而,她现在理应在卧室闹着别扭躺在床上啊。这样的话……? 脚慢慢地降下来。一个鞋子已经掉了,白色的裤袜也破了。此外,还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受伤了……?) 就像在肯定他的疑惑般,接着看到了裙裾已经撕破的裙子,破破烂烂的围裙,被扯烂的袖管,和下面伤痕累累的手臂——终于在空中现身的,是一名有着五月青空般发色的少女。 虽然她身着女仆装,可已经破烂不堪,看不太出原来的样子。原想会不会是咖啡店的女仆小姐穿越而来,可也没这种可能。仔细一看,少女的双手上,蛇的造型的指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正放出微弱的光泽。 是教诲师。 就在誓护这么确信的瞬间,让少女漂浮在空中、不可见的力量消 失了。 面对着从头顶正上方掉落下来的少女,誓护毫无办法,只好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episode 08 这是可以俯瞰城镇的时钟塔,他就身处其顶端。 那是如明月般光洁的眼瞳。那是能胜过任何纤细的雕塑的美貌。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不大不小的嘴唇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令人惊奇的美男子……然而,五官却充满野性,有种让人联想起狰狞猛兽的凶相。醒目的金发自然直立,简直像歌舞伎者的样子。白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如翅膀般展开。 金色的妖气从全身无止尽地涌出,威吓着周围的一切。他溢满着毫无理性的生命力、是个极具力感的年轻人。 他似乎丝毫没有混入人类之中的打算,白色的斗篷下,是异世界的装束。身上松松垮垮地缠着布衣,像古代风格衣装。几个脚环和臂环,以及项链便是身上的装饰。这有些异国情趣,也算是东方风格,更浮现出王室的情调。甚至飘浮出一种神圣的氛围。 “哦?这就是人界吗……” 他睥睨着地面,俯瞰着星空般的明亮街景。 然后抱着双臂,挺起胸膛说。 “虽然也没可能听到,还是听下吧花乌头之君。荣耀万丈的丽王六花天南星王的堂弟、禁树园所夸耀的七剑花者第二位——奥德拉大人亲自向你而来了。……为了将你处刑啊。”(译注:odora,姑婆芋,天南星科植物) 他轻轻地笑了。他拥有此等富有魅力的美貌,仅仅如此就足以让万千少女晕厥。 “贝拉德娜。”(译注:bedonna,颠茄。) “在。” 他——奥德拉背后,有另一个教诲师现身了。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从黑暗中逐渐渗出。黑色的兜帽压低到几乎遮住眼睛,让人看不到里面的面容,但从这妖艳的身体曲线来看正是女性。 奥德拉头都没有回。 “就让你做本大爷的斥候吧。” 他这么说。就是去侦察的意思。 “顺便确认下‘准备’的情况。敌人可是把罗比尼亚王家的大少爷——卡斯克鲁杰殿下逼到禁闭处分的家伙。别大意了啊。” “遵命。” 贝拉德娜优雅地行了一礼,就和出现时同样,悄悄地在黑暗中消失了。 “接下来。” 奥德拉的美貌上,浮现出可怕的笑容。他舔了舔嘴唇。 “来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星帝藏书的主人啊。” chapter 2 【莉可莉丝】 episode 11 少女天蓝色的长发就像尾巴一样摇曳着,从誓护的正上方掉了下来。 誓护没能承受住这一下冲击,和椅子一起向后倒去。 少女小巧的胸部,压在了晕乎乎的脑袋上。虽然说是小巧,可毕竟是女孩子。软软的感触压迫着誓护的鼻梁,使他血液忽地涌向大脑。 少女一声声的呼吸很急促,她正瘫倒在誓护身上。 她耸动肩膀呼吸时,誓护的鼻尖则被围裙——和它下面的东西——给压着,气都喘不来了。为了吸一口氧气,他把头从少女的胸部探出来,猛地一呼吸,可他却恰好在少女长发的旁边,几乎让人呛着的甜美香气顿时溢满了肺叶。 大脑开始发热,才说好的理性遇上了危机。 (好、好柔软……) 和妹妹的柔软感不同,他是被女性身体的这柔软弹性弄的不知所措了。 誓护一边努力着让自己不要有想法,一边顺势一转,让少女仰面朝天。但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就这个姿势,趴在少女身上时,房门却被打开了。 “誓护,什么声——” 打开房门的那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不,刚想说什么。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话到一半就停了,声音的主人僵硬着。 艾可妮特仔仔细细打量着誓护这模样,然后两次、三次打开那可爱的嘴唇,却又闭上了,过了好一阵才说到: “……你在做什么?” 这是绝对零度般寒冷的音色。与语调恰恰相反,她脸上眼看着泛起红潮。 “这么晚……还、还把女孩子带回家……按、按在下面……” “笨蛋,说什么呢!好好看看啊,这女孩受伤了吧!” “还把人家弄伤了!?你这罪犯!” “什、不是……你在想什么啊,笨蛋!” “说我是笨蛋?说我是笨蛋?对我艾可妮特,竟敢……!” 艾可妮特四周冒起不吉的火花。 啪啦啪啦,黑色的电流闪着电光。它像大蛇一般蜿蜒着,渐渐集中在艾可妮特的眉间。 好强大! 誓护战栗不已。这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用魔书防御住的话! 然而,就在释放地狱般闪电的一瞬之前,突然间,她的脸色大变。 “——莉可莉丝!” 她从愤怒转向震惊。艾可妮特跑向誓护,一把推开他,抱起了浑身是伤的少女。 “莉可莉丝,是我啊!振作一点!” 天蓝色头发的少女微微睁开眼睛。 “大小姐……太好了……” 这是一声甜美的、要比喻的话就有如蜜桃罐头的味道般的、少女的呓语。 她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半途中失去了力气,又一次闭上眼睛。应该是因看到艾可妮特而感到安心,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弛了吧。 誓护没有掉以轻心,他确认了下莉可莉丝的手指。左右无名指上戴着的“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没问题,都是灰色的。她也和艾可妮特一样,成为了“流浪教诲师”。和冥府的联系自然也断了。 不是来追杀的……?不只是如此,她也可能被造成这重创的人给追赶着。他们说不定就是追杀艾可妮特的刺客。那他们攻入这里的可能性呢……? 誓护在进行着诸般思考的空隙,视线停留在了艾可妮特的侧脸上。他倏地吞了一口气,不由得凝视着艾可妮特的侧脸。 “……小笨蛋。偷渡来的吧。” 艾可妮特抱着莉可莉丝,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誓护第一次看到如此洋溢着温情的表情。他连呼吸都忘却,一时间几乎着了迷。 艾可妮特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神来,便“噌”地恢复了惯常的装模作样的表情。 “真没有礼貌哦,你这种眼神。” “……这女孩是你家的女仆?” “我的随从啊。衣服纯粹只是觉得好玩才让她穿的。” 她连微红着。这表情,就像是恶作剧被人发觉一般。 “总之,先给她治疗。现在帮她弄个能睡觉的地方。” 誓护飞奔出自己房间,跑向了平时不使用的客室。 来历不明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敌人……虽然不至于,但莉可莉丝真的是值得信赖的对象吗,这点尚且存疑。 注意到时,自己的背上,已经传来冷汗。 誓护身体微微颤抖,开始在地上帮莉可莉丝铺好被褥。 episode 12 深夜,誓护依旧把魔书带在身边,结束了英语预习。 他轻轻地离开自己房间,走向客室。从隙开的房门中,可以看到艾可妮特那纤弱的背影。她正坐在床的枕边。 誓护放轻脚步,压低声音叫了她一声。 “看着她也没用吧。你也休息吧。” “嗯……” 应付一般的回答。艾可妮特并没有回过头来。她打算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誓护也盘腿坐在她的边上,一起低头看着莉可莉丝。 艾可妮特的随从发出轻轻的、平稳的呼吸声,正安详地睡着。 “情况怎么样?” “魔力用完了哦。伤口的治疗也慢了……” 艾可妮特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她也已经成了‘流浪’的呢。” 艾可妮特又是疼爱,又是温柔地,抚摸着莉可莉丝的手指。手指上是暗淡无光的“普尔弗利希的钟摆”。原本应该是金与银交相辉映的指环,现在如同失去光亮的烛台般,灰蒙蒙的不再起眼。 “……喂,誓护。” 艾可妮特依旧看着莉可莉丝,轻声说: “那晚上的事情,还记得吗?地上的雪像回到空中一般的那副场景。” 她在说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艾可妮特所说的,便是上个月——御子神离开这个世界瞬间的场景。 “怎么可能忘记啊。” “那时候……没看到门吗?” “门?” “天上。” 这莫非是什么比喻? “没有……没注意到啊。” “这样啊。那就算了。” 很意外的,她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这态度引人深思。 “……我也有一件很在意的事。” 觉得是个好机会,誓护也把一直怀有的疑问提了出来。 “城里被荆棘吞食的时候,各个新闻社争相报道吧?可是,最近就完全、听不到被害者的跟踪新闻了。” 不仅如此,连是否存在“被害者”这个问题,都变得含糊不清起来。死者都是因别的原因——处理方式简直就像是自然死亡一样。 “人们似乎都飞快地忘了……是的,事件有种被‘风化’的感觉。仅仅几周间,就好像是过了几百年。” “这肯定是因为园丁会议在‘修正’了。” “修正?” “嗯。掩埋世界的巨大的伤痕,所采取的修复工作。” 艾可妮特像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回答道。她含着些苦笑地继续说: “偶尔也会这样啊。教诲师做了什么蠢事,把人界搞的乱七八糟的话,这种时候,就会采取这手段哦。把人类——更应该说是把‘人界’的记忆给消除。让特定事件相关的记忆和痕迹模糊起来,最后就使事件风化了。” “这么做的话,会怎么样?” “所有人都会自然地忘却,慢慢记不起来。记录事件的影像和录音,它们所处的位置也会变得不确定,最终从这世界的边 角脱落,消失不见哦。” 如果这是真的,的确是令人害怕的事情。要说起来,总觉得过去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虽然说不定只是自己的感觉罢了。 “喂,誓护……还可以待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 “莉可莉丝被什么人追逐着哦。这里不也会被追兵察觉到吗。” 不去逃难可以吗。她是在问这个。 “我们没有必要行动啊,本来也不是在躲着。何况,现在你是留学生安妮·莫奈吧,没有盯上你的理由。” “骗人。靠这种伪装能瞒多久——” 她吞下了后半句话,低下眼睛。 在昏昧的光线中,红色的眼瞳动摇着,满是不安。 “不得不像这样继续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不用你担心,没事的啊。” “没事的、没事的、你就会这句话!什么没事啊!” 似乎触怒了她。艾可妮特依旧放低声音,但是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真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吗?你在盘算着什么可疑的事情。就算这样,我还是尊重你的智谋啊。你一点都不想躲藏,留在这家里,简直像在等着什么来一样……” 艾可妮特头转向誓护。她从正面,投来倾诉一般的眼神。 “喂,誓护。好好告诉我吧。你在计划着什么?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一瞬间,誓护想要岔开话题,但还是放弃了。 总觉得,如果现在不回应艾可妮特的要求,岔开话题的话——就谈不上是朋友了。艾可妮特是在认真地寻问。誓护面对她的问题,同样也必须认认真真地对待才行。 誓护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会说的。去客厅吧。” episode 09 “这附近吗。” 他在夜晚街区的一角上,找到了这个喧闹的地方。 轧轧从大楼顶端飞下,落在了电线杆上面。 一般而言,教诲师会利用魔力来强化肉体的硬度与体力。不过轧轧出身于身体能力优异的家族,这点程度不依赖魔力也能做到。 现在展开在轧轧眼前的,便是先前新闻中所出现的场景。他到达这里,几乎没有绕什么远路。多亏了上个月到处寻找艾可妮特,也已经对这城市的地形相当熟悉了。 虽然遗体早就被运走了,但住宅区的现场依旧吵闹着。各个新闻社的车辆驻扎在这一带,明亮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轧轧在左右手的指环中注入魔力,改变了自己的存在体系。 他的存在变得不确定,身形也模糊着,最后消失了。人类无法感知,看上去就好像透明一样——也就是说、隐形了。 他以这样的状态,走向报道人群的中央,那发生了凄惨事件的家中。 因为存在变得不确定,穿越围墙和墙壁也简单了。轧轧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很快地前进着,走进了房里面。 房子里面,相对而言要安静些。 取证工作似乎已经完成了,这里拉着警戒线,正作为现场保护着。不过,这只是对于人类而言的“保护”罢了。轧轧内心啧了一声。真是给我破坏的够可以。 总之,尸体似乎是在起居室被发现的。头部原本所在的地方也被做上了记号。然后,地板上有脚印形状的焦痕。 就是在这里被烧着的吗?明明使用了足够让肉体瞬时烧尽的火力,却能让头部保持原形,也不让地板着火吗? 至少从电视里看,尸体的情况明显不普通。可以认为是事故或偶然的产物,然而,也可以朝着别的方向考虑。 也就是人外之力——教诲师干的好事。 轧轧确认周围没有人影过后,将自己的存在显现化了。他又产生实体,皮肤也恢复了触感。 把左手伸向嘴边,亲吻了“普尔弗利希的钟摆”。 现在离事件发生后还没多久。趁现在呼唤起室内的时间残滓,理应可以追溯到过往。 集中起意识。因为成了“流浪”教诲师,原本不需要的魔力也变的需要了。凝练的魔力从嘴唇流入指环时,灰色的指环发出微弱的光芒,发动了秘藏的力量。 室内到处如萤火般,闪烁着青白的光点。这就如同满天的星光。乱舞的光斑愈发热烈,最终形成了映照出别的景象的屏幕。 就这样,在昏暗的室内,把死者燃烧殆尽的瞬间又再现了。 episode 13 打开客厅的电灯,誓护安排艾可妮特坐在了沙发上。 在帮她泡红茶的时候,誓护也在考虑着是否有蒙混过关的方法,但果然没什么良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呢,也不打算长久维持这样的状态的。” 他在艾可妮特的面前坐下来,用这句话开头。 “就算早一分钟,也想让祈祝回到学校——回到这理所当然的生活中来。” “这……我也是同样的心情啊。” 只要艾可妮特继续在这家里住下,祈祝也会继续身处险境。说句题外话,连卧室都一直被占据着。对荣耀加身的丽王六花的公主来说,这也让她难以容忍,心情极度恶劣。 “最直接的威胁,就是盯上的刺客。” 不知何时都有可能被袭击。艾可妮特也在这种紧张感之下。 艾可妮特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说: “刺客……会打败哦。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誓护摇了摇头。 “就算击退了一个刺客,也只会让下一个刺客继续来罢了。会是更强大、更棘手的刺客吧。而且,不再是一个也说不定。所以说,光击败刺客是不行的,从根本而言。” “所以才说让我变装的吧?” 瞒过刺客的眼睛,尽可能不被盯上。在对艾可妮特的说明中,留学生的装扮便是这层意义。 ——然而,誓护真正的目标,自然在别的地方。 跳过了关于此事的具体说明,誓护继续话题。 “无论躲藏在哪里,只要被人追踪到足迹,早晚要被找出来的。你们有名为‘时间残滓’的线索吧。所以说,我打算从根本上解决事情。让追杀你的刺客再也不会现身。” “说的这么轻巧,要怎样……” “有一个,简单易懂的方法。” “……简单、吗?” 誓护点点头。 艾可妮特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是有了不详的预感吧。 最后,誓护说出了这令人恐惧的想法。 “让你成为冥府之王。” “————!” “开进冥府,让你立于顶点。掌握权利后,你就成了支配者。这样的话,也不可能向你派来刺客了。” 一时间,艾可妮特无言以对。 ……实在是过于惊悚,连话都讲不出来。连一直很珍爱的私人茶杯都差一点脱手掉在地上。 “……你一直在考虑这种事情吗?”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艾可妮特小声说到。声音自然带着颤抖。 “谋反哦,这可是。”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你自己不是说过嘛。‘我是谋反者’的。” “我只是在说明现实情况啊!” 即便是面对这声怒吼,誓护也只是笑着。“开玩笑啦”“骗你的”诸如此类,一点也没有想说的样子。 也就是,他是动真格的。 动真格地、用语言把这令人惊恐的想法表达出来。 “你是说……打算发动战争吗?由人类,向冥府……” “你这话不 对啊,艾可妮特。是你来发动。” 一理解了这话的意思,艾可妮特美丽的脸庞便因愤怒而扭曲。 “说什么蠢话!这种事情怎么办的——” “不。这家伙的话,搞得不巧能够办到啊。” 突然,某人从一旁插嘴、压住了艾可妮特的气势。 正是轧轧。他正从窗帘里探出半个身子。轧轧就像幽灵一样轻轻从窗帘里穿过,进入了室内。 “轧轧……你刚才去哪儿了啊。” “做些无聊的事情。比起这个,你们看上去在聊有趣事情,对吧?” 他带着挖苦一样的笑容。只是他的鬓角还带着冷冷的汗珠。 轧轧把锐利的目光投向誓护。 “我也没听到这个程度啊。你这混蛋居然在盘算这种事情吗。” “算是吧。这也是最单纯的手段了。” “确实哪。公主要是掌控了园丁会议,斯崔克诺斯也没法动手了。” “哪有可能做到啊!” 这声嘶力竭一般的喊声,否定了轧轧轻巧的发言。 艾可妮特的肩膀颤抖着,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和丽王六花的血族为敌……不对,和全体教诲师为敌,就凭一个人,你打算让我怎样战斗啊!?” “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你忠诚的卫士同样也在啊。” “这也只有三个人而已啊!” “即便如此也有胜算。因为相信这一点我才这么说的。” “没有哦,这种东西!天地倒转都不可能啊!” “不相信自己能做到的话,就算天地真倒转了也没法做到。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连尝试都不会想要尝试啊。” 誓护是极度冷静。看到他如古老的巨树般冷静沉着的模样,艾可妮特也稍微冷静了些。 “话虽如此,你,可是……对了,说到底,你打算怎样去冥府?” “当然,用这个咯。” 他轻巧地指了指艾可妮特的无名指。 “用‘普尔弗利希的钟摆’吧、” 艾可妮特眼睛都圆了。人类用‘钟摆’吗? “我们人类与教诲师是如镜中映照的存在——只要有‘钟摆’和传送用的‘列柱庭院’的话,就算是人类也能跨向那里。有人是这么告诉我的哦。” 告诉他?到底是谁? 艾可妮特带着这疑问看了一眼轧轧,轧轧也只是耸了耸肩。 “好了,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是丽王六花之一,是银莲花王族的公主殿下吧。单纯地想一想,战力也是六分之一。而且,你不是还老把‘丽王六花的笔头’挂在嘴边嘛。当然,我也一直相信你是最强的存在。然后我的魔书,对抗教诲师时是绝对的防御。这可是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齐备了哦?这样还不能赢的话才愚蠢呢。” 这逻辑确实是飞跃性的……不过,至少发挥了效果,让艾可妮特没话说了。她板着个脸,一语不发。 “而且‘和全体教诲师为敌’之类,先别下这样的定论嘛。能跟随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人类是教诲师——肯定也会有吧。可以去找啊,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我这边……?” “会有吧,能和你站在一起的教诲师。” 过了一会儿,艾可妮特才轻声轻气地说: “……德拉西娜的话。” 誓护似乎在寻求确认,转向了轧轧。 “德拉西娜。这名字也听你讲过吧。” “嗯。公主居城的银莲花家王都——十三星树,掌管星树政务的执政官啊。也有人说是公主的养父母吧。” “就相当于市长吧。不,是知事吗。”(译注:日本的市长是市一级行政长官,知事是都道府县一级长官,相当于中国的省长。) “太守吧。(译注:日本古代的太守是亲王任地的长官)从上一代时就出了各种事情哪,十三星树也成了银莲花家事实上唯一的领地——也就是银莲花家的根据地了。既然能成为这里的太守,就是重臣中的重臣……话虽如此,那位大人一眼看去,可和重臣这词语一点也不搭啊。” 轧轧虽然一刻不停地说明着,可他表情上仅仅一瞬的阴翳,誓护并没有看漏掉。他眉间的皱纹也刻的更深了。 另一边,与之截然不同,艾可妮特表情变得相当开朗。似乎是想到了这强力的援军,又找回了原先的强硬态度。 艾可妮特简直像是在夸耀自己的事一般,一脸骄傲地说: “德拉西娜的‘天眼’呢,是可以看透一切的神秘魔眼哦。冥府应该也起了很大的骚动,她绝不可能看不透我身处险境的哦。肯定会躲过斯崔克诺斯的耳目,给我送来援助的。耐心地等待那时候好了。” 艾可妮特一脸喜悦地说着。这一句一句,更让轧轧的表情愁云惨淡。然而,艾可妮特并没有注意到。她沉浸在自我满足中,笑逐颜开。 呵呵呵,笑着品尝红茶。这时—— “大小姐……” 艾可妮特背后,传来一声倦怠的声音。 是被这吵吵嚷嚷的声音给惊醒了吗。应该还熟睡着的莉可莉丝,正把满身绷带的身体靠在墙上,站在房门附近。 “哼。终于起床了啊。” 艾可妮特只是朝那儿投去一瞥,毫无感情地说道。 “居然让本人操心,究竟是何居心?” 冷冷的一言。只有一瞬,带着微弱的热情。 “等你恢复后,你可要遭殃了哦。我会好好处理你的,做好觉悟吧。” “是……” 莉可莉丝感激至深地回答,双目渗出泪水。 “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德拉西娜什么时候送来救援?” “这、这个……” 莉可莉丝一时语塞。轧轧的反应也愈发让人易懂。 “那个……很、很快了!现在、德拉西娜大人、正在收拾星树内的乱局……那个,暂时,还要……” “哼……算了。” 艾可妮特露出略显刁难的微笑,转向誓护。 “誓护,看来,没有你那恶魔般的思考回路出场的机会了哦。” 她的语气,就好像一下子安下心来。 “这样就好。”誓护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这虽然也是发自内心的话——然而事情并不会像说的那么顺利吧,誓护的直觉,不可思议地告诉自己这点。 episode 15 结果,誓护那让人不安的计划没有再深入地讨论下去,轧轧为了警戒去了外面,莉可莉丝和艾可妮特也回到了各自的床上。 誓护也躺进了自己房间的棉被里——随后,城镇也迎来了下一个清晨。 被手机闹钟叫醒。洗漱、晨操、准备早饭。和往日一样完成了一早的工作。早饭基本上准备妥当后,他走向了妹妹的房间。 敲了敲门,朝里面说道。 “艾可妮特,早上了哦。” 没有反应。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 “上学要迟到了哦。留学生安妮同学。” 嗵嗵用力敲了几下门,结果还是同样。誓护等得不耐烦了,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艾可妮特趴在祈祝的床上,发出可爱的呼吸声。是觉得枕头的触感很不错吗,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轻轻地摩擦着。 誓护发出会心的微笑,一口气拉开窗帘。 阳光射了进来。清晰地暴露在眼前的,是她毫无防备的睡姿。和平日装模作样或怒气冲天的表情不同,这是毫不做作的本来面目。是还留有着天真烂漫的少女的脸庞。 被光线一照,艾可妮特扭了扭身体。她背心弓起来,是想要躲进毛巾被当中。这让誓护不由得想到,简直就像小猫一般。 她就这样蜷曲着,又开始呼呼大睡。一点都没有想起的样子。 誓护叹了口气,坐在床的边缘。 “又睡懒觉?你啊,真是让人麻烦……” 他轻轻地伸出手,想要拉开被子的时候。 “啊~~~~~~!” 传来一声不知是惨叫还是指责的叫喊。 在打开的房门对面,本应在客室睡觉的莉可莉丝,陷入了半狂乱状态,正用手指着誓护。 被她这显而易见的抗议的目光注视着,任凭谁都不会舒服。誓护也觉得,自己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莉可莉丝愤怒到话都说不清了,朝着誓护凶猛地吼道: “色、有色狼!居、居然溜进大小姐的卧室!” “溜进!?别说的那么难听啊!何况这里是我妹妹的房——” “不过是个人类!不过是个人类~~~~~!” 她愤懑地大力踏着地板。会给楼下的邻居带来困扰吧。 这时,突然空中降下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命中了誓护和莉可莉丝。 虽然随身携带着魔书,可撕裂皮肤般的麻痹感还是直窜上誓护的脑髓。莉可莉丝则彻底被烤黑了。 “好烦……” 闪电的发生源,艾可妮特嘟哝道。誓护用已经受够了的口吻说道: “艾可妮特,我说你啊……” 在正试图用人类的道理说服她的誓护身旁,莉可莉丝则“啊呜……?”一声,甜美地吁了一口气。 “大小姐的雷霆……? 好久没尝过了……?” “在高兴!?真恶心!” “轮不到你这东西说啊你这妹控变态色狼不如去死怎样?” “s!?对我就是s!?” “好、烦、人、啊!” 又一次,两个人被雷霆给烧了个透。要说过份的话确实手段也过份了。 然而,亏得这吵吵嚷嚷,艾可妮特似乎也醒了。她懒洋洋地爬起来,一边擦着眼角一边下了床。那尺寸超短的连衣裙式睡衣,让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无视了下意识脸红起来的誓护、和双目闪闪发光的莉可莉丝,艾可妮特依旧表情呆呆地、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房间。似乎是去洗漱了。 总而言之也算达成了目的,誓护也离开房间回到客厅。莉可莉丝的眼神就好像是在审视可疑人员一般,她发出“呜~~~~”的低声跟了上去。 “哇……!” 就在要踏进客厅的时候,她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色彩鲜艳的沙拉、还冒着热气的火腿蛋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唤起人食欲的香油味飘荡在空中。 莉可莉丝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小动物一样抬起头,问道: “这是……” “艾可妮特的早饭啊。你的份也准备好了。” “大小姐的早饭!?” “接下来就只要烤个薄饼。” 平日里虽然是吃烤面包片,但薄饼更受艾可妮特欢迎。 莉可莉丝投来的目光正被使命感所驱使着。她“啪”地一声拍了一下自己单薄的胸部。 “我,我也来帮忙!” “欸?所以说,只要烤一下就行了。” “身为侍从的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这种事是绝不会被原谅的!” “可是,你还是伤员,就老实点——” “哎!” 伴随着噗噗地讨人喜欢的声音,莉可莉丝的掌心产生了火焰。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银莲花的眷族、出身于拥有攻击魔性的家族哦。我可有着‘火’的魔性血呢。区区人类,请不要小看我了!” “嗯哼”一声,她挺起了单薄的胸膛。 她当初是身负重伤,也要赶到艾可妮特身边。何况被说到这个程度也不好拒绝了。誓护就体谅莉可莉丝的心情,把平底锅放在了她的火上。 “上了!” 莉可莉丝鼓足干劲,提高火力。 突然,誓护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昨晚新闻的画面。 这么说来……那是可以断定为烧死,但连遗体都算不上的肉体的一部分。不会是身体完全被烧尽了吧?要是如此,就不是人类所能办到的…… 被异常的灼热感灼烤到脸部,他才惊讶地回过神来。 “呜哇烧起来了烧起来了!火灾了啊!” “哇~~~~~对不起~!” 非但是烧焦了,薄饼的配料都燃起了火焰。不知是火力过猛,还是没有对准目标,总之是大失败。 誓护急忙盖上平底锅的盖子灭火。然后把窗都打开,驱散弥漫在室内的烟雾。 “没控制好轻重……” 莉可莉丝垂头丧气,失落无比。看到了她这表情,誓护明白了一件事。 艾可妮特的闪电不仅以极其强大的火力为傲,要表演穿过针孔这种杂技也可以轻松办妥。瞄准的目标不会射失。超破坏力与纤细的控制力两方并存。恐怕,这就是力量的强大——所谓丽王这一高贵血统的证明吧。这是莉可莉丝这般“庶民”绝无法企及的高度。 “焦味好难闻啊。” 客厅的入口处,艾可妮特抱怨道。 害怕着“处理”——某种意义上也是期待——莉可莉丝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誓护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继续他的排烟工作。 episode 16 “是。在一起。卫士也——是。” 傍晚时分。被昏暗所笼罩的客厅里,莉可莉丝腋下夹着一把拖把,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不知在嘟嘟哝哝些什么。 “嗯,是,正是如此——那个,一直,二十四小时都带着。” 不知在应和谁话。虽然环顾四周,室内貌似能成为对话对象的……好像只有发财树的盆栽了。 “那么,约好的事情……” 莉可莉丝露出拼了命的样子,重重地说到: “拜托了!真的……绝对……!” 然后,她呼呼地鞠了好几个躬。被人这么鞠躬,发财树也会有些困扰吧。 终于,就好像挂断电话一般,莉可莉丝的怪异言行也停止了。 她“呼”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从极度的紧张感中解放出来。 这时候,就好像配合着她的时机一般,有什么气息碾压着客厅的空间。擦、擦,发出了人类知觉无法体会、微弱的空间震动。 莉可莉丝急忙架好拖把,哼着小曲开始拖地板。 轧轧穿过天花板进入了房间。他在空中转了个身,轻轻地落在木地板上,环顾了一下房间。 他发现了莉可莉丝,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喂,那里的……” 轧轧稍微思考了下,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语,说道: “废柴女。” “我说!!!!!!废柴是什么意思啊废柴~~~~~!” 莉可莉丝举起拖把,以凶猛的姿态抗议道。 “通称啊。” “这种随便的通称~~~~~!?” “好烦人啊。我还没记住你名字嘛。” “在府邸的时候明明一起工作的啊!?好过分哦,轧轧君!真是的~~~~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取个更可爱点的昵称!” “哈?可爱……怎么样的?” “嗯,比如说。” 莉可莉丝稍微思考了下,终于想到了合适的 词语,说道: “‘大都会的路旁绽放的一朵可爱鲜花’……这种类型?” 呜~她还害羞起来。轧轧点了点头。 “好吧,废柴女。” “废柴不行~~~~!” “真烦人啊。拖个地板都没法拖像样的家伙,凭什么拒绝‘废柴’啊!” 正如轧轧所指责的——室内可谓是狼藉一片。地板湿漉漉的,架子上的东西也倒了,洗物槽里还放着碎掉的锅碗。 “不、不是这样哦!在府邸的时候我可是干的很好哦!这房子实在太小了我才施展不开来哦!” 莉可莉丝满脸通红,还是顽强地说着。 “真是的~~~~~请你内心对我更尊重些!作为大小姐的侍从,我才是前辈呢!”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请问前辈,你刚才其实是在做什么?” 莉可莉丝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你指的是什么?” “不想说的话,算了。不过,我只说这么一句。” 嘎吱,空间再次响起来。这是因轧轧的杀气而带来的压迫。 这时,轧轧外露出随时可将对方一刀两断的气魄,凶悍地放出话来: “虽然也是时局所迫,我可是将生死都交托于公主了。鲁梅克斯的战士绝不会背叛主公。你这混蛋如果想加害公主的话,我就将你大卸八块。” 莉可莉丝俯着脸,肩膀颤抖着。 是悔恨吗。是悲伤吗。是在恐惧吗,还是毫无畏惧呢。从外边看来,谁都无法推测。 终于,莉可莉丝像咬牙切齿一般,在低声说着什么。 “……明明不知道。” “啊?” 她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轧轧。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保护大小姐的是我!” “————” “算了~~~~~!” 她两眼都是泪花,露出牙齿威吓道。被这小孩子气十足的举动吓了一跳,轧轧也目瞪口呆。 哇~~~莉可莉丝大声哭了起来,便跑向了客室。 “啊,喂……” 他伸出的手荡在半空中。轧轧带着有些绝望的心情,看着室内的惨状。 “……谁来收拾啊,这些。” episode 17 就比轧轧晚了几分钟。誓护带着艾可妮特回到了家里,轧轧则卷起袖管,正用抹布擦拭着地面的水渍。 “……真是稀罕。” “帮废柴女擦屁股罢了。” 他一脸恼怒、重重地说到。这么说来,没看到莉可莉丝的人影。 “誓护,我去冲个澡哦。” 艾可妮特对从者的动向完全不在意,如此宣告道。 然后,她稍微扭扭捏捏地: “今天的点心……独吞的话就杀了你哦。” 同样宣告道。回来的路上,艾可妮特死乞白赖地硬是买回来的甜点——是艾可妮特最喜欢的东西,姬乃杜制果的木莓馅饼。 “真是悠闲。” 轧轧一副受够了的样子说到。誓护也深有同感。在这不知何时刺客就会袭来的状况下,还能像这样贯彻自己的任性。 艾可妮特进入浴室后,誓护一边准备着红茶,一边也帮轧轧干活。 “话说起来,你可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轧轧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这么说道: “……你认真的吗?昨天的事情。要把公主推上帝王的宝座。” 誓护耸了耸肩,“气势上”,他回答道。 “什么意思?” “当然,这是最后的目标。不过,就算到达不了这个结果也没关系。” “————?” “这场战争不获胜的话也没关系。势均力敌就行了。叛乱军——也就是艾可妮特势力——壮大到无法无视的地步的话,就能打开和谈之路。像是取消对艾可妮特的追杀、让她继承银莲花家家督,一系列的条件都可以提了。” “……居然考虑到这层面吗。” 轧轧似乎是很佩服一般点点头。然而,很快就露出险恶的表情,摇了摇头。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不清楚什么是丽王。最多,只是在人界看到他们的样子罢了。” 这的确正如轧轧所言,誓护沉默着等轧轧继续。 “那群家伙‘开花后’到底有多么恐怖,你是不知道的。何况——在更为根本的部分上,你的计划有问题。能加入公主一方的教诲师,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 “所谓冥府就是完全的等级社会啊。除非上位阶层所有行动,否则庶民是不会行动的。我们没有这种文化。” “可是,你是凭自己的意愿跟随在艾可妮特身边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是公主的卫士啊。话说在前头,公主的卫士也就我一个。” “……可是,还有王都太守,叫德拉西娜的那个,跟艾可妮特的养父母差不多的教诲师在吧。太守拉起反旗的话,兵力也简单了。” “德拉西娜大人——不,德拉西娜她。” 突然,轧轧的言辞尖锐起来。他沉重的口吻,似乎有着唾弃的感觉。 “把公主出卖给了斯崔克诺斯。” “————!” 说什么?出卖?作为养父母的重臣,把自己的主公? 果真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谋反吧! “这是……千真万确吗?你有……证据吗?” 轧轧轻薄地笑了下,指了指自己。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来找公主?” 是啊,原本的话,应该组成一支搜索队的。就算是非官方的。既然确认了艾可妮特的平安,也该送来护卫才对。 “……怎么回事?” 听到背后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誓护和轧轧一同僵硬了。 他们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和料想的一样,那边站的便是脸色苍白的艾可妮特。在她背后,抱着浴巾的莉可莉丝也在。 糟了,轧轧带着这种表情咂舌。 “怎么了,没出热水吗?” 誓护虽然试图扯开话题,不过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怎么回事啊!给我说清楚、轧轧!” “……这事很难开口啊,就没能说出来。” 轧轧好像死了心了,说: “德拉西娜,把你出卖了。” “————” “她听凭斯崔克诺斯摆布,封锁了十三星树的列柱回廊。姬君谋反的通报,也是德拉西娜亲自发布的。她现在正躲在灵庙里,和斯崔克诺斯进行着什么密谈啊。” “哼,骗人。德拉西娜怎么会出卖我。” 艾可妮特的脸上似乎露出轻蔑的笑容。 “喂,骗人的吧?是骗人的吧?回答我啊,莉可莉丝!” “德拉西娜大人她……” 可是,下面却说不下去了。莉可莉丝无力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就好像要补一枪一般,轧轧代替她说道: “这家伙是从什么人手上逃过来的,你也该知道吧?” “…………” “正因为没有许可就利用列柱回廊通行,才会陷入被刑吏追捕的境地。这家伙可不是受德拉西娜的命令而来的。” “……是这样吗?” 莉可莉丝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骗——骗人的。德拉西娜不可能会背叛我!” 艾可妮特吼道。高声、大叫。用发自内心信任的声音。 然而,轧轧也好、莉可莉丝也好,都沉默不语,没有人应答她。艾可妮特的叫声,只是空虚地响彻整个房间罢了。 “我不相信哦!绝对!直到本人亲自在我面前承认!绝对的,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不相信、我不相信!” 然而—— 这股气势急剧地萎靡下来,谁都知道她已经怯懦了。 艾可妮特摇摇晃晃地靠在墙上,弯下腰,抱着头。 她的视线摇摆不定。瞳孔也收缩了,失去了焦点。 “又被……抛弃了……?把我……艾可妮特……大家……不……” 艾可妮特身上的异变,即便是人类的誓护也看的一清二楚。 她全身都涌出妖气。这和平日猛烈的妖气全然不同——没有势头,没有定形,是如同混浊的雾霭般的东西。 终于,纤细的喉咙中爆发出惨叫。 “我不要!!!!!!!!!!!!!!!!!!!” 妖气瞬间带上电荷,化为雷电。这雷电似乎随时可能爆炸,令人不安的紧张感愈发猛烈。一眨眼工夫。连压制的时间都没有。 “住手!冷静点,艾可妮特!” 誓护急忙喊道。然而,没有效果。艾可妮特持续着惨叫,魔力骤然间狂奔起来。 以令人惊恐的破坏力为傲,银莲花家的“雷霆之毒”。黑色的闪电即将在此世具现,将万物都归于灰烬—— 不行了!房子都要被炸飞了! 然而——却没有发生。 一瞬后,实在是突然,闪电干脆地消失了。就像用黑板擦擦掉粉笔字一样。有什么……不,是谁一下消除了闪电。 誓护挪开置于身前的魔书,看到了那“谁”。 然后,说出了她的名字。 “……星小姐。” “你好,桃原誓护君。我来你家玩啦。” 客厅的正中央,“纯白”的女性正站在那里,脸上浮现出妖艳的笑容。 chapter 3【异界的客人】 episode 18 火红的夕阳背景下,一名男子正坐在时钟塔的顶端。 他的头发如黄金般闪耀。他的美貌让人不觉得应存于此世。而他所散发出的气氛与那闪耀的外貌并不相符、充满野性——说的恶毒些甚至是野蛮。 “奥德拉大人。” 有一个人轻轻地跳向空中,自下而上飘了过来。就是之前被称作贝拉德娜的女性。她正拎着个超市便利袋。 然而,奥德拉连瞟都没瞟她一眼,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王者。” “——哈?” “本大爷在禁树园也一直叫‘王者’。今后称本大爷就叫‘王者’——可要充满畏惧和敬畏啊。” “……王者、给您准备好餐点了。” 贝拉德娜虽然吃了一惊,还是老实地听从了他。 不知是否因被称作“王者”而满足,奥德拉终于把头转向了贝拉德娜。 他收下递上的便利袋,翻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里面装着适量的面包、甜点之类。 很快,他就从袋子里翻出个香肠面包啃起来。 咕噜咕噜咀嚼过后,奥德拉突然不动了。 “以前,被请到杜鹃花家的府邸里,吃过一次人类的饭。” 他脸色似乎有些忧郁,一直盯着手上的面包。 “那时候,味道可比现在像样多了啊。” “恐怕那是贵族的食物吧。这个只是平民的食物。” “全是一股咸味道,像混进了什么杂质一样。这种便宜的口味,怎么配的上本大爷高贵的舌尖!” “呸”地一声便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这场景被饥寒交迫的人们看到,怕是会招来愤慨吧。 “这可真遗憾。” 话虽这么说,可贝拉德娜一动不动,并没有去准备其他吃的的意思。 奥德拉丢了香肠面包,又开始翻着便利袋: “那么,斥候做的有意义吗?”他问道。 “是。发现了目标。花乌头的——艾可妮特。” 贝拉德娜用脚尖踩了踩屋顶,示意自己脚底。 “化了个蹩脚的妆,正在这 学校里读书哦。” “——” 奥德拉眼睛都瞪圆了。 “……又不逃又不躲吗?” “已经逃到人界了。” 这说法像故意挑刺,可奥德拉不以为意: “现在的藏身处,上次应该已经被罗比尼亚家的小少爷弄烂了。换个住的地方应该更好啊。” “是陷阱吗?” “说不定。不过,本大爷觉得,这不是单纯的陷阱哪。” 他把手按在额头上,开始思索。 “真的是想引人上钩的话,就应该东躲西藏,装出一副‘不想被人袭击’的样子才对。这样才有陷阱的意义。居然觉得这种马上就会暴露的化妆也能钓鱼,那家伙不是蠢到家了吗?” “……听说是相当会动脑筋的人类。虽然只是在人类范围里。” “既然如此,这情况就反过来——本来就没有什么花招,或者说。” “让我们觉得有陷阱,从而限制我们的行动……?” 贝拉德娜耸了耸肩,苦笑道: “可是,就打算让我们这样以为的可能……。” “也有。” 奥德拉脸上露出充满野性的微笑。 “哼……麻烦的状况啊。不管是行动还是不行动,都可能中对方的花招嘛。” 切,他重重地咂了下舌头。可是,他的态度却不知为何充满了喜悦,像是因劲敌出场而感到兴奋般,甚至让人觉得从容。 奥德拉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露出可怕的笑容说道: “好吧,桃原誓护你这家伙。就让你的名字,加在本大爷的传说里吧。” 看着这突然面向天际摆出pose的上司,贝拉德娜只是送去冷冷的视线。 “那么,在下也再去探查一会儿。‘准备’的情况也值得在意。” 她说着,就从时钟塔上跳了下去。 大风吹落了她的罩帽,露出她黑色的头发。如扇子般张扬的黑发,与她的身姿一同溶入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奥德拉被丢在原地,还摆着他的pose。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地一声。 他咂了下舌,又开始掏着便利袋。就在他寻找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时,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像女孩子肌肤般触感的柔软物。 那是一个球形的东西,整个表面都撒满了白色的粉末。 他有了点兴趣,解开包装想尝尝看。他用手捏着这东西靠近鼻子,闻了一闻,然后歪了下头。这种地方也像极了动物。 终于下定决心,麻利地一口吞下。 这质地一下子咬不断,反而粘粘稠稠的。 “……什么啊,这东西。” 他放在嘴里嚼了好一阵,才吞了下去,然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手中的物体。 “这口感又浓又粘令人不快……不可思议的咽都咽不下去……甜的又过了头……这是豆子吗?和刚才那个一样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 他捡起了刚才扔掉的包装,上面印着商品的名字。 “大福……?”(译注:就是日式麻薯) 总觉得有些喜感的名字。 “这样啊,大福哟。也让你这混蛋的名字,加进本大爷的传说中吧。” 他一边咕噜咕噜地咀嚼着,又“唰”地一下用大拇指对准自己的胸口。在这不知有何定数的pose中,名为王者的奥德拉,继续着和大福的战斗。 episode 19 今天的星,也流露着令人惊艳的美色。 她一如既往地身着纯白服饰,珍珠色的长发轻轻飘动。 那一出现、仿佛就能将空间置于自己支配之下的强烈存在感也依旧健在。轧轧、艾可妮特和莉可莉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气势给镇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誓护一半是惊奇、一半也是安心,张开了口: “出入无常哪,在别人家里……” “唉呀,好失礼,桃原君。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可不能这么说话哦。” 星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嘟起嘴唇。 随后,那微微带着红色的眼睛,环顾瞠目结舌的教诲师们。 艾可妮特正用露骨的警惕目光打量着她……理所当然。自傲的闪电被轻而易举地消除了。明显不是普通人类所为。 星的目光和姬君重叠在一起,“呼”地一下漏出笑声。 “呵呵……猛毒的公主殿下心情不佳呢。” “……谁啊,誓护?” 似乎已恢复清醒的艾可妮特还按着头,低声说道。 “啊,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这位是星小姐……” “桃原君重要的人哦。” “等下,星小姐!?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说法——” “只要我希望的话,他什么都会为我做。就是有这份约定的交情哦?” “欸,等……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回事?誓护,说明。” 艾可妮特的声音冷彻心扉,似乎能使空气都为止冰结。 “那个,说什么才好呢……” 誓护张皇失措的态度让艾可妮特愈发起疑。刚才才消失的闪电,不知何时又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誓护急忙说: “就是把魔书给我的人啊!” 这一瞬间—— “居然是阈界的居民!?”“竟是星帝 藏书的看守!?” 艾可妮特和轧轧同时摆好架势。轧轧甚至已经把长刀架在了手上。然而,星却根本不以为意,脸上露出妖艳的笑容。 “哪种说法我都不喜欢哦。我是一流的古书店员——古书店magister grim的看板娘哦。” 这是毫无紧张感的语气和内容。教诲师们也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星微微一笑,用表情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敌意。 “呵呵,能和您见面很高兴哦,猛毒的公主殿下。公主的护卫……唉呀,这位女孩子是新来的呢。” “在、在、在下是大小姐的侍从,叫做莉可莉丝!” “那啥,别管这事了,祈祝的情况如何?” 誓护不假思索地插了句嘴。“别管这事!?”背后虽然传来了莉可莉丝的抽泣声,但正如所言,誓护并没有关心“这事”的闲心。 实在实在是太挂念,毫无办法,终于问了出来。 决定让艾可妮特作为“留学生”潜伏在学校的时候,最为不安的一点就是祈祝。刺客追杀艾可妮特时,会被当作最大障碍的,便是持有魔书aegis的誓护;而那誓护最大的弱点,便是最爱的妹妹祈祝了。 誓护必须确保祈祝的安全。为此而选择的手段,就是把她交托给某个“古书店”——那被不可思议的结界保护的地方。 星果然又笑了一下。 “很精神。看样子,哥哥不在身边也完全没问题哦。” “这、这样啊……” 很精神是值得高兴。然而,为何心灵间会有风吹过缝隙的感觉。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境,星呼呼地笑了。 “骗你的。好像有点寂寞哦。” 誓护一下子放心了。另一面,他又想到不是放心的时候。就算早一分钟,也要把祈祝送回原先的生活中去。 “那么,祈祝具体怎样过的——” 想进一步了解妹妹的生活,可是誓护的愿望没有能实现。 啪啦一声,空气冒出火花,掠过誓护的鼻尖。 看过去,艾可妮特脸上隐约有些微笑。她脸颊颤动着,双手叉腰站立。 “可以不要无视本人,擅自展开话题吗……?” 本来就没打算无视,可优越感十足的公主殿下,稍微放置一会儿就没有耐性了。 “已经知道这女人是阈界的居民了哦。那么,这女的来这儿是干嘛的?” 这也是一开始的问题。誓护也抱有着同样的疑问转向星。 “实际上,有件事要拜托桃原君。” 呼呼,她发出一声充满谜团的笑声。星并没有面向艾可妮特或是誓护,而是朝向轧轧说: “那边的那位——是叫轧轧君吧。你昨晚捡到的残滓,能不能给桃原君看一下呢?” 一瞬间,轧轧像是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知道这事?” 知道轧轧的名字。知道他昨晚,在哪里做了什么。 后者连誓护都不知道。昨晚,轧轧确实出去了,可到底在哪里回收了记忆残滓呢。 面对轧轧的疑问,星像是故意要打岔: “因为我是一流的古书店员嘛。” “喂,别开玩笑啊……?” 轧轧的妖气从脚底窜出来。他拉到身前的长刀也愈发可怕,仿佛是在宣告自己已拔剑出鞘一般。 “唉呀,好急躁的孩子。那么,大姐姐我,就用你也能听懂的方式说给你听吧。” 星“呼”地叹了口气,用教诲一般的口气说道: “我们magister·grim古书店里,有比你慎重百倍、行动缜密的密探,一直在桃原君的周围监视哦。” “————” “所以,连你昨晚到哪里去、在那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如何?这样就满意了吧?” 轧轧“切”地咂了下舌,把妖气与长刀收了起来。 他满脸烦躁地头扭向别处。虽然明显很生气,但还是意外爽快地起动了“普尔弗利希的钟摆”。 他把左手无名指贴在嘴唇上。没多久,轧轧昨晚接触的、寄存在“钟摆”中的过去景象,就聚集在起居室的中央。 episode 20 回家后的中年男子,脖子往下完全被烧光了。 这画面实在与现实脱节,就像一部廉价的恐怖电影一般。 被害者的样子很清晰。他鼻梁骨折后临终的表情,仅仅只是浮现出一点惊讶,证明了他连酷热都没来得及感觉到。 然而,加害者——给予男子剧痛、把他的身体瞬间烧尽的人,却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体格推测,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但五官和服装都无法判断。 “这家伙突然出现,又消失了。足迹也好、指纹也好、线头也好,这些能留在残滓里的东西完全没有。所以只能看见影子。” 可能是察觉了誓护的疑问,轧轧这么说明道。 “能把犯人带到现场的话,说不定能结成更像样点的图像哪。”他接着补充。就是指的残滓“活性化”的现象吧。 再现的影像中,被害者的头部滚落到地板上。“咕咚”,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掉落声,莉可莉丝也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只剩下头部,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黑影看着被害者死亡,和出现时同样,突然地消失了踪迹。这消失的方式仿佛是潜入了别的空间一般。 和教诲师消隐时的感觉大有不同。 教诲师是一边燃起火焰、一边发光,变得半透明化,然后像溶解于空气般消失。(他们称之为“使存在系发生变化”。) 而这一边,就像穿过了看不见的门一样,从头开始看不见的。 当然,凭这点不可能揭示犯人的真身。只是这点不同非常令人在意,誓护不由得歪了歪头。 终于影像消失了,星就像向学生提问的教师般面对誓护。 “如你所见,这‘火焰’,还有‘瞬间移动’,都不是人类的力量吧。” “当然,”她继续说道,“教诲师会杀害人类,一般而言根本不在考虑范围。” 是的,那如果不是教诲师所犯下的事。 ——有谁就能够行使与教诲师极度相近的力量。 “也就是说,” 和御子神事件相同的情况。誓护感到一阵恶寒,低声说: “又出现了持有魔力的人类……?” “基本上。” 星直截了当地肯定了。 “因为,那个叫‘黑色守墓人’的什么,是自由的身份啊。就像对御子神做的一样,还在散播魔力的火种也不是不可能哦。” 御子神临死的时候,留下了“黑色守墓人”这么一句话。那人便是给予御子神力量的元凶,誓护是如此认为的。 “对了对了,关于这起杀人事件。” 星就像在谈论天气之类般,用随意的语气说: “已经有教诲师行动了哦。” 教诲师!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教诲师这个词语的沉重,艾可妮特、轧轧、连誓护都能够理解。 “……不管事态如何,行动得也太早了吧?” “唉呀。连你也这么说吗,轧轧君?” 星带着捉弄般的口吻否定了他: “麻烦您回忆一下你们的任务吧。‘犯下大罪之人、不被人界之法裁决时,等待他的必是恒久的深渊’——这起事件已超越人类常识,必然会陷入僵局。再加上又是小艾身边发生的事件。不过行动居然这么迅速,教诲师也费了不少神吧。” “请等一下……那个教诲师现在……?” 誓护从一旁问道。那名教诲师会成为敌人,还是成为伙伴,会具有巨大的差别。从坏处考虑,甚至会增加不必要的威胁。 星微微一笑: “这一点、你自己去确认比较好哦。” 这句话听上去既独特,又意味深长。 “……要让我做什么?” “很敏锐呢,桃原君。” 就好像是在褒扬听话的好孩子一般,星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希望你查明真相。这‘火焰’是谁的东西,又是谁犯下的杀人罪。当然,你还记得和我的契约吧?” 是的,誓护为了交换魔书而许下诺言。为星而奔劳。成为他们古书店的猎犬而行动。 而且——誓护自己也对这起事件,有着相当的兴趣。 平日的誓护,并不会想做这种身入险境的英雄壮举。然而,御子神——那名和誓护怀抱着同样悲哀的少女、在誓护的面前死去了。化为光粒消灭。没有能帮到她。 既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赎罪,只是内心想知道真相。为了不让御子神白白牺牲,想要去查明在背后蠢动的主使。 可是—— 誓护朝背后望了一眼。那里是正因无法跟上话题,一脸不快头扭了过去的艾可妮特。内心因星的登场而感到不安,一定在胆战心惊着的艾可妮特。 现在比起任何事情,艾可妮特的护卫任务都是第一位的。 要是多管闲事,让艾可妮特陷入险境的话,就没有获得魔书的意义了。 话虽如此,也不能无视和星的契约…… 在进退维谷的誓护面前,星突然开口: “这是你的杯子吧?” 她一边喝着誓护为她泡的红茶,一边示意自己手中的杯子。 “抱歉。因为一直和妹妹两个人住,没有准备客人用的杯子。” “明明给小艾买了专用的杯子。”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一流的古书店员啊,顾客的事情什么都知道哦。” 不会是单纯的偷窥狂吧,誓护不得不这么想。 “……既然什么都知道,也一定知道我无法轻易行动的理由吧?” “因为追杀小艾的刺客随时可能出现?” “是的。” “可是,‘尽可能还是想行动’——我连这都知道哦。” “————!” “所以我给了你行动的理由哦。哦呵呵,我是何等犀利的大姐姐。喜欢上我也没关系哦?” “这就免了。” “唉呀真嚣张。明明不受女孩子欢迎。” “请不要老是说不受欢迎不受欢迎的……太伤人了。” 誓护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八成是打算接受了。 “该怎么查明才行?对方可是会‘瞬间移动’的啊?” 靠着追踪对方痕迹之类的方法不可行。 星的表情毫无困惑,她一边优雅地品尝红茶一边回答: “给过你一把很棒的钥匙——anrokian了吧?” 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是的,誓护从星处得到的并不只是魔刃之书。也拿到了一把可以解除魔力封印的奇妙钥匙。 “只要空间是被魔力打开,又被魔力关闭的话,凭这钥匙就应该能打开哦。只是,空间并不是永远连结在一起的……在联系它们的因果消失之前,我希望你尽早行动。然后……” 星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艾可妮特依旧板着个脸闹别扭、轧轧也同样紧绷着脸。还有呜呜咽咽杵在那儿的莉可莉丝……星顺次看了看三个教诲师,小声说道: “有‘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的话,会更能帮上你的忙吧。” “……要借给他?” 艾可妮特狠瞪着星,一副冤家路窄的样子。 “嗯。是啊。人类探查‘过去’的方法,也就是你们右手上的那个了。” “……没有其他手段的话,我借给你吧。” 语气虽然不情不愿,但轧轧还是伸出了手。 “帮上大忙了,轧轧。可是,离开‘钟摆’你们就……” 教诲师齐集两个‘钟摆’之后才会超越凡人。只有一个的话,不仅魔力会减半,连凭空消失、飞翔在空中都没法做到了。 “蠢货,所以才由我来啊。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没事的,我是鲁梅克斯族,丽王六花天南星的眷属。比大多数教诲师都要强壮。而且,”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坠饰。是一个黑色宝石,外型被雕琢成了一只张开利爪的猛禽。这便是卫士环。叫成“李普曼之门”也行,是卫士身份的证明。能分到主人几成的魔力的又一个神秘道具。 “就算没有钟摆,我也有这个。丽王六花公主持有的庞大的魔力,正在供给给我。没问题的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的指环取下,抛给誓护。誓护在空中接住指环,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然后,誓护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指环,冷笑一声: “可是,用了这个的话,就是间接接吻了吧?” 刹那间,轧轧的脚后跟就嵌进了誓护的脸颊。 “……呜呜呜。何必真的踢啊!” “谁叫你说这种不知所云的话啊,蠢货!” “誓护!” 艾可妮特大声喝止了不由得对视起来的两人。 她微妙地有些结结巴巴,目光也避开了。 “那个……所以说、总而言之……不可以哦,这种事情!当然,我也不是说三道四,但两个男孩子……还是很奇怪,很奇怪啊!所以说……”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得听都听不见了。 艾可妮特到底想说什么,誓护的大脑还没能理解。莉可莉丝和轧轧,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主人。 在场似乎唯一理解了艾可妮特意图的星,差一点没忍住笑出来。艾可妮特还在咕咕哝哝,而星就好像故意要显摆一般: “好了,那就快点出发吧。” 她拉起誓护的手站了起来。“啊……”艾可妮特小声叫了一声,随后把充满杀气的眼神投向星。 星的表情,反倒像是在享受这视线。她爽快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桃原君借给我了哦。小艾。” “……能别给我叫得这么亲热吗?” “那就这样,借走了不还了——如何?” “不可以!”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就满脸通红。她哔哩哔哩地放出闪电,极度不爽,简直像威胁一般地说道: “誓护很派用场的。就算你是阈界的居民,要拿走我艾可妮特的私有物,想都不要想哦!” “艾可妮特。” 虽然因为星的闯入,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但重臣背叛带来的阴影无疑仍旧压在心头。面对着如此的艾可妮特,誓护发自内心地告诉她: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 “……哼。什么啊,明明一边说这种话,一边就丢下我走了。” “马上就回来的啊。所以说,做个听话的孩子。” “……我又不是小孩哦。” 脸突然就板起来,闹着别扭的艾可妮特,比往日更增添了小孩子气。 把护卫她的任务交给轧轧,誓护就与星两人离开了家门。 两个人走在公共走廊上,走到电梯厅便停住了。像星这等远离凡尘的存在——也会使用电梯吗?誓护在这奇妙的地方感到种惊 奇。 趁着电梯还没来时,誓护正对着星,问她: “突然就现身出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知不觉变成了责备的语气: “在公众舞台上不是不出场的吗?正因如此,才需要我这般傀儡吧。毫无打算的话,没必要亲自登场,对吧?” “你想太多了,桃原君。不过是没有隐藏的必要,所以堂堂正正现身罢了。” “还是说,”她接着说道:“一直偷偷摸摸地相会,直到被小艾撞破更好点?” 誓护无言以对。如果变成这样,到底会被怀疑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偷偷见面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起疑。如果让艾可妮特怀疑到自己与她的友情,确实相当麻烦。 倒是像这样一开始就现身,能够降低艾可妮特与轧轧的警惕。这么想来,说不定还得感谢星的关照。 “那个……非常感谢!” “什~么?说清楚点。” “今天的事情。还有,能收留祈祝的事情。” 仅仅一瞬,星的脸上似乎可以看到沉痛的表情。 然而,那真的只有一瞬,短到甚至让人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星很快恢复了笑容: “也把刚才帮助你实现计划的事情加上去。给了无法离开的你,一个离开的理由吧。” 誓护叹服不已。他露出苦笑: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呢。” “因为是一流的古书店员嘛。” 她呼呼地笑着。然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视线落在了誓护手头、那本古老的红铜色的书上。 “魔刃之书还没有把你认作真正的主人吧。” “……嗯。” “魔刃之书若不发挥真正的力量,我们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哟。” “你们的愿望……我还没有听过。” “当然会告诉你的。只是还没有到时间……” 电梯来了。星先乘了进去,然后也招呼誓护进来。 她投来不同往日、真挚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誓护: “斩妖除魔、能击退任何魔术——‘横断伊甸之暴威’便是魔刃之书哟。它与原始之书ignis相对立的意义,希望你好好想想呢。“ 她所说的话的大半,誓护并不理解。名为原始之书的星帝藏书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然而他却明白,星正在把某种非常重要的使命托付给自己。也明白她是如此郑重其事。 因此,誓护也同样,带着郑重其事的心情点了点头。 episode 21 店面里如平日一样,溢满着旧书的清香。 占满了整个一个墙面的书架。堆成小山一样的未整理的书物。看上去像高价的古董一般、充满着风格与品味的茶桌。每一件家具都满是岁月的磨痕,仿佛数百年前就早已存在,个个都稳重而大气。 这里便是magister·grim的古书店。 这是不应存于此世、隐于室外的书店。也是保管着星帝藏书——据说能将神的力量具现化——的书店。 灰色与黑色的头发。发色虽然不同,但两人都是白衬衫、黑领带、黑裤子的统一套装。灰发青年领带没有打紧,领口也皱巴巴的;黑发青年则规规矩矩系着领带,打扮也很严谨。黑发青年看上去较为年轻,恐怕也是后辈。 那名后辈对着前辈模样的人悄悄地说: “灰先生。我们的公主在考虑什么啊。居然把那样小的孩子带进来,然后就丢下一个人跑了。” “别偷懒。……那家伙也有自己的考虑。” “这算个啥啊。怎么不设身处地为我们想想。” “别说了。说到底,照顾他的也是伊吹先生吧。” “我是说纪律啊、法规的问题啦。” 年轻人的视线转向阁楼底下、茶桌的一带。 藤制间壁的对面,糖稀色的茶桌边,面对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少女像小动物一样紧缩手足、大大的眼睛紧盯眼前的年轻人。这模样明显是在警戒。被盯着的年轻人,是个说成绝世也不为过的美男子,给人冷淡印象的美貌中,似能窥视出一丝忧郁。 “是叫、小祈吧?” 像是要缓解少女的紧张感,青年露出柔和的微笑,用温柔的语调说道: “还记得我吗?” 祈祝很快点了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青年的头发上——白银的发色中间着缕缕红发,相当有特色。 “是啊。那时候利用了你,很不好意思。” “…………” 祈祝呼呼地摇着头。是已经原谅了自己吧?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青年苦笑着,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我名字叫伊吹伶人——现在。” 过了好一会儿,祈祝的嘴唇才微微张开。 “……祝。” “嗯?” “桃原、祈祝。” 她也是在自我介绍。虽然已经知道对方认识自己,可还是礼貌优先吧。是个很有家教的孩子。她的监护人(虽然就是誓护)看来不仅仅是个妹控吗。 然而,恐怕也有过度保护的成分。和哥哥分散的现在,祈祝是相当紧张。甚至看上去有些胆怯。 看着她这幅幼小而怯懦的模样,伶人的眼神似有某种思念。 “我啊,也有个妹妹哦。” 意想不到的发言。祈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伶人。 伶人露出脆弱的微笑: “非常重要的——曾是我的宝物。” “…………” “可是,我把这个宝物,” 他叹了口气。就像倾诉一样,把接下来的事情告诉祈祝: “丢掉了。” “————” 他的笑容如此柔情,但又像是被痛苦所苛责着。 “小祈的哥哥的话,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吧?” “…………” 祈祝虽然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中充满着对哥哥的信任。……至少、现在。 突然,伶人的外套里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 伶人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个手机。看到这手机,祈祝眼睛瞪圆了。在这种地方,信号居然接的通实在是意外吧。 伶人说了声“抱歉”,接了电话。 然后,表情蒙上了阴翳。 “……果然是奥德拉吗。” 伶人深红的眼瞳放出光彩。 “当然知道啊。七剑花者第二位——单纯拳脚论英雄的话,被认为是禁树园中最强的人。” 真是无可奈何,他像是带着这种心情闭上眼睛。 “我知道啊,星。我像‘往常’一样就行了吧。” 然后,他瞥了一眼祈祝。 “当然会做。因为还欠他一份人情啊。” 他们又交谈了两三句,挂断了电话。 伶人很快收好手机,转向祈祝说: “抱歉啊,小祈。我看来不得不出去一趟。” 祈祝呼呼地摇着头。 “星马上就会回来的。能帮我等到那时候吗?” 她点头答应了。祈祝到哪儿都很老实。 伶人向她投去一个疼爱的眼神,随后离开了座位。 走出店铺之前,他向阁楼说了声: “灰,下面就拜托了。” 被叫做灰的年轻人——灰色头发的年轻人,依旧背对着伶人,举起单手答应了。 伶人打开镶嵌着玻璃的门,走 出店铺。他抬头望着迟迟不落的夕阳,一个人小声说道: “奥德拉吗……被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啊,艾可妮特。” episode 23 天空已被染成艳丽的红色。誓护快步走在人行道上,丝毫没有理会这燃烧着的迟暮夕阳。 屋影重重、街道绯红。若是诗人,或许会在这交织的美景下潸然泪下,激起浓浓的乡愁吧。然而,誓护有着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并没有不紧不慢欣赏美景的闲心。 誓护第一个要去的,是轧轧昨晚回收残滓的民居。 住宅区已经恢复平静,仿佛昨晚的喧嚣从未存在。辨别着交通灯上的路牌,很快就找到了星所说的那个住宅,目的地所在的地方。 棱角分明的构造、木栅栏构成的篱笆,外墙刷成黑白色的现代住宅。门牌上写着“爱川”。没错就是这家了。 在这房子里,男子的身体被燃烧殆尽。只剩下头部死去了。 虽然听上去不怎么让人信服,但确实发生过这样悲惨的事件,断片——也就是过去的情景是这么表述的。 誓护先路过了爱川家前,走了大约有五十米的路程。 为了使用魔法钥匙“安洛基安”,必须进入家里才行。 幸好——不知该不该这么说——爱川家里似乎没有人。灯没有点亮,换气扇也关了。可能是在准备葬礼,也可能在配合警方调查吧。家人都出门去了也不奇怪。既然如此……虽然闯空门让人有些过意不去,但偷偷溜进去是最快捷的方法了吧。 誓护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好,开工吧! 于是他转过身去,又走向爱川家。并没有四下打探周围的情况,而是装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走进了宅地。把房屋围的像个笼子的木栅栏很好地遮掩了视线,可谓天时地利。 他没有从正面玄关入手,而是绕着庭园观察情况。正在寻找是否有可侵入的地方时,怀中的钥匙热了起来。 看来,是感知到了魔力。誓护依靠热量的引导,在庭园树木的树荫下,边走边寻找着魔力的气息。 钥匙已经像烧起来一样热了。差点能够灼伤人。 誓护取出钥匙,按照星所教的方法,刺向了空中。这时,仿佛感觉到插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大门、看不见的锁孔之中。 这手感简直像插进了真的锁孔中一般——有“什么”打开了。 誓护咽了一口口水。下足决心迈了出去。刹那间,他的视野就被黑暗遮挡,一瞬后又开阔起来。 回过神来,已经是房屋里面了。 和残滓中见到的相同,是爱川家的起居室。可能是搜查完成的缘故,室内已经收拾干净,变得整整齐齐。 (这算什么啊……真的瞬间移动了……) 誓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压抑住心脏的剧烈跳动,一边让思考活跃起来。刚才的“通道”是连结庭园和室内的。既然如此,这起事件的“犯人”也是先到了庭园,然后从那里转移向室内的吧。 誓护尽量不发出声音,屏气凝神,观察室内的情况。 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果然是没人。 他安心地叹口气,把魔法钥匙握在手里,继续进行搜索。 因为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直接就走向起居室深处。根据时间残滓来看,确实“犯人”是在这一带消失的…… 不出所料,钥匙又发热了。誓护又一次找到“锁孔”,比先前多了一份宽松,朝着不知何处“转移”了。 誓护接下来所站的地方,是被夕阳染红的墓地。 墓地位于隆起的山丘半山腰上,可以俯瞰下面的街区。这看来就是誓护所住的城镇,可以通过白耀学园宽广的校园和其标志时钟塔确认。 小丘上并排着墓碑。对面是一片小森林。越过森林再朝里,可以看到三角形的屋檐和十字架。看来,附近应该是有个教堂。 为什么“犯人”会来这儿? 为了解决这个疑念,誓护很快把“普尔弗利希的钟摆”贴上嘴唇。 集中意识,倾听过去的轻语。 没多久,过去的残滓就集结起来形成影像。 在朦胧之中浮现出来的,是正在吃什么水果的年轻人们。 这似乎是晚上的景象。是在月光下凸显出来的人影。四人围着头戴罩帽的少女成了一个圈。可惜,年轻人们的相貌看不清楚。单凭身高体形,觉得是少年少女。 终于,影像缓缓消失。 誓护低头思量。完全不明白。这影像到底意味着什么?第一眼看去,觉得是什么都算不上——也就是“没有事件性”的景象。然而……? 只是,特地在晚上的墓地吃水果实在是微妙。 思考不会明白的东西也没有用。誓护切换思路,试图呼唤下别的景象,然而却只出现了扫墓之类的事情,一无所获。 就在这样那样尝试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不行。盲目探索只会毫无进展。不确定特定的时间、地点的话,是无法探索具体的过去的。 没办法,用钥匙找找别的“通道”吧。 这判断似乎是正确的。没多久,就发现了让钥匙滚烫的地方。沿小丘下坡走一段路,在一棵巨大的杉树下,钥匙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有谁通过了这条“通道”没错。在用钥匙移动之前,誓护也在这试试启动“钟摆”。 episode 14 是深夜吧。昏暗的杉树丛里,月光分成一束一束,像长枪一般刺进树林。 在这月光下,两个人影面向而立。 一个人是年轻的女子。比普通人要更漂亮,身材也很匀称。她正单膝跪在杉树根上,细长的剑刃毫不轻敌地架在面前。这身姿简直像电影中的女骑士。身上能看到的地方到处是青肿,实在令人可怜。 女子被月光照映出的手指上,有着闪烁金银光芒的指环。 蛇的造型。令人感到魔力的光辉。 没错。“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教诲师的证明! 佩剑的教诲师。看到她的样子,誓护也回想起来。以前不知在哪儿听说过,带着武器行动的是普通的、身份偏低微的教诲师。 女子正在警戒什么。不对,不应该是“什么”这类模糊不清的表述。女子就在与眼前的另一人影战斗着。 对誓护而言是背向而立的人影。细长的体格,是个年轻人吗。 战斗已渐进佳境。年轻人也看得出疲惫,他的双拳已被女子的鲜血染红。 终于,女子锐利地挥舞了细剑,向虚空横扫。 这是她的异能吗,从剑端飞出了旋风真空一般的东西。看不见的刀刃向前突进,切裂空气,树枝也纷纷碎落。 就在真空之刃碰到年轻人的瞬间,年轻人的身影突然看不清了。 消失了!就在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年轻人已经绕到女子背后。 女子失去目标,毫无防备。年轻人瞄准她的背部,重重地踢了进去。 这猛烈的一脚,踢断脊骨都不奇怪。 女子吐出血块,趴在地上。剑也掉了出去,已经没法再摆好架势了。 看来已经分出胜负。 年轻人缓缓退后,轻轻举起左手。 这时什么暗号吗。突然,教诲师的身体燃烧起来。 女子在剧痛中挣扎手足,满地打滚。然而,这样的举动并没能衰弱火焰的势头。就像点燃镁条一般,一边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边瞬间就点着了全身。看着这仿佛能传来臭味的景象,誓护感到一阵反胃,不由得按住了嘴巴。 终于,女子的生命体 征似乎已经停止。在她的肉体完全烧完之前,她发出了朦胧的光芒。一闪一闪,就像星空一样。构成肉体的粒子化为光点,一边闪烁着,一边向四周扩散。 这幅景象,誓护之前也曾见过。 持有异能的少女、御子神死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同样如此,御子神化为光之粒子扩散了。 没有等多久,教诲师的肉体就完全消亡。只留下两个指环,滚落在杉树的根部。 年轻人弯下腰,若无其事地捡起了指环。视线突然间转向这边,他的相貌也被照射在明亮的月光下。 这一刹那,誓护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 端整的五官,反射着月光的眼镜。 血滴混杂着汗珠滴落的脸庞。略微有些虚脱,渗出些疲惫的表情。就在刚才,杀害了教诲师的年轻人。 ——誓护曾称作朋友的、那位千秋刀真。 episode 24 (开什么玩笑,居然会这样……) 无法相信映入眼帘的情景。那位千秋刀真?品行端正的学生会长?在这里、杀害了教诲师? 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是什么啊。因为——很奇怪吧?千秋和教诲师间,到底会有什么交集? 不,已经理解了。遭遇教诲师——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罪人,以及身负嫌疑的人而已。再加上,有杀害教诲师的必要的话……? 不管怎样,做了这等事情,可不会简单收场。教诲师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千秋已经成为冥府之敌—— 誓护像个稻草人一样呆立在当场,一时陷入了思考的迷局。 过了一会儿,才被魔具“安洛基安”的热量给提醒。 古旧的钥匙仿佛在声明自己的存在般,疯狂地释放出大量热量。 ……对啊,这里隐藏着“通道”啊。千秋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曾经联系过的异次元的“通道”。 誓护刚想使用钥匙,还是住手了。 按照刚才的影像所见,千秋瞬时就绕到了教诲师背后。恐怕,这条“通道”也只是通向那里罢了。就算要确认一下也没什么意义。 誓护深呼吸一下,抑制住内心的悸动。 同学是罪人。被教诲师追逐着——反将对方杀害的极刑徒。 爱川氏,果然是被千秋杀害的吗?为什么?不明白。然而,他确确实实杀了教诲师。和残滓告诉自己的一样。可为什么?不明白…… 就算拼命调动大脑也不得要领。就在这儿傻站着,光凭大脑思考的话,恐怕是不会找到答案的。 突然,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浮现出这个疑问。 追踪爱川氏的案件的话,教诲师应该在爱川氏的住宅里探索残滓。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被杀掉?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定有理由。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她已抓住什么重要的线索了呢? 这一条线索,我说不定刚才看漏了…… 誓护使用钥匙,要再次回到了爱川家。他心中被沉甸甸的东西揪着,登上了小丘的斜坡,回到先前的“通道”。 然而这个举动——稍微有些轻率也说不定。平日的誓护,一定会采取更为谨慎的行动的。 先前虽然说是空无一人,现在可不能这样保证。 穿过看不见的“通道”,誓护转移到了爱川家中。风声已经听不到,取而代之充满胸腔的,是室内潮湿的空气。 瞬间移动成功了。誓护安心地吸了口气。这一瞬间。 “小偷、这么称你可以吧?” 突然,背后传来的这一声,让誓护就像被冻住一般。 chapter 4 【王者之动】 episode 02 (不要这样!父亲不要这样!) 然而,父亲没有住手。无论如何请求。无论如何祈祷。 不说出自己想法的话对方就不会明白——但如果出声,就会有更残酷的行为等待自己。 那一天,自己被强迫接受了这单方面的规则。 被谁?被母亲?被神灵?还是,被那个男人? “我爱你啊,由美子。” 父亲在陶醉中嗫嚅。 然而,这并不是我的名字。 episode 22 “你说什么?” 伴随着这急切的声音,奥德拉回过头去。 可他的嘴巴还在和粘乎乎的团子战斗着,丝毫的紧张感都没有。 奥德拉咕噜咕噜地嚼着大福,吞了下去。 “桃原誓护行动了?” “事实如此。接到报告后,我也自己确认了。” 贝拉德娜并没有什么不安,淡淡地说出了事实。 “他和艾可妮特公主完全是分头行动。最后确认到桃原誓护的场所距离公主两公里以上。现在,公主的身边只有侍从和卫士。” “哦……?誓护哟,你到底在考虑什么?” 奥德拉把手放在额头上,视线投向远方。 这表情,就像被对手出乎意料的昏招给吓到了,反而开始考虑是否有内情。 “我们这儿可是想尽了法子,想把你——把你的星帝藏书给支开啊?” 他像唱独角戏一样低声说着,一只手上还把玩着吃剩的大福。 贝拉德娜依旧用她淡淡的、沉着的声音报告。 “听说是星帝藏书的看守给他了行动指示。” “阈界的那群家伙吗。” “估计是作为星帝藏书的代价,与看守签订了听命于他们的契约。” “哦……?那就是告诉我们,这是逼不得已走开的咯?” “有什么问题吗?” “真让人不爽哪。时机也太巧了。” “那么,袭击就暂且搁置?” “不……这样也不好玩。” “不好玩,吗?” 贝拉德娜不由得重复了一声,带着些许的惊讶。仅凭好玩、不好玩就决定行动与否,上司的念头实在意外。 “对方故意卖破绽给我们,一个劲地在催我们攻击哪。这可是对本大爷的挑战哟?说到底,我们自己也基本没有行动。正是这种时候,才有将对方一军的机会啊。” 奥德拉把剩下的大福塞进嘴里,双臂交叉。 “可是,誓护哟。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静静地。这沉重的沉默,似乎是潜入了思考的海洋。 贝拉德娜也不想打断上司的思考,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 “夹攻?不,不会啊……” 对人类而言,两公里绝不算近。要是赶不及时,那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作战计划不会成立—— 然而,如果誓护的目标正是奇袭,那也是种威胁。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丽王六花的公主。在和艾可妮特打到不可开交之时,背后被人插上一刀可不是好玩的。 “说到这一点。” 贝拉德娜以有些顾虑的口吻说: “如果能切切实实地绊住桃原誓护,至少也可以防止夹攻了。” “哦?你有办法吗?” “您下命令的话。” “很有自信嘛。怎么做?” “利用他的交友关系。侦察的时候,发现了应该可以利用的人类。” “侦察的时候……吗?” 奥德拉如满月般的眼睛审视着贝拉德娜。贝拉德娜表面上虽然一如既往,但正如同所有有隐情的人一般,心里七上八下,全身都僵硬了。 这份恐惧,就像是背后被人用刀抵住一般。 奥德拉轻轻的笑了声,点点头。贝拉德娜终于从极度的紧张感中解放出来,也安心的暗叹一口气。 “知道了。随你喜欢吧。本大爷……是啊,就三十分钟后行动。” 他翻了一下洁白的斗篷,雄姿飒爽地站起。金色的妖气就如同生命本身的力量一般飞散,一闪一闪绽放出强而有力的光芒。 “王者,行动是没问题……可到底怎么行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突击啦。直接冲过去。” “您说笑了。天知道对方给我们设下了什么陷阱。如果您真这么想,就请允许身为一介士兵的我打头阵。” “操弄谋略的将帅的话,自然会这样做吧。所以说,要反其道而行之。话说回来,这种让手下代替自己冒险的行为,本大爷怎么能做嘛。” 他边微笑着边说。语调更像在享受这状况。奥德拉内心有着相当的自信。说到底,他也不是能被别人意见左右的男人。 贝拉德娜很快放弃了劝说,把右手放在胸口,简单地敬了个礼。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前往阻拦桃原誓护。” “等下,贝拉德娜。” 被出乎意料严肃的声音给叫住了。 “……什么事?” 这回应里充满了无法掩盖的紧张感。原本,她就不是那种把惊慌失措表现在脸上的人。她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士。然而,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她发生动摇,奥德拉妖气的凄厉程度可见一斑。 对着回过头来的贝拉德娜,奥德拉说了声: “大福。” “………………哈?” 奥德拉似乎还有点脸红,小声地说: “大福,能给我再买些吗?” “……大福?” 想起了那绵绵长长咬也咬不断的口感。 奥德拉挠了挠鼻尖: “本大爷对人界不熟。那个什么‘便利店’,一直不好意思拜访哪。” “明白了。那么,现在就去。” “交给你了。这样的话……“ 然后,他又跟了一句。 “你和人类私相授受的事情,我也帮你保密了。” “————” 太过于唐突的一句话。出其不意。命中要害。 已经连掩饰都没法掩饰,只剩下长时间的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后,贝拉德娜才想到要尽量掩饰下,脸上露出微笑回过头去。 “……您指的什么?” “指的什么啊。怎么样,要不要窥探下本大爷的内心试试看?” 这比刚才的一击,带来了更沉重的打击。 很明显是极度的不安。贝拉德娜把几乎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尽可能地压稳了一些,满不在乎地——至少表面上如此——对上司说道: “王者,我和您一样是天南星的眷族。魔性血是肉体强化系的。并没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哦。” “是这样啊。本大爷搞错了。因为你拿着杜鹃花家的介绍信嘛。” 奥德拉还是平静地回答了。你是谁我并没有兴趣,他的态度虽然是如此,但也正因如此才有着深不可测的恐惧。 “那么……” 贝拉德娜行了一礼,转过身去。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脚步已快了很多。她就这样跳下了屋顶,直到脱离了奥德拉的视线,依旧无法压抑因狼狈而剧烈跳痛的心脏。 “呵呵……果然,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男人呢。” 她流露出参杂着自嘲的笑容。额头上冰冷的汗珠正闪闪发光。 “居然注意到了本人的真实身份。” 大风卷起,斗篷也随之飘落。在斗篷之下的 美貌,原本大约是人类二十五六岁的女性,一瞬间就返老还童,变成了个美丽的少女。 如初雪般洁白的肌肤,反射出月光妖艳的光芒—— episode 25 冰冷的汗珠从誓护背上滑落。 他屏住呼吸,身体一动都动不了,就好像被浇满了水泥一般。 背后有谁站着。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声音,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这是无可辩解的状况。是家里人回来了吗? “怎么了?不回过头来吗?” 听声音是名少女。声音中也没有敌意。 誓护稍微从紧张感中解脱了些,缓缓地转过身去。 站在眼前的,是和誓护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她身材偏瘦,脸色也不怎么好。但是,是个美少女。和充满女孩子味的吊带裙很配。 看到誓护这么惊惶,少女轻轻地笑着。家里明明闯入了可疑的人物,却没有一点警惕的样子,这反倒让人觉得可怕。 突然,誓护注意到曾经见过这少女。 “你是……” 学园中庭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 是啊——这不就是昨天在学园中,向千秋刀真哭泣的那名少女吗? “你是……谁?” 少女“噗”地一声笑出来。 “这不是我该说的话嘛?小偷同学。” “啊……不,我是。” 少女仿佛很感兴趣似地注视着张皇失措的誓护,一边微笑着一边说: “你是,桃原誓护君吧?” “——你认识我吗?” “刀真经常跟我讲的。” 经常?刀真?她和千秋到底是亲密到什么程度? 不,比起这事。 “刀真”这个词语就让自己感到恐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教诲师燃起火焰的身体。是那沉重的一脚。是啊,千秋他,杀了教诲师…… “你是,那个……千秋的……女朋友?” 誓护用僵硬的声音问道。被这么一问,少女又“噗”地笑出来。她用手遮住嘴角,不停地“呵呵”笑着,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奇怪的。 “我是喜欢刀真,可我想不是那种关系哪,嗯。” 意味颇深的话。 “我叫由宇。爱川由宇。叫我由宇就行了哦。” 少女用天真无虑的声音自我介绍,然后伸出右手,找誓护握手。这动作实在是过于自然,誓护也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 接着,由宇一下子把脸凑了上来,在非常近的距离微微抬头看着誓护。她的双目微抬,视线充满挑逗,散发着种与年纪不符,成人化的娇媚。 “喂,桃原君。你觉得我可爱吗?” “欸?啊……嗯。是的……我觉得。” “觉得我漂亮吧?” “嗯。” “那么,能和我在一起吗?” “欸!?” “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那个……” 在困惑与狼狈中来来回回,誓护也终于注意到了。 由宇她只是,觉得捉弄誓护很好玩罢了。 这么说来,御子神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一回想起那时的对话,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也不由得感到感伤。 由宇把两手背在身后,就像迈着舞步一样,轻手轻脚地在誓护周围转着。 终于,她停在了誓护的正后方。被人站在背后,说实话感觉不是很好。虽然从少女那边感觉不到任何敌意,但却完全不明白她的意图。 就在誓护刚想回头的时候,背上传来轻轻的冲击感。 甜美的香味掠过鼻腔。在背上蔓延开来的,是别人的体温——到底在考虑什么啊——由宇她贴在了誓护的背上。 “喂,桃原君。” 由宇在耳边小声地说。誓护浑身微颤。 她从后方又贴的更紧了些。誓护浑身发僵。 “什,什么……?” “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欸……?” 科隆香水的味道沁人心脾,誓护的大脑也无法很好的运作了。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几乎要爆炸。这几天一直被艾可妮特刺激着的男性的情欲,说不定已经打破了理性的均衡。可是,这也没办法吧?背上是由宇温热的体温,还有那两团—— ……唉? 这时候,誓护才终于有种违和感。 “那个……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没事。说吧。” “胸部……没有。” “正确?” 由宇一下子离开了他,在誓护面前摊开两手展示,微微笑着: “我是男孩子哟,桃原君。” “什…………!?” 他的举止一如既往像是女孩。这自白骤然间让人难以置信。 “……真的?” “你自己也确认过了吧?” 由宇偷偷地笑着。他的笑脸,果然无论从哪里怎么看,都是少女的脸庞。 誓护陷入了混乱。胸部没怎么发育的女孩子总是有的……然而,由宇他确确实实、真的、是毫无弹力的“板”。瘦弱男性所特有的,骨质的平面。 “好了,这么一来,大家也就了解对方了。” 由宇的语气,好像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和我一起来吧,桃原君。” 这并不是交往的请求,誓护已经明白了。 “去哪儿?” “到哪儿都得一起哦。还是说,想让我告你非法入侵?” 这是胁迫。但是无法反抗。而且也找不到反抗的理由,至少现在。 “决定了?走吧走吧。” 由宇先迈出了步伐。他走向玄关,穿上女式鞋后回过头。这时候,誓护才注意到自己穿着鞋子就进了别人的房间。但木已成舟,只好带着万份歉意走入玄关。 由宇并没有说誓护的鞋子有什么不妥,他打开玄关门,和誓护一并走了出去。 “喂,桃原君。” “什么?” “手,可以牵着么?” 誓护吓了一跳,看着由宇的脸。由宇则是一脸恳求的样子,稍稍抬起眼睛,微微歪着脖子。他的样子无论如何看都是名可爱的少女,誓护越来越混乱了。 “那个……” “都是男生,没问题吧?” “欸!?不,算什么,这到底……” “感觉恶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牵手?” 结果,还是被硬牵起了手。 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实在是很不安。然而,充满天真烂漫魅力的由宇,却将这份不安变得模糊起来。誓护被由宇耍的团团转后,又牵着手,被他带向不知什么地方。 夜晚再次降临城市。在街灯冷冰冰的光线中,誓护手被由宇牵着,继续走下去。 episode 29 誓护已经不在的家里,艾可妮特闷闷不乐地打发着时间。 刚跳上沙发,把背埋进沙发里,又跃了下来,跑到厨房的桌子边坐下。她双脚啪嗒啪嗒拍打着地板,没有几秒就没劲了,又离开桌子。这次是跑向卧室,但又很快跑回来,绕到阳台边眺望夜景。 当然又是一声叹息。没办法,她回到了起居室,脸朝天横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霍地站起来,四下彷徨着—— “稍微冷静点啊。你可是丽王六花的公主吧。” 坐在沙发上的轧轧,像是不胜烦扰般地说。 艾可妮特“唰”地板起脸。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不够稳重,但还是哔哩哔哩地放着电,狠狠瞪着自己的卫士。 “哼。身为一介卫士,居然敢对丽王六花的本人说教……?” “就是啊。太失礼了哦,轧轧君!” “你给我闭嘴。” “啊呜~” 小型闪电烧着了莉可莉丝的背,她啪地摔倒在沙发上。 轧轧眉间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 “别乱用魔力。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攻过来吧?何况,这房间里现在也非常不稳定。你打算把好不容易‘准备’好的东西都浪费掉吗?” “啰啰嗦嗦、啰啰嗦嗦……誓护都不会这么啰嗦啦。” 她下意识地鼓起脸颊: “会这么啰嗦的,只有德拉——” 话停在了半空中,没有了后半部分。 原本是打算这么说的。会这么啰嗦的,只有德拉西娜哦。 方才盛气凌人的态度消失的无影无踪,艾可妮特把双膝抱在胸前,消沉地坐进了沙发。 “大小姐……” 莉可莉丝的表情似乎于心不忍。但恐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结果也只能紧紧地捏着自己围裙的褶边。 一脸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后,轧轧正要说什么的瞬间。 阳台的玻璃突然破裂了—— 伴随着四散的碎片,有什么人闯了进来。 轧轧反应迅猛。他迅速回过头,用长刀架住了那如炮弹般的突击。 两者间响起了金属剧烈碰撞般的噪音。在玻璃的碎片划破脸颊时,轧轧张开双腿固定姿势,抵抗着这过于沉重的冲击。 (刺客——!?) 艾可妮特也反射般地带电。她一边用闪电横扫倾盆而下的玻璃碎片,一边眯着眼注视袭击者。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的金色。 漂亮的金发。如金色野兽般的身姿。紧绷的肌肉。他全身充满着力度,灼热的妖气四溢而出。 (怎么会……明明一点都没感知到魔力!) 教诲师对魔力非常敏感。那也是一种“味道”般的东西,只要附近有其他人使用魔力,他们就能够感知到扩散到大气中的气味——妖气。 然而,这个敌人到刚才的那一瞬间,都没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气息。 他没有依靠魔力强化肉体,也不是依靠魔力飞翔,要怎样才能跳上十层高的楼房? 能做到这一点的教诲师—— “……天南星的眷族。” 印证着这一点的情景,在艾可妮特眼前渐次展开。 袭击者空手就架住了轧轧的长刀。相对于将魔力变化为腕力,拼命抵抗的轧轧,袭击者还基本没有使用魔力。几乎仅凭肉体的力道,就能够逼退轧轧。他接住刀刃的手掌,连伤口都没有一点! 这强度。这身体能力。都是天南星家的血族所特有之物。 因高贵而美丽,然而又让人感到野性的面容。袭击者微微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那美丽的脸庞上仿佛充满鄙夷。 “哦?你就是耍了罗比尼亚家小少爷的鲁梅克斯族吗?” 认识自己吗?轧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奥……德拉……大人……!?” “是王者。” 袭击者的肌肉突然隆起。 “叫本大爷‘王者’!” 不费吹灰之力,轧轧被弹飞出去。如今他只单手戴着“普尔弗利希的钟摆”,已经无法飞行……可他踩了一脚天花板重整态势,轻松地站稳脚跟。如野猫一般的敏捷依旧健在。他也是天南星的眷族,单论肉体能力,要远远超过其他眷族。 然而—— 艾可妮特慎重地摆好作战架势。虽说同样是天南星的眷族,袭击者与轧轧间却能感到巨大的差异。轧轧那矮小的体格,与敌人对比起来实在是过于贫弱。用猫来作比,就像山猫与猛虎般的差异。 刚才一把推开了轧轧的袭击者,悠然地接近了这里。 “初次见面,吧?花乌头之君——伟大的银莲花家、艾可妮特公主。” 然后,他以妄自尊大的与其介绍自己。 “让你听听本大爷的名字吧。说到丽王六花中‘力之笔头’天南星王的堂弟——禁树园的奥德拉大人的话,你也至少听过吧?” 奥德拉。确实有印象。 极其显眼、自信过剩的教诲师。可是,他却不辜负这份过剩的自信,是个胸怀才智的战士。 “依据园丁议会的命令,本大爷亲自登门拜访!” 他夸张地行了一礼。趁他头低下的一瞬,艾可妮特的闪电一闪而过。 这是已顾不得王族的荣耀,出其不意的必杀一击。 然而,奥德拉的反应快到令人惊悚。可能是已集中魔力探知到情况,他看穿了这超音速的射线,横扫左手进行防御。 闪电的轨道被扭曲了,在轧轧的眼前落地。地板消失地一干二净,剩下一个大洞。 奥德拉的指甲有些焦,冒出点黑烟……不过,仅此而已。既然连肉都没能削掉一块,也不能让他受什么大伤了。 “这可真狠啊。” 奥德拉笑起来。他的表情中满是悠闲。 艾可妮特双眼圆瞪。面对能将万物化为灰烬的银莲花王家“雷霆之毒”,竟能仅凭空手弹开! “看来,像你这样的烈马。” 奥德拉的肌肉发出声音。轧轧大喊“快逃!”,莉可莉丝也发出尖叫,但这些都毫无用处。 “更喜欢来硬的啊!” 奥德拉脚踩地板,向艾可妮特一跃而来。 这景象就如猛兽奔袭。艾可妮特纤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的。 心中的扳机就像被恐惧扣下,艾可妮特瞬间聚集了魔力。她面对迫近的铁拳,正要用特大的闪电迎击——就在这时。 突然,地板上放出耀眼的光芒。 房间里也被光线充斥,天花板上浮现出几何图案。 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光柱,将飞在空中的奥德拉牢牢控住。 episode 26 被带着走向了一条陌生的街道,誓护的不安也开始膨胀。 我们城里有这个地方吗? 旧街区——让人不由得想起这样的称呼。街道很狭窄,也没有机动车道、人行道的区别。这石板路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古都、道路两旁也满是石造的古老建筑。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小巷,简直就是不见尽头的迷宫。 明明太阳早已西沉,这街区却维持着黄昏时分,时间仍驻留不前。火焰般的夕阳残照,映衬着橘红色的石壁。光与暗。可偶然间,风景似乎又变得模糊,这究竟是为何呢? 誓护悄悄地把左手放在腰上,触碰了护套中的魔书。书页虽然是要自行打开,但因为被皮带固定住了,也打不开来。就算想取出魔书,誓护的右手也被由宇紧紧握着。 “喂,爱川同学。” “说了叫我由宇就行了嘛。” “那个,也该,把手……” 可是,由宇打断了誓护的话,说道: “桃原君好帅哦。衣服也很有品味。” “欸?谢……谢谢。” 被人夸奖了,誓护也有些欣喜。 由宇就像图画中天真烂漫的人物一般,露出毫无忧愁的笑脸。 “我呢,以前也想穿成这样的啊。” “————?” “可是啊,一直就‘被’穿成现在的样子。” 笑容突然蒙上阴翳。由宇浮现出柔弱的微笑,满是寂寞地说 : “变得不明不白了。所谓像个男孩子,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誓护哑口无言。 她——不对,是“他”,出于什么理由才不得不成为“少女”的呢,这里一定藏有某种巨大、而且悲伤的秘密。 这么说来,昨晚死去的也是由宇的家人——父亲。明明如此,由宇却纹丝不动。明明父亲被这么猎奇地杀害了。简直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一般……? 打住,接下来的事情放在今后考虑。现在可不能错过时机。 誓护把左手放在魔书上,集中意识引导魔书的力量,试着扩大效果范围。这是对平日自动保护誓护的力量的应用。 结果,尝试产生了效果。 在脚底将魔书的效力延长过后,石板下便露出了柏油马路。 这虽然仅仅只有一瞬,但对誓护而言已是充分的时间。 (原来如此……) 誓护立刻明白了。这条街道是幻觉。 真正的自己,正和先前一样,身处城镇的某处。离那个住宅区不是很远的某地。不可能是眼前所见的古都。 下一个瞬间,誓护便为自己的想法战栗。 现在,我究竟在哪儿走?搞得不巧,再走一步就是张开大口的窨井。也有可能正身处车辆的洪流中、命悬一线! 现在,要是放开由宇的手,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今对誓护而言,由宇引导着誓护的手,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能信赖由宇么。说到底,自己究竟走向何方呢。 在这虚假的街道的某处,那个操纵“火焰”的敌人——说不定就是由宇自己——正隐藏着,打算袭击誓护吗? 虽然试图保持平静,但心中的震颤似乎依旧通过右手传递给了对方。由宇像恶作剧一般笑起来,紧紧地、右手加了一把力。 “呵呵,注意到了?” “……被摆了一道啊。” 事实上,这是极为棘手的状况。也可以说是无计可施。陷入了敌人巧妙的圈套,就像被捆缚在危险的蛛网上一般动弹不得。 对手的异能是单纯的幻觉吗? 如果是作用于誓护精神的异能的话,就意味着它足以突破魔书“自动式”的抵抗。是相当强大的力量。 不然的话,就是作用于空间的异能。但这么一来,就不是可以简单消灭的了。自己无法消耗用魔书改写整个街道的劳力,对方也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时间。 誓护心里懊悔到咬牙切齿。能使用魔书真正的力量的话,或许,就能够对应这种事态了…… “不觉得做的有些过火了吗?” 誓护拼命挤出讽刺的一句话: “居然用美人计给我设套。” “美人计~?” 噗地一声,由宇笑了出来。 “我说了是男生啦。” “我、我知道,可是,该说是心里不这么想,还是……” 微妙地扭捏起来。不受欢迎的男生的可怜的通病。 “谢谢。谢谢你能觉得我有魅力。可是——我很讨厌。” 她眼神黯淡下来。如冰水滴在背心、触碰到不可触碰之物般的感触,让人心为之冻结。 表情一转,由宇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笑容,爽朗地说道: “别那么警惕也没关系啦。刀真他可是把你当朋友哦。不会让你受伤的,只要你不反抗的话。” “千秋?果然,千秋也牵扯在里面吧?” 由宇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笑容: “我也不想杀掉你。因为,你对美雨是那么温柔。对那个、被力量夺取内心自由的女孩。” “————!” 御子神美雨。为什么这名字会在这里出现? 然而,比疑问更早支配了誓护的,是说都无法说出的“痛楚”。 “御子神同学……我没能拯救她……” 手上自然地注入力量,紧紧地握住了由宇的手。而誓护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是在由宇同样用力握住他之后。 “你为什么,会说御子神同学的事情……?” “因为美雨和我是朋友。朋友……不对,不是的。我们是、伙伴。” 这样啊。原来如此。 誓护内心的疑问解明了一个。并非人类所有的异能之力。这些拥有能力的人类间有着联系。御子神,是他们——千秋他们的伙伴。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得到这份力量的?” 难道是星? 当初悬而未决的疑惑,又一次高涨起来。 御子神所拥有的力量,是星帝藏书的力量吗。当他把这问题抛向星的时候,星也是含含糊糊没有回答,让誓护陷入了疑云。 然而,御子神和千秋,以及眼前的爱川由宇并不像拥有星帝藏书的样子。他们没有带着类似书的东西行动。 “那一位称我们是‘我的孩子们’哦。我们……对了,是身具火焰的孩子。是在一名纵火者之下,被给予火种的存在。” 那一位。“黑色守墓人”吗? “这些事情啊,接下来会一件一件告诉你的。我的任务就是带你过来……来这个地方哦。” 由宇指了指要去的地方。在昏暗的小巷尽头,建着一所古老的教会。三角屋顶的尖塔,灰黑色的十字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随后,在教会的入口处。 “桃原。” 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美男子正等待着。 当然,誓护早已知道他的姓名。 就在刚才,从那令人恐惧的过往的世界中,目睹了他的暴行。 誓护用似乎快干裂的嘴唇,低语了他的名字。 “千秋……” “你来了真好。欢迎。” 千秋刀真打开教会的大门,带着誓护走进了礼拜堂中央。 episode 31 如同网一般交织的光芒。 被光之网捕获,奥德拉的行动很明显迟钝了。 “原来、如此……” 就像是被沉重的锁链捆绑,又像是受到数倍重力一般的迟钝。 “天南星家的肉体本身就是一种魔术……这该死的星帝藏书之力,的确能限制住行动啊……” 连设置了陷阱的誓护都没有想到,魔书对奥德拉产生了效果。 决定胜负的间隙。艾可妮特瞬间释放出闪电。 然而,闪电冲撞向光柱的瞬间,就如云雾般消散了。 理所当然。魔书产生的领域能使任何魔术都无效化。艾可妮特的闪电,自然也难逃其中。 好不容易限制住了对方的行动,可艾可妮特却没有攻击的手段。 就在磨磨蹭蹭的时候,奥德拉就像强拽身体一般,把身体拖离了魔书的效果范围。 脱离范围的那只脚底,又一次产生了几何图形的光芒——复写下的魔书文字浮现出来。可是,这次没能再捕获到奥德拉了。 奥德拉的反射神经,和肉体的灵敏度早已超越了人类。感应到发光的瞬间,在效果产生的瞬间前,就飞快地跳离了那个地方。 就像追踪着奥德拉,墙壁、地板、天花板、家具一个个发光,接二连三地发动了陷阱。每一个都是誓护事先设置好的。 奥德拉踏着轻盈的步伐,在空中旋转身体,用宛如杂技师般的技巧,一个接着一个回避了不断发动的陷阱。 当然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瞄准了一瞬的间隙,轧轧砍了过去。 如疾风一般的踏步,这锐利的一斩—— “幼稚!” 一寸看破。刀尖滑过奥德拉的鼻尖数厘米,被躲了过去。 回避动作就这样变成攻击。奥德拉的拳头敲进轧轧侧腹,轧轧的身体像根铁丝一样弯了过来。 好重!艾可妮特坦率地表露出惊愕。竟以这种不平衡的姿势,而且在表演着惊险杂技时,使出这么一记重拳。 奥德拉顺势抓住轧轧腹部,甩向阳台。 吹飞——以这种说法也不为过的速度,轧轧穿过了破碎的玻璃窗,从阳台上飞了出去。 “轧轧!” 艾可妮特不由得叫起来。 这里是十楼。失去了一个“普尔弗利希的钟摆”,已无法在空中飞翔的轧轧会如何,脑海中浮现出最坏的想象。可就在想即刻前往救援,脚蹬了下地面的艾可妮特正面,一个巨大的阴影堵住了出路。 “喂喂。” 是奥德拉。艾可妮特在空中急刹车,飞向沙发后方。 “真是位温柔的主公,花乌头之君。居然在乎卫士的性命。” 奥德拉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嘲笑——不对。要说是哪一种的话,更像是真心佩服的笑容。 “嗯,没了半边的‘钟摆’,就算是天南星的眷族,会怎么样也谁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会知道。” “早就知道了。是借给誓护了吧?” “————!” 读懂了艾可妮特的表情,奥德拉耸了耸肩说明: “简单的推理啊。在这里的家伙都没有启动星帝藏书的能力。既然这样,就得有谁和誓护保持联络。看了一下,就有一个只拿着半边‘钟摆’的家伙在。又不像是用了那个叫‘电话’的机械,判断成通过‘钟摆’的‘蔓’来对话最为妥当。” 在那一瞬间,在那激烈的攻防战中,居然能看透这一点吗。 这次,轮到艾可妮特叹服了。 小看了这个叫奥德拉的男人。自己误判了他的力量。 这个男人,并非是单纯的自信过剩的“傻瓜贵族”。 他拥有丽王六花天南星家的强韧肉体,在其肉体里又积蓄着庞大的魔力,驱动这两者,足以抵抗艾可妮特的闪电。 然而,比起这一点——他更是个机敏的男子。 要胜过这个男人……艾可妮特意识到了藏在心中的“最后的王牌”。誓护给予的这份力量,到了不得不使用的时候了吧。对于魔力总量处于劣势,身体素质也全面告负的艾可妮特来说,除了诉诸奇迹之外,也没有回天之术了。 然而,凭着半吊子的策略,也不可能从这男人手中脱身。虽然不想承认,但艾可妮特也感觉到,单论智慧也不如眼前的这个人。 “好了,既然阈界的妨碍已经消失了。” 奥德拉悠哉悠哉地笑着,咔咔地按响手指关节。 “也该,收下你的性命了吧?” “……能这么简单么?” “不会那么简单吧。” 轻而易举地承认了。艾可妮特开始对这男子抱有恐惧。居然连本方的王牌,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吗……? “那么……虽然没有这么简单,” 奥德拉微笑一下,缓缓摆好架势。 “本大爷,还能用这种手段。” 刹那间,他究竟是如何行动的,艾可妮特毫无知觉,简直像是在无意识之中。 他放低了姿势——这点是明白的,总算。然而,这之后,奥德拉是向右还是向左移动了,连这一点都无法分辨。 令人战栗的速度。媲美紫电的高速。奥德拉在狭窄的室内如狂风席卷,瞬间绕到了艾可妮特背后。 艾可妮特感知到他的气息,急急忙忙地回过身。映入眼帘的是—— “……大小姐……” 发出可怜的声音的,是像小猫一样被拎起来的从者。 “莉可莉丝!” “对不起……” 女仆装的衣襟被紧紧揪着。衣服深深嵌进了脖子,莉可莉丝看上去一脸痛苦。 “你打算对这孩子做什么……?” 艾可妮特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怒声说道。 啪地一声,伴随着空气割裂般的巨响,黑色闪电滑过空间。任凭怒气宣泄的闪电,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奥德拉……理应如此。 明明是竭尽全力的一击,奥德拉用单手就挡下了,然后将其弹开。 冲击力十分沉重,奥德拉的手掌烧成了焦黑色……但仅止于此。 奥德拉受到伤害的肉体,通过“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提供的魔力,立刻修复完成,变回原来的模样。 “哦?还有这样强的力量啊。” 奥德拉挥了挥手,似乎很佩服地说道: “连我都感到手麻了。” “回答我!打算拿莉可莉丝做什么!?” “嗯,做什么呢?全凭本大爷喜欢就是了。” 呼地一声,他把莉可莉丝投向空中,随后不再是衣襟,而直接抓住了脖子。 莉可莉丝的脖子被紧紧掐住了。她虽然充满痛苦,拼命扭动着身体,可自然无法脱身。对奥德拉而言,凭借腕力单手就能把她脖子拧下来。 “住手!” 艾可妮特下意识地叫出来。虽然明知是白费力气。 “真的是个温柔的主公啊,花乌头之君。爱护侍从的性命吗?” “放下你这肮脏的手……否则……” “否则打算怎样?” 奥德拉故意与她唱反调,又加重了一把手中的力量。莉可莉丝的喉头仅剩的些许空气也被挤了出来,瘦小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 “莉可莉丝!” “好了吧,打算怎样?” “你这……!” 艾可妮特产生了骇人的电压。以她的眉间为中心,黑色的闪电卷起涡流,最终变成黑色的长枪。就在爆发之前—— 奥德拉蹬了一脚地板飞跃而起,站到了阳台的护栏上。 “————!?” 没能跟上他的速度,艾可妮特失去了准星。她的闪电没有打中目标,而是朝着阳台的一角飞远、消失了。 “哼,看来对这家伙是相当在意啊。这么在意的话。” “给我等等!” 当然对方不可能等待自己。奥德拉跃向天空,就这样飞起来。 “来吧,追上我吧!” 他朝着市区方向飞走了。似乎是打算把战场引向何处。 ——陷阱。 显而易见。敌人是想把自己引入他的领域。不再是誓护设下天罗地网的场所,而是对敌人有利的战场。 放弃莉可莉丝,驻留在这里是有百倍的好处,自己很清楚这点。虽然很清楚…… 逡巡只有数秒。踌躇只有一瞬。 一会儿后,艾可妮特就下定判断。 连自己也觉得愚蠢的选择。 她踩了一脚地面,飞向天空,追逐奥德拉而去。 chapter 5 【亡灵】 episode 01 幸福是会如此唐突地分崩离析,少年才八岁就知道了这点。 ——在倒地不起的母亲身下。 黏糊糊的血液沾满了少年全身。迅速失去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母亲体内流出。 面对这仿佛是生命本身的液体,少年拼命用手收集着。 明知、这是比任何行为都要无意义的事情。 杂乱的阳光刺得人晃眼,将少年漆黑的影子映照在坡道上。 四周仿若时间静止般寂静。理应十分喧嚣的嘈杂声,少年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倾注了所有祈愿舞动着双手。收集血液。收集、收集,想要把它们还回去。 就像、是要让时间本身倒流一般。 就像,是要让本应幸福的今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一般。 episode 27 誓护瞅了瞅千秋,然后仰视教会。 年代颇远的三角屋顶的尖塔上,矗立着一根白色的十字架。这教会,自己印象很清楚。 就是小丘上的教会——先前誓护通过“通道”穿越到的那个教会。 被由宇带来带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教会却是在能够瞭望城镇的半山腰上。单凭这么点时间,是不可能长途跋涉到这里的。恐怕,是利用了自己不知道的“通道”吧。 “进来吧。” 大门洞开。千秋催促道。可是,誓护没能马上回应他。 警戒心还不能消除。 脑海中浮现的,是千秋杀害教诲师的那副场景。 “没关系的哦。走吧,桃原君。” 由宇拉了拉手。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人看不到丝毫恶意。 确实,驻足不前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誓护把魔书从皮套中取出,抱在左臂中,进入了礼堂。 与外面看到的一样,礼拜堂内部也是古色古香。需要仰视才能看到的顶棚、积了灰尘的彩画玻璃、相当有年岁的长椅行列—— 随后,视线停留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像看怪物般,投来刺眼的视线的金发少年。 一个是抱着坏掉的陶瓷娃娃,目光空洞的少女。 少年坐在长椅靠背上、少女则坐在祭坛上看着誓护。 “是海王和亚托莉。” 千秋注意到誓护的视线,便介绍道。少年似乎叫海王,而少女应该叫亚托莉了。 包括千秋和由宇,这里有四人。他们就是由宇所说的“伙伴”吧。 被这不知是敌是友、行为怪异的四人包围,誓护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被讨债的给围住一般。抱着魔书的手也更用了把力。 “桃原。把你叫到这里来是——” 誓护打断了千秋的话。 “烧死爱川氏的是你吗,千秋?” 千秋一动不动地盯着誓护。表情冷静而平稳。 “是‘我们’,桃原。” 果然。誓护闭上眼睛,昂起头对着天花板。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救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 誓护不由得回头看向由宇。这直觉带来的行动果然是正确的。 由宇露出蕴含悲伤的微笑,然后低下眼睛。 千秋也像是寻求确认般看向由宇。虽然看上去很是辛酸,但由宇还是点了点头。 千秋似乎已做好觉悟,道出原委: “爱川氏早就已经精神错乱,以那一天为分界。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错乱……?” “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是玩具。” ——什么意思? 心头涌起厌恶感。不想去理解千秋的话语,是本能在拒绝着。 “……你明白吧。他把由宇当成是虐待对象。而且,还是用很恶心的方法。在由宇的家里,你没看到那些恶心的‘器具’吗?” 器具。光听就觉得恶心了。 “由宇的存在被消除了。由宇的性别、存在,全被扭曲了。” 这就是,由宇外表是“少女”的理由。 千秋似乎满是悔恨,眼镜后面的目光也低垂下来。 “由宇一直是一个人熬过来的。我们想要去解救由宇。作为伙伴、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仅此而已。” 所以杀了他吗?所以把爱川氏烧成了灰烬吗? 誓护混乱了。自己内心的某处,一定想认同他们的举动。他们只是想复仇。想反抗成年人的恶意。这哪里不可以了? 然而,另一边,冷彻的自我却在否定这一切。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了吗。他们的所作所为,招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认同的、不幸的结局。 誓护心里虽然越来越难受,可头脑却还冷静地工作: “……那么,又把来现场搜查的教诲师——给杀了吗?” 单刀直入。 然而,千秋脸上却没什么不安,淡淡地相告: “我们只是,排除了试图加害我们的‘敌人’罢了。” “狡辩啊,你这是。” “你没有指责我们的权利。我们做的和你所作的,又有什么区别?” 誓护哑口无言。结果,被单刀直入将了一军的反是誓护。 保护谋反的公主,击退冥府刺客的行为。 确实,誓护的所作所为,和千秋相较没有大的差别。不仅如此,誓护甚至在谋划着与冥府开展一场战争。 话说回来,誓护想到。 千秋知道誓护的事情也太多了。 “……你知道到哪里?” “留学生安妮·莫奈不是人类的事?还是——” 面对誓护的问题,千秋以质问的形式回答: “她正在被冥府追捕的事?” “…………!” 果然,了解到这么深啊。 在千秋的背后,能感到有某种强大的存在。蠢动着的、某种东西。然而,却无法抓住其真身。 先前,由宇称其为“那一位”。那一位。纵火者。究竟是谁? “……真是吃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警戒心一下子膨胀起来。在不由自主摆出架势的誓护面前,突然一名少女站了起来。是那名为亚托莉的、抱着坏掉的人偶的少女。 她伸出双臂,自己的样子也像个坏掉的人偶般。 “……这样知道。” 她凝视着誓护前方,礼拜堂中心的位置。 接着,那里就像海市蜃楼般,浮现出朦胧的影像。 (记忆残滓!?) 誓护惊愕万分。下意识地把意识投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的指环——依旧沉默。并没有启动“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的样子。也就是说,是誓护之外的谁,编纂了这里的记忆残滓,将其播放了! (是那女孩的异能吗?) 亚托莉空洞的眼瞳中寄宿着妖冶的光芒。甚至还飘散出妖气模样的东西,就如教诲师们所发散出的一样。看来,誓护的猜想没有错。亚托莉也持有异能,能记录、播放记忆残滓。 礼拜堂中所映照出的,是学校的中庭。能看到誓护和艾可妮特的身影。这是昨天白天,艾可妮特被男学生叫出去之后的一幕。 “亚托莉,已经够了。” 千秋插进来,声音中充满担心。没过多久影像也消失了。 亚托莉眼睛中失去了光芒,变回原本空虚的表情。她果然还像是个人偶一般,啪嗒一屁股坐回了祭坛。 千秋转向誓护,轻轻地低下头: “抱歉偷看你的举动了。可是,我们有这么做的必要。” “……为什么?” “我们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敌人’。” “————” 千秋从正面盯着誓护,用他一如既往灌注着诚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成为我们的伙伴吧、桃原。” episode 33 “看好了,在这儿呢。” 奥德拉在城镇的夜空中飞跃,从一幢大楼跳到另一幢大楼。 他明明一只手拎着莉可莉丝,可简直像没有耗费魔力。仅凭身体能力,竟能激发出此等速度。 艾可妮特拼尽全力追逐着他。她将魔力变化为浮力以抵消重力,还将全身肌肉强化,得以高高跃起。速度上为了能不跟丢奥德拉而提升了不少,可呼吸却也急促起来。 奥德拉就这样飞行了数公里,在一个杳无人烟的体育场降落了。 没有照明的体育场,宛如幽深的谷底。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仿佛是一排排的墓碑。铺满人工草坪的赛场,此时也如同死国的平原。 奥德拉选择这地方,是因为不会引起人们注意吧。教诲师间的战斗极为引人注目。在这太阳才西沉不久的时分,若是在城中鏖战,天知道会招来何等程度的混乱。 对于艾可妮特而言也不是很差的环境。这儿足够宽敞,也没有天花板。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施放闪电了。 艾可妮特警惕着奥德拉的攻击,也降落在赛场的一端。 奥德拉正双手叉腰堂堂正正地站在赛场中央。莉可莉丝匍匐在他的脚边,好像是被随手丢在了地上。 莉可莉丝按住喉头,激烈地咳嗽着,看上去相当痛苦。她挣扎着在地面爬行,试图离开奥德拉。奥德拉完全没有在意,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兴趣,任由莉可莉丝逃离自己。 “莉可莉丝!” 艾可妮特按捺住想要跑去确认安好的冲动,只是喊了一声。 “我……没、事的……大、小姐……” 莉可莉丝在苦痛中气喘不已,但还是坚强地回答了一句。 艾可妮特心里的导火索被点着了。名为愤怒的烈焰在体内翻腾。 “哼……就算道歉我也不会饶了你这混蛋。居然敢绑架我的侍从呢。” 她身体四周火花四溅,脸上却装作没什么大不了似的瞪着奥德拉。 “愚蠢的男人……以为只要踏入这里,躲开魔书就能取得胜利吗?真是天大的笑话。还有你丢下莉可莉丝也是。手上有人质的话,好歹还能有些胜算。” 奥德拉莫名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耸了耸肩笑起来: “你以为本大爷是为了取胜才抓了人质的?真没想到竟然把我想得这么下作。而且,你也太自大了点吧。对本大爷而言,要解决你一个人而已,想想也用不着什么人质啊。” “……那你为什么要把莉可莉丝……” “想试试你啊。你会对这家伙执着到什么程度。” “……你说什么?为什么?” “单纯的兴趣啊。充满悲剧的侍从,究竟在姬君的眼里有多么重要。” “悲剧……?” 奥德拉微微露出点微笑,仿佛是在愚弄人一般。 “告诉你一件有用的事吧,充满悲剧的姬君。” 他忽地把修长的手指对准莉可莉丝。 “你的现状、戒备方法、家里的布局,诸如此类所有一切——把这些告诉本大爷的,老实讲,就是这家伙啊。” “————!” “嗯,准确说来,是告诉了本大爷的部下。” 敌人的间谍?莉可莉丝? 艾可妮特被难以言明的不安侵蚀着。然而,她还是顽强地反驳着。 “可是,莉可莉丝她——对啊,受伤了。” “比起没有受伤就现身,这样更有说服力吧?” 单单一句话,艾可妮特就哑口无言。 “……唉,不过看来,这家伙老是搞不清路在哪儿啊。被野狗咬了啊,被流氓给调戏啊,好像也多了点伤就是了。” 艾可妮特缓缓把视线投向莉可莉丝。 “……是真的吗?莉可莉丝。” 莉可莉丝的肩膀惊耸了一下。这举动比任何雄辩更能阐明事实。 莉可莉丝用蚊子叫一样的细声说道: “他们说的,至少能留大小姐一命……” “我的命?那么誓护呢?誓护会怎么样?” “这个——” “看来讲出来要让人哭啊,对吧?” 奥德拉像挖苦一般地说: “为了救主人的性命,不惜出卖主人的恩人哪。”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救大小姐……” 像是再也忍受不住,莉可莉丝哭了出来。 “因为,谁都没法相信……德拉西娜大人站在了议长那边,议长的军队也开进了星树……谁也不会来帮大小姐……这时候,贝拉德娜大人说,可以帮大小姐一把……” “哼,本大爷可没听说过这回事啊。贝拉德娜也没这权限。你大概是被贝拉德娜给骗了吧。” 奥德拉冷淡到残酷的话语,让莉可莉丝失去血色。 她脸色惨白,只能低声说出一句“怎么会……”。 “这样啊……是你传出去的,我们的情报。” 艾可妮特嘟哝了一句,声音毫无抑扬。 莉可莉丝是泄密者。她把本方的行动逐一报告给了敌人。 艾可妮特肩膀颤抖着,压抑住的愤怒化为妖气喷涌而出。 “连你……连你都背叛了我……” “不是的,大小姐!我只是想救大小姐!” “给我闭嘴!” “内讧也适可而止吧。姬君哟,你的敌人该是我才对吧。” 奥德拉体内也喷出妖气。妖气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如鳞粉一般一闪一闪。这妖气与他洋溢着的生命力相符,能让人感觉出强大与实力。 在这令人惊悚的压迫感中打了个冷颤,艾可妮特也反射般地摆好架势。 “哦?总算打起干劲了啊。嗯,这里也够你大战一场了。” 不是说“自己”。 这里足以让艾可妮特大展拳脚,他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在这一带申请了‘驱除人类’,不用担心会吵到谁了。让本大爷见识一下吧,所谓的银莲花家的雷霆!” 奥德拉正为这战斗而欣喜。为能和丽王六花的公主——艾可妮特一较高下。 身为丽王的自尊被伤到了,艾可妮特的头发根根倒竖。妖气一旦放出,把头发染成茶色的染料也消散了。她原本的头发——间杂着纯红发绺的白银长发带上电流,被乌黑的闪电所缠绕。 对莉可莉丝的愤怒。再之前所感受到的、莉可莉丝被伤害的愤怒。荣耀被践踏的愤怒。诸多激情在心中彼此碰撞,连自己也无法一一分清。 只是,一切都已经受够了。对方不容存在。被这份破坏冲动所驱使着,艾可妮特提高电压,然后将其释放。 “我要让你后悔,奥德拉!” 猛烈——诸如此类的形容词已无法修饰——伴随着令人恐惧的破坏力的闪电,将地表上的一切连根拔起,向着奥德拉突贯而去。 episode 28 “伙伴……” 誓护重复了一遍千秋的词语。 这词语有着独特的声调。是与单纯的“朋友”不同的友谊。是被某种共通的意志——即目的相连在一起。 “……你们打算干什么,千秋。” “详细的情况只能在伙伴间讲。我们只相信伙伴。” 誓护越过千秋,看了眼在他身后的三名少男少女。绷着脸转向一边的海王。低着头正看向这里的由宇。还有不知在看哪里,正用没有焦点的双目凝视虚空的亚托莉。 这三人是千秋的伙伴。怀抱着相同的目的,也就是所谓同志。 面对惶惑不安的誓护,千秋用意味深长的语调向他说道: “……你如果能成为我们的伙伴,我们说不定也会把你的朋友……你称她为艾可妮特的那个女孩,给救出来。” 这话语包含热忱。他就像在倾诉着什么。 “御子神同学也是你们的伙伴吗?” 誓护这么一问,千秋便沉默了下来。 他紧紧闭合着嘴唇,脸上满是懊悔。终于,充满苦闷地张开了口。 “……是的。” 他蕴含忧郁思念的双瞳,正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御子神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我觉得她能与我们共同体验这份痛楚。还有那份不合理也是——憎恶的对象却被法律所保护。所以说,我邀请了她。“ 邀请。邀请到持有异能的这个集团。 誓护的确信更强了一分。果然,千秋和“黑色守墓人”相通。 “可是……她却被私怨所驱驰,最终引来自灭。我……没能阻止她。到现在都后悔。也能感到、有责任。” 随后,他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 “我想向你道一声谢。谢谢你能为我们阻止御子神。” 誓护摇了摇头。 “我也同样感到要承担责任。我……最后还是没能帮上御子神。我所做的和杀了她没有区别,我没有被你感谢的资格啊。” “既然如此,那就更有理由了。” 千秋和先前同样,从正面认真地看着誓护: “借给我们力量吧,桃原。我们需要你的能力。” 这是能让人窥见智慧与伶俐的、宁静的视线。然而,如今这视线却与往日不同,沸腾着某种灼热的东西。 千秋刀真。和誓护平日所知的他不同,这热忱更与疯狂相近。 以前觉得千秋是个学友。认认真真,有人望,是冷静沉着的学生会长。在他的身上,居然有这么一面——居然抱有着如此的秘密,直到刚才还一无所知。 在这里,有着誓护所不知道的千秋。 “……你们打算做什么?” 他再一次问道。这个集团的“伙伴”,目的究竟为何? 千秋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了措辞回答道: “我们要修正世界的矛盾。为此而行使力量。” “什么……矛盾?” “……现在只能说这些。不过,世界如果要朝错误的方向前进,我就算孤身一人,也要与此抗争。要将其引导回正确的方向。” “不是一个人吧,笨蛋。” 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海王不愉快地说道。这话语内部,和表面带的刺不同,渗透着某种温热的东西。 “就是啊。千秋才不是一个人。” 由宇用温柔的声音赞同道。亚托莉也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在让人见证了这份羁绊后,千秋又转向誓护: “桃原,我们也想借助你的力量。我们要改变世界。我们要成为世界的法则。” 居然要改变世界? 听到了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决心,“嗯,好,那就助你们一臂之力吧。”——根本不可能这么回答吧。连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 誓护是目瞪口呆,可却又为他们的决心而打颤。他再次问道: “……怎么做?” “最近,死刑执行案正在增多,你知道吗?” 知道。新闻里看到过,报纸上也读到了。 “那正是我们推动的啊,桃原。” “————!” “我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让法务大臣‘工作’简单之极。” 状况的全貌渐次清晰。是的,他们有着力量。有着人类所不能及的异能。他们使用这份异能…… “我们哪里都能去。谁都能杀掉。谁也无法逮捕我们。而且,无论是什么秘密我们都能将其暴露。能够聚集这些力量,却什么都做不到,那才是愚蠢吧。什么都不去做,那才是罪恶吧。” 他们想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尚未明了。说实话,也一点线索都没有。可是,他们的手段终于明确了。 要挟要员们,实施自己的主张。 千秋正试图通过胁迫来改变世界。 他们打算有一天,给世界强加上自己的秩序。 换而言之,就是“支配世界”的行为。何等愚蠢。这样的事情,就算拥有异能之力,单凭这点人数又怎么可能做到。 然而,千秋却是极度认真。他的这份执着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利用冥府的力量,来改变人类的世界。当然,这样做是违反此世规则的。冥府的家伙们不会容许——会试图来排除我们吧。那时候,如果有你的力量的话,我们就能继续纠正世界的战斗了。” 誓护感到自己的内心骤冷下来。 原来如此。什么啊。就是这样嘛。 誓护的力量——魔书aegis,是对抗教诲师的防御。 接下来,还会有教诲师来揭露他们的罪行。那时候,誓护的力量、魔书的力量就是必要的了吧。 (千秋连魔书的事情都知道吗……) 由宇把誓护带向这里,也是千秋的意思。连誓护目击了千秋“杀害教诲师”一事,都让人怀疑是不是千秋特意让自己看的。 誓护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们连与冥府为敌都放在考虑之中。做到这种程度,也要试图改变世界。这份执着,从某种角度看更值得赞赏。然而…… “誓护!” 这时候,在大脑的深处,响起了轧轧的呼喊。 episode34 强烈的闪电划破地表,似乎要将整个体育场都化为灰烬,随后便消失了。 黑色的烟雾呼呼地冒起来。这是被闪电所消灭的物质的残滓。终于烟雾消散,奥德拉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就这点东西?” 奥德拉表情淡然。 “被推崇为丽王六花第一位、银莲花家的‘雷霆之毒’就这样?” 明明应该受到了直击,可他却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皮肤表面虽然有些许烧伤,可也很快恢复了。 艾可妮特咬紧牙关。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银莲花家的雷霆、艾可妮特引以为豪的家族能力,居然被如此轻而易举地防御住了。 奥德拉正通过“钟摆”,从冥府吸收着庞大的魔力。 另一边,自己则和冥府断绝联络,身上储备的魔力就是一切。 一个劲地连发大型闪电的话,不用多久魔力就会见底。话是这么说,可要凭半吊子的攻击,连他分毫都伤不了。 艾可妮特振奋了下有些低落的心情,细细考虑。 如何才能战胜奥德拉? 银莲花家的雷霆不是普通的异能。银莲花王家可是被称作丽王六花第一位,其力量也正如其名。足以将万物化为灰烬的力量,绝非如此疲软无力。 不管奥德拉的身体能力是如何超群卓然,受到直击的话不可能平安无事的。敌人恐怕,是在闪电的射击轴上集中了妖气,削弱了闪电的威力。既然如此,如果能出其不意直接命中身体,也理应能给 予伤害。 方针已经确定。予以搅乱制造空隙! 艾可妮特用力蹬了一脚人工草坪,试图飞转到奥德拉的侧面。然而—— (——好快!) 连释放牵制闪电的时间都没有,奥德拉就在眼前消失了。瞬间之后,背后传来杀气。如此令人惊讶。奥德拉在刚刚的一刹那,就移动到了自己的背后。 开什么玩笑。这还算是同等教诲师的速度吗! 奥德拉的血统。天南星王家,也是丽王六花之一。 能将原本就很强的身体能力,通过魔力激发到极限水平——这就是天南星家的异能“血肉之毒”。这异能如此简单,却居然有此等的威胁,说实话,事到如今才有切身体会。 小看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目前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艾可妮特回过头去,硬是放了一道纤细的闪电之枪——可是,靠这种显而易见的攻击,连奥德拉的边都擦不到。 视野被爆炸引发的狂风夺去的瞬间,背后又被人一脚给狠狠踹飞。 如果反应再迟钝些,恐怕背骨已经骨折了吧。 艾可妮特被踢飞出去,滚落在人工草坪上。可是,在翻滚的方向上,奥德拉早就严阵以待。 “————!” 对方一脚踢来。千钧一发之际,艾可妮特伸手挡了一下。可明明已经注入了相当的魔力进行防御,沉重的冲击还是令双臂麻痹。好痛。好难受。这力量的差距算什么啊。我可是银莲花家的公主。一直自信没有什么地方会比别人差的…… 艾可妮特凄惨地飞了起来,描绘出一条抛物线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面对着因疼痛而发不出声音来的艾可妮特,奥德拉一脸无趣地说道: “怎么了,姬君哟。已经不跟我玩了吗?” 多亏他止住了攻击,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调整下呼吸。艾可妮特几乎是手脚张开趴在地上,“呼呼”地大口喘着气,实在是难堪。 赢不了—— 奥德拉,竟然是如此强力的战士。 看这情况,就算自己魔力处于万全状态,胜算恐怕也未必能上五成。 可是,自己还不能死。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为了洗刷银莲花家的污名。还有。 “还没……蛋糕……” 姬乃杜的蛋糕还没吃。今天的小点心。以为誓护去去就会回来,一直在等着的。 ……其实,蛋糕并不是问题。只是,可以在一起……一直给自己吃点心的那个人,想和他一起尝尝味道。 他说要让艾可妮特成为冥府之王。他那恶魔似的计划,说句心里话,自己到现在还没能理解。何况现在,艾可妮特连单单一个刺客都无法击退。 可是,如果在这里能活下去的话。 还能再一次和他相见的话。 就跟着他这胡话一般的计划走一段,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艾可妮特缓缓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 奥德拉“哦?”地一声,似乎很佩服地叹了口气。 现在,只好使用“王牌”了。 可是,对方不会让自己轻易使用的。说到底,没法乘虚而入的话就不会成功。这空隙、这机会,到底要怎样才能制造呢。在剧痛中变得朦胧的意识无法很好地思考。 舍身攻击吗?诱敌深入吗?一点突破吗?思考来回兜着圈子。啊啊,这种时候,誓护在身边多好。要是有他的话,大概能力挽狂澜吧。 脑海中浮现出誓护的笑容,不由得变得气馁时—— “大小姐!” “嗵”地一声,巨大的火球,从侧面砸中了奥德拉。 是莉可莉丝。应该已经精疲力竭的莉可莉丝,用仅剩的一点魔力攻击了。 莉可莉丝拼劲全力释放的火球,连奥德拉的一根头发都没能烧着。可这一击的确是出乎意料,连奥德拉也呆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斩击从奥德拉头顶飞落。 这堪比雷光的锐利一击瞄准了奥德拉的肩头挥下。 (轧轧!) 轧轧发挥了甚至能超越艾可妮特的机动性,对奥德拉进行奇袭。他屏息凝神,正是为了等待施放这必杀一击的时机。 然而—— “我就知道会这样。” 面对注满了妖气,锋利度增加了好几倍的钢刃,奥德拉用指尖就接住了。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锋。这力量何等凄厉。轧轧就这样浮在半空中,一动都不能动。 “我知道你会来的,鲁梅克斯。你这小子,再怎么说也击败了罗比尼亚家的小少爷嘛。可你刚才被我干掉,也太随便了一点。” “混蛋!” 轧轧自暴自弃般地吼道。下一个瞬间,猛烈的一脚爆踢就击中了轧轧,足以让骨骼都变成碎片。 轧轧矮小的身体,就像个皮球一般被毫不费力地挑起,随后重重地撞在观众席上,好几个凳子都化为了一堆碎片。 就是现在! 艾可妮特将所有魔力转换为爆发力,猛踩地面。 目标是奥德拉的背后。她以子弹般的速度直线前进,随后紧紧搂住奥德拉的头部。她使尽浑身力气抱紧胳膊,将两手的“钟摆”重合,闭上眼睛。 (誓护……回答我,誓护!) 心里默念。其实更像在祈祷。实际上,一半以上也是赌博。通过呼叫轧轧的“钟摆”,誓护也能听到声音……如此靠不住的计划。 可是,赌这一把是正确答案。 誓护回应了呼唤。立刻起动了“王牌”! 然而—— “我就知道会这样。” 在艾可妮特的背后,奥德拉吐出了一句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台词。 注意到时,奥德拉的头已经不在哪里,明明应该紧紧抱住的。 他的头穿过艾可妮特的臂膀,人已经绕到了她背后。 被避开了。这最后的王牌。极为轻而易举地。 面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艾可妮特的衣服上冒出光柱。 这是魔书所编织出的光芒纹路。没有射中目标,只是毫无意义地闪闪发光。 用几乎是可惜一般的口吻,奥德拉说道: “手牌实在太多了啊。告诉我的也太多了,桃原誓护。之前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攻击,反倒让人知道了还有‘底牌’在。” 艾可妮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在懊悔中颤抖。她怀着绝望般的心情,只是看着光柱渐渐消失。 “一个接一个地布满陷阱,想分散本大爷的注意力。而另一边,却把最后一招放在本大爷的目标——姬君自己身上。嗯,理所当然的想法。” 艾可妮特咬紧嘴唇。 已经束手无策了吗。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那么,姬君哟。” “呼”地一声,奥德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听到奥德拉这声,艾可妮特有气无力地回过头。虽然似乎听到莉可莉丝在喊什么,可已经无法传到艾可妮特的耳中。 “本大爷会帮你祈祷冥福的。” 如野兽般敏捷、凶猛,奥德拉向艾可妮特袭来。 如暴风般迫近的威压感,让人造成一刹那仿佛被拉伸了数十倍的错觉。奥德拉的动作看上去异常从容,他锐利的尖爪反倒异常清晰。 奥德拉的手臂捏碎艾可妮特纤细的喉头——就在这一瞬间前。 实在是过于突然,艾可妮特的短裙卷了起来。 episode 30 轧轧的喊声像是已走投无路。 “要吹捧放在以后!敌人就在正中!” 是暗号。誓 护立刻反应,左手放在魔书上。 他将复写在自家地板上的魔力解放。所起动的如轧轧所言,就是起居室中央设置的陷阱。 “好样的。搞定了!” 轧轧的称赞传了过来。虽然之前决定事有万一就用手机相互联络,可现在有“钟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行!被他逃走了!” 面对誓护毫无预兆的行动,千秋和他的伙伴们都摆出架势。然而,现在不是管他们的时候。誓护在之后,也按照轧轧的指示,依次起动魔书的陷阱。 可是,除了最初的一击,接下来都没有收到起效的报告。 誓护心里很是焦急,一点都不清楚连线那头的情况。但也只好按照轧轧的信号,一个个地起动陷阱。 然而,这距离轧轧的声音中断,也仅仅只有十几秒罢了。 (轧轧!怎么了,听不到你的声音!) 试着用左手的“钟摆”呼叫,可轧轧没有应答。 完全失去了联络。 轧轧出了什么事。 搞得不巧,连艾可妮特也是。 冷汗忽忽地冒出来。 “桃原?” 千秋一脸担忧地看着誓护。可是,誓护没有办法回答他。 现在不是考虑回答的时候。 艾可妮特正被袭击。 终于,一直担心着的刺客来了。还是在这最坏的时机。 这里如果慌了手脚,判断也会失误。誓护深呼吸一口镇定心情,然后宣告道: “……朋友出了大事。容我先告辞。” “我要听你的回答,桃原。” 千秋坚决而冷静地说道。面对他这冷冷的态度,誓护也不无讥讽地说了一句: “如果我说不要的话,你打算怎样?” 先是不知如何是好般的沉默。随后,这默不作声却散发出某种味道,令人厌恶。 誓护的皮肤似乎都能感到这四人威压般的气息。他笑了笑: “果然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对吧?” “求你了,誓护。” “桃原誓护啊,是不会屈服于威胁的。特别是,妄图用恐怖的异能征服世界、妄想狂一般的组织啊。” “……我觉得,正当的目的也会让手段变的正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也得用正当的手段把目的变的正当。” “求你理解我,桃原!” 这热忱的语言,几乎足以让人立刻回答“好的”。 千秋所需要的是魔书之力,而非誓护。自己也明白这点。即便如此,看到对方如此需要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欣喜。 换而言之,如果在这里点点头的话,说不定总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求你了。和我们一起来吧。” “……一起来去哪里?” “去修正世界啊、桃原!” “用错误的手段?” “一直在听你们讲……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混蛋!” 突然,海王爆发出怒吼。 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喋喋不休地说道: “够了吧,千秋!我从一开始就反对啊。什么束缚都没有一直自由自在的桃原大少爷,哪会懂我们的事情!” “住口,海王!” 千秋狠狠地制止了伙伴。 “桃原他明白。” 这是充满确信的声音。这是一直信赖着誓护的声音。千秋说道: “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痛楚。还有对于不会支付代价的人的憎恨。” 这时候,支配誓护全身的感动,用笔用舌都一言难尽。 誓护的确作是为魔书的拥有者,千秋所需要的也不过是魔书。 然而,千秋他。 并没觉得魔书的拥有者是谁都行。正因为是誓护、正因为是誓护,才值得信赖。所以才说要誓护成为伙伴。 何况——誓护冷酷的头脑开始转动。 对于即将到来的冥府中的战争,他们的力量不也能发挥作用吗? 御子神隐藏着足以匹敌丽王六花的力量。既然如此,他们说不定也拥有此等程度的力量。帮不帮他们另当别论,如果能让他们协助自己,不是好事一桩吗? 结果,誓护还是没有坚决否定的依据。他口气中满是苦闷: “等我……回答。我现在,还有不得不去救的朋友。” 像这样求告对方就是极限了。 千秋虽然一脸沮丧,可一点也没有怀疑誓护的诚意的样子。 “……明白了。虽然很可惜,就等你的……” “不行哦,刀真。” 有谁说了一句,打断了千秋的话。 这有如透明般的声音在哪里听过。身体比意识更先反应过来。誓护像装了弹簧般转过身去,看到了到刚才还悄无声息的“她”。 “盟主大人……” 千秋像是不知所措,低声说道。 ——盟主? 难道。 其真身。 誓护为自己的想象而颤抖。给御子神、给千秋、给他们超越人类智慧的异能的存在。给他们匹敌教诲师王族的魔力、所谓的“黑色守墓人”,难道是—— “呵呵,是啊,明明白白。” 少女像理所当然般地读取了誓护的思考,脸上浮现出美丽的笑容。 “我就是‘那个’守墓人哦。” 那是过去被称为铃兰的、少女教诲师。 chapter 6【魂断业火】 episode 32 “铃……铃兰……!” 誓护手脚像是被冻结般战栗着。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了猛兽的牢笼、甚至像身处亡灵的墓穴一般,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纯白的肌肤。漆黑的长发。气质高雅,却暗含剧毒的甜美微笑。 没错的。那就是憎恶人类、以将其投入地狱为无上喜悦的恶性教诲师。抓住人性的弱点,教唆他们杀人的家伙。 过去曾两次出现在誓护面前,操弄事实,是艾可妮特的宿敌。 她破坏了冥府的规矩,应该还被囚禁在冥府的监狱中才对…… “呵呵,被人类叫这个名字实在是不愉快到极点。” 与话语的意思相反,铃兰脸上却莞尔一笑。 “久违了……虽然也没有多久。花乌头之君还安好吗?” “……你早就一清二楚了吧?” “呵呵,是啊,明明白白。我什么都能够看透。” 这个铃兰,具有读取他人思考的异能。为了不让她读取思考,誓护心中浮想起复杂的计算公式。进行这么困难的心算,就算被窥视了心灵也无伤大雅吧。 然而,铃兰没有为誓护的思考停顿一刻,反而转向千秋他们说道: “不可以擅作主张哦,刀真。我只是让你拖住他罢了。可你居然想拉他入伙……” “……非常抱歉,盟主大人。” “铃兰!你引诱千秋,到底想干什么!” 誓护再也忍不住,从一旁叫道。他混乱的甚至忘记了心算。盟主。这家伙就是盟主。千秋和由宇崇拜着的,他们的支配者—— 铃兰面不改色,像有什么高兴的事般微笑道: “唉呀,说的多难听。居然说我引诱什么。” “你敢说不对吗!这不是你经常干的事情吗!这次又怎么了?怂恿千秋犯下杀人罪——连教诲师都杀了,到底又有什么企图!” 这时,就像要保护铃兰一般,千秋轻快地走到前面。 “不准愚弄盟主,桃原。我们不会容许这事情。” “为什么!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 “她是给我们力量的大人。” “力量——” “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誓护无言以对。千秋的双眸中没有迷惘。他的伙伴们也同样保持着临战状态,监视着誓护的一举一动。 “呵呵……好孩子。” 铃兰很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指指誓护。 “我可爱的孩子们,不能让他走哦。今晚是完美的宴会之夜……不解风情、妨碍晚会进行的家伙,得把他给抓住才行。” 她满是欢喜。简直就像唱歌一般,下达了指示。 “来吧,来和这被星帝藏书囚禁的人玩玩吧。” 千秋之外的三人,都向千秋投来“怎么办?”的目光。千秋没有丝毫踌躇,点了点头回答: “……是盟主大人的命令。把桃原给我留在这里。” “可是,说抓住他……和星帝藏书对抗,可没法手下留情了哦?” 由宇一脸困惑地说。誓护大吃一惊。 誓护脑海中闪过的,是被整个烤焦的尸体的画面。连教诲师都能轻而易举地屠戮,那个火焰。有这种力量,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 这时,从千秋背后,走来了一个人。 “我来……做。” 是眼神空洞的少女、亚托莉。誓护略微有些吃惊。她的异能,不是将记忆残滓回放吗? “不,不要用你的力量。亚托莉。” 千秋立刻阻止了她。这对誓护而言更为恐怖。她究竟隐藏着怎样力量啊。 “对了……呵呵,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哦。” 哼哼地,铃兰冒出满心愉悦的笑声——正因如此更让人毛骨悚然。 “亚托莉和刀真都走开点吧。这里就交给由宇和忍了。” 被分配了任务,由宇很快反应过来。 “那就这样……就这种感觉吧。” 他视线对准天花板,同时像是在吟唱什么咒文似的。这时,眼前所见的场景为之一变。 视野完全被浓郁的绿色所覆盖。像是被颜料给泼上去一般,唐突的绿色。铃兰也好、千秋也好,都被隐藏在了绿色的那一头。 终于,绿色渐渐提高了解析度。虽然仍是一片绿,但有了树叶、有了草地、四周变成了树木丛生的幽暗森林。 好暗。竭尽所能能看到的,只有摇曳着的树梢。 (森林……!?) 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不知是什么的生物,正发出嘎嘎的叫声。草地散发的热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这是埋没到膝盖的丛草之海。树与树构成了巨大的迷宫,根本无法看见一条出路。 回过神来,誓护已经孤身一人,身处这片森林之中。 自己被关在了这与世隔绝,不分东南西北的树海之中。 episode 36 开什么玩笑。艾可妮特的短裙在奥德拉的眼前卷了起来。 华美的内裤公诸于众。像是和裙子配套一样,内裤上也缀上了蕾丝和镶边。黑色的内裤突然绽放出灼眼的光芒,把奥德拉整个人给照亮了。 他的身体沉重地倾斜。就像是被锁具给捆绑般,明显动作迟钝起来。 艾可妮特和奥德拉,都理解了这一瞬间。 这是名为魔刃的星帝藏书——能击退任何魔法的、圣盾的光芒! 斩断魔力,阻绝奇异的结界,现在已完全捕获了奥德拉。 “趁现在,公主!” 艾可妮特听到轧轧微弱的呼声。被这声音一喊,艾可妮特也从慌乱中恢复。 她拼尽全力把奥德拉的双臂拉到眼前,一把抓住他的无名指,生拉硬扯地,把他闪闪发光的两个指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给夺了过来。 艾可妮特凝聚魔力,把“钟摆”推向了异空间。这对流亡教诲师而言是沉重的负担,但这样做的话,就无需担心再被夺回来了。 做完了该做的事情,艾可妮特心头袭来猛烈的羞耻感。 忽忽地,她脸红到耳根。平日里虽然是没什么戒备心的丫头,可艾可妮特毕竟是个妙龄少女。不可能一点都没有羞耻心的。 (笨蛋!誓护个大笨蛋!) 越想越火,她不自觉对准奥德拉的侧脸一巴掌。虽说并不是奥德拉把她的裙子给掀开来的。 吃了一巴掌,奥德拉重重地摔了一个趔趄。失去“钟摆”,又被魔书捕获的现在,他的身体能力显著低下。 内裤的光芒渐渐弱下来。看准了魔书效果消失的时机,艾可妮特向后方一大跳,同时呼唤出闪电。她绞尽所有魔力,向奥德拉击出闪电。 嘭、嘭、嘭,连续的三发。虽然几乎用尽了魔力,可反正也该决出胜负了。奥德拉极其轻而易举地,消失在了黑色爆炸的那头。 艾可妮特确信已获得胜利,转过身去——那一瞬间。 “————!?” 巨大的杀气几乎要让空气都为止震颤。被这杀气所感染,艾可妮特呆若木鸡。 她像装了弹簧般回过头。 从忽忽冒着的黑烟中,又一个晃晃悠悠显现的身影。 他全身都被烧焦了。然而,只是表皮有些焦灼。还没能到达肌肉。这一点,看他的模样就能明白了。 奥德拉笑着。微微的笑容中毫无畏惧,甚至让人感觉游刃有余。 “居然把王牌藏在这种地方啊。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武器’?就加在本大爷的传说之中吧。” “……求你别加进去。” 可能的话希望摸消记忆。永远地。 “可是——” 忽地一声,奥德拉行动了。 与先前电闪般的速度不同。即便如此,他也以数倍于人类的速度,急速缩短了距离。 来不及防御。艾可妮特的心口挨了一拳。 双脚浮在半空中。胃袋受到了爆炸一般的冲击,双眼都不由得渗出泪水。 “还是,本大爷这边比较有利啊。” “呜、哈……” 嘴里吐出不知是咳嗽还是呻吟的空气,艾可妮特膝盖跪地。然后,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最终没有能站起来。 失去了两个“钟摆”,奥德拉居然还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至少能够防御银莲花家的雷霆的,压倒性的力量。 这种怪物……怎么可能赢! “大小姐!”“公主……混蛋。” 莉可莉丝惨叫起来,轧轧也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叫道。 艾可妮特像小猫一样被拎着后襟,提了起来。 “放、放、放开大小姐!你这~~~~~!” 听任怒火,莉可莉丝生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嗨”地一声,这具有相当破坏力的火球,向奥德拉发射了。 可在眼看命中之时,奥德拉用右臂将其一挡。仅凭这个动作,火球漂亮地转变方向,朝着莉可莉丝一直线飞去。 火球命中了莉可莉丝,将她横扫在地上然后爆炸。 体育场再次回归平静。奥德拉脸上似乎有些不舍,抬起头来。 他面对举在半空中的艾可妮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姬君哟。看来,该是分出胜负了。” “呜……!” “你是高贵的丽王六花的血族。有什么遗言的话,就说来我听听吧。” “……怎么会……” “什么?” “誓护……要在的话……怎么会让你这种人……!” 奥德拉眼睛瞪圆了——一瞬后笑了出来。 他放肆地高笑着,都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些笑过头了。 是笑到肚子痛了吗,他微微地弯下点身子。 “姬君哟,刚才的我就当没听到吧。被誉为冥府之花、悠久的贵族银莲花家——他们家的公主居然在最后留下这么句开玩笑一样的遗言,真是给银莲花家的名声抹黑啊。”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艾可妮特当真起来,叫道: “誓护……肯定会来的。会来这里……来打倒你的!” “……有趣。” 他微笑着。奥德拉的表情如少年般天真无邪,心情舒畅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由本大爷亲自试试!” 他用有如绅士般的动作,把艾可妮特放在地上。 “可别让我久等了,姬君哟。” 他就这样丢下艾可妮特,目不旁视地走向了场地的一端,扑通一声坐在了长椅上。 ……他说真的?明明这是取下艾可妮特首级最好的机会? 奥德拉朝后仰着,靠在长椅上,甚至鼻子里还开始哼歌。完全不在战斗状态了。看样子真和他说的一样,是打算等誓护来了。 不会马上被杀——理解了这一点后,艾可妮特突然失去力气。 全身就像一摊烂泥一样,被疲劳席卷着。身体好重。伤口好痛。艾可妮特精疲力竭地坐在当场,仰视着没有星影稀疏的天空。 誓护。快点过来。 episode 38 仅仅数分钟之后,轻轻地,有谁降落在了体育馆的中央。 是位女性。她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可能从一旁窥见她那美丽的侧脸。以人类而论,大约是三十岁上下。脸上化了些淡妆,浮现出一种成熟稳重的氛围。 (教诲师……?) 一瞬间,漆黑的双眸向这里投来一瞥。艾可妮特打了个冷颤。 心中拉响了尖锐的警报。那个教诲师……认识的。我应该认识这女的! 那名女教诲师接近了靠在长椅上的奥德拉,然后用艾可妮特从未见过的礼数行了个礼。 “王者。” “贝拉德娜吗。” “您这样子看来也不轻松。说起来,您这是……?” “真可笑……绊住他一点意义都没有啊。星帝藏书还真让人吃了不少苦头,连本大爷都成了这幅样子。” “还请不要说笑。您这儿可谓是硕果累累。” 被称作贝拉德娜的女性环视了体育场一圈。她顺次看了看无力地坐在地上的艾可妮特,发出微弱呼吸的轧轧,还有一脸乌黑的莉可莉丝。 “那么,您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哼……有回答你的必要吗?” 奥德拉脸上露出自嘲般的笑容。贝拉德娜则摆出种暧昧的微笑,似乎在说着“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 “算了,告诉你吧。也没什么,只是在等誓护罢了。” “哈——?” “按姬君的说法,那家伙肯定会赶过来,然后打倒本大爷的,貌似。” 贝拉德娜好像懂了点什么似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杀了姬君的话,星帝藏书的持有者也不会现身了。您是为了取得星帝藏书——” “不对。” “唉……?” “确实本大爷是个贪婪的人。可是啊,事关荣誉,本大爷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嘴角露出野性的微笑。 “只是,想见识下啊。能打倒本大爷的人类,真的会在此世存在吗。” 贝拉德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随后,她以审慎的目光俯视着奥德拉。 “因为这,就把那群家伙丢在一边?您又……突发奇想……” 这时,有个人摇摇晃晃地靠近了两人。 “那那个……贝拉德娜大人……” “唉呀,莉可莉丝。好可怜,受了很重的伤呢。” 她微笑着。这是连丝毫破绽都没有,如同假面般的笑容。 莉可莉丝咬紧嘴唇,然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说好的事情……说能,救大小姐一命……” “当然记得哦。因为是约定嘛。” 这说话的方式。这声音。艾可妮特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莉可莉丝!离开那个女人!” “呵呵……唉呀,真无聊。已经被发现了吗?” 突突突地,白色的火焰冒了上来,盖住了女性的身姿。 一瞬后,在燃尽的火焰中现身的,是比“贝拉德娜”更为年轻,身材也更矮,线条也更纤细,与艾可妮特年龄相仿的少女。 仔细看看就明白了。“贝拉德娜”返老还童。给人的印象,和“女性卸妆后判若两人”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变身。 少女改换后的面容,艾可妮特和莉可莉丝都记得。 “铃兰——!?”“铃兰大人……!?” “近日可好,花乌头之君。不对,是谋反者艾可妮特。” 铃兰以贵族般的风貌,优雅的姿势道了一声好。 艾可妮特一下咬紧了牙齿。 “……你应该还被关在监狱里才对啊。” 呵呵,铃兰小声地笑了下。 “嗯,是啊。和你想的一样,我从牢里面逃了出来哦。越狱啊。” “大罪,这可是!” “当然。可是,以流亡到下界的你而言,已没有与冥府沟 通的方法了……真可笑,艾可妮特。何等可悲啊。” “你……你这~~~~!” 打心底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莉可莉丝怒火中烧。 她举起的右手上缠绕着火焰。然而,在她释放火焰之前,铃兰就已用手臂向她横扫而去。 莉可莉丝轻而易举地被打飞了。她一边发出惨叫,一边在人造草坪上翻滚,直到狠狠地撞上观众席。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她就这样一动不动了。 “哦~哦~,真可怜啊。对侍从也不手下留情吗?” 奥德拉用饱含同情的声音说道。然而,他并没有插手的打算。他依旧仰坐在长椅上,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莉可莉丝!铃兰,你竟敢……” 艾可妮特眉间散出火花。这是黑色闪电的光芒。原本以为耗尽的魔力,这时仿佛又再次苏醒。 “唉呀,不称您意么?我只是替您惩罚下叛徒罢了嘛。” “你还有脸说!明明就是你欺骗了莉可莉丝!” “呵呵,同情你哦,艾可妮特。你身边总是出叛徒。连那个愚蠢的克里瑟派勒姆都——” “住口!” “这可不是塞住耳朵的时候哦。看,就连这时候,你背后也有个盯着你的叛徒哦。” 艾可妮特反射般地回过头去。在铃兰指着的方向上,是用长刀作为拄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的轧轧。 “你在说什么呢,铃兰。这无聊的废话。” “唉呀,是吗?可是,你回想下看看啊。唆使你留在人界的,又是哪一位呢?” “————” “骗你说德拉西娜大人已经叛变,让你产生动摇的又是?” 轧轧表情极度厌恶,咂了一下舌头。 “真无聊。我家的公主怎么会听你这些——” “你说过吧,轧轧。‘已经和这任性的公主呆不下去了’。” “哈?你给老子说什——” “你也这么说过哦。‘不打算违背灵庙的意向’。” 这句话,艾可妮特也曾听他说过。 “装作可靠的自己人,来让主君陷入穷途末路。他啊,艾可妮特,要是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就可以成为贵族哦。” “不可能!你说谎!” “喂,艾可妮特。德拉西娜大人,现在很担心你的安危哦。” “……德拉西娜?” 艾可妮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轧轧也明白这一点吧。他慌慌张张地支起身子,大声叫道: “骗人!不要听她胡说,公主!” “她为了救你,孤身一人和议长对抗着哦。战况胶着——以至于也没法派出援军啊。” “……真的,吗?” 这实在是显而易见的陷阱。然而,却无法无视它。会去听这样的话,虽然也是铃兰话语的功力,但更重要的是,它唤起了沉睡在艾可妮特心中,好几个难解的疑窦。 为什么轧轧会站在谋反者一边呢? 为什么德拉西娜会背叛我呢? 为什么我,非得遭到这样的磨难呢—— 铃兰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 “你明白了啊,艾可妮特。谁的话才是正确的。” 她漆黑的双瞳,似乎能在不经意间摄取人心。 艾可妮特摇摇晃晃地向铃兰走去,这时,轧轧飞跳过来拉住了她。 “喂,清醒点!” “不要碰我!” 艾可妮特下意识挥开了轧轧的手。 这行动连她都觉得意外。她不由得紧紧地盯着自己刚挥开的手看。 她拒绝了自己的卫士。 她所拒绝的人,曾在自己孑然一身、于孤独中颤抖不已时,第一个赶到身旁,并说要与她站在一起。 ——已经,什么都搞不清了。 艾可妮特抱紧头,蜷缩起身子。 “不想相信……已经……什么都…………” 精神上的反常,也反映在了魔力上。黑色的闪电自作主张从体内流出,不断地爆炸着,在地面烧出了无数的焦痕。 魔力居然还很充实,让人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藏在什么地方了。闪电渐渐激烈了起来,开始将艾可妮特身边的东西无差别地烧焦。 “停下来!住手,公主!” 轧轧试图阻止她,可声音已经无法传达给艾可妮特。 “叛徒!叛徒!叛徒!” 艾可妮特面朝着看不见的敌人,反反复复展开攻击。 她遮着脸,膝盖震颤着,仿佛是个又哭又喊的孩子一般。 铃兰出神地看着这样的艾可妮特,着迷似地呓语道: “就这样啊,艾可妮特。你有我就可以了,只有我……” 她缓缓走出去,躲闪着雷电一步步靠近,直到像要身体贴住身体一般,在艾可妮特身边停下。然后,她温柔地抱住了艾可妮特那纤细的肩膀。 “来吧,艾可妮特。给好孩子你一点奖赏哦。” “呜……呜呜……” “让你见你想见的人。你等着的人——看啊,就在那里哦!” 她夸张地挥舞手臂,指着体育场的一角。在铃兰示意的尽头,果然,就是艾可妮特苦等不来的——那个“他”。 episode 35 誓护呆然伫立在幽深的丛林中。 竭尽全力,勉强可以辨别昏暗中树木的剪影。然而,密密麻麻的树木遮挡了视线,这茂林到底有多深,连想都无法想象。 极高的湿度让人呼吸困难,还有无数蠢动着的生物的气息。 这是用压倒性的现实感刺激五感的“森林”的映象——是的,是映象。这并非是真的森林。 先前被由宇牵着走的时候,街区简直像西洋的古都一般。既然那古都不过是幻影,那这森林,也无非是幻影而已吧。誓护应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还在那古老的教堂之中,呆呆地站立着。 话虽如此,究竟哪里放置着什么,出入口又在哪里完全不明白了。 之前由宇所说的话又浮现在脑中。“以星帝藏书为对手就不能手下留情”。也就是说——他们是认真要和自己干一场。 这是威胁。在这种无法分辨周遭状态的情况下,无论怎么单纯的陷阱,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誓护陷进去吧。 (怎么办……?)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这个瞬间,有很大的几率,艾可妮特正和刺客交战。必须尽早赶过去,帮她排除威胁。 周围已经没有铃兰的气息了。恐怕她已经,带着千秋和亚托莉,离开了这个教堂吧。要是如此,目标就是艾可妮特—— 不妙。真的没时间了。得快点决一胜负。 然而,这里离自家还有相当的距离。就算顺利地从这情况中脱身,能否赶得及也是问题……不,先考虑如何脱身。不要想其他事情。 “……好烫!” 不由得喊了一声。反射般地挥动右手。 看了下,大拇指的指甲灼烧起来。不可思议,指甲在燃烧! 敌人的异能——!? 就算挥动手臂,火焰也不消失。脑海中闪现出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肉体,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誓护略微有些恐慌,但同时在脚底发动了圣盾。光柱包围了自己,指甲上的火焰也灭了。 与此同时,脚底的丛草也消失,露出砖结构的地板。 ……果然,这森林是假的。誓护还在这教堂之中。 “指甲被火点着了,是这样吧?” 似乎是瞧见誓护的狼狈腔赶到十分有趣,对方 放声大笑——是海王的笑声。这灼热的火焰,就是他的异能吧? 这样的话,森林的影像果然就是由宇的异能没错了。 誓护硬是让心情沉静,半勉强地驱动思考。 想想吧,桃原誓护。打破这状况的手段。不管敌人的异能是何物,我手上都有圣盾。找到弱点,一点突破。将计就计、逃出生天,尽早地赶往艾可妮特的身边。 不能像这样,一直维持圣盾的起动状态。圣盾的力量是绝对的。正因如此,轧轧传来的通信——“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的魔术连结也被迫中断了。现在就算轧轧发出要求,自己也无法回应。 ……没办法。 誓护下定决心,解除了圣盾的结界。 这一瞬间,眉毛又被烧着了。 要不是眉毛,而是眼球会怎么样?一想到这点,誓护从心底赶到恐惧。 看来,对方似乎正注视着自己的情况。 一解除结界,上下各处就都被点着了。袖管被烧,前发也被烤焦。这时候,只好再用圣盾灭火。誓护的这种样子,想必就像个小丑吧。海王则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般,哈哈哈地发出笑声。 誓护虽然心中极度愤怒,但又不是愤怒的时候。能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呢,誓护竖起耳朵倾听。 ……不行。森林的感觉太强烈了。声音到底是从何方传来的,自己无法判断。生物的鸣叫声、树枝的沙沙声,正和笑声一起,在森林四处发出鸣响。 “住手,忍!刀真可打算让桃原君成为伙伴的啊!” 忍不住叫出来的,不是誓护,而是由宇。 “管我什么事。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海王丢下一句充满憎恶的话语。 “特别是像那种含着金勺子出身的混蛋,麻木地活在这世上。” 被这么说了。自己是麻木地活在世上。“其实我活得也很辛苦啊”,誓护虽然心中充满着如此反驳的欲望,但还是忍住了。能住在宽敞的公寓里,能做做糕点,能和妹妹悠哉悠哉地生活着,说不定的确是种麻木。没有什么不自由,被人这么说的话,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不知是不是由宇无声的压力有了效果,再之后,海王也不怎么欺负誓护了。 然而,这并不表示事态有所好转。双方都依旧无法采取行动,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偶尔,就好像一时兴起般,对方会故意惹人厌似的点把火。 誓护也瞬间呼唤出圣盾,消灭火焰。 就这样,双方磨磨蹭蹭,时间也过了十几分钟吧。就在对时间的感觉也快麻木时,突然间—— “誓护……回答我,誓护!” 脑中直接响起艾可妮特的呼唤。 幸好忍住了海王的欺侮,把圣盾给解除了! 誓护瞬时反应过来,发动了安放在艾可妮特身上的“最后王牌”。那是复写在艾可妮特裙子上的圣盾之力。那应该能在艾可妮特生命受到威胁——也就是刺客迫近身旁时,发挥最大的防御效果。 结果能发挥效果吗。艾可妮特的通话也消失了,不清楚状况。誓护以防万一,发动了跟在“王牌”后面的最终手段、“保险”的力量。 ……即便如此,艾可妮特那边还是没传来通信。 誓护的“保险”说不定毫无意义。也可能产生意料之外的效果。在帮她洗衣服时想到的双保险法,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呢? 话说回来,誓护想道。 艾可妮特被逼到非得使用“王牌”不可了吗。 不安渐渐占据心头。如果“王牌”和“保险”都没有命中,现在这一瞬间,艾可妮特说不定仍命悬一线。作为唯一依靠的轧轧,也是音讯全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果然,我得做点什么…… “……不要攻击我了。” 誓护向森林的那一头呼唤。 没有回答。或者说,对方正在疑惑吗。海王和由宇都沉默不语。 誓护继续说道: “铃兰让你们阻止我行动。总而言之,我只要留在这里就行了吧?” 感觉到了。对方惊讶的气息。誓护不给对方思考余地,接着说: “我乖乖地留在这里的话,你们也不用麻烦了。” “……啧。谁会相信你啊。” 有了期待中的回应。是海王的声音。那是简直如同少女般甜美的音色。 然而,很可惜,果然还是没法确定对方的位置所在。声音很奇妙地没有现实感,伴随着怪异的回声,在森林中飘荡。 “真服了你们了。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相信我?” 誓护停了一阵子,似乎在让对方思考。 长时间的沉默。就在誓护等得不耐烦,想要张口说话时: “那本书。” 海王说道。 “把你手上的能力放下,那么相信你也无妨。把它放得远远的,到时候就算让你逃了,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反正你那时,也什么都做不到了吧。” 果然,会这样说。 誓护内心苦笑了下,然而没有表现在表情上。他点点头。 “知道了啊。不过我们先说好,绝对、不要碰那本书。” “……好。把它放在那里。” 誓护按照指示,把魔书放在地板上。 “退后。” 誓护依旧按照指示,向后退了几步。 “再退后,继续。” 对方意外地谨慎。誓护警惕着陷阱,一步步地后退着。幸好,既没有碰到教堂里原本就有的椅子,也没有踩到什么奇怪的陷阱,成功向后退了好远——也就是说,这里是通道。 退了七米多之后,海王似乎也终于认可了。没有再来指令,四周又回到了林木悉索的声音中。 然而,誓护的鼓膜捕获到了。 无法掩藏的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有谁靠近了魔书。一步,又一步。随后在某一个瞬间,有什么——透明的什么,侵蚀了魔书的表面。封面的一部分变得透明,就像溶解在背景中一般。 有人打破了约定,用手碰了魔书! 自己就在等待这一瞬间。 誓护全神贯注、绷紧神经,命令魔书“苏醒”。 想象触摸到魔书的自己。想象自己的左手伸长了七米。想象自己的意识传递过去,而魔书也响应呼唤。鲜明地。让人错觉这就是事实般鲜明。就像烙印在脑海中一般。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魔书回应了这灌注了魂灵的呼唤。 光柱从魔书的正下方延伸。先前用来灭火的光柱并没有消失,只是在沉睡罢了。按照誓护的命令,再一次恢复了效果。”什么,这——!“ 在魔力被封禁的空间中,果然如誓护预料,出现了满脸惊愕的海王。由宇的异能失去效果,透明化被解除了。 誓护已经开始行动。七米距离飞驰而过,朝着海王侧脸就是一击重拳。这是对他放火烧自己的回礼。良心一点也不亏欠。 瞥了一眼飞出去的海王后,誓护捡起魔书,飞快地转过身去。 “桃原君!” 听到由宇的喊叫声,多少有些心痛……但是,誓护的脚步没有停止。不是该停止的时候。 誓护直直地冲过通道。多亏海王帮自己确定,出口的位置也大体知道了。 穿过巨树的幻影,又穿越了岩石,用抱着橄榄球似的姿势冲了出去。伴随着轻轻的冲击感,看不见的大门打开了,他顺利地冲到了室外。 可是,森林没有消失。教堂外,也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郁郁葱葱的夜之森。当然,都是障眼法。誓护 取出魔书,再次命令它起动。魔书翻过一页,响应了誓护。誓护用右手按了按魔书,随后放在胸口。 光朝着誓护正面延展。这样,行进方向的视野得到了保障。随着誓护跑起来,森林也很快被一分为二,露出也原本应有的样子。 道路。小丘。电线杆。正是寻常巷陌的风景。 跑着跑着,誓护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钥匙。 那是星给自己的钥匙“安洛基安”。本应冰冷的金属产生了热量。按照这热量所指示,誓护在夜晚的小丘上飞奔,目标是肯定会在附近的“通道”。 然而,就在这时。 “要走吗,桃原。”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叫住了自己。誓护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episode 39 按照铃兰所指,果然,是艾可妮特等着的人。 和出门时相同的服装。看惯了的栗色头发。高挑的身形,作为人类很端整的面庞—— 名为桃原誓护的人类,正倒在场地的入口处。 没有显眼的外伤。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誓护的嘴中吐出微弱的呼吸,左臂压在身体下,就好像突然跌倒般横卧在地上。 他输了?被铃兰给摆了一道? 艾可妮特的视线,立刻寻找魔书。不过,誓护的左手在他身体下——所以说,左手也好,理应在左手上的魔书也好,都没法看到了。 誓护的正对面,是个穿着奇装异服,手上抱着个坏掉的瓷娃娃的少女。让人误以为是只在炫耀捕获的猎物、满脸得意的猫。 “誓护!” 就在艾可妮特想冲过去的时候,誓护的身体被点着了火。 这是不自然的着火现象。能从皮衣少女身上感到魔力放射。这是魔术火焰。 “辛苦你了,亚托莉。你可以回去了哦。” 听到铃兰这么说,少女微微点头。就像穿过看不见的门一般,从头到脚都消失了。 然而,少女走后,火焰并没消失。相反,它一点点扩大范围,火力渐渐地威胁生命,即将把誓护整个吞噬。 艾可妮特像在用鞭子抽打已经动不了的四肢,朝誓护那儿跑去。 “誓护,给我坚持住,誓护!” “你这混蛋在干什么!快点用星帝藏书灭火啊——” 轧轧忍不住叫道。在这样的两人面前,铃兰一脸欢乐地笑道: “呵呵呵,你们找的可是这个?” “————!” 艾可妮特和轧轧同时瞪圆了眼睛。 铃兰的手上,正握着谁的“手臂”。 被鲜血浸染的手臂。从手掌的形状看是左手。苍白的手指,就好像还有生命一般,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不放松。 是书。厚实的书。红绢装帧的封面正闪闪发光。 封面上描绘的,是两条蛇构成的指环纹路。 ——魔书aegis。 也就是说。 这手臂。 是誓护的左臂。 “怎么会……!” 手臂被折了下来吗。 艾可妮特极度不安。如果是教诲师的话,还有修补的方法。然而,誓护是人类。会有让人类的手臂复原的方法吗。 可是——从结论而言,这种担心几乎是没必要了。 被滚烫的热气喷了一脸,艾可妮特才回过神来。 她转向热气的源头——誓护的脖子以下已被猛火覆盖。冒出烧焦人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空气充满着焦味,让人难以呼吸。艾可妮特下意识伸出手,可就在碰到燃烧着的身体瞬间,被强烈的火焰烫伤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计可施,艾可妮特只能发出惨叫。 “誓护!誓护!啊啊,誓护……誓护!” 束手无策。论起破坏力无人可与之媲美的猛毒的姬君,也没有法术来中止人体的崩坏。 这变故可以说转瞬即逝,可对于焦灼万分、手足无措的艾可妮特来说,仿佛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没过多久,誓护脖子以下就烧成了灰烬。 只有头部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滚落在地面上。那曾经总是对艾可妮特微笑的、那充满柔情——也正因如此不怎么可靠的——脸庞,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不要……!” 艾可妮特缓缓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竭尽全力的惨叫。抱着头。喉咙都似乎要扯破了。 “振作点,公主!还没结束呢!” 轧轧飞奔而来,使劲摇着艾可妮特。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自己也狼狈不堪,失去了常态。他的声音完全走了调,脸色苍白无比。 终于,胸中的空气已经一点不剩之后,艾可妮特的惨叫才停止了。 她呼、呼地,发出剧烈的喘息声,肩膀上下颤动。 泪水和汗水在她脸上纠缠,美丽的脸庞也因沾满了泥土而污浊不堪。 沦落为流亡教诲师,又被当成谋反者追捕,魔力现在也基本见底了。 然后,最后的希望——桃原誓护也被惨无人道地杀害。 可是,还没完。 艾可妮特的心中,还残有着作为王族的自尊。即便在如此绝望的状况之下,即便是在这根本谈不上冷静的状态中,只有自尊,还没有消失。 摇摇晃晃地,艾可妮特站了起来。简直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铃兰。” 她死死地怒视着宿敌。 “呵呵,这眼神真不错。” 宿敌正陶醉地眯起双眼,俯视着艾可妮特。 “铃兰……!” “啊,太棒了。真是舒服!是啊,就是这样啊。这才是我一直追求着的东西啊。” “铃兰——!” “漆黑!一片漆黑!你已经被仇恨所支配了!啊啊,太棒了。再恨我一点吧。再来点,再来点啊!” 嘭地一声,爆炸般的妖气从艾可妮特身上喷涌而出。周围的烟尘、焦味、烧剩下的尘埃都被一扫而空。 乌黑的闪电如巨蛇般蜿蜒着,缠绕在艾可妮特的手臂和脚上。这正可谓有意识的杀戮冲动。将万物化为灰烬、破坏的雷霆。 铃兰带着恍惚的表情,就像炫耀一般,把誓护的手臂丢在面前。这一瞬间,轧轧表情为之一变,可被狂怒所支配的艾可妮特并没有注意。只是无法容忍铃兰的一切、听凭着愤怒的冲动,将巨大的电压释放了。 雷霆化为黑色巨龙,向铃兰奔袭。 这是远超音速的雷霆之枪。如果能释放出去,根本不会容许躲避。然而,到释放为止,艾可妮特花费的时间却太长了。 猛烈的一掌从侧面击打在浑身瘫软的艾可妮特身上,就在她刚放出闪电的时候。 是铃兰。铃兰轻巧地躲开了射击轴,绕到了艾可妮特的侧面。 单凭一记推掌,就把艾可妮特击飞到数米的高度。强烈的冲击能让骨头都粉碎。可是,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这次又是从正上方殴打面颊。 艾可妮特狠狠地撞在地上,反弹了两三次才停下。她的视野染成了血红,指尖也失去了感觉。 倒在地上的艾可妮特,又被铃兰一脚踢飞。艾可妮特连抵抗下都无法做到。就顺着她猛踢的力道翻滚着,直到飞出赛场,撞坏了观众席的墙面才停止。 彻底击倒。如此轻而易举。 这结果要说当然也是当然。过去的战斗——就算是魔力还充沛的时候,论肉搏也不是铃兰的对手。 现在已经 丝毫谈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的蹂躏罢了吧。 “王者。” 自暴自弃般的癫狂。铃兰的声音,像是沉溺在近乎病态的欣快中。她对背后的上司说道: “这女孩,就请让给我杀掉吧。” 奥德拉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动了动嘴皮回答: “就算是本大爷,也没有阻止你的权利啊。随你便吧。” 然后,他微微笑着,小声地跟了一句:“……能杀得掉的话。” 铃兰满脸笑容,欢喜地贺龙双手。 “哦呵呵,来吧,艾可妮特。得到许可了哦。” 艾可妮特迟钝地支起身子。是要先保护住自己,还是伺机反击,她已经没法想这么多了。只是,比起扭曲着趴在地上,起来撑住墙壁的残骸,要舒服得多罢了。 铃兰的右臂轻轻后拉。漂亮的指尖并拢在一起,作出突刺的手势。 “我可爱的艾可妮特——永别了!” 她刺了过来。这是比地上任何枪都要锐利的爪子。就在她要将艾可妮特贯通的时候。 “汀”地一声,锐利的金属声响起。有什么遮住了艾可妮特的视野。 ——这是,少年的背部。 轧轧架起长刀,正在阻挡铃兰的攻击。 “……轧轧。” “发什么呆啊,你这混蛋!” 再怎么样对方也是公主,是不该说“混蛋”一词的吧。可也正因如此,轧轧的真心传递到了艾可妮特心中。 轧轧果然是艾可妮特的卫士。是足以信赖的伙伴。 可是,一切说不定都迟了。 “别妨碍我,下种!” 铃兰显出凶相,用爪尖横扫过轧轧的身体。 这一挥注满了魔力。没有被一刀两断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轧轧的脊柱轻而易举地被折断了。 他嘴里喷出大量的血液,伴随着纷飞的血沫飞了出去。他的魔力也接近了极限。受到了如此猛烈的一击,已经让人担心能否修复肉体——也就是有死亡之虞了。 而艾可妮特,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这景象。 就算看见铃兰的笑脸,也已经没有感觉了。愤怒也好,憎恶也好。 激情被一扫而空后,袭来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无力感。 疲劳已经到达极限。身上遍体鳞伤,魔力也不剩下分毫。 辛劳。痛苦。悲哀。悔恨。 (已经够了……救救我……誓护……!) “呵呵……惨不忍睹哦,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的内心一览无遗。铃兰的异能是“映照心灵的镜之毒”——只要不被魔力抵抗,就能读取对方的思考。 铃兰投来侮蔑的目光,用言语继续凌辱。 “到最后的最后,你还指望区区人类。居然还想依靠人类。这也能算丽王六花的公主?作为贵族都为你感到耻辱哦。你就带着这份耻辱——去死吧!” 这一次,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必杀的一击。 可是……是眼睛的错觉吗。她的爪尖到达艾可妮特眉间附近时,速度很快慢了下来,甚至迟钝到无力。 灿烂的光芒包裹着艾可妮特——这到底是什么? 有谁,紧紧地握住了铃兰慢下来的手掌。 就在艾可妮特正后方。在坏掉的墙壁那一侧,有谁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乳白色的光芒照耀着铃兰。她漆黑的双瞳,也很罕见地因惊愕而圆瞪。 铃兰瞳孔中映照的人影,是个背负光芒的年轻人,正单手握着光辉耀眼的书本。自己知道他——正是艾可妮特心中一直待望着的,那个他。 要是说出来的话,他不会消失吧。带着这样的不安感,艾可妮特低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誓、护?” “不会让你死的啊。” 誓护说道,当然要让艾可妮特听到,也要让铃兰听到。 “只要我的手里,还有这圣盾在。” chapter 7【纵有千兽长啸】 episode 40 圣盾之光裹挟着对峙的二人。 铃兰伸出的手,在艾可妮特眼前停住了。失去了魔力所带来的肉体强化,这也不过是女孩纤细的手臂罢了。这瘦弱的手臂,被某人的手紧紧抓住,一放不放。 这手的主人是。 “啊……呜呜……” 艾可妮特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见双唇在颤抖。 “呵呵……又是你吗?肮脏的人类……” 铃兰的手臂依旧被抓着,她狠狠地瞪起双目: “桃原誓护!”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满是憎恶的视线,誓护并没有当一回事。他平和地微笑着。 “慢死了啊,混蛋海蜇!” 轧轧用嘶哑的声音发出骂声。他的语调中,也有种久等不来的焦急。 铃兰猛地挣开手臂,飞快地退出圣盾的效果范围。誓护也紧跟着她,穿过破碎的墙壁,迈进了体育场。 然后,正如神之盾的名号,他站在了艾可妮特面前。 “真让我吃惊啊。嗯,我就承认这点吧。” 铃兰抚摸着有些红肿的手臂,一脸恼怒地说道: “我也知道你是个耍小聪明,诡计多端的人类……不过你是怎么打倒那群孩子的?还是说,他们手下留情,放你一马了?” “他们平安无事。你重要的‘棋子’,一个都没有少。” “这根本不算答案哦。我铃兰问的是,凭你这无力的人类,究竟用什么诡计,才能到达这里的。” “多亏了你,我才知道他们哪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异能。” 誓护讽刺般地耸了耸肩,看看她: “你带千秋走了。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扛着‘区区人类’来这里的吧。所以理所当然,我想千秋打开的‘道路’,就可以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是怎么回事,艾可妮特那时还不清楚。看样子,誓护也被卷进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中。即便如此,他还是赶了过来。只要有这点,对艾可妮特就足够了。 “我也有要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拿到星帝藏书——‘圣火’的。你打算用这力量做什么?” 铃兰双目圆睁,很罕见的,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 “呵呵……你知道‘原始之书’的存在啊。是的,一清二楚。‘圣火’在我手里。是从星帝藏书看守之流听到的?” “只是瞎猜罢了。可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圣火?原始之书?交织着的,尽是艾可妮特不明白的词语。奥德拉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短短一瞬,他惊讶的蹙了蹙眉头。 似乎只有这对峙着的两人,明白这所指何物。艾可妮特屏住呼吸,细心听着这两人的谈话。 “要赋予人类异能,不使用某本星帝藏书是不行的吧。我的‘圣盾’,有‘禁绝’一切魔法的力量——既然如此,与之对应的‘圣火’,会不会拥有‘容许’的力量呢。我是这么想的。” 铃兰嘴角侮蔑般的笑容消失了。 “……你真让我吃惊哦。真可惜了你只是个人类。” “这根本不算答案啊。” “呵呵呵……要是想知道真相的话。” 白色的妖气呼呼地冒起来。这是就如同小型台风版,激烈的妖气漩涡。铃兰的身子被这漩涡缠绕着,脚踩了一下地面。 “就用尽全力,把我铃兰的嘴巴给撬开吧!” “吃硬不吃软吗!” 誓护回敬一句,战斗自此开始。 铃兰直线前进的身影,出人意料地消失了。 她已经跳到了侧面。她以压倒性的速度优势,绕到了誓护的身旁。 但是,太天真了。誓护早就预计到了。他微微动了下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让铃兰的攻击落空——这一刹那,在原先所站的位置上发动了圣盾。这到底是何时设置的,艾可妮特也搞不清楚。恐怕铃兰也是同样吧。铃兰始料未及,再次被圣盾的光芒包围了。 随后,眼前展开的,就是用常人的身体进行的肉搏。 铃兰虽然敏捷异常,但一旦被圣盾之光捕获,也赢不了誓护分毫。既然是纯粹的气力搏斗,从体格而言誓护占据优势。 誓护握紧拳头,想要狠狠地一拳打下去——可又改变了想法。他松开拳头,对准铃兰的面颊一巴掌。被打了一巴掌的铃兰脸颊因羞辱而扭曲,带着九死一生的模样,从圣盾的光芒中逃了出来。 铃兰急急忙忙拉开距离。她就好像在看着毒虫一般,脸上尽是露骨的憎恶。 “这可憎的力量……不愧是星帝藏书,我该这么说吗。” 她勉强地笑了笑,但脸上已明显知道自己处于下风。铃兰的动作也止住了。 这时,啪、啪、啪,响起了与这气氛不合的掌声。 “行了行了,节目演的挺有意思啊。就加在本大爷的传说中吧。” 是奥德拉。众人转过头去,奥德拉终于抬起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退下,贝拉德娜。看来你的魔性血,被那星帝藏书克制啊。” 既不能读心,论气力也不如对方,和一个普通少女已没有区别。 “可是,王者。我还……” “退下。在人界也没法备装。浪费时间。” “……真是耻辱。高贵十六花之一的我铃兰,居然对区区人类无从下手。” 尽管还狠狠地瞪着誓护,铃兰还是遵从奥德拉的指示,乖乖地退到了墙角根。奥德拉向体育场的中央进发,走到了铃兰原先的位置上。 誓护紧张起来,摆出架势,侧着身子看着奥德拉。 “你就是艾可妮特的敌人……” “是王者。叫本大爷王者。要有点恐惧和敬畏啊。” “那么,王者。我有想问你的话。” “回不回答由本大爷决定。你想说就说吧。” “你是‘铃兰’的伙伴吗?” 沉默不语。奥德拉细细思索了下这质问的意义,清清楚楚地回答道: “‘贝拉德娜’在本大爷的指挥之下。至于铃兰,我没听说过。” “……听到这个我就安心了。” 什么意思?誓护的思考实在太具有跳跃性,他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超过了艾可妮特的思考能力。 誓护轻轻地低下头。 “非常感谢,王者。您能够特地等到我来。” “没必要谢我。你只是让本大爷很感兴趣罢了。” “兴趣?” “那里的姬君说过啊。在正好想要杀掉她的时候——你的话,一定会赶到这里,然后打倒本大爷的。” 被提到了自己,艾可妮特脸红起来。好丢脸。什么啊,这种话明明可以不告诉誓护的嘛。 “能勾引丽王的公主到这程度,我就对你这人类有了兴趣。” “勾引……!?” 誓护差点摔倒在地上。艾可妮特也同样如此。虽然很想用力反驳奥德拉这不经大脑的发言,可现在的状况却不容许。 奥德拉轻轻地摆出架势。誓护也同样侧过身子,微微沉下腰。他双臂自然打开,夹紧了腋下,是标准的武术架势。 “本大爷是‘力之第一’天南星家的王弟——用对付贝拉德娜那招可不行啊?” “没必要再放水了。你的‘钟摆’,已经在我方的手里。” 艾可妮特又一次因誓护的洞察力而乍舌。确实,奥德拉的手指上没有“钟摆”。仅凭这一点,誓护就看穿了,他的“钟摆”正在艾可妮特的手里。虽说以状况而言,也只有这种情况…… 誓护以前也和天南 星家血统的人战斗过。那时成为卫士前的轧轧。然而,那时候轧轧的魔力很弱,不过是个下级官吏罢了。与之相比,奥德拉是继承了丽王浓厚的血脉的高贵战士——实力可谓天壤之别。 不行。不支援誓护的话…… 虽然想站起来,但脚上无法发力。这样子只会成为累赘。居然只能袖手旁观,艾可妮特为自己感到羞愧,但也只好干着急。 她双手合十,就像在祈祷一般,紧紧看着誓护。 要赢,誓护。千万不要输。 episode 41 “星帝藏书确实是个威胁啊。” 王者——奥德拉毫不畏惧地笑着。 “可也并非天衣无缝。多多少少还是有对付的方法啊。比如……” 他“嗵”地猛踩地面,朝前突进。 “比如这种简单的花招!” 誓护下意识地摆好架势……可是,奥德拉瞄准的并非是誓护。 他从誓护正上方跳了过去,落在观众席内。顺着下落的劲头,用拳猛击地板。混凝土四散飞溅,就像雨点一般洒落。 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语成谶。 奥德拉抓住一块飞在半空的石块——然后把它砸了过来。 其速如子弹,大小却如炮弹。它擦过誓护的脸颊,嘭地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嵌进了人工草坪里。如果命中头部的话,恐怕就会像砸西瓜一样,轻而易举将头部粉碎吧。 混凝土的子弹一个接着一个发射,誓护拼命想要躲闪。 如果,用圣盾阻断这攻击,会怎么样呢? 恐怕,由奥德拉的“魔术肉体”加速的量,会因圣盾而减速。但反过来说,还会保留普通人类投掷时的威力。被砸到也不得了,肯定要受伤。结果,不闪开的话还是很危险。 “看招,看招看招看招!” 奥德拉就站在那里,一个劲地丢着石头。又简单,又原始,又难堪,但却是高明的手段。无论如何,誓护没有反击的办法! 誓护快速后退着,瞧准时机,也会用手触摸地面。 当然,这是在注入圣盾的力量。就这样他准备了好几个陷阱,然后钻进选手出入通道,逃进了观众席下方的室内场地。 通向更衣室的通道上,誓护占据了中央位置,等待奥德拉追击而来。可是—— 天花板吱吱嘎嘎了一小会儿,就有什么打破天花板掉了下来。 “别想逃啊。” 是奥德拉。誓护不由得叹服。 曾经,艾可妮特只是失去了半边“钟摆”,就弱化成了与人类无异。也因区区菜刀而负了重伤。比起她来,奥德拉的这强壮究竟是怎么回事?失去了“钟摆”之后,尚能保存如此实力。 他回想起艾可妮特提起过的一件事。领域支配能力——好像丽王六花都具有这种能力。奥德拉的“力量”是与艾可妮特的“雷霆”相当的东西。足以支配领域的劲力,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 在和艾可妮特的战斗中,他是保存了自己的力量吧。要是动真格起来,这体育场应该都不成原形了。 誓护脊背发凉。他感到本能的恐惧,回过身去跑回赛场……装作。 奥德拉像要追赶过来,身体重心前倾。誓护靠直觉感觉到了这一点。这正是誓护所设计的。就在这一瞬间,他起动了圣盾。 设置圣盾的时候并没有被奥德拉看到。高下立分! “天真!” 可是,早就被读到了。奥德拉的重心移动是假动作。他闪过眼前发动的光柱,在墙壁上(!)奔跑着,绕到誓护正面。可是—— “你才天真。” 这也在誓护预料之中。他立刻发动了眼前的光柱,捕获奥德拉—— “不,是你。” 没有抓住。 “!” 奥德拉已经不在正面。他装作要绕到正面,却就这样跑了过去,踩了一脚墙壁转身,跳到誓护的正上方。 他在空中又转一身,猛烈地踢出一脚。 被踢到了——不,只是擦过了外衣。明明只是踢到衣服罢了,整个身体却有种被牵连到般的冲击。要是直接命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倒地的同时,誓护在脚下复写了圣盾。 随后立刻发动效果,召唤出光柱。 奥德拉向后大跳一步,为了不碰到这光芒。 誓护站起身来,同时身上不断冒着冷汗。 (没有“钟摆”,居然还能打到这程度……) 终于明白了。奥德拉最大的武器,不是优越的运动性,也不是强大的臂力,而是头脑的灵活。一猜到我方的想法,就立刻将计就计。 面对面较量是打不倒他的。 自己没有从远距离攻击他的方法。设置好的陷阱也七零八落,靠纯力量就更是天方夜谭。现在好了,对方连脑子都很好使。 说得清楚一些,是毫无办法! 即便如此,也不能输。誓护的败北,就意味着艾可妮特的败北。 大脑灼热起来。誓护拼命想要让这几乎已经紊乱不堪的脑子平静下来。 想想。好好想想,桃原誓护。更冷静些。冷静一点。 没什么办法吗?攻敌不备的方法。卑劣的、狡猾的、不拘常规的方法。找一下、不存在于敌人的脑海——甚至连自己脑海中都不曾存在、就像禁手一样的一着棋。能走出这命悬一线的末路的、那不容使用的…… 这一瞬间,誓护的脑中闪现过一道黑色的闪光。 (是、啊……可以……这样……) 誓护想起了至今为止,几次三番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那人”。 大概——不,肯定,也在这体育场里存在。现在,也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誓护只要呼喊一声……一定会回应自己的。要回应自己! 誓护下定决心。虽然是胜率不高的赌局——但只好赌一下了! 在接触脚底光芒的同时,他在自己额头上复写了圣盾。 然后,突破。从正面。 这一招,连奥德拉都似乎大吃一惊。圣盾的光芒,正顺着誓护额头的方向绽放。射击方向随心所欲,稍不留神就会被光芒笼罩。然而,誓护的动作是破绽百出。人类的速度实在是太容易看破了。 到底是什么打算? 一攻一防到此,奥德拉也自认看懂了誓护的本性。他并不是那种浅显的、会诉诸于自杀攻击的敌人。奥德拉警惕着誓护会有所策略,通过跳跃躲开了这攻击。他一直升高直到逼近天花板,放过了誓护。 这正是誓护期待的结果。他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在通道中奔跑着,又一次回到了赛场上。 “还想逃吗,誓护!” 奥德拉以令人生畏的速度追赶上来,但又万分谨慎。 誓护在赛场中央停住了,回过头来。 他以先前设置好的圣盾陷阱迎战同样飞奔而出的奥德拉。光芒就如间歇泉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上喷涌而出。这接连不断的攻击,奥德拉飞着跳着躲了过去。他又大跳了一步。这瞬间的破绽,誓护没有放过。 誓护的指尖,指着奥德拉。 干什么?此时在体育场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一定都会这么想。轧轧也好、艾可妮特也罢,连铃兰都像头上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盯着誓护。 誓护心情像是在祈祷,但又有着某种程度的确信。 “嘭!” ——他喊道。 奥德拉在空中采取了防御姿势。然而,表情却不明所以。誓护的行为,完全不在奥德拉的预料之中吧。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一瞬间,体育场完全被静寂所包围。 什么也没发生……就在众人这么想的一瞬后。 “嘭”地一声巨响撕裂了空气。黑色的落雷击中奥德拉。 “什……么——!?” 猛烈的一击。连地面都被掘出一个大洞。 奥德拉浑身焦黑,落下的过程中,目光投向了艾可妮特。可是,刚才的闪电并不是她的杰作。她已经没有释放如此规模闪电的力量了。实际上,艾可妮特也瞪大了她红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落地的奥德拉。 奥德拉竭尽全力,总算用脚落了地。然而却站也站不住。全身肌肉麻痹、僵硬而无力。刚才的闪电,已经突破了魔力的防壁。 他就这样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而这时,誓护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誓护在奥德拉面前,一拳叩在地面,将圣盾复写。 浮现出的纹路,瞬间化为光柱。 奥德拉已经没有抵抗的力量,啪嗒一声倒在当场。 誓护骑在奥德拉身上,急忙从口袋中抽出手帕,把奥德拉的双手绑缚在背后。 就这样,战斗在出人意料的发展中,草草收场了。 “怎么可能……” 铃兰的脸色如死人般苍白。与其说是因誓护的胜利而惊讶,不如说是因另一个原因而震惊。她战战兢兢地环视着体育场。这奇怪的动作,不知为何也感染到了艾可妮特。 两人都在找着什么。然而,什么也——谁也没有找到。 “……看来,也该退场了。” 噗地一声,白色的火焰包裹了铃兰。艾可妮特急忙喊道: “等……等下,铃兰!” “呵呵……啊,可爱的艾可妮特。今晚你没被其他人杀掉,也算一桩好事哦。” 铃兰充满怜爱地看着艾可妮特。 “还不能死啊。你是我的东西……不在我的手上、被我亲手杀死的话,我铃兰可不会原谅你哦。” “铃兰!给我等等!” “有机会再见吧。” 她完全被火焰包围,化为半透明。终于火焰燃烧殆尽,铃兰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留下半毁的体育场。 誓护一下子乏力,呈大字倒在人工草坪上。 嘴里突出热气,闭上了眼睛。 然后,从心底感谢,那回应了自己呼唤——却看不到身影的“他”。 episode 42 伴随着一声放下心来的叹息,青年开口说话。 “真是乱来啊,你。” 体育场正上方,观众席的屋顶上,有一位青年的身影。 夹杂着红色的银发。给人冷淡印象的美貌。他就是在“古书店”中,和祈祝作伴的伊吹伶人。 “如果我没用雷霆攻击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虽然知道不可能被他听到,但实在太吃惊,还是说了出来。 不……伶人摇了摇头。 “你这人,早就计算好一切了吧。我会潜伏在这里,也绝不会对艾可妮特见死不救……” 突然间,他背后的空间泛起波纹。从波纹之中,出现了一位纯白的女性。 “看来分出胜负了啊。” “星……” 敏锐的红色眼瞳里,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你在这里可以吗?店里面——小祈她?” 星没有回答,“呼”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伶人注意到了。他美丽的脸庞露出怒色。 “——难道说。” “我也没办法啊。” 星耸了耸肩,像找借口一样说道。 “服务规定所允许的,只是在‘不受欢迎的客人’前保护藏书罢了……我们自己不能主动攻击。说到底,连把小祈藏起来都算是打擦边球了啊。就算我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不,正因为是一流的——我们才束手无策啊。” “可是,你……” 伶人很明显流露出感情,与他一贯的印象不符。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也警告过了。我的‘钟摆’,一直在告诫着袭击者可能会来。你说不要紧的……” “我说过哦。另外,这也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伶人背过头去,充满悔恨地握紧拳头。 “我……我要是留在店里……” “这样的话,桃原君就一定会输掉哦。” 这淡淡的口吻,甚至让人觉得铁石心肠。 “而且,对方是四个人——潜在能力足以匹敌丽王的孩子,有四个人哦。连失去你的危险都有。何况在古书店开战可不得了哦。要是如此,在此世开上一个‘洞’也说不定。” “……抱歉。我冲动了。” 伶人低下眼睛,低声说道。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嗯。就是这样。可是……” 她一脸忧郁地叹了口气。 “这种说法,桃原君能接受吗?” “……我可不想做啊,这种角色。” “我也是啊。可是,没办法哦。对一流的古书店员来说,有时候碰到工作,就算是讨厌也得去完成啊。就像这一次。” “……打扫倒可以交给灰他们来干。” 他脸上还带着为难的表情,说了句。 然后,伶人在心中低下了头。 抱歉,桃原君。看来,我们—— 把你最重要的东西,从你这儿夺走了。 episode 43 一脚踢飞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头部,誓护像是很恶心地说道: “居然精巧到这程度,都快让人吐了。” 恢复宁静的体育场。被丢在一边的,是先前烧剩下的,誓护的头(拟)。 它一滚到圣盾附近,物质的结合就被解散,如同砂粒一般散去了。 这不是幻觉,而是拥有实体的赝品。 恐怕——誓护如此考虑。这是给收集而来的断片赋予了实体吧。 在断片层面上收集物体的情报,然后将其作为实体再构成的能力。这是超越单纯的编纂能力的异能,大概就是亚托莉的力量了。 “这东西出来的时候,我都快吓傻了。还以为你这家伙搞砸了呢。” 轧轧在誓护的背后说道。轧轧抱起了昏过去的莉可莉丝。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背后。 “可是,你好像也注意到了啊。这是假货。” “为什么这么想?” “我出现的时候,你不是很吃惊。” “……嗯,因为你不会那么容易被收拾掉嘛。而且,铃兰在我们面前把你的星帝藏书丢了。如果是真货,怎么可能丢呢。” 完全破坏了眼前的假货,誓护回头对着轧轧。 然后,打量着满身创伤的他。 “……没事吗?受了很重的伤啊。” “还没突破生命极限。‘钟摆’回来的话就能回复啦。” “真耐打啊。虽然说的有点晚了。” “耐打也算我唯一的长出了啊。” 誓护笑着还给他“钟摆”。轧轧轻轻放下莉可莉丝,把“钟摆”套在自己无名指上。也许是心理因素吧,仅仅戴上指环,他的生命力就好像增加不少。 “这女孩呢?” “没事的啦。虽然恢复能力只有流亡者水平,也只要睡上一会儿就行了吧。” “然后,就剩下……” 回过身去,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一个像吓傻了似的少女呆呆地站着。 脸上满是土色,衣服支离破碎。熠 熠生辉的美貌也全被糟蹋了。 艾可妮特揉捏着短裙的边角,一语不发低着头。 像是因愤怒而震颤,也像因疲劳而愕然。 “您没事比什么都好,公主。” 誓护靠近她,戏谑地行了一礼。 然而,艾可妮特没给一点反应。她一直盯着脚下,没有和誓护四目相合的打算。 “什么啊,艾可妮特。不为我没事感到高兴点吗——唉呀痛!” 突然间吃了一拳。不是闪电,而是拳头。 艾可妮特紧握着小手,指骨突出,脸上被打到像针刺一样疼痛。 “等下,干什么啊突然——痛!” 又吃了一拳。接二连三,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她纤细的拳头变红为止,艾可妮特一个劲地殴打着誓护。 “给我适可而止些!” 誓护抓住了她手臂。艾可妮特一百个不情愿,想要甩开他。发现誓护不愿放手,这次又用左手打,对准誓护的胸膛“嗵嗵”地敲着。 “我……呜……” 她抽噎起来。这重重的抽泣声,实在与丽王六花公主身份不符。 “我艾可妮特……是什么样……什么样的心情……” 泣不成声。艾可妮特似乎满肚子怨气。“笨蛋!”她突然喊了一声。 “笨蛋!你这笨蛋!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就像忘记了其他的词汇,一个劲地喊着“笨蛋”。 连气都快接不上,肩膀剧烈地上下抖动着。看着她不断颤动的纤细的肩膀,即便是平日迟钝的誓护,也明白了她愤怒的理由。 “难道说,你刚才——为我感到伤心?” 艾可妮特连一下子红起来。她眉毛倒竖。 唰地一声,用力甩开誓护的手。 “别自恋了!你……你因为有星帝藏书……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才……呜……” 话还没说完,就又涌出泪水。“算了,不管了!”艾可妮特丢下这么句话,转过脸去。 誓护的胸膛发热起来, 艾可妮特没能说出来的,通过她的态度传了过来。 艾可妮特在担心自己。然后,又为自己而伤心。为那个假的誓护的死。才怀揣着这么激烈的愤怒。 这份友情,誓护一直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 单方面的友情,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是单方面的了呢? 誓护面对着艾可妮特假装坚强的背影,轻轻地,像说悄悄话似地说道: “抱歉。” “……什么啊。” “让你担心了。” “……笨蛋。” 暖和的空气流淌在两人之间。令人欣喜,令人羞涩,又充满青涩的空气。轧轧带着“服了你们”的苦笑,可从还昏迷不醒的莉可莉丝身上,不知为何却像流出一股杀气。 “总之,你没事太好了。按照计划,刺客也活着了。这下子,和祈祝一起住的日子,也算近了一步——” 这一刹那,艾可妮特像条件反射似的被惊醒了,又打了誓护一拳。 “这次又怎么了啊!?” “誓护……” 冷峻、极度冷峻的视线。 艾可妮特的拳头颤抖着,用愤怒到发青的脸色对着誓护。 “失望了啊。真失望啊。嗯,极度失望哦。艾可妮特够惊讶了。都惊呆了啊。” “什……什么啊!” “虽然一直以为你是个恶心的妹控……没想到,居然还是‘变态’!” “变态!?” 艾可妮特稍微有点脸红。 “居然对着我的……内衣用圣盾……” “等……等下啊。我、我只是想保护你——话说回来,是你,归根结底是你把洗衣服的任务全塞给我在先——” “给我住口变态!就因为你,我才被那家伙——” 她“唰”地指着被绑起来的奥德拉。 “被那下贱的男人,看到了从来没被人看到过的样子啊!” “说我下贱真遗憾啊。本大爷可是生性高洁的人啊?” 然后,奥德拉露出轻视一般的笑容。 “首先,你那寒碜的身体,是不可能引发本大爷性意义上的趣味的。” “你,你这——居然说我寒碜!” “冷静点艾可妮特!对伤口不好!” 他从背后架住身体带电的艾可妮特,制止了她。 誓护把艾可妮特推到背后,自己站在奥德拉身前。 “王者。我还有想问你的问题。” “问吧。本大爷是输家嘛。” 虽然妄自尊大的态度一点也不像输家,但奥德拉姑且还是死心了。也不像要从圣盾的结界里逃出去,只是悠然地坐着。 “你的部下,原本是叫铃兰这个名字——理应因犯下重罪,现在还被拘禁着的教诲师。你对这件事情……?” “啊,知道啊。或者应该说注意到了。本大爷虽然豪气非凡,但也是个敏感的人嘛。对于成为自己手下的人的情况,也算事先调查过。” “……你说过她不是你的伙伴吧。可是,为什么视而不见……就放任她自作主张呢?” 奥德拉微笑了一下,回答道: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吧?” “————” 誓护不由得瞠目结舌。有趣?因为这理由——就因为这理由,搞得不巧连自己都会身陷险境,还把这样危险的东西抱在怀里? 然而,总觉得这答案,才是最符合奥德拉这人的。 没有对艾可妮特动真格也是、等着誓护到来也是,肯定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正因为才华横溢,才能因危险和困难而喜悦。或者说,就因为才能过于出众,除了危险和困难之外,也找不到其他什么乐趣了。 突然,奥德拉收起了笑容。 他也总算有败者的自觉了么,很客气地看着誓护。 “本大爷也有问题想询问你。” “我会回答。如果能回答的话。” “为什么不把姬君藏起来?还是说,没有藏身的方法?” “藏身方法,有过。” 虽然说是藏在星的“古书店”里。那里就算是教诲师也很难找到。也很难被攻击。 “不明白啊。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想活捉教诲师。” 奥德拉呆了一下。然后,金色的双眼闪闪发亮。突然间被誓护引起了兴趣……他的脸表明了一切。 “哦?把姬君当成诱饵,吗?” “嗯。当着面冲过来的敌人,谈不上威胁。开动脑筋的敌人——虽然当初祈祷别碰上这种人——看到艾可妮特的伪装,会注意到有什么问题的吧。就像你这样的。圣盾对冥府而言也是未知的武器……或许设好了对付刺客的陷阱,一想到这一点,就不得不慎重行事了。” 牵制敌人的行动,这是第一目的。 “这样的‘聪明人’一开始会考虑到的,就是隔离我和艾可妮特。” 然后是第二目的,引诱敌人,让他按我方的想法行事。 “要是对方有什么策略,我就打算将计就计。圣盾可以无视距离发动,你们是不知道的。敌人大意的时候——就是我家设置好的陷阱激活之时。原打算……但很可惜,你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 “服了你了。居然设置了两重、三重的手段啊。” “可是,你将这些悉数躲避了。” 他自然地露出笑容。两人笑容相交。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活捉教诲师?” “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夺取‘普尔弗利希的钟摆’。” “这理由我也注意到了。先听听第二个目的。” “会来袭击的刺客,猜测是丽王的亲族、或是与之并列的‘贵族’。古往今来,人类要是抓住了贵族,必然会诉诸某种手段。” “人质、吗。” “至少,能成为让冥府让步的筹码。” “这是不可能的。冥府的规矩很严。议长会心平气和地放弃人质。” “可是,‘贵族’的数量听说是相当稀少。也应该有不打算失去人质的势力。我会和他们交涉。能让那股势力,最终与‘议长’对立的话,也是求之不得的发展。” 上面的话,都大体上向轧轧说明过了。他起初反对活捉,但考虑到誓护的深谋远虑,最后也赞同了。 奥德拉真心佩服似地点了点头。 “哼……可怕的人类啊,你真是。居然要活捉教诲师?面对能够追杀姬君,肯定有相当手段的刺客,亏得敢作这样的打算啊。不知天高地厚。而且,你还实现了目的。都让我有点颤抖了啊,桃原誓护。就把你加在本大爷的传说中吧……虽然是最终章、啊。” 誓护轻轻地笑了一下。 “最终章,是不是还早了些呢?” “什么……?” 誓护回过头去,对还有些害怕的公主说道: “艾可妮特。把他的‘钟摆’拿出来。” “……不要。今晚已经够累了。” 嘴巴上虽然说很累,可不是真的因为累了而不愿意。她也感觉出了,誓护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别这么说。拜托了。” 他用真诚的目光请求。被这真挚的目光注视着,艾可妮特也无法回绝。她今晚也是被誓护救了一命。 艾可妮特不情不愿地打开了了通往异空间的洞穴,取出两个指环。 金银二色的蛇互相啮合的独特设计。誓护拿下了这指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毫不犹豫解除圣盾的结界。 他绕到奥德拉背后,解开绑着他的手帕。 艾可妮特也好、轧轧也好,连奥德拉本人都目瞪口呆,一语不发地注视着誓护的奇怪行为。誓护被这些视线看的发痒,说道: “请吧,王者。” 毫无做作。他将“钟摆”递给成为自由身的奥德拉。 “……什么意思?” 奥德拉声音低了下去。 “想给本大爷,所谓‘人情’这样最大的屈辱吗?” “正好相反,王者。欠一个人情的,是我们。” 身上飘浮出杀意,奥德拉把“钟摆”戴好。这一瞬间,爆炸般的妖气充满他全身,给人强烈压迫感的生命力从身上满溢而出。 “就现在,在你死之前给我说清楚。” 正如他所言,奥德拉逼近誓护一步,用即将大开杀戒般的视线盯着。 誓护用手挡住化为狂风的妖气,轻轻地回答: “你不会杀了我。” “哦?你开这种玩笑有什么根据?” “你是很有自尊的人。靠敌人卖人情,然后反将一军的方法,你是不会用的。” “可是,我很喜欢乘人不备啊?” 他咔嚓咔嚓捏紧拳头。肌肉膨胀起来,显露出可怕的力量。 “嗯,听我一言。星帝藏书的拥有者、丽王六花的公主、以及她的卫士——我们三人加在一起也没能赢你。” 需要“第四个人”的力量。奥德拉就是这么强力的战士。 “就是看中你的力量——看中你作为冥府第一的战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希望你站在我们这一边,站在艾可妮特这里。” 艾可妮特听了,下巴都要掉下来。轧轧也一脸震惊——甚至超过震惊,脸都吓傻了。 另一边,奥德拉则露出嘲笑看着誓护。 “你是说,要本大爷出面保护姬君?” “不。我希望你成为战力。” “战力?说的就好像打算一统天下一样。” “为了颠覆冥府的、战力。” “————!” “我打算让艾可妮特坐上帝王的宝座。超越丽王六花的、帝王。” 果然连奥德拉都被震撼了。他的妖气缓和下来,狂风也静止了。 “……蠢到什么程度啊。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白日梦。” 就好像要探查什么一样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誓护。 “以全体数百万教诲师为敌,还打算赢吗?” “正是如此。” 誓护明明白白地回答。 “而且,有你在的话,胜率就更为上升了。” 奥德拉缓缓地摇了摇头,用就像看着什么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誓护。 “……你疯了啊。” “极其冷静。” “没有常识。” “因为我是人类。” 誓护微笑一下,看不出一点自命不凡的样子。 “对教诲师的常识不熟悉。” 奥德拉沉默下来。他正在思考什么。 终于,认真地把目光投向艾可妮特。 “姬君你怎么想?” “……我……” 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艾可妮特有点狼狈。 直到今天白天,艾可妮特还很迷茫。听到誓护妄想狂一般的计划,心都跳出来了——到现在为止,还一直心有余悸吧。 然而,主君被吓破胆的话,战争是不可能打赢的。这一点艾可妮特也终于理解了。 誓护又一次,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盯着艾可妮特。 来吧,艾可妮特。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终于,艾可妮特抬起头来。 她美丽的脸庞,如同清可见底的冰水,闪耀着清晰的决意。 “我相信誓护。” 她明明白白地肯定道。强而有力。掷地有声。 “哦……?” 奥德拉感叹一声。随后,又转向誓护。 “可是,要本大爷参与这蠢货一般的争斗,对本大爷而言有何好处?” “不管你作何打算,我们都必须得和冥府作战。为了让艾可妮特活下去,就不得不一路赢下去。战斗的规模慢慢变大,最终会演化为战争。也就是说,战争是不可回避的。既然如此。” 随后,誓护拿出杀手锏般的一言: “站在我们这里,会更有趣吧?” 奥德拉眼睛瞪圆了。下一个瞬间,就大笑起来。 他放声高笑,似乎从心底感到愉悦。 “没错啊。就是如此。你们这边,肯定会更加有趣吧!” 奥德拉不断笑着。誓护带着满心希望问道。 “那么……?” “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 “什么?”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你为什么要竭尽全力,帮姬君到这个程度?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是和野心啊、支配欲之类完全无缘的家伙啊。” 然而,这样的问题,对誓护而言是再简单不过。 “因为艾可妮特是我的朋友。” 他脸上露出微笑,回答道。 “然后我桃原誓护,是绝不会对陷入困难的朋友见死不救的。” 衷心地,发自内心地回答。 这回答毫无踌躇,也不做作。这既是誓护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是出于真心想这么做的“愿望”。 奥德拉收起笑容,用简直可以看透一个人本性一般 的锐利目光,审视着誓护。 “以数百万大军为敌的理由就是这个?” “数量不是问题。即便敌方战力有数千万也是如此。就算丽王不是六花而是百花也是如此。就算像你一样的、如猛兽一般的强者有千人一同咆啸也是如此。” 誓护面对面接下了奥德拉的视线,说道: “我想保护艾可妮特的心情,绝不动摇。” 呼地一声,奥德拉笑出声来。 “我很中意你,星帝藏书的主人。” 他这么说着,将左右手的“钟摆”重叠在一起。一瞬之后,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声音,“钟摆”很快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淡的灰色指环。 奥德拉带着可谓笑容满面的表情,对呆若木鸡的艾可妮特宣言道: “姬君哟。本大爷的命运,就交给你、和你那愚蠢的朋友吧。” episode 37 “要走吗,桃原。” 听到千秋刀真这么问,誓护吓了一跳,呆立在当场。 四周是深邃的森林。站在这里,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回答不当可能会遭到攻击,会这么想也理所当然。 然而,誓护他, “要走啊。因为艾可妮特是朋友嘛。我要保护我的朋友。” 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是吗……” 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只能说这么一句。刀真怀有着某种死心般的念头,却连一点攻击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看着誓护即将远去的背影。 这气息也似乎传递给了誓护。他一脸意外地说道: “要放过我吗?” “去的话会后悔的……我现在只能这么说。” “不去才后悔啊。” “……可能吧。” 明明对方的意思已经是放过自己了,誓护却没法挪动脚步。 “千秋……” 他用满溢着悲痛的声音问道: “你无论如何都要做吗?通过恐惧来指导人类,如此愚昧的事情。” “不来梅的城市乐手。” 突然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词语,对刀真而言似乎也是意外。 刀真对自己也感到些许惊讶,继续说道: “我们就像那故事中的动物。认为自己被此世所拒绝,正朝着远方……理想国前进。然而,我们真正在寻找的……只是能容我们四人在一起幸福生活的、小小的木屋也说不定。” “……你不是那头‘老驴’。你是真正能做城市乐手的人。” 誓护充满着悲伤,然而用让人感到强烈意志的声音,这么说道: “所以,我不希望我们走上不同的道路。” “……已经晚了,桃原。”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我……” “我……” “要走这条路。” “要阻止你。” 两人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绝对无法重合的意志。 誓护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誓护用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消失在了刀真所开的“通道”的那一头。刀真一言不发地目送他离开,也没有妨碍他。 誓护不见了没多久,森林的景象就坍塌了。伙伴们都赶了过来。 “刀真!” 是由宇和海王。两人追了过来。刀真向伙伴们低下头。 “抱歉,让桃原逃走了。” “要道歉的是我们。两人一起上还被逃走了。” 海王像诉苦般说道。他特别厌恶誓护。 “喂,刀真。桃原君他能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由宇抬起眼睛,小心地问道。 “——大概,桃原他。” 刀真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原原本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来我们这里了。” “……也是啊。那混蛋,看来一直和盟主大人为敌啊。” 啪地拳掌相碰,海王充满憎恶地说道: “那么,就快点把下一个工作完成吧。” 海王心情转换很快。可是,由宇却像很不情愿地咬紧了嘴唇。 “……真的,要做吗?我……讨厌这样。” “是盟主大人的命令,由宇。” 刀真故意显露出冷峻的声调。身为主谋的自己可不能动摇。 “等和亚托莉会合后,就打开通向‘古书店’的通道。” 然后,刀真说出了那令人害怕的计划。 “走吧。桃原的妹妹——就先交给我们了。” end prologue【荆棘园中】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ouisezero 翻译:范协伟 校对: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姐姐!」 男子的声音回荡在古老的回廊当中。 「您是在这里吧,姐姐!」 一阵粗暴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出现了一位青年,将大理石制的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这位及腰长发随意扎成三股辫的青年容貌绝美,却是双眼布满血丝,愤恨地紧拧双唇,面目阴沉而狰狞。 他身上所穿衣服如同发色一般漆黑,胸口和四肢上覆有金属板,护着要紧的部位。——这正是这个世界上鲜有人用的,为战争而打造的戎装。 他脚下的回廊宽阔非常,足以容纳舞会召开。走廊一侧是中庭,另一侧面向外庭,两边几近打通。高高的天花板上,优美的画作讲述着这个世界的历史。然而此情此景,却似乎并未触动这位暴躁的年轻人半分。 仿佛要将怨气发泄到地板上,青年踩着粗野的步伐冲向里面。少顷后,刚刚转过回廊尽头的拐角,便响起一个威风凛凛的声音。 「不得喧哗,莫要惊扰了客人。」 光滑的衣料窸窣作响,一位雍容优雅的女性蓦然现身。 她一头及地长发乌黑似缎,宛若流水,惹人心醉;又身着华美绚丽的十二单衣,玲珑绮扇轻掩朱唇。 这副婀娜身姿俏然伫立在大理石回廊下,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此女正是君临冥府顶峰的丽王六花之一,罗比尼亚王家的现任当主——针槐。 「行事还是如此孟浪,赤兜。前来这里所为何事?」 「姐姐,请您准我上阵!」 「上阵?何出此言?」 唤作赤兜的青年趁势继续道。 「您以为我还不知道吗!叛逆姬一伙人回到冥府了!」 「回十三星树(driade)了呢。」 「所以说,请准我前去——」 「蠢货!」 针槐不由分说地狠狠斥责了他。 「如今杜鹃花家的军队驻扎于十三星树,兰踯躅之君亲身驾临,你没羞没臊地前去凑热闹、出风头,成何体统?」 她凤眼一凛,怒视着面前的青年。 「再说,你原本就是幽闭之身。」 「那就请您解除我的禁闭,现在马上!」 「还敢顶嘴?别说你已经忘了,赤兜。你败给区区一介卫士,给我们罗比尼亚家丢了大脸。」 然而赤兜却毫无退意,仍不肯松口。 「所以说,请您给我一雪前耻的机会!」 「贵为罗比尼亚王弟之人,斩获一介卫士的首级便成了值得夸耀的资本了?」 赤兜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给我回宅子去,赤兜。不许踏出大门,一步也不准。」 话中毫无商量余地。赤兜虽有不满,奈何无计可施,只得退下。 他悻悻离去,走出回廊。 片刻后,他便穿过回廊来到外庭。可以看到他气得涨红了脸,哧哧喘着粗气。 而在他面前——外庭的更外面,宏伟的景色映入眼帘。 鳞次栉比的木造民居,还有仿若宫廷的纯和风宅邸。而支撑这一切的,是一棵遒劲巨树的主干。虽为巨树,然其状近乎于山。美观而细腻精致的街区,便是修筑在这座大小超乎常识的巨树之上。 罗比尼亚之都,四星树(fier)。 虽然他是统治这座美丽王都的血统高贵之人,可却…… 针槐叹了口气,目送暴躁的弟弟离去。 「原本以为令弟是个更加淡定的人。」 背后传来一个从容镇定的声音。针槐如梦初醒,神色一恍,回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青色的罗马长袍(toga)象征着执政官的身份。宽袍下的教诲师外观是一位年幼的少女,与其声音的低沉形成了强烈对比。她双目轻阖,眉心的宝珠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此人正是今日的来宾,十三星树的执政官德拉西娜。 德拉西娜淡然一笑,说道。 「吾人能够体会您的心情,荆棘之君。令弟真是不走运。」 「……家丑让您见笑了。」 针槐再度叹息。 「羞愧至极。自从离开人界返回这里后,舍弟就一直狂躁不休。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败给了花乌头之君……」 随即摇头否定,纠正道。 「不对,是败给了姬君的卫士,嗯。」 「是鲁梅克斯家的小子啊。」 「即便失去主人,仍能坚守卫士之责。此等有骨气的年轻人,如今难得一见了。」 「这小子感觉相当敏锐,很可能是察觉到我等有所行动,才赶赴人界也未可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 「说的是呢,不明智。不过——」 针槐大发感慨道。 「令人欣赏。」 这话说得莫名像是自言自语。 「虽是惨胜,但身为一介卫士,还是“无主者(estray)”,居然能将丽王六花的亲族打败。况且又失去了魔力供给,战术上处于不利地位……」 「压倒性的不利啊——令弟疏忽大意了。」 「英勇奋战的身姿也值得称道。然而,那种身处动乱高潮仍不为所动的精神,还有为了主人不惜身命的心志,才是最最令人赞叹之处。」 她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画作,一时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花乌头之君是一位如此了不得的公主吗。」 「呵呵。」 德拉西娜忍俊不禁,笑声中莫名有些自豪。 「那匹烈马身上,确有此种特质。刚强的外表下,有着易碎的脆弱……无论是谁,只要同她近距离接触,便不由得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或许如此吧。」 「话说荆棘之君,您是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针槐「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这条命,就交给不死虚树之君了。」 「那真是万分感激。」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您在银莲花家身居要职,贵为十三星树太守。听说,您对于花乌头之君来说如同血亲一般亲近。」 针槐漆黑的瞳孔中映出德拉西娜的身影,仿佛在试探一般。 「恕我直言。此次行刑闹出的乱子——您心里不难受吗?」 「吾人的心也是肉长的,荆棘之君。当然是难受了。」 然而德拉西娜却满不在乎地笑了,与刚才所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 「于天下大事面前,儿女情长不具任何意义。吾人只是沿着最善的路前进……万事,皆在吾之“天眼”的引导下。」 德拉西娜额头上的宝珠闪闪发光。光辉中没有丝毫污浊,仿佛孩童的眼眸一般通透,无比澄澈。 针槐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德拉西娜。 「莫非,那位大人是出自您的门下……?」 「怎会。那个老东西,不具这般权能。」 她呵呵呵地笑着。 「您能助我一臂之力,真是感激不尽,荆棘之君。告辞了。」 德拉西娜躬身,依照礼节行了一礼。 随后她一甩执政官长袍(toga),迈着飒爽的步子离开了回廊。 「让人大意不得呢,这老狐狸。」 真是落了下乘。针槐不由苦笑,目送着前方娇 小的背影。 chapter 1【光之胎动】 episode 09 片刻耽搁不得,必须尽早将她救出。 誓护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在洞窟般的通道中快步前进。 身体好沉重。同奥德拉铃兰那伙人彻夜战斗后,誓护已经精疲力尽。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未停住脚步。 (这是,我的罪过……) 犯下过错。判断失误。自己本性中的天真,害她身临危机,进而陷入绝境。 因此,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她救出。 救出那个纤细柔弱、而又逞强好胜的少女。救出朋友。我—— 今夜,艾可妮特落入了教诲师的手中。 直到方才不久,誓护才得知此事。在微不足道的因缘交错下,出于某种程度上的体贴,艾可妮特丢下誓护回到冥府,随后落入陷阱之中。 她以叛徒罪名遭到逮捕,面临处刑之虞。 必须前去帮她,现在马上。 心中的焦急化作能量,誓护在地下通道中疾驰着。通往冥府之<门>——terminal,就在这条通道的最深处。 正当此时,誓护双手上的两枚戒指放出了光芒。 戒指的设计为双蛇交缠之形象,呈现出灰色的暗淡光泽,乃是由异世界技术结晶而成的神秘指环——“普尔弗里希的钟摆”。 如今,这教诲师的指环正在左右无名指上涌动着光芒。 戒指上的蛇蜿蜒游动,缠绕在誓护的手指上。发出的光芒和热量令人痛得发麻。力量在流失。犹如血液抽走般的错觉。仿佛要在肉体凡胎的誓护身上吸出本不应有的魔力一般。 出人意料的痛苦令他闭上双眼,在这一瞬间,某副情景在眼底深处呈现出来。 episode 43 一座古老的洋馆中。 书架嵌在墙壁的一面上,地上堆满了凌乱的书籍。桌椅、沙发,品味出众的各色用具无不古色古香,仿佛历经了数百年的时光。 这里是异空间。虽与人类世界有所相连,但于根本上是一块遗世独立之地。无论是人类,还是教诲师,或是其它各种威胁,均无法触及此处。 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 这里是号称神之力现实化产物的星帝藏书(grimoire)的保管场所。 高出地面一层的阁楼上,两名男子正在整理书籍。他们是一位黑发青年,和另一位略微年长于他的灰发青年。 其中一人,灰发的那位青年回头向房间中央说道。 「星(ste),过来帮忙。」 「哎呀,真不体贴人,好不容易才刚坐稳当呢。」 藤编的隔断对面,一位从头发到靴子全身一色白的女子坐在组合桌椅边。正如方才话中所说,她正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优雅地啜饮着红茶。 灰发青年叹口气道。 「别耍性子。既然你也是古书店的一分子——」 忽然,三人一齐望向入口处。 随即,啪嚓啪嚓的断裂声响起,脚下传来摇动。 咕咚、咕咚,摇动时有时无地持续着。这并非是建筑物的摇晃,而是如同空间本身在颤抖一般的根源性震动。 黑发的青年没能经受住这震动,在阁楼上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十(cross),你没事吧?」 「灰(ash)先生……这是啥啊啊啊!」 他惨叫着从阁楼上滚落下来。叫作灰的青年纵身跃下阁楼,将摔落的青年扶了起来。 灰扭头望向桌椅那边,纯白之女——星这时已经放下红茶杯,正死死盯着入口处的门。 摇晃越来越猛,愈演愈烈。 三人都明白了。 门的外面,有什么东西在。 压倒性的存在感明确地昭示着这一点。这份沉默的威压,犹如巨型兵器行将诞生。隐秘的杀意奔泻而出。暴力带来的压迫感唤醒了近于畏怖的情绪。 随后,大门在吱呀作响中缓缓开启。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少年。 金发光彩夺目,眼眸恰似祖母绿石。肌肤光润可人,双颊微微泛着健康的红晕。 这是一位足以将其误认为少女的美少年。他身缠不详气息,却又带着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神圣光辉。 少年走入店中。他每走一步,空间便微微发颤。这里的空间在整体上,即领域本身,意欲将少年排除在外。然而少年却悠然踱步,未受到丝毫阻挡,亦未被逼退半分。 黑发的青年抬头望着年长的青年。 「灰先生,这是……」 「你头一回见到吗。也是啊,这是——」 灰眼神一冽,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少年。 「既非教诲师,亦非人类之存在——“污秽”之显现inversas。」(译注:inversas,拉丁语,意为“逆转”)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少年望着灰嫣然一笑,如同天使一般动人。 宛若天籁之音,少年轻启朱唇。 「速速更正,看守人。余乃光之王,将于卑俗之僭主手中夺回王权者也。」 星哎呀哎呀地叹着气,谄笑着讨好起少年来。 「陛下,您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爬出来了啊,从那受诅咒的深渊之底。」 「听说,继始原之书(ignis)其后,连魔刃之书(aegis)也已现身于世间。」 「没错哦,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吗。」 呵呵呵……少年流露出由衷的笑意。 「纵是教诲师,仍不能威胁到持有aegis之人。余等亦是如此。不过——」 少年嫣然一笑。 「区区一介凡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心似钢铁之人,从未有之。」 「您的念头还是像以前一样卑鄙下流,是阴谋打算抓住桃原君的弱点呢。」 星一脸遗憾,如此告知于他。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小祈已经不在这里了。」 「什么——」 少年不可思议般眨了眨眼睛。 「aegis之主已经去往冥府……可是,不应有其他人类离开店中。」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呢。」 「那就用强相逼,如何?」 少年带着孩童般恶作剧的表情说道。 「纵然身为阈界(ende)之住民,汝等仰赖于藏书,能与余为敌乎?」(译注:ende,德语,意为“结束”) 「——为了对付某个存在这种想法的小傻蛋——」 星啪啪拍起手。 「我们可是雇了保镖哦。」 冷不防,店子深处似乎有个人在那里。 随着星发出信号,位于深处的阁楼前方出现了一位青年。 他银发耀眼,上面缀满了鲜红色的缨络。又面如冠玉,美貌无双,修长挺拔,身形匀称。墨色的妖气缠绕周身,凸显此人凶恶之极。 「教诲师——」 少年似乎吃惊不小,大眼睛瞪得溜圆,凝视着青年。 「可憎的地狱之锅看守人……」 话音刚落,他便噗嗤一笑,满脸愉悦。 「流浪者么,看着面生啊。汝以为这厮便可阻挡于我?」 「试试看怎样?」 笑靥如花的星挑衅道。少年收起笑容,瞪向青年。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起青年,好似在品评优劣。与此同时,青年赤红的瞳孔中渗着寒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 空气凝滞了。空间的震颤渐渐 剧烈起来,犹如地震,又恰似小型台风,将古书店晃得吱呀作响。 少顷后,少年耸耸肩膀,语道。 「……哼,算了。」 言罢便主动解除了紧张态势。随后他挤出笑容,略带讽刺之色。 「禁军正在躁动不安呐……呵呵呵,明白与否,看守者们。余现今犹在肝肠欲裂。这等折磨,汝等明白与否……明白与否?」 刹那之间,他绝美的容颜痛苦地扭曲起来。 突然,少年的存在感平缓下来。方才那巨大的压迫感销声匿迹,如同釜底抽薪般一路收缩。 「冥府的蠢货们上演着预言中的闹剧。“以西结之脊柱”贯穿三界之日不远矣……届时,方是余等之时代降临之日。向汝等之主人据实禀告吧,真正的王者行将君临,定将此世变作王道乐土!」 正当少年诅咒般地大声宣告时,他的身体为熊熊烈火所吞噬。 肉体瞬间燃尽,化为虚无。 就这般轻而易举,少年失去了踪迹。 其人已去,空余满场默然——。 episode 10 「没事吧,誓护先生。」 耳边传来声音,誓护恍然回神。 旋即便对上一双近距离窥视着自己的小小眸子,目光中充满了担心。 乘坐在誓护肩膀之上的,是一位正如字面意思所说的『小小』少女。一位身高未足十五厘米,人偶般的少女。 这位粉发粉瞳、色彩搭配着实有些奇异的少女背着一本足足有自己那么高的书,正坐在誓护的肩膀上。 她的名字是伊诺塞茜娅,自律型魔法书(grimoire)『魔道全书』之伊诺塞茜娅。(译注:inocia,西班牙语,意为“无辜”) 也是随后即将前往冥府的誓护唯一的旅伴。 「现在……」 此时,誓护依旧恍若身处梦中。意识朦朦胧胧,偏偏心脏那晨钟般的砰砰鼓动是如此真切。 脑中浮现起无数疑问。 现在,眼前所目睹的东西是什么呢? 伊诺塞茜娅似乎看不见。要说是白日做梦……未免太过真切,很难将其归为臆想或者幻觉之类。或许是“钟摆”所呈现的昔日情景(fragment)?可是,当下的情景好像并未在眼前的空间中化作可视,而是直接投影在誓护的脑海当中。较断片似乎有所不同。 不,说起来这到底是不是过去的场景呢? 说不定,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呢……? 「誓护先生?」 「……没事,没什么。赶紧吧。」 是呀,现在不是思考这种费解问题的时候。 「啊,誓护先生,这边左转。」 誓护再度迈开脚步,伊诺塞茜娅坐在他肩上如此指示道。 这是第几个十字路口了呢?走下刚才那段楼梯后,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通道就不见尽头。 这里是埋藏在古书店地下的空间。称之为地下室,未免太过广阔,太过复杂怪异。说是巨型迷宫倒更为恰当。 「<terminal>还没到吗?」 誓护相当焦急,向伊诺塞茜娅询问道。伊诺塞茜娅吓了一跳,在空中胡乱挥动着双手。 「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 「不,也不是要责怪你啦……」 「terminal已经快到了。准确来说,是疑似terminal——啊!对不起是我不好!竟然敢居高临下地作出订正!」 「啊啊……算啦,没事……」 突然觉得好累。才刚与奥德拉大战一场,本来就已经很累了。 『冥府的住民,是通过<门(terminal)>来到人界的哟。』 方才不久前,星如此说明道。 据她所言,这是一种近似把肉体保存在异空间、单独将意识『转写』到人界的行为。他们位于人界的肉体并非真身,只是映射而已。因此返回冥界也非常简单,只须令意识回到本体即可。 然而,身为人类的誓护——星对这部分解释得非常含糊——采用同样的方法是无法前往冥府的。他必须将自己『转写』到那一侧。 由此一来,他便要通过秘藏在这间古书店的<疑似terminal>前往冥府。听说,“钟摆”勉强算是可以维持他在那一侧的存在。 誓护听得云里雾里,可既然她说实际上是可行的,他又非去不可,便只好乖乖按她所说的做。 「啊、誓护先生,那里!那个房间!」 伊诺塞茜娅指向前方。通道尽头似乎是一间大厅。只见大厅中央有个类似柱子的东西,隐约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 誓护战战兢兢地走进大厅。 那个看上去像是柱子的东西属于瀑布的一种,只不过是从地面落向天花板而已。令人惊讶的是,神秘的液体正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逆着重力向上流动。 而后,这瀑布产生的源头,乃是一册古书。 或许,是魔法书吧,恐怕是这样。 (这就是疑似terminal……?) 在那座诡异瀑布的前方,一位青年正等待着誓护。 「来了啊。」 他露出友善的笑容。这副堪称绝代的端正美貌似曾相识。在方才所见的『白日梦』中,清清楚楚地见过他的容颜。 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秀发光泽顺滑,宛若银丝,缕缕鲜红夹杂其中。 而且,这副面容莫名地与她有些相似。 「你是……」 「许久不见,也算不上呢。」 声音甜美而润泽,曾经在哪里听过。 誓护基本上得到了确信。是呀,就是这个人物。 「你是,克里瑟派勒姆——」 青年露出苦笑。 「那个名字我已经不用了,还是叫我伊吹伶人吧。」 「那个、先前,真是非常感谢你!」 回想起之前的战斗,誓护慌忙低下头来。伊诺塞茜娅惨叫一声,从誓护肩上跌落下来。 「多亏有您帮忙,才能打败王者。还有,到现在为止的事情也是。您帮过我和艾可妮特好多次了,对吧?」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啊。至今为止,你保护艾可妮特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一直想要向你传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 听对方说得如此直白,誓护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别开了目光。伶人用热情的眼神地望着他,如此说道。 「小祈那件事,就交给我好吗?」 誓护心中一惊,摆回视线,只见对方面色非常认真。 事情太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誓护半张着嘴,一脸呆相,凝视着伶人美丽的容颜。 「你保护过我的妹妹,不惜拼上性命。所以,我也会保护你的妹妹,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言辞中洋溢着炽热的感情,他如此宣告。 「我,一定会找到小祈的。」 「……我能,相信您吗?」 「相信我吧。我本应是即将成为丽王之人。既然丽王以其名起誓,便已与事实同等无异。」 「……我相信您。」 真是喜出望外。誓护眼角一热,连忙眨起眼睛。他能感觉到,伶人的话语中饱含真心。除自己之外,还能有人为祈祝挺身而出——得知此事,誓护无比欣喜,并感到鼓舞。 伶人莞尔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 「不介意的话,和我握握手好吗?」 「握手?」 「为了让你的智慧与勇气,也能感染到我。」 虽然觉得有些无礼,誓护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伶人受他影响,也露出了苦笑。 「很可笑吧?」 「您真是一位不可思议地人——教诲师呢,伊吹先生。」 并不可笑。我很高兴。誓护微微一笑。 「教诲师们都常常这样说呢,就连艾可妮特也是,『区区人类如何如何』『一介凡人如何如何』。然而,你却向身为人类的我表示敬意。」 「一点也不可笑。我曾经所爱之人,就是人类啊。」 「咦,星小姐——?」 不知不觉说出了这个名字。这回伶人忍俊不禁。 「誓护先生,星可不是人类哦——啊!不好意思我真是的,又多嘴多舌了!」 安抚着吵闹不休的伊诺塞茜娅,伶人眼睛望向远方不知何处,静静道。 「只是,已经再也无法见面了。大家都爱着她。他也……」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渐渐消失,只留下苦涩的余音。 伶人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这件事,一定也与艾可妮特的心灵创伤(trauma)有所关联。他舍弃了丽王六花的地位,舍弃了自己的名字,还舍弃了艾可妮特,如今像这样留在人界,其中必有隐情。 心中好奇。无可抑止。不过,现在不是询问详情的时候。 而且—— 直觉告诉誓护,那个与伶人过去有关的『什么』,迟早会改换面目再度登场,将自己同艾可妮特卷入其中。 「不好意思,耽误你半天。行了,去吧。」 伶人催促道。伊诺塞茜娅听后,也转过头来向誓护说道。 「好了,走吧!」 「嗯。伊吹先生,祈祝的事就拜托你了。」 「彼此彼此。艾可妮特就交给你了。」 嘿地一声,伊诺塞茜娅跳进瀑布,转瞬间便融入液体消失不见。誓护确认“钟摆”还在自己手指上后,紧紧抱住魔书aegis,跃入光芒当中。 episode 11 誓护与伊诺塞茜娅消失在水溶性空气的另一边。 过后光柱渐渐收敛,伶人凝视着残余的光芒。这时,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样好吗?许下那种约定。」 伶人依旧注视着光芒,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是这个意思。」 星噗嗤一声笑了。 「其实你也想去对吧?同桃原君一起。」 「……那是自然,我想助他一臂之力。即使再堕落,我也是银莲花家的王子克里瑟派勒姆。我的雷霆,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艾可妮特能够相提并论的。」 说到这里,他黯然摇头。 「可这就变成我在保护艾可妮特了。正因为如此,我……没有这种资格。艾可妮特,一定也不希望这样。」 「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一旦遭人抛弃呢,星,就会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啊。」 「你明知如此,还要抛弃那些孩子们吗?」 他嘎吱一声咬紧了牙齿。 伶人慢慢转过头来,鲜红的眼眸望着星。 简直像要发疯一般,他的眼眸中波光涌动,泫然欲泣。 「……我那时不知道啊,星。我那时候还不知道。」 星哈地一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伶人身边,轻轻地、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脑袋。 伶人任由她抱着,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我和他许下约定,说起来惭愧,并不是百分之百出自善意。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考虑,必须要保证小祈的安全。」 「……这样啊。我还以为她在那帮孩子们手里是安全的来着。」 「光之王狡猾的很,未必能永远安全。你说对吧?」 星颔首同意,轻轻放开了伶人的头。 「三界合一(armageddon),必须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成为阈界住民的。」(译注:armageddon,地名,出自启示录16:16,基督与魔鬼决战之地,代指世界末日) 「……说真的,这样好吗?」 星难得一见地用充满挂虑的纤柔目光望着伶人。 「倘若armageddon降临,也许就能见到真理惠了呀。」 伶人凝神遥望远方不知何处,紧紧咬住双唇。 随后,他仿佛要一吐满腔情怀那般,喃喃道。 「那样一来,便同他一般了。……同他,是呢。」 episode 29 霎时间,一阵肃静骤然降临,艾可妮特醒了过来。 脚下够不到地面。她还未睁开眼睛便已明白,自己被吊在了空中。 她缓缓抬起眼睑。首先进入视野的是遥远的大理石地板,远得让人感觉无所依靠。生丝般的白线将地板埋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白线从艾可妮特的双臂一直缠到胸部和腰部,将她吊了起来。艾可妮特全身赤裸,然而丝线裹起她的躯体,仿佛为她穿上了一件礼服。不知是受力分散均匀呢,还是魔术产生的效果呢,万幸的是她并未感到疼痛。 时不时,鲜红的光芒会从线上滑过。犹如血液一般,那是艾可妮特的魔力。她正在被强制吸走魔力。身体好沉重。她想要用引以为豪的闪电将这一切烧尽,生成电压的那侧却已被人接地。 艾可妮特放弃了无谓的努力,目光再次打量起周围。 这里,曾经是艾可妮特所熟知的地方。 银莲花王家宫殿正门口的大厅。 太阳高悬空中。光芒自天窗射入,令场中的黑暗无所遁形。抬目远望,澄澈的碧空透过露台一览无余。 寂静无声。 这番沉寂是怎么回事。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催人胆寒的不协调感—— 「风停了……吗?」 话音刚落,她便被自己的话吓得心中一惊。 对呀,听不到风的声音。带来恩惠的风,停了。 艾可妮特出生以来一次也未曾停过的,那十三星树的风。 「星树沉寂着……感受不到魔素(mana)的存在……」 这座都市,修筑在生命力满溢的巨树之上。鸟语花香,涌泉汩汩——这种迹象,生命的气息,完全销声匿迹了。 星树产生魔力的根源所在——魔素,似乎已经断绝了供应。空气的密度给人一种十分稀薄的感觉。 心脏仿佛被握在一只冷冰冰的手中。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可怕的预感。她预感到,某个极大的危机似乎已经降临。 如果真有所谓毁灭的预兆,说的便是当下。历经数万年时光的银莲花王都,已经迎来终焉之刻了吗? 比起身受拘束一事,都市的异常变化更加令她心惊胆战。而恰逢此时。 「您醒了啊,花乌头之君。」 大厅入口处传来某个人的声音。 衣料窸窣作响,一位美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兰踯躅之君。」 如同镶嵌着宝石的艺术品那般绚烂的美丽容颜——这是她所熟悉的面孔。紫金二色斑驳相间的秀发惹人目眩,让人联想到含有剧毒的可爱花朵,又或是美丽动人的蟒蛇。而初雪般滑腻的玉臂上,刺着类似化学式那样繁复的纹身。 美貌少女文雅地「哦呵呵」笑着,酒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沉静祥和的气息。 「请别客气,叫我阿扎莉亚就好。那天,您该是说过吧,说要当我的朋友。」 这是女神的微笑,胜过世间任何名画。她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险些让艾可妮特相形见绌。 丽王六花之一,杜鹃花家,是冥府中以版图最大为荣耀的名门中的名门,阿扎莉亚是其当主。她如此年轻,便统治着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一区域。 当她的朋友。以前确实曾经那么说过,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客套话而已,并非发自真心。彼此都应该是这样。 艾可妮特是丽王六花之一,银莲花家的公主。虽然出身决不输给对方,但她尚未继承家督之位,如今又作为叛逆者遭到追捕——她与阿扎莉亚之间,隔着比地表上的沙漠还要宽广的鸿沟。按道理说,两人不可能成为朋友。 艾可妮特几乎快被阿扎莉亚的迫力镇住了。她暗中自责,随后倔强地抬起脸庞,出言讽刺。 「这些,就是你对『朋友』所做的事情吗?」 她摇晃起身体,强调着绑住全身的线。 这时,阿扎莉亚的微笑荡然无存。 「哎呀!还请您原谅则个!」 她嘴里说着戏文般的台词,脸上露出煞有介事的慨叹之色。 「您可别以为这种事是出自我的期望呐?要是能将我这悲愤欲裂的胸口,剖开给您看看该多好啊。」 「哼。玩笑话还是打住吧。」 「怎么说是玩笑话呢……」 她继而眉头一紧,露出受伤般的表情。看她还在装模作样,艾可妮特心下不爽。 阿扎莉亚双手合在胸前,作出祈祷的样子,说道。 「我想要助您一臂之力……这可是毫不掺假的真心啊。」 「胡扯!抓住我的正是<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这可不是那种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仪式定理。你很早以前就打算抓我了,所以一直在做准备对吧!」(译注:卷线车,糸巻き车,一种幼儿玩具。aspergillus,意为曲霉菌) 「哎呀,还请您原谅则个!在灵庙的布告上,您可是犯了企图谋反的大罪。除了这样也别无它法了啊。」 艾可妮特发疯般扭动起身体。阿扎莉亚说得在理。倘若明知艾可妮特即将现身她还无所作为,那才是令人可耻的疏漏——不仅如此,也许还会被人当作是艾可妮特的同党。 即便发火也无济于事。艾可妮特稍事冷静,言道。 「哼……我要回来这事,你知道得还挺清楚。遭人追捕的我居然故意跳入危险的漩涡当中,一般来说怎么也想不到吧。我自己倒是没有那种打算罢了。能察觉到我回来,你的洞察力值得称赞。」 「洞察……?」 阿扎莉亚悲色再添一分,叹息道。 「哎呀,好可怜,花乌头之君。原来您不知道啊……」 「……什么啊。你说什么呢?」 「并不是我洞察到了什么。而是这座星树的执政官德拉西娜,用她的魔性预测到了未来。我只是听从她的进言,准备迎接你的到来而已。」 「——骗人!」 强硬的面具轻而易举地彻底化作碎片,艾可妮特狼狈不堪。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 「哎呀,好可怜……!」 阿扎莉亚用饱含同情——至少在表面上是——的目光望着她,说道。 「不过,能救出您的方法,只有一个了。」 「你说什么,救我的方法?」 阿扎莉亚的话听着像是劝诱,艾可妮特则是回以冷笑。 「没有那种东西。能够拯救我的……」 只有誓护,还有我自己。 至少,身为敌人的阿扎莉亚是没有办法救出艾可妮特的。 「不,有办法哦。」 阿扎莉亚从容摇头,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游刃有余。 随后她露出妖艳的笑容,开口道。 「可以把您迎入我们杜鹃花家啊。」 「————!」 艾可妮特一时张口结舌。 然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你说要把我……变成你的眷族?」 震惊继而化作熊熊怒火。 「把我艾可妮特变成眷族!把伟大的丽王六花之首、古老血族银莲花家的公主变成眷族!」 「哎呀!还请您息怒。」 阿扎莉亚祈祷般合起双手,抬头望向吊在空中的艾可妮特。 「当然,仅仅是表面上而已。您还是我的朋友——我对您所怀有的尊敬和友情,决不会有所变化。」 「说谎!你要是心怀敬意,怎会作下这般怂恿?你这是在侮辱我!」 「哎呀,要如何您才能明白呢?我是真心的……!」 她摇头不止,一脸难过地叹着气。 阿扎莉亚俯首垂头,下沉的双肩上突然升起紫色的妖气。 金色的粒子当空乱舞。鲜艳的紫色和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色调与她的发色相同,绚丽而饱含剧毒。 「您明白了吧,花乌头之君——不,艾可妮特。」 她缓缓抬起目光。看到她眼中冷彻的寒芒,艾可妮特不知不觉中畏怯了。 「我啊,不想让您枯萎凋谢呢。」 阿扎莉亚的妖气刺着艾可妮特的肌肤,犹如绝对零度的冷气一般。奔涌而来的只是她巨大力量的冰山一角。年仅六岁便登上杜鹃花家当主宝座的天才少女——兰踯躅之君阿扎莉亚。这极具暴力性的魔力,向全部魔力遭到封印的艾可妮特身上压来。 事到如今,艾可妮特才明白自身的处境。 穷途末路。与巨龙颚下动弹不得的无力小猫毫无二致。 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愚蠢了。出于天真的想法返回冥府,正好中了陷阱,所有力量遭到封印。自己本不想依靠誓护,不想让他卷入更深,却落得个这种下场。 尽管如此,艾可妮特仍未逃避。 她咬紧牙关,决心对抗命运。 艾可妮特受他影响太深,以至于在这种关头仍不放弃。 即使手无缚鸡之力,身处绝境,誓护也决不灰心丧气。而自己,是他的『朋友』。 艾可妮特毅然俯视阿扎莉亚。 「你这威胁还真不值钱啊,兰踯躅之君。我艾可妮特可没那么廉价,受到区区这种威胁便为你俯首效劳。」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便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放弃,也不会任人残杀。因为,我是……」 誓护的,那个死心眼人类的,朋友。 「真是遗憾呢,花乌头之君。」 阿扎莉亚明显是气馁了,叹息道。 「我本不想说这种话的。如果您不『嗯』地乖乖答应,我就——」 她露出优美的笑容,张口说出了可怕的话。 「必须得灭掉这座星树了啊。」 多么卑鄙的胁迫!居然把百姓当做人质! 「卑鄙!无耻!这是丽王应有的行为吗!?」 「战争时期嘛。肯定有讲不通道理的时候。」 阿扎莉亚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您真是深受万民景仰啊。有人打算违抗灵庙旨意,意欲将您夺回呢。嗯嗯,我的五感已经捕捉到了,星树上蠢蠢欲动的叛乱分子的气息。我有义务将这帮人士一扫而光。」 貌似不情不愿——然而脸上的笑容却莫名地恍惚着,阿扎莉亚开口道。 「我要,杀个一干二净哦?」 霎时间,沉甸甸的巨石压向艾可妮特心头。 若是自己一人,倒还好。若是仅仅自己一条性命,她还能背负得动。 可是。 要让十三星树居民的几万条性命为自己陪葬……这种事…… 「我给您时间,艾可妮特。您这么聪明,我期待着您的答案。」 阿扎莉亚无情地宣告,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了大厅。 艾可妮特只得紧咬双唇,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episode 14 放眼望去,繁星满天,黄砂漫漫—— 夜空下的沙漠正中央,一棵高度足足有四百米、大小超乎现实的巨树巍然耸立。 那是教诲师的都城,星树(portal)。 枝繁叶茂,犹如森林,外观好似一座山。相当于斜坡的位置上,白色的街区熠熠生辉,美丽夺目。 巨树顶峰附近,宽阔的螺旋阶梯盘旋而上,仿佛将树干的尖端围成了一团。在阶梯的两侧,并排伫立的石柱散发出庄严的气息,让人不由联想到古老的神殿。 这个地方,教诲师习惯上将其称为『列柱回廊(terminal)』。 沿着阶梯走到尽头,便是一座高高凸起的石造平台。青白色的光柱直射天际,恰似一把巨大的长枪。光柱的本来面目是一种比空气还要轻的液体,作用是将巨树的生命力与魔力转化为<门>的功能。 如今,那座<门>——terminal的前方,摆着一把小小的折凳。 一位少女正坐在折凳上。这是一位与艾可妮特同龄,容貌秀丽的少女。一头红紫色的长发,唯有发梢附近如同花瓣纹路一般略带白色。少女睡眼惺忪,总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她身穿几乎等于只裹着一块布的暴露服装,外面披上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红色铠甲。 在少女周围,数位身披黑色甲胄的教诲师正在东跑西窜,他们是驻守在这座都市的杜鹃花家的士兵。这些人的动作总感觉有些生硬笨拙,很难称得上是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前来报告之人,下达指示之人,无论哪个都像是生涩的新兵一般,带着明显的不协调。 身着红色铠甲的少女呆呆盯着terminal,向队长级别的士兵询问道。 「还没发现、逃亡者、吗?」 不知是不是个人癖好,她说话总喜欢在诡异的位置停顿。 「对不起,苏维妮尔大人。事实,就是这样。」 「是吗……」 唤作苏维妮尔的少女,既没有出言责备也没有大发牢骚。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惺忪的眼睛久久凝视着terminal。(译注:スプニール是スヴニール的另一种写法,souvenir。根据本书人物的命名规律,与植物有关的就是一种叫做souvenir d"anne frank的玫瑰,法语,意为“安妮弗兰克的纪念”。安妮弗兰克是二战时期犹太人,死于集中营,著有反映纳粹暴行的《安妮日记》) 如此便没有下文了。被晾在一旁的士兵如坐针毡,开口道。 「像那样的老鼠就一只,苏维妮尔大人还弄得这么辛苦啊。」 不知是不是出于关怀,他朝着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女露出了逢迎般的笑容。 然而,苏维妮尔却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是、职责所在。」 「就算说是职责,辛苦总不是假的吧。天马上可就亮了啊。您通宵值班,一直守在这种——充其量就算是只老鼠它躲进去的地方可是已经好久了。」 「grimoire……」 「是?」 士兵似乎不明白她嘴里嘀咕的话是什么意思,遂面露疑问之色。苏维妮尔看上去没什么信心,略微歪起脑袋换了一种说法。 「会出现、拥有特别、力量的人类……也许。」 「出现……从人界那边过来,是这个意思吗?」 士兵「怎么会呢!」一笑置之。 「您过虑了。人类还活着的时候——不、就算已经死了,他们最多也就是去地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这位士兵终究不过是一介下级官吏而已,并不知道grimoire的存在,也不知道有人类能够操纵它。两人话不投机是必然的。苏维妮尔好像也懒得跟他解释,便将头扭向一旁。 就在这一瞬间,夺目的光芒四散而出。 苏维妮尔反射性地回过头来,只见<门(terminal)>的光芒愈来愈强。 青白色的水流愈加汹涌,以奔腾之势被吸入天际。 众位士兵惊得大叫。苏维妮尔反应灵敏,迅速向那位一脸呆相愣住不动的队长级别士兵下达了指示: 「注意闪光弹!联络艾克尔雷尔——联络、全军!」 随即站起身来。她猛地向虚空中伸出手,从异空间里召唤出了爱枪。 不久后闪光弹在头上炸开,绽放出猛烈的火光,令满天繁星黯然失色。 紧随其后。 一位年轻人穿着苏维妮尔未曾见过的装束,穿过<门(terminal)>猛然冲了出来。 episode 15 有个人待在繁枝茂叶的阴影下,仰头望着照亮半边天际的闪光。 列柱回廊(terminal)稍微沿斜坡向下一点的位置。仿佛要攀上巨树一般,修筑着一个石制的坡面。这个地方位于距离王宫的中间地带,树梢密集,初具森林形貌。按人类的感觉来说,气氛类似于后山的小道。 如今,有个影子始终悄悄站在这个视野不佳的地方。 「来了吗……」 影子——男子严肃地喃喃道。 纵然这个世界通用的常识与人界不同,这名男子的衣着也算是奇异。 自前额垂下的布遮住了他的容貌。布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目>的形状,简直像是独眼的怪物。他长长的头发是像嫩叶一样的绿色,薄布做成的衣服类似于日本的僧侣。他身上未穿铠甲一类的东西,左手中却挂着一把刀。 男子放出的妖气略带绿色,如同嫩草那般。然而,这妖气绝非只有嫩草的清爽,还带着草的苦味。草会割破人的手指,他的妖气中也有着切碎万物的凌厉。 在他身旁,一艘小船浮在空中。一名头戴黑色兜帽的船夫单手握桨,坐在船中。 船夫抬头望着闪光,用随意的语气地对“独眼”男子说道。 「多半是,跑来一个不怕死的。」 言罢一笑,看了男子一眼。 「您要如何行动呢,柃大人?」 「你问的问题没有意义。」 男子始终抬头望着闪光,用没什么起伏的低沉声调答道。 「路只有一条,只得沿着它前进。」 「难道不该观察一下情况?还不一定是本人呢。」 「没有查明的必要。那一位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 男子回头望向船夫。不管实际上能不能看见,反正蒙面布上的独眼是在注视着船夫。 「你在这里等着他们,决不许令其顺利通过。」 「谨遵命令,千夫长阁下。」 船夫终究还是绷紧脸色,行了一个正式的敬礼。——也许在教诲师眼中,这幅场景非常不可思议吧。凤尾船的船夫不属于军队编制,他们没有敬礼的习惯。(译注:凤尾船,即gondra,水城威尼斯的一种非常流行的船) 蒙面男子重重点头,转向列柱回廊(terminal)的方向。 呼地一声,他猛吐一口气。 瞬间过后,他的身体有了十几米的高度。 他跳跃了。踩着树枝,跳向更高处。其动作如滑行般迅捷。 男子钻进闪光造成的漆黑阴影中,不消片刻便失去了踪影。 chapter 2【魔刃之主】 episode 12 「誓护先生,请您睁开眼睛。」 可爱的声音弄得耳边痒痒的,誓护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宇宙?」 虽然明显不可能,但誓护发觉到自己身处的场所后,便不禁问出这种问题。 这里完全感受不到重量,身体像棉花一样轻得厉害。虽然身边还算明亮,但光线能够到达的范围非常有限,最多也就几米左右。再远处就沉浸在深邃的黑暗当中,一眼不见尽头。感觉像是飘荡在宇宙空间或深海之中。 「还在『巡礼之书』——疑似terminal的内部。」 轻轻漂浮在空中的伊诺塞茜娅在誓护眼前如此说道。 「现在正将誓护先生的存在信息转换为那一侧的代码。请不要动,再稍等一会。」 「话说,这个,大约要花多长时间?」 「啊,请您放心吧。待在这里期间,我们的时间是静止的。」 时间静止(ste)。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现象。艾可妮特就任教诲师期间,他便时常通过“钟摆”的魔力见识到这一现象。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倒是正好。有几件事想跟你证实一下。」 「什么事呢?」 霎时间,他差点将下面几个根本性问题脱口问出。 为什么艾可妮特被安上了谋反嫌疑呢? 想要打垮银莲花王家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不过,这些问题理应过后再问。如今他所需要的是在冥府行动所必备的知识,为了救出艾可妮特所需要的,实践性知识。 可是,这样一来——誓护的思维一反常态地迟钝,卡在此处。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啊。」 誓护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我本来还打算从艾可妮特或扎扎那里多学点东西,然后斟酌出一个万全之策,胸有成竹后再进军冥府……当然了,艾可妮特按捺不住焦急擅自作出行动,也是怪我太不争气。」 没错。如果誓护能够多一分冷静。如果听从了奥德拉的忠告。从一开始,大家就可以携手合作。 不,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 誓护将后悔埋藏到心底,拼命开动脑筋,将问题点依次整理好。 「——对呀。说到底,冥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黄泉?灵界?」 伊诺塞茜娅面色有些为难。 「那个……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有点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冥府是死者所要前往的地方。可是,这和誓护先生观念中的『黄泉』有很大出入。」 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看她这副深思熟虑的态度,誓护第一次体会到她的聪明睿智。 「人界,是人为构筑的,没有实体的幻想世界。至少,教诲师相信是这样的。所谓冥府,就是这个幻想世界外侧广大『拥有实体』的现实世界——及其社会体系。」 「听不大懂啊。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呢?」 「按教诲师的说法,人类是一群抛弃了实体,逃入『幻想』世界的存在。也就是说,实体仍在『现实』世界。」 以前,艾可妮特曾经说过。人类是一群待在玻璃水槽中,做着永眠之梦的生物。 「也就是说——」 誓护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可怕想法说出口来。 「我们出生的地方是……冥府?」 「没错。不过那时还不存在冥府这种叫法。」 此刻,冥府这个异世界的整体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不,该称之为『异世界』的是这边,是誓护从出生到今天为止、从未怀疑过其真实存在的人类世界啊! 「那么说来,我的实体也存在于那一侧喽?」 「是的。不过您这次不是回到实体当中,而是将存在于『幻想世界』的您重新转写到『现实世界』,构筑一个新的肉体。」 听起来甚是复杂。不过也罢,誓护总算是能够不带疑惑地前往那边了。 「这一程序由“钟摆”来执行。“钟摆”是标识您自身基准点的重要物品,请千万不要取下。」 「……好吧,稀里糊涂的,反正是明白了。不过听完你的话,我有一事不解。」 「请您问吧。」 「如果说我们的世界是『幻想』,教诲师们的世界就是『现实』对吧?」 伊诺塞茜娅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星小姐刚才是这么说的,人类世界好比一款电子游戏,星帝藏书(grimoire)则是可以随意操纵游戏的特殊程序。如果此话当真,星帝藏书(grimoire)只有在游戏中才能发挥效果——」 倘若不是这样,那才叫诡异。游戏程序窜改现实世界,简直是无稽之谈。 「照这样说,星帝藏书(grimoire)在『现实』世界,也就是冥府中还能起作用吗?」 誓护所持有的“绝对之盾”魔书aegis是否能在冥府中起作用,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一切行动的前提,是最最根本的问题。 伊诺塞茜娅深有感慨似地点了点头,继而慢条斯理道。 「誓护先生,冥府是『现实世界』,对于教诲师来说。」 这番话有些出乎意料,誓护下意识地「咦?」一声表示疑问。 「换言之——啊呜!」 突然之间,伊诺塞茜娅的头部晃了一下,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锤子砸中了她。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貌似很疼。看着她捂着脑袋泪眼婆娑的样子,誓护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没事吧?」 「……不好意思,有人禁止我继续说下去。」 「谁?」 「那当然就是ka——啊呜!」 又来一下。「呜咪~」伊诺塞茜娅怪腔怪调地呻吟着,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看着她眼中豆大的泪珠,誓护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对不起她。 「……算啦,没事,用不着勉强自己。」 「对不起我真没用!不过这是一种用来保护您的安全措施,请您不要想太多了。不然的话您也会被阈界(ende)所吞噬滴!」 保护?我?被吞噬? ende,这个词听过好几遍了,艾可妮特就一直把星称作『阈界(ende)住民』。刚才那句被吞噬,又是什么意思呢? 星总是话里有话、语焉不详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伊吹伶人也被那个什么ende吞噬了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可是伊诺塞茜娅方才告诉他不要多想。 「……被你说的这个ende吞噬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他本不打算问的,可是话从嘴里说出来就自动变成问句了。 也许是被誓护语气中的认真所打动,泪眼婆娑的伊诺塞茜娅表情紧张起来。 「您就再也当不成人类了。」 「————!」 「……正好,我就在容许范围内稍微给您讲一下吧。」 嗯哏,伊诺塞茜娅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星呢,一直对您有所期许。那就是——」 「拿回ignis,对吧?」 誓护插嘴道。伊诺塞茜娅听后,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虽然星小姐什么都没跟我说,但这点事儿我还是明白的。ignis能够赋予人类魔力,决不能让它落到铃兰,还有她身后那群人的手中。」 尤其是现 今掌握在铃兰手中,不知道会引发何种灾难。 「星小姐说过,aegis是与ignis成双成对的存在。拥有了aegis,就意味着要和ignis对抗交锋。是这样吧?」 伊诺塞茜娅一脸钦佩,鸡啄米般点着头。 「您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誓护先生——呀!对不起我的语气又居高临下了!我是太嚣张了吧?是很烦人吧?」 誓护一脸暧昧地微笑着。不好意思,可能确实有点烦人。 「星期待您成为她的同胞,期待您以同胞身份成为aegis真正的主人。」 同胞,意思是对等的伙伴关系? 「当您成为aegis真正的主人后,aegis就会改变形态,恢复其原有魔力。可是这样一来,作为获得强大力量的代价,您就会向阈界(ende)靠拢……您将会失去轮回的幸福,背负起沉重的宿命。」 宿命?轮回? 誓护脑中涌起无数问号。然而伊诺塞茜娅没有作出解释,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尽管不是现在马上,但只要您还持有aegis,便终将面临抉择。是知晓一切,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呢,还是一无所知,回到平淡的生活中去呢。」 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一个相当不吉利的说法,最可怕便莫过于此。言下之意也许就是,他将失去与妹妹一同度过的温馨的每一天。 誓护再度回想起数小时前星所说的话——那些将誓护彻底击垮的无情话语。 episode 05 「你……你说什么……!?」 誓护愕然了。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要对谁说,倒像是自言自语。 古朴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这里是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 坐在誓护面前的,是从头发到衣服一水白色的女性——星。 就在附近,围在桌旁的沙发上可以看到伙伴们的身影。他们分别是,拥有银红混杂发色与鲜红眼眸的异世界公主艾可妮特,身躯短小而强健的卫士轧轧,拥有天蓝色头发的少女莉可莉丝,还有肌肉发达的金色战士奥德拉。 此刻正值深夜,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同奥德拉结束战斗后,还没过多久。除了星和奥德拉,所有人都掩盖不住满脸的倦意,而轧轧和莉可莉丝脸上仍旧带着血污。 那场战斗过后,突然现身的星带领大家一同来到了这间店里。 才方到店中,誓护便首先寻找起妹妹的身影。而星接下来所说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 「小祈被你的朋友,千秋刀真君带走了。」 「怎么这样啊!」 这时誓护尚未能脱离惊慌,大声叫道。 「我还以为这里——我那么信任你——」 话语戛然而止。血压骤然下降,誓护双腿无力。 「……祈祝如今在什么地方?」 声音中毫无抑扬顿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别人在说话。 星面露难色,皱起眉头。她叹了口气,然后斟酌地组织着语言,仿佛在劝慰撒娇的孩子。 「你应该也切身体会过了吧,桃园君。千秋君的力量,是在空间中创造出<通道>,将两个地方联结到一起。不光如此,他还有着足以媲美丽王的潜能。他能入侵本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没问你这个。祈祝现在在哪?」 「万幸的是,星帝藏书(grimoire)没被抢走,我们——」 「你说万幸!?祈祝都让人带走了,万幸个屁啊!」 誓护无法平抑住内心的汹涌,终于火了。 「祈祝现在在哪里!」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着,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星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 「胡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也听见了对吧?那帮人哪儿都能去,谁也追不上他们。用神出鬼没形容正合适。」 她的口吻丝毫不留情面。听一脸淡然的星说完,誓护恢复了冷静——那是不可能的,他血气上涌,脑髓仿佛要在愤怒中沸腾。 为什么你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啊! 祈祝都让人拐走了,现在去向不明啊! 就在这时,有个念头在誓护脑中一闪而过。 「对啊,用“魔法钥匙(unlo)”……!」 既然千秋打开了<通道>,那反过来追踪他就行了。誓护有这个能力! 「没用哦。」 「为什么!?」 「这间店的空间修复能力,可不是外部世界能够相提并论的。千秋君造成的空间裂缝早就愈合了,没留任何痕迹。」 星毫不留情地说道,誓护的希望顷刻之间化为泡沫。 膝盖无力。仿佛能够听到血液枯涸的声音。 「这么说……这么说、祈祝就……?」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真的没骗你。八成是作了人质吧,用来逼你加入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啊!」 话越说越赶,话赶话扯到了别的内容上。 「啊,对呀。反正对你来说事不关己,无论祈祝怎么着,都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你才能这样。」 「誓护!」 艾可妮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插嘴进来道。 「冷静点。这可不像你啊。」 誓护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回过头来,双目中凶光灼灼。艾可妮特明显是胆怯了。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别给我扯淡了!」 这纯属迁怒。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可就是压抑不住冲动。 誓护蓦然转身,向店的出口走去。 星还是那么冷冰冰地说。 「你上哪去?」 「当然是去找人。既然指望不上你,我就自力更生!」 「等等,誓护。」 一直沉默不语的奥德拉低声叫住了他。 声音好似窃窃私语,却蕴含着强烈的杀气——足以令处于亢奋状态的誓护止步。 回头一看,誓护的身体瞬间僵直了。 一双金色的眼眸定睛望着誓护。光是这样,就感觉像是被一头猛兽紧盯不放,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奥德拉美丽得凶猛异常,金发犹如雄狮的鬃毛般根根倒竖。神态威风凛凛,妖气逼人。这番魄力足以令誓护噤声。 奥德拉大大拉拉地坐回沙发中,慢条斯理道。 「兵贵神速——速度是奇袭的生命。既然要打进冥府,趁别人还不知道本大人已经反水,今晚正是千载良机。你说对吧?」 「这个……」 「去荆棘园吧,如何?」 誓护叹了口气,用包含着绝望的目光望着奥德拉。 「你就别跟我扯没用的了!现在哪是干那个的时候啊!我得赶紧把祈祝——」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人看见奥德拉是如何动作的。 本应大大拉拉坐在沙发上的奥德拉,在接下来的瞬间身形一闪,挡在了誓护正前方。 还没来得及吃惊,奥德拉的铁拳便带着呼啸风声砸进了誓护的脸颊。 这股冲击像是炸弹在眼底深处爆开一般,视野中飞舞着不计其数的小星星。誓护旋转着飞向空中,掉进了书山,撞上了书架,才渐渐停下来。 书架上的书飞了出来,噼里啪啦地垒到了誓护身体上方。 刚才的一拳好像把嘴里给打破了。舌头上传来铁锈的味道,鲜血濡湿了疼得火烧火燎的嘴角。 「誓护!」 艾可妮特向他身旁跑来,似乎非常担心。然而她却止步于誓护近前,仿佛怕碰坏了他。 「别让我太失望啊,誓护。」 奥德拉看都不看艾可妮特一眼,话中透出浓浓的失望之意。 「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表现得那么没种,本大人随时都能反水,把公主杀掉,知道吗?」 砰的一声,奥德拉周身迸发出猛烈的杀气,瞬间压住了全场。 誓护自不必说,就连艾可妮特都全身僵硬。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莉可莉丝趴了下来,扶着她的轧轧也动弹不得。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唯独星一个人还在悠然自得地啜饮着红茶,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那个什么千秋,是为了什么才做下绑架这种小家子气的事?」 奥德拉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言道。 「正是为了随心所欲地操纵你啊,誓护。」 「————」 「刚才也说了,那厮是想要拉你入伙对吧?如此一来,只要那厮对你还有所求,而你又不表示拒绝,被拐走的小姑娘就不会伤到一根汗毛。当然,你要是加入了他们,情况也是一样。人虽然不可能还你,可小姑娘若是有个闪失,只会引得你倒戈相向。这种情况下,人质无论如何都安然无恙。」 奥德拉向誓护走去。他每走一步,誓护就感觉自己的寿命仿佛缩短了一年。誓护想找个地方逃命,然而不巧,背后全是书架。 「你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声音终于来到了头顶正上方。奥德拉逼近誓护,揪着衣领一把将他抓了起来,吊在空中。 杀人鬼般的凄厉笑容。 「本大人就用身体教给你。」 「慢着!」「等一下,奥德拉!」 轧轧和艾可妮特同时叫出声来,制止了奥德拉的举动。艾可妮特护着誓护站起身来,轧轧下意识一般将刀拿在手中。 「这厮是个无可救药的妹控,妹妹被人拐走把他急傻了!」 「没错,对誓护来说,那孩子是特殊的。所以说——!」 奥德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然后哼了一声。 「真不像样啊,誓护。」 他放开了手。扑通一声,誓护一屁股摔在地上,奥德拉冷冰冰地嘲笑他。 「本大人还以为一定是由你来保护公主呢。」 对——当下的情况,完全与之相反。 艾可妮特正庇护着誓护。 明明是约定好了。明明在奥德拉面前夸下海口了。 说我要保护艾可妮特,说我要让她当上冥府的帝王。 明明如此,现在这副样子又算怎么回事? 誓护垂下头来,费力挤出细若蚊呐的声音,喃喃道。 「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这话不应该对本大人说吧?」 奥德拉扬扬下巴,指示着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望着誓护,鲜红的眸子中流露出担心之色。誓护垂下双眼道。 「对不起,艾可妮特……天亮之前,我告诉你结果。」 单是说出这句话,就穷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拖着身躯迈开步子,将旧书店甩在身后。 门打开,又关上。到最后为止,星也没有说一句话。 episode 07 家中空无一人,空落落地非常安静。 誓护打开电灯,环视客厅。只有盆栽发财树在迎候着主人的归来,不由觉得熟悉的客厅大得出奇,而又凄冷异常。 所谓家中,便是如此之寂静吗。 誓护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拖着灌铅般的身体向祈祝的卧室——如今艾可妮特正在使用——走去。 他习惯性地想要敲门,随即便苦笑一声打开房门。 意料之内,房中无人。 熏香盒散发着幽香,这里是妹妹的房间。(译注:熏香盒,potpourri,一种塞满各种干燥花瓣的熏香工具) 桃花心木的写字台。大大的海豹布偶。长笛的盒子。 轻轻地把手放在床上。床单冰冷的触感无情地宣示着妹妹不在这一事实,令誓护心烦意乱。 忽然,誓护胸中涌现出强烈无比的不安。 祈祝。你在哪里,祈祝。 是不是冻得浑身发抖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是不是感到难过了?是不是害怕得缩成一团了? 强烈的悔恨几欲将誓护全身撕成两半。 对不起……对不起啊,祈祝。 我太天真了。思考太浅薄了。 把一切都彻底交给星了。还深信那个地方肯定是安全的。 接触到千秋的异能时,并未考虑到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千秋的那种力量。『走了你会后悔的』这句话。明明暗示到处都是。 他们什么时候会向我提出要求呢。 倘若他们不主动接触,这边也没办法回应。 当然,可以去找他们。虽然千秋说过『谁也追不上我们』,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千秋还是人类,只要他还呆在人类世界,就不可能不留痕迹地生活。誓护有桃原集团作为后盾,叔父和姬沙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不留余力地展开搜寻。肯定能找到的。可是—— 这需要时间。百分之百地。 在这期间,艾可妮特也会难以自处……陷入不利境地。 誓护胡乱挠着脑袋。 给我冷静点,给我沉下心来思考,他向自己发出命令,然而收效甚微。 千秋究竟打算把祈祝怎么样呢? 大概,不会伤害她。他不会做这种事。誓护想要相信他。 可是,千秋的背后是那个铃兰。 一想起这个名字,便一阵恶寒。想起了铃兰的微笑,那充满了疯狂气息的绝美笑容。单是想到祈祝落在她手里,便感觉血液仿佛冻结了。 他紧紧握着床单,对抗着涌现而出的恐惧。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不安和焦躁丝毫没有退却,精神力消失得一干二净,誓护即将被恐惧压垮。而这时—— 冷不防地,空间开始抖动,吱吱嘎嘎发出尖锐的声响。 吃惊地抬头仰望,正好看见一双女性的脚恰似立体影像一般,穿过天花板翩翩降下。 那件下摆破破烂烂的衣服,就是所谓的女仆装。 (莉可莉丝——!) 正好落在誓护头顶。誓护猛然间想要接住她,却被她一屁股坐下压到了床上。 感受到莉可莉丝娇躯的柔软,誓护不由红了脸。他慌忙想要离开远点,莉可莉丝却使劲把身子往这边挤。 「呜哇……慢着、碰到了、碰到了啊!到底,为什——莉可莉丝?」 莉可莉丝拼命抱紧誓护,简直像是孩童紧搂父母不放。她的肩头还在一颤一颤。 「……出什么事了?」 莉可莉丝终于抬起脸庞,泫然欲泣地哭诉起来。 「请您帮帮……请您帮帮大小姐!」 不同寻常。誓护不在时发生了某些事情。 「别着急。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问,莉可莉丝突然没了精气神儿,情绪一落千丈。 「大小姐她……返回冥府了。」 仿佛被一盆冷水骤然浇到头上。太出乎意料了。 「轧轧呢?王者(king)也跟着一起?」 「是的……大家一起回去的。」 aegis的力量也不要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誓护 的疑惑,莉可莉丝补充道。 「大小姐说,她不能永远依靠着您……」 「……是……吗。」 大概是身为当事者的自我觉悟,激发了她作为王族的骄傲、和身为反叛者的决心。 这种成长值得赞许。既不是受到了某人的命令,也不是在誓护的生拉硬拽下,艾可妮特是出于自身的意志决心达成目的。 又是替她高兴,又是对刚才的没出息感到不齿,真是奇妙的心境。 不是艾可妮特没出息,而是自己没出息。 艾可妮特下定决心冒着危险返回冥府时,自己又在干什么? 不,如果是在犹豫困惑倒也罢。可是实际上,自己连一分踌躇都没有,只是在不安中颤抖着,无计可施穷途末路而已。跟个小孩子没两样!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当然,我也陪着一起去了。和大小姐一同返回冥府——可是。」 莉可莉丝垂下脸庞,声音在悔恨中颤抖着。 「说什么奇袭,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回事?」 「大小姐回去这件事,对方摸得一清二楚。大小姐她,被守株待兔的杜鹃花军包围了……完全无能为力……」 「可是,王者(king)也跟在一起吧?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 「这个……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我们回到了银莲花王都,因为我们是从那里来到人界的。不过因为奥德拉大人住在别的城市……便通过其它门(terminal)返回了。」 这叫什么事啊。分开行动不就没法靠他帮忙了吗。 ……尽管如此,他想。 艾可妮特是冥府大名鼎鼎的丽王六花之一、掌握地狱雷霆的银莲花王家的公主,如今沦为流浪教诲师,在人界实力大减。可是,当她一回到冥府,应该能够取回那份强大的魔力才对。 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莉可莉丝闻言表情泫然。 「大小姐陷入了强大的仪式定理当中,所有力量都被封印起来了。敌人是准备万全后才对大小姐严阵以待的。」 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垂下肩膀。 「敌人几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总算是逃了出来……轧轧君,又是怎样了呢……」 最坏的预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誓护摇了摇头,将不吉利的想法甩出脑中。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莉可莉丝双手捂住脸庞,终于哭了出来。 把嘶嘶吸着鼻子的莉可莉丝先放在一边——得知艾可妮特落入敌方手中后,誓护开动脑筋,开始整理思路。 事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真是讽刺啊。直到艾可妮特陷入危机之前,他一直都没注意到,甚至都没法冷静地看待事物。 他环视屋内,对此刻远在他方的妹妹的残影默默念道。 对不起,祈祝。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 我——必须履行约定。 必须保护艾可妮特,保护我的朋友。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帮助她的人肯定只剩下我一个了。 (桃原誓护……决不会弃朋友于不顾。这是我的信条……) 现在,他已经能够老老实实地听进奥德拉的话了。 千秋是为了控制誓护才绑架祈祝的。既然如此,只要誓护尚未明确表示拒绝,他便不会杀死重要的人质。也许反而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免得被其他人抢走。四个实力恐怕堪比丽王六花的人类来保护她,说起来有点讽刺,说不定祈祝现在是处于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也未可知。 誓护下了床,把手轻轻放在莉可莉丝肩上。 望着她眼中祈求般的目光,誓护温柔地笑了。 「走吧,莉可莉丝。去救我们的公主大人。」 episode 08 魔力微弱的莉可莉丝无法抱着誓护飞行,于是交通便依靠出租车。 不知是心中太过无助,还是惧怕交通工具,在搭乘出租车期间莉可莉丝一直抽着鼻子,紧紧握住誓护的手。 一想到艾可妮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处死,誓护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考虑到敌人是把艾可妮特『抓起来』这一现实情况,很难想象他们会立刻将她杀掉。 誓护把这个逻辑说给莉可莉丝听,然而她依然抓住他的手不放。 深更半夜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女仆装的美少女一直与一名年轻人牵着手,在司机眼中是一副什么景象呢?一边担心被司机当作不法分子通报给警察,又觉得莉可莉丝拼命时的态度煞是滑稽,誓护苦笑道。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是讨厌,像你这种变态妹控混蛋。嘶嘶。」 听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誓护略微有些受伤。 「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大小姐……」 莉可莉丝突然垂头丧气起来,然后悔恨地咬起嘴唇。 「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是真的很喜欢艾可妮特呢。」 「嘶嘶。尽管这样,我还是大小姐的仆从。」 用手背擦掉淌出的泪水,莉可莉丝喃喃道。 「大小姐她,选了一无是处而又差劲的我侍奉在左右。我,想要报答这份恩情……想要帮上她的忙,可是……」 她的颤抖通过紧握的手传达过来。 「为什么我就这么没用呢……」 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说点讨巧话安慰她一下,然而浮现在誓护脑海中的是自己家在她的『扫除』中毁于一旦的景象。 不久后,出租车来到了贤人路十八号。 抱着祈祷般的心境凝住双眼。倘若十八号的前面还有其它道路——完了。誓护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 窗外弥漫着一片不同于晨雾的雾状物体。 不可思议的预感。司机发出了「哎呀?」的声音。 果不其然,十八号前方还有一片看上去像是公园的区域。 本不应存在的十九号。模仿蔷薇打造的带刺铁栅栏上,挂着一块写着『魔书&禁书 管理』的牌子,宽广的前庭对面,修筑着一座古朴的洋馆。 没错。这就是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 誓护一下子脱力了。太好了。星敞开门户正等待着自己。 鬼鬼祟祟地将车费付给司机后,两人匆忙下了车。 然后急不可耐地跑过前庭,以踹破大门之势冲入店中。 与方才不久前大同小异,店中仍旧弥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沉静气氛。星就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啜饮着红茶。 「星小姐……」 她是在生气吗?星没有要望过来的意思。还在牵着誓护手的莉可莉丝轻咳一声。 「刚才真是抱歉了。」 他低下头来。这时,星的嘴角流露出温和的笑容。 「好啦,原谅你了。姐姐我,很通情达理的。」 誓护松了一口气,来到星面前。 「也许这个要求太厚脸皮了,但请您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这种协定无法成立。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都不会将力量借给他。」 「怎么这样……」 「不过——」她莞尔一笑。「将智慧借给你,是可以的哦。」 星回头望向阁楼,向对面唤道。 「伊诺塞茜娅,过来。」 刹那间,书山中翩然飞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 息之间便飞下阁楼,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 「嘿咻。」 发出了可爱的声音,然后飞上了桌子。 誓护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过程。背后的莉可莉丝也愣住了,痴痴地望着那个小东西——看不出是妖精还是小人的某种存在入神。 长长的(虽说如此也只有一指长而已)头发是粉色的,眼睛也是粉色的,简直像是动画中的角色。身高仅不足十五厘米,这是一位并非比喻而是真的如同人偶一般的少女。她背着一本足足有自己那么高的书,好似背着登山包一般。 这位少女——伊诺塞茜娅,弯下腰来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名叫伊诺塞茜娅——呀!」 突然之间,她一副恍如有所醒悟的表情,然后眼看着脸就白了。 紧接着,小小的少女便用力低下头来。 「对不起我真不像话!人家还没问我就擅自开始自我介绍了!我很烦人吧?我很招人厌吧?」 誓护的紧张烟消云散,向星询问道。 「那个、星小姐,这孩子是……?」 「自律型魔法书(grimoire),『魔道全书』伊诺塞茜娅。可爱吧?」 「啊……」 誓护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眼前的小小少女。 不知是不是被人盯得心里别扭,伊诺塞茜娅扭扭捏捏起来。随后她一副突然醒悟过来的表情,慌慌张张地挥动起双手。 「对不起小女子不才,正是星帝藏书(grimoire)!我很嚣张吧?您生气了吧?」 「没……」 不知该如何应对,誓护非常为难。星见状呵呵笑道。 「这孩子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问题是出在这儿吗。 「不过,这孩子的价值胜过人世间一切宝物。咒术和占星术自然不在话下,从炼金术到超古代异生物史——这孩子通晓古今东西五花八门的魔术知识,是媲美百万册以上奥义书的“移动贤者之石”。」 星用指尖抚摸着伊诺塞茜娅的脑袋,介绍着她的本领。 「当然了,由魔力所支配的神秘异世界,冥府的相关情况她也如数家珍。对于身为人类的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伙伴了,对吧?」 确实,誓护对于冥府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如今艾可妮特身陷囹圄,一位领航员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这样能行吗?我已经有一本aegis了。」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孩子不是送给你的东西。这孩子处于『自律』状态,是出于自身意志跟随于你。」 咦……誓护重新望向这位小小的少女。少女仍旧是扭扭捏捏,害羞地低着头。 「莉可莉丝妹妹,把你的“钟摆”交给桃原君。」 星命令莉可莉丝道。莉可莉丝一脸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不过誓护明白星的意思。誓护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誓护一直打算将刺客生擒,取得这种戒指就是其中目的之一。如今那个刺客奥德拉变成了自己人,又回到了冥府,“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便只剩了这一双。一旦交由誓护使用,莉可莉丝就无法返回冥府了——换言之,她无法担任领路人这一职务。 莉可莉丝用认真的目光望着誓护。 「大小姐她,就劳您费心了。」 她将两个戒指递交予誓护,犹如将心意托付于他。 誓护点点头,将戒指用力握在手中,仿佛接过了她的企盼。 episode 13 (对……是这样来着。) 誓护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挂上了一缕笑容。 「我是下定了决心才来到这里的。」 他充满确信地向眼前的伊诺塞茜娅回答道。 「倘若是为了保护艾可妮特还有祈祝,作为人类的资格这种东西,我随时都能舍弃。」 伊诺塞茜娅睁开了粉色的眼睛,继而微笑道。 「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克服万难,我早有预感——呀!对不起我又冒犯了!我真是不知自量!」 「呵呵……先不说这个,想想到了以后的事情吧。对面是什么样的?」 「穿过门(terminal)便是星树(portal),乃是教诲师们的都市。」 「大概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吧?」 「是的。门(terminal)就在树的最顶层。驻扎此地的杜鹃花军,应该是镇守在银莲花的王宫中。这样一说,艾可妮特公主恐怕也在那里……」 「王宫,是吗。」 「一座非常显眼的建筑,一看便知。那边马上也要天亮了。」 誓护叹了口气。 「悄悄潜入……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潜入王宫吗?」 「不,是潜入那个叫portal什么的都市啊。」(译注:这里有一处逻辑硬伤,既然誓护说了“叫portal什么的”,说明伊诺塞茜娅此前提到“星树”时是将其读作“portal”的,否则誓护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然而前文中誓护还能从伊诺塞茜娅的话中联想到大树,又说明伊诺塞茜娅提到“星树”一词时用的是能够联系到树的传统读法,并未将其读作“portal”。因为说话不是阅读文字,无法体现汉字与振假名的结合,总之伊诺塞茜娅无论怎么读“星树”一词,都和文中有相矛盾之处。) 伊诺塞茜娅一时不解。 「对面放跑了莉可莉丝,八成肯定是知道了有我这么一号人。」 「可是,谁又能想到人类居然能来到冥府。」 「想想吧。我可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魔刃之书(aegis)』的持有者。」 没错。誓护的手中,掌握着堪称他们天敌的『魔刃之书(aegis)』。 「教诲师似乎非常惧怕星帝藏书(grimoire)的众位看守者。防备我的到来,这点儿警戒心还是必须有的。既然敌人小心谨慎到了要对艾可妮特采取伏击的程度,自然会做好迎击我的准备。」 「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本来还想问你呢,你对那边挺熟悉的吧?」 「对不起我真是没用!我简直就是垃圾!是垃圾虫!」 「算了……那个、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不对。」 他好言劝慰着作茧自缚的伊诺塞茜娅。 「用不着担心,因为我有aegis。总会有办法的。」 「也就是说,没有对策吗——呀!对不起我说话太嚣张了!」 「就是没有对策啊。」 誓护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仿佛要将胸中涌起的不安一扫而光。 「事到如今,那就随机应变吧。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从冥府的地理、历史、社会结构到形成过程,以至于常识,全都稀里糊涂。」 岂止是到了外国,对誓护来说,冥府就是异世界。 「基本上,对我来说教诲师就是『教诲师』——给逍遥法外的罪人打上烙印的地狱守门人。可为什么他们还会内乱呢,为什么要加害于艾可妮特呢,甚至无从想象。」(译注:第一个教诲师是グリモアリス,第二个是汉字,只能说是翻译问题……) 「啊,这个……」 伊诺塞茜娅张口欲言,誓护用指尖轻轻戳了她一下,制止了她的发言。 「等候在前方的敌人就靠aegis突破吧。我觉得通过这场首战,就能掌握到敌人实行什么体制、冥府是个什么地方。」 「突破以后,就直接以王宫为目标吗?」 「这果然是不 太现实……」 若要这样大跃进直接救出艾可妮特,又该怎么办是好呢。 不过即便束手无策,他也不会鲁莽行事。桃原誓护是非常狡猾的。 「aegis不是万能的。真想找个敌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让脑子冷静一下啊。在那儿还能跟你一起想想对策。不过问题就在于,如何摆脱敌人。」 教诲师能够通过魔力强化身体机能,以誓护的脚力,不可能完全甩开他们。 「最起码先跟轧轧联系上也好啊。」 「到了那边以后,就试试吧?」 「不……我觉得,八成是联系不上。」 迄今为止的经验结合别人的讲解,他已经对“钟摆”的特性了如指掌。 「调成可应答的状态后,就能让别人知道我在哪里?」 「是的。教诲师的说法是『藤蔓处于接通状态』。」 这么一说,还真挺像是手机。 「如果轧轧还活着——我坚信这点——应该是逃走躲了起来。他不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这句话对奥德拉也适用。 这种情况下,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奥德拉的存在。在他赶来支援前,自己是否能一直逃下去? 突然间,一个毫不相干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中。 「对了,教诲师的语言我能听懂吗?」 「这个不用担心。誓护先生的<输入>和<输出>是通过“钟摆”来进行控制的。艾可妮特公主依靠这种方式,就能正常对话。」 「诶,挺方便的。——啊,还有一个问题。像是维持我的存在啊,翻译啊,“钟摆”提供的这些之类的恩惠,不会被aegis消除吗?」 「这也不要紧。就像是这座门(terminal)能够让aegis通过一样,面对『非敌对型』的魔力,aegis是宽容的。aegis是用来保护誓护先生的,反过来会带来危害的运作,将自动得到回避。」 「是这样啊……」 誓护望着夹在腋下的魔书。一直在保护誓护的神秘魔物。看到这古铜色的封皮,感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亲切。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不知不觉柔和起来。 由黑色到灰色,亮度徐徐增加。 「啊,数据转换快要结束了。」 「那就到紧要关头了。」 誓护作起深呼吸,将昂扬的情绪平抑下来。 不安,还在。胜算……没多少。 然而,他丝毫不打算半途而废。要是自己放弃了,肯定会被祈祝骂。 所以,他不迷惘。他要救出身陷囹圄的艾可妮特,然后带回祈祝。两者他都不会放弃。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达成目标。 「准备好了吗,伊诺塞茜娅?」 「当然!」 「呵呵……你还真是镇定如泰山啊。」 「誓护先生不镇定吗?呀!对不起我真是的!」 「用不着道歉。实际上,桃原誓护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啊。」 回想着旧书店中的失态,自嘲中暗含着自诫。 接下来,他露出了饱含决意的笑容。 「不过,他也是那种该做的事一定能做到的人哦。」 伊诺塞茜娅方才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誓护,不消片刻便仿佛心领神会,坐上誓护的肩膀,嘿嘿一笑。 就在两人说笑当中,周围的空间由灰色渐渐变为白色,亮度进一步上升。 亮到几近刺眼时,伊诺塞茜娅宣布。 「出去了!走吧!」 「嗯,走吧!」 光芒的海洋淹没了视野,一瞬间过后,一道银白色的水流将视野纵向切作两半。 chapter 3【决意、约定,还有……】 episode 06 当时,在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中—— 誓护从奥德拉手中重获自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艾可妮特只得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叫住他又该说什么才好呢,她也不清楚。 在誓护心中,妹妹重于一切。即便是艾可妮特本人,也远远不如…… 从初次邂逅誓护的那个夜晚起,她就对此心知肚明。为了祈祝,誓护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不会犹豫分毫。不,岂止是舍弃生命,哪怕要为此承受永恒的折磨,他也甘之如饴。这个男人就是这样。 也正因为如此,在妹妹被人绑走的当下,要他保持理智是难上加难。 艾可妮特非常理解他,理解他的惊惶不安,也理解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这算什么啊,那副德性。」 奥德拉用力咂舌,恶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一个妹妹就让他精神错乱?一个能将老子我说得心服口服的人类,居然那么容易就让猪油蒙了心,变得如此不像话。」 正因为理解誓护的心情,她才对奥德拉的言论大为光火。 艾可妮特散发着乌黑的妖气,向奥德拉怒目而视。 「请不要侮辱誓护,再说下去我可饶不了你。」 「嗬——?」 奥德拉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有意挑衅道。 「你不饶我,那又会怎——么样呢?」 砰地一声,奥德拉的妖气直冲天际,这是一道黄金色的冲击波。艾可妮特为该气势所摄,一下子失去平衡,顿生迟疑。她为自己的不堪感到羞愧,再次将全身缠绕在暗黑色的妖气中。 一触即发。紧张感呈几何级速度上升。劲风盘旋,书页欢快地打起了卷儿。 莉可莉丝吓得两腿直哆嗦,但她还是勇敢地挺身而出。 「请、请您停手,奥德拉大人!」 「公主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搞内斗的时候吧!」 在轧轧的责备下,艾可妮特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妖气。奥德拉似乎也被莉可莉丝的眼泪攻势弄得没了兴致,将妖气散得无影无踪。 「说的也是呢。最起码你们换个地方呀,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星手捧茶杯,满面笑容地冷冷道。艾可妮特心头火起。说起来,这女的还是没能保护好祈祝的罪魁祸首呢。 艾可妮特正要出言咒骂她,星抢先一步道。 「你们可别误会了。我们只是magister·克里姆旧书店的店员——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仅此而已。我们可没有站在公主你们这一边哦。」 听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艾可妮特丝毫没有还口之力。 「哼……你们利用誓护,到底有何企图?」 她恼羞成怒,抬起杠来。然而星却不以为意。 「谁知道呢?不过你可没有权力责备我,艾可妮特妹妹。」 「……此话怎讲?」 「你啊,不是也在利用他吗。」 这正是作茧自缚,让人家给戳到了痛处。 她垂下头来,咬紧嘴唇。屈辱过甚,几近悲伤。 艾可妮特彻底举起了白旗。一旁的奥德拉见状,愉快地笑道。 「阈界住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死脑筋嘛。看来是有些幽默素养,还懂得以讽刺回敬讽刺。就让你们为老子的传奇添砖加瓦吧。」 然而他却话锋一转,用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星。 「且不说公主和她的跟班们,就连老子这种背景来历不明的人都能获招来到你这里,也就是说哪怕是老子这种级别也只是区区蝼蚁喽?在你和你的同事还有星帝藏书(grimoire)这玩意儿面前。」 「嗯,说的没错。」 「为何你们拥有这等力量,却没能保护好誓护的那个什么妹妹?要不是这样,那厮肯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德性吧?」 星默不作答。奥德拉嗤声一笑,面露嘲弄之色。 「我看你们多半是有所图谋吧?」 「……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在难以察觉的一瞬间里,一直以强硬态度示人的星从眼眸中流露出苦恼与摇摆之色。 「干涉人界事务,是我们的禁区……我们可以守卫藏书,但是不能去保护一个人类小姑娘。」 「呵——算啦,谁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先不管啦。」 奥德拉耸耸肩膀,环视店中。 「你和你的同事无能为力,可那厮又如何?」 「那厮?你说的是谁?」 「还跟我装傻。自打进到这家店来,老子的五感就滴滴滴地捕捉到了,连结界都无法彻底将其掩盖,犹如可怕的剧毒一般……」 艾可妮特吓了一跳。 她本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过就在先前战斗处于白热化时,的确有某种真身不明的力量帮助了誓护。 看上去,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而刚才奥德拉又说那是『可怕的剧毒』。足以令奥德拉这般强大的战士评价为『可怕』,拥有此等力量的人物,又操纵着黑色的闪电,那不就是—— (——不对!这不可能的!) 右臂开始颤抖,她用同样在颤抖的左臂将其按住。挺住,艾可妮特。你是丽王六花银莲花家的公主,千万不能在人前张皇失措。 她暗地里反复深呼吸着,平抑自己的心绪。 星的余光扫向艾可妮特,脸上带着笑,微微歪头道。 「那是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算了不说了。老子倒是不讨厌有秘密的女人哦?」 「哎呀。你的意思是,想和姐姐我缠绵一番喽?」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缠绵了,奥德拉大人。」 轧轧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这里等着誓护就行了吗?」 「要怎么办,就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儿。」 奥德拉转过头来俯视着艾可妮特,仿佛要考验她的觉悟。 「怎么办,花乌头之君?如果你说你相信誓护,要等着他,老子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艾可妮特为了掩饰心中的摇摆不定,尽力用高声说道。 「我乃丽王六花之首、荣耀的银莲花之公主。」 她大胆无畏、而又铿锵有力地断言道。 「兵贵神速,对吧。」 episode 33 (没错……是这样来着。) 仍旧被吊在魔术丝线上的艾可妮特苦笑道。 自己决定返回冥府时话说得那么漂亮,姿态摆得那么高调,可是才刚踏入冥府就掉进了人家的陷阱,落得如此下场。 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这是一种将魔术丝线结成蜘蛛网状来限制猎物行动、并夺走其魔力的强力仪式定理。编织丝线需要花费时间,并且难度颇高,必须依靠多名能工巧匠才能完成。然而丝线一旦结成就坚固无比,魔术稳定性也很好,轻易无法破坏;并且操作简便,将猎物捕获后还能将其转移到其它场所。 就这样,在列柱回廊(terminal)处失去自由的艾可妮特被转移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王宫中,无所事事地虚度着光阴。 ——不,并非虚度。 至少她下定了决心、做好了精神准备。她觉得,这既是她的一小步,也是一大步。 她抬起头来,透过天窗仰望碧空。苍穹澄澈透明,纤云不染。这片美丽的天空下,几万人民安居在这棵星树(portal)之上,艾可妮特有义务保护他 们。 仿佛得知了她的决心一般,有人恰巧这时进入大厅当中。 是阿扎莉亚。紫金二色斑驳相间的秀发优雅地飘动着,丽王六花杜鹃花家的当主迈着泰然自若的脚步出现在她面前。 「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 艾可妮特的回答十分勉强,犹如强行挤出口一般。她语气黯然而又斩钉截铁地承诺道。 「我成为你的眷族……银莲花家交出领地,加入杜鹃花家旗下。」 阿扎莉亚容光焕发起来,本已闪耀无比的美貌愈发炫目夺人。她眯起眼睛望着艾可妮特。 「您的决断棒极了。做得漂亮,艾可妮特。」 她脸上堆满笑容,犹如鲜花怒放。不知是否出于败者的怨念,艾可妮特在阿扎莉亚的笑容中嗅到了胜利者的昂然自得。艾可妮特咬紧嘴唇,忍辱负重。 阿扎莉亚将手掌伸向艾可妮特,集中起意念。随后束缚渐渐松开,艾可妮特身体顺利降下,双脚落到地上。 看来术式的支配权掌握在阿扎莉亚手中。阿扎莉亚继续注入魔力,丝线纷纷交缠聚合,织出布料,继而形成了一件丝质的纯白衣服。 不知是出于阿扎莉亚的偏好,还是为了迎合艾可妮特的口味,这是一件褶边缀满蕾丝的可爱礼服。 只是衣服很紧,穿上去感觉像是被捆住一般。布料上不时划过红色光芒,由此证明这件衣服如今仍在吸收艾可妮特的魔力。 艾可妮特尚未完全获得自由。 「您可否体谅一下?现在略微有点忙,誓约仪式就改天举行吧。」 正式契约理论上应在冥府最高机关<园丁会议>的监督下举行。在那种场合立下誓约后,艾可妮特就会彻底成为阿扎莉亚的眷族。 ——不过。 反过来说,在正式契约尚未举行时,方才的约定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王宫外面的混乱还未平息。」 阿扎莉亚露出女神般悲天悯人的微笑,说道。 「不过城里是安全的。这里原本就是您的府邸,请您自便。只是唯独不要进入藏书阁,您能发誓吗?」 「藏书阁……?那里有什么东西?」 「请容我保密。您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不知道为好?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到了星树(portal)上的异变,仿佛所有生物都死绝了一般。 「请你告诉我,星树上(城市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杜鹃花家不是已经把这座星树(城市)攻占了吗?」 「从人界跑来一只臭老鼠,正在四处乱窜。」 「是誓护?誓护来了吗?」 她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兴奋。 胸口涌出一股热流。艾可妮特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浮雕。 啊,誓护……你,果然找我来了……! 见艾可妮特面露喜色,阿扎莉亚明显满脸不悦。 艾可妮特情不自禁想要联络誓护,甚至忘了阿扎莉亚还在自己身前。不过她却无能为力。 左右手无名指上的“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不见了踪影。 因为早就被拿走了,八成是在衣服被人剥下的时候。 艾可妮特垂头丧气。就在一旁的阿扎莉亚低声呢喃道。 「请您千万不要担心,没关系的。脏兮兮的区区臭人类,不消片刻就把他给您收拾掉。」 收拾掉。艾可妮特不寒而栗。冥府中地盘最大的名门中的名门杜鹃花家,说要把誓护收拾掉。就算誓护身为aegis的持有者也是寡不敌众,结果显而易见。根本不可能取胜! 「求你了!不要杀誓护!」 艾可妮特下意识恳求道。这番恳求才刚进入阿扎莉亚的耳朵,就在她瞳孔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啪地一声脆响,艾可妮特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挨打的脸颊,伏身仰头一看,只见阿扎莉亚低头望着自己,眼神犹如数九寒天的冷月般冰凉。 「您是我的朋友,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有种错觉,仿佛心脏被人紧紧攥在了手心里。阿扎莉亚全身散发着不详的妖气,可偏偏声音是那么温柔。她谆谆劝慰道。 「您居然对我置之不理,关心起别人——那个脏兮兮的臭人类来,真是不可原谅啊。」 脏兮兮,这种说法艾可妮特自己也常常挂在嘴边。然而不知何故,艾可妮特如今对这种表达方式丝毫不能容忍。 可是——她忍了。 她紧咬双唇,颤动着肩膀垂下头来。 「……对不起。」 「您能明白就好。」 阿扎莉亚再次露出优美的笑容,屈膝将艾可妮特扶起。 「哎呀,真可怜。红得这么厉害……疼吧?请您原谅我一时糊涂,好吗?」 「嗯……」 「那我走了,指挥缺了我可不行。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 「知道了。」 艾可妮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原本她就讨厌藏书阁那个地方,即使求她她也不愿进去。……如果是平时的话。 「我很期待和您再次会面。」 阿扎莉亚留下女神般的笑容,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大厅。 脚步声远去,气息渐渐消失。 片刻后,坐在原地的艾可妮特抚摸起挨打的脸颊。 阿扎莉亚似乎已经离开了王宫。那股散发着独特光芒、宛如内含糖饴的剧毒一般的妖气,已经从这座建筑物中消失了。 嗡地一声袭来一股寂静,刺得耳朵生疼。 艾可妮特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后,急忙开始了行动。 episode 16 视野一瞬间开阔起来,誓护双脚落在地面上。 夜晚的黑暗包围了誓护。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四周非常明亮。多亏了门(terminal)的光芒与天空中的夺目闪光,他的眼睛立刻适应了环境,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誓护肩上的伊诺塞茜娅发出小声惊叫。 不出所料,两人被教诲师们包围了。 敌人有十……不,二十名。不知是不是异世界的标准配备,所有人都身着一色漆黑甲胄,手持西洋斧枪。 其中只有一人装束与众不同。 这是一位容貌用可爱一词也不足以描述的美少女。她仅着片缕,堪堪遮住胸部和腰部,令人不由脸红心跳;衣服外面另佩有护胸、护手和护腿。 她所散发的气势与周围的士兵截然不同。 等级差距显而易见。真刀真枪的煞气如针般扎在肌肤上。笼罩在她周身的妖气和压迫感,皆与周围的教诲师有着天壤之别。 少女在誓护跟前横枪而立。她睡眼惺忪,乍一看无精打采;然而身上却有杀气流泻而出,证明她是全力以赴的。 (是长枪吗……麻烦了啊。) 他本打算在陷入绝境时躲入aegis的结界中负隅顽抗。可既然对方手持兵器,这番设想便落空了。aegis可没有物理防御能力。 这下该怎么办呢? 嗓子急得冒烟了。老实说,敌人数量如此众多,他没有信心只凭aegis便与对方周旋。 自己能否通过故弄玄虚——也就是依靠话语来操控敌人的行动呢? 「人类……?」 先开口的是那位少女。 句尾发音上扬。她只说了这一个词,好歹算是句提问吧。 「没错。我是桃原誓护,持有星帝藏书(grimoire)的人类。」 得到回答的一瞬间,少女 眼中放出了红色的光芒。aegis作出反应,自行打开。誓护反射性地触碰书页,将其映射至脚下加以启动。 少女的异能是什么呢?虽然没能摸清她的真实能力,不过aegis总算是把她的魔力无效化了。少女面露讶色,紧盯誓护。 这时自己应当展现出强势的一面。誓护故作从容道。 「徒劳啊。我的aegis能够击退一切魔术,你的力量对我没用。」 「好像、是这样……」 对方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紧张感也好啊,可是少女表情无精打采,誓护无法顺利从中捕捉到任何情感。 誓护向小腹运气,打起精神。 软弱必须抛到脑后。倘若情况有变,还可以逃进门(terminal)里面去。 来吧,桃原誓护,绞尽脑汁开动智慧吧! 「我没有敌意,能给我让开道路吗?」 他慢条斯理道。誓护还没对他们造成伤害,他事先便打算尽量不靠武力解决问题。因此这番话倒确实是真心实意。 「你的目的是?」 虽然少女一如既往地朦胧着双眼,不过她的性格似乎没有外表那般成熟。她手执枪身保持临战态势,斩钉截铁道。 「你是来抢回、花乌头之君的、对吧?」 她逼问着。此刻若是回答「嗯」,或是保持沉默,就等于向对方表明敌对之意。 誓护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果断装傻道。 「抢回?艾可妮特被抓了吗?」 「你装傻、也没用。」 「我正在寻找艾可妮特是没错。可是——」 「你若是、打算、抢回公主——」 少女提起枪身,锋利的枪尖指向誓护。 「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要与我为敌吗?」 誓护笑了。目中无人地笑了。中气十足地笑了。犹如超然强者睥睨众生那般地笑了。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戏。你不可能再次有幸目睹如此这般的从容不迫! 「我应该说过吧,我的aegis能够击退一切魔术,这种力量可以夺走你们的魔力。既然你们也是教诲师,想必是不愿失去魔力吧?」 这是虚张声势。将魔力剥夺得一干二净——誓护没有这个能力。现在还没有。 然而这番虚张声势却是别具一番魔力。 事情与誓护料想得分毫不差,周围众位军士顿生迟疑。 他们的魔力源自血统,决定着他们身份、待遇和生存意义。魔力被人剥夺,他们不可能不对此心怀畏惧。 大概是为了防止军心继续动摇,少女没有给出回应,而是「呀!」地一声娇呼,不由分说便挺枪而刺。 好快!看步法就是高手。 然而誓护却看穿了她迈步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誓护拧身一转、重心侧移,枪尖擦身而过。险些从誓护肩头摔下来的伊诺塞茜娅发出一声惨叫。誓护没有理会她,急忙退离原地。 为了阻止他逃跑,少女再次跨出一步——进入了aegis的范围内。 aegis不久前才被映射到地面上,其刻印仍未消失。在第二次的召唤下,乳白色的光芒化作结界,捉住了空中的少女。 咯噔一下,少女体重骤增,动作明显迟缓下来。枪身一歪,枪尖触到了地面。看来离开魔力的协助,如此沉重的一杆枪她是无法单凭腕力挥动的。 誓护伸腿一绊,她就毫无悬念地跌倒了。伴随着一声可爱的惨叫,少女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下可轰动了众位士兵。听这些士兵吵嚷得有多厉害,就知道少女实力该有多强。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这位少女不是那种会当众丢丑的愚蠢对手。 誓护伸手夺枪——不过最终没能成功。少女翻身滚离aegis的结界,毫不费力地单手挥枪。哧地一声尖啸,枪尖破空掠过,眼看誓护的手掌就要被齐腕断下。 誓护速速退身,躲过一劫。少女也站起身来,再度架起长枪。 两人拉开距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陷入僵持。 周围众军士只是远远地围观着,他们还没能摆脱最初的迟疑。此外,看到『区区』人类和比他们还要厉害的教诲师战了个不相上下,他们也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傻乎乎地进去掺一脚。 趁着这个空当,誓护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分析形势并寻找打破局面的对策。 结果我还是以最坏的形式开启了战端。 事已至此,要想冲破这个难关,就必须在这名少女身上想点法子。 即使打退了少女,后面还有至少二百名敌兵严阵以待。 倘若我将少女击败,这些士兵会望风而逃吗? ——不会,他们多半会拼了老命向我攻来。 那要是我将少女制伏在地,擒为人质,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放我离开吗? 这个也不好说。我一直听闻说,教诲师是规则的奴隶。他们怎么会关心少女的安危呢,倒不如说他们见死不救并攻击我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话说回来,我能不能打败这名少女还说不准呢。 既然如此—— (果然是别无选择了吗……唉。) 誓护得出了结论。几乎与此同时,少女再度展开攻势。 誓护展现出连自己都要吓一跳的惊人胆色,抽身避过袭来的长枪,双掌迅速覆地,乘势压住aegis。他接二连三地发动aegis,给少女制造破绽,继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引入陷阱。 他在争取时间。 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拖延战斗时间。几分钟过去了,誓护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只要掌握好有利走位,高手的枪术也没那么可怕。 多半是对这种战斗方式感到束手无策,少女眼中浮现出轻蔑之色——紧接着,她的双眸赤芒大作,少女的异能生效了。 没错,这回异能的确发挥出了效果,一看便知。 之前一直束手束脚的少女动作骤然犀利起来。这并不是说她的身体机能得到了强化,而是指她的动作中再也看不到犹豫和迟疑了。 少女纵身一跃,划着闪电般的轨迹直冲而来。誓护几乎是完全靠着运气才躲过这凌厉的一枪。他一直在寻找时机,可少女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她左闪右跳,将誓护黏得死死的。 令人惊讶的是,少女移动如此频繁,却一次都没有中过誓护的陷阱。 她一直在躲避着aegis的结界。每次都差点碰到,每次都贴着有效范围的边缘擦身而过,甚至有时誓护还尚未发动结界。简直就像从头到尾都看穿了结界一般。 (她能看见……!?) 少女的眼睛,识破了aegis布下的陷阱! 胜利的天平一下子就倒向了少女那边。没有了aegis,誓护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类。真刀真枪地打起来,对方取他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即便他躲进aegis的结界中,枪的长度也足够在结界外把他穿成肉串。 众位军士好像也察觉到了誓护的慌乱,如梦初醒般拿好武器,纷纷行动起来,一点一点缩小着包围圈。他们渐渐也看出了门道,誓护身上并没有攻击手段。 誓护颤栗了。麻烦了,要是他们也加入到战斗中,我就无路可逃了! 刚一失神,少女便举枪来挑。他险险避过……然而这一上挑不过是个幌子。枪身抡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枪柄又向他袭来。 他没能彻底避开。枪鐏打中了誓护的侧腹,强烈的冲击令他脚下一软。(译注:“枪鐏”原文为「石突き」,指的是枪矛类长柄武器柄端包裹的金属裹套。由于“鐏” 字过于生僻,故没有简化字。) 猛烈的一击。他屏住了呼吸。 「誓护先生!」 伊诺塞茜娅的惨呼声感觉好遥远。这可不行。意识渐渐远去…… 就在这时,在誓护已经朦胧的视野一角,出现了一个如鸟般的身影袭向敌人身后。 对这道身影的到来有所反应的并非只有誓护一人。少女头也不回,枪向头顶一撩,便挡住了来人的突然袭击。 咣当,金铁交鸣声响起。袭击者一个空翻扬起了黑色的斗篷,随即落到誓护跟前。 「白痴!你发什么呆啊!」 这个耳熟的声音不容分说地骂了誓护一通。 斗篷随风飘扬而起,下面的穿着打扮与在人界时毫无二致。这下,誓护明白了。这人和自己是一伙的,还保护了自己。 「轧轧……」 来人正是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他刚才向少女发动突袭,保护了誓护。 誓护心头一松,骤然脱力。 「哈哈……你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现身啊。」 「别废话啊我剁了你,亏我还专程过来帮你。」 「谢啦,我一直相信你肯定会来。」 倘若轧轧平安无事——誓护把赌注押在了这个可能性上——只要拖延战斗时间、引起周围注目,轧轧肯定会有所察觉。誓护相信,他一定会来帮自己。 「哼。对方可是阿扎莉亚的卫士,苏维妮尔。小瞧她要吃大苦头的。」 「已经吃过了,肋骨差点就断了。」 见这两人幽默地逗着嘴,少女(好像叫苏维妮尔)喃喃自语道。 「花乌头之君的、卫士……」 大概是因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的声音中惊诧难掩。 然而这份惊讶转而就化作了喜悦。 「逃亡者、找到、你了!」 「是啊,多亏了你,省了我好大工夫。」 随着这句话,一个人飘动着蓝紫色的头发轻盈地落在地上。 是个女的。她蓝色的铠甲与苏维妮尔形成了鲜明对照,美貌亦不输她。 誓护看了她一眼,便被她的目光镇住了。他背后冷汗直冒,仿佛被人用利刃顶住了眉心,这份恐惧让他的胃抽搐起来。 肯定没错。这个女人也有着与苏维妮尔同等——不,超越她之上的实力。就连周围的军士都对她望而生畏。 「艾克蕾尔。」(译注:原文为エクレレール,作者玩文字游戏加了一个音,应该是エクレール,源自法语éir,意为“闪光”,正好与该人物的名号前缀“閃光の”相印证。) 「让你久等了,苏维妮尔。」 「太慢、了。」 苏维妮尔一脸不满地抱怨着,可声音中却洋溢着无可比拟的信赖。 「切……那边也有援兵么。」 轧轧脸上露出讥笑,咕哝道。 「而且偏偏是那个人啊……」 「你就是那个身怀magister——星帝藏书(grimoire)的人类吗?」 蓝紫色头发的女人没有理会轧轧,向誓护道。 「我名叫艾克蕾尔,是丽王六花杜鹃花之血族,身兼卫士。」 她光明正大地自报家门,随后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你与吾主阿扎莉亚大人为敌,我要抓捕你。」 「你现在是、瓮中之鳖。」 苏维妮尔紧随其后扔下一句你死心吧。周围众军士听后也纷纷架起了手中的家伙,掀起一片稀里哗啦声。 「我提前先说好了啊。」 形势明显不妙。轧轧用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 「那两位可是在冥府都屈指可数的猛人,在我眼里就似那天上的星宿一般。」 「说得太直白了吧。」 「我就是强撑门面,也瞒不过你啊。」 「可你是银莲花王家的卫士吧。」 轧轧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 「还真是。我现在有这个……」 他抓住了胸口的某样东西。那是衣服下面的项链,他身为卫士的明证——卫士环(medalia)。(译注:medalia一词存在于诸多斯拉夫语言中,意为“勋章”。) 轧轧歪起脑袋,隔着自己的肩膀向后方露出笑容。 「还有,我后面那个软蛋是个拥有星帝藏书(grimoire)的人类。」 「真狡猾,呵。」 「哼……我期待着你的表现!」 战斗开始。轧轧意图先发制人,蹬地而起。 目标艾克蕾尔,他借势劈出一招袈裟斩。 艾克蕾尔的手握住了剑柄。说时迟那时快,猛烈的妖气喷薄而出。 这是必杀之势。轧轧心道一声不妙,人却已经落入了剑的攻击范围。 (要中招了!轧轧!) 下个瞬间,誓护的眼睛没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景象没有映照出来。 如影般悄然无踪,如影般敏捷迅速。 有个人插进了激战的二人中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男子用刀鞘接下了艾克蕾尔的攻击,又用抽出少许的刀身挡住了轧轧的攻击。 这是一名衣着怪异的男子。 他戴着一张诡异的面罩,上面绘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嫩草色的头发像尾巴一样垂下。他身体精瘦,手脚修长,全身轮廓线犹如一道锐角。这名男子本人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 「柃将军……!」 微弱的咕哝声自轧轧口中飘出,顺着风传到了誓护耳朵里。 episode 02 这副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具人偶一样。 年幼的艾可妮特,对那双总是冷冰冰俯视自己的眼睛如此评价道。 王宫的走廊长得望不见尽头。笼罩着陈旧纸张与尘埃气息的藏书阁也兼作王的办公室,艾可妮特正在门前等待着父王。 这天,时隔许久才回到王宫的父王径直来到了这间屋子。 然后,他静静地俯视着艾可妮特。 可是——父王一言未发,马上就撇开了目光。他从艾可妮特身侧走过,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艾可妮特被孤零零扔在原地,始终站在走廊里。就在她油然生出一股凄凉、禁不住泫然欲泣时。 「艾可妮特,到这边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最合适的时机响起。 回首望去,她唯一的哥哥正向她展露笑颜。 仅此这般,艾可妮特便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她跑到兄长身边,牵起他的手。两人并肩来到中庭,像往常那样欣赏起植物园中的花草树木。 只是艾可妮特今天情绪比平时要低落不少。 「父亲大人他……」 在植物园中逛完一圈后,艾可妮特嘟囔道。 「是不是讨厌我呢?」 她仰头望着兄长。兄长一如所想般流露着温和的笑意。 「为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人家见不到他嘛。他总是不在家……偶尔回到王宫,也一直窝在藏书阁里不出来……」 「那是他在忙啊。我们银莲花家自古以来就是丽王六花——有义务保护多达五万六千的眷族,还有他们的家人。而且啊——」 兄长的手轻轻抚上艾可妮特的小脑袋。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又能舍得讨厌呢?」 「……听克里瑟派勒姆那么一说,我觉得也是!」 她故作成熟道。其实这番逞强,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只是艾可妮特心中希望兄长所言为真,才竭力用开朗的声音这般说道。 episode 17 这名男子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插进了两人中间。 半路杀出的这个程咬金以令人叹为观止的精确度挡下了两人的兵刃,其强悍程度令轧轧和与他对峙的艾克蕾尔不由胆寒。 (新来一个……!?) 誓护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面罩男分毫不差地蹭进了两人兵刃间形成狭小空隙中。这样做是为了不伤及任何一方,也是为了护住两人。单就他的行为来看,这人到底站在哪边尚不明确。 是敌,还是友? 面罩男推开轧轧后留给誓护他们一个后背,然后面朝艾克蕾尔。问题的答案揭晓了……不过也许还不能就此定论。 他将手握在刀柄上,明显呈对决态势。 (是……友?) 不,无论他是友还是敌,我都必须有效地利用当前这一状况。 「轧轧。」 誓护悄悄叫着轧轧的名字,唤起对方注意。 随后他一把将伊诺塞茜娅抓起,塞进了自己怀中。伊诺塞茜娅像小动物一样「呜喵」叫了一声,不过誓护这时没有闲工夫操心她。誓护瞅了面罩男一眼,确定他没有要回头的迹象以后—— 就这么撒丫子逃走了。 轧轧反应很快。他捷足先登跑到誓护前面,拿剑砍向堵住道路的士兵,打破了包围圈的一角。由此一来,誓护同轧轧便巧妙地突破了包围。 他们向列柱回廊(terminal)的入口阶梯狂奔而去。到达之后,万幸的是道路非常狭窄。誓护趁着向前扑倒之势,将aegis映射到了地面上。 众位士兵总算是放下犹豫,开始行动起来。然而其行动与誓护所料分毫不差,他们毫无章法地向列柱回廊(terminal)涌来。 就在此刻,aegis启动了。光之结界瞬间出现,将众军士裹在里面。 他们动作明显一滞。通过魔力强化肉体的他们在aegis的阻碍作用下,行动受到了干扰。 由于道路狭窄,他们接二连三撞作一团。没费多大工夫,众位军士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轧轧!」 「我明白!」 誓护捂住双耳,将结界解除。与此同时,轧轧把刀从鞘中稍稍抽出些许,然后立即插回。这时,一股庞大的魔力随着撞击声喷涌而出。这是轧轧所拥有的“咒缚”异能。具体内容是将魔力化作无形锁链,对听者的行动加以束缚。 众军士如遭雷击,身体僵直,泥胎木偶般突然倒在地上。 倒下的士兵们就好比那多米诺骨牌,方才迅速脱出乱局的安然无恙者也手脚慌作一团。苏维妮尔和艾克蕾尔的水平同杂鱼不在一个档次上,因此没有受到轧轧魔力的影响——可是变故发生太过突然,两人反应略微慢了一拍。 趁着这个小小的破绽,誓护和轧轧已经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他们一步两节地飞速下着楼梯。在轧轧引导下二人进入岔路,在羊肠小道中转了好几次弯,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了喧嚣。这时,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两人。 暂时放心了。然而在追兵随时可能出现的恐惧心理作用下,誓护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刚才那算啥啊!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拿着武器的教诲师都是身份低微的——关键是『弱小』的啊!」 「我那说的是『教诲师』!军职和卫士可不在此列!」(译注:这个还是翻译问题,誓护说的“教诲师”是グリモアリス(grammarlies),指的是冥府人这个种族。而轧轧所说的带括号的那个则是汉字『教诲师(きょうかいし)』,指的是来到人间行使断罪职责的那一部分グリモアリス,在逻辑关系上グリモアリス是教诲师(きょうかいし)的子集。本书将グリモアリス译作了教诲师。) 轧轧也不掩饰自己的焦躁,一副要吵架的态度回答道。 「士兵和卫士以战斗为天职,手里拿着家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誓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仿佛可以听见咣当一声巨响。他一张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苹果。 倘若轧轧所言不假,誓护的计划就不得不大幅度加以修正。 脚下仍在继续奔跑,誓护用自己也为之惭愧的怯弱语调喃喃道。 「为啥要拿着武器这劳什子啊……魔法什么的不是挺好么?闪电之类的。」 「……哼,原来如此。你是在这个地方存在认识偏差啊。」 轧轧语带怜悯地修正了誓护的错误认知。 「公主所属的银莲花家有着『攻击魔性』——就是擅长远程手段的血统。然而并非所有血统都在远距离作战上表现突出。我的祖先,也就是奥德拉大人所属的天南星家拥有擅长肉搏战的『刚体魔性』。呆在都城里的杜鹃花家则是五感敏锐的『反应魔性』——也属于擅长近身战的。」 「可你的力量不是从远处也能发挥作用吗!」 「我们一族属于变种。我们在刚体——『肉体强化』上反其道而行,简而言之就是『肉体操纵』。作为天南星的眷属而言,算是一种相当普通的变异。」 「……原来如此,果然——」 教诲师一族中的战士手持兵器是理所当然的啊。 「和弱逼人类打交道的『教诲师』也就罢了,这可是教诲师同族间的战斗。只要不是实力相差悬殊,手里拿个武器有什么奇怪的。」 誓护心里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对誓护来说就是个相当严峻的威胁。他本以为aegis在教诲师面前是金钟罩铁布衫,然而如今这种想法随着他的自信心一并化作了碎片。敌人理所当然地全副武装,自己不要说无敌,恐怕还是个累赘,哪有本钱与对方较量,遑论助艾可妮特登上大位。 必须得想个办法和手拿武器的敌人战斗…… 「——对了,刚才那个戴面罩的是?」 誓护边跑边回头看,发现附近并没有敌人的气息。还是看不到敌人的影子啊。是那个面罩男挡住了追兵的脚步吗? 「你应该认识那人吧。柃——确实是叫这个来着。」 轧轧满脸丧气地回答了誓护的问题。 「柃将军,是握有这座都城兵力的千夫之长。他与我一样出身寒门,却爬到了军职的顶峰,是人才中的人才。」 「那他和我们算是一伙的喽。因为你看,敌人完全没有追来啊。」 「……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那人是杜鹃花的眷族。而且慧眼识才将他从流浪者提拔为干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德拉西娜——」 「稍等一下,你们两位。」 誓护话才说到一半,上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译注:作者笔误,应该是“轧轧话才说到一半”。) 轧轧条件反射地停住脚步,摆出架势将誓护护在身后。 「谁?」 他敏锐地游走着视线,探查起附近的气息。誓护也有样学样地将意识发散到四周。然而却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和妖气。 「有人吩咐过我,不许放你们就此通过。」 这声音莫名地有些傻里傻气。没过多久,便有个人将上方的茂密枝叶分开,降落下来。 这人又高又瘦,黑色的长兜帽自脑袋垂下,将他捂得严严实实。兜帽是军装式样,上面纹着金丝缝就的复杂图案,优雅而美观。 他站在一艘小船上。令人吃惊的是,小船居然轻飘飘地浮在空 中,犹如泛波池上。 这番登场有股死神范儿。轧轧望着他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装扮,惊讶得屏住了气息。 「你是——」 episode 34 柱子阴影处,一位美貌少女悄然探出脸庞。 洁白的缎带缠在她那银色和红色相间的秀发上。小巧可爱的鼻子上方,是一双令世间所有宝石都黯然失色的绯红双眸。 她便是丽王六花之银莲花家的公主,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谨慎地观察着走廊中的情况。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抽抽小鼻子闻闻空中的气味,仿佛一只猫儿。 王宫那长长的走廊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既没有士兵和没有随从。 居然没有留下人看守,真是不可思议。阿扎莉亚难道是真心信任着我艾可妮特吗?还是说誓护在外面闹得动静太大,害得她没有闲心看管自己? 她竖起耳朵。周围安静得吓人。由于外面无风,就连树木响动声都听不到一丝,更别说刀枪剑戟声了。 唯一进入耳朵中的,是艾可妮特拖在身后的魔术丝线,也就是那条和礼服尾巴一样的细线哗啦哗啦作响的声音。 仪式定理<aspergillus的卷线车>非常坚固,现在的艾可妮特对它束手无策。又不能靠臂力扯断,使用对抗魔术更是痴心妄想。因此,她只好就这样拖着这条诅咒之线四处走动。 艾可妮特离开了柱旁的阴影,开始沿着走廊行进。 她胆子一点点大了起来,步伐也越来越快。 目的地自然是那个阿扎莉亚禁止她进入的藏书阁。 脚底僵硬,心脏扑咚扑咚跳个不停。艾可妮特一边暗自责备自己的胆怯,一边急速前行。 她必须得去看一下,藏书阁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誓护一定会来这里。他肯定是为了救我艾可妮特,才来到这里的。听传言说,阿扎莉亚是个相当聪慧的人——她一定是预测到了誓护的行动,提前准备好了不得了的手段来对付aegis。 听阿扎莉亚的口气,再想到她的一贯作风,她极有可能事先布置下了某种仪式定理。如果不赶紧将其破坏掉,誓护就危险了! 如今艾可妮特被封住了魔力,即便找到仪式定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不过既然阿扎莉亚禁止她进入,说明只要有人进入那间屋子便会引发某种状况。魔法阵和魔术式之类的东西,是可以通过物理手段进行破坏的。就算无法破坏,等溜出王宫后将陷阱存在一事告知誓护也好。总之,必须做些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原地不动等人来救,身为王族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而且,更深一层来说。 艾可妮特希望自己能对誓护有所助力。毕竟誓护放弃了寻找妹妹,转而前来营救她。她不希望他,不希望这位无可取代的异世界朋友陷入险境。 不久后,一扇沉重的木门呈现在艾可妮特面前。 这是一扇由整块星树木料所制成的门,也是一扇父王曾经无数次开启、又无数次在艾可妮特面前关闭,将父女隔作两地的门。 深呼吸一次。仅是这般,艾可妮特便不再踌躇。 她缓缓推开这道门。 木门方启,一股令人眷怀不已的过往气息便沁满了肺腑。 书卷的气息,尘埃的气息。 她忆起了往昔的童真岁月,忆起了父王的冷淡眼神,还忆起了,自己的罪与罚。 幼年懵懂的那天——艾可妮特在这间屋子里犯下了『罪行』。 虽然这番『罪行』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责难,可上天却给她降下了『惩罚』。罪行的果报应验在艾可妮特身上,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灵。即使回顾走过的所有人生历程,这伤害也堪称是第二沉重。 再一想来,她对残滓条痕(fragment)的恐惧,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艾可妮特甩了甩头,将多余的思绪赶出脑海。 (打起精神来,艾可妮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艾可妮特挪动起犹豫不决的双脚,踏入藏书阁中。 天花板高得惊人。书架巍峨耸立,犹如小塔般直指天花板。厚厚的书籍从几百年前起就置于此处。说不定,还有几千年前的古物依旧完好如初地保存在这里也没准。 在众多书架的中央,一处开阔的空间中端放着一张办公桌。 突然之间,她仿佛看到父王坐在桌前。艾可妮特慌忙移开目光,使劲擦了擦眼睛,然后将视线移回原处。 ——放心。谁都不在。不可能在。 回过神来,身上已经微微冒汗。讨厌的汗,仿佛裹住全身一般。艾可妮特忍耐着血气消退的感觉,向办公桌走去。 地毯很软,脚步无声。 此中寂静,更甚于屋外走廊。 耳中隐隐作痛。即便如此,她还是竖起耳朵。 环视四周——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许久后,艾可妮特仍然一无所获。 她感受不到魔力,也没有找到任何魔法阵和魔术式。没有任何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是) 艾可妮特才刚涌起某个念头,背后便传来一道气息,仿佛要为她的推想作现身说法。 「真是遗憾,艾可妮特。」 声音中掺杂着深深的绝望。 「你还是背叛了我啊。」 冰冷的恐怖在后背上游走——这时已经晚了。 阿扎莉亚的手指,已经戳进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脖颈中。 chapter 4【烈士,抑或是叛徒】 episode 01 「吾人之忠义,将永远伴随公主殿下左右——」 episode 18 刀身嘎吱嘎吱作响,两人依旧维持兵刃交锋态势。阿扎莉亚的卫士艾克蕾尔愤恨不已地瞪着面前这个面罩男。 真可恶,那个人类和那名叛乱分子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不堪一用的部下们仍旧无头苍蝇一般。也不知那个人类动了什么手脚,士兵们在回廊跟前行动受到阻碍乱作一团,然后就中了鲁梅克斯种的“音域咒缚之毒(a)”,堂堂杜鹃花士兵居然这么没出息。卫士同僚苏维妮尔也受到混乱波及,没能管好士兵,于是错失千载良机。当然自己也没派上用场。而现在,自己又遇到一桩奇耻大辱,那就是被人彻底挡住了去路。(译注:rume,鲁梅克斯即羊蹄草,与“轧轧”属于相同涵义。a,拉丁语,意思是“锁”。) 眼前的敌人,是担任十三星树千夫长的男子。 他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出身低微,魔力总量应该不如自己。倘若自己全力以赴,肯定能占到上风。可是…… 艾克蕾尔刚要将魔力转化为臂力,对方便趁机攻其不备。纵然她有所预感,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艾克蕾尔虽然对自己的剑技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从不会错估对手的实力。毫无疑问,敌人也是一名高手。 她单脚挪动,略微改变身体轴线位置以保持重心稳定,最终成功接下了这一击。她挥剑打算将敌人一刀两断,可对方轻盈一跃,便躲开了她的攻击,面罩也随之在风中飘扬。 「苏维妮尔,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她向同僚下达了指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敌人的第二次攻击所打断。 两人再次兵刃相交。这名敌人既纠缠不休,又灵活巧妙。 「好了!你快去追他们!」 「……知道了。」 苏维妮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回身展开追击。她纵身一跳,跃过仍旧无头苍蝇一般的士兵们,沿着回廊的阶梯向下跑去。 艾克蕾尔甚至来不及目送她远去。她转过身来,只见面罩上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仿佛在嘲弄自己。敌人的姿势与先前几乎毫无二致,依旧挡在自己的去路上。 「你疯了吗,柃……」 她恨恨地咕哝道。在愤怒的驱使下,艾克蕾尔怒声道。 「你不是杜鹃花的眷族吗!你要对同出一脉的丽王六花反咬一口!?」 然而面对她的怒火,男子只留下一句话。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意思是,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男子二话不说,只是提剑来刺。这番举动深深伤到了艾克蕾尔的自尊。 「区区下级官吏出身也敢……我看你是被敌人给喂熟了,忘了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艾克蕾尔秀丽的脸庞上青筋暴突。 她奋力挥剑格开对方的攻击,然后将剑横立在面前,疯狂聚集起魔力。 「臭野狗!看我教训教训你!」 周围的空气卷起漩涡,向艾克蕾尔集中而来。仿佛能将皮肤割破的高密度魔素(mana)凝聚在一起,全身的血液犹如沸腾一般。在艾克蕾尔身体深处,教诲师习惯上称之为<种>的魔力核心剧烈地悸动着。 海量的妖气化作肆虐的暴风,一点点发生着质变,逐渐缠绕在艾克蕾尔的体表上。 ——然而,在艾克蕾尔开花之前,柃突然失去了踪影。(译注:“开花”指的是本系列中的术语“丽血开花”,后面会详细解释,可以暂时理解为解放真名、小宇宙爆发、主公觉醒技之类的。) 他的动作如电似露,不过艾克蕾尔捕捉到了他的行迹。柃站在距离门(terminal)不远处的树枝上,正低头望着自己。 「你想逃跑吗,柃!」 这场演出并未就此落幕。面对怒不可遏的艾克蕾尔,戴面罩的战士又扔下那句话「你的问题毫无意义」,随后在树枝上用力一蹬。 他的身影划过鱼肚白色的天空,迎着朝阳消失远去。 艾克蕾尔是五感敏锐的杜鹃花之血族,更是王家亲属。她并非无力追击,而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穷追不舍。 身为军团长,柃手下率有军队。又有谁知道他布置了什么计策、埋下了多少伏兵呢。 艾克蕾尔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他一句胆小卑鄙,然后将聚集的魔力散去,令其溶化在空气中。 「艾克蕾尔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士兵们终于恢复了秩序。这时跑来一人,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询问道。 其实艾克蕾尔特别想冲他大吼一声「别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但她按捺住这股冲动,用冷冰冰的声音答道。 「……穷寇莫追。你们去支援苏维妮尔。」 士兵敬了一礼,慌慌张张地返回同伴中间。他去传达了艾克蕾尔的指示,可办起事来却是慢慢吞吞、笨拙不堪。 艾克蕾尔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她这次没带主力部队,而是带来一群新兵,现在终于尝到了恶果。 (还以为对方顶多就是一伙叛乱分子,便没放在眼里……照这样来看,说不定该轮到主力军登场了。) 满脸愁苦的艾克蕾尔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胸前的卫士环(medalia)上突然泛起魔力。上面的雕形图案映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清冽的金属声隐约响起。 「阿扎莉亚大人?」 是主公在呼叫她。艾克蕾尔从列柱回廊(terminal)上探出身子,低头望着银莲花家的王宫。按说主公该是在那个地方安歇才对啊……? 既然主公叫她了,她便不得不动身。艾克蕾尔回头一看,只见那群新兵依旧像无头苍蝇那般乱哄哄——于是决定不再理会他们,独自往王宫方向纵身一跃。 episode 19 「呦呵,轧轧你还是不长进,又陷入麻烦里了啊。」 黑兜帽男用熟稔的语气调笑道。 「……你要与我为敌?」 轧轧警惕未减,提起刀鞘,拇指按住刀柄。 「别慌别慌。本人没打算跟你打,也打不过你。」 见男子笑得坦坦荡荡,轧轧松开刀柄,解除战斗戒备。 誓护也心头一松,向轧轧问道。 「你认识他?」 「老相识,划船的。这人挺可靠。」 兜帽男苦笑一声道。 「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看得上我。」 他划动船桨,放小船降落。待船落到约有膝盖那么高时,便道。 「上来吧,两位爷,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轧轧是个急性子。应船夫邀请,他毫不犹豫地上了船。 然而誓护却拿不定主意。他既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其真正身份。虽说人家是轧轧的老熟人,可自己又该不该轻易付出信任呢?唯一靠得住的『直觉』暂时还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总感觉对方肚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尽管不太像是敌意。 「快点,誓护。船可比人类的脚快多了。」 轧轧的催促令誓护下定了决心。 既然轧轧这么信任那个人,那我也赌一把试试。 誓护一只脚踏上小船,然后把心一横,纵身跳上船去。 小船看上去摇晃个不停,实际上却是很平稳。誓护和轧轧面对而坐,小船便如满载般拥挤不堪。 「好了,走吧。」 兜帽男以桨杵地。小船摆脱重力轻轻浮了起来,在空中御风前行。 正下方吹来的风掠过身侧,吓得 誓护提心吊胆……不过害怕只是在起初,习惯后便觉得非常惬意。这种破空前进的感觉,就好像乘坐小型飞机。 小船无声无息地在巨树的枝叶间穿梭着。 誓护的心弦依旧紧绷。他常常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担心追兵赶来。可是当双脚不再奔波后,一直遭到忽视的肉体疲劳便占据了上风。 在眼球深处,沉重的睡意仿佛结成了一块疙瘩。 地平线泛起鱼肚白,天空渐渐染上了澄澈的碧蓝色。不一会儿,天就亮了。虽然时差尚不明确,但誓护居住的城市应该也已经旭日东升。自从和奥德拉大战一场以来,他最终也未睡上一觉,便迈进了新的一天。 疲劳一下子涌来,睡意沉重不堪。过度的兴奋驱走了睡魔,让他保住了清醒,但是脑子已经明显运转不灵。 毫不隐讳地说,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如今aegis已经指望不上了,誓护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便是他的思维能力。 不过小船没有遭遇任何袭击,平安无事地在遮天蔽日的枝梢间穿行着,向城市北侧进发。那里建筑物较少,尚能维持巨树原貌。 越过一条巨大的树枝后,前方豁然开朗。 宏伟壮丽的景观刹那间映入眼帘,美得令人窒息。 平原一望无际,不见沟壑。沐浴在晨曦中的荒野泛着白光,宛如月球上的沙漠。漫天碧透,纤云不染,与誓护平素所见的灰暗天空形成了鲜明对比。巨树的枝型雄壮而优美,粗壮厚重的庞然硕冠直插云霄,犹如一座高高的小山,支撑着一座白色的城市。 这座城市与欧洲古镇相像,虽然街狭路窄、密集紧凑,但还是透着古都的风韵,街道美观而规整,洋溢着和谐的氛围。 在列柱回廊(terminal)下方,可以看到一栋格外庄严宏大的公馆,想必正是银莲花王宫。王宫不远处立着一幢棱角分明的建筑物,也不知道是神殿还是会议厅。同王宫相比,这座建筑的装修中透着低调。推断之下,这或许是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重臣——那个什么执政官的官邸。 小船再度进入枝叶的阴影中,视野为绿色所覆盖。 体积惊人的树干向眼前逼近而来。仔细一看,树干上挖开了一个巨大的树洞。 树洞深不见底,简直就像是一座洞窟。小船速度不减,向大洞猛冲而去。誓护呜哇一声,惊得身子后仰,就这么随着小船飞进了树洞中。 一种被怪物吞进肚中的恐怖感涌上心头。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但是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逐渐适应,周遭的景象也隐隐约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里是……?」 内部如其字面意思,正是一座洞窟。空气分外潮湿,滴滴答答、簌簌刷刷、淅淅沥沥,各种水声交相鸣响。洞顶绿光斑斑,宛若星光点点。这光,是来自苔藓一类的东西吗?明亮得出人意料。 转眼间,右侧地面裂作两半。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大坑,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瀑布。水流自下溯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比空气还轻的水,正在管状的竖向通道中攀爬而上! 「真厉害……!这是导管……对吧?」 他想起了生物课上所学的植物构造,植物上有输送水分的导管和输送养分的筛管。既然这棵巨树也是『树』,就必定具有这两种构造。这棵大树能将根所吸收的水分运送至枝叶——虽然不清楚其具体原理(应该不是通过毛细现象),但确实可以实现。 类似的竖向通道和横向通道交织成了一张纷繁的网,仿佛一座复杂的迷宫。到处都在分叉、上升、下降和弯曲,前进了约有十分钟后,就连誓护这种头脑聪慧的人都快要记不清路了。 「简直就是迷宫啊……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吗?」 「有一半是。刚刚才说过,誓护先生。」 誓护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得到了热情的回答。 伊诺塞茜娅抓着他的衬衫领口,一副小动物般的姿势开口道。 「竖向通道在建造当时便已经存在,是巨树的基础组成部分。与此相对,横向通道是为了防备战乱而修筑的人工迷宫。现在知道这番来历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听说这座迷宫的地图,仍作为王家秘宝一直流传至今。」 伊诺塞茜娅像个导游一样介绍着。轧轧表情疑惑地望着她,咕哝道。 「刚才我就纳闷了,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哦,这小家伙是——」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做自我介绍!很失礼是吧?很目中无人是吧?」 「……她性格就这样,不过她可是一位重要的帮手。」 「帮手?能派上用场么?」 轧轧言辞间透露出极度的怀疑。他这番话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伊诺塞茜娅纤细的小心灵,害她眼泪汪汪地钻回了衬衫中。 「对了,伊诺塞茜娅。」 她背上的书硌得誓护肋骨生疼。誓护承受着胸口的麻痒,向她问道。 「刚才那俩人你也看见了吧?自称阿扎莉亚卫士的那俩。」 神色中带着重重顾虑的伊诺塞茜娅开口表示肯定。 「希望你结合你所掌握的的知识帮我解惑。在你看来,敌人战力如何?」 伊诺塞茜娅溜出誓护胸口,啪嗒一声落在他的膝上。她甩开双腿一屁股坐下,灵巧地取下了背后的书本。 封皮表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魔力作用下,书本自行打开。 伊诺塞茜娅在书页上游走着视线,将记载的内容大声读出。 「……披赤铠持长枪的战士名为苏维妮尔,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卫士兼眷族。传闻此人是使枪高手,一杆长枪足以一击轰碎城墙。」 「城墙!?」 破坏力无与伦比。誓护若是被她刺中腹部,很有可能会当场碎肉横飞。 「我还没有储存她的个人信息。不过就先前那场战斗来看,我认为她的魔性血(figment)应该是『看破弱点』一类的能力,这点也符合她在系统树上所从属的血统。」 「我对此表示同意。在她双眼放光时,我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当时,苏维妮尔将誓护设置的陷阱悉数避过。她所拥有的眼力,能够看穿aegis的效果范围。既然她不吝于对誓护使用这一能力,再结合她击碎城墙的光辉事迹,可以断定她的异能属于『看破』事物的观察眼。况且这一推断与轧轧之前所说的『杜鹃花是五感敏锐的一族』亦不矛盾。 「还有呢,跑来支援苏维妮尔的那个蓝铠战士又是谁?」 那个自信满满的女剑士,叫什么艾克蕾尔的。 「她也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卫士兼眷族,并且是公主的表姐。她被人称作『洞悉』高手,据说迄今为止在战场上从未有过负伤经历。」 「小东西,你说的可不对。」 轧轧插嘴道。他面色紧张,甚至沁出了冷汗。 「是在战斗中从未有过负伤经历。」 不仅仅是实战,还包括比赛、训练。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我也是这样记载的。作为最终排行第二的禁树园“前代”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她是一位剑术高超的教诲师。」(译注:セプトアリス我没查到是个什么东西,求指教) 「出身高贵外加水平一流,和我这种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禁树园?七剑花者? 似乎曾有耳闻。不过他没有将疑问道出口,而是开起了轧轧的玩笑。 「你也真抬举她,轧轧。难不成其实你暗地里是她的粉丝?」 「白痴啊你,我说的可是世所公认。」 轧轧冷笑着答道,明显对那两人抱有戒意——进一步来讲是心怀畏惧。这对誓护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原来对手如此强大。 小船突然减速了。 伊诺塞茜娅向前倒去,摔下了誓护的膝盖。抬头一看,只见船夫提起船桨,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 「……怎么了?」 轧轧抓起刀,硬声问道。 船夫四下张望,用故作糊涂的口吻答道。 「没怎么啊——,确实是约好了在这一带会合来着。」 「啥?这一带已经是禁入区了吧,你是要跟谁会合——」 「哦,好像来了。」 洞窟深处一座凸起的台子上,突然传来某人的气息。 猛兽般的压迫感传来,就连誓护区区一介人类都瞬间体会到了对方那惊人的实力。在对方威压之下,他的膝盖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辛苦了。」 声音低沉。一张绘着单眼的面罩,如幽影般自暗处出现。 鲜亮的绿色长发,苗条精悍的体形,还有腰间那把与日本刀极为神似的刀……正是那位不久前向誓护伸出援手的剑士。 誓护松了口气,随船夫下了船。 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向对方走去。 「多谢您刚才的帮——」 「危险!」 轧轧将誓护的肩膀拉回。誓护踉跄之下摔倒在地,一柄闪着寒芒的钢刀堪堪掠过他的首级上方。 四溢的杀气骇得伊诺塞茜娅瑟瑟发抖。 心惊胆战的誓护抬头一看,只见面罩上那只独眼正阴森森地俯视着自己。 episode 01 「这样太不合理了!这又不是他的错!」 「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公主殿下……」 随从们试图劝住她。而公主却甩开她们,迈着小小的脚步啪嗒啪嗒跑上前去。 她拨开队伍,站在失去自由的男子面前,典狱官甚至来不及加以制止。 「喂,你认识我吗?」 「——小人不胜惶恐。公主殿下竟然劳动贵体,亲开尊口关怀一介草民。」 「好啦,别说那些没用的啦,来当我的随从吧。」 男子惊讶得一时间无言以对。 「可是……那个……我是拥有魔眼之人。」 「这有什么难办的,闭着眼睛不就行了吗。」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无法为您效力——不仅如此,还会给大家添麻烦。」 「我不介意。」 面带笑容的年幼公主一口咬定道。 「就算眼睛看不到了,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啊。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教诲师呢,每人出一点点力不就能帮到你了吗。」 稚龄的公主还是个小不点儿,但她这番话却深深撼动了男子的内心。 两行热泪自眼罩下方淌出。 「您的话让小人不胜惶恐……谢谢您,公主……」 「那就来当我的随从吧?」 男子缓缓摇头。 「将拥有魔眼者流放至忘却之谷是自古传下来的的规矩……我还是要去忘却之谷。不过——」 男子第一次笑了。 「公主赐下的无上荣耀还有关怀话语,我会终生铭记在心。」 男子决然垂首,向年幼的公主屈膝跪下。 「吾人之忠义,将永远伴随公主殿下左右——」 episode 20 戴面罩的剑士一言不发地用刀尖指着誓护。 「你这厮!耍的是什么阴招!?」 轧轧质问船夫。而船夫却一脸若无其事道。 「谁知道呢。话说你袖手旁观合适么?」 轧轧「切」地一声狠狠咂舌,将船夫撞到一旁。在此期间,誓护敏捷地向后一滚,欲和刀尖拉开距离。他在翻滚中握住aegis并将右手放在上面,以确保它随时可以启动。 然而面罩男不给誓护留任何机会,挥刀就砍。 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誓护身体后仰,破空而来的刀刃拂过颜面。利刃划过的轨迹几乎让他错以为自己被砍中了。心脏几欲冻结。誓护再次翻滚避开攻势,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积水和青苔滑了一跤没能成功。 就在他好不容易才站稳时,第二次攻击向他逼近而来。 誓护也没有坐以待毙。趁刚才翻滚时,他已将aegis映射至地面。这时他立刻启动了结界——满心以为这下子可以逮到对方,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面罩男瞬间——仿佛消失一般——改变了位置,绕到誓护身后。刁钻的横扫攻击从后方袭来,誓护只得再次扑倒在地,弄得满身青苔才险险避过。 地面情况太过恶劣,再对上高手的刀就更加不利了。这样下去小命不保! 誓护正在焦急,冷不防从侧面冲过来一个人向面罩男发动了攻击。 「柃将军!」 是轧轧。轧轧挡在誓护前方,将他护在身后。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的刀唰地一抖,便将轧轧的刀弹开。仅是这般,扑面而来的猛烈杀气就已经把誓护的勇气剥夺殆尽。 「退下,我一定要斩了这名人类。」 「……开什么玩笑,这厮牛皮吹上天的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轧轧咆哮着顶撞了柃。轧轧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可他却一甩斗篷,向柃直冲而去。 两人缠斗起来。这番激烈交锋给人带来的刺激感,与古装戏中的武打场面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兵刃每每交锋,都会响起剧烈的冲击声将誓护震得七荤八素。两人打得虎虎生风,兵刃不时挥空,风压便在石壁上留下道道伤痕。 大体来说,轧轧的身体能力更加优秀,无论是跳跃力还是爆发力,在这种情况下都胜过对方一筹。自然而然,来回上蹿下跳的是轧轧。轧轧如杂耍般跳来跳去,自各个方向向柃发动猛攻。 然而在武技上却是柃占有绝对优势。挥刀、收刀、格挡,柃的刀法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已经彻底看穿了轧轧的刀路,甚至不必回头便可接下来自背后的攻击。 船夫「呵」地叹了口气,好像对轧轧的顽强拼搏感到十分惊讶。 他只是在一旁观战,似乎并不打算插手。那么局势就是二对一。誓护不再戒备船夫,将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动作上。 我该何时、如何使用aegis?誓护开动起迟钝得一反常态的大脑,向坐在一旁的伊诺塞茜娅询问道。 「伊诺塞茜娅,你了解他的异能吗?」 「咦!?啊、那个……只是信息未必准确。」 她慌忙翻起书来,但是没能顺利找到柃这个条目。伊诺塞茜娅手下一边忙活着,一边用缺乏自信的口吻答道。 「据说是“心眼”,正如您所见。他能够以显微镜级别的辨识度『看清』周身三百六十度的所有景象。」 「显微镜级别——」 原来如此,他正以毫厘级别洞悉着轧轧的刀法。这能力真是骇人听闻。不过…… 正因为如此,誓护才有法可循。 誓护做好以身犯险的心理准备,从奋战正酣的轧轧斜后侧向柃猛冲而去。 轧轧也注意到了誓护的行动。看轧轧的反应,就知道他是多么信任誓护。轧轧加大动作幅度,吸引着柃的注意力。 起身飞扑。誓护凭借前方回转受身的诀窍,翻滚到柃的脚下。(译注:前方回转受身,原文「 前回り受け身」,是合气道里的一种技法。) 「呀!小心啊誓护先生!他的魔性血(figment)并不是“心眼”——」 伊诺塞茜娅发疯般喊道,然而誓护已经没有时间去听她在说些什么了。柃一把推开轧轧,转向誓护。 距离几乎为零。誓护承受着仿佛与黑豹亲密接触般的恐惧感,将右手贴在柃的脚旁,随后带着心中的寄望启动了aegis的结界。 就在这一瞬间,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故技重施绕到誓护身后,然而这一切都在誓护的料想当中。这时aegis的结界突然间出现,位置并不是在誓护的手掌下面,而是在誓护正后方,『前方回转受身』的半路中用手碰过的地方。 柃站在结界的正中央。 抓住了! 誓护身体灵巧地一扭,一个扫堂腿向柃扫去。 目前柃被结界捉住,“心眼”已经失去了效力。一旦显微镜级的五感遭到封印,感觉器官理应在反冲击下产生麻痹—— 可是誓护这番预想落空了。 柃用尽量最小的动作跳起双脚,轻松躲过了誓护的扫堂腿。 誓护大吃一惊,差点将『为什么!?』叫出声来。 对方应该已经没有了超人般的视力。没错,柃的确失去了异能。可是尽管如此,柃还是能『看清』。 誓护急忙拉开距离,躲到轧轧身后保护自己。 (怎么办……!?) 柃的异能已经超出了誓护的预想,更不在伊诺塞茜娅的知识范围内。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冷静……冷静,桃原誓护……) 冷静下来!冷静而透彻地思考!然后认清对方的本质和真实意图!并在此基础上找出破绽!利用你的狡猾,尽情欺骗对手吧! 想啊想。尽管大脑疲惫、困顿又一片浆糊,可誓护还是想发挥它的才智,于是将重任交付于它。 这番辛苦没有白费,誓护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柃的真实意图为何? 他到底想把誓护怎样?誓护也渐渐悟出来了,虽然柃满口说要砍了自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要说为何——对啊还真是——要是他真有心杀自己,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柃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掉誓护。最初相遇时,柃本可以向誓护下手,而不是去保护轧轧。况且现在他也没有要逃出结界的意思,而是静待誓护先动手。这已经不单单是沉着冷静了吧。 既然杀害誓护不是他的目的,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柃的真实意图并非杀死誓护,那他肯定是—— 触及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誓护将aegis扔到脚下。 随后他不顾一切地冲向aegis的结界。结界中的柃对誓护的诡异行径感到惊讶,将一切动作停下。 誓护把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刀上。扔掉aegis意味着双手获得了自由,誓护张开双手防备柃的攻击。 果不其然,柃的刀刃上有蹊跷。为了避免杀掉誓护,刀刃角度很钝。誓护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刀尖,向柃的右手飞扑而去。姿势堪称毫不设防,想法堪称有勇无谋。 为了拖住敌人整条胳膊,誓护借助全身体重来了个大前滚。 倘若柃是动真格的,这番举动绝无可能成功。哪怕是在aegis的结界中,他也会轻而易举地将誓护的身体砍作两段。 正因为这样——如今却成功了。 柃措手不及,没能躲开誓护这一扑。这样一来就是实打实的身体较量了。尽管一介高中生和训练有素的军人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在魔力遭到封印的情况下,柃的力量也只是常人水平。在这般力道撞击之下,哪怕是举重冠军也不可能保持平衡。 形势逆转,两人一并滚倒在地。柃的胳膊贴到地面那一瞬间,誓护用膝盖砸向他的手腕,成功将刀打落在地。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轧轧!」。 轧轧转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图。在誓护解除aegis结界的同时,轧轧抓住这一时机将刀架在柃的咽喉上。 随后,场上骤然间鸦雀无声。 旋即,船夫夸张的掌声响彻了整座洞窟。 稍顷片刻后,柃似乎很满意地宣布。 「……是我败了,星帝藏书(grimoire)之主。」 episode 22 仿佛一片羽毛,艾克蕾尔轻盈地降落在王宫的露台上。 她的主公就在这里,正无精打采地望着初生的朝阳。 「是您传唤我吗,阿扎莉亚大人。」 阿扎莉亚将手搭在露台护栏上,臻首微斜,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她体态纤瘦却又充满女人味,一头长发随风起舞。发色紫金斑驳、异常刺眼,可艾克蕾尔却觉得这样很美。鲜亮而又明艳,简直就是主公内心的真实写照。 也不知道正埋头思索着什么,阿扎莉亚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既不回头也不回话。 「阿扎莉亚大人?」 「……略微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当时我年纪还小。」 「是先王那时?」 那个蛰居行宫、不理政事的昏君在位期间? 阿扎莉亚自嘲地呵呵笑了两声,随即换了个话题。 「刚才我看着呢,你貌似被那只老鼠耍得不轻啊。」 「实在对不起您,让他给逃掉了。」 「无妨,你命苏维妮尔追击是个正确的判断。」 阿扎莉亚一面说着,一面落座在旁边的长椅上。她的一举一动是如此优雅,引得身为近侍的艾克蕾尔不禁看入了迷。 「这只老鼠还真是颇为狡猾,士兵们担子有些重啊……」 「都是些新兵,烂泥糊不上墙。」 精芒闪过,阿扎莉亚酒红色的眸子中映照出艾克蕾尔的身影。 「你是想说,要是带上主力就好了,对吧?」 「不,我没……并不是对阿扎莉亚大人有意见。」 「没关系,因为我现在也正后悔来着。」 她抱起单膝,身体后仰。 「我硬是让你带上缺乏训练的军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道。第一,攻打十三星树(driade)是与议长军共同作战。既然执政官德拉西娜已经投靠议长,兵不血刃是十拿九稳的,而且全面投入主力还有可能招致银莲花领民的反感。可以说是没有出动精锐的必要,况且这是一个让新兵获取实战经验的绝佳机会。第二……」 说到这里,艾克蕾尔犹豫了。不知此话当不当讲? 阿扎莉亚扑哧一笑,接过了她的话头。 「嗯,没错。斯崔克诺斯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将军队主力调离本国是一种冒险行为,这是我的观点。」 杜鹃花王都七星树(siberia)遭到攻陷——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尽管有些异想天开,但巴德利亚家当主斯崔克诺斯是名危险分子,他未必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将<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运进城中,然后要求议长军收兵,至此都在计划之内。」 「要求收兵——那阿扎莉亚大人果然是——」 议长应该是对这座王都垂涎欲滴呀。究竟暗地进行了什么交易,才能让议长撤回军队呢? 可主公只是含糊地笑着,并未给出详细解释。意思就是,身为一介卫士、区区随从的艾克蕾尔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内幕。 可是……艾克蕾尔思考着。 如今议长已经撤军,镇守这座都城的尽是 新兵,目前局势极为不稳。 尽管有阿扎莉亚大人亲自坐镇,可如果城中居民闹出什么乱子,镇压估计也得费上一番工夫。因为驻军时打的是『关押反贼艾可妮特』的幌子,所以银莲花军并未被解除武装,也就是说兵力得到了保存。万一这帮人将民众煽动起来…… 「不要想了,艾克蕾尔。主力一会儿就要到达了。」 「————!」 主力军?到达这座城市? 「那您是在半夜时……」 若非如此,时间肯定来不及。阿扎莉亚趁着昨天夜里和七星树(siberia)取得了联系,将军队主力调了过来。 「阿扎莉亚大人是觉得我比不上那群人吗?」 虽然她刻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但不满在声音中溢于言表。 阿扎莉亚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卫士。 「我以前也曾说过,臭名昭著的『魔刃之书(aegis)』——是斩妖、除魔、灭咒的无敌之盾。即便是丽王六花的魔性血(figment)也难逃毒手,甚至我也有可能会屈服于这股力量。」 「请容我说一句,我不认为那东西有传说中吹得那么神。我亲眼见到,持有此书的那个人类被苏维妮尔吓得逃之夭夭。」 「不要小看那名人类,艾克蕾尔。他并不是因为拥有了星帝藏书才令人忌惮……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有令人忌惮之处,才会拥有星帝藏书。」 艾克蕾尔并不理解这番话的真实含义。不过主公平时就专注于收集人界情报,甚至不惜安排专职人员,她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那名人类,一定会到这里来。我的艾可妮特也坚信这点……」 骤然之间,阿扎莉亚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憎恨的阴影。 「啊,真是太可恨了。我可爱的你,居然对那个脏兮兮的人类寄予全身心的信赖……不可饶恕……嗯,我饶不了你,桃原誓护……!」 她用力攥紧白皙玉手,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我要用这双手,把你的肠子扯出来。」 笑容狰狞。阴冷更甚于杀气的妖气在空中飘荡。这股气势慑住了艾克蕾尔,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您,为何如此执着于花乌头之君?」 话说得比较委婉,但听起来可能有种闹别扭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艾克蕾尔就是在闹别扭。 对于衷心仰慕主公的艾克蕾尔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公对那个处在没落边缘的银莲花家公主,对那个事涉谋叛、引颈待戮的艾可妮特如此上心,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倒不如说是痛苦。她甚至觉得可恨。 阿扎莉亚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话语中满是怜爱。 「……因为相像啊。」 「相像……?」 「我和她非常相像。能够真正理解艾可妮特的只有我一人——反之亦然,能够真正理解我的也只有艾可妮特一人。」 她用迷恋、陶醉而又热情的口吻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艾克蕾尔正紧咬牙关。 「我和艾可妮特天生就像是一对姐妹,必须要成为朋友。没错……必须要和她亲密相处。越亲越好,越亲越好啊。和和美美地……就好像夫妻那样。」 她神情恍惚地反复念叨着,话中满是扭曲的爱。 即使艾克蕾尔曾经发誓要绝对服从主公,这时也不禁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悲哀——主公又是那么的可恨。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开始抓老鼠吧。」 阿扎莉亚优雅地站起身来。 「我授你一计,艾克蕾尔。一定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哦?」 艾克蕾尔垂下头来,斩钉截铁地答道。 「谨遵阿扎莉亚大人教诲。」 episode 21 誓护松了口气,从柃的上方滚落下来,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脸庞,轻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是伊诺塞茜娅。小小的少女搂住誓护的脑袋,满脸担心地看着他。 「誓护先生!您没事吧?」 「差不多吧……」 誓护笑着回道,站起身来。 他拾起aegis,掸着满身的青苔转向柃。 「柃将军,是叫这个名字吧。」 誓护向轧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解除临战态势。轧轧面露讶色,但还是将刀收起。 「您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伙伴?」 柃似乎笑了。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这个问题可是非常关键,您当时不是没打算杀我吗。」 「————」 「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我之所以用上那种乱来的方法,也是因为知道您没有动真格。」 誓护目不转睛地盯着柃,仿佛要越过面罩探知对方的心灵。 「您在试探我,不是吗?」 「……原来如此。虽然身手完全拿不上台面,但却是个靠头脑吃饭的男人,行事也非常果断。」 面罩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为试探阁下的无礼行径道歉。」 试探。果然是这样。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誓护这时才放下心来。如果自己判断有误,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不是敌人。不过,是不是伙伴要由阁下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呢? 柃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誓护的疑惑,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他默默起身,将刀收入鞘中,随后向洞窟深处走去。 柃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身来,扭过头来向誓护道。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跟我来吧。」 「——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该不该相信这个男人呢,其实誓护的直觉已经给出了答案。然而他想要的是理性证明,而非直观感觉。这回轮到誓护试探对方了,他向柃问道。 「先前轧轧与敌方的卫士交战时,您挤进了两人的中间。既然您和我们是一伙的,那为什么没有干掉敌人呢?」 柃瞬间冲进了敌人怀中。既然他有这般本事,为什么不把敌人干掉? 「是这件事啊。艾克蕾尔并非等闲之辈,若是我身上有杀气,她大概不会轻易允我插手战局。」 虽然话语生硬,但他的意图已经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誓护。 他当时优先考虑的是轧轧的安全。倘若两人没有收手,身首异处的肯定是轧轧。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给两人的剧烈冲突制造妨碍。 柃是可以信任的。誓护的直觉也一直在告诉他,这个人是可信的。 他是伙伴,正当誓护这样想时。 「请、请等一下!我也有问题要问!」 伊诺塞茜娅举起小手,主张起自己的存在。 面罩上的单眼望着她。是誓护的错觉吗,这目光仿佛在看一头珍奇异兽。伊诺塞茜娅被这视线吓得缩起头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敢多管闲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 她径直仰望着柃,勇敢地提出了问题。 「您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同族的王,杜鹃花家呢?」 柃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诺塞茜娅,似乎在酝酿答案。 轧轧瞅着柃,表情仿佛在说『我也想知道』。船夫也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众人。 誓护代替一言不发的柃开口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伊诺塞茜娅?」 「柃先生在身为皮利斯种的战士——十三星树(driade)将军之前,首先是杜鹃花的眷族。」(译注:皮 利斯,原文「ピーリス」,peerless,一个美国扁桃品种) 杜鹃花。是那个将艾可妮特抓起来的丽王六花吗。 「对于教诲师来说,上官和主君是自己应当尽忠职守的对象。而另一方面,自身血脉的源头——丽王六花则是类似于人类所说的<信仰对象>。」 为了能让誓护也听明白,伊诺塞茜娅简明扼要地解释着。 「向丽王举起反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种超越主仆关系的无条件尊敬、畏惧还有服从,在这个世界上就像喘气一般自然如常。」 「那这位柃先生就是——」 誓护看了柃一眼。 「背叛了自己的神明,帮助了我们?」 「也有例外情况。」 轧轧绷着脸插嘴道。 「鲁梅克斯战士把忠君看得高于一切。虽然我是天南星眷族,可哪怕是与丽王——天南星之君为敌,我也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这种想法,是异端啊。」 在面罩另一侧,柃似乎苦笑了。 「来自异世界的小小客人啊,您的问题是有陷阱的。无论我怎样回答,都无法说明什么,只会是空洞的呓语。」 「可是……」 「先别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当务之急是营救花乌头之君。」 伊诺塞茜娅啊呜一声,被简简单单地哄了过去。结果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柃的动机。 可是,柃说过要『营救花乌头之君』。誓护决定为了这句话赌上一把。 柃走向洞窟深处,船夫拖着小船追在后面。誓护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们。 轧轧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轻轻咋了一下舌后,也迈开了步伐。 在一行人前方,昏暗的小径就像那矿道一样,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境—— chapter 5【心脏啊,停止跳动吧】 episode 23 船夫决定留在原处放哨,以防备追兵。 誓护、轧轧还有伊诺塞茜娅,在柃的带领下继续向星树(portal)内部前进。 小径如矿道般百转千回,时上时下。一行人走了十几分钟后,全身已经沾满青苔。 「这里,是什么地方……?」 轧轧发出一声惊呼,这声惊呼也代表了誓护此时的心情。 眼前出现了一处开阔的空间。半球形的天花板高高在上,下面的石质建筑鳞次栉比,既像是一个微型聚居地,又像是一方军事据点。 空间最里面的墙壁附近,一座巨型瀑布正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 液质气体奔流不息,一如既往地逆重力而上,奔向天际。 瀑布的源头是一个半球形的构造体。水晶般剔透的纤维状物质依照几何规则交相缠聚,编织成鸟巢形状。 那东西正像心脏一样跳动着,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液质气体……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你是头一回见吧,毕竟这附近一带是禁入区域。」 柃回答了轧轧的疑问,并扬扬下巴指了指周围。 「本来这里是担任星树(portal)管理者的高级官员的专属地盘,而如今——」 「是我们解放军的大本营。」 一个陌生的女声接下柃的话。 定睛一看,有几个人影陆续从建筑物中走了出来。 他们发色五彩嫔纷各不相同,犹如一群森林妖精。众人皆身披甲胄,佩有剑或长枪。女子有两名,男子有二、四……多达七名。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长发女战士,面带笑容道。 「欢迎你,同志轧轧,还有公主的朋友。」 「——朋友是指我吗?」 誓护讶声道。另外一名战士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是听我们的首领柃将军说的。」 「老实说,一开始我还有些瞧不起人类。」 「你把柃大人制伏在地的全过程,都被我们的斥候看在眼里,现在我们相信你了。」 战士们纷纷道。虽然话糙,但脸上的友善笑容可不是假的。 誓护心道一声原来如此。柃之所以要试探誓护,就是为了向他们展示誓护作为人类的实力和机智。 轧轧望着众人的面孔,讥笑道。 「百夫长、近卫队长——各部队一把手班子到齐了啊。军队里有头有脸的人居然凑到一块,在这里呱噪什么解放军。」 「我们要反抗杜鹃花的非法占领,积蓄实力然后将他们赶走。站在这里的都是带兵的军官,我们已经命令士兵分散开来,潜伏在星树(portal)各处。」 柃竹筒倒豆子般回答道。话音刚落,伊诺塞茜娅便跳上誓护肩头。 「请等一下!按说杜鹃花是得到园丁会议的许可后,才来占领这座城市的。违抗杜鹃花就意味着——」 「这是自然,我们已经下定反叛灵庙的决心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是反叛军! 誓护震惊了。而军官们却爽快地笑道。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敬爱、信赖着艾可妮特公主。」 「艾可妮特公主怎么可能是反贼呢,我们压根信都不信!」 「议长的野心路人皆知,公主定是中了他的奸计。我们聚到一起就是为了救出公主。」 听到这些话,誓护心头一热。 谁说艾可妮特是孤身一人? 这不是还有许多人信赖着她,正为她四处奔波吗? 大家都是你的同伴啊,艾可妮特—— 「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这里安全吗?阿扎莉亚公主的魔性血(figment)可是……」 伊诺塞茜娅忧心忡忡道。这话在理,既然这里是反叛军的据点,就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 然而柃却没有丝毫忧色。 「这里是星树(portal)的心脏部位,魔素(mana)浓度最高的地方。即便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察觉之毒(telegnosis)”,要透视这里也并非易事。」 「telegno……?」 誓护脑中浮现出问号,伊诺塞茜娅小声向他解释道。 「是telegnosis。『全周知觉』,说来就是类似千里眼一样的东西。若是在这座城市中使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尽收眼底。」 千里眼。令一切无从遁形。如果此言不虚,那这个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现在的阿扎莉亚公主来说,十三星树(driade)上没有任何盲区。唯独这里是我们的安全地带——正因为如此,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只有一处可以藏身,反过来讲就等于告诉敌人,我们就躲在这里。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这里布置的人员才会那么少? (兵员都受命潜伏在城市中,刚才他们是这么说的来着。) 誓护想起了那座人迹罕绝、死气沉沉的城市。这些战士们属下的部队藏踪匿迹,就是埋伏在城中某处静待起事吗? 「要说的事情还有不少,不过你还是先歇口气吧。」 听了柃的话后,女战士给誓护看了座。 「阁下看起来累坏了,若是不嫌弃寒舍鄙陋,还请好好休息。」 她递来一个木制杯子,杯中盛着甘甜的饮品,是稀释过的树汁。而后她又端来了既非苹果亦非梨子的奇异水果。饮料和水果沁人肺腑,皆是人间美味,不过现在誓护并没有闲情逸致去细细品味。 「潜伏部队情况如何?」 「人数齐全。民众的不满也已经形成气候,随后就是观察时机……」 柃一等人在不远处召开了军事会议。 被他们晾在一边,誓护反而觉得庆幸。女战士说的没错,他真的已经累坏了。誓护啃着果子,乖乖待在原地放松身心。 见伊诺塞茜娅眼巴巴望着,誓护便给从果子里面挑了一个小的给她。伊诺塞茜娅双手抱着果子,像小松鼠一样啃了起来。誓护一边欣赏着她这副可爱模样,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神秘的瀑布。 「您对它感兴趣吗?」 伊诺塞茜娅问道,嘴里还嘎吱嘎吱嚼着果子。誓护点点头道。 「我看了一下,那东西好像是这座巨树的〈心脏〉来着?」 「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它从地下深处吸取水分,添加魔素(mana)后运送到枝叶,的确是类似心脏一类的器官。」 「那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据说可以追溯到大约五万年前。」 「五万……比现代人类的历史还长啊。」 「此言差矣,誓护先生。因为这个东西可是人类建造的啊。」 「什——」 扭头一看,只见伊诺塞茜娅已经抱着脑袋蹲下身来,正双目噙泪。多半是那个什么『安全措施』又发作了。 「……不管怎么说,待在这里总算是可以静下心来备战了。」 誓护将最后一颗果子送入口中,用手腕抹了抹嘴。 「告诉我情报,伊诺塞茜娅。敌人的战力、部署和异能,王宫的布局、艾可妮特的受困情况、还有王族间的矛盾以及过往的历史。」 「誓护,你还是歇会吧。」 一直沉默至今的轧轧突然插嘴道。 「你从昨天起就一点儿没睡吧。这种状态下,你那颗引以为豪的大脑可运转不起来。」 「谢谢你关心我,但我哪有时间休息啊。」 「怎么没有,暂时还用不 着担心公主会被处死。」 说的没错,誓护也是这么认为的。敌方毕竟是生擒了艾可妮特。如果对方打算尽快杀掉她,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来的路上那座迷宫你看见没,就算敌人盯上这里,也没办法轻易找上门来。而且这里还有柃将军坐镇,怎么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吧,应该说肯定会发展为持久战。你看,那帮将领们也是存了这份心思才那么淡定。趁现在,赶紧让身体和脑子休息一下。」 「不,我是真的没有时间,轧轧。我的心情容不得我休息。」 「你是在着急吗?你的妹妹……」 「……说实话,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不是这个原因。我想尽早救出艾可妮特,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 「————」 「你,还有艾可妮特,同样没有休息。你们与王者(king)大战一场后,不顾劳顿来到遥远的异世界,至今仍在奋战。艾可妮特那丫头,现在肯定是眼泪汪汪的。我不想让她再继续受这份罪了。」 誓护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说道。但他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发自真心。 誓护曾经许下誓言,要保护艾可妮特。他的誓言现在仍然有效。 「持久战?开什么玩笑。太阳下山之前,我就要把这事解决。」 轧轧愣了片刻,继而噗嗤一笑。 「光说不练假把式。」 「同感。开始吧,伊诺塞茜娅。」 伊诺塞茜娅举起右手,精神饱满地回道「是!」。然而就在这时。 「……不巧,看来咱们是没办法慢慢研究了。」 来人举止中的匆忙,就连誓护也能看出来。 这名面色大异寻常的教诲师冲了进来。 教诲师相当慌张,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大声叫道。 「敌袭!」 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尖,划破了现场的气氛。 「杜鹃花的军队正向这里径直攻来!」 episode 27 「呵呵……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银莲花王宫露台上。阿扎莉亚慵懒地靠在藤编长椅上,优雅地品着红茶,轻声细语道。 她双目轻阖,静静聆听着风的声音。倘若是教诲师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发觉到海量妖气正从她周身喷薄而出。 魔力御风四散,遍布整座星树(portal)。借助撒出的魔力〈丝线〉,阿扎莉亚能够感受到附近一带的声音、光线以及魔力。即使是生命体的呼吸、人们间的谈话,也清晰可闻,犹如身临其境。 阿扎莉亚虽未离开王宫半步,但整座星树(portal)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就连城中潜伏的叛乱分子她也了如指掌。星树(portal)内部——禁区中的动静也不例外。 心脏部位由于魔素(mana)浓度过高,平时在她眼中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如今,某种异物在白布上挖出一个黑点,令她能够像核磁共振一样通过小孔透视内部。 「我看见你了哦,桃原誓护。你的行动暴露了……」 阿扎莉亚露出刻薄的笑容,蔑声道。 「让我看看,你要跑到哪里去呢?你啊,会去哪里呢?」 「阿扎莉亚大人。」 倏地,一名随从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唤她。 这名女子较阿扎莉亚略微年长,拥有一头美丽的淡红秀发。虽然不像艾克蕾尔和苏维妮尔那般战力高超,但她出身高贵,才干非凡,是一名优秀的随从。 随从恭恭敬敬地递上一面手镜。 「不死虚树之君自灵庙亲自递来了〈藤蔓〉。」 「嗯,知道了,帮我接线。」 「遵命。」 手镜中涌起魔力。阿扎莉亚坐直身体,挺起腰背,面向手镜。 随从知趣地退下了。随后,仿佛提前算好时机一般,手镜中产生了摇晃不定的影像。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映出一名美男子的身影。 美丽的银发宛若垂瀑,闪动着白金般的灿烂光辉。这位贵公子面色凛然、双目炯炯,冰冷的美貌犹如万年不化的积雪——此人正是丽王六花巴德利亚家当主,斯崔克诺斯。 斯崔克诺斯用抑扬顿挫而又沉静平和的声音问候道。 「别来无恙,兰踯躅之君。」 「别来无恙,不死虚树之君。」 阿扎莉亚的身影倒映在一双银色的眸子中,这双银眸摄人心魄,似乎随时可以把人冻结。 「您面有倦色,仿佛彻夜未憩。今番劳动大驾,在此向您致意。」 「得您挂怀,不胜欣喜。不过我不打紧,您有何贵干,不妨一叙。」 「我想了解一下,我军撤离后,十三星树形势如何?」 「您不必操心。四民归服,星树太平。花乌头之君——艾可妮特公主也已在我控制之下。」 「——公主怎么了?」 「她昨晚自人界回归了。」 「——生擒?」 「嗯,自然是。」 斯崔克诺斯面露讶色。阿扎莉亚自矜地想着,恐怕只有自己这般人物,才能引得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如此动容。 「……功勋卓著。杜鹃花的威名想必会响彻天下。」 「您还记得赌约吧,不死虚树之君。」 阿扎莉亚提醒道。 「嗯,之后对她的处置就完全交给您了。」 这次轮到斯崔克诺斯提醒阿扎莉亚了。 「议员中多半会有反对声音,园丁会议那边,就由我来为您担任说客。至于报酬……」 「十三星树的统治权。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数。」 两人都面露笑意。这两名丽王确认形势如愿进展后,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祝您一帆风顺,兰踯躅之君。」 「借您吉言,不死虚树之君。」 她标致地行了一礼。少顷,手镜中魔力消退,斯崔克诺斯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一片雾蒙中。 通信切断了。阿扎莉亚松开绷紧的神经,放心地出了一口气。 「呵呵……野心昭昭,好生粗鄙。」 她双唇拉成弧线,狡黠一笑。 「所以,我才有办法将你玩弄于鼓掌——」 说时迟那时快,突如其来的打击命中了阿扎莉亚。 长椅倒下,将阿扎莉亚的纤细身躯摔了出去。 情急之下,阿扎莉亚想要翻转身体让双脚落地,却动弹不得。于是她摔到了腰,不由自主地发出「呀……」的可爱惨叫声。 「这是……怎么了?」 强烈的眩晕。耳鸣。三半规管失常。 抬眼望去,只见星树(portal)的枝梢一阵晃动,惊起一群小鸟,扑着翅膀飞向高空。鸟群如云,几乎铺满半壁天空。 阿扎莉亚靠在翻到的长椅上,支起身体,望着眼前这副情景。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 她将意识伸向星树内部,立刻就发现了关键性的异常。 episode 25 杜鹃花的军队杀进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连军官们都有点慌了。 虽然大家没有乱作一团,但无言的紧张四下弥漫,令誓护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据哨兵所报,敌军在复杂的迷宫中居然没有迷路,正径直向这里攻来。 誓护心里涌起一股不祥预感,自言自语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路的?」 那些通道交错纷繁,极为复杂。敌人不仅没有迷路,还能『径直』攻来,简直无法想 象。难道我们来的时候被人跟踪了……?不可能,带路的是柃,他五感极其敏锐,不可能注意不到追兵。 「是aegis,誓护先生!」 伊诺塞茜娅跳上桌子叫道。 「是aegis的〈自动防御〉!aegis是具有破魔能力的星帝藏书(grimoire),其存在本身就会对阿扎莉亚公主的“察觉之毒(telegnosis)”造成妨碍!」 aegis能够阻挡阿扎莉亚的异能,免疫千里眼的窥探。也正因为如此,它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那么……誓护开始思考。 阿扎莉亚根据aegis的移动路线分析出了〈进攻路线〉? 这事说来容易做来难。看她设计擒获艾可妮特的漂亮手法,还有静待誓护自投罗网的周密思虑,便可知其人狡诈无比。再想下去,誓护甚至怀疑她故意放自己一马其实是某种阴谋诡计。誓护再次认识到了敌人的棘手。 与此同时,军官们正围在一起交流看法。 「是杜鹃花的斥候吗?」 「不是,看上去应该是主力部队。」 「出人意料,动作真快。」 「难不成是在王宫里寻到了地图?」 大家都一筹莫展,便寻求柃的意见。 「没关系。」 柃用沉着冷静的声音断言道。 随后他将那张单眼面罩转向誓护,如此宣布。 「桃原誓护,就靠你了。」 「————」 「据守还是迎击,由你下达指示,我们会遵照执行。」 冷不防被提拔为军师,就连誓护这等人物也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就这么信任我吗? ……不,我感觉他们是在试探我。〈考验〉似乎仍未结束。 既然他们心怀期待,我一定不负——不,我一定要展现出超乎他们期待的聪明才智。如果能向他们证明我誓护是足以信赖之人,他们就一定会在艾可妮特未来的王霸之路上鞍前马后。 誓护闭上眼睛,沉下心来。 深呼吸三秒过后,他睁开眼睛向柃询问道。 「通向外部的道路有几条?」 「两条。」 立刻得到了回答。 「一条是咱们刚才走过的,通往〈上〉通口;另一条通往靠近下层市区的〈下〉通口。还有几个别的树洞,不过能够通往这个〈心脏区域〉的只有这两个通口。」 「敌军是从〈上〉通口进来的。」 一名军官补充道。誓护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继续发问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挡阿扎莉亚公主的『千里眼』?」 「魔素(mana)。」 这次是柃迅速给出了答案。 「阿扎莉亚公主的全周知觉,是以空气中的魔素(mana)为媒介实现的。就好比蜘蛛丝,可以察觉到所接触的异物。」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让这个什么mana消失,就可以封住她的力量。」 「最起码也能提高她的魔力耗费量。」 「……但是,要怎么实现呢?」 「魔素(mana)是由星树(portal)产生的,令其消失并非易事。」 猛然间,誓护回首望向巨树的〈心脏〉。 那个如水晶般闪闪发光的鸟巢形构造体,正是液质气体的产生源。柃点点头,证实了誓护的想法。 也就是说,此物便是神秘的源头。 「原来如此……这座巨树本身,就是诞生魔力之源的巨型装置……」 那些不可思议的液质气体,多半就是含有大量所谓魔素(mana)的水。它们通过树叶蒸发进入空气,结出果实,成为魔术的起源。 教诲师在呼吸时摄取魔素(mana),并通过食用其果实,将魔力蓄积在血肉中。 就在他将要豁然开朗时,伊诺塞茜娅插嘴道。 「可是誓护先生,即使魔素(mana)的密度变「疏」了,也无法隐藏aegis的行踪啊。aegis存在本身就强烈排斥魔力,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异物,阿扎莉亚公主肯定会察觉到强烈的异物感。」 只要誓护还将aegis带在身上,行踪就必定会暴露给阿扎莉亚,原来是这样吗。 誓护回想起刚才那场惨兮兮的战斗,即便有aegis助阵,他也抵挡不住武器的物理攻击。总而言之,他即将面临的斗争是严峻而残酷的。 干脆把aegis扔掉算了……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做。没有aegis,誓护不过一介凡人而已。他继续思考,如果可以打破阿扎莉亚的位置锁定,并向她发动奇袭,就能创造出充分利用aegis的机会。这样一来,便可以将封住艾可妮特魔力的那个什么〈仪式定理〉破坏掉。艾可妮特取回魔力后,定将成为己方一大战力。 然而,只要aegis还存在,他就不可能发动奇袭。 滑稽的自相矛盾。究竟该如何是好……? 好好想想。再想想,桃原誓护,发挥出你的狡猾、慎重还有大胆。我已经知道制敌先机的方法了,只差一点就能想出来了。 对了,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这样的话…… 只是,这样要冒很大风险。但哪怕前面是枪林弹雨,也得硬着头皮上。不知这场豪赌能否一帆风顺? 「……只能赌一把了。」 他立刻下定了决心。誓护对小小的助手说道。 「伊诺塞茜娅,你能帮我一把吗?」 「非常乐意!」 沐浴在军官们奇怪的目光中,他在伊诺塞茜娅耳边悄悄道。 「怎样?」 「我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 「好,那就这么办。」 「怎么着?是要出击么?」 轧轧不耐烦了,径直问道。誓护用军官们也能听到的声音宣布。 「我们出击,完后直接去救艾可妮特。」 全场皆惊。这名人类是说,不光要对付找上门来的敌人,还要打进人家的大本营? 「接下来,与艾可妮特合力打败阿扎莉亚公主。」 「请等一下!」 伊诺塞茜娅踮起脚来引起大家注意。 「即使救出艾可妮特公主,咱们也无法打败阿扎莉亚公主。」 「为什么,伊诺塞茜娅?」 「阿扎莉亚公主年仅六岁时就登上了杜鹃花家当主宝座,虽然也有先王不理政事的因素在内,但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位公主是天才,在那个年纪就能够发动“丽血开花(armament)”。」 「armament?」 这个说法似曾耳闻。的确是……奥德拉当时说过。 伊诺塞茜娅等不及似地马上开始了说明。 「教诲师将其称为『开花』,是将与生俱来的魔性血(figment),升华为更加强大的异能。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只有在继承高贵血统的基础上并熟练掌握魔术之人,才能开花。」 军官们不说话。他们陷入了窘迫的沉默中……八成是早就清楚艾可妮特比不上阿扎莉亚。 「……也就是说,艾可妮特不能开花。」 「没错。若是正面交战,艾可妮特公主注定要落败。」 誓护略思片刻,轻描淡写道。 「那避开正面交战不就行了吗。」 「那事就交给我了。对了,我看杜鹃花的军队是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好像是那两名卫士在指挥来着。」 一名军官为他解惑道。 「卫士是丽王的近卫,那两人又是杜鹃花家的亲属,那边儿的将领们哪敢有意见啊。」 「那就是骑士统率杂兵喽。治军如此不善,定有可乘之机。此外,主将明显非常强悍。」 誓护迅速制订策略,并在脑中反复推演,确认计划是否存在纰漏。阿扎莉亚的聪明狡猾也被他考虑在内。尽管如此,敌方的能力仍是未知数。由于前提条件漏洞百出,他得不出可靠的演算结果。 不过——他觉得可行,出自预感般的直觉。说来也可笑,自从得到aegis后,他就染上了命运论者的习气。 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即使一切完美进行,也只是勉强达标。自己也只能想出这种方案了。念及此处,誓护不由苦笑,抬起头来道。 「这里的谈话不会被阿扎莉亚听到吧?」 确定隔墙无耳后,他把行动计划告诉了军官们。 誓护的说明结束了,他们仍然一言不发。 也可能是因为,有些内容不是他们这些教诲师能够理解的。虽然誓护解释了aegis的能力,但是尚未亲眼所见,他们定然没有切身体会。 「……真不爽。」 只有轧轧一人提出了意见(?)。 「你这家伙一点长进都没,老是玩悬的。」 「走钢丝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誓护打趣道。随后,他郑重其事地向柃问道。 「柃先生,这项任务可以交给你吗?」 「……我对阁下的方针没有异议,只是。」 面罩上的独眼静静盯着誓护。 「您真的想好了吗?」 柃本人似乎也犹豫不决,连说话也有些气短,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阁下的行为相当于豁出身家性命,难道你就如此信任本人吗?」 「您的问题毫无意义啊。」 誓护学着对方的口头禅打趣道。 随后他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斩钉截铁道。 「行动的成败完全取决于您,我们除了信任您以外别无他法。」 「————」 「再问一遍,您是否答应?」 柃顿时笑了,答道。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下令散会。众军官绷紧神色,手里操着家伙纷纷冲出了大本营。 episode 24 巨树北侧,距离列柱回廊(terminal)不远处的枝梢中,有一道修在树枝上的石制坡面,如今杜鹃花军正在这里列队。 人数约有五百,驻扎此地的士兵基本上都集合在这里了。 顺便一提,十三星树人口约为三万——倘若全城造反,靠这点兵力完全束手无策。不过杜鹃花手里还扯着园丁会议的大旗,所有居民都参与叛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驻军人数还算恰当。 率队人物是阿扎莉亚的卫士,苏维妮尔。 在一个大洞的洞口前,苏维妮尔坐在折凳上默默等待着。没过多久,一名神色紧张的士兵跑来苏维妮尔面前。 「各队部署完毕!」 站得笔直的士兵向她报告道。 「先遣队、弄清地形、了吗?」 「是的,阿扎莉亚大人已经下达了路线图。」 听到回答后,苏维妮尔似乎非常满意,慢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她用无精打采的声音宣布。 「先遣队、走在前面、探路。整好队形、一号队伍带头、开始进发。」 「那个、苏维妮尔大人……」 一名队长级的士兵吞吞吐吐,用不放心的口气问道。 「这么做到底合适吗,这里可是其他国家的禁区。」 「这里面、有、叛乱分子。只能、这样做。」 说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重复道。 「只能、这样做。」 「可是咱们也没有确凿证据……」 瞬间,苏维妮尔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长枪。 枪身闪电般划过。枪柄直接击中了这名士兵的肩膀,将他打得旋转着飞出老远,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谁敢质疑、阿扎莉亚大人!」 很难想象平时的她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苏维妮尔的怒吼令几百人振聋发聩。 「我就、收拾他——有种、就试试!」 她惺忪的双眼顿时射出冷酷的光芒。士兵们都吓得不行,当即开始进军。 虽然巨树中曲折回环令人抓狂,但由于先遣部队已经事先探明路线,因此不用担心迷路。 然而行军速度就是提不上去。首先道路狭窄,只容两列纵队前进。而对于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来说,四周弥漫的潮气亦是大敌。地上又长满青苔,导致步履艰难。另外魔素(mana)还极度浓郁,令人浑身不自在。 苏维妮尔心中躁闷,但还是不屈不挠地率军前进着。 一段时间后,情况出现了变化。 前方暗处,队首位置传来了惨叫似的声音。 还有金铁交鸣之声——发生了打斗。 听这声音,似乎是己方处于下风,被人堵了回来。士兵们惊惶失措,苏维妮尔也不禁陷入担忧中。 「发生了、什么……呢?」 为了方便士兵立刻后撤,大军挤成了一列纵队。这样一来,不光军令传达困难,队伍也行不得退不得,陷入两难之境。 这样下去就完蛋了。 苏维妮尔冲出队伍,踏在洞顶上疾驰(!)冲向队首。 沿着百转千回的通道,她马不停蹄、上下翻飞,没过多久便闯进一处空旷之地。不出所料,战斗已经开始了。 苏维妮尔走进这个有着高高洞顶的豁然开朗之地。在这个可以与宫廷舞厅相媲美的广阔空间中,敌军军官和看起来像是战士的人们正在狂虐我军士兵。 「敌人都是新兵蛋子,轻松搞定!」 一位敌军战士踹飞一名士兵,大声叫道。其他战士纷纷响应,看样子个个都是好手。新兵们根本形不成像样的抵抗,纷纷倒地不起。 不会有错,所有敌人都拥有军官级别的实力。也就十几个人吧,基本涵盖了阿扎莉亚所预料到的全部反抗势力头目。 也就是说,对方将一多半战力投到了这里——通往〈上〉通口的道路上。那个叫什么桃原誓护的人类,是选择了正面突破吗? ……算了,回头再想。 苏维妮尔娇喝一声,冲进战场中心。 虽然对方都是军官,但在杜鹃花血统浓厚的苏维妮尔眼里,完全不值一提。她向近旁的敌人挺枪猛刺,意图将敌军一扫而光。枪无比精准地击中一名战士,把他打飞老远。 「是苏维妮尔!」 「卫士大人上场了!」 「打回去!」 两边都气势大盛。倘若当场拿下敌军主将,定能扭转局势。 苏维妮尔集中魔力启动异能。瞳孔中红光闪现,她的眼力发动了。这双眼睛,能够看穿对手的攻击范围、轨迹、有无破绽乃至铠甲的接缝处,也就是『对方的最致命弱点』。 即为弱点看破。这是属于苏维妮尔的能力。 得益于对敌方弱点的了如指掌,苏维妮尔的战斗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她将袭来的利刃左右格开,枪鐏直突、枪尖横砍,把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 敌将接二连三受伤,不得不后退。正当她满心以为敌人已经被逼退时,一阵猛烈杀气扑面而来,苏维妮尔本能地急忙躲开。 某人落在刚才她所站的位置上。 刀尖没有刺中 苏维妮尔,而是深深扎进了地面。 「看来阁下果然不容易对付。」 新登场的战士将插在地上的刀拔起,这般说道。 她看到一张滑稽的面罩。这名男子是…… 「……柃!」 面罩男将刀横举,淡然道。 「卫士苏维妮尔,柃不才,要求与你对战。」 两人对峙,中间火花四散。 episode 26 天花板嘎吱嘎吱作响,木片和青苔块纷纷掉落。 「八成是开始了。」 轧轧抬头瞅了一眼天花板,嘀咕道。 「好像是,赶紧的吧。」 誓护奔向巨树的〈心脏〉。他一边跑,一边将柃交给他的巨树地形图记忆在脑海中,然后撕碎扔掉。 「誓护先生,虽然时机不太合适,但我有话要说!」 誓护肩上的伊诺塞茜娅发言了。 「是关于刚才您与柃先生的对战。」 她横眉竖眼道。因为她体型太过娇小,所以瞪起眼睛来也不显得可怕,反而特别惹人怜爱。 「您居然丢掉aegis,太乱来了!万一那个瞬间受到魔术攻击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也明白那一招不可能每回都管用。」 「请您多给aegis一点信任。离开aegis,我们的宏愿绝无可能实现。您需要的是与aegis相伴前行的强大决心。」 决心。誓护在脑中反复念着这个单词。没错,他说不定就是缺乏这份决心。才不久前,他还想制定一份不依靠aegis的作战计划。 「呀!对不起!我又居高临下地教训别人了!」 「与aegis相伴前行吗……」 他将目光落在手中的魔书上。 这本星帝藏书(grimoire)还潜藏着许多可能性。早晚有一天,它认可誓护为其真正主人时,也许就会向誓护显示它的全部能力。 可是啊,这个早晚,还是太晚。 现在他就需要它的力量,需要那些他还不知道的力量。 他必须将沉睡在aegis中的一部分力量引导出来。 多半是担心陷入沉默的誓护,轧轧肩膀靠了过来。 「喂,你能行吗?」 「我会努力的,又没别的路可走。」 确实没错,应该能行。无论什么时候,aegis都会助我一臂之力。 他站在巨树的〈心脏〉面前。 闪闪发光的纤维物质交织成网,形成了直径约有十米的半球。海量液质气体汹涌而出,正如同大河般滔滔上流。 誓护左手拿着aegis,站在〈心脏〉跟前。 (回应我,aegis——) 誓护呼唤它。aegis自动翻开书页,将力量借予誓护。 可是还不够。这些还不够。 誓护怀着祈祷般的心念,用右手触碰aegis。记载在书页上的魔术语言进入他的右手,隐约发出光芒。 誓护将这只右手按在脚边。 贯注全部思绪,映射。 (aegis!回应我!) 乳白色光芒。结界展开。半径一米。不够。要更多。誓护竭尽全力,继续呼唤。aegis。aegis。魔书啊。星帝藏书(grimoire)啊。现在快把力量赐予我。我需要你的力量啊! 不久后,结界的边缘剧烈颤抖起来—— 随即,骤然扩大。 前所未有的广阔范围。一个半径超过十米的巨型结界诞生了,乳白光芒四溢,裹住了巨树的〈心脏〉。 下一瞬间,十三星树(driade)的〈心脏〉,停止了机能。 episode 28 战斗该是开始了吧。透过树皮传来的『噪音』显示发生魔力冲撞,艾克蕾尔便得知双方已经开战。 「主力的目标是上面吗……看来那个人类选择了正面突破啊。」 不知运气绝佳,还是谋定后动。无论哪个,都称得上是明智抉择。因为艾克蕾尔正在〈下通口(这里)〉守株待兔。 不过,正面突破也是愚蠢之举。要消灭五百名士兵,怎么也得费上一段时间。趁这个工夫,艾克蕾尔就会赶回上方与苏维妮尔的兵力合流,到那时突破就是痴心妄想。 艾克蕾尔准备飞身跃向〈上通口〉——但却未能动身。 (……我这是怎么了。) 柃是一名相当『能干』的男子。就算是苏维妮尔,也无法在乱战中保证全身而退。如果不赶紧前去支援的话…… 一旦有所怠慢,就会失去煞费苦心得到的优势。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想不通某些事,因此无法付诸行动。 (见鬼!堂堂我这般人物,到底在犹豫什么!) 艾克蕾尔咬紧双唇,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我对阿扎莉亚大人的忠诚是至高无上的,可是……) 向主公证明忠诚,因而战斗——其结果却是救了反贼公主一命。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军队中已经出现了伤亡。假如士兵得知,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帮主公把反贼公主弄到手,又会怎么想呢? 不不,这只是附带原因。令艾克蕾尔心生不满的,乃是主公渴求艾可妮特公主这一事实。 应该有人和我家主公更加般配啊。那个反贼,主公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啊…… 正当艾克蕾尔思绪烦闷时,冲击不期而至。 她才刚意识到这是突然刮起的暴风,风就立刻停了,空气几乎接近静止。她听到类似地面震动的声音,脚下传来震感。 可是震动也立刻消失了。 「什么啊……刚才那是。」 群鸟四起,当空乱舞,规模之大,见所未见。艾克蕾尔心中萌生近乎恐怖之感,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安静过头了。这……莫非是——」 灵光一闪。她阖上双目,拓展神经用心感受,终于发现了异常。 星树(portal)四周本应充盈的魔素(mana),正在迅速稀薄下去! 那帮混蛋,是停住了星树(portal)的〈心脏〉吗! 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办到的,但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恐怕是为了封住阿扎莉亚大人的血脉之力…… 有人泄露了阿扎莉亚大人力量的秘密。 「……是柃吗!真是胡闹!」 话虽如此,但这番行动已经远非大胆二字所能形容。 星树(portal),是孕育教诲师的摇篮。星树(portal)的停转,会对一切有生命之物产生影响。水源会干涸,果实会停产,教诲师们也会活不下去。 她重新认识到了敌人的可怕。为了求胜居然做到这般地步……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主人的话,确实是『令人忌惮的人类』。 (艾克蕾尔,能听见吗?) 这时,主公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通过前不久交给她的“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主公的呼唤直接传到了她的脑中。 虽然“钟摆”是教诲师的必带装备,然而对于鄙视教诲师这一职务的贵族们来说,使用这种东西就是屈辱。不过,硬着头皮带上它也是有些用处的,可以实时接收主公传来的信息。 「阿扎莉亚大人,您还好吧?」 (嗯……自作聪明的人类啊,居然想封住我的知觉……) 由于魔素(mana)稀薄,声音嘈杂听不真切。 (你不许轻举妄动,艾克蕾尔。事已至此,敌人必定会反将我 们一军。) 「您的意思是他们会出现在〈下通口〉?可是——」 (所谓谋划,就是要多准备几手才有意义。将你部署在那里,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要尽职尽责,不辱使命。) 「……明白。阿扎莉亚大人您要怎么做呢?」 (呵呵,是呢……我也要用我的方法,反将他们一军。) 直觉告诉艾克蕾尔,主公打算去见艾可妮特公主。 不管那个人类如何精心盘算,不管叛乱军队如何兴风作浪,只要将艾可妮特公主握在手中便可胜券在握。至少,对于阿扎莉亚来说是这样。 艾克蕾尔又一次咬紧了嘴唇。 窝心啊。甚至快要恨上阿扎莉亚了。 我等不惜身命英勇奋战,而我家主公却只是贪恋一位公主。 不知不觉中,她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万幸的是,由于魔素(mana)浓度下降,主公『看』不到她这副表情,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就靠你了,艾克蕾尔。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谨遵阿扎莉亚大人旨意。」 对话结束。几乎与此同时,正如阿扎莉亚所说,有人从〈下通口〉冲了出来。 是两名男子。一人身着船夫制服,一人身披黑色斗篷。虽然看不清容貌,但看那斗篷下一晃而过的衣服,此人正是先前和艾克蕾尔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人类。 果真出现了。她对主公的慧眼赞叹不已。 「……上面发动总攻作为佯动?真蠢……竟然分散兵力。」 按一般思维来考虑,这是愚蠢行为。然而正因为如此,才能攻敌不备、反将一军。 而事实上,自己也的确险些上当。 不过,这回不会再放你们逃走了。 艾克蕾尔遁入枝梢中,耐心等待猎物接近。 她将目标锁定为,把人界装扮藏在里面的那个人——斗篷男。 随后,当猎物来到正下方时,艾克蕾尔悄无声息地纵身跃下。 看我灭了你,人类! 必杀之刃,以远超人类反应速度的迅雷之势斩向首级。 chapter 6【苍蓝之剑,赤红之枪】 episode 31 这一击来得突然,按理来说凭人类之躯绝对反应不及。 然而黑斗篷男却以电光石火之势迅速拔刀,格开了艾克蕾尔这一剑。 (反应过来了……!?) 艾克蕾尔一个空翻调整好体势。这个动作带起的风掀开了黑斗篷的兜帽,露出下面的脸庞。 (不是人类!) 兜帽下面,是一头泛绿的银发和一张目光如电的教诲师面孔。 是那个叫什么轧轧的鲁梅克斯小鬼。 「你果然料中了,誓护。」 「哪里,不算料中。」 轧轧让另一名男子躲在自己身后。那名男子——身穿船夫制服的人类,桃原誓护,机警地四下观望起来。 「我可没料到敌人只有一个。」 听他话语从容,艾克蕾尔心中浮现出不详之感,莫非……我已经中了这厮的圈套? 于是她开始观察对方神态。见敌人落入被动,轧轧暗道一声好机会,随即果断出手。他发挥出天南星眷族所特有的超群体能,向艾克蕾尔发动攻击。 当然,他的攻击不会真正伤到艾克蕾尔。艾克蕾尔提剑接招,两人兵刃相抗。 就在这个瞬间,轧轧叫道。 「现在正好,快走!誓护!」 「好!瞧好吧你!」 那个人类撒腿就跑,有如脱兔。艾克蕾尔慌了神。 「别开玩笑了!我怎可能轻易——」 轧轧压上全身力气,继续抵住对方兵刃。他重心移动敏捷利落,手上力道沉稳巧妙,令对方丝毫疏忽不得。艾克蕾尔行动受阻,只得眼睁睁看着誓护跑掉。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禁止通行。」 「……你是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吗,鲁梅克斯。」 艾克蕾尔下肢发力,将轧轧推了回去。 「我乃光荣的禁树园之——」 「原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排行第二,“闪光”艾克蕾尔。」 「呦呵……你还挺清楚?」 「我可是你的崇拜者,你的事迹我倒背如流。」 「说什么蠢话……!」 艾克蕾尔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动了真怒。 她将庞大的魔力聚集在身前,化为一道冲击波将轧轧弹开。 轧轧踉跄几步,不由得跪倒在地。艾克蕾尔睥睨而立,淡然道。 「知道我的大名还敢向我挑战——看来你这朵花,十分渴望在我手中凋谢啊。」 言罢,她便释放出猛烈妖气,掀起猎猎狂风。 在风压蹂躏下,轧轧顿生畏怖。他并不是胆小鬼,反倒还算勇敢。他之所以畏惧,只是因为本能和肉体感受到了力量的强弱对比,战胜了理性和精神而已。 轧轧将视线投向远方,只见那个名叫誓护的人类,正沿着石阶向上夺命狂奔。可是凭借一介凡人的脚程,说破大天又能跑多快呢。 就算解决眼前这个轧轧需要花费一些工夫,艾克蕾尔也能从容不迫地追上他。 轧轧虽然对双方实力差距感到畏惧,但还是发动了进攻。艾克蕾尔凝气聚力,将他的斩击正面格开。 猛烈的冲击。艾克蕾尔力胜一筹,轻松将轧轧弹飞出去。 不过,轧轧身轻如燕、俊敏似猫,当即一个空翻以期双脚落地。艾克蕾尔看准他的落脚点,展开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轧轧似有所悟,未及落地便把刀收入鞘中。 (他想作甚?) 艾克蕾尔眼中闪起青光。 嗡——撞鞘声响起。与此同时,凝练到极致的魔力向艾克蕾尔鼓膜侵袭而来——是敌人的魔性血(figment)! 千钧一发之际,艾克蕾尔仰身避过。 轧轧「啧」咂了下嘴,再度拔刀砍来。 只是这一击并未伤到艾克蕾尔。轧轧攻势不减,继续第二刀、第三刀。这些攻击悉数被艾克蕾尔避过,甚至没能伤她半根汗毛。 轧轧黔驴技穷,只得佯踢一脚。毫无悬念,艾克蕾尔又避开了。 轧轧惊得双目圆睁。自己的所有招式她都了如指掌,任何假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会读心——不对。 是艾克蕾尔她的反应速度加快了。 她将认知能力提升至数倍之巨,令刹那等同于一秒之长。最终,敌人的任何行动在艾克蕾尔认知下都成了『慢动作』,从而令闪避和应对轻而易举。 这正是艾克蕾尔与生俱来的魔性血(figment),“认知倍化之毒(vibrant)”。 以毫厘之险避过轧轧的攻击后,艾克蕾尔转而开始反击。 割伤臂膀,划破脸颊,刺进侧腹。 又将利刃扎入大腿。 已然是重伤。全身剧痛的轧轧只好就地一滚,拉开距离。 艾克蕾尔停住攻势,甩掉沾在剑身上的鲜血。 「哼。罢了,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切。不爽,真操蛋。」 轧轧紧捂大腿,试图止住汩汩鲜血,同时恶狠狠道。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你也别以为我就毫无作为……」 两人都是丽王的卫士,然而却在魔力、剑技、战斗经验上有着决定性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轧轧腿部受创,已无逃生之力。艾克蕾尔高举兵刃,正欲给轧轧一个了断,一件物事划过她视野一角。 地平线上方,一艘巨型帆船浮于空中,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帆船正朝这边急速驶来。在这等距离下,绘在风帆和船身上的杜鹃花家纹已经清晰可辨。 「看好了,鲁梅克斯,这是载有我们杜鹃花家主力的军舰。」 轧轧定睛一瞧,顿时双目圆睁。 「这艘军舰上乘着五千以上精锐部队。凭这五千精锐……哪怕是这座星树上的民众统统都反了,镇压他们也是小菜一碟。这样一来,你们这伙人的实现目标的几率,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轧轧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真是干了一件大蠢事啊,鲁梅克斯。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话说回来,王宫里还有我家主公坐镇。那个人类连我都打不过,你却让他先行前去,究竟意欲何为?」 轧轧一时不语。 片刻后,他以刀作拐,支撑着站起身来。 咕嘟咕嘟,鲜血流啊流,将石阶染成一片艳红。 「那厮他……」 我还不能倒下。轧轧扬起脸,用坚定的目光望着艾克蕾尔。 「誓护他,说要辅佐我家公主登上帝王宝座。」 「————」 「是牛皮吹上天了吧。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也好,奥德拉大人也好,甚至公主本人,都被他这句蠢到极点的大话说动了心,甘愿为之奋斗。」 轧轧咧开嘴,露出凄惨无比的笑容。 「那厮啊,是真心实意地相信此事定然可行。」 真蠢。艾克蕾尔想要出言冷嘲热讽——话却说不出口。这个出身微末小吏的毛头小子,尽管卑微、弱小、无力,身上却带着一股足以摄住她的魄力。 「主力帆船?五千精锐?切,谁管你啊,真无聊。」 轧轧绷紧大腿肌肉,用力止住鲜血。 「我只是执行誓护交给我的任务,在这里把你拖住而已。」 他举起刀,决然道。 「此处,断不允你通过!」 「闭上狗嘴!就凭你!」 艾克蕾尔妖气暴涨,大喝一声。 可是,这回她的威压未能如方才那般镇住轧轧。轧轧目光如电,挺胸抬头,毫不退却,身形岿然不动。 (太嚣张了!) 艾克蕾尔脚下发力,开始向轧轧发动冲锋。 就在此时—— 轰隆!爆炸声响彻天际。 艾克蕾尔急忙止步。抬目一望,只见刚才那艘军舰上燃起了大火。 突然之间,荒野一角,一道影子自深谷中浮现而出。 那是一艘尖头细长帆船,好像也是军舰。那帆船破空前行,一头撞上杜鹃花的军舰。 紧贴船身、堵住航路,这是海盗的拿手好戏——接舷战的前奏! 「什么啊,那个是……!?」 「正如你所见,是老子的手下正在袭击你们的船。」 一个声音答道。艾克蕾尔急忙回头,只见一名肌肉虬结的金发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 他一身白衣,披着一条白斗篷,浑身上下缀满金银财宝,四周缠绕着金黄色的猛烈妖气。他那绝世的美貌中写满了绝对的自信,正轻蔑地望着艾克蕾尔。 看那猛兽般的威武身姿、粗犷野性的笑容,此人正是贵为天南星君之堂弟、却因放浪形骸而名扬四方的豪杰——奥德拉。 奥德拉似乎完全不把艾克蕾尔放在眼里,只对身后的轧轧说道。 「真他妈干得漂亮,鲁梅克斯。」 随即他摇摇头,再道。 「……不,是轧轧。老子要让你的名字,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 艾克蕾尔怀疑自己听错了。轧轧出身卑微,一介草莽而已,可丽王六花天南星君的堂弟,竟然声称要记住轧轧的名字。 奥德拉双目眄睨,朗声道。 「接下来,由老子替他打。」 episode 30 「我的对手、就是你……?」 苏维妮尔睁大了惺忪的双眼,有些出乎意料地望着柃。 「你要反抗、阿扎莉亚大人?」 柃并未回话,而是迅速冲向敌人并拔出刀来。 脚下悄无声息,步伐犹似魅影。他疾风般劈刀一斩,却被枪尖挡住去路。 接下斩击时,苏维妮尔手腕一转,变换角度将枪刺向柃。柃身子一扭避开枪尖,顺势转身横刀一砍。苏维妮尔提起枪身,不费吹灰之力便用枪柄接住了这迅如闪电的一击。 两人同时飞身退后,拉开距离。反叛军军官还有杜鹃花士兵,都心醉神迷地欣赏着他们俩的华丽战斗。 柃是公认的剑技超群,而苏维妮尔自诩枪法一流,亦毫不逊色。战况势均力敌……不,也许是略处下风? 苏维妮尔将疑念赶出脑海,再度出枪刺击。刺击、刺击,行云流水般的连续刺击。第四次刺击时,柃的重心失衡了。 短暂的破绽。这个破绽,逃不过苏维妮尔的眼力——“看破弱点之毒(vital sight)”。苏维妮尔脚下运劲,绕到对手侧面。 她飞身一扑,在空中提枪刺向柃的背骨。 柃没有转身迎敌,而是背向敌人,反手一刀拨开枪尖。 苏维妮尔顿时瞠目结舌。在惊讶中,她也不忘驱动异能,攻击对方破绽。 她又是从外侧攻击胳膊,又是自下方提枪上刺大腿,招招发自死角,却被柃悉数避过或接住。 人人都说他心眼已开,恐怕未必是虚言。 这场战斗,已经化为眼力与眼力之间的对决。 苏维妮尔攻击柃的死角,柃便用心眼加以防御。几个回合下来,苏维妮尔也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充分领教了对方的本事。 自己用枪,对手使刀,一寸长一寸强,自己是占了便宜。一对一单挑时能用刀和自己的枪打个不相上下,说明人家在耍弄兵器的本领上,要比自己更胜一筹…… 苏维妮尔迅速四下观望。 只凭一眼,她就弄清了四周的形势。各处战斗已经暂停,敌军军官正在观赏苏维妮尔和柃之间的战斗。不过,一旦战斗再度打响,己方就会全面溃败。 归根到底,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操练不足,也不习惯有组织战斗。地理位置更是占尽下风,全军挤在一条窄窄的通道里,致使数量优势丧失殆尽。 这样下去必定全军覆没! (没有、办法了。这样、虽然会急剧、消耗魔力……但是——) 苏维妮尔深呼吸数次,将精神集中。 她开始刺激魔力的源泉——位居身体核心的〈种〉部分,并想象着那里聚起海量魔力、种子开始发芽的情景。 魔力奔流而出。妖气一时收敛,瞬间过后又呈爆发性扩散。 鲜红色妖气飘散而出,在苏维妮尔周身卷起漩涡并呈编织状渐渐增大,不久后便凝成实体,化作一副曲线优美的甲胄。 乱舞的妖气尘埃落定时,只见一位身着猩红盔甲的战姬闪亮登场。 「丽血开花(armament)……」 或许多少有些惊讶吧,柃的面罩下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苏维妮尔举起长枪,指向柃的眉心。 「我要揭下、你那张可笑的面罩。」 话音刚落,她便以远超原先数倍的速度瞬间逼近而来。 episode 32 ——这男的在说什么? 这便是艾克蕾尔此时最真实的感想。 这名曾与自己共事过的男子正抱着胳膊,站在自己面前。 「噢,前辈。」 他随便打了个招呼,态度傲慢得简直像是在招呼小辈。 「自打换届以来就没见过你,得有三年了罢。」 「奥德拉……」 「是大王(king)。」 男子傲然道。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这句话真耳熟。艾克蕾尔终于回过神来,怀着一种既非憎恨亦非愤怒的情绪,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想作甚,你这厮。」 奥德拉不答她,始终目中无人地笑着。 「回答我。视你答案而定,我也可能会让你凋谢——」 话说到一半,艾克蕾尔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你这混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艘军舰是怎么回事?那是天南星家的高速帆船吧?天南星家要造灵庙的反?还是说——」 奥德拉大大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耸耸肩道。 「我真是同情你啊,前辈。你是不是已经完全习惯于接受命令,脑子彻底不会思考了?算了,老子就告诉你罢。首先,那艘船呢,」 他向那艘战斗中的军舰扬扬下巴道。 「正如你所说,是天南星家的登陆舰。不过,它并不是堂姐大人派来的,只是老子擅自抢来、擅自使用而已。」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为——」 「为什么,是罢?问得好。」 他轻蔑地笑了。 「船员们的确是消息灵通。曾经有传言说,攻占十三星树(driade)一役,杜鹃花家并未派出主力部队。这个叫誓护的人类厉害的很,连老子的空子都能钻,他逼得阿扎莉亚召唤主力部队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就召集手下——」 「打住!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你这厮,究竟想做什么!」 「哎呦哎呦,我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 奥德拉满脸索然,再次叹息道。 「早就说过了,老子要跟艾可妮特公主一起造反。」 「——你疯了!你身为现 任七剑花者,却要反抗灵庙吗!」 「认清现实罢,前辈。」 就在这时,杜鹃花的军舰喷起一道火柱便坠落了。 军舰失去了航行能力,迫降在荒野正中间。奥德拉瞥到这副惨状,满口怜悯道。 「至关重要的援军完蛋了,而且还有老子在这里。」 他嘿嘿一笑,模仿起艾克蕾尔先前的口吻。 「这样一来,阿扎莉亚公主的胜算,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听你放屁!」 他的一言一行都招人发火,这男的还跟以前一样,真是令人生厌。艾克蕾尔终于给奥德拉贴上敌对标签,随即举剑来攻。 她将自身魔力化为推力,闪光般向前一刺。 然而奥德拉只是略一歪头,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刺击。 (什么!?) 她没有时间惊讶。奥德拉放下双臂——反击来了! 「喝呀!」 铁拳如锤。 「喝呀喝呀喝呀喝呀!」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艾克蕾尔发挥洞悉异能逐一避过。可是奥德拉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艾克蕾尔起初还能从容不迫,后面就渐渐吃力起来。 不愧是天南星之君的堂弟,奥德拉的速度已经超越了教诲师的极限。 (可恶……再这样下去的话……) 即使能看清,也来不及反应。身体跟不上速度! 这样不行。艾克蕾尔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奥德拉的拳头就砸中了她的脑门。 艾克蕾尔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落地以后过了几秒,她发现有样东西流到了脸上,进到右眼中。 「……是血。」 震惊中的轧轧喃喃道。 艾克蕾尔急忙一抹右眼,手腕上沾到一股红色。艾克蕾尔这才明白过来,血,是血。贵族的高贵之血,流了出来。 奥德拉扑哧一声笑了,怜悯道。 「从未在战斗中流过血——没错,这正是你的自豪之处罢?」 「咕……」 血气急剧上涌。何等屈辱,不可饶恕。我这般人物,竟然在阿扎莉亚大人之外的人手里挂了彩! 「你这狗日的!」 魔力化作爆发力,艾克蕾尔发动急速突击。 她手下毫不留情,全力一击旨在刺穿对方头颅。 这竭尽全力的一击——奥德拉是躲不过的。 咣当!铿锵之声响起。 剑尖才刚刺破奥德拉一层头皮,就当场陷入停滞。 奥德拉令魔力集中于一点,将肌肉硬度提升至金属以上,挡住了艾克蕾尔的必杀之刃!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艾克蕾尔的攻击位置,然后将魔力凝练到极致,挡住了锋利如针的剑尖。 作下这般惊天动地的大能之事,奥德拉却毫无得色。 「你不该就这点本事罢?原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的名声让你给丢尽喽,前辈。」 「咕……别叫我前辈!」 她踹着奥德拉的腹部一个翻身跳跃,拉开了距离。 被人踹了肚子,奥德拉却毫不在意,当然也没有受任何伤害。他露出顽童恶作剧般的眼神,说道。 「那该叫你什么好?你希望别人把你唤作,小姑娘?」 「咕……看我撕烂你的臭嘴,叫你再放屁!」 忍无可忍。艾克蕾尔把剑横在颜面前方,集中全身魔力。 平稳的气流骤然紊乱。妖气急剧澎湃,掀起龙卷风般的漩涡。位于体内最深处的魔力源泉——〈种〉,爆炸般萌发绽放开来。 它迅速成长,化作妖气之衣裹住艾克蕾尔身体。 这种现象,教诲师称之为丽血开花(armament),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究极战斗技法。它以庞大的魔力为代价,创造出超越极限的可能。 片刻后,艾克蕾尔的苍蓝妖气凝成了一件铠甲。 「呦呵,开花了啊。」 奥德拉小声感慨道。 艾克蕾尔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奥德拉。她感到全身力量充盈,无论敏捷度还是肌肉力量,都绝无可能再弱于奥德拉。 恢复淡定后,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开口道。 「你也开花吧,奥德拉。欺凌弱小不是我的爱好。」 突然间奥德拉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他捧腹大笑,笑得直拍手。 多半是戳中了笑点……看样子是。 「竟然说老子弱小,这笑话太有趣了。就让你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吧!」 笑到眼泪都出来的奥德拉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厚实的胸膛道。 「来呀,前辈。我就保持这样,奉陪到底。」 「混帐……你还想愚弄我到何时?」 「不高兴了?瞧你话说的,老子还是“花蕾”呢,快别难为人了。」 「花蕾?你骗谁呢!」 「骗没骗人,用你那玩意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那件蓝光灼灼、冷若寒霜的铠甲道。 艾克蕾尔咂了下嘴,心道一声可恶,随后举起剑来。 「那好——我满足你的愿望!」 言毕,眸中蓝芒骤起。 下一刹那,蓝眼怪兽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攻向奥德拉。 episode 35 苏维妮尔急突猛进,挟炮弹之势攻向柃。 她把长枪当作镰刀,拿枪尖抽向柃。柃用刀勉强接下这一击,却无法完全抵消其力道,只得借着地面的潮湿向后一滑,以缓解冲击。 柃后退了十多米才停下。 随即,他的刀断作两半。 「吃惊吗?」 苏维妮尔语气恹恹,话中却满是胜者的洋洋自得。 「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乃是继承、丽王六花血统之人——」 她把长枪抡得呼呼生风,然后骤然收住,刻意摆了个造型。 「开花这等小事、不费吹灰之力。」 「……此话不假。」 令人窒息的对峙。下次交锋就是胜负揭晓之时——在这片紧张的气氛中,最终还是苏维妮尔先沉不住气了。 速度仿若电光火石。苏维妮尔那把长枪的目标,并不是柃。 「——躲开!」 柃的吼声还是迟了半拍。 苏维妮尔的长枪,已经锁定了攻击范围内的解放军军官们。 痛击、撕裂、贯穿,精湛娴熟的连续攻击。她的枪术仿若优美的舞蹈,接连不断地给军官们降下死亡风暴。 当然,军官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展开防御,回避苏维妮尔的攻击。可是苏维妮尔动作越来越快、攻击越来越猛,实在防不胜防。有人胳膊受了伤,有人腿上挂了彩,虽说伤势不重,但全员无一幸免。 苏维妮尔眼中红光闪现。霎时间,军官们伤口血如泉涌,兵器甲胄也土崩瓦解。 无人逃过此劫。军官们相继倒下,最终只剩下柃一人。 「……要害,原来如此。」 柃似有所悟,喃喃道。 苏维妮尔的异能,本来是看破对手弱点的洞察眼。然而在开花后,她的能力已经发生蜕变,功效也随之不同。 进化后的能力威胁性极强,可以将攻击所及之处变成弱点。 兵器一触即断、甲胄一碰即碎、小小伤口血流如注,全部都是拜此能力所赐。 即便军官们侥幸不死,也已经丧失大半战力。杜鹃花军重振士气,将他们打得节节后退。战败是早晚的事。 「这次、轮到你了 。」 苏维妮尔话音刚落,便再度举枪攻向柃。 突刺、斩击、横扫。她的攻击三番两次被柃躲过,终于有一次趁柃避之不及,枪尖划过了柃的颜面。 ——不,没有伤到脸。独眼面罩被撕成了碎片,在空中飘舞。 面罩下所隐藏的,是一副同女子无二的清丽容颜。细细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下巴,并无半分武人风貌,却似一个吟风弄月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有一双眼睑,还紧紧阖着。 「下次、我要撕开、你的眼皮。」 苏维妮尔用枪指着柃的脸,作下残忍的宣言。 「还是说、你也要、丽血开花(armament)?」 「……不好意思,我才能平庸,并无开花之本领。」 柃低声笑道。 「只不过,要打败你,亦无须开花。」 苏维妮尔顿时愣住。过了好几秒,她才发现自己被鄙视了。 随即心中愕然。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在兵器折断、同伴全失的情况下,这男的到底在说什么?失心疯了? 然而,柃没有留给苏维妮尔回话的时间。 他,缓缓睁开双眼。 「————」 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军官们和苏维妮尔的理解范围。 四周的一切褪去色彩,化作一片灰白。 只剩柃一人可以行动。苏维妮尔、军官们、杜鹃花军的士兵们、乃至世间万物,全都停止了动作——当然也包括呼吸。 这幅情景,几乎可以称作时间停止。 它与“普尔弗里希的钟摆”在人界引发的异象——〈时间冻结(ste)〉非常相似。 只是它与时间冻结(ste)之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柃从容踱步,经过苏维妮尔身边,挥下断刀。 他轻轻阖上双目。 下一瞬间,世界恢复了色彩,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 即使强悍如苏维妮尔,也被突如其来的怪事弄得一头雾水。在她眼中,柃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当她注意到柃站在自己身后,正欲急忙回头时,胸口顿时喷出鲜血。 ——这就是它与时间冻结(ste)的根本不同之处。 在时间冻结(ste)之下,要对动作停止之人直接施加伤害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柃的异能打破了这个限制。 「怎么、可能……」 苏维妮尔呆呆望着自己涌出的鲜血。 「为什么会有……连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都无法、抵抗的……魔力——」 「我本来是“魔眼持有者”,并因此遭到流放。」 柃低声念出的话语犹如独白。 「我在忘却之谷开启了心眼,然后回到这里。」 「流放魔眼的、谷地……」 苏维妮尔突然无力地跪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体重了,就这样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区区魔眼……胜过、了……我的丽血开花(armament)吗……?」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背着身子,冷冷道。 「我用魔力淬炼这双眼睛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你知道吗?」 柃的魔力已经积攒了好几年,不,是十好几年。他将这些魔力一次全部释放,威力足以将所有抵抗化为齑粉。 「就算是丽王六花,也逃不过我的魔眼“冻露之毒(cryostat)”。」(译注:cryostat是低温冷浴器。) 魔眼是无视本人意愿的,只要睁开,就会保持发动状态,当然也会持续消耗魔力。不过柃已经开启了心眼,只要平时一直闭着双眼——便可以无限积蓄魔力。 「看破对手弱点是你的拿手好戏……可是,对手的长处你却往往视而不见。恐怕这就是你战败的原因吧。」 「魔眼……」 苏维妮尔不甘地呻吟着,最后失去了意识。 「苏维妮尔大人败了!」 「卫士大人被打败了!」 苏维妮尔落败引发的震撼,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杜鹃花军。 这件事带来的后继效应,远远超出了誓护的事前预测。随着苏维妮尔的倒下,聚集在一起的新兵们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个人有心为主将报仇,个个争先恐后地逃命。人群推搡踩踏,乱成一团,部队全线崩溃。 「趁现在!瓦解他们的斗志!」 身上带伤的军官们拼尽全力追击敌军。虽然大家都伤得不轻,但教诲师的恢复力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比拟的。 见大局已定,柃松了一口气,将断刀收回鞘中。 「接下来……我必须得去完成任务了。」 随后他迈开脚步,再度返回〈心脏之间〉。 没过多久,士兵的惨嚎声便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弭。 episode 36 轧轧的眼睛只能勉强看到残影。 就像慢速摄影得到的影像一样,完全抓不到动作的轨迹。弹指一挥间,艾克蕾尔改变了位置,瞬间逼近到奥德拉眼前。(译注:「コマ落ち」是慢速摄影,是指用低于24帧每秒的速度拍摄,然后再以24帧每秒的速度播放,特点是画面飘忽、动感极强。) 太快了!开玩笑吧!眼睛都跟不上! 接连不断的斩击也仿佛慢速摄影的影像那般,只能看到〈斩击开始〉和〈斩击结束〉的景象。然而,处于两者〈中间〉的过程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奥德拉的胸膛被割出条条伤口,鲜血随刀在空中舞出道道赤痕。 艾克蕾尔没有停止攻击。她位置瞬息万变,从四面八方拿刀砍向奥德拉。 鲜血霎时溅了一地。有滴血溅到轧轧眼睛里,他猛然眼前一黑,不知为何全身无力,顿时跌倒在地。 一瞬间天翻地覆,回过神来已是四目朝天。 这样一来,他终于悟得其中奥妙。 不是一瞬间跌倒。 而是足以使人误以为是一瞬间跌到—— (她将我的五感迟钝化了!) 艾克蕾尔之所以看起来是超音速移动,也是因为我的认知能力下降了! 多半是艾克蕾尔『开花』造成的影响。 即使眼前的情景前所未见,根据已有知识也能作出一定推测。 艾克蕾尔的异能,本来是将自身的五感、认知、反射提高至数倍以上,经过丽血开花(armament)带来的蜕变后,进化成了使对方五感钝化的超棘手能力,是这样吧? (麻烦大了,这下子连奥德拉大人也……) 轧轧迅速地——实际上速度很慢地——抬起头来。 奥德拉呈防御态势,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哼哼……原来如此啊……」 奥德拉受到的影响似乎比轧轧还要严重。轧轧的耳朵已经处于钝化状态,可他听奥德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如果轧轧的知觉算是四分之一倍速,那奥德拉差不多就是八分之一倍速。 片刻后,艾克蕾尔身体大幅度退开。 致命一击要来了。艾克蕾尔杀气暴涨,快速助跑后,使尽全身力气一击袭向奥德拉。 这一击惊天动地—— 奥德拉敏捷地一跃,避过了攻击。 (躲开了!?) 艾克蕾尔也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飞身退后。 再看奥德拉,落地后却表现得淡定从容。 他淡淡一笑,这般说道。 「只要我用八 倍速度行动不就没问题了?」 「————!」 艾克蕾尔口中嘀咕着什么,但是她语速太快听不清楚。 (这太强人所难了……!) 轧轧这样想着。道理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其实刚才轧轧也试图以四倍速度行动,可是速度完全提不上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切五感都处于钝化状态时,你哪怕抱着拼尽全力的心思,最多也就能使出八分之一的力量——再想更进一步就是难比登天,更别提还要应付那个速度是你八倍的艾克蕾尔。 可是。 奥德拉却将其实现了。 面对艾克蕾尔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奥德拉或挡、或躲、或迎。虽然轧轧的眼睛已经跟不上速度了,但他感觉奥德拉的伤势似乎并未加重,也就是说奥德拉接下了所有的攻击! 天才啊!轧轧惊得下巴都掉了,奥德拉天才般的战斗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轧轧的理解范围。 没过一会,艾克蕾尔停手了。她的攻击次次落空,喘息也越来越重。本来四周魔素就很稀薄,不利于丽血开花(armament),再经过一番异能全开的殊死搏斗,就算是丽王六花的卫士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异能带来的束缚减弱了。奥德拉一脸玩味道。 「怎么回事啊?黔驴技穷啦?」 「你这混帐……自始至终、都是这副作派……」 终于能听清艾克蕾尔说话了,好像是因为她的舌头动作速度也变慢了。 「你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气愤——不单单如此,还有一些别的。艾克蕾尔将复杂心声道出口来,同时再次举剑来袭。 「奥德拉啊啊啊!」 这一次,她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攻来。 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她将全身的力量和魔力都倾注到这次超高速突刺中。轧轧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帧残像而已。 突击如此迅猛,却没能伤到奥德拉半根毫毛。 奥德拉用一根手指挡住了她的刺击。 他故技重施,将魔力集中在一点,使得皮肤硬度超越钢铁。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克服了五感的异常。 这一动作,比起单纯躲闪要难上百倍。 「是大王(king)。」 奥德拉得意地笑了。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奥德拉向前踏出步子,脚下顿时地动山摇。如此强劲的力道,没把地面踩出窟窿简直就是个奇迹。他那堪比炸弹爆炸的一拳,落在艾克蕾尔的心窝上。 艾克蕾尔被打飞到空中。她身上的甲胄片片剥落,恰似花絮飘伶,美不可言。 不一会儿,艾克蕾尔终究逃不过重力,自浮空跌落尘埃。 艾克蕾尔砸落在石阶上,吐出大口鲜血。 她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乎丧失全部战力。 「堂堂……本人……阿扎莉亚大人的……」 她气若游丝道。 「……居然会败给、无法开花之人。」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 奥德拉悠然自得地抱起胳膊,开始捉弄艾克蕾尔。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花蕾”吧?」 「————!」 奥德拉话中暗含着残酷的真相。 「总之你是没有任何胜算的,知道吗前辈?」 「咕……不要、叫我前辈……你个狗日的……!」 艾克蕾尔已经认识到,自己彻底败了。曾经巍然耸立的自尊心此时轰然倒塌,精神也彻底崩溃。她的气力不断流失,后来便一动也不动了。 估计是失去意识了吧。轧轧是真心有一点同情她,和奥德拉交手本身就是『螳臂当车』的真实写照。 奥德拉没有丝毫得胜后的自满,而是抬头望向上方——银莲花王宫所在之处。 「好啦……后面的事情,誓护会如何解决呢。」 兴趣迅速转移的奥德拉乐陶陶地说着。 episode 37 阿扎莉亚的手指戳进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脖颈中。 艾可妮特在空中胡乱踢打着双脚。她的周围浮现出黑笔书写的神秘文字串,这是一种形似化学式的古代文字——魔术用象形文字。 阿扎莉亚打算发动某种仪式定理。 恐怖的预感让艾可妮特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拼命想要甩开阿扎莉亚的手指,可是魔力被封印后,艾可妮特的臂力与普通少女也没什么差别,倒不如说还比不上普通少女。她束手无策,只得任由阿扎莉亚逞凶。 「哎呀,请您不要反抗。」 阿扎莉亚神情愈发恍惚,满脸陶醉道。 「您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 这不是戏言,艾可妮特正处在阿扎莉亚的魔爪之下。——艾可妮特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通过阿扎莉亚的手指流入自己体内。 自己的手变黑了,黯淡无光的黑。某种东西,正如虫子般吱吱窜动。她想惨叫,却感觉脖子被掐住,她叫不出来! 艾可妮特周围的文字开始慢慢旋转起来,仿佛要将她吞噬。这些文字组成的特征排列,似乎有些眼熟。 「这、这是……」 以前在德拉西娜逼迫下所学到的知识,这时发挥了作用。她在图鉴上看到过,没错这就是—— 「隶属咒印(virus)……!?」 剥夺施术对象意志、强迫对方从属的不详魔术文字! 「哎呦,您还挺博学的。您真是太棒了,艾可妮特。」 「哪里有、什么……仪式、定理…………我怎么看不——」 「有的哦,艾可妮特。仪式定理就在——」 阿扎莉亚马上卷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刺青。 「——我阿扎莉亚的胳膊上。」 刺青从阿扎莉亚的香肩上剥离开来,蚁群般爬动着,一点一点溶入空中,最后加入回旋的文字串中。 原来如此,这不是什么刺青,是仪式定理的术式! 这也就是说,这就意味着。 艾可妮特顿时血气上涌,怒火攻心。 吊在空中的艾可妮特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从最一开始……你就……打算、这样做……!」 构筑仪式定理是需要花费时间的,现在阿扎莉亚能够发动仪式定理,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换句话说,她从最初起就盘算着,要将艾可妮特从属化。 阿扎莉亚遗憾地垂下目光道。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是不愿做这种事情的。这都要怪您。」 她用小孩子闹别扭的语气责备起艾可妮特来。 「谁让您背叛了我呢,艾可妮特。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您做朋友啊。」 没错,是艾可妮特违约在先。但是艾可妮特也不会就此接受她的理论。 「我……不是物品、啊……!」 明知是白费力气,艾可妮特仍然用力抠着指尖,坚持不懈地抵抗着。 「呵呵……没用的。」 文字串缠绕在艾可妮特身上,皮肤表面渐渐浮现出黑色蚀痕。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心灵最深处那部分、意志的根源、类似灵魂的那个东西,开始萎缩下去。 放弃吧——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放弃也没关系,艾可妮特。没人会责怪你的,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对!我还一事无成! 来吧,听阿扎莉亚大人的话,很幸福的。以后就在那位大人的宠爱中, 幸福地生活着,就像人偶一样——我不是人偶! 哎呀,可是…… 侵蚀还在继续,心灵渐渐沦陷。有谁来……谁来、帮帮我。我还不能倒下。我约定好了……对呀,我与他有约在先。所以—— 赐予我力量吧,誓护! 刹那之间,一片纯白色闪光自脚下而起,裹住了艾可妮特和阿扎莉亚。 缠住艾可妮特的文字串转瞬间灰飞烟灭,犹如浴焰焚尽。 拘束着艾可妮特的白色礼服也丧失了可恶的封印之力,变成了普通的布片。 「没错。」 某个人——用熟悉的声音——这样说道。 声音的主人站在藏书阁门口。 「你自由了,艾可妮特。」 桃原誓护这般说着,露出了微笑。 后记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3(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3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4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4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4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3(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3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4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4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4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3(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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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3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4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4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4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3(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3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4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4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4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3(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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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3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4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4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4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prologue【誓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ouisezero 翻译:naztar 校对:naztar、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pisode 27 就这样,约定之日到了。 放学时分,桃原誓护来到学校。 他知道自己十分憔悴。不过这很正常──心爱的妹妹祈祝此刻落入敌手,他面色颓然也是情有可原。 走廊中,誓护蹒跚地踱著步子。高中部已经放学了,他与扫除完毕的同学们还有身著紧身衣的运动社团成员们擦肩而过。 学生们都向他投以谨慎的目光。有些人似乎在惋惜,有些人则像是担忧,也有一些人仅仅是觉得很奇怪。誓护本人还算小有名气,现在又穿得随随便便,总之非常引人注目。 他的教室,三年a班里还有几名男女学生。 「稍微,打扰一下……千秋,在哪里?」 誓护声音沙哑地询问千秋的去向,同学们则是惊讶地望著他。片刻后,有个女学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举起手答道。 「如果你要找千秋同学的话,他就在体育馆前面。」 「谢谢。」 「等一下,桃原同学。」 她拉住誓护的手臂,目带忧色地问道。 「小祈的病情很糟糕吗?」 「……不,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言罢誓护离开教室,回到走廊中独自苦笑起来。 (生病,是吗……) 看来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了,多半是千秋刀真的杰作。 体育馆前方的走廊中,誓护在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丁字路口处停住脚步。 格斗场的门敞开著。 清晰的直觉引导他转身向那里走去。站在门口悄悄向内窥探一番后,最终发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千秋背对誓护,正独自一人练武。他一身薄薄的长襟白衣不是柔道服而是空手道服,腰间还扎著黑带。 正拳、肘击、两段踢。 他身手灵活、架势无懈可击、毫无多余动作,全身收放自如。一连串的动作即活力四射,又沉静如水。他呼吸自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力气。 腰间的黑带绝不只是装饰,他的大名去年便已轰动全国。 练习似乎结束了,千秋骤然止住身形,彷佛冻结一般。 「是桃原吗?」 目光并未投向这里,对方便察觉到了。 誓护张开枯槁的双唇,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道: 「你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我想静一下心,毕竟是受人之恩。」 「……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千秋身为学生会长,并担任空手道社主将,成绩比誓护还要优秀,是个文武双全、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没想到他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啊。毕竟无论何时,他总是那么沉著冷静。 「我是一名弱小的人类啊,桃原。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 他带著浅笑转过头来,神色中确实带著一抹紧张。 千秋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起来。 目光凌厉,彷佛能把人刺穿。 我要听听你的答案──他这般说道。 「千秋,我要……」 誓护咬紧牙关,下决心道。 「服从你们。」 千秋四下环视,随后惊讶地望著誓护。 「桃原,你这是什么计谋?」 「计谋……为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我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屈服。」 「别开玩笑了!这场交易是你们提出来的吧!」 誓护不顾形象地叫道: 「我听你们的!所以不要伤害祈祝!」 歇斯底里地发作后,他慌张地向走廊中瞥了一眼,生怕自己的丑态曝光于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路过,他也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誓护大吼大叫,但千秋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著: 「没有担保,我能相信你吗?」 「……那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的星帝藏书(grimoire)交给我保管。」 「────!」 誓护望向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皮的古书。 他对著手中的书凝视了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把这个交给你后,我就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祈祝就……」 他瞪了坚决的千秋一眼: 「拿赎金换人质,是这样对吧?」 千秋嗤笑一声道。 「没错,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会相信我?」 「暂时可以。」 生来谨慎的千秋还是相信了誓护。如果能顺利将誓护纳入麾下,他也不希望那只是「演技」,下面还隐藏著另一副面目。反正千秋背后还有那个狡猾的铃兰在掌控全局。 「暂时就可以了。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发誓不要伤害祈祝!」 誓护用请求的目光看著千秋。 「嗯,我发誓。」 千秋轻轻颔首,理所当然道。这句话充满诚恳,正是誓护所熟知的那个过去的他。 「不管怎么说,我用的手段都谈不上正义。但是我觉得,至少到实现我们的目标为止,我们都不会违背正义。」 千秋说到一半时,自嘲地笑了。 「不过诱拐犯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除了相信你也别无他法。」 誓护连自嘲的从容都丢掉了,只是绷著脸咬紧牙关而已。 「那就走吧。」 千秋说著,身后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不仅仅是扭曲那么简单,就像是照片部分被处理过,抑或是通过透镜观察一样,只有那里的世界发生了变形。 誓护心中恍然,凝视著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那就是你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的via──我称之为『通道』。盟主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盟主,是指铃兰吗? 誓护感到非常不快。千秋竟然醉心于艾可妮特的宿敌,那个将许多人类送进地狱的残忍教诲师──铃兰。他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难受又残酷。 「……我也要一起去吗?」 「我们已经是伙伴了,伙伴要共同进退。」 「为什么?那就是说……」 「没错,你拼死都想见到的人,也在那里。」 心脏狠狠地砰咚一下。 难道我,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祈祝了吗? 还是说……圈套? 誓护还没获得对方的信任,况且铃兰应该也未对誓护卸下心防。她心中必然还有戒备,觉得誓护可能正在拟定某种妙策想要抢回祈祝。 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企图。 尽管如此,誓护还是必须要去。他别无选择。 不知千秋是否瞭解誓护的想法,他率先迈开步伐。当碰触到扭曲空间时,他穿过了空间,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飘荡的涟漪等待著誓护。 掌心渗出的汗水害得手中发黏,差点把左手的魔书弄掉。 誓护下定决心,踏进那片涟漪,向门的另一端进发。 chapter1 【前方的背影】 episode 08 夏季迎来终结之时,玛莉耶留下许多东西后,便踏上旅途。 episode 15 煌煌巨树,贯天穿地── 一座美丽的城市座落在它那粗壮的枝梢上。 这里正是银莲花王室的领地,十三星树(dyrad)。 城中最高之处,一座格外耀眼的白色宫殿伫立其上。 一位看上去心情不佳的少女,正漫步在宫殿那长长的走廊里。 她一头美丽银发闪耀著白金色的光芒,缕缕鲜红发丝夹杂其中;苗条纤细的四肢光洁白皙,犹如丝缎一般水润。这张左右完全对称的脸庞展现出的美,是那么的无懈可击,甚至令见者生畏。 她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艾可妮特。 寥寥数日前宣布继承王位的年轻当家。 「啊,大小姐。」 走廊对面传来一道声音。艾可妮特见到女仆打扮的侍从──莉可莉丝抱著堆成小山般的衬衫窗帘之类的待洗织物站在那里。 「您没有和阿札莉亚大人待在一起啊,是在散步吗?」 艾可妮特一时无言。她慢吞吞地犹豫了一会之后,想用闲话天气那种放松的语气──但一开口就破功了──她尖著嗓子问道: 「你、你有看到誓护吗?」 莉可莉丝太阳穴青筋暴起,发出啪叽啪叽声。 「我才不知道那个虚伪、不负责任又荒唐的变态妹控混蛋在哪里!」 莉可莉丝唠叨一番后,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她奉召返回冥府,是艾可妮特登基两天之后的事。誓护一直昏睡到头天中午,艾可妮特又忙于政务(建立新体制还有媾和杜鹃花家等等),大家完全忘记了莉可莉丝的存在。 于是乎,莉可莉丝就在浑然不知主人早已安然无恙的情况下被晾在一旁。 她理应对艾可妮特心生怨意……只不过她一厢情愿地讨厌著誓护,因此便把他视为竞争对手。 艾可妮特叹了口气,在原地稍立片刻。 随后她感觉屋外有股奇妙的气息,便在好奇心驱使下来到阳台。 阳台下方是庭院,缓缓倾斜的地面上堆起一座土丘。花园中五颜六色争奇斗艳,但毕竟长期缺少园丁照料,多少略显荒凉。 庭院正中央,有个人正在舞刀弄剑。 那人虽然个头矮小,却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带著翠绿色的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每每挥动太刀,都会喷发出类似杀气的某种东西,脖子上的卫士环(medalia)也随之激烈摇摆。 这人正是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 他所散发出的魄力十分慑人,普通人要是想和他搭话,肯定会犹豫好半天。不过艾可妮特身为王族,不会卑屈到对一介卫士都要客客气气。 她纵身一跃,翻过阳台栏杆,翩然落在轧轧身后。 轧轧停住动作,回头望著她道。 「你就一个人在附近晃来晃去?刺客来了你要怎么办?」 不分青红皂白的警告令艾可妮特心头微怒。不过她知道此人的忠心是毫不掺假的,也清楚这番话是他对主公的逆耳忠言。 「你有看到誓护吗?」 「那家伙出去了,步履蹒跚像只水母似的。」 艾可妮特立刻就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脸上血色顿失。 「他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冷静一点,要发牢骚就去找他本人。」 「咦──」 艾可妮特气势一下子弱了,沉吟片刻后提心吊胆地问道: 「他……还会回来吗?」 「啊?会吧,大概吧,那家伙是不会不告而别的。」 他指了指星树(portal)上方,告诉她位置。 「他说他在人界有事要办,就往列柱回廊那边去了。」 艾可妮特绷起脸,把裙襬揉成一团乱。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给他引渡许可的是谁?」 「应该是奥德拉大人下的命令,他现在已经是这座星树的太守了。」 艾可妮特成为丽王后,当务之急便是指派星树的太守──也就是执政官。 前任太守德拉西娜已经从星树消失了。 她是艾可妮特的重臣、监护人,就像是乳母一样,也是她少数信赖的教诲师之一…… 「……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哼,毋须谢罪。德拉西娜是『天眼』持有者,这可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况且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人继任太守,而我又不行……」 丽王及其亲属不得兼任执政官。身为领主的丽王兼掌行政是违反规定的,所以应当尽力避免。 艾可妮特解雇了德拉西娜,并指名奥德拉取而代之。 一般来说,提拔辅佐官转正才是常见作法,但由于盟友阿札莉亚的谏言,她并未遵循惯例。阿札莉亚认为,假设德拉西娜投奔敌方阵营,也一定会重用愿意听话的人。 奥德拉不但出身高贵,能力也是出类拔萃,虽然性格散漫,厌恶公务束缚,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同意担任这一职位直到继任太守正式决出。 那位奥德拉竟然会允许誓护前往人界,这是怎么一回事? 艾可妮特特别想暴揍奥德拉一顿,可是联络人界属于执政官的管辖范围之内,因此艾可妮特无权置喙。 不安迅速膨胀,几乎快把艾可妮特小小的胸膛挤碎。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担心,过了下午他就会回来了──喂,你要去那里吗?」 「对。」 「我说过不要一个人去的吧,我现在就叫船来……喂!」 艾可妮特无视了轧轧的制止,向高空纵身跃起。 episode 16 (艾可妮特,冷静一点!) 艾可妮特怀著焦躁的心情,一面暗暗自责,一面踩著树枝跳跃前进。 如果轧轧说得没错,誓护是会回来的;如果誓护不会回来,轧轧也不会那样说。没错,誓护一定会回来的……大概吧。 上空的气流极不稳定,不适合飞行,魔力微弱的平民大概一下就会被吹走。虽说贵族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名门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在天上蹦来蹦去,既吓人一跳又不成体统,因此星树上很多地方都备有热气球。但是对急性子艾可妮特来说,自己飞过去还是比较「省事」的。 轧轧不知是放弃了还是吓呆了,似乎并未打算追来。最终,艾可妮特只身一人来到〈terminal〉。 螺旋阶梯环绕整棵大树,一直延伸到石制广场上。圆形石柱装点著阶梯和广场──因而此地称为列柱回廊。 广场中央有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利剑般直插天际。 那道光,还有水性大气的奔流正是连接人界与冥府的魔法之〈门〉。 降落在广场来到门前后,艾可妮特迅速冷静下来。 「……这样不就完全是我在等誓护回来吗?」 为何我贵为丽王却要前来迎接一个人类呢?这可是关乎王族威严,我该不会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小狗吧? 「哼,别开玩笑了。」 还是回王宫吧。她正想打道回府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背后的水性大气也变得更加闪耀。糟糕,他回来了。当「我想逃走」和「我为什么要有逃走这种想法」两般思绪纠缠不休、让她犹豫不定时,似乎有个人从水性大气的另一侧飞了出来。 蓬松的褐发、纤细的四肢、就人类而言相当端正的容貌,还有那副平常看起来温柔到让人觉得靠不住、有时却又 很恐怖的锐利眼神。 他正是桃原誓护,不但是艾可妮特的恩人,也是她最信赖的伙伴。誓护抱著一个看上去很沉重的纸袋,肩膀上坐著一只发色粉红的人偶──不对,是人偶大小的少女,伊诺塞茜娅。是伊诺塞茜娅先注意到了自己这边。 「啊,是艾可妮特公主!」 誓护双目圆睁。 「什么啊,你特地来迎接──咿呀啊啊啊!」 他还没来得及发动绝对之盾(aegis),便突然挨了一发攻击,烧焦了前发。 「别说蠢话了!我可是丽王六花之首,银莲花的当家喔?我艾可妮特为何要来等你……」 「那干嘛放电啊!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因为……」 艾可妮特欲言又止,于是誓护突然贼笑起来。 「哎呀~?公主你还没回答我喔?」 「咕……」 「誓护先生,你再欺负她她就太可怜了,艾可妮特公主可是很容易寂寞的呀。」 伊诺塞茜娅身体被「喀唦」狠狠抓了一下后,她便沉默了下来。 短刀形黑色闪电爆裂开来。艾可妮特紧紧绞住伊诺塞茜娅,用冷彻心扉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再小看我,当心我烧死你,你个人偶……」 「咿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别再欺负伊诺塞茜娅了。」 誓护把少女拿了起来。艾可妮特成了反派角色,心情失落下来。 气得胃疼的艾可妮特追问道: 「你昨天还那么消沉,今天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等一下──材料啊、工具啊,我去收了点贿赂。」 誓护轻轻举起纸袋给她看。 里面飘出香甜的味道。这是面粉袋子吗?砂糖和果酱,还有碗、杆面棍和馅饼盘。封面上画著甜点的烹饪杂志也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从人界带过来的吗?」 「我有事先向『太守大人』徵求许可哦。」 「我可没同意啊。」 「你嘴巴都撅起来啰。」 「才没有。先不说这个,你这人啊,真是没责任心、没常识、不诚实,无谋又思虑不周。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什么要擅自离开?」 「啊──你在担心我吗?」 「你……你是笨蛋吗?够了,你太让我惊讶了!你脑子果真发霉了,又骯脏又恶心的家伙就要重重……」 誓护爽朗地笑了。 「消消气吧。我今天要花些时间做馅饼,你不也很喜欢吗?」 「──你在说什么啊,誓护?你这么悠闲吗?」 然而誓护什么都没说,便迅速迈开步伐。 「快点啦,否则我就要丢下你啰,好生寂寞的艾可妮特小姐。」 「谁、谁好生寂寞啊!不过说到底,你说我容易寂寞,我也不好辩解……」 誓护笑著走远了。艾可妮特用黑色电流围住自己,气得浑身发抖。但不久后她还是踹了誓护屁股一脚,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狗似的紧紧追向他的背影。 episode 17 饱含魔力的斩击斜向劈开空气。 如果这是正面攻击,连岩石都能一刀两断……但这是在强迫手腕力量回转的情况下使出的剑击。 (还不够!) 呼吸紊乱、骨架变形,肌肉也发出了惨叫声。 即使如此,轧轧仍没有停止魔力的收放,似乎要超越极限,把魔力榨得一滴不剩。 (还不够!这样还成不了气候!) 他不断重复毫无章法的空挥。刀子发出嗡嗡的呼啸声,带起风压刮倒了脚边的小草。受惊的鸟儿们一齐展翅,树梢剧烈摇动。 「混蛋!」 他不由得发出怒吼。 轧轧面色阴沉,砍向看不见的敌人。 右砍、左砍,一刻不曾停歇。毫无缓急章法,他只是死命向前冲,动作极其鲁莽。 他突然像是被弹到一般跳了起来,翻了一个筋斗。 「是谁!」 盘问的口吻中带著杀气。他瞪著庭园外侧,枝叶的阴影中。 沉默。接著,是一股扣人心弦的紧张感。 轧轧重新握好刀子,双脚蓄力,就像往常起跳时一样。 然而──他还未曾起身,事情便已落幕。 「真猛啊。」 黑影从树梢窜起,飘然落在在轧轧面前。 几乎没有使用魔力,可又完全感觉不到体重,身手十分老道,与刚才的轧轧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动作太猛,惊扰了鸟儿们。」 「柃将军……」 他戴著一张奇特的面罩,上面画著一个巨大的「独眼」。他身材纤瘦、体态优美,同时他也是一名干练的剑士。 他双脚包著绷带,先前所受的伤似乎还未痊愈,但从他的动作中看不出伤势对他有什么影响。将军今天也是十分严肃,全身无懈可击。 「你是叫轧轧吧,你为何如此焦躁?」 「……我没有。」 「不要想骗我,你无法蒙蔽我的眼睛。」 「咕」,他紧咬牙关,过了一秒、两秒。 不久后,轧轧发泄般叫道: 「因为我……太弱了!」 这句话完全发自真心。 「之前那场战斗中,我什么都做不到!刀也砍不到敌人,一副狼狈相……只能等著奥德拉大人来救我!」 「你不用觉得羞耻,艾克蕾儿是名列七剑花者的猛将。」 「这不能当作藉口。」 轧轧脸上露出自虐的笑容, 「灵庙不会饶恕反叛,而且德拉西娜也在那里。如果发生战斗,我们会打得很艰难。未来只有我会扯后腿,真是对不起你们啊!」 笨拙的安慰伤害了战士的自豪,柃心知肚明。他闭口不言,面罩上的独眼望著轧轧,彷佛在揣度轧轧的觉悟。 少顷,柃如此说道: 「即然这样,你想试试其他力量吗?」 轧轧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他蹙起眉头,粗鲁地答道: 「……我正在做,正是为此才进行这种锻炼。」 「徒劳。」 一句话就判了死刑。以轧轧的剑技而言,这句话未免太过不留情面。 「靠你这种方法,想要得到与奥德拉殿下并肩战斗的力量,至少也要花费一百年──应该是三百年以上。」 三百年,是远超教诲师寿命的漫长岁月。 「……我这人性急,等不了那么久。」 「所言正是。因此我可以把这三百年缩短。」 「────」 「只要你有那个意愿。」 大气剧烈震荡,哔剥作响,柃全身喷发出某种惊人之物。他对不禁挺直腰杆的轧轧说道: 「那我就教你成为剑鬼的方法吧。」 episode 18 银莲花家的烤炉极其专业。 大烤炉用砖瓦砌成,与誓护平常用的附带烧烤功能的电烤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身为现代人的誓护不知道如何生火……话虽如此,但生性谨慎的誓护已经瞒著艾可妮特私下和厨师谈过了。当他来到厨房时,厨师已经在烤炉中生好了火。 看了看烤炉的情况后,誓护把带来的材料排在流理台上,系上围裙马上著手作业。 搅拌奶油,捏成团状,揉拉成型。 加入杏仁粉做成杏仁口味的冰淇淋,灌入模具、加热面糊。 厨师对人界的点心很有兴趣,接连不断提出问题。誓护一边快速回答他的问题,一边灵活做好牛奶蛋糊(custard cream)、稠奶油(whipped cream)和木莓子酱(raspberry sauce)。彻底沦为誓护吉祥物的伊诺塞茜娅,又是拿厨具、又是翻杂志,勤快地「帮助」著他。 艾可妮特站在厨房一角看著他们。 (誓护,你在想些什么……?) 她真心想让厨师闭嘴,把誓护叫来问话。 但是她开不了口。 前几天才#发生过那种事#,让誓护大受打击,不会错的。事实上,从那之后他就无精打采,饭也没好好吃。 艾可妮特一直当他是心如乱麻,然而他今天却是风平浪静,似乎彻底忘却了心头的忧愁。 他的冷静从何而来? 艾可妮特想道:这完全不像他,今天的誓护与往常不同。 「────?」 甘甜香味轻轻漾开,搔弄著鼻腔,艾可妮特回过神来。 一支汤匙伸到她鼻尖前。 「这是调味料,要尝尝吗?」 誓护温柔地轻笑著,与她记忆中的那副面貌重合起来。突然间,艾可妮特毫无理由地感到一阵不安,一把夺过汤匙。 她把宝石般透明的红色液体含进嘴里。 香气浓烈,却没有想像中那么甜。酸味恰到好处,刺激著舌根,带来五月微风般的清凉。虽然有些夸张,但就像是果肉新摘时那种充满弹性而新鲜的感觉。 不久之后,厨师说面团已经烤好。 面团烤得不错,散发出浓郁、热腾腾而轻盈的香气,带著野味十足的木莓子和若有若无的白兰地气味沁入心脾。空气中满溢著甘甜的馨香,令人不禁深深沉醉其中。 将奶油、调味料和点心塞进面团,最后再淋上稠奶油,誓护的点心就完成了。 面团的饼乾色、糖浆的红色和奶油的白色,三者交映成趣。这座水果塔漂亮得让人不忍心把它切开,但是为了艾可妮特,誓护还是毫不犹豫地挥刀将它分成若干份。 沏好红茶,大家来到阳台,姗姗来迟的茶会开始了。 「味道如何,公主?」 「……哼,也不怎么样嘛。」 「哎呀,你居然也擅长这个?」 「咦,阿札莉亚……!」 一位美貌少女突然出现在艾可妮特身后。她那紫色与金色交杂的各色头发十分引人注目,身上还散发出无比绚烂的灵气,容貌极为出众,与艾可妮特并肩而立也毫不逊色。 她是丽王六花中的杜鹃花当家,阿札莉亚。 她压在艾可妮特背上,身体紧紧贴上来。艾可妮特对那对出人意料的隆起略微感到自卑,强行把阿札莉亚扯了下来。 「不要突然跑出来……你都去哪里了?」 「哎呀,我好高兴,你为了我而担心耶!」 「不,其实也没──」 「我对军队进行了改编,所以我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 阿札莉亚忽然伸出手,从大盘子里拿起一块水果塔。 这番举动应该谈不上高雅……才对,但她不愧是真正的王族,就算用手抓著吃也很优雅。徒手拿起放到嘴边,洁白的牙齿发出喀嚓声──一连串动作犹如古代的女神一般,誓护等人看在眼里,不由得痴了。 (哼,干嘛啊,笨蛋。你那是什么下流表情!) 咕噜一声优雅地咽下点心,阿札莉亚双眼一亮。 「老实说,我很意外。」 「啊,呃……怎么了?」 (你为什么脸红啊,笨蛋!) 「虽然味道质朴、粗鄙又贫乏──但很适合拿来换换口味。」 虽然阿札莉亚说得很冷淡……但这明显是夸赞。 「倍感光荣,阿札莉亚公主。」 誓护露出腼腆之色。艾可妮特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感不快。 艾可妮特不知为何非常生气。她忍住放电的冲动,把叉子扎进水果塔里。她很生气、非常生气、超级生气,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当然,艾可妮特本人也是非常中意这座水果塔的。因为这是誓护做的,不可能不喜欢。虽然与糕点店的作品相比色香味都要逊色不少── 却有著朴素、温暖与柔和的味道。 一股与刚才的不安略微不同的感情突然在胸中翻腾起伏。 艾可妮特顿时陷入慌乱。她有一种错觉,彷佛心灵要被彻底涂成漆黑。而这种情绪立刻又变换了模样,化作比慌乱更加摄人心魄的「恐惧」。 「艾可妮特?」 誓护注意到她的样子,非常担心地盯著她。 「怎么了?不好吃吗?」 「真奇怪啊,誓护。」 她小声咕哝道。 她好像快被恐惧压垮了,好不容易才说出这难以启齿的话语。 「真奇怪,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问我想做什么……」 誓护面露困惑,随即莞尔。 「我只是想做给你吃喔。」 「……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誓护惊讶地望著艾可妮特。 「怎么了啊,艾可妮特?你才比较奇──」 「不要打马虎眼!」 艾可妮特的态度吓到了伊诺塞茜娅,手中的水果塔掉在地上。 艾可妮特想要知道誓护的真心话,死死盯著他不放。 「你打算去人界对吧?」 「…………」 「为了帮助祈祝,没错吧?」 誓护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 一定是这样。艾可妮特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 「我也要去!」 「不行。」 他这次答得斩钉截铁。 誓护露出凌厉的眼神,以告诫般的口吻说道: 「你已经是银莲花家的家督了。王者有义务统领大众,对吧。」 「可是!」 「好啦,你好好想清楚吧。如果你离开了这座城市,大家会怎么想?你说过你会保护大家的,都是谎话吗?」 「才不是!可是,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奥德拉和阿札莉亚,还有他们手下的军队都在这座星树上。而你却只有你自己!」 「重点不在这里,防务我已经妥善处理了。重点是,你身为王者,必须展现出自己的意志、决心和行动,所以──」 交谈中的两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呼──」一声长长的叹息。 两人反射性地回头,便看到阿札莉亚呆若木鸡的表情。 「真是令我出乎意料,你竟然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啊,人类。」 阿札莉亚拨开垂在脸颊前方的头发,冰冷断言道: 「你居然稍微惹火了我。在这种非常时期,你竟打算拋下我的艾可妮特,独自脱离战线,再怎么薄情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要那样说!祈祝被人绑架让誓护担心得非常非常不得了,所以我才想帮助他的!」 「ㄑ1ˊ ㄓㄨˋ(qi zhu)?」 「是祈祝……誓护的妹妹。」 她是誓护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只要是为了妹妹,誓护什么都做得出来,连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就算前方是水深火热、地狱浩劫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誓护对她的爱,已经超越正常的限度,简直像是疯了。 但正因为誓护是这副样子,艾可妮特才会相信他。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去,因为我们是──」 艾可妮特心中带著期待,接著说下去: 「──朋友,不是吗?」 她抬头望向誓护。倘若这句话被他否定,她一定会受到沉重打击。 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这句话,对吧? 誓护睁大眼睛,垂首片刻,最后微笑道: 「谢谢你,艾可妮特。」 然后,他摇了摇头。 「但还是不行。」 「为什么?」 「艾可妮特……我──」 誓护咬紧牙关,面带苦色。该不该说下去呢,他百般踌躇,丝毫没有平时的风范。 他沉默片刻后,语气中带著恼意地告诉艾可妮特: 「我不是去救回祈祝,只是去保护她而已。」 「……什么意思?」 「我……」 他抬起头来,直直看著艾可妮特,斩钉截铁道: 「我决定成为千秋的伙伴。」 episode 19 今天晚上睡不著,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她「啪哒」地翻来覆去数十次。月光射过窗楞,格外刺眼。艾可妮特躺在华盖下的床褥上,轻轻打了个喷嚏。 誓护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我要成为千秋的伙伴。』 一想起他说这句话时露出的痛苦神情,她就无法自已。 「什么嘛,笨蛋!」 「啪!」她把脸埋进羽毛枕头里。 誓护说过,他会在夜间离去。用毕晚膳后,他就和伊诺塞茜娅一起离开了宫殿──现在多半已经在人界了吧。 由于固执己见,艾可妮特没有为他送行,所以她现在仍然后悔难抑。 「哼,你打算做什么?也不和我谈……居然就擅作主张……」 她不经意地发著牢骚。 「你就是这样才没女人缘、也没人注意你,在她们眼里你连恋爱对象都算不上啊,你这万人黑、妹控、坏家伙。」 她用力抓著床单。 「为什么你要独自承担呢……!」 此时艾可妮特悲伤不已。 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一定是因为我太弱了,他才没找我谈就自行决定了。如果我有更强大的力量,誓护就不会气馁了。不气馁就会制订救回祈祝的计画,就像平时的他一样…… 随即,她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样。) 太奇怪了,果然太奇怪了! 誓护不是这样的人,他才不会这样做。 与他相识还未满半年,但艾可妮特很清楚,自己和他一同遭遇过许多次危机,也得到他很多帮助。 桃原誓护这个男人,是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 在旁观者都觉得无比绝望的情况下,他也能想出一些奇谋妙策。 况且他还拥有将想法转化为现实的胆色和行动力。 誓护究竟为什么非得在今天晚上返回人界呢?离千秋刀真指定的日子明明还有整整四天! 艾可妮特一跃而起,走下床来。她脱掉连身睡衣,迅速换上前往人界时要穿的衣服。 接著,她走到阳台上俯瞰庭院。 毕竟是万籁俱寂之时,不仅是庭院,整座星树都是一片静谧。 夜风拂过秀发,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彷佛在侧耳倾听什么。她正在寻找卫士的妖气波长──但是没有发现,远得感觉不到。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她还是不情愿地积极呼叫他。 (轧轧……快回答,轧轧!) 她放出意念,就像打电话一样,持有卫士环(medalia)的人应该都能感知到。 与此同时,艾可妮特也得知了卫士环的所在地。 它的反应很接近,近得令人吃惊。 艾可妮特没等轧轧应答便回到寝室。她轻轻打开房门,想要前往卫士环发出反应的位置。这时,有某样东西「喀当」一声倒下,滚落在走廊中。 「这是什么声音……」 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正是一枚拴在炼子上的垂饰,一只设计极为别致的抓住黑曜石的猛禽──也就是卫士环。 本应挂在轧轧脖子上的东西却出现在走廊中。 (竟敢把我艾可妮特赐下之物丢在这种地方!) 他是脑子坏掉了吧……但仔细想想,这根本不可能。 轧轧虽然看起来是那副样子,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一名仅仅因为「我是卫士」这种理由便投身造反大业的男人,是不会舍弃卫士环(medalia)的。 (这是要还给我……?) 他未曾前来告别,就单方面辞去了卫士这一职务? 艾可妮特心头突然蒙上一层阴影。她急忙打消这个想法。 不对,轧轧不会这般无情无义,理应不会默不吭声地辞职。 她伸手想要拾起卫士环,手却忽然摸到一张小纸片。 「信……?」 好像是放在卫士环下面。她拾起那张纸,在月光下读了起来。用的是平民和贵族中通用的文字,上面只写了短短两个单词。副词与动词,动词人称是第一人称,时态是未来。上面写著── 『我一定会回来。』 「你到底去哪了!」 她心中大石落地,却反而生起气来。 「没用的家伙!不忠不义!野蛮人!」 她一边小声谩骂,一边推理轧轧的行踪。 既然他是偷偷离开,就一定是去艾可妮特不会允许的地方。难不成是去追誓护──不对,那样也没有理由归还卫士环啊。 为期更长的远行……? 她弄不明白。但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她也没法指望不在场的人。 艾可妮特放低脚步声,再度来到阳台。 她一口气跳了出去。 夜晚的风,寒意逼人。星树四周有绿色长城所以比较暖和,但沙漠中的夜晚恐怕还是很冷的。严酷的冷空气在天空中流动著。 她数次踩踏树枝,朝著列柱回廊前进。艾可妮特望见了〈terminal〉那格外显眼的蓝白色光芒。彷佛是被那道光吸过去似的,她降落在广场上,随后小步前进。 然后── 「艾可妮特,你不能去。」 突然有一道声音制止了她,让艾可妮特吓了一跳。 episode 28 眼前的情景剎那间切换,好像电影中的蒙太奇。 「这里是……」 誓护环视周围。穿过千秋做出来的、连接异空间的通道──「via」后的另一端,是一条昏暗的隧道,给人一种充满杀伐之气的感觉。 不,还不知道说它是「隧道」是否准确。左右墙壁由混凝土浇成,天花板上莫名其妙地嵌了一堆铁管。猜测是这个地方还没有装潢成预定的模样。 是烂尾楼……吧?但又不见窗户。空气甚是寒冷,而且有些潮湿。 「这里是我们的『家』喔,桃原大少爷。」 铁管的阴影中突然有人说话。 一名少年倚壁而立。染金的发色和珍珠的银色光芒,与单调的背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然他笑得亲切,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下一刻,誓护鼻尖闪过一道火焰。 仅仅一瞬间,火焰尚未熄灭就消失不见,但似乎刚好烧到了皮肤。鼻尖感到一股刺痛,摸摸觉得有些硬。 他是海王忍,能够瞬间点燃物体的「火」之异能者。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他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用火烧了誓护一下。 「住手,海王!」 千秋严厉制止道,但海王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这家伙上次打我,这是报复。」 「……对我来说,那也只是对你上上次用火烧我的报复罢了。」 海王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道刻薄的笑容。 「……看来不需要介绍了。走吧,桃原。」 千秋似乎生气了,没怎么说话就迈开步伐。誓护也跟随其后,从海王面前走过时,他竭力不让自己停下脚步。 走出一段距离后,千秋非常小声地说道: 「抱歉,桃原。」 「为什么要道歉?」 「对我来说……他就像家人一样。」 誓护吃惊。如果祈祝给别人添了麻烦,他也会道歉。海王对誓护而言是「危险的家伙」,对千秋来说却是无可取代的伙伴…… 誓护用「别在意」的语气玩笑般问道: 「说来,这里是哪个县的监狱?虽然他说这是你们的『家』。」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哪里,你也没必要知道吧?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出去。」 「算了,这也没办法,我也对你说过了。」 「你能理解,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通道中放著一台燃油发电机,所以这里大概有电。墙上有一排房门,似乎是分别通往各个房间。这里好像有接自来水管,洗手间也是冲水的。 「这里可以让人类居住啊,接下来就去你房间吧。」 誓护略感意外。他能够想象,他们为了躲避教诲师的追踪一直过著四处漂泊的生活,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好像也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誓护打开脑海中的人物百科。除了千秋和海王以外,还有两个同伙。 最先想起的美丽笑容,是爱川由宇。外表看著是美貌少女,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实际上是个男孩子。就誓护的判断而言,他可以随意制造「幻觉」,范围也相当广。 下一个忆起的是那位眼神空洞的哥德庞克风少女。他们叫她「玛托莉」,但不知是名还是姓。她的能力是将时间残滓(fragment)物质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非常令人棘手的能力。 这四人,便是拐走祈祝的绑架犯。 也是异端教诲师──铃兰的手下。 他们在这里销声匿迹,共同生活。 话虽如此,千秋还是十分淡定,说话的语调都和在学校时没什么变化。他大概也会一直保持这副样子,平稳地推进自己的事业吧,胁持──或者杀害重要人物──然后自上而下地改变世界这一荒唐计划。 仔细想想,誓护还不明白千秋的真正目的,大约只知道他的手段,并且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誓护的理解范围。誓护带著些许抗拒心理揶揄道: 「你是想要征服世界吗?」 「别说笑了,我们从未想过征服什么。我们只想创造一个罪有应得之人都能得到合理制裁的世界。」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的目标是用暴力建立秩序。独裁呀、镇压呀,和恐怖统治没什么区别,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我们并不想成为执政者,也不想制裁恶人。我们的愿望只有一个──以法律制裁应被制裁之人。」 「成为铃兰的手下也在所不惜?」 「那是契约啊,桃原。我们和盟主大人签下了契约。」 「你不了解她啊!」 誓护忍不住喊出声来。他愤怒的话语回响在黑暗的走廊中。 「她只想毁掉你们、打乱社会秩序啊!」 「如果混乱过后会诞生我们所希望的秩序呢?」 「────!」 「我们只是弱小的学生。不,就算是学生,也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人类──当然也包括我──是一种懒惰的生物。如果不是直面危机,根本不会有所行动。但当危机落到自己头上时,已经有很多旁人为此而丧命了。」 有人为此而丧命。千秋的话中竟带著出人意料的暖意。 「我们的行动理由很简单。我们不希望再有人牺牲,因此需要变革。若是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不惜作恶。」 暖意之外,还有著钢铁般的坚韧。千秋的结论中没有丝毫迷惘。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的论调……但是──」 誓护带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率直心情说道: 「只有这份觉悟,我发自心底尊敬。」 本来毫无力量的学生们,却为世界前途殚精竭虑,并计划发起行动。如果仅仅是卖弄脱离现实的幼稚观点,光说不练谁人都行。但付诸实行并承担后果,是非常需要勇气和觉悟的,更别提还要和法律作对了。 再加上千秋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杀人夺命、谋害教诲师,甚至与冥府为敌,他这些行为不能说是正确的,绝对不能。暂且不论善恶,唯独他这份觉悟值得旁人发自内心赞叹。 况且誓护本人也有与他相像之处。倘若是为了保护祈祝,誓护大概也会不惜堕入邪道。即便人人都责怪他自私自利,这番信念也没有丝毫让步余地。只有誓护,只有他一人不论何时都和祈祝站在同一边。 「是吗?我……有点失望了。」 「失望?」 「你说过你不会屈服于胁迫,对吧?」 的确说过,不过誓护还是背弃了这句话,所以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不过放心吧,我不想和你战斗。」 「……这是不想杀我的意思?」 「呼……」千秋出了一口气。可能是在笑吧。 「对啊,我不想杀掉你,要是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与你并肩作战,这可是实话。」 「千秋……」 「是这个房间,进去吧。」 千秋骤然停下脚步,指著一扇看上去非常沉重的金属门说道。 「这个房间是?」 「你妹妹就在里面。」 千秋乾脆地说道。这句话,霎时间扣紧了誓护的心弦。 chapter 2【开始的钟声响起】 episode 02 「我走了。」 基于出发前的习惯,少年到父亲的事务所露脸,也打了招呼。 从大量文件的另一边,传来了「哦」的无感情声音。 改装了自家屋宅的一部分,成了父亲的事务所。这里是他的工作场所、招待室,也是圣域。 少年被对父亲,在心中咂了一下嘴。 父亲总是埋首于工作中,不论昼夜还是星期日──连母亲的忌日也是。 他认为父亲是在逃避。父亲逃进了工作中、逃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即使告诉他自己星期日要外出,也不会听到他问「要去哪?」。如果没有说话,应该是无法相互了解才对。 彼此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有模有样的对话了,还互相放任对方。吃饭时则是例外。不过,只有早晨的问候如同普通的家人般,这几乎是一种顽固。 少年在一股阴郁的心情中走出家门,朝山丘上的教堂前进。 母亲过世──不,被杀死后过了七年。 那一段时间每天都去扫墓、现在却也不太去了。少年要去的那间教堂其实也有一年没去了。 教堂健在有点高的山丘上。虽然山坡很缓,但脚步和心情都无比沉重。 不久之后就到达了教堂……但少年从其前方通过,继续爬坡向上,心无旁骛地往目的走去。 一个角落曾被供上鲜花的地方,是母亲的坟墓。 少年站在墓前,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就开始默祷了。不过这也只是习惯,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慨了。证据就是他没有擦亮墓碑,也没有供花,只有默默祈祷。 在那样的少年背后── 「可以的话,请收下这些花吧。」 某个人发出了彷若喜欢亲近人的猫咪一般,能令人安心下来的声音。 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向自己递出一小束花。 这脸没见过,是女大学生……吧?她身穿的是设计过时的黑色连身裙,只有在特定场所才看得到的修士服。 还有一只白毛成簇的狗跟在一旁。 「……修女?」 「呜呵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哦~」 她捏紧群角,转了几圈。 「但是你说错了。这个啊,是你熟悉的修女借给我穿的。」 她幸福地嘿嘿笑著。 多么天然呆的人啊,少年这样想道。 「嗯?大姊姊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还真乐观啊。」 因为他有点心情烦躁,便无意间口出恶言。 不过,对方似乎没接收到他的恶意。连那只狗都对少年的恶意产生反应,因而充满怨气地发出鼻声,但那名女性还是笑嘻嘻的, 「真的吗?我很乐观吗?什么地方很乐观?」 「……比如说你一直傻笑啊之类的。」 「不过,你也在笑不是吗?」 他立刻把手放到嘴角,然后他吓到了。 已经僵硬了多少年的脸颊居然松弛了下来。 少年竟然也和她一起笑了! 她弯下腰,与少年四目相对。 「有……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啊……」 她露出了软软得令人心神荡漾的柔和微笑。 「痛苦的时候,还是哭出来比较好哦?」 少年瞠目结舌了。 这人在说什么?难道她连电波也一起接收了吗?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七年,他也没法好好想起关于母亲的事情了。说起来,我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呢,也没有痛苦到想哭── 有个滑顺的东西攀到他脸颊上。 「……咦?」 他感到相当困惑,而那女性则是拿出手帕擦拭他的脸颊。 女性一副圣女般的表情,张开双手。 「快,来吧,姊姊的胸口给你靠,我会给你满满的拥抱的,姊姊已经准备好了。」 「我、我才不要做这种事呢,我都国中三年级了。」 「那么,就由姊姊来!」 「呜哇!?请、请不要这样!」 多说无益,她紧紧抱住少年。 在那个当下,少年的全身被不可思议的感觉包覆住。 它像暴风般激烈,但也像和风般温柔。 总觉得像是更小的时候就知道的,很怀念的某种感觉。少年冷静下来、放心下来。这完全就像是── 被母亲紧抱的感觉? 过于甜蜜的感情泉涌、满溢而出,一瞬间支配了少年的心。 他涕泗纵横,久久无法自己。 (是这样的吗……) 我太自傲了。 我禁止自己回想,只顾著逞强,吹著「我自己也没问题」的牛。 一定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从可憎的那个惨剧之日开始── episode 23 「感谢您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 「本人才是,承蒙您远道而来。」 来宾和社长秘书正在电梯前寒暄。 忽然,抬起头来的来宾视线停留在秘书的脸上。 「什么事?」 「不,抱歉。该怎么说呢……」 呵呵,来宾高兴地笑了。 「最近的桃原社长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啊,虽然表情更严肃,但却比以前更亲切了。不知为何让我觉得他很老实──啊,不对!抱歉,我说了如此失礼的话。」 「不会的,没有这回事。」 秘书的脸颊松弛下来,加上一句「我也这样想」。 「还有,你也是。」 「咦?」 「你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请、请不要开玩笑!」 对方看到秘书慌慌张张的模样,爽朗地笑了,他露出相当放松地表情, 「那么,还请您多多指教。」 「本人才是,也请您多多指教。」 过了一会,电梯到了。客人轻轻走著,乘进电梯里。 一边鞠躬目送对方,社长秘书──姬沙一边苦笑著。 要说改变,客人也是。以前他紧张的表情至今已经和缓不少,态度也变得十分谦虚,这是因为已经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了吧。 她不觉得这样不好,说不定这样的自己也确实变了。姬沙带著彷佛要忘掉旧伤,少有的开朗心情回到社长室。 她拉开玻璃门,进入开放的室内。没看到社长的身影──他似乎已经去参加下一场会议了,非常有认真的他的风格。 姬沙一边无意识地微笑著,一边走近自己的桌子。 开完会后,社长会和某间公司的员工共进晚餐。 距离会议结束还有一小时。趁现在先把明天的工作处理掉吧。 她打开电脑,从公司的伺服器中把必须的资料抓下来── 途中,发出了啪叽的静电音。 室内的空气改变了,充满著无法言喻的紧张感,整栋建筑物都发出了叽 叽轧轧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骚灵?」 她的脚马上颤抖起来。虽然对身边的人隐瞒,不过姬沙最害怕鬼魂作祟了。 不久后,响起了叽──的超高音,它从天花板降下来了。 那是女性的白皙──双脚。 episode 20 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星光的另一端浮现出一道优雅而美丽的身影。 艾可妮特集中目光,她看见了有一个人坐在一根石柱上俯瞰全景。 那个人有如天仙般乘著风缓缓降落。艾可妮特也著地在列柱回廊的中间,为了挡住对方。 直卷的头发如花绽放般,点缀了她那贵族的美貌,果真什么都不用说,就是阿扎莉亚。 「……哼,你还挺清楚的嘛。」 「唉呀,你忘记我的异能了吗?」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阻挡我?」 「因为你不和我一起睡嘛。」 「──咦?」 艾可妮特预测到她会说「因为你的行动已经被我看穿了」,但阿扎莉亚却是一副阴沉模样说出完全不一样的理由。 「所以,就算只有心情也好,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才特别意识到你的床铺。我发现可以耳边听著你可爱的鼻息,肌肤感受著你的温暖,还可以把你邋遢的睡姿舔过一遍哦?」 她陶醉著,以酒醉的口吻说著。 吱吱吱,艾可妮特的背上起了鸡皮疙瘩。不行啊!阿扎莉亚已经超越艾可妮特所理解的程度了。她如此没礼貌、没规矩,正确的道理她是不会了解的。 看到艾可妮特退缩的模样,阿扎莉亚像是要掩饰般清了清嗓子。 「不过,这是开玩笑的。」 不对,你的口气肯定不是开玩笑,绝对不是。 「你打算去哪里呢?」 「……你知道的吧?」 「我想像不到。」 「再想想。」 阿扎莉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很抱歉,但是你不能去。」 「拜托你了,我们是朋友对吧?」 「正因为是朋友啊。」 她酒红色的双眸寄宿著深思熟虑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真令人生气,不过那个人类说的很对哦。你已是银莲花家的当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行动。」 「但是!」 「你的人民正受到斯崔克诺斯的威胁哦,丽王在这种要紧时候不在王都,真是岂有此理。」 不愧是资历有差别的,阿扎莉亚非常清楚身为支配者的规则。 艾可妮特垂下头,咬住唇瓣。 虽然很不甘心,但阿扎莉亚所说甚是。 她无法反驳,哑口无言,阿扎莉亚叹息一声, 「你要是这么在意,就让别人代替你去吧,我手下的苏维妮尔目前有空──」 「不行啊!这样不行!」 艾可妮特急忙抬起头。 「对我来说,他和这座城市同样重要,我不能交给别人。」 接著,她开始诉说起想倚赖对方的心情。 「所以,让我去,我想成为誓护的力量。」 「啊啊,艾可妮特……请好好考虑清楚。」 阿扎莉亚的眼睛一下子发出锐利的光芒。 艾可妮特吓了一跳,她总觉得周围的气温下降了五度。如果仔细看,阿扎莉亚的角边可是升起了令人心寒的妖气。 与杀气相仿,冷彻的压迫感瞬间包覆住艾可妮特,将她彻底压倒。 阿扎莉亚露出彷若刃器般刻薄的笑容,说道: 「如果我倒戈了,我当然──会看准你不在的时候哦?」 episode 29 誓护十分心急如焚,一边观察著眼前的门。 (祈祝就在里面──!?) 他的内心骚动不安,实在无法平静下来。 门的表面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大概已经生锈了,但看起来还很坚实。以誓护的腕力无论如何都没法破坏它。 「你用了星帝藏书也没有意义,这只不过是一道普通的门罢了。」 千秋的话语代表他似乎看穿了誓护的内心。誓护没有动作,笑著回答道: 「你不说我也不会用的啦。」 碰,他敲了敲红封皮的书给对方看。 「我决定不用它了,不过刚才那个……是叫海王吧?遇到他的时候,这份决心突然动摇了呢。」 「……你为什么不用?」 「aegis能破除一切魔术,如果我发动了aegis──你们的『盟主大人』就窥探不到我的内心了。」 「────」 「现在也看不到铃兰吧?」 千秋答不上来。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只是暧昧的沉默著。 「在哪里都无所谓,我不在意。宁可说,我想给你们看个透哦,我想尽早得到你们的信赖,让祈祝可以摆脱。」 这番话不是谎言,誓护是真心想马上让祈祝获得自由的。如果这件事能实现,要自己代替她被关也无妨。他也做好了即使要当铃兰的助手,他也会欣然做好的觉悟。 千秋无言地看著誓护一会,总觉得他那充满知性的眼神看透了自己的心。但誓护并无怯弱,他抱持著豁出一切的殉教者心情,也认真看了回去。 大概是领会了吧,千秋把视线从誓护身上移开,悄悄地把手放上门把。 门喀嚓一声轻轻松松就打开了,看来这上面似乎没有装锁。 与开门同时,誓护被意想不到的光亮给吓到,便用手遮住眼睛。 室内被一面大玻璃给隔开。 以誓护的知识来说,就像是录音室,不过他没发现类似音响器材的东西。从某种角度来看,这里反而像是拘留所的会客室。 虽然玻璃另一边只有钢管椅,但这边就很是多样了。地上铺著画了许多动画角色的地毯,木造的床上盖著一条羽绒被,古典风格的、专放小东西的架子上整齐排著少女向的漫画杂志,甚至连布偶都有。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的话,这里就是一个很壮观的「女孩子的房间」。 然后,在那里── 「祈祝!」 身形娇小的妹妹抱膝蹲著。 誓护推开千秋,以猛撞的气势贴在玻璃上。 「祈祝,是我啊!」 他咚咚地敲著玻璃。祈祝则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然后僵直住了。 她以胆怯的模样凝视著誓护,额前发青,嘴唇也失了血色。誓护才想著她是不是微微起身,接著祈祝就渐渐后退,摇头拒绝他。 「祈祝?怎么了,我不知──」 下一瞬间,祈祝飞也似的跑走了。 她跑到房间的角落,眼睛紧紧闭著,双手塞住耳朵。 「祈祝……!?」 誓护愕然失色,正因为他认定祈祝肯定会开心地跑过来,所以像这样被彻底拒绝对他的伤害也是无法估量。 而且,不只这样。 誓护的心脏结成冰霜,内心被挂念之情挖去了一块。祈祝颤抖著 纤细的肩膀,有如被威胁的小动物般蜷曲著,明显非比寻常。 誓护彷佛被弹起来一般冲向墙边,那里有一扇玻璃门。他靠在门上转开门把──但是想当然耳,门被锁上了。 「千秋,拜托你!把这门打开!」 他半疯狂地叫道,但千秋摇了摇头。 「这我办不到。」 「千秋!」 「你明白的吧,桃原,你明白我是不能答应你的。」 「…………」 他自己明白,誓护还没有得到对方众人的信赖。 「可恶!」 他重重敲门。玻璃门比想像中还顽强,完全没有变形。 誓护浑身失了力,他一点一点地滑下,蹲在原地。 「祈祝到底怎么了……」 千秋什么都没有说,那副充满知性的沉默惹恼了誓护。 「她到底怎么了!」 「冷静点,桃原。」 「如果你刻意伤害祈祝……」 他抬起头来。誓护自己也知道自己眼神中藏著凶暴的光芒。 「我绝不会放过你……!」 保护祈祝,这就是誓护的一切。 与艾可妮特诀别的现在,这就是誓护仅有的存在意义。 若要为了保护祈祝,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无论什么事都不会犹豫。即使要他帮助铃兰,帮助她成就这番穷凶极恶的事业也是如此。 千秋冷静到让人觉得冷酷的眼眸静静地俯视著这样的誓护。 episode 21 「……即使如此──」 艾可妮特反过来凝视著阿扎莉亚,说道: 「我还是要去。」 「……你为什么坚持做到这种地步?」 阿扎莉亚露出受伤的表情,向艾可妮特逼问道。 「对方充其量只是区区一个人类,人间的生命终究也只是伪物,这种微不足道的游戏可不能玩得太超过。若是身为教诲师的你,应该对这件事非常清楚吧?」 「人间的生命可不是伪物啊。」 虽然艾可妮特知道自己的话语中带著一股热情,但她还是强硬地说道: 「因为,誓护和祈祝的关系是『真实的』,誓护打从心底认为祈祝是最重要的,这一定也和你对我的想法一样。」 「所以你打算为了一个人类拋弃自己的臣民?」 「你不会背叛我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 停顿了一会儿后,阿扎莉亚像是自嘲般嘴唇扭曲。 「你真愚昧,艾可妮特。你忘了吗?我曾经打算竭尽全力把你弄到手哦?」 「吶,阿扎莉亚,虽然我漏听了──」 她打断阿扎莉亚的自虐话语,说起别的话题。 「之前的王族园游会上,我和你开过茶会吧?」 「我当然还记得,那时后的你也很可爱呢?」 「呜……总之,那个时候,你告诉了我一种名为松露的点心,那是谁支使你的呢?」 阿扎莉亚静静地看著艾可妮特,像是在揣度她的真意。 「……你在那之后就在人界被琳德?莉雅娜狙击了对吧。」 「你居然知道这件事啊。」 「当然,别小看我的情报网哦?」 情报网。也就是说,阿扎莉亚并没有涉入那件事情中。 艾可妮特被斯崔克诺斯的女儿琳德?莉雅娜,那位拥有可怕力量的公主袭击的这件事目前还没公开。 「我有听到传闻哦,说你很喜欢人界的点心。」 那让人总觉得有些劣等感的口吻,彷佛难以启齿般继续说下去: 「别人让我把点心拿来给你。」 「是谁?谁给你的?」 「前一天晚上在舞会上认识的女孩子哦,名字──大概是眩。」 「她的血统呢?你调查过了吧?」 「嗯,当然,她是住在一星树(eines)的一个下级贵族的女儿。」 「一星树──」 那是巴德利亚家的王都。如果她也是在斯崔克诺斯的指挥下呢? 「虽然是这样,但我认为那不是议长安排的。」 「你为什么这样想?」 「议长若是主谋,他会把自己的女儿用来暗杀吗?真要使用了,应该也准备了可以确实隐藏起来的手段……如果失败了就不用说了。」 「……这样啊,真有道理。」 「而且她还是丽王六花罂粟花(soniferum)家的眷族哦。」 罂粟花家,现在的丽王和皇太子都卧病在床的那个王室。 「是吗……谢谢你。」 「不客气,然后呢?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艾可妮特紧紧握住阿扎莉亚的手,对方似乎被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她把脸挨近对方,从极近距离凝视著她,阿扎莉亚狼狈得变了个人似的,她的脸唰的一下子涨红。 「你、你要做什么,艾可妮特……」 「我相信你哦。」 「────」 「我相信你。」 她的身体更靠近对方,瞧著她的酒红色眼眸。 「你告诉了我真相,所以我也不会避开,会好好回答你。」 「毕、毕竟我讲了也没损失嘛。」 阿扎莉亚移开了视线,被这样看著让她很是难为情。不用像铃兰那样用魔力读取他人的心思,艾可妮特也是知道的,阿扎莉亚已经不是她的敌人了。 「我一直很害怕哦,害怕相信别人,也害怕把心托付给别人。」 就算是现在,要说没有不安也是骗人的。 「我认为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人却背叛了我……那个时候,我的心中再重要不过的部分就这样死了,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相信……」 她的心在害怕、发抖,而且也不想回忆起来。虽然不愿回想,却也成长到能这样说出来的地步了。 艾可妮特一面自然而然地微笑著, 「真不可思议,我现在相信了。是誓护教会我如何相信的哦。」 「────」 「所以,让我去。我想帮助誓护,因为我们是──」 她直直看著阿扎莉亚,宣告道: 「朋友啊。」 一会儿后,阿扎莉亚垂下了双眼。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心似的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说了什么『我们彼此相爱』的话,我就把那个人类杀掉。」 「阿扎莉亚!」 「不要啦,我又不是认真的。」 艾可妮特面红耳赤。 「相、相、相爱……什么的,这种事情不会有的吧!」 「……难道我们之间没有吗……」 阿扎莉亚露出兴致全无的表情不理不睬,好一会儿都闷闷不乐的。 接著,又像是坚持不住一般笑了出来。 「真是的…… 你比我想像中还强悍呢,艾可妮特。」 「你愿意让我去吗?」 「你因为不习惯政务而生病,正在疗养──这样说吧,但是这种谎我只能帮你撑三天,第四天就要回来,我们约好了哦。」 「我知道了。」 「还有,收下这个。」 她轻轻伸出手,把某个小东西塞进艾可妮特手里让她拿好。 「这是什么?」 「这是我爱的赠礼。」 阿扎莉亚如此说道,恶作剧般地闭起一只眼睛。 episode 24 一双脚非常突然地从天花板上出现了。 姬沙吓破胆子,楞在当场,她差点不由自主地惨叫……但那双脚在那之前就顺畅地下降,接著看到了腰、胸,还有长长的头发。 她看到了鞋跟很高的靴子,还有缀了许多蕾丝的迷你裙。光彩夺目的银发中处处掺杂著一绺一绺的红色发丝,看起来就像是被溅回来的血淋了上去。 以幽灵来说太过于华丽的服装、色彩,还有登场的手法,比起恐怖更让人觉得惊讶,结果姬沙并没有成功叫出来。 她对这副景象有极其强烈的既视感。 不久之后,少女就完全脱离了天花板,轻轻降落到地上。 她有著无懈可击、堪称完美的美貌,美得令人倒抽一口气。 少女慢慢转过头来,像是吓到般瞪大双眼,红色的眼眸彷若红宝石般,捕捉到姬沙的身影。 危险的闪电在少女眉间产生,好像要威吓人似的在白皙的肌肤表面游走。 少女以盘算的表情瞧了姬沙一会……但又像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以彷佛小鸟啼啭的声线说道: 「哼……好久不见了呢。」 「你是……」 自己果然见过她。 ……总觉得是这样。 就像被雾霭包覆住一样无法判明。姬沙一边慢得令人心焦地想著一边挖掘出记忆。她对脑袋施力,血管绷紧,被压制住的血流少量、快速地增加势头,在脑里到处流动── 突然碰一声有什么东西弹开了。 记忆如浊流般涌现,身体上没有记住的经验──不,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已被遗忘的过去急速归来,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泉水涌出般一个接一个,产生了记忆的连锁。不对,是拿回来。拿回本来应该就有的,神经元的连结。 「……你想起来了吧。」 少女咋了咋舌,看起来觉得很麻烦地眉头紧皱。 「看起来保全很不周全啊。」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呢? 那个不吉的夜晚,那个被埋没在战栗与惋惜的寒冬之夜。 身处在杀人鬼的威胁之下──那是伪造的记忆。 并不是因为杀人鬼,这个少女才被关在里面的,她和誓护还有祈祝一起被关在魔力的牢笼里,度过了最糟糕的一个晚上。 姬沙一边摆出架势,抑制住油然而生的不安,一边瞪著少女。 「有什么事,死神?」 「哼,其实我找你也没什么事。」 「那么,为什么要到这里──」 她突然想了起来。姬沙的脑里闪现的是不久前的光景──宛如特摄动画一边,城市被荆棘覆盖的那晚。 那么不可思议的事件遗忘至今。不,比起说是遗忘,不如说是无法回想起来比较正确。 那个晚上,誓护亲自跳入了危险的漩涡之中。 万一又是这样……? 姬沙连少女的「危险能力」都忘了,居然揪住了对方。她把对方比看起来还纤细的手腕压在社长的桌子上。 「少爷出了什么事!?」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到底出了什么事!?」 姬沙一副可怕的模样,身上的杀气厉害得像是真正度过腥风血雨的人才有的。说到人生经验的差距,少女的气势明显被压倒了。 她连用闪电保护自己都忘了,脱口「嗯……」地承认道。 姬沙更加用力,向少女猛烈逼问道: 「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在那瞬间,少女的全身围绕著电荷。啪叽一声,空中火花四溅,弹飞姬沙的手。无比剧痛,连姬沙也发出了惨叫。 少女一边劈哩啪啦地发出电流, 「你这张狗嘴别对我叫,居然命令我艾可妮特……你又不是誓护。」 她的脸突然涨红起来。 「我不是这意思!真是的……你这女的怎么这么坏心眼?连这种些微的口误你都要跟我较真──」 「拜托了!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姬沙的声音充满了觉悟,连她自己也吓一跳。 这份心情也传达给少女了吧,对方目瞪口呆地俯视著她。 她用指头贴著下巴,思考了些什么,接著── 「……好啊,我就告诉你。」 她是想到了什么吧,少女「哼哼」妖艳地笑了。 「我是来帮助誓护的哦,这里不是有誓护的『监护人』吗?或许誓护会和『监护人』待在一起,我才来这里找的。」 姬沙瞠目结舌,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帮助?帮助少爷? 「我不懂你的意思,从头说起吧。」 「所以说,就叫你别命令我──」 「为了让愚笨的我也能理解,拜托您说明给我听。」 「…………」 少女露出一副完全觉得很麻烦的样子,开始说明整个状况。 这多半是她不习惯的劳动吧,在姬沙看来,这说明极为支离破碎。即使如此,在专心聆听的时候,她还是理解了几个重点。 重点就是这样:不知打哪儿来的小鬼有著真面目不明的能力──与这个少女拥有的力量相同──绑走了祈祝大小姐。誓护屈服于他们的威胁,投降到绑架犯的大本营去。 听到最后,姬沙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被赋予魔力的人类,是吧?还真像奇幻故事呢。」 少女似乎心头火起, 「这是真的哦。」 「我知道啦,事到如今我不会怀疑你了。」 「哼……那你继续听著。」 少女露出充满压迫感的微笑,一边放出无数的闪电,一边低头看著她说道: 「如果你说你想成为我的仆人,我也不是不让你帮忙哦?」 「别说傻话了,死神。要帮助那对兄妹,是吗?那种事情──」 砰!姬沙的双手敲在桌上,接著快速地走出去。 「本来就是我的职务!」 「啊……你给我等一下!」 少女慌慌张张地追著从社长室飞奔而出的姬沙。 episode 30 (不会放过我吗……?) 千秋刀真一边反刍著誓护的话语,一边换上制服。 他把道服整齐摺好,用带子绑著背在肩上。因为他感觉到更衣室外有别人的气息,所以他没有出去,而是当场打开「通道(via)」。 自己最近有点过于倚赖这份力量了,虽然不觉得 这是件好事,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只是淡然地以「通道」来来去去并回「家」罢了。 宛如隧道的走廊,其正中央就是名为「客厅」的集会室。 七坪大的室内温暖适中,可以透过不应存在的窗户遥望白色的沙滩,还有祖母绿色的海。虽然连海潮的声音都听得到,但这当然是伪物,是由宇的异能做出来的景象。 房间中央,由宇正坐在小巧的桌子旁等著。 「欢迎回来,刀真。」 她一只手拿著茶壶,嘻嘻笑著。 「桃原怎么了?」 「我送他回房间了,监视工作由亚托莉来做。」 「是吗……你之后还要去见他?」 「对。」 「太好了。要喝茶吗?」 「谢谢你。」 千秋坐到由宇那张桌子旁,不知不觉看起她来。 她纤细的手指放在盖子上,把茶壶倾斜过来。滑顺的头发从歪著的头上滑下,贴在彷若陶器的脸颊上。不管从哪里怎么看──或许比真正的更像──身段都像是女孩子,千秋如此想道。 「怎么了?」 「没事。」 罪恶感刺进了胸口……但是,刀真一副不把它放在心上的样子,暧昧了笑了笑。 「不过,我还真惊讶呢,桃原真的成了我们的伙伴。」 铿隆,由宇把杯子放下。 「因为桃原是很恐怖的人嘛,居然为了把小祈带回去而来了。」 「对啊,所以他来了。」 由宇感到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小小的脑袋瓜儿。千秋一边把杯子凑到嘴边, 「桃原是为了把妹妹带回去才来的。」 「那么,桃原……在演戏?」 千秋颔首,让由宇睁大眼睛。 「可是,盟主大人明明就在这里等著……对盟主大人来说,怎么样的谎话都行不通吧?」 「你说的没错,由宇,桃原是个很恐怖的男人。」 他带著确信如此宣告。 「所以,他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 他从亚托莉收集、再现的过去之事中──依靠时间残滓(fragment),理解了桃原誓护的恐怖和令人讨厌之处。他的胆量、机智和面面俱到,在千秋眼里是种威胁。即使我方多么有优势,也绝对不能安心。誓护一定可以下一步起死回生的棋。 不过,这次的赌注非常大。铃兰可以读取人类的心思,如由宇所说,怎么样的谎言她都能看透吧。当然,连誓护的思考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有可能一直支配他的想法吗? 「那又如何呢?」 「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以伙伴身分对待誓护罢了。」 「明明他说不定是敌人?」 「即使如此也是。直到他暴露缺点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例如──假设我们拼命想夺走他的星帝藏书,要怎么做?」 「把小祈当做盾牌?」 「就是这样。原本的话,桃原应该完全没法出手,他也应该不会不考虑这种可能性。但他还是来了,也就是说,他有一些计谋,像是确保妹妹能安全的计策……综上所述,如果我们很愚蠢地先出手,反过来会招致危险,所以必须先看破他的秘密。」 「而且……」千秋继续说道: 「对我们来说,桃原的力量还是拥有一种魅力。」 如果有誓护持有的「魔刃之书(aegis)」,就能对抗冥府的干涉。 还不只这样,誓护和冥府的反逆者艾可妮特公主也很亲近,如果能透过誓护利用艾可妮特公主,也能大幅造成冥府的混乱。说不定能反过来介入其中。 「而且同时,桃原也正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如果他转而成为自己的敌人,说不定会成为比教诲师(grammarlies)更麻烦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继续让誓护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从现在开始做起,避免给自己找麻烦的举动。 这状况比自己想的还要令人苦恼。 「嗯──」由宇转了转头。 「说到最后,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我们就自然而然接受他吧,就算看起来有点可疑也无妨,这样才自然。」 「但是……这样好吗?」 「如果他有贰心,盟主大人必定能看穿他,这里也有盟主大人的『保护』,不用担心。」 「……你们是在互相欺瞒?」 「没错,就是互相欺瞒。」 若能采取怀柔策落,就不会越界,反之,就要在他发现到自己这边起疑心之前,找出他的策略,而且一定要封住他的行动。 「就是说,由宇,关于桃原的妹妹……」 他这样开口的时候,由宇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由宇似乎有点迟疑,但他还是说了结果。 「盟主大人和她见面了,所以小祈才会突然那样……」 盟主大人? 最糟糕的想像在脑中掠过,不……这想法十之八九是真的吧。 但事到如今他毫无办法,而且盟主大人也认为这是一定要的,所以他没有插嘴。 千秋从口袋里拿出全新的钥匙,放在桌上。 「由宇,拿著这个。」 「那个房间的钥匙?」 「对,我先把它交给你,你偶尔去看看她的情况。」 「给我好吗?给其他女性同志比较好……」 「你适合做这件事。事实上,我不放心亚托莉──虽然我是这样说,但其实是我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所以我很担心她。」 「嘻嘻」由宇很高兴地微笑著。 「刀真真的很温柔呢。」 「我很死心眼的,我只是单纯害怕罢了。如果重要的人质出了什么差池,桃原肯定不会默不吭声的吧?」 「嗯嗯,你真的好温柔。」 他嘻嘻笑著,那副讨人喜欢,也有点像个女孩子的笑容,让千秋的胸口又再次痛了起来。 千秋喝乾了杯子里的红茶,毅然睥睨著空中。 那么,桃原,咱们就敲响开战的钟吧。 堂堂正正地来一场欺瞒之战。 episode 03 其实我才不是想说给别人听的呢。 虽是如此,但当他发现到的时候,已经是彻底把话说完之后了。 「是……这样啊……」 假姐姐低下头,气若游丝地说道。 这个憨直、毫无防备又天然呆的女性叫做「真理惠」,顺带一提,跟著她的小狗叫做「山口」。 「这就是全部了,满足了吗?」 少年为了遮掩快哭出来的自己,粗鲁地说道。 真理惠「嗯……」地点点头,但下一瞬间── 「呜……咕……」 她突然哭了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小狗山口氏站起身来,一边左右晃著尾巴,一边把鼻子靠上真理惠的膝盖。 「抱歉啊抱歉,你说这些话一定很痛苦吧。」 「……其实没 关系哦,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如说他觉得很难为情。对方突然哭出来,反而让他觉得很抱歉……而且不知为何,山口氏的视线刺得他很痛。 在那之后好一会儿,真理惠都在一个人啜泣著。 「呜、呜咕、嘶、嘶……」 「请你差不多别再哭了,都让我想哭了不是吗?」 「没关系的。今天、嘶嘶、我已经决定要尽量哭了。」 完全是因为你这家伙哦,山口氏对少年低吠,接著它发出嘶嘶的鼻息安慰真理惠。 放声大哭的女性,还有支持著她的白色小狗。 看著这两人(?)时,少年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他总觉得彼此之间的存在感正在消融。 悲伤的感情被治愈了一些,不,还没必要说到治愈这地步,只是──他觉得伤痕就像是被消除了一些。 这股温暖是什么呢? (奇怪的女人……) 但他不觉得不愉快。 少年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解开了紧绷的身体。 真理惠突然站得直直的。 然后她就这样蹒跚地起步,山口氏也站起来,跟在后面。 「──你要去哪里?」 「我正在帮他们的忙。」 虽然少年不知道她在帮什么忙,但从对方穿著修道服这点来看,大概是教会的工作吧。说不定她是来做义工的学生。 就结果来说,被弄哭的是自己。被放置也让他拉不下脸,没办法,少年也跟在两人后面追了过去。 不久后,真理惠到达了教会,打开教堂老旧的大门。就在那个时候── 「哗──!!」里面的朝气满溢出来,让少年往后仰。 教堂里可以听到许多声音,简直就是学校的下课时间。小孩子喧闹的笑声在他耳朵深处叮当作响。 这是因为即将日落,所以教堂里才如此吵闹的吗…… 「啊,真理惠!你回来了啊,你们到底散步到哪里去了──」 教堂正中央,一个头发苍苍的青年往这里看过来。 这位美青年比起待在这座衰败的教堂,更适合去拍电影。但是,他穿的衣服却是名副其实的圣职者装束。他的脚上、背上和双手都各自紧抓著一个小孩子,但似乎没有因为身负此等重量而无法行动。 但他多半觉得嬉闹的孩子很麻烦吧,他以有点像求助的、些微冷酷的表情看著真理惠。不过在他开口之前, 「真理惠哭了!」 神父的背上,有个小孩子手指著真理惠。 「大姊姊,怎么了?」「被欺负了吗?」「会痛痛吗?」 「什么什么」、「怎么了怎么了」,孩子们集中了过来,他们「哇啊哇啊」、「呀啊呀啊」地骚动著,让少年下意识想逃跑。 「嘶、什么都、没有哦。」 虽然真理惠这样说,但似乎遮不住泪痕。当她发出抽泣声的时候,孩子们的表情眼看著出现了阴霾,不久之后── 孩子们居然发出「呜哇~~」还有「呜呀啊~~」的这些声音哭了起来。 「咦?那个……咦?神父先~生,怎么了……」 正在颤抖的真理惠滑稽得让少年苦笑起来。 真理惠让孩子们对此感同身受,真是个恐怖的女人。少年自己在刚才就感受到更多她的魔力了。 正因为真理惠是个天然呆,所以更不可轻视。她有著能轻松飞越心墙的无知,就是她的这种「和缓」让少年放松嘴角、让孩子们为她哭泣的吧。 很不可思议地,少年的胸口热了起来,是种笨拙、呆傻却又很温暖的感情,柔和、温暖,就像是羁绊。这简直就是,家人── 「咿呀!小沙没事吧?」 真理惠在这种糟糕的时机上发出的惨叫刮跑了少年的感慨。 似乎有孩子哭过头,哭到不小心吐出来了。 呕吐物从真理惠的头上淋到脚下,衣服也好头发也好全都搞得黏呼呼的。 但真理惠完全不把呕吐物放在心上,她抚著那个小孩子的背,拼命地照顾他。 像是被真理惠吸引一般,周围的孩子们也动了起来,做清理工作的人、哄著那个孩子睡觉的人。他们发挥让人意外的合作精神,转眼间就准备好照顾他的环境。并没有哪个人,也不是年纪较长的孩子们命令他们做的──肯定是。 他们并没有非常聪明,这一看就知道。 他们处理事情的手腕没有很好,也没有受过训练。 这和与真理惠起了共鸣而哭泣是同样道理。他们只是担心呕吐的孩子、感同身受,做出自己认为最好的处理罢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带著混进异世界的心情,眺著这副光景。 「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某个人用直爽的口吻向他搭话道。 对方大概是大学生吧,虽然没有到可以当模特儿或是演员的程度,但也有著美术品般的美貌。瞳孔隐约透出一层红色,头发是亮眼的银色,或许是与白人混血,脸和东洋人有点差距。 他的氛围带著大人的气息,笼罩著独特的高贵感。对方明明是很直来直往的和少年说话,但少年却觉得根本就是和异国的王族面对面,有种不可思议的畏惧感。 对方和刚才的神父氛围很相似,简直就像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 青年眯起红色的眼睛,用温柔的语调说道: 「你是想著『为什么大家都会集中到这个老好人身边呢』对吧?」 「……是的,刚刚我是这么想的。」 「你马上也可以知道了哦。」 青年露出美丽的微笑,就像是包住她一般注视著真理惠。 傍晚的钟声响起,就像是宣告福音一般清脆地响彻四方。 chapter 3【她的魔法】 episode 04 在那之后,少年每星期都会去做礼拜。 那个青年(似乎叫做伊吹)说的「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哦」吸引了他,而且他也很在意真理惠。 七年前,少年在父母亲之间来往时──这间教会似乎如一般教会无所不在。这里虽然有著与之相对的活力、也聚集了信众,但并不是这么吵的地方。恐怕是真理惠把这里变成异世界的。这到底埋藏了什么关键呢?他很有兴趣。 过了一个月后,他终于明白教会的情况了。 这间教会吵闹的程度不像别的教会。并不像是教会,以更接地气、难听一点的讲法来说,反而像是粗俗的繁华街。 星期日时,吵闹加剧。 集中到教堂来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们。 他们大多都是没地方可去的孩子们……似乎是。 受了伤的孩子、被关在家里的孩子,甚至还有没地方住的翘家少女。当然,真理惠全都带回来了。又不是小狗小猫──不对,事实上她真的也带了许多小猫小狗回来,所以教会的财政情况很差(这情况是因为全体总动员也找不到饲主)。 当然,也有很多带著麻烦的孩子。 他们常涉入不正当行为、暴力和虐待事件中。 但是真理惠没有拋弃他们。她并不觉得烦,反而还偷偷为解决麻烦而奔走。 这常伴随很辛苦的劳力,真理惠一个人应该做不好才对。 但是,她不觉得当义工很困难。 事实上,集中在教会的不只有小孩子。不知道是真理惠招揽来的,还是趁机过来的,这里还有许多跟著一起来的大人。 神父的说法是「真理惠每次到街上时,似乎都会一起带回『有困难的人』」。她供他们饭吃、供他们床睡、让他们到政府机关谋求一官半职,支持著他们。 这样一来,不管是信徒还是怪人都聚集到了这座教会来。 他们闲聊得热闹、戏弄真理惠、为志工活动努力、当孩子们玩游戏的同伴,还有准备跳蚤市场的举办。比起宗教团体,更像是某种同好会……或者说像是街坊会。 管理教会的神父年轻得令人惊讶,但他是一个极其稳重的人。他很热心于志工活动,也不责备真理惠的破天荒行为,倒不如说是很温柔地关心她。庆幸的是,真理惠想说什么就做什么,让她被政府机关的社福单位记住了名字,成了当地的知名人物。 (……有闲的人还真多啊。) 当初眼神虚无的少年,现在也不是和他们没关系了。 迈入夏季,暑气已过极盛之时── 某一天,玛利耶挨近了结束礼拜打算回家的少年。 「今天有空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玛利耶无防备地嘻嘻笑著,笑法很像脑袋脱线的样子。 少年有种麻烦袭来的预感,他突然转向一旁, 「我没空哦。」 「咦~~为什么?」 「考试快到了,我要念书。」 「这~~样啊,那么,你要帮我忙吗?」 那么是怎样啊──少年虽然这样想,但说了也没用。他叹了口气, 「你去拜托伊吹先生不就好了吗?」 「很遗憾,他今天有工作。」 「唉呀,真是可惜呢。」 「这、这孩子说这什么话呢!」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帮忙煮下午要给街友吃的!」 这间教会有烧饭给街友吃的活动,提案者是真理惠。由义工负责准备,财源则是靠捐献和别人提供的──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计划。 少年分配到的工作是把猪肉酱汤摆上桌。明明是很简单的工作,却比想像的还辛苦。 虽然这里有穿戴整齐的人,但也有不知道上次洗澡是几个月前的人。该说这像是脂肪腐烂的味道吗?刺鼻的体臭和味噌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他不由得把手摀在鼻子上,一面看向旁边── 真理惠似乎没注意到,依然如往常般嘻嘻笑著。 少年不经意看到她从脖颈到后脑勺上隐约可见的伤痕,因此被吓了一跳。 「嗯?」 「没啥……是说你好冷静耶。」 「咦?你是指什么?」 她一手拿著蛋,感到不可思议地回头望他。 「我是说味道哦。之前那啥,你被呕吐物灌顶时,我看你野不怎么在意嘛。」 「啊,这个嘛……我、我很在意哦?」 她突然移开视线。这副反应分明就是在说谎。 「毕竟我也是女孩子,也会有点在意噢。」 「啊~好像是吧~说得也是啊~」 「你这什么反应~!?呣~反正呢,就是这样──」 「唰!」她竖直食指,装出大姊姊的口吻: 「人类吶,是很愚蠢的。」 「──啊?」 「只要一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就看不到其他的了。」 「啥啊……」 「『好想吃好吃的啊』或是『她吐了有没有事啊』之类的想法就把脑袋占满了,所以才没有闻到味道喔。」 「……我觉得只有真理惠才会这样吧。」 这么强烈的臭味,最一开始就开闻到了吧。只要闻到,谁都会…… 不对,他想道。真正奇怪的事情是──但自己却没注意到。 是被真理惠的「缓和」所传了吗?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迷惑,却又把持著未尝不可的心情回到作业上。 这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episode 22 「别开玩笑了!」 艾克蕾尔似乎忍不住似的吐出这些话语。 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了她凌乱的脚步声。她大摇大摆、昂首阔步地走著的地方,是执政官官邸的走廊上。虽然这快速的步伐和她贵族之女的身分不符,却也不显得粗鄙,更不如说是精神抖擞,充满武人的风格。 她今天没有穿盔甲,不过腰上还是配著剑。脸上的表情也像战争时一样绷得紧紧的。 不久后,她到达了小小的厅堂。被称为〈驿站〉的场所与办公室同一边,是让希望晋见的人等候的地方。 一张散发著美丽米黄色光泽的大长椅坐镇在房间中央。 有个人正在那椅子上打瞌睡。 「呼~」的鼻息声让人觉得很可爱。紫红色的头发与艾克蕾尔呈现强烈的对比,身上穿的衣服好比舞娘,只有遮住胸部和腰。 她是苏维妮尔,是艾克蕾尔的同事,也是她的表妹。艾克蕾尔无言地俯视著对方毫无防备的睡脸一会── 「别睡了!快起来!」 却没有商量空间地敲了她的头。苏维妮尔抚著头,呆呆地睁开眼睛。 她睡眼惺忪地双眼转向艾克蕾尔,问了一句: 「又开战了吗?」 「你只想著这个吗……」 她不知该判断苏维妮尔究竟有无干劲。 但是也只能拜托她了。军队主力已经派出去的现在,他们杜鹃花,七星树(siberia)的防卫就相当薄弱了。如果斯崔克诺斯真能如她所想,我 方就有可能得发动防卫战──最糟的情况则甚至会变成夺回战。不是士气高昂就能跨过这道坎的。 这样一想,损失的将士很少这点实属不幸中的大幸了。 就结果来说,战死的人用一只手就数得出来。教诲师(grammarlies)的生命力本来就是人类比不上的,又因为这次银莲花方面快速提供了医疗救助,所以让许多重伤患活了下来。这样子了话,比起憎恨,他们会先产生类似恩情的感情吧──当然,对战士而言,屈辱是伴随恩情而来的。 「有规矩点,你身为在上位者,要对士兵以身作则吧。」 「哎呀,我还想著是哪位唠叨的来了,原来是你啊。」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出现了一道肌肉发达的美男子身影。对方正绝著一个白色蓬松的奇妙食物(甜食?)。 「奥德拉──」 「叫我大人,而且要满怀畏惧与敬畏。」 「你这人,又在讲那些意义不明的话了……」 她不爽地睥睨著对方。对方那些愚弄她的措词让她感到头昏脑胀。接著,他嘴边那个「呣妞──」延展开来的食物也让她觉得格外恶心。 「……那东西是什么啊?」 「是贿赂哦。比起这个,你有什么事吗,前辈?」 「别用前辈之类的叫我!」 艾克蕾尔如此大吼大叫之后,她小声叽叽咕咕地说: 「真是的……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要叫我的名字啊……」 「嗯?」 「什么都没有!」 「……呼~」 「别睡了!」 她迁怒似的敲了苏维妮尔的头。 奥德拉不知为何以怜悯的眼神看著这样的艾克蕾尔。 「你那藐视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怒气上冲到火冒三丈。艾克蕾尔冲向奥德拉,指尖对准了他厚实的胸膛。 「我只打算让你赢一次喔,因为我马上就会阴你!」 奥德拉端正的面孔为苦笑所扭曲,他似要劝解般地说道: 「算了,你就别那么神经质了。虽说是临时政府,但我们现在都是守护这座星树的搜查官,我们来和好吧。」 「……确实,你贵为太守,而我只是听后差遣的次级官员,我等必须合作才能顺利迅速地完成工作,但是我拒绝!」 「真可惜啊。」 「比起这档事,我有件事想找你打听打听。」 终于进入正题了。艾克蕾尔压低声音,彷若低语般说道: 「在这紧急时刻,我却没看到艾可妮特公主。」 「告示贴出来了吧?公主离宫修养了。」 「会有笨蛋把这种蠢话当真吗!」 「和本大人发牢骚是搞错人了吧?你去找那位阿札莉亚说啊。」 「加上『大人』!给我加上『大人』!」 就连奥德拉也是感到为难而皱起眉头。或许是感到局促不安,抑或是他不擅长应付,他竟然露出完全不像他的、想要逃走的表情。 但艾克蕾尔可不会让他跑了。她紧抓住奥德拉的手腕,追问道: 「艾可妮特公主是去人界了吧?去追那个人类。」 「嚯~」奥德拉露出觉得有趣的眼神。 「是又怎么样?你也去追那个『类人』──」 「别开玩笑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嚯~」 她没问为什么要去追那个类人。桃原誓护恐怖的地方,艾克蕾尔亲身理解道了。她虽不认同誓护在之前那场战争上担任重要职位,却是相当认清这个现实。 艾克蕾尔有问题的是:丽王──拥有统率权的最高权力者轻易离开大本营此一轻举妄动。 「如果公开这件事,必定会招致人民的反弹,而且灵庙如果看准这个机会……」 是要在人界暗杀公主,还是攻下十三星树(dryad)?敌方有两个选项,可我方却一个都没有,我方呈现压倒性不利。 「灵庙来刺探我方就麻烦大了,必须做好严格的情报管制才行。」 「没用的。」 「为什么!」 「这座星树不是归德拉西娜管理吗?当然,人事方面也是。」 「──可恶,有奸细吗!」 「普利弗里希的钟摆」也没法发信到其他星树(portal)。很像「国际电话」的那东西是归执政官管理的,但是如果运用更原始的方法(狼烟或信差、信鸽之类),星树间的通讯也不是不可能。 但必要的是,我方得泄漏情报。 「我疏忽了,至少该尽量把知觉系的能力者──我等的眷族限住的。」 「如果这样做,就会招致你说的『人民的反弹』了,有道理吧?」 「咕……」 他说得没错。况且,艾可妮特之前还背了叛逆者这黑锅,由此才让民众的同情心聚集在她自己身上,如果让臣下背了叛徒的黑锅,就成了意义不明的事情。 「那么,要怎么办?」 明明是带著一点期待问的,奥德拉却相当豪爽地说: 「一边吃大福一边悠闲吧。」 「你这家伙──」 「别吵,听我说。」 奥德拉虽然嘻嘻笑著,但艾克蕾尔注意到他的笑容底下隐藏著某种──如地狱般深邃的深谋远虑。 艾克蕾尔一面感觉著腰上的剑,一面抑住声音问道: 「你这家伙……在盘算些什么?」 「什么?你指什么?」 他露出无畏的笑容。艾克蕾尔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吓,身体不禁僵硬起来。 「……艾可妮特公主没带护卫吗?」 「如果有那个必要,你最敬爱的阿札莉亚大人就会下令了吧。」 虽然被他那样说,她却连「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确实,阿札莉亚是很有智慧的人,而且对艾可妮特公主也相当执著。如果路上有险,她理应不会让艾可妮特公主一个人去的…… 但,这是为什么呢?有个点让她格外觉得如鲠在喉。 没有危险,应当如此。艾可妮特至今也遭灵庙的刺客袭击了数次,为什么桃原誓护现在还要回去人界?为什么不做好相对的觉悟来冥府? 她不明白,也无法估摸阿札莉亚大人的想法。 而且,眼前这男人的也是。 顺带一题,她也不怎么清楚桃原誓护的打算。 带著一半是自暴自弃的心情,艾克蕾尔下定决心。 「……算了也罢,我再怎么说都只是个下官,这里就交给你判断了。」 「那么,我们就一边喝茶一边拜见阿札莉亚的本事吧。」 艾克蕾尔深深叹了一口气── 「给我加上『大人』!」如此大吼道。 episode 25 废气熏人的地下停车场中,停著一辆鲜红色的车。 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它所费不赀。在艾可妮特眼中,它也反映了一点个人兴趣──也就是说,她认为这辆车不是工业量产的。 它似乎是姬沙的爱车,富光泽的车身沐浴在淡淡的橘色照明下 ,展现出一种简直身在黄昏时分的风情。 姬沙向它走近,打开车门锁,艾可妮特看到姬沙迅速坐进驾驶座,也只好勉为其难坐上副驾驶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完全为驾驶座所容纳──这样的体型看起来像小孩──的姬沙说道。 「我不太会表达,反正就是少爷遇上绑架事件了吧?」 「对啊,你可别擅自行动。」 「那么,我不就要打听详情了嘛。在这里讲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姬沙完全掌握了步调。虽然主导权被拿走让艾可妮特相当不虞快,但在这里生气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好勉强点头。 「我们赶快开始吧。少爷打算在四天后向绑架犯投降,对吗?」 「誓护是那样说的。」 「到这之前要分出胜负吗……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也是呢──」 艾可妮特思索起来,然而她却为自己什么也没想而愕然了。 对于该让姬沙担任何种职务,艾可妮特只发出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思考如何差遣姬沙! 人类协助者确实相当贵重。对艾可妮特而言,人界是一个自己还不习惯的异世界,光是为了到达刚才那个「社长办公室」事实上就花了半天。如果有人类协助者,不管用网路还是什么,不消几分钟就可以得出答案。 但是,要让这位协助者做什么好? 看到艾可妮特陷入沉默,姬沙回头问道: 「要我帮忙找出少爷的所在吗?」 「不……不需要。」 「不用?怎么回事?」 「因为有方法哦,誓护有带著藤蔓──与我有连结的。」 虽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艾可妮特还是贡献一点服务精神,从虚空中取出指环。它是仿蛇的神秘指环「普利弗里希的钟摆」,从冥府出发前,阿札莉亚给她的「爱的礼物」。 「唔呣……跟你戴的戒指一样啊,这是什么?」 「详细的我就跳过了。反正,这是合二为一的。这对戒指的其中一个藏在誓护身上,两只戒指就可以互相呼叫……」 似乎这样的说明也让姬沙了解个中原理了。她轻轻点头, 「就像gps嘛。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虽然艾可妮特火上心头,但她还是勉强集中意识,将魔力注入「钟摆」。 一阖上眼,就能想像出「藤蔓」伸长的情景。 「……在那里哦,从这里大约五公里。」 「嚯,简直就像魔法呢。」 她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不,这是魔法吗?」 「在人类眼里,看起来就是这样吧。」 「总之,那个傻瓜就在那里啊。」 那么,我们去拜见他们的嘴脸吧──姬沙这样说道,并准备发动引擎。 艾可妮特非常慌张, 「等一等,铃兰会读心术,如果我还跑去见誓护就太可疑了。」 最好不要让誓护知道艾可妮特为了他而行动。 姬沙一脸为难地陷入沉思。 「那么,要怎么办?该这么说吧,你期待我做什么?」 「你还不懂吗?」 艾可妮特自大地冷笑几下。 「为了让愚笨的你也能理解,我就仔细说吧。我要的是……」 她顿时失去态势──脸色涨红。 「如果你有智慧,就借给我。」 「噗」,姬沙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嘛。」 艾可妮特无视这句失礼的话,「哼」了一声俯视姬沙。 「你请得动一大票人吗?」 「不是我,社长才有办法。」 「我也是喔,这对于我是办不到的。」 「原来如此,若是如此我也干吧!」 姬沙上下点头,她大概已经理解到自己照期盼的被分配到一个职位了吧。人类协助者、人类的智慧,这是艾可妮特冀求的。 「ok,那么立刻拟定救援作战的──我们要去哪里?」 姬沙轻轻举起双臂,摆出「束手无策」的姿势。 「如果不知道大小姐的正确所在,作战就不成立了。」 「没关系哦,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能找出来了。」 这并不是艾可妮特,而是阿札莉亚的功劳。但是, 「大概位置──啊!」 姬沙拍了一下膝盖,因为她明白刚才那个「钟摆」的用意了。 「原来如此,如果少爷四天后就会跟绑匪一起走──结果来说这就是只要知道其他同伙的据点位置,也能知道祈祝大小姐所在的计画吧?」 「没错,若是如此我就可以救出祈祝。」 她强力地宣言道,但这劲头马上就萎缩了。 说实话,她还没决定要怎么救出祈祝。 「你在烦恼什么?你不是能穿墙吗?」 「只有在人界(这里)才行。」 「那么,在到祈祝大小姐那里之前都畅行无阻不是吗?」 艾可妮特带著忧郁的氛围搔了搔头。 「你这呆子……就算进去了也不能离开不是吗?祈祝又不能穿墙……那里一定有放哨的。」 「打倒不就好了?用你自豪的闪电。」 「我也想啊!但是,要说能不能打赢……」 敌人包括铃兰在内共五人,而且其中四人还拥有或许足以与丽王匹敌的强大魔力。 再加上艾可妮特不了解人界的常识,很难战胜人类对手。 「哼……你还真温柔啊。」 姬沙露出坏心的眼神,以作弄般的口吻说道。 地狱之釜的看守,教诲师(grammarlies)。在那座古老的修道院拜见到艾可妮特时,她远比现在更有攻击性、更傲慢与凶恶,一度打算杀掉姬沙,是个全身上下散发妖气,将恐怖深植见者心中的存在。 但现在的艾可妮特又是怎么了?软弱到那时的她就像别人一样。 「你真的是那样的个性吗?」 姬沙目不转睛地凝视艾可妮特。马上就感到不舒服的她屁股开始坐立难安。 「还是说──那个傻小子『改变了你』?」 姬沙饶有深意地嬉笑著,她的视线带有一种像是看著同类的亲昵。 艾可妮特感到相当愤慨,全身迸发出黑色的火花。 「你再说奇怪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姬沙一面吃吃笑著, 「ok,看到你变回该有的样子,我们就把话题进行下去吧。如果只要侵入在某地的敌营,你有什么办法?」 「这种程度没什么大问题喔。」 「那么,下一个:即使设法确保了脱离路线,少爷那边又要怎么办?光祈祝大小姐就够你忙了吧?」 姬沙说得不错,让艾可妮特一下子苦恼起来。 她深思一会后,点头说道: 「誓护多得是坏主意,他可是非常卑鄙、狡猾又是个坏东西哦,他一定会为自己想办法的。正因为他准备好了,才会如此胡作 非为。」 「或许他现在正在预备了……吧。这个坏东西呀,在我和社长不知道的地方玩火玩得挺凶的嘛。」 明明和坏东西没有关系,两人却一直把坏东西挂在嘴上。 「那么,问题就只有确保逃脱路线了。唔呣,情况相当好解决了。」 姬沙的手指咚咚地敲著方向盘。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不能偷偷离开,从正面突破也可以。」 艾可妮特整个愣住,接著闭起了半只眼。 「不可能的,敌人有五个,由我来当他们的对手──」 「不用想,我虽不像那个傻小子一样聪明又有胆量──」 她露出了威吓的笑容。 「……但如果是武打戏,我也有经验过的哦。」 如此说道后,姬沙拿出手机,开始和某个人通话: 「喂,是我。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之后,通话持续了好几分钟,里面充斥著不知为何让艾可妮特不舒服、完全不熟悉又奇怪的专门术语。 「……就是这么回事。目标虽然还是孩子,但他们很恐怖也很灵敏。我打算把它当成国家机密处理。绝对不要被发现哦──对对,虽然顺便说这个有点那个,但『夏日庆典』就拜托你了……好,我知道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她突然露出凶恶的笑容: 「虽然没有必要说,但万一你失败了,社长和我们都不会放过你!做好觉悟吧!」 接著,姬沙把手机摺叠起来,转回来看这边。 「这样猎犬就放出去了。那么,现在是你了。」 「要做什么?」 「总之先吃饭。你想吃什么,公主大人?」 「还吃饭?有这种空闲──」 这句台词才说到一半,她就慌忙压住肚子。毕竟从早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一下说到吃饭的话题,胃袋就反射性动起来了。虽然单纯只是生理现象,但肚子在这个时机叫起来也很丢脸。 姬沙毫不介意如此这般的艾可妮特,非常豪爽地说道: 「胜负是四天后的事,从现在开始就这个样子,原本能赢也赢不了哦?好啦,快说你要吃什么吧,吃肉?还是寿司?」 接著,肚子还是白努力地叫了。姬沙不客气地对脸颊红通通、又感到相当丢人的艾可妮特付之一笑,转动钥匙。 「今晚会很活跃,就吃和牛吧。」 姬沙活泼地使引擎高速转动,开动车子。 episode 34 誓护呆站在房间中央。 这里是分配给他的个人房间。虽然椅子和床都准备了全新的,但他却没想坐下去,不,他连想这种事的余裕都没有。 他只是楞在那里,一边让焦躁烧灼自己的心。 (祈祝……祈祝她……) 他非常地混乱,心乱如麻,思绪完全整合不起来。天生的洞察力也好、盘算也好几乎都没有发挥机能。 祈祝对他感到畏惧、害怕与动摇。 到底发生了什么?祈祝…… 说是对环境的变化不知所措,也不至于如此。是讨厌我了……他不想这样想。也许铃兰对她做了什么? 这时,恐怖的想法如闪光般掠过他的脑海。 该不会──!? 愤怒如著火般一瞬间支配他的胸口。 接著是让人结冻的战栗。 (不……等等,不应该是那样……!) 对千秋而言,她是一张手牌。他属于深谋远虑的类型,理应不会浪费这种好用的「交易材料」才对。 但──如果是铃兰? 如果是对虐待、毁灭人类感到无上愉悦的──她呢? 很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不,一定……会做的! 他的胃沈重起来,感觉就像连铁哑铃也丢进去一样。 结果,只想到祈祝受了什么程度的伤害就让他发抖。 (别开玩笑了!) 究竟是为何向铃兰投降的呢? 不就是为了不让祈祝受到那种遭遇的吗! 必须查明才行,现在马上! 誓护向右转,往门的方向挺进。 他迫不及待地转开把手,从打开的门飞奔出去──的瞬间。 钝重的冲击从额头穿透到脊椎。 「咚!」想起一声浑厚的声音,变成丰满的音色回荡在走廊上。 誓护痛得一屁股倒在地上,按著疼得要死的额头。眼前啪叽啪叽散著火花,视野模糊不清。额头没多久就肿起来,成了一个大包包。 有一个不应在此的异物存在于他瘫软而歪斜的世界中。 「……钟!?钟!?」 门外面的走廊上吊著一个似乎该在钟楼的豪华大钟。 他泪眼汪汪地盯了一下,突然瞥见钟下的少女脸庞。 黑皮革制的束颈发出光泽、感觉不到感情的虚无眼眸。 是那位被称作亚托莉的少女。 「……路障。」 亚托莉低语道。誓护眨了眨眼, 「路……障?」 「……路障。」 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多半是不让誓护外出而设置的,似乎是……吧。 当然,钟看起来是很重的。以她纤细的手腕理应搬不进来才对,因此必须看作她用了异能。 誓护判断,亚托莉能将时间残滓(fragment)实体化,想来她是在哪里的寺庙把钟的情报储存起来,并在这里实体化的吧。 虽然也不是不能从钟下面钻过去,但看起来爬过去时会被怎么样所以好可怕。既然如此,就把手伸向身边的魔书(aegis)──不行。 若是异能的产物,靠aegis就能轻松破坏,但如果那样做,不就变成和他们敌对了吗?在祈祝被绑作人质的情况下,还是谨慎避免轻率行动为上。 尽管如此── 「为什么……是钟?」 面无表情的亚托莉,脸颊微微泛红。 「因为钟……很好看……」 「……咦~」 ──也不是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了。誓护一跃而起,跳到钟的前面蹲下。 「拜托你,让我和千秋说话!」 「……刀真?」 「对啊!我有话要和他说!」 亚托莉把视线移向别的方向,又转了回来。 「……不行。」 「只是说话而已哦,要用转达的也可以。」 「……不行。」 亚托莉出人意料地顽固,于是誓护闭上了嘴巴。 但是,不想方设法让她让步的话…… 思索著种种事情的誓护听见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亚托莉?发生什么事了?」 「由宇。」 亚托莉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她的脸被隐没在钟另一边。 由宇就是只爱川由宇了吧。总觉得他是听到钟的声音,为了查看情况才过来的。成功了,誓护想道。亚托莉和由宇似乎很亲近,若是由他来大概能让亚托莉理解的吧。 「呜哇……」由宇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不行喔,又这么乱来……这是什么?」 「钟……因为很好看……」 誓护听见了由宇「唉~」的叹息。 「那个啊,亚托莉,刀真只有说要看好他,可没说要把桃原同学关起来哦。」 接著,他的声调稍微低了一点。 「用这么庞大的力量……身体没问题吗?」 「嗯。」 「太好了。那么,把这个收走吧。」 亚托莉虽然看似不满地说著「咦~」,但没有顶嘴,乖乖照做了。「铿!」钟发出了敲击声,紧接著钟便化为沙子崩塌,而且沙子更进一步粉碎,变成更细小的粒子,很快就看不到了,就像雪融化一样。 因为钟不见了,视野也辽阔了,誓护便看到两人的身影。 亚托莉穿著全身黑的皮革洋装,抱著一个大玩偶。由宇则是胸口附近剪开的女式束腰长衣,下半身著牛仔裤。与往常一般,从哪里怎么看都是个美少女,即便知道却也不相信他是个男孩子。 由宇没注意到誓护的视线,转向亚托莉说道: 「我代你盯他,你先去吃饭吧。」 亚托莉轻轻点头,踩著蹒跚与不安的脚步离去。 由宇目送她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露出了有点抱歉和难受的表情,但那也只有一瞬间,马上又变回笑脸,看向这里。 「几天不见了,桃原同学。」 「爱川……」 「叫我由宇就好。比起这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他脸上浮现出似乎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的暧昧笑容。 「关于祈祝的事。」 「────」 「我可以进去吗?」 「啊……嗯。」 由宇的视线在走廊扫过,确认四下无人后,便静静地关上门。 「那么,你要说什么?祈祝果然是……」 由宇阻止了语带焦躁的誓护说下去,以极其紧迫的模样, 「快带小祈逃走!」 如此说道。 episode 05 对于走进的女子那若无其事的视线,少年吓了一跳。 是上礼拜在教会里大吼大叫的那个女人! 她说什么孩子晚回家,就要把人强迫带回去。因为她的孩子不断受了不自然的新伤,变得十分忧郁,真理惠就把人带来教会。 那一天,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粗暴地强拉小孩子的手腕。神父不忍卒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僵直住的小孩子,打算前去阻止── 「和你没关系哦?没关系的人就请不要插嘴了!」 ──却没有著落。女子越趋于凶暴,死命要把小孩子带出去。 「等等!」 传出了一声在那里等著的声音。「呜哇……」少年心想,这是谁……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就是真理惠。 女子以鬼神般的表情睥睨著真理惠──表露出敌意的可怕表情。 但真理惠也没有愣著,她快步走到女子面前, 「……欸嘿~」 慢慢笑了笑,打了一个马虎眼……她肯定什么都没想。 接著,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天真笑脸,如此说道: 「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心?」 「──别说傻话了!你是笨蛋吗!你这人真让我不爽!」 女人留下了其他无数的痛骂后就出了教堂。他的孩子也没法抵抗,就像被押走的罪犯一般啪哒啪哒地回去了。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少年下意识地摆出架势,他不知道那个女的又要找什么碴。小狗山口氏也从某处现身,像是保护真理惠似的气势昂扬地「坐下」。 但是── 「呃,这个,可以的话……」 女子有点害羞地笑了笑,递出一包点心。 在呆若木鸡的少年(和山口氏)面前,女子亲昵地语真理惠相谈甚欢,就像来往十年地朋友似的寒暄一番之后,和和气气地离去了。 上星期,女人应该很敌视真理惠才对。 那为什么会展露这样的笑容和真理惠说话呢? 女子的身影离去后,少年对依然挥著手的真理惠说道: 「……你用了怎样的魔法(mahou)?」 「咦?蠢蛋(ahou)?」 「那是你吧。我不是说蠢蛋,是说魔法啦。你做了什么?」 「其实什么也没有喔,只是去府上稍微打扰了一下,聊聊天而已。」 「你进了她家!?」 「不、不要讲得好像很危险啦!」 真理惠虽然气冲冲的,但还是向少年说明:她带了茶点去拜访那个女子的家,花了五个小时听她讲述自身经历──也一起哭过──才回去。 少年哑口无言,但接著他又深受感动。 别人对自己说出令人讨厌的话时、受到刻骨铭心的伤害时,人都会受不了这份痛楚,转而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那个女人是这样,大部分的人也都肯定是这样。 这好比恶意的循环、压力的排泄口。医院里苛责护士的病患、在居酒屋对店员大吼的客人,大家都是这样,他们也会再把恶意之毒浇在别人身上。 但是,另一方面── 也有亲自接受别人的毒,不随便排出去的人。 像真理惠那样,接下恶意并将这循环斩断的人确实也是存在于世的。如果没有他们,这世界现在早已沉没于恶意之海中了。 有某个东西一下子掉进内心里。 他认为真理惠的身边聚集了很多老实人。 但不是那样。 真理惠世把周围的人变成笨蛋了。 即使是像刺猬一样的人,真理惠也会胡乱把刺全拔了,使其一丝不挂。 即使是像正方形一样令人不快的人,她也会拿锉刀强行磨平,使其变圆。 即使是不高兴的人、发脾气的孩子、不相信人类的「前」野狗,大家都被真理惠的灵气(aura)抽走最核心的部分了。 就像病原体一样一个接著一个感染,造出一个笨蛋集团。 (……然后,我也──) 冻僵的心脏送出滚烫的血液,胸口是这么地热。 一定是被真理惠的病原体入侵了。 或许,被冻成冰块的父亲的心也可以…… 他抱持著比先前远为积极的心情重新面对猪肉汤。与之同时── 山口氏突然轻轻「啪哒」一声趴了下去。 看起来不像是睡觉,也不像单纯的趴下,以人类来说用「倒下」形容刚刚好。它倒卧在真理惠的脚边,头以奇怪的角度与地面接触。 「山口!?」 真理惠的声音翻了过来,就连她也勃然变色,但还是帮山口氏站起来。 接著,她的脸发硬了。 因为山口翻了白眼,手脚正痉挛著。 chapter 4【真心,毫无虚假】 episode 06 一位志工开车载上山口,把它送去附近的兽医院。 是否还保有意识这点尚未明确。如果感到疼痛,它应该会发出呻吟,但它只是双目紧闭、瘫软在地而已。 是癫痫吧? 但是,兽医告知的病名并非如此。 是脑瘤。 他拿出x光片,直接了当地表示无药可治。 那晚,山口留在兽医院里,而真理惠理所当然地照顾它,少年不知为何也陪在她身旁。 拂晓时,山口曾一度张开眼睛,但也只有那一次。 「已经没事了喔,山口。」 真理惠微笑著说道。少年大吃一惊,睡意也云消雾散。那个爱哭鬼真理惠居然冷静地担心一只狗,一滴泪也不流。 山口的视线飘忽不定,明显正在衰弱。即使如此,真理惠仍未露出不安的表情, 「这里是医院,既然机会难得,你就休息一下吧。啊,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已经让神父先生付帐了。」 她轻轻握住山口的手。 山口摇摇晃晃地抬起不断颤抖地脑袋,鼻子发出鼻息声。它似乎想说些什么,抽动著黑色的鼻子。 「山口?」 嗅、嗅嗅。 山口脸颊紧绷,不断颤动。 这时,少年终于发现到,原来山口是在笑! 狗会笑?在临终之际笑?虽然觉得这怎么可能,但他就是非常明白非人生物的心情。 对真理惠的完全信赖。 湿润的眼瞳中彷佛镜面般倒映出真理惠的身影。 这道始终静谧的视线,让人联想到宁静的湖面。 疼痛和痛苦,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完全不让人觉得其中带有任何一点这些感情。只是凝视著真理惠,以眼神传达「我相信你哦」、「最喜欢你了」的讯息。 眼泪从真理惠的眼中扑簌簌地掉。 呜、呜,她抽抽答答地哭著。还以为她会就这样大哭起来,但她却忍住不哭,擦擦眼泪并深呼吸。 接著以美丽的笑容说道: 「谢谢你至今地关照,山口,我最喜欢你了。」 山口轻轻闭上眼睛。 它之后再也没醒来,隔日正午过后便与世长辞。 后来在教会举办了简单的丧礼。当然,真理惠哭了,如大家所想般哭了。不论是笑还是哭,真理惠都没忍住。孩子们也和她一起大声哭著。 但是真理惠不会恋恋不舍。葬礼后一周,真理惠以一如往常的笑容鼓励心情低落的孩子们。 「真理惠小姐真是坚强。」 少年不由自主地对一如往常消化杂物地真理惠如此说道。 「咦咦~?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说耶。」 真理惠双目圆睁。 「你明明一直说我很懦弱的。」 「……其实,我不会和山口相处。不如说……讨厌还比较贴切吧。」 「为什么?」 「它马上就会对我叫,完全不肯接近我,还有点臭……」 真理惠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少年。她似乎从少年的口吻中感觉到与往常相异的氛围,听出那认真到让人害臊的感情。 「即使是我这样,我也大受冲击。尽管如此,真理惠小姐却完全……」 真理惠快速对少年瞥了一眼后,以安慰似的眼神看向他。 「那个啊,生命总有一天会消逝的。」 「咦……?」 「这是绝对的,没有例外。因为神明大人是个抖s也是个大坏蛋,就是这样才造出一切生命的。」 「啊……?」 「所以啊,不能一直悲伤下去喔。如果被困在悲伤之中,能和身边还活著的人相处的时间就会变少了。」 「────」 「因此,呜……虽然很难过,但我会忍住的,我能忍住的。因为──」 她轻轻地露出彷若春阳的微笑。 「因为我身边,有很多人支持著我啊。」 「……这么说来,伊吹先生安慰过你了吗?」 「没没没没这回事喔?我已经迈入无我的境界了喔?」 真理惠的双颊唰地染成朱红。这反应真是浅显易懂。 「真是的!别对年纪比你大的人开玩笑啦!」 生气的真理惠实在太好笑,让少年在母亲过世后──第一次笑出声来。 真理惠的话语就像滋润乾涸的大地一般,渗入少年的心中。 生命,必定消逝。 而且,说不定就在今天。 不能光是悼念死者而不把生者当做一回事。 父亲的身影在脑里浮现。 我── 受困在母亲过世的泥淖中,从未打算面对身旁的父亲。 如果哪天父亲病倒,因此无法再见上一面。 我一定会非常后悔。 就像母亲那时一样。 「真理惠小姐,我──」 胸口灼热。勇气泉涌,接连不断,多到要让人溺水。 「我想和试试看和父亲对话。」 episode 11 放眼望去皆是灼热无比的沙漠。 有一棵绿油油的大树彷若瞭望塔般耸立于那蒸腾的地平面上。 分成两股的树干,其中一股特别粗壮。两股间的高低差也影响街道,如筑起断崖般形塑出一座立体的都市。 这座都市被称为第十星树(zenius)。 这棵星树(portal)当然也有〈列柱回廊〉。 被石柱围起的石造平台,其中央有一道自下而上流动的水性大气瀑布。 现在,这道「瀑布」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水性大气摇摆不定。水流愈发激烈,水花如喷泉般飞舞。 接著,一个少女剪影出现在光彩夺目的光柱中。 分开水性大气,缓缓现出身影的人,是一位露出大胆微笑的美丽少女。 宛如黑暗的乌黑头发;令人想到雪原的雪白肌肤。 她身上穿著后背大开的奇妙洋装,手上拿著铁色的古书。 「欢迎回来,铃兰大人,您好。」 突然有个声音前来迎接少女。 不知不觉间,不知从何处现身的──一位蓬松卷发十分可爱,如花朵般的少女跪在「瀑布」前方。 被称作铃兰的少女嘻嘻露出甜美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呢,眩。从我出狱那时以来都没见过吧?」 「您说的是,真的很久了。」 「是啊。你正在疗养中吧?伤势如何?」 「托您的福,好不容易终于能移动了。」 眩憎恶地脸庞扭曲,如吐出般说出这些话语。 「光想起来就令我气愤。不知耻的「大罪之君」,那个他妈的王八智障──咿呀啊啊啊啊!」 话才说到一半,她就被弹飞了。 铃兰的全身涌出妖气,把眩撞了出去。 这并非魔法,只是单纯放出魔力罢了,但已足够把娇小的眩刮跑。 铃兰对仰躺在地的眩投以和蔼的微笑。 「不能讲这种话哦,眩,非常地粗俗呢。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骂他呢。」 「请、请原谅我,铃兰大人……!」 眩慌张的一跃而起,跪在地上磕头。她露出谄媚的笑容岔开话题: 「您、您这次很早回来呢,是有什么事吗?」 「很明显,我是为了归还ignis而回来的。」 她随意晃了晃手中的书。有著黑色书皮的这本书正是传说中的『始原之书(ignis)』── 与誓护的『魔刃之书』成对的究极魔书。 眩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为了不再惹铃兰不高兴,她委婉地说道: 「是那个吧,呃,但不是会妨碍计画……」 「不,棋子已经到齐了。只要再『烧毁』三人,最坏情况下就四人,三界合一(armageddon)便避无可避。殿下也已经满足了,对吧?」 「这个嘛,呃,如果不伺机而动,我实在……」 铃兰毫不在意欲言又止的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虽然毁灭人类让我无比愉悦,但把魔性赐给那群尘埃般的人类还是令我相当不快。」 她露出充满毒性、十分阴暗的笑容。 「是啊,非常不快,那些骯脏的尘埃竟然和我等一样拥有高贵的力量。光是想起便令我浑身发冷。因为实在太冷,就烧掉四、五个人来取暖吧。呵呵……当然,对那些臭死人的柴薪很抱歉就是了。」 「呃,那么人界会怎样呢?轻易『烧毁』一群人不是会……」 「哎呀,你不中意我挑的人选吗?」 彷佛看穿一切的视线。不,实际上是真的看穿了。眩面色苍白,摀住嘴。但即使如此,仍无法逃过铃兰的魔力。 「别那么害怕哦,眩。铃兰可是非常宽容的,连你刚才在心里的痛骂──『别装逼了,智障』之类的思考我都会放过喔……智障,是什么意思呢?」 和温柔的话语相反,铃兰的态度冰冷得能冻结身上缠绕的妖气。眩的视线飘忽不定,额头上的冷汗反射著光线。 「即使你不担心,铃兰我也没有愚笨到不会拿炼子拴住自己养的狗。」 铃兰的妖气和缓了一些,并把视线从眩身上移开。 「我把金穗花(asphodelus)的果实赐给他们了,那是星树的果实哦。只要不过分勉强他们,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失去自我。」 咻!冷气流走了。眩从紧张感中解放,不由得膝盖跪地。 「那么,既然你明白了,就带我去找殿下吧。这儿有点冷。」 「是……是的,铃兰大人。」 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著想起了某件事,以恢复些微生气的模样巴结对方。 「殿下今晚在接见友人。」 「友人?」 铃兰讶异地盯著眩,露出彷若刀刃的笑容。 「我很期待。」 眩站在前方,为了引导铃兰而迈开步伐。不知不觉间就走入雾中,之后两人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雾霭里。 episode 32 没有窗户的房间,简直就是监狱。 祈祝在床上抱著膝盖,凝视著无机的水泥墙。而她偶然把墙上的污垢错看成一张人脸,便忍不住把脸别开。 自己究竟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她就像一只动物被硬塞进玻璃牢笼中,眼睁睁看著时间流逝。 第一天,她只能不断发抖。 第二天,她已习惯一些──或许是麻痹了,她不停地哭。 到第三天,睡觉、起床后,眼泪早已流乾。 最后换来的,似乎是已然麻木的心。 后来,连数第几天都办不到了。餐食是定时送来的,然而她依旧不知道现在是夜晚还是白天。 接著,就在今天── 发生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内心被撕得粉碎、蹂躏一番之后,泡进强酸里。 就像要弥补她心里受到的伤害,誓护前来和她碰面。 但是,对现在的祈祝而言,和誓护见面只会让自己痛苦。她觉得害怕、想逃走,最后就拒绝他了。 祈祝很想用力紧抱誓护,大声哭喊。 她相信誓护一定会接住她,拥住不放。 然而,誓护来得太晚了,没有赶上。 祈祝紧闭双眼。在眼底回放出来的是那副令人不悦的光景,那股感觉至今仍留在手中。温度渐渐流失的那个── 她用力摇头,摀住耳朵,蹲踞在地。 但是,即使如此仍是徒劳无功。 就算摀住耳朵,还是听得到声音。那是一道清澈的女声,与表面上的柔美相反,其本质彷佛黏呼呼地缠上来一般让人不快。 『因为,这是你做出来的好事呀。』 凶暴的恐怖感从心底涌上。它非常凶恶,似乎要一瞬间咬住祈祝,嚼碎、吞下。 身体喀喀颤抖,口中泄出抑止不住的惨叫。祈祝的指甲不知不觉地刺进皮肤,在皮肤快被抓破的时候…… 有个人悄悄把手搭在她肩上。 吓!祈祝整个人触电似的猛跳起来。 心脏噗通噗通地大闹,呼吸一口气停止,让胸口闷得发疼。 祈祝彷佛被踢出去一般看向背后,和与她一样(或者是更)惊讶的漂亮『大姊姊』眼神交会了。 「抱、抱歉,吓到你了。」 对方露出感到抱歉的微笑。她之前有见过这张脸。 她是自己被带到这里时,和戴眼镜的『大哥哥』待在一起的人。虽然送餐点来的是『大哥哥』,但这位『大姊姊』有时候也会一起来。 「你还好吗?脸色不是很好喔?」 她担心地看著祈祝,祈祝则是戒心未消地一点点向后退。 「你不用那么害怕啦,我不会做让小祈讨厌的事情。」 她微微一笑。声音好温柔,那抹笑容也是。 为什么会觉得她和誓护很像? 祈祝连恐怖感都忘了,看著她的笑容入了神好一阵子。 「我叫由宇,请多指教哦,小祈。」 由宇轻轻伸出手来。虽然对方只是单纯要求握手,但祈祝还是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祈祝见到看起来有点悲伤地皱起眉头的『大姊姊』──由宇的表情,胸口感到宛如针扎的痛楚。 但是由宇虽然被拒绝握手,仍没有表露伤心的情绪。 「太可怜了……你一定经历过不好的回忆吧。」 这些话语有如蓬松、温暖又柔软的毯子。 眼泪滴答落下。 祈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但她不管这件事,让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流下来。 到底该做什么才好?祈祝越来越迷惑。 由宇拿出手帕,轻轻擦去祈祝的泪水。 手帕很乾净,还有一股香味。 由宇的动作也很温柔,流露出安慰之情。 或许是因为突然间接触到他人的温柔,又或许是因为由宇散发出的氛围和誓护很相似的缘故,祈祝闷在心里的感情一口气喷发出来,轻而易举地使覆盖在 她心头上的厚重壁垒分崩离析。 祈祝以无法忍受的表情看著由宇。 由宇缓缓张开双手,似乎在说「过来」一般微笑著。 祈祝终于撑不下去了,她紧紧抱住由宇。 紧拥她,然后哭泣。 掉著眼泪,抽抽噎噎。 在祈祝哭泣的时候,由宇温柔地拍著她的背。 这个举动鼓舞了她,让她心头一暖,安心下来。 太阳的味道,胸口充塞得满满的,撒娇的心情也涌了上来。 这是祈祝不曾知道的感觉。 难不成,『母亲』就是这样地──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时间? 用力大哭一场,哭到过了头,肚子发疼的时候,祈祝的眼泪终于停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打个不停的嗝。由宇依旧温柔地摩挲著祈祝「唔、唔」抽动频繁到令人觉得执拗的背脊。光是如此,明明令她感到不悦的打嗝,此刻却带来不可思议的舒心。 由宇看准祈祝冷静下来的时候,让她坐在床上。 「吶,小祈。」 由宇自己也坐到她身旁,一边支著她的背,一边说道: 「虽然你可能会觉得很痛苦……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有什么心事吗?」 祈祝以老实到毫无防备的表情点了点头。 episode 35 剎那间,誓护的思考停止了。 带祈祝逃走──可是? 由宇究竟在说什么? 「我讨厌这样,强迫别人当自己的伙伴,什么意义都没有。」 由宇以认真的眼神看著自己。虽然看起来不像说谎……但誓护可不会不知人间险恶到会轻易相信。 他快速动起脑袋,打算找出由宇的真意。 目的是什么?由宇在盘算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由宇似乎是从誓护的表情中感觉到他的疑惑,便从口袋里拿出某物,递到誓护眼前。 叮当作响、左右摇动的金属──钥匙。 「这是小祈的房间钥匙。我现在就帮你开门。」 誓护睁大双眼。这把钥匙能打开那扇玻璃门吗? 若是真的,他可是想要得不得了。但是,时机未到,还不能相信他。 说起来,为什么由宇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是因为他原本就反对绑架小祈吧? 还是说……他注意到祈祝的变化? 誓护的脑海里闪现出刚才祈祝的身影。害怕得缩成一团而且拒绝誓护,那令人心疼的身影。 「祈祝她──知道吗?」 由宇听到这样问,却突然沉默不语。 「到底是怎样!告诉我!」 由宇拉低语调,谨慎地说道: 「不用担心,刀真不会伤害小祈的。」 「但铃兰呢?那家伙可是会故意伤害他人寻乐的──」 「冷静点,桃原同学……你太大声了。」 由宇轻轻把手搭在誓护肩上。他的手触感柔和,轻盈到让人觉得不像男孩子。 「没问题的,小祈还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 「只是被关起来所以觉得不安而已。」 「……是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掉了下来。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为了维持住绷紧的神经,需要非常的努力。 「现在安心还太早哦。」 不知道由宇是否明白誓护的心里想法,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力道。 「小祈真的很不安喔,她的心……已经受伤了,我知道的。一定要让她尽快回到能安心下来的地方──回到你身边才行。」 他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清清楚楚地在誓护耳边低语道。 「否则,她的心会崩溃的。」 「────!」 「盟主大人正前往冥府,现在是大好时机!所以,快点救救小祈吧!」 誓护的心动摇了。 强烈的决心撼动了他心灵的根基。 祈祝。我想救她。祈祝── 不行,别被牵著鼻子走。给我冷静、冷酷、彻底地思考! 但是,我想救她。 想把她从那个牢笼里救出来,然后一起回家。 这是陷阱吗? 要测试我,陷害我── 不可── 不行,什么都想── 誓护打开右手的书,左手碰触书页,按著拍在墙上。 耀眼的光芒顿时出现。从墙壁冒出的乳白色圆柱,柔和地包覆住誓护。 这是排除一切魔法的aegis结界,身为不破之盾的魔力防壁。 「……桃原同学?」 由宇小心谨慎、极为客气地问道。誓护把手撑在墙上,就这样喘息了好一会儿。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他勉勉强强才说出这些话。 誓护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说道: 「老实说,如果我可以救祈祝,我想去救。我一定要保护艾可妮特,如果和你们一起,我就无法办到这件事情……但是。」 想法不断涌现。他的思绪受感情的奔流牵动,无法如平常那样有条有理地说话。 「祈祝是我的妹妹,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我不想再让她有不好的回忆了。如果你的提议是骗我的,我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这些话令人不得要领。在由宇眼中,他肯定显得狼狈不堪吧。 「……没有时间等你哦,桃原同学。盟主大人明天就会回来了。」 由宇叹了一口气,以严厉的声音叮咛道。 「我之后会再来的。」 他向后转,走出房间。 由宇也没有留下来监视他,脚步声马上就走远了,还让门大剌剌地开著。誓护发现附近没人后,就按捺不住地撞起墙壁。 (被摆了一道!) 事到如今才后悔也太迟了,然而他也不能不否定。 如果刚才那是铃兰的计谋,在誓护使用aegis的时候肯定就会被怀疑了。虽然没有露出马脚──应该如此,但一定会失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完美演出,桃原誓护!) 他狠狠斥责自己。他觉得在这种极为重要的时刻都做不好事情的自己很可耻,无法原谅。 诚然──他不能认为这是「陷阱」。 应该要把它当作「这是要考验我的真心吗?」才对。 当心里出现「铃兰设下了陷阱」这样的想法时,无异于证明自己背叛了。如果誓护真心投降,就没有必要害怕「陷阱」。 但是,被aegis的光芒保护因而放下心来也是确实的。 一加诸暗示,被强行收起来的想法便涌现出来。救出祈祝,救出祈祝,救出祈祝。我不能输。哪能忍受屈服于他人?绝对不能沦为的铃兰的手下。少骗人了。别开玩笑了。我要把祈祝带回来。带回来,一起回家。然后,回到艾可妮特身边…… 充塞于胸口的感情突然扩大。誓护想起了数天前在银莲花家的王宫里,自己是如何对 待艾可妮特的。 episode 13 「誓护……」 艾可妮特细如蚊蚋的声音从门对面传来。 「把门打开,我给送餐来了。」 誓护没有回答,仅沉默地伫立在门前。艾可妮特或许是被这股沉默逼急了,她加重语气说道: 「你从早上就完全没吃东西吧?」 「抱歉……我现在……有些事得想。」 他虚弱地回答道。他的语调中带有非常露骨的「让我一个人独处」这层含意。 当然,艾可妮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默了一阵,气息就离开门前。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很快就听不见了。 誓护紧咬牙关扛住罪恶感。 那位艾可妮特,那位高傲、不坦率的公主,居然如此挂心他。我到底是多么恶劣的家伙啊? 一颗脑袋轻轻地从心情低落的誓护背上探出头来。 身高仅有十五公分的少女。不消多说,她就是伊诺塞茜娅。她粉红色的眼瞳透露出因悲伤而动摇的神情, 「……这样好吗,誓护先生?艾可妮特公主看起来很悲伤耶──啊!我这种人竟敢不自量力被打死算了!」 「现在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等救出祈祝后,我会补偿她的,一定会。」 誓护一面说著,一面啃著金穗花的果实。这些是伊诺塞茜娅偷偷带进来的。清爽的甜味在口中化开,让脑袋彻底清晰起来。 是的,誓护不能不进食,如果不吃点东西,头脑就无法运作。 做出这种和欺骗没两样的事情,会感到抱歉也是理所当然,但誓护的作战早已开始。在艾可妮特的面前时,他一定要继续演下去。 「那么,我们继续吧,伊诺塞茜娅。」 誓护彷若斩断迷惘般如是说道后,离开门前。 他坐在床上,张开aegis的结界包覆住自己。伊诺塞茜娅也轻轻跳下,伸直著脚坐在誓护面前。 接著,「作战会议」再次开始。 「关于仪式定理呢,很遗憾的,要注入魔力我是无法办到的……对不起都是我太无能了!」 「魔力那方面没关系的。那边应该有更厉害的使用者吧?」 「啊──」 「你做得出来吧?」 「是的,只需要构筑术式的话是可以的。以我所会的知识,我可以画出设计图。接下来,只要能借到油性笔就行了。」 「咦,要用油性笔画……」 该怎么说呢,神秘性都被糟蹋了。 「不,嗯,我明白了。然后,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 「〈奥伯特?弗莱施尔的骨髓〉。」 「靠那个没法让对方暴走哪……就像御子神同学的事件那时一样。」 「这是魔术的增幅器。可以强化,但没有使受施者暴走的效果。」 「是吗?之前看到的时候,艾可妮特似乎就暴走了。」 「那恐怕是因为敌人的魔性血(figment)对精神产生作用的缘故。我认为艾可妮特公主是因为受到敌人『我强化了』的精神攻击,因而动摇了。」 「原来如此。增幅器吗……那么,就用来强化轧轧的力量吧。」 停止所有人的动作,趁此机会救出祈祝,这样如何? 不,行不通。万一无法作用──若遭遇「抵抗」──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如果有个闪失,便会只有身为人类的誓护和祈祝无法行动。 「那么,就不要用那个仪式,改用阿札莉亚公主……」 「隶属咒印(virus)吗?确实,它是极其强力的〈精神支配〉魔术。」 若是使用它强迫铃兰从属,又是如何? ……不,这也是下下之策。阿札莉亚当初使用它的时候,艾可妮特就抵抗了。无法保证铃兰不能抵抗,而且就算支配了铃兰,也无法阻止她的其他同伙。 伊诺塞茜娅把手抵在下巴上深思一阵后,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那么,要使用其他的术式吗?我的脑中储存了两百五十六种仪式定理,可以阻挡所有魔术型窥探的『完全欺瞒』、或是连所谓的〈变身(metamorphosis)〉术式也能──啊对不起我这种死蟑螂竟敢多管闲事!」 确实如伊诺塞茜娅所说,也可以使用誓护不知道的魔术。 ……但是,没准备就上阵很恐怖,然而要尝试也需要勇气。铃兰在人界是没错,但冥府可能也有她的间谍。如果被铃兰一帮人探出魔力的发动,一瞬间计画就会败露。找来有实战经验的人还是比较妥当。 「以现在来说『完全欺瞒』是很有吸引力……但还是用奥伯特什么的那个好了。」 誓护的脑海中已经大致建构出作战的计画。只要决定方针,就能找出问题。比如说,仪式定理要设置在哪里?如果设置在战场上,要如何做才好?这些问题也……没问题,每一个都有方法解决。 在这之后好几个小时,直到彻底入夜前,誓护都在仔细推敲著战略。 「……完成,就这样做吧。」 虽然在脑里模拟过很多次,但只要一次就好,谨慎起见还是再确认一下……ok,是很粗暴的手段,但这样就能救回祈祝! 誓护在床上用力伸展身体。 眼前的伊诺塞茜娅正打著瞌睡。看来是等得厌倦,便打起盹了。誓护不由得露出微笑,一边以手指戳她醒来。 接著,他解除aegis的结界,对著天花板说道。 「你也听到了吧,阿札莉亚公主。」 他以衰弱,却十分锐利的语调呼唤。 「你可以下来见我吗?我有些事想拜托你。」 这些话语应该有传达给阿札莉亚听到吧。 而且──她听到后,应该也会回应他吧。 他和伊诺塞茜娅等了五分钟后。 一道身影如花瓣一般轻轻落在阳台上。 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宛若潜入的来访。阿札莉亚果真是个智者,即使誓护还没说明,她却已经理解他的意图了。 「居然把我叫出来,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阿札莉亚一面非常嫌恶地说著,一面走进房内。 「我『看到』大致情况了。竟敢把我的艾可妮特打入冷宫,和人偶沉溺在忝不知耻的行为里。」 「噗!?别讲得那么奇怪好不好!」 「不好意思竟然是和我这种东西!」 「伊诺塞茜娅!?你说这什么让人误解的话!?」 誓护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其实他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照理说应是如此。 阿札莉亚红色的眼眸清清楚楚的显露出厌恶的情绪盯著他不放,以打从心底讨厌的语气说道: 「那么,你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 「……不用我特地说你也明白的吧?若是可以,我不想用说的。毕竟还有fragment,我的记忆中也不想留下〈发声行为〉的痕迹。不过──」 他直直看著阿札莉亚,用些微暗示的语调说道: 「硬要说的就是,『成为艾可妮特的力量』。」 「不用你特地和我说。无论如何,我都是艾可妮特的伙伴 。」 「那么……?」 「想当然尔,要拜托我都是扯淡,毕竟我和艾可妮特站在同一边。」 阿札莉亚果真明白。明白誓护的意图;明白「成为艾可妮特的力量」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明白依靠阿札莉亚的智慧与异能,做出这项提议的本意。 「但是──唉,多么令人不愉快、不讲理啊!」 阿札莉亚仰头面朝天空,如悲剧的女主角一般哀叹。 「我可爱的主人,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即使是你这种喜欢玩人偶的变态家伙,她也绝对不会拋弃你的,也就是说……」 她马上以再冷酷不过、且掺杂杀气的视线看著誓护。 「你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会把艾可妮特卷入危险之中。」 「……这我明白。」 「我到底该做什么好呢?要为了保护艾可妮特,乾脆直接让你动弹不得吗……?」 杀气突然涌来,吓得伊诺塞茜娅直发抖。然而,誓护依旧面不改色,还噗哧轻声笑了笑,说「真矛盾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你现在讲的事情哦。艾可妮特就是个那么温柔的女孩子,若是祈祝出了什么事,她会很悲伤,而且她看到难过的我,就会更悲伤。」 「你还真骄傲啊。」 「虽然有一半是愿望就是了。不过,正是我才了解艾可妮特。她应该认为,她在和你的战斗中──得到了我的协助,而且她也不是愿意别人继续帮助自己的性格。所以,她一定会为了我而行动的。」 阿札莉亚叹了一口气。她露出无比厌恶的眼神瞪视誓护(不过气焰消长了一些),紧咬嘴唇,接著就像被惊讶到一般甩了甩头。 「哼……听到你说『了解她』真是令我惊讶。你连她的一半也……」 「咦?」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我要看著你?我可没有偷窥的兴趣哦,更对像你这样的人偶控变态没有兴趣。」 「我可没有这种兴趣啊!?都是你自己随便说的吧!?」 誓护笑得很苦, 「原因很简单哦。若你真的是艾可妮特的伙伴,就会担心她。我认为,若你担心艾可妮特,你就会偷偷看著艾可妮特所担心的我。」 「毕竟我可是艾可妮特的敌人呢。」 阿札莉亚的双眸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所以看著最大的威胁,也就是你──这种说法也行。」 这一刻,誓护「噗!」地笑了出来。 「你啊,居然让我看这么害羞的告白场景,到现在才使坏还真是──」 誓护之所以只说到一半,是因为阿札莉亚的手摀住了他的嘴巴。她的出力宛如台钳一般,紧紧掐住誓护的下巴,把他整个人吊挂起来。 弃王族威严如敝屣,脸红得教人直同情, 「我决定改变作法了,看来现在把你消失掉最好!」 「啊啊啊阿札莉亚公主!请冷静一下!」 伊诺塞茜娅死命拉著阿札莉亚的群襬。阿札莉亚或许是因此而冷静了些,她总算放开誓护,「咳咳」地清了清嗓子。 她转过依旧红通通的脸蛋,抱著胳膊装出很有威严的样子。 「确实如你所说,我的艾可妮特是通晓情理之人。她始终是明白情义的人,也因为拘于人情,所以也会前来帮助注重礼义的你吧。她一定不会听进我的谏言……」 接著,她「哼」了一声挺起胸膛看著誓护。 「既然无论如何都有危险,那么保护你们就是我的任务了。虽然让我很火大,但要我照著你的计划走也不是不行。」 「谢──谢谢你!」 「另外,我也是──」 阿札莉亚即将说出的话语如鲠在喉。她看向旁边,一点一点地低喃道: 「多少懂点情面的人嘛。」 她如是说完后猛然转身,在因为大吃一惊而摆出架势的誓护面前自阳台栏杆蹬起,飞向天空。 誓护张口结舌,只能目送她远去。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啊?」 「阿札莉亚公主一定……」 伊诺塞茜娅开心地露出天真笑容说道: 「和誓护先生道了谢哦,因为你击败了她。」 episode 36 誓护发觉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好时机,赶紧把思绪拉回来。 aegis的结界依旧维持著。光是被带有温度的乳白色光芒包围,内心就能沉静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并摒除杂念后,开始重整起思路。 他慢慢地、仔细地回想由宇说过的话,和自己说过的话,还有直到启动aegis之前的过程。 就在刚才,他被由宇的话语打动,内心一瞬间产生了动摇。他认为对方背叛了自己的阵营。 但是,那并非决定性的。 被教唆做出违背本意的背叛,只会产生迷惘而已。 再来就是下一个。「陷阱」这个词汇在他脑中化为语言。 ──这也没问题。铃兰视誓护为死敌,就算陷害誓护,或者想出伤害祈祝的藉口、猜忌他也完全不意外。 因为这层意思,用「陷阱」这个词汇来描述也可以。接著,靠直觉知道这个想法会让别人怀疑自己的誓护,在被人找麻烦之前连忙将它藏在心底。……这样子,逻辑全部都通了。 不论铃兰是否接受,自己都需要先想好一套说词。 用心倾听。走廊很安静,似乎也没有人攻过来。反正,看来是不会被马上处死的。 (──没事的,我还不会输。) 誓护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这是直到欺骗艾可妮特之前都再三琢磨的计画,绝对不允许失败。 如果还有一点缓冲时间,就冷静下来分析状况吧。只要解除aegis的结界,就不会再有那样的自由了。誓护带著最后确认的动机,把已经想过很多次的计画再重新想一次。 说起来,千秋「以威胁」拉拢誓护为同伴是因为铃兰在背后指使,这点肯定不会错的。但为何前一次,千秋「靠说服」试图让誓护动心的时候,铃兰却说:「不可以擅自做主哦,刀真」? 也就是说,前一次是千秋独断独行。 千秋听从铃兰,甚至可说是盲从了。他应该不会违背铃兰的意志,拉拢誓护为同伴才对。 所以,这次是出于铃兰的意思。 绑架祈祝的人,十之八九是铃兰。 那么,铃兰是从何时开始把祈祝当作手牌的? 从责备千秋到绑架祈祝之间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说不定铃兰自一开始便打算藉著祈祝要胁誓护。 说不定──千秋因为知道这件事,才拉拢誓护的? 若是如此,千秋是为了他……? 不,现在下此结论还太早。 将思考的丝线逆向推导回去。他现在还必须思考其他事情。 若这次是出于铃兰的意志,那么她是为何而威胁誓护? ……很简单。誓护最大的利用价值无非就是魔书aegis。铃兰打算让誓护屈服,好得到aegis。 但是,又为什么不直接提议拿祈祝和它交换? 是认为誓护拋 弃了祈祝吗?还是害怕我方反过来发动救人作战? 她似乎隐瞒了什么企图。正是因为誓护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才冒著危险执行伪装成投降的作战。如果能深入敌阵,就能从内部观察,从而及早对应事态的变化。 而现在,这「隐瞒的企图」其冰山一角似乎在眼前显露出来了。 就是刚才由宇的劝诱。 敌方的手法与誓护名为投降的策略相反。 若是铃兰设下的陷阱自不必说,即使是出于内心纯粹的由宇的意志,哪怕也有可能是铃兰事先安排的。 由宇的心意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心,他想帮助祈祝吗?真是如此,那又是为了什么? 是心境产生变化了吗?还是因为同情祈祝? 客观来看,祈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明明是非常主观──但说是这么说,由宇也未必会选择站在祈祝那一边。 对由宇来说,千秋这个人在他心中占了不少份量,不如说相当大。千秋在之前说过,海王「就像家人一样」。这句话对由宇和亚托莉应该也适用,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千秋之于由宇理应像家人一样重要,或许重视的程度如同誓护对祈祝一般。 (──不对,难不成正是因此才会有这样的行动?) 也可以认为因为觉得对方很重要才采取行动。比如说,不想让重视的人弄脏双手,这样的想法应该每个人都有。所以,由宇打算阻止千秋征服世界……? 誓护无力地摇摇头。 不行,不能随意下判断,情报尚未足够。 誓护并不了解他们,连他们打算做些什么都未彻底看透。因为他只顾著祈祝,忽视了对他们的调查──结果就是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状况。 「千秋在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要能知道这点……这股想法化为自言自语从他嘴里蹦出来。 或许是因为有aegis的结界保护产生的安心感让他看不见周遭吧。 等他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气息时,已经太迟了。 他犹如被反弹回来似地回头,果然有个人站在那里。 (被听到了──!?) 他一面对刚才是否无意间讲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感到十分焦急,一面装出平静的表情观察眼前的这名少女。 亚托莉如人偶般空洞的眼眸盯著誓护不放。 是为了监视他而回来的吧。在大开的门外面,她双手抱著坏掉的娃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突然之间,亚托莉的脑袋「叩咚」往旁边一斜。 虽然誓护吓了一大跳,但她大概只是略微歪头而已。 亚托莉保持这样的姿势,以完全没有气势的态度说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 episode 07 他始终责备父亲,在内心某处责备逃避的父亲。 然而,真正逃避的人说不定是我。 少年一面奔下坡道,一面如此想著。 他害怕和父亲面对面,害怕知道事实,让自己受到伤害。 父亲憎恨没有保护好母亲的我。 照理说,他不会爱著这样的我。 他如此深信。把最坏的情况当成事实,假装接受它,却曾未试著了解真相。 但是,或许明天不会到来。 我,或是父亲,可能在今天就会死去。 所以,我想现在就传达给父亲知道。 真理惠给予他的的温柔和勇气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在街上奔跑,脚步未曾停歇。他没办法悠悠哉哉的慢慢走到那里。少年汗流浃背,一面吐著炽热的气息,一面奔向父亲的事务所。 看见儿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就算是他爸爸也惊讶地抬起头来。 「爸爸。」 少年把手抵在父亲的桌子上,宛如宣泄一般说道: 「我喜欢爸爸!」 亲情之爱化为言语。 「和妈妈一样喜欢……」 他讲不下去,才知道自己哭了。 即使已经国中三年级,还是哭得唏哩哗啦,眼泪停不下来。 真理惠给他的温柔病原体在少年心中不断增殖。 这是传染,和水一样是可以分出去的。 当然,父亲也被传染了。 思想的洪水自少年心中满溢而出,渗入父亲的心灵,产生的变化可以清楚看见。 证据就是父亲眼眶通红说道: 「……我对不起你。」 笔直的眼神。在母亲过世后,父亲似乎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抓住少年抵在桌子上的双手。 「你是我的宝物。」 父亲瘦骨嶙峋的双手意外用力,热得如同燃烧起来一般。 「和那个人一样……!」 空气似乎清澈起来。 原本还以为如果不倚赖言语就不能互相理解的。 但为什么现在明明没说什么,彼此的内心却相互连通了? 别人会不会说这只是幻想? 若这是幻想,他也不介意;若这是幻想,他就是毫无根据的坚信世界可以靠幻想得到和平。 父子经过了几年终于心灵相通,过著彼此都不好意思,但相当幸福的时间。 以数字来说,只过了几分钟。 他想要现在就把充满心中的这股想法传达给她,也想和她道谢。 少年把这份幸福怀抱在内心里,再次飞奔出事务所。 日已西垂,街道染上橘红色彩,路灯也逐一亮起。在这美丽的街道上,隔著车道的另一边站著一个高?的身影。 穿著修道服的假修女。 但是,说不定她是比真货更像真货的存在。 「真理惠小姐!」 少年带著笑容挥手。挥了几下手之后发觉这样实在不像自己,羞得满脸通红,红得连自己都能感觉到。 他就是如此高兴。真理惠在这里──就表示她会往我这边来,她一定很担心少年的。 真理惠看见少年开朗的神情,似乎安心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缓缓地放松,露出和往常一样呆呆的笑容。 少年走到斑马线前面,好巧不巧碰上红灯。和刚才在事务所那时不同,这一小段时间在他眼里就像永恒一样漫长。但是,号志灯迟早会由红转绿的。转为绿灯的那一瞬间,少年再次往前飞奔。 真理惠带著满面笑容朝这里迈开脚步。 「你和爸爸说过话了呢,真是太──」 忽然之间,那副笑容消失了。 宛如陷入沉眠一般,真理惠的表情消失得实在太过唐突。 少年只能注视著慢慢倒下的她,什么都做不到。 突然倒下的真理惠,其身影和山口氏重叠──让少年发出惨叫。 chapter 5【绝对的错误】 episode 01 这一天,天气十分清爽。 上午的阳光照在教会的十字架上,让它闪耀无比。 在这片光芒中,有许多亲子一起走在反射出白色光芒的石板坡道上。他们是住在附近的信徒,正朝著山顶上的教会前进。 一位眼瞳充满朝气的少女,手拿巨大的布偶奔跑著,脸上洋溢著幸福。 「明明和你说过把它放在那里就好的……你真的很喜欢它耶。」 「哈哈哈,毕竟它很贵嘛。爸爸要陷入财政困境啰!」 「带著它没问题吗?如果不小心弄坏了……」 「说什么呢,如果弄坏就拿去修理──说错了,拿去给治疗娃娃的医生看就好啦。」 「你再不节制点,肯定会陷入财政困境哦。」 「唔……」 少女拋开父母的担心之情,快步奔上山坡。 她突然停下脚步,手指向走在另一边的知性少年。 「千秋!」 「早安,亚托莉。」 少年──千秋刀真注意到这名少女,于是露出笑容打声招呼。 「昨天是你的生日没错吧?该怎么说好呢……真大的布偶。」 「真的很漂亮哦,亚托莉。」 亚托莉被刀真的母亲这么一称赞,便「欸嘿嘿」地害羞起来。接著,她歪起娇小的脑袋瓜, 「叔叔去哪里了?」 「他啊,今天去工作了,怎么样都抽不开身。」 「毕竟要帮助有难的人,也没办法嘛。」 刀真以大人模样的口吻说道。他的这番话中,充满了对父亲的自豪。 「忍!」 冷不防地,亚托莉又指向刀真的背后。 在刀真的背后,有一个始终没有对他们搭话、看起来扭扭捏捏的少年。 「早安,海王。」 「早、早安……」 他一定很害羞吧。他似乎非常胆小,还躲到母亲的背后去了。海王的母亲虽然形容枯槁,皮肤上也可看出倦色,但她还是微微一笑,向他们点头致意。 刀真也点头回礼。这时,他的背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有精神。 「刀真,早啊!」 「由宇!」 对方和刀真击掌。这位确确实实的开朗少年,正挂著彷佛快要绽裂的笑容。 在这位由宇身后,站著一名闭月羞花的女性。她是由宇的母亲『由美子小姐』。刀真看到她便不自觉地脸红起来,还被亚托莉开玩笑说:「脸红了!」。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一边走著一边开始闲聊起来。 小孩们也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成群结队走向教会。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一景。 再之后,向神献上祈祷、听取神父的教诲,然后各自回家,各自度过幸福的午间时光──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一天──神却降下了苦难。 孩子们的面前缓缓落下一道影子。 停下脚步抬头仰望,便看到一名男子。 对方身著上下成套的毛衣毛裤,脚上穿著拖鞋。看起来像刚起床、未经梳洗就出门的样子,但他的指甲上沾满红色的脏污,实在有点怪异。 脸上还有看似抓痕的伤口。 「知……知道……吗?」 发音怪异的话语从男人的薄唇中发出。 「神明,换句话说……鼻子……绝对是红色的……」 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孩子们愣在原地,而他们眼前的男人发出「噫」的声音往后仰。眼看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又以厉害得教人担心的程度开始颤抖。他的表情如同亡灵般,为强烈的恐惧所扭曲。 「那个家伙……正看著!绿……色的黄色在……」 他仓皇失措、手忙脚乱地环视周遭。视线游移,飘忽不定。 「要去、要去、找不到的地方。不能被发现……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疯狂抓自己的脸,用力到皮开肉绽的程度。 大人们发现到异状,纷纷往这边聚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 「别别别别愚弄我,这臭家伙!老、老、老子可是神的战士啊啊啊!」 男人突然把手伸向背后。 回到身前的手中,锐利的硬质反射光一闪而过。沾得满满的红色液体散发出又滑又黏、让人毛骨悚然的光泽。 「菜刀!」 某个人如此喊道。母亲们一齐发出惨叫。 这时,男子摇晃不定的视线集中在呆若木鸡的亚托莉身上。 男子挥下手中的武器,和某个人跳进中间,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咕……噢噢噢!」 血沫横飞。亚托莉的父亲背上被砍了一刀,当场倒地。 鲜血溅在亚托莉的脸上。砍人的明明是男子自己,他却战栗到发抖,大声咆哮。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吃一惊的男人,和试图压制住他的大人们;惨叫、怒吼和小孩的哭声彼此交错,令人完全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某个人拉住刀真的手,让他回过神来。 「刀真!快来这边!」 「妈妈──」 母亲把刀真抱过来,和他交换位置,试图从背后把他往外推。 「你快点逃──」 母亲的身体非常用力。细瘦的手腕如石头般僵硬,抓得他都疼了。 母亲倒了下来。刀真没能撑住,也一起倒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滴在变成垫子的刀真脸上。 那是,灼热的── 而且,鲜红的。 刀真睁大眼睛,以尽他所能的音量呼唤母亲。 但是,他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回应。 episode 37 「现在这是……」 誓护才讲完,就说不出第二句话了。 亚托莉把房间的墙壁当作萤幕,以魔力投射上去的光景,是距今十年前发生在那座古旧教会的惨剧。 亚托莉的魔力不单单只是让人看到影像而已,还能像立体影像那样将它转化为物质。房间里出现片片血泊,甚至能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刺鼻铁锈味。亚托莉身上淋满栩栩如生的鲜血,神情恍惚,隐约还能看见她在微笑。 袭向少年和少女们,还有他们家人的悲剧。 失去理性的男子对无辜的人们挥下凶刃的案件。 在誓护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一直遗忘在记忆深处,也没有回想起来过,甚至前阵子前往那间教会时也是。 说实话,他感到很意外,没想到被害者的家属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但是,仔细一想,从镇上发生的事件来看,这种巧合也不是不可能。 「……那起事件,犯人得到减刑。」 誓护不假思索地低语道。 「虽然难免会引来批判……结局是这样。」 审判早已结束。可以确定的是,鉴于嫌犯是精神障碍者──法庭判处他无期徒刑。 当然,毕竟这起案件涉及责任能力的问题,他应该会在专门的设施接受治疗。绝对不可能任他逍遥。 但是,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 他们或许会觉得凶手不可原谅。 若千秋真是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就可以见得他曾说过的那番话代表什么了。 『憎恶的对象却被法律所保护的不合理。』 『我们要修正世界的矛盾。』 『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痛楚。』 『对于不会付出代价的人的憎恨。』 (……停下,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果再继续深入思考。 就会明白的。 就会理解千秋等人的想法,还有他们的所作所为的。 若誓护也和他们一样,最重要的事物──也就是祈祝被夺走。 若杀害祈祝的凶手受到法律保护,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誓护一定会憎恨犯人,憎恨法律。 (冷静下来……别被牵著走了……) 诚然,要心有同感还太早。 千秋可是杀害了无辜的教诲师。 在那个墓地埋伏教诲师,然后杀死了她。 那名教诲师可能是探出了些什么。她在由宇的家里发现到和那起案件相关的某些事物,或许是时间残滓,又或许是实体物证。接著,她在前往那座山丘的途中──被杀害了。 他们也许是为了杀害她,才刻意安排好一切的。 这一伙人成功犯下了这桩罪行。即使他们有些地方值得同情,也决不能轻易受牵动。 「……你明白了吗?」 突然被搭话,让誓护吓了一跳。亚托莉歪起小小的脑袋看著他。 「嗯……谢谢你。」 接著,誓护低下头,说了一声「抱歉」。 「喀啦」一声,亚托莉把头歪向另一边。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明明是遗族,我却逼得你再去看这样逼真的画面。」 但是,亚托莉一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哦?」 「咦……」 「看过了几十次。」 「────」 「看过了几百次。」 亚托莉眼神空洞,还以为她眼窝里空无一物。 「因为……可以和爸爸妈妈,见面嘛。」 她呼、呼、呼地吐出空气。誓护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到她是在笑。 他发现到的那瞬间,不禁寒毛直竖。 心脏逐渐发冷,刻骨铭心的痛楚在全身上下奔窜。 「为什么……要看这种景象?你应该可以播放时间残滓吧?为什么还要特地看这种……凄惨的景象……」 「爸爸和妈妈,保护了我。」 亚托莉的双颊微微染上红晕,满脸幸福地说道: 「我是……被爱著的,对不对?」 「────!」 「好高兴……心情会,变好。」 誓护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到亚托莉的胸前。那个布偶──亚托莉一直抱在胸前的布偶,和影像中的一模一样。 沾满双亲鲜血的布偶。 只要抱著它,你就可以这么平静。 说出这么骇人的话,是吗? 誓护背后一冷。好可怕,这个少女好可怕! 说不定,她的内心早已和那个布偶一样毁坏了……? 「亚托莉!」 走廊那边传来急迫的声音。某个人踏著啪哒啪哒的脚步跑来。亚托莉马上就知道来者何人。她高高兴兴地迎接声音的主人。 「由宇。」 和她说的一样,跑进来的人正是由宇。 是因为血的臭味也飘散到走廊上了吧。由宇一看到残留在地面上的血泊,马上露出「果然没错」的表情。接著,他以从未有过的凶暴神色逼近亚托莉。 「不可以,亚托莉!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亚托莉面对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只能无精打采地低著头。 由宇看到亚托莉的表情,便把她连著布偶一起紧紧抱住。 「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异状?」 由宇在她耳边温柔的细语。亚托莉安心地闭上眼睛,老实地回应「嗯……」。 「今天晚上就由我来代替你来监视他。晚安啰,亚托莉。吶?」 「嗯。」 由宇轻轻地放开她。亚托莉迅速转过身, 「晚安,由宇。」 隔著自己的肩膀道别并走出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由宇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转头看向誓护。 「……桃原同学。」 明明没有被瞪,誓护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你下定决心了吗?」 他不允许模棱两可的答案。由宇带著严肃的表情询问道。 episode 38 誓护与由宇。有个人正从墙壁另一边看著对视的两人。 以钢筋水泥墙壁相隔的隔壁房间。这里备齐了豪华的家具,是为淑女量身打造的雅房。不仅有以古典风格的长椅组成的桌椅组、长毛的地毯,墙上还挂著红色丝绸织成的锦缎。 有一个人正翘著二郎腿坐在那把长椅上。 如漆器般散发光泽的黑发;如白雪般透明的肌肤;细致但冰冷、如人偶般的美貌。漆黑的眼眸中带著疯狂气息的这位少女,正是这间房间的主人铃兰。 在她的身旁,是血色尽失的刀真。 「呵呵呵,由宇……这样不行哦,居然敢背叛我。」 铃兰的视线集中在桌面,和这里不相配、一点优雅都没有的显示器上。萤幕中显示出隔壁房间的样子。 这是隐藏式摄影机拍到的画面。只要有监视器,和她自己拥有的异能〈映照心灵的镜之毒〉,就能够看穿一切……理由是这样。 刀真无法再忍下去,他向铃兰诉说道: 「请让我去!我可以阻止他们!」 「不行哦,刀真。」 铃兰态度十分冷淡。刀真很聪明,他马上就看穿了主人的意图。 「……您读取桃原的内心了吗?」 「当然的事。这是再也难得的好机会。窥视那个人类的心灵,再也难得的……」 她露出隐隐约约的微笑。 铃兰把视线从萤幕上移开,凝视起墙壁上的锦缎。 集中意识之后,在对面那边感受到了人类的体温。 动摇、狼狈、混乱、恐惧。 像水滴一般不稳定、变化快速的便是誓护的心灵。 他的思绪传递了过来。穿过墙壁,碰触著誓护的内心。铃兰有实际的感受。 从未有逃过铃兰魔力的人类,当然,现在这个瞬间也是。 「……十分抱歉,盟主大人。希望您能原谅由宇。」 刀真当场跪下,低下头做出恳求。 他打从心底乞求铃兰的宽恕,向她求情。 不会错,他肯定是畏惧、尊敬铃兰的。铃 兰暗自笑了。这个人类的心已经攥在我手里了。所以,未必就要拋弃他。 「嘻嘻……安心吧,刀真,铃兰可是宽大为怀的。」 她彷佛赐予慈悲的女神般轻轻抚摸刀真的脸颊,温柔地说道: 「你们都是我可爱的孩子,我重视你们的心意并非虚假。」 「那么……」 「没错,我只会给他一点点小小的处罚而已。」 冷酷的笑容铭刻在铃兰的脸颊上。刀真不想去注意她的笑容中究竟带有多少残忍。 episode 39 由宇的眼瞳中没有迷惘。他的眼神如同瞄准标的的射手一般,带有威严的锐利。 另一方面,誓护的态度却是摇摆不定。 亚托莉让他看的千秋过往,讲明白的确是非常有冲击力。这股冲击还残留在他的心中,让他欠缺冷静。急著得出结论不是个好方法。了解这起事件的现在,只要再思考得深入一些,似乎也能明白由宇的真心。 看到誓护没有回答,由宇马上垂下视线。 「亚托莉又去看它了呢……」 由宇凝视著地板。正确来说,是亚托莉异能的产物──化为实体的血泊。 向他的侧脸看去,他是很难过的。誓护反射性的低下头。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和她说我想知道千秋的过去。」 「不能再和她提到这件事了,亚托莉她……会崩溃的。」 誓护回想起刚才亚托莉的样子。那个神情恍惚地,盯著双亲遭到残杀的画面的她。就誓护的感觉来说,亚托莉已经坏掉八成了。 「……你懂了吧,我们的人生已经因为十年前的事件而扭曲。」 父亲、母亲,又或许双亲都被杀害。 当然,他们一定也憎恨犯人。不过,若只是憎恨犯人,只要杀掉他就可以了。他们是可以办到这种事的。 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大概是因为── 「这个世界对我们并不温柔。」 彷佛独白的话语。由宇带有痛苦的声音喘著说道。 「不管是法律,还是大众媒体,甚至连没有关系的群众也是。」 没有关系的群众? 由宇似乎是感觉到誓护的疑问,他短暂地微微笑后, 「网路上啊,也有歌颂犯人的言论喔。你不知道『神的战士!』这个ascii艺术吗?我因为躲在家里不出门,知道得很详细。」 毫无关系的他人不一定就是完全无害的。 正因为毫无关系,才能满不在乎地伤害当事人。 「盟主大人把改变世界的力量,给予了这样的我们。」 ──果然话题又会走到这里吗? 誓护感到狂怒的同时,也为强烈无力感而折磨。 打乱他们人生的人或许就是铃兰,但从某种意义来说,或是他们是给铃兰拯救了。这件事誓护是办不到的。即使誓护说了怎样安慰的话与,都没有办法拯救他们! 「我很感谢盟主大人。把我从地狱中救出来的人,也是盟主大人。」 宛如纯洁少女的面庞上露出温柔到令人心疼的笑容。 「……那么,为什么你要帮助祈祝?」 誓护拋出直得不能再直的问题。 「如果让祈祝逃走,你就是背叛了铃兰。她是很残忍的,若她知道你背叛她,或许会杀了你。」 「即使如此。」 由宇毅然决然,对誓护投以充满决心的视线。 「我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得到幸福。因为我们决定要建立这种世界──建立孩子们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 「爱川同学……」 「什么同情都不用,我只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已经『理解』了──」 由宇为了再一次确认而说道: 「你下定决心了吧?」 率直的视线;可以窥见稳固信念的坚强眼眸。 由宇的心情是货真价实的。 誓护的本能和直觉如此告诉他。 由宇是可以信赖的。 由宇是祈祝的同伴。 所以── 「我──」 他下定决心,如此告诉。 「不去。」 由宇微微张大双眼,然后渐渐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你所说的……想帮助祈祝的话,我真的很高兴。」 誓护坦率的说出心底话,接著他摇了摇头。 「但是,不可以逃走。铃兰是可怕的敌人。所以绝对不能逃走,而且,我已经决定成为你们的伙伴了。」 「可是!这样小祈就会──」 「祈祝的后盾就由我来当。」 他用力地诉说道,带著绝对的觉悟。 「而且,我希望你也一起来。」 「────」 「我会和你们待在一起,只要祈祝在这里,我就会一直这样做。」 「……我知道了,桃原同学。」 「呼」,由宇叹了一口气。 「我也会尽我所能。」 「拜托你了。因为我还不能和祈祝相见。」 「我们是同伴对不对?」 「嗯,是同伴。」 于是,由宇似乎终于是接受了。他自己也对背叛铃兰有所抵抗吧。总觉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 「那么,明天见。晚安。」 由宇留下柔和的笑容,走出了房间。 监视该怎么办才好?但由宇的气息很快就远去了。 由宇放他独处,爽快得令人意外。 誓护无法再尝试去忍耐,他浑身脱力。似乎是从过度的紧张中解放所造成的反作用,膝盖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他倒在床上。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吗……) 但是,他还不能放心。不如说,从现在开始才是正戏。 在他睡著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毫无防备的。 誓护把那本红铜色的书拿过来,举到额头之上。 破魔的星帝藏书,aegis。 这本是假货的真相,绝对不能被发现── 「咦……?」 啪嚓。 (糟糕──) 他一瞬间没注意到自己的失败,但这样便足以形成决定性的失误。 过程如此简单,如此轻松。 他把应当最忌讳的事情、最禁忌的「思考」用话语说出来了! 誓护从心底颤抖,因为对自己的愤怒,还有恐惧。 我是多么地傻啊! 在这么重要的形势中,犯下多么── (停下这个想法!) ……这样的思考也应该停下来。不行。要掩饰已经为时已晚! 誓护在几乎无意识中用力倾听。他抱持著等待枪决的死刑犯一般的心情,等待必定到来的「那个时刻」。 细微的喀躂一声。 能让人冻僵的寒气,要指称为妖气也行。逼近而来的压迫感。从墙壁的另一边,那个人缓缓地接近。 「哎呀,理所当然地。」 发出「唰啦」摩擦衣服的声音。 「我要追究你犯下的愚蠢错误。」 盟主──「黑色守墓人」现身了。 episde 26 在姬沙的住家投宿已经是第四天。 虽然一片狼藉的屋内让她不知所措,只有外食的饮食生活也使她厌烦,她的心情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变差。再怎么说,对异邦人艾可妮特而言,不需要担心食衣住行就是谢天谢地了。 祈祝的搜索进度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进展。 誓护几乎没有离开过住家。他真的有自己的计画吗──还是说,他真心打算向铃兰投降?……不,应该不会这样的。誓护也有他的想法,他应该是在等待约定的那个时刻到来吧。 她之前试图和那个惹人厌的〈阈界的住人〉星接触,但贤人路十九号没有出现,也无法接近那里。艾可妮特觉得好像可以看到星那坏心眼的奸笑,对她的憎恨(或许该说是恐惧心理)又越发强烈。 虽然她也依靠时间残滓在镇上搜索,却没能掌握祈祝的行踪。结果,既然誓护没有行动,那艾可妮特就几乎没有能做的事。轻举妄动又有可能会落入敌人的陷阱中。 因此,这四天里艾可妮特只能一边焦躁不安一边放任时间流逝。如果说是在做战斗准备和储存魔力……听起来还好,但真要说她做了什么,大概就是看完了几套古装类型的少女漫画而已。 因为艾可妮特过著这样的生活,所以当这天好不容易来临时,她非常地振奋。 终于可以救出祈祝了。 终于可以和只能与自己的无力为伍的苦日子道别了。 千秋刀真指定的「约定之日」── 早早就起床的艾可妮特,从上午六点开始就把意识集中在「钟摆」上。 当然,这枚戒指是阿札莉亚给她的。它的另一半变成蛇的样子,潜藏在誓护身上。有时候是在衣服上,有时候是躲在头发里,总是和他一起行动。因为戒指的两个部分会互相牵引、产生共鸣,所以艾可妮特总是能知道誓护的所在地。 平安度过中午,已过下午三点三十分的时候。 誓护终于有所行动了。 他走出住家,开始移动。 向对面些微一瞥,可以见到房子的主人横卧在沙发上读著时尚杂志。看对方那股泰然自若的态度,就让她有点生气……不过,仔细想想,昨天的艾可妮特也是以和现在的姬沙完全一样的姿势在看少女漫画。 「……吶。」 「什么?」 「誓护开始行动了。」 「真的吗!?」 姬沙把杂志丢到一边,一跃而起。 艾可妮特闭上眼睛,集中意识。 誓护离开宅邸,开始快步走在人行道上。 这条路线,艾可妮特也有印象──是誓护上学走的路径。 「他的方向是往学校……一定是打算和千秋接触。」 「学校吗?好,那就这样追上去。」 「我知道,别命令我。」 在她气呼呼的噘起嘴巴一边等候之后不久。 进入校地,在高中部的校舍打转的誓护突然消失了。 一瞬间追丢了誓护的反应,但它马上就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再次显现。 「座标一下子飞跃了很远呢。那里大概是……」 恐怕,千秋刀真使用了那个所谓的转移异能。 「在哪里?现在在哪里?」 姬沙豪迈的扫掉桌上的东西,摊开街道地图。艾可妮特依靠「钟摆」的感觉,推测出方位和距离并告诉姬沙。 姬沙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接著指向某一个点。 「原来是山上的弃置大厦啊。」 「弃置?」 「因为金融危机的影响……在建设的途中就停止了。是要继续盖、不要继续盖、要付钱,还是不要付钱,到现在还是吵个不停。」 「誓护在地下。有一种又暗又湿的感觉。」 「正合我意。所以,这里就是他们那伙人的隐蔽处──」 艾可妮特有些扫兴。他们躲藏的地方就在这座城镇中。如果「要去哪里都没问题」,据点设在远处也比较有利。事实上,如果他们的隐蔽处位于国外,要找出来就非常困难了。 他们或许有什么必须躲在这座城镇里的理由。 姬沙若有所思地沉思了一会后,马上又站起身来开始换装。 「不管怎样,我们也出发吧。」 「……『也』?」 「想不到你这么迟钝啊。我刚才就说过人已经到齐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标记到那个地方? 艾可妮特惊讶得要站起来。 「你知道了!?」 「我说过了吧。我对武打还是很有自信的。」 姬沙一边打理装束,一边说明这个把戏是如何做到的。 惊人的是,这一周千秋还是有上学。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扮演学生的角色。当然,姬沙也标记好他了。靠著调查他的交友关系,她也掌握到了其他成员的存在和下落。而且,她还将发信器装在他们的个人物品上──以此认定那座大楼就是他们频繁集会的地方。 在艾可妮特毫无作为的时候,姬沙老早就开始布局了。又是羞耻又是后悔的,让艾可妮特心情很差。 「为什么没和我说啊。」 「俗话说欺骗敌人之前,得先骗过自己人。我不想让你先有心理准备,我要的是可以马上给他们一记痛击的气势。另外──」 姬沙坏心眼地笑了笑。 「为了打从心底相信你,需要一些时间。」 「────!」 那么,在这四天期间。 姬沙是在不露声色的监视艾可妮特……不对,是要摸清她的本性? 一想起自己过著堕落生活的样子,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要出门了,快快准备。」 「别命令我……靠近他们,没问题吗?」 誓护跳进了铃兰的手中。或许他有自己的计画,所以艾可妮特不想做多余的事情,和上次一样扯他的后腿。 「都到了这里,也只能做好觉悟了。」 姬沙轻声说道。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无所畏惧,不如说是气宇轩昂更为贴切。 episode 40 千秋在亲自命名为「大厅」的地方等待主人。 这里是管线和建材外露,如同仓库一般的空间。比「客厅」大上好几倍,墙边的也足够阴暗,用来集合在一起做些什么正好,威胁重要人物的时候也是。 千秋的旁边是微微颤抖的由宇。他的前额毫无血色。虽然千秋觉得他很可怜,但毕竟由宇犯有罪过,他必须接受盟主大人的惩罚。 不久之后,盟主──铃兰的身影出现了。 一如往常惹人心醉的优雅步伐、风度翩翩的举止和举世无双的美貌相得益彰,十分具有贵族的仪态。 接著,因为紧张而面色僵硬的誓护也进入了大厅。 看上去,他没有反抗的意图,似乎铃兰自己也不认为誓护会反抗。誓护没有受到拘束,好像根本没人注意他。 铃兰就这样笔直向由宇走来 。 姣好的嘴唇露出平静的笑容。但是,由宇却因为恐惧而瑟缩,缩得像小了一圈似的。 「怎么了,由宇?脸色很不好看喔。」 「盟、盟主大人……」 铃兰静静地触摸由宇的脸颊。由宇就像冻结似的动也不动──下一刻,他开始激烈地发抖起来。 「真是奇怪的孩子。是何物让你如此惧怕?」 「盟主大人,我──」 铃兰一下子把手往下移,用力抓住由宇的头。 骨头和肌肉都发出吱嘎的声响。血管遭到挤破,让由宇在剎那间白眼上翻。 ──不过,也只有这样而已。 铃兰没有杀死由宇,只是如拋弃他一般放开双手。 由宇发出「咳、咳」的咳嗽声。千秋一边窥看铃兰的脸色,一边小心地帮助泪流不止、痛苦难耐的由宇起身。 「没事吧,由宇?」 「刀、真……抱、歉……」 或许是这样就算惩罚结束了,铃兰对由宇看也不看一眼,走到「大厅」的正中央,从虚空中拿出一把椅子。 这把椅子带有些许老旧,甚至能装饰在博物馆里。划出优美曲线的骨架上,雕有精致的细工。 铃兰翘起二郎腿坐上那张椅子,托腮看著誓护。 「你还是没变呢,人类。不,桃原誓护。」 她忽然睁大眼睛,此时,猛烈的妖气从她身上释放,产生气浪。那股气浪如子弹般飞过,打掉誓护手中的古铜色书本。 「对于你的勇敢,铃兰我也是惊叹不已。真的是如此大胆……」 咯咯咯,她看似愉快的笑了。 「居然想用赝品欺骗我铃兰。」 是这么回事吗?千秋如此想道。 躺在地上的那本书──红铜色的古书并不是aegis。 而是仿造得十分精巧的赝本。 也就是说,即使竭尽全力夺走它,也没有意义。因为如果能成功和人质交换,对誓护来说就是千幸万幸了。 千秋不禁瞠目结舌。他认为誓护是个恐怖的男人,想不到也不过尔尔。 要以赝品──也就是「赤手空拳」和持有魔力的敌人挑战。何况,他的对手还是盟主大人──可以读取他人思考的敌人! 这样看来,连之前发动aegis也是桃原的计谋,而不是失误了。至少在那件事情之后,千秋就下意识地不去怀疑aegis的真伪了。 (桃原……你这个男人真的可怕。) 靠著赝品巧妙的打入我方内部。估计是因为他把和妹妹接触摆在第一位吧。 但是,他又打算如何离开? 有人会来救他吗?有方法能让外界知道这里? (原来如此,现在才让盟主大人做出行动的是因为……) 知道aegis是赝品和对方的企图后,还是在誓护做些什么之前尽快把这事结束掉比较好。铃兰始终监视著誓护至今的行动。他看起来没有与外界接触。所以,要万无一失地继续进行下去。 「忍。」 铃兰唤道。海王似乎一直在等著这道声音,他走进大厅里。 ──当然,不只他一个人。 「祈祝……!」 誓护懊悔地呻吟道。他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海王偕同誓护的妹妹而来。 她没有被绑住,是因为没有必要吧。海王只要有那个心思,马上就可以把少女一个人烧死。祈祝似乎也明白这点,所以不打算从海王身边逃走。她只是用非常抱歉、带著悲伤的视线往哥哥的方向看去。 誓护看著这副光景,不禁失了方寸。 「拜托你,铃兰!别对祈祝动手!」 「那就要看你的努力而定了。」 单单这句话,誓护就理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了。理解得十分足够。 他这样究竟是不是演技?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完全死透了心,无力地低语道: 「千秋……把你的『通道』架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图书馆──」 原来如此,藏木于林是吗? 千秋往铃兰那边偷瞄一眼。看到铃兰点了点头,他融合魔力,准备开启「通道」。 「说明详细的地点吧,桃原。阅览室……应该不是。是在书库吗?」 「……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把它藏起来的人是我的伙伴。」 「所以说啊,盟主大人。」 海王突然插进对话。他对誓护投以嘲笑般的眼神, 「就算把那家伙消失掉也没关系了吧?」 episode 09 真理惠的棺木上装饰了很多很多的花朵。 她很喜欢花。少年认为,她自己就像是花一样。不过只是花团锦簇、芳香馥郁,就能让人心情平稳下来。 化妆过的真理惠带有微微血色,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 只是,她非常地安静。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葬礼之后,少年在教堂的一角,第一次真心诚意地献上祈祷。 如果所谓的冥福真实存在,他想把它给予真理惠。如果所谓的天国真实存在,他想让真理惠去那里。 拜托您了,主。请让她前往您的身边──然后,请对我施予惩罚。 「你不须如此忧愁。」 神父似乎是看不下去始终没有回来的少年,他对少年搭话道: 「真理惠本来就带著一颗炸弹。」 「……炸弹?」 神父痛苦地皱起眉头,静静颔首。 「对你来说,这是个很难过的话题。七年前的夏天──发生在这座教会的不祥事件。」 「!」 「那个时候,第一个被刺中的就是真理惠。」 在视网膜上回放的染血菜刀。 仔细一想,那把凶器在一开始就被血迹弄脏了。而那又是谁的血? 「听说是被刺到头部。虽然头发遮住了,但还是留下很大的伤口。」 真理惠也是那起事件的受害者……!? 据神父的说法,真理惠的伤口很深,刀刃几乎到达脑干的附近。 即使如此,真理惠还是奇迹似的捡回一命,也没有后遗症。但是,不能说是完全没事。 受损的血管在脑部形成肿瘤。 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可以取出它的地方。它是不知何时会破裂,名副其实的炸弹。 她应该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的,不过她却选择了四处活动。 正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所以更要全力活在当下。 「真理惠一定也不会后悔,但是……即使如此,」 神父平稳的嗓音突然开始颤抖,带有燃烧一般的热度。 「她还是太早了……!」 神父彷佛忍受不了地转过身,快步离去。他眼睛充血应该不是少年看错。 少年承受不住重担,他感觉到自己叹了一口气。 身体如铅一般僵硬,呼吸也十分痛苦,他甚至心想乾脆就这样入土为安算了。 某个人的手轻轻放在少年的肩膀上。 他抬头一看,是父亲。 应该先一步回家的父亲,因为担心少年,所以又回来接他。 少年垂著头,似乎要一吐为快地说道: 「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 「那么,是谁的错呢……?」 少年抱持刨根究底的心情询问。父亲在他身边弯下腰,紧紧搂住他的肩──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少年的脑海中灵光如雷电般一闪。 是谁的错?答案很清楚。始作俑者的那个男人,现在竟然还活著! 「是那个家伙……」 杀了母亲、杀了真理惠,夺走许多人的幸福。 是那个杀人魔害的! 「对了,官司……好像还没判决……至少,也要给那家伙判死刑──!」 「不会判死刑的。」 父亲说出口的这句话劈开了少年的心。 他哑口无言,哭得红肿的双眼看著父亲。 身为司法界人士的父亲虽然表情苦涩,却还是诚实地说道: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这起事件是精神耗弱所造成的。」 他想要安慰受伤的儿子,却不知该怎么做──父亲带著让人感觉到这种笨拙的语调说道: 「不能对那个人问罪。判处没有责任能力的人死刑,只不过是惩罚而已。刑法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有这么……」 有这么蠢的事情吗! 「这就是法律。」 少年握紧拳头。即使指甲刺进皮肉,皮肤裂开,渗出血迹也依然不放开。 这就是──这就是法律? 法律难道不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吗? 确实,凶手没有前科,犯罪也并非预谋。 行凶手法也没有特别的凶残(法庭认为)。 更重要的是,法庭认为嫌犯在案发当时有施用麻醉药──也就是没有责任能力,或者说是责任能力低落。 法院在一审和二审都重视这样的鉴定结果,因此判处无期徒刑。 即使检方提出上诉──理所当然会上诉──却无法扭转我方的不利。 如果可证明嫌犯具有责任能力则另当别论,但我方并没有这样的证据,而且距离案发时间越久远,也会越来越难找到吧。 然后,现在法律的高墙再次阻挡住他,赦免了杀害真理惠的男人性命。 少年非常失望。头好重。他觉得头变成好几百倍重。 做不了。 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人犯那么好呢? 明明活得正正当当的人被残酷地杀害,未来的一切都断送了。 精神不正常的无区别杀人魔却能获得更生的机会。 可以得到温暖的睡床,用国家的税金吃饭。 真理惠明明是那么地温柔! 真理惠为大家所爱著。 给予疲劳的人活力,温柔地照护受伤的人,她就是这样的女人。不辞辛劳、古道热肠,不论是谁都愿意帮忙。真理惠是一个可以帮助别人的人。她是有价值的。比起我这种人,一定更…… 即使如此。 所谓的法律却保护杀害真理惠的人? ……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做才好? 巨大得足以震撼教堂,由许多人们发出的悲叹;足以把墓地弄湿的泪水。 像失了魂似的呆站在墓前的伊吹。 还有我这颗快要碎掉的心── 这些事物,法律都没有办法保护! 法律只保护罪人,只保障了他的安全。 回想起以前从某人那里听说过的一句话。 因为有可能是冤案,所以应该废除死刑。 那么,如果完全没有可能是冤案──完全不会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的事件,又该怎么办?现行犯呢?若有许多人都目击到了呢? (……不。) 他自己注意到了。无论再怎么完美的证据,都跨不过那道高墙。 责任能力。 刑法上,只要有这则条款,冤案的可能性便不是零。 喝得烂醉的人、精神耗弱的人、心神丧失的人。 不论有多少名目击者、有多么齐全的物证,在没有责任能力的情况下,谁都不该受到惩罚──也就是不能被问罪。 他的肩膀在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 有什么搞错了,绝对是。这是历史的错误。 责任能力?那种鬼东西喂狗算了。 什么人做出了什么行为,最后就应该得到什么结果。 没有责任能力置喙的余地,谁都不能推翻应得的结果。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不能让践踏法律的人继续增加。 为了真理惠,为了母亲。我能办到的事情,只有这些而已。 「我想要理解你憎恨对方的心情。」 父亲搂著少年的肩膀正在说些什么。 「但是,千万别把真理惠小姐临终时说过的话给──」 听不见。这些话语就像隔壁房间的广播一般,化为模糊不清的音符排列,随风消逝。 少年的眼中已经没有迷惘。 他的心中悄悄产生出的事物。 就是必须要撼动「现在」这个时代的强烈行动法则。 chapter 6【即使你不希望】 episode 10 夜色将近的时刻。一位拥有冰冷美貌的贵公子,正露出无精打采的神情坐在桌子前。 他是丽王六花巴德利亚家的当家斯崔克诺斯,在冥府的最高机构〈园丁会议〉担任议长,也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权力者。 但是,他的居城以王宫来说毫无生命感,十分煞风景。 地板是用大理石打造,而无论梁柱还是墙壁都没有装饰,室内也没有任何一点摆设。连他坐著的椅子,也是向实用性一面倒,非常朴素。 这里是其中一边只有柱子,没有墙壁,天花板也没有架高的大厅。斯崔克诺斯正撑著脸颊,坐在窗边那把朴素的椅子上。 不久后,有人进入了大厅。 来者举止楚楚,姿容如少女般可人。她的双眼轻轻闭著,额上一颗金黄色的宝石正闪烁光芒。 「不死虚树之君,您似乎闷闷不乐。」 少女──前十三星树dryad太守以和外表不相称的沉静嗓音说道。 「找我有何贵干?」 斯崔克诺斯静静地收起下巴。接著,他带有忧愁的双瞳看向虚空,彷佛自言自语似的低语道: 「杜鹃花家已向银莲花家归降。」 「似是如此。」 「如您所计策,银莲花家的公主做好觉悟,得到盟友和实在的力量。事已至此,敝人斯崔克诺斯也不禁萌生敬畏之心。」 「承蒙过奖……说到策略。」 德拉西娜噗哧一笑,讽刺著说道: 「如殿下之谋,『叛逆者』即将露出马脚。」 「……有您的居间,罗比尼亚家已加入我方。之后,天南星家和罂粟花家又将如何应对?不过──」 斯崔克诺斯的神情越发严峻,他严肃地说道: 「无论如何,吾等只须完成吾等的使命。」 发出「唔呣……」回应的德拉西娜脸色严峻起来。 「今后汝如何打算?」 「我已向七星树siberia派遣军队,至于杜鹃花家,有罗比尼亚、天南星和罂粟花这些家族牵制,接著──」 斯崔克诺斯终于进入正题。 「银莲花家的公主会如何行动?我想听听曾经身为执政官的您的意见。」 「愚蠢的问题,不死虚树之君。」 她看似愉悦地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奥德拉大人或阿札莉亚公主皆是相当高明的智者。那匹烈马已经有了三位军师,毋须『天眼』也能预知──她必然会攻入二星树tovis。」 带有伶俐知性的冰冷双眸映出德拉西娜的模样。 「……攻陷禁树园?」 德拉西娜抱持确信缓缓点头。 「若攻下『冥央都』,便可掌握交通要冲。它将是能制衡四方,牢不可破的巨大要塞。且我方数量居于劣势,绝无可能颠覆战局。」 「呼」,斯崔克诺斯深吸了一口气,这声音就像叹息似的清晰可闻。 他暂时沉思了一阵。接著,他马上从背后呼唤「某个人」。 不知在哪等候的随从悄然无声的现身。 随从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也就是大厅的入口处跪地并垂下头。 「解除莉雅娜的禁闭。」 斯崔克诺斯也没往那边看一眼,只是简洁地告知道: 「传令至禁树园:召集七剑花者,强化二星树的防卫。」 「遵旨。」 对方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问目的,就只是点点头,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起身,接著和现身时一样,身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德拉西娜闭著眼睛目送消失的随从,露出苦笑。 斯崔克诺斯惊讶地抬起头来。 「有何可笑?」 「非也。吾人只是认为汝的手段笨拙了些。」 斯崔克诺斯忽地歪了歪嘴角。以「笑」来形容他的表情未免过于冷酷,但或许这也算是笑的一种。 他语带挖苦,语中却有著意料之外的温度。 「您也是,高贵十六花的龙血树draco公主。既然事已至此,愚昧的同伴啊。」 彷若细语一般道出他的决心。 「去玩弄拙计,讨伐『光之王』吧。」 episode 41 把誓护消失掉也没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解读海王所说的话,他的思维可说是再自然不过了。如果杀掉魔书的使用者誓护,就不用担心夺回它会遭遇什么阻碍,也没有必要害怕誓护的计谋了。 「反正这家伙也不知道魔书的下落,我们只能挨个找了吧?」 海王又嘲讽似的说道。另一方面,誓护只是保持沉默。这副情景乍看之下,恐怕已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等一下,忍。」 铃兰尖声制止海王,并对著誓护说道: 「你这种态度,真的好吗?想想你可爱的妹妹。」 「住手!拜托你住手……!」 誓护近乎狂乱地叫道,显然已经大受动摇。 接著他马上说出了深藏的秘密。 「aegis这东西……只要有我以外的人试图去使用它……就会失去魔力。」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必须直接拿著它……然后放弃所有权……」 「……不愧是星帝藏书grimoire,连保护措施都那么可恨。」 铃兰稍作思考后,看向千秋那边。 「刀真,带他去把aegis找出来。」 「我明白了……走吧,桃原。」 准备已经就绪。千秋打开通往图书馆的「道via」。 他带著誓护走过「道via」。 在历史悠久的学园中,图书馆是数一数二古老的建筑物。 因为基本上都是大学部的学生在使用,规模也相对庞大,比起市立的图书馆更加富丽堂皇。当然,藏书量也十分可观。 这里早已没有人的踪迹,照明也已暗下,四周鸦雀无声。 千秋和誓护一同拨开乾燥的空气,降落到一楼大厅中。 这座建筑有五层,甚至连地下也有书库。藏书大概有上百万本,而他们必须要在这些书之中找出唯一的那一本。 光用想像就头昏眼花了。 而且,恐怕它藏在目不能及的地方,或许连装订也变了。不论哪种方法对千秋而言都不可行,所以只能依靠誓护。 「你找得到吗,桃原?」 千秋转过头来,却对所见感到讶异。在紧急照明灯的照射下,誓护的脸憔悴得令人心生恐惧。 「……没问题,我感觉得到。」 他的回答有气无力,笑得也是马马虎虎。 「我不想误触警铃。让『道via』通到书库。」 千秋同意他的意见,便开启一座延伸到地下室的「道via」。 进入充满霉味的书库后,誓护打开照明,毫不犹豫地踏出步伐。 五花八门的书本堆成一座又一座山。他钻过这些书堆,往深处走去。接著,他马上就看到了最里面的书架,他要找的东西似乎就在那里。 誓护站在书架前,集中精神── 有一本书隐约带著乳白色的光芒独自动了起来,简直就像被吸引过去似地从书架上飞到空中,收进誓护手中。 真货……应该,或许是吧。至少,可以感觉到些许魔力,和之前的赝品不同,确实有著存在感。 誓护虽然一副放不开的样子,但还是默默地递出魔书。 「好,回去吧。」 千秋当场架起「道via」,回到铃兰正在等待的「大厅」。 返抵之后,已经看不见海王的身影。 不知为何,由宇双颊泛红。祈祝满脸担心地挨近由宇,明显是害怕的视线看向铃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需要去想它。) 铃兰就在这里,什么事都不需要担心。盟主大人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必须且必要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千秋的手中,似是满足地微微笑。 「那就是aegis吧?来,刀真,到这里──」 「等一下!带祈祝来和它交换!」 誓护站到千秋身前。 「我还没放弃它的所有权……条件是我要确保祈祝的安全。」 「嗯,好啊。」 誓护十分惊讶,当场愣住。铃兰的口气就是那么乾脆。 「哎呀,看来你很怀疑呢?怀疑她是不是真正的妹妹?」 铃兰看穿誓护的内心,哧哧笑著。接著── 「刀真,把她的手腕砍下来。」 她冷不防地如此说道。 千秋封住疑问,只回答「──我知道了」。 并靠近抱著由宇紧紧不放、浑身颤抖的娇小少女。 「刀真,你是认真的吗……?」 由宇或许产生了同情心。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连原本泛红的双颊,也失去了血色。 铃兰继续带著愉悦的表情挑衅誓护。 「来吧,你要怎么做呢,誓护?若她是亚托莉制造的幻影也就罢了……但如果不是,嘻嘻,就会发生很精采的事情喔?」 「住手!千秋!」 誓护朝千秋飞扑过去,但对方轻轻一个转身,就让誓护失之交臂。 千秋反过来朝誓护的脚踢下去。誓护的大腿受到猛烈撞击,使他摔到地上。 祈祝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千秋敏捷地抓住慌慌张张想跑向哥哥的少女。 他试图对准少女的肩膀打开「道via」。 试图以空间分绝斩断那只纤细的手腕。 然而──就在千秋聚集起魔力的那个刹那。 黑色的雷电流过,烧灼千秋的手。 那道雷电从天花板一直线贯穿空间直到地面,有如锐利的长枪,或是雷射光。雷电之枪烤焦千秋的手,强制使他放开祈祝。 随后,天花板崩塌。 连碎片都没有,坍塌的天花板如字面所述毁坏成尘土。 从洞口出现的人,是一名如天使般美丽,如魔神般凶猛,身著黑色洋装的美少女。 少女全身缠绕漆黑的雷电,叉著腿站立在那里。 她把祈祝藏在身后,对铃兰怒目而视的同时说道: 「休想用脏手碰这孩子。」 闻名冥府的丽王六花之首,银莲花王家的现任当家。 不消说也可知道,来者便是艾可妮特。 episode 31 艾可妮特坐在柯尔维特的副驾驶座上,焦急不安地等待著时机到来。 姬沙以安全驾驶为准则驶向目的地。花了二十分钟,就能看见那座导航系统的地图上没有注记名字、「盖到一半」的废弃大楼了。 因为它建在山坡的斜面上,所以非常显眼。相对于它的庞大,它的外形却让人感到不安。有一半的钢骨暴露出来,就像恐龙的肋骨似的。 姬沙没有勉强走最短距离,而是采取绕山迂回的路线。 她们穿过想不到还挺绿意盎然的闲适住宅区。在距离庞大的大楼钢骨还有五百公尺的地方,艾可妮特命令停车。 「如果铃兰在那里,继续靠近就危险了。」 「怎么回事?」 「她会察觉到我的魔力的,在这里停下。」 姬沙虽然一脸惊讶,但似乎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于是听她的话把车停下。 「那么,要开始做正事了。首先,先找出大小姐的位置吧。」 「我知道啦,别命令我。」 艾可妮特嘟起脸颊说著,但还是将两只手上的戒指重合在一起。 (阿扎莉亚──回答我,阿扎莉亚!) 不是用声音,而是透过心灵呼唤道。为了现在这个时候,阿扎莉亚应该会把「普利弗里希的钟摆」戴在身上,等待她联络才对。 很快地,对方的意念就透过艾可妮特的「钟摆」流了进来。 (我听到了哦,艾可妮特,我好寂寞呢?) 艾可妮特有种耳边被人吹了口气的感觉,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她打著哆嗦赶走恐惧,迅速传达了要事。 (我知道了,那么请你举起「钟摆」,提升魔力输出。) 艾可妮特照她说的举起双手,把通话中的「钟摆」伸到头顶上。 扫描空间所需的魔力就用艾可妮特的代替。她闭上双眼,集中意识。 她觉得魔力彷佛被抽走似的,指尖能感受到魔力的流动,有点痒。 不久后,她听到了阿扎莉亚「呼──」的叹息。 (──我确实掌握到他们的位置了。) (在哪里?) (与其用口头说明,不如给你看画面吧。) 对方传送了影像过来。正因为共用一部分意识,才能使出这种招数。 艾可妮特依靠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类似第六感的感觉,确实地看到了。地下的空间;房间的配置;甚至连潜伏在其中的人们、淤塞的空气都能感觉到。 还有。 (誓护……!) 艾可妮特找到似乎被击垮,但仍然很有精神的他,于是松了口气。 接著,她也找到微微发抖的娇小少女。 是祈祝,从她的外表、她的感觉来看,不会有错,但是…… (会不会是,假货?) 在敌人之中,的确也有拥有这种异能的人。 (心跳、呼吸、体温、血流,一切都很正常……但如果是连对话都能办到的精巧赝品,可就难说了呢……不过。) (不过?) (附近没有拥有同样波长的人类。) 根据姬沙的调查结果,他们一伙人以这里作为大本营,不会在其他的地点集会……似乎是这样。如果他们把真正的祈祝藏在别的地方,没派人看守不仅显得不自然,被抢回去的危险性也会增加。若是如此── 艾可妮特下定决心。 目前只能把她当成本尊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扎莉亚。) (铃兰也在那里,请务必小心。) (嗯,我之后再和你联络。) (啊啊,真舍不得?我会一直等你──) 艾可妮特强 行切断通话。 姬沙注视著她奇特的举止(?),像是等不下去一般开口道: 「如何了?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吗?」 「我知道祈祝所在的位置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发。」 「就在那栋楼里是吗?好……我这边也行动吧。」 姬沙拿出电话拨给某个人。她多半是在向埋伏四周的手下们下指示。 艾可妮特焦急地等待她结束通话,这次换她开口道: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负责掩护你。」 「……你要怎么做?」 「被读心就糟糕了不是?你就不要说话……没问题,你能做好的。你不要在意我,专心在大小姐身上就行了。」 「要是被他们发现,没人知道你们会有什么下场哦?」 姬沙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露出「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的表情。 一股莫名的感慨涌上艾可妮特的心头──当她注意到的时候,问题已经从她嘴里冒出来了。 「为什么要为了那对兄妹做到这种地步?」 「这样问的你又是为了什么?」 艾可妮特思考了片刻, 「……因为誓护曾经帮过我。」 「那么,我的理由也一样。」 「什么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很无情的人哪。」 姬沙露出苦笑,花了一点点时间诉说过去的遭遇。 她曾经和一个身为欺诈师的男子合伙利用桃原集团。 这件事在艾可妮特与誓护邂逅的那天东窗事发。在一切事迹败露的时候,姬沙甚至做好了会被沉进海里的心理准备…… 誓护饶过了她,但代价是她得再次担任「社长秘书」。 只不过,新任的社长和姬沙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已经死去的欺诈师长得如出一辙。 要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工作,某种层面上几近于拷问。 不过──在这段期间里,她明白了一件事。 仿制成的伪物终究是伪物。到了现在,即使社长和那个人站在一起,姬沙也不会认错。那名死掉的男人别说受到美化,甚至是外表随著时间风化、日甚一日露出底下丑陋的姿态。 她觉得自己深爱著那名男子,简直就像崇拜似的。 无条件献上忠诚;家犬对饲主抱持的感情;对自己正在进行的犯罪、被命令去做的事情完全不抱持疑问,只是照著执行的日子。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以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贯彻「社长秘书」的身分。 她想连同自己的罪行一起面对。 为了那对兄妹,直到被开除那天都会拼命认真工作,尽到自己该尽的职责,这就是赎罪。 而且──真正沉浸在这份工作之后,才发现当个秘书也不坏。 自己的能力得到评价、发挥所长的喜悦;实际开始接近为了诈骗而捏造出来,不过只是诡计和伪装的「干练女强人」形象而感受到的喜悦。 这不是很有趣吗? 「觉得有趣,就算不上赎罪了。」 艾可妮特目不转睛地看著如此说著露出自嘲笑容的姬沙。 原本以为她是个讨人厌又无礼的女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有意思的话题,真的很奇妙的话题。 不知不觉间,她心中产生出类似亲近感的感觉。 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臊的艾可妮特粗鲁地说道: 「哼……你就尽量别做傻事吧。那么,我要走──」 「等会儿,野丫头。」 被安全带勒住脖子的艾可妮特发出「呜恶!」的叫声。 「你干嘛啦!」 「冷静点,冷静下来等待时机。」 「时机?」 「我把追踪器藏在他们身上,只要他们人数减少,马上就会知道啰?」 原来如此,是要趁敌方守备不足时来个出其不意吗? 若是要这样做,只要使用阿扎莉亚的异能,不需借用姬沙的力量,也能清楚知道对方的情形。接著只要等铃兰离开就行了。 之后,度过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两个小时。铃兰还是坐著不动,敌人的数量也没有减少。不论誓护还是祈祝,大致上都没有动作。 然而此刻,变化突然降临。 「人数减少了!」「誓护行动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她们在说完之前就理解了状况。 誓护和拥有瞬移能力的敌人──千秋同时行动了。 「他们的目的地──又是学校哪,去学校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时机非常不巧,要是阿扎莉亚还在线上,甚至能听到前因后果,可惜通讯切断了。 「……走吧,从某种层面上来看,现在正是大好机会。」 至少敌人少了一个。没有铃兰的许可,誓护不可能跟著去,所以她理应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艾可妮特有股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到危险正向那对兄妹逼近。 姬沙或许是在艾可妮特眼中看到坚定决心,她也立刻下定决心,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开始吧,我这边也会马上行动。」 「……吶。」 「怎么?」 艾可妮特扭扭捏捏地犹豫了一会后,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 「那个……我,要和你道谢。对于你帮助我这件事。」 姬沙张大嘴巴。鸽子被竹枪打中的表情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译注:「ハトが豆铁炮を食らう」是一句成语,意指「目瞪口呆」,直译为「鸽子被竹枪打中」,此处采直译。】 接著她盯著艾可妮特瞧了一阵, 「没人的脸色能比你更臭了。」 「什、什么嘛!亏我还这么努力!」 「我可不会说的,绝对。道谢?这种话──」 姬沙笑笑说道。 「等救出大小姐之后再说。」 「────」 「噗哧」,艾可妮特笑了。 以人类而言,她这番话不是说得挺好的嘛。 她们俩对彼此露出好似共犯的笑容后分别。 当艾可妮特从柯尔维特下车时,天色早已一片昏暗。冷风捎来夜晚的味道,只有钢骨的大楼展露它的威严,令人甚感不祥。 她向「钟摆」伸出意识,改变自身的存在性质codec。 她的身体倏地一下变成半透明,生物特有的气息也同时从她体内消失。目前这是正在与现世切断联系的状态。虽然轻飘飘的很不可靠,但只要是在目前的状态下,就能够消除踪迹、穿透物质。 艾可妮特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无声地飞起,混入丛林中冲向敌营。 笔直地向著祈祝的所在之处前进。 episode 42 祈祝也知道那个「aegis」是什么东西。 她想起了那间超脱想像,也不应该存在的「书店」。在如同图书馆般的那间店里,誓护从星ste手上拿到的书──就是aegis了吧。 誓护为了救艾可妮特而得到了那本书。 如今,它正要被铃兰夺走。 祈祝想道: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害的,才会让这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 但是,祈祝什么事都做不了。她不擅长说话,不过要是兄长那样能言善道的人,又能对铃兰说些什么? 铃兰命令千秋去取aegis。千秋听从了她的指示,带著毫无抵抗的誓护无声无息地「瞬间移动」离去。 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后,铃兰便露出冰冷的微笑,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 她的视线前端,是瘫坐在地的由宇。 由宇彷若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身体僵直、双眼低伏。空气中弥漫著令人不适的沉默,而打破这股沉闷空气的人,正是站在祈祝后方的海王。 「由宇,你怎么了?」 虽然语调听来粗鲁,但他的声音有种温柔的感觉。 「你的脸色很糟耶,该不会桃原家的小少爷又说了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吧?」 「不是的,完全、不是……」 就在这时──地板突然剧烈摇晃。 不只是地板,连墙壁和天花板都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摇个不停。 轰隆隆……传来了如此沉重的声音,就像瀑布或是地鸣似的。 是地震……好像又不是。摇晃没有持续下去,马上就停止了。 一股紧张感穿过众人。连那位铃兰美丽的面容上都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刚才那啥呀,是被大炮轰炸了吗?」 海王带著「这怎么回事」的疑问看向铃兰。 「这种时候应该不是教诲师的攻击吧?」 铃兰摩挲著纤细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么,该怎么办呢,也没闻到魔力的味道。」 「既然这样,就是人搞的鬼了?总之只能去看看了!」 海王没等她命令就径自离开。他背对铃兰,确认似的说道: 「我要用『紧急出口』。最坏的情况是又有碍事的人来,视情况我可能会把他们全杀光──这样行吗?」 「嗯,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 她快速移动视线,停在由宇身上。由宇全身上下再次僵直……但铃兰无趣地移开视线, 「你带著亚托莉一起去。」 「……怎么回事?我自己一个人也行的。」 「不可以太相信自己哦,忍。你们的力量还不安定……要是我可爱的孩子们有了个万一,可就太令我难过了。」 海王「哼……」地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想违抗你,我会带著亚托莉去。」 海王留下了这句话,便快跑离开大厅。 「盟……盟主大人,我也要去!」 由宇大概是竭尽全力喊的吧,只见他说话用力到不自然的程度,一边站起身来。 「我也要去。以我的力量,就算无法杀人,至少也能保护这里──」 「不行哦,由宇。」 铃兰冷淡且尖锐地否定。 由宇就像是被掌掴一般,不禁退了缩,呆立不动。 铃兰嫣然一笑, 「你现在还在接受惩罚哦。」 祈祝的背后飕地刮过一阵寒意。 随后,铃兰走近由宇──右手突然闪过。 脸颊被赏了一记巴掌的由宇如字面所述往旁边飞了出去。如果是普通的人类,这道冲击让他骨折都不奇怪。 「谁说你可以睡的?给我起来。」 由宇听到命令急忙起身。他挨打的脸颊虽然发红,但没有肿起来。 铃兰再次起步──她打算继续打由宇! 她的白皙手腕高高举起;由宇浑身发硬,闭上双眼。 当祈祝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跳出去了。 这样的行动力之前都躲在哪里了呢?她还没弄明白状况,就往铃兰的背影飞奔而去。 她拼命地拉住铃兰的裙襬。 铃兰究竟还是感到惊讶了吧,她停下手,缓缓转过头来。 当漆黑的眼眸俯视祈祝的瞬间,她感觉魂魄都要结冻了。 「哎呀……怎么啦?」 祈祝也十分拼命,她振奋起全身上下的勇气,勉强挤出话语: 「住、手……!」 铃兰侮蔑地嗤嗤笑了笑,彷佛看到新玩具似的。 「看来你把她驯服了呢,由宇。我还以为这女孩只接近那个讨厌的人类。」 究竟是兴致大减了呢,还是打算原谅由宇呢?不论如何,铃兰没再打由宇,坐回到椅子上。 她的坐姿彷若女王,冷冷地宣布道: 「这是件好事呀,由宇。可不能让她逃了哦,要是她逃跑──」 她露出有如刀刃般的笑容。 「我一定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 祈祝呆愣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胃就像被空手抓住一样。 如果祈祝逃跑──由宇就会被欺负! 逃不了?一辈子都? 才不想,不可以。不过,她也不想让由宇受到更残酷的对待…… 要怎么办才好? 到底要怎么办…… 祈祝带著绝望的心情,什么事都办不到,只能伫立原地。 episode 44 在千秋正要伤到祈祝的瞬间,艾可妮特的雷电也千钧一发地赶上了。 千秋这名人类,已经连灵魂都完全服从于铃兰了。要是不管他,他真的会把祈祝的手切下来吧──当然,只要誓护没有出手。然而。 不仅抢走了祈祝,还企图伤害她,这点她绝对无法允许。 漆黑的雷电缠绕在艾可妮特身上,就像锁链似的。她心中怒火翻腾,在祈祝面前著地。 「哎呀……?」 铃兰看到艾可妮特,瞳里闪烁光芒。 「哎呦,艾可妮特,你这笨蛋竟然找到这里了。」 「……我可是知道的,铃兰。因为你们太臭了,不管用多么昂贵的香水,都无法遮掩这股臭味。黏在你们身上的──血的臭味。」 「哼哼……真是失礼。」 「艾可妮特!」 誓护大喊。他以热切的眼神凝视艾可妮特, 「你真的来了耶……!」 「哼,你觉得我不会来?」 「不,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胸前传来怦咚的鼓动。艾可妮特急忙板起脸── 这样的她反常地噗哧一笑。 「我来了哦,即使你并不希望。」 接著,她毫不疏忽地确认状况。 敌方人数很少。由宇不知为何好像失去战意,实质上只有铃兰和千秋两个人。誓护平安无事,也没有受到束缚。 而且,祈祝就在艾可妮特伸手可及之处。 首先就把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但是,这里是敌人的支配领域,她不觉得能轻轻松松逃出去。她注意到誓护手里没有aegis,要安心还太早。 艾可妮特试探般地向铃兰宣布道: 「我们要回去了。」 「好啊,请便。」 铃兰气定神闲地回应道。接著,她又以坏心的嗓音追加一句: 「前提是你们要办得到。」 「我拼死也要回去!」 艾可妮特四周的空气突然爆开;压倒性的魔力收束;千秋察觉它威力之强,便挡在铃兰身前掩护她。艾可妮特打算不管千秋,连他一起打而放出电击──的前一刻。 一道蓝白色的光窜过墙壁。它最一开始是直线,但马上就相继弯折、分散,在整面墙上形成几何学的纹样。 剎那间,艾可妮特即将施放出来的雷电就这样消失了。 并不是因为她被那道光吓著而取消攻击。 艾可妮特确实放了电,但雷电并没有产生。 「────!」 她不敢相信,于是再放一次。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发动雷电的那一端被接引到地上了。 她有股冰雪掉在背上的感觉。 在如此重要的时间点── 银莲花王室那能够烧尽万物的雷电── 居然,被封印了? 「……嘻。」 铃兰再也忍不住似的喷笑出来。 「嘻嘻、嘻嘻嘻,真是难看!太滑稽了呀!」 她大笑著,手掩住嘴边,看似从心底感到欢愉。 「哎呀哎呀,怎么啦,艾可妮特?拼死也要──明明讲得这么夸张,却像这样无计可施了?」 艾可妮特咬住牙。不会错的,铃兰干下的好事,肯定就是…… 魔力封锁。 铃兰读取艾可妮特的思考,落落大方地点头说道: 「是的,没错,再明显不过了。我封印住你最自豪的雷霆了哦。」 何其糊涂…… 不只「魔刃之书aegis」能够封印魔性血figment,仪式定理之中也有手段能封印特定血族的魔性血。这里是铃兰的据点,就像蜘蛛的巢穴。当然,也是个捕捉蝴蝶的陷阱。 誓护见到这副光景,露出中计了的表情。他铁青的面色不是靠演技装出来的。看来他也没有对策吧。 「──这种东西!」 艾可妮特不肯接受现实,强行放电。 当然,只是白费工夫罢了。 电压无法形成,没法聚集成雷电的形状。 强行放电会造成身体负担。很快地她就气喘吁吁,不能再提升电压。 「看来你稍微冷静了一点。」 铃兰愉悦地看著艾可妮特的眼眸──然后说道: 「『为什么知道我会来』,是吗?」 「────」 「很简单哦,不过就只是统计罢了。至今为止妨碍我的人,总是你们……这两只沟鼠,就这样。」 铃兰嗤嗤笑著,继续穷追不舍地说: 「『那我来这里不就是白忙一场』,是吗?」 「────!」 「再清楚不过了,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 「你可以……读到?」 她心想对方摸透了自己的底细,脸上难掩动摇。 想法被读取了!如今的铃兰,已经有了足以突破艾可妮特抵挡的强大魔力! 虽然不晓得铃兰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力量得到显著提升。而且还到了不可置信的程度。是引导她逃狱的人做的吗?要是如此── 不过,现在没有充分思考的空闲。 铃兰炫耀地挥了挥红铜色的书本。 「真可悲,星帝藏书grimoire的囚犯失去了aegis,宣扬高贵血统的公主大人遭到自己的血统背叛。要勒死现在的你们可是轻轻松松。」 嘻嘻,她发出这般异样的笑声。 铃兰不对著艾可妮特,而是冲著誓护笑了笑。 「铃兰我非常宽大。而且我们之间的契约非常公正。我已经拿到了aegis,要把妹妹还给你也不是不行。」 应该是她部下的千秋和由宇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连誓护也仿徨不知所措。他知性的双眸为疑心所扭曲,倒不如说像嘲笑般地问道: 「……是真的吗?」 「嗯,当然,不过──」 究竟她会提出怎样卑鄙的条件── 「得要是这女孩以自己的意志,发自心底愿意回到你们身边才行哪。」 这次换艾可妮特不知所措了。 祈祝就躲在艾可妮特背后,等同于她就在我方手中。直到现在,还要特地确认祈祝自己的意愿,有什么意义……? 「祈祝,来这边!」 誓护呼唤道。 艾可妮特从背后也能感觉到祈祝非常纠结。 她一步未动,只是交互看著誓护和由宇而已。 「祈祝……?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 祈祝没有动作,只是带著世界末日降临般的表情垂下头。 「怎么了啊,祈祝?可以回去誓护身边了喔?」 艾可妮特也疑惑地问她,但祈祝没有回答。 「……你到底能卑鄙到什么程度?」 誓护口吐恶言,看来他终于明白这其中的诡计。 铃兰露出捉弄的眼神, 「哎呀,你说我卑鄙?真意外,我刚刚才说过我是很公正的。」 「别鬼扯了!你不用读我的心也知道我在说什么!」 誓护像是要一吐为快似的滔滔不绝。 「你不会不追究爱川同学的背叛。你把爱川同学当作人质──强迫祈祝面对最艰难的二选一!」 二选一?这次敌人反而是人质? 由宇咬住嘴唇,低下头,过意不去地垂下眼,肩膀颤抖不止。 这样看来──要是祈祝逃离铃兰,由宇就会被杀吗? 原来如此,真的卑鄙。竟然敢对才十岁的少女这样说! 铃兰知道祈祝不会拋弃由宇,才会这样恶整誓护。 艾可妮特的体内燃起一道火焰。 汹涌的感情,目前还是十分模糊不清的轮廓。誓护最珍视的妹妹受到伤害的愤怒;过去的朋友完全变样的悲伤;无法忍受、无法控制、不成形的冲动。 铃兰,啊啊,铃兰。 你这笨蛋! 艾可妮特的眉间啪哩一声散发火花。 在指尖、指甲尖端,小小的雷电出现、绽开,然后消失。 「没用的,艾可妮特。嘻嘻嘻……白费力气。」 铃兰悠然坐著,带著怜悯地说道。 「『赛克罗普斯之眼』抓住了银莲花的雷霆。你再怎么难看地挣扎,也绝对无法打破……」 「……关我什么事?」 「你说什么?」 艾可妮特不放弃地提高魔力输出。 在自己这个炉心里,持有的魔力正熊熊燃烧。 「我说了关我什么事,不管是什么仪式定理……还是你的歪理!」 她满脸通红地使劲,让人以为血管都要爆开。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很难看,拼命到可怜的地步。 「哼哼……真是愚蠢。铃兰我很悲伤,你竟然可以笨成这样,亏我还以为你的程度和 我一样呢。」 「你说一样……!?」 艾可妮特气愤地一挥手。在那瞬间,出现了足以扭曲空间的电压,刨挖空气,然后消灭。 「我可是名扬冥府的丽王六花之首,古老王室银莲花的公主。」 啊啊,铃兰,愚蠢的铃兰。要是你真的堕入魔道── 「和笨蛋可不同了!」 就由我来了结你! 漆黑的电流终于在艾可妮特的眉间集中。 「太愚蠢了,艾可妮特。我已经说过没用──」 有什么东西掠过了话说到一半的铃兰太阳穴。 骇人的速度与锐利。 漆黑、狂猛的一道闪光。 毫无疑问地──是银莲花的雷霆。 铃兰自不用说,连艾可妮特也睁大眼睛。 她目瞪口呆地旁观闪电命中。闪电在墙上穿出一个小小的洞,黑色的灰烬啪哒啪哒地落下。 小小的戒指忽然从艾可妮特的怀中滚到地上。 那只戒指有著蛇的纹样,是「普利弗里希的钟摆」。戒指带有魔力,浮在半空中,接著伴随微微的震动传来话语。 「真遗憾哪,铃兰,我们杜鹃花家的耻辱。」 「兰踯躅之君──」 战栗奔过漆黑的眼眸。铃兰像被弹起似的站起身,事到如今才摆出架势。她汲取魔力,环视四周,采取临战姿势。 事实上──在这个瞬间。 互相抗衡的力量关系,已如雪崩般崩溃。 episode 45 强劲且寒冷的风呼啸而过。 建设到一半的大楼没有外墙。只有骨架的铁塔在某种意义上比废墟更杀气腾腾。 现在,它的顶楼上站著一位貌美的少女。 腰部靠在铁架上,翘著二郎腿,简直就像是浮现在低彩度背景上的异物。她那由金色和紫色交互织成的头发,让人想到有毒的花。 她是丽王六花杜鹃花家的当家,阿札莉亚。 身分高贵的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存在于人类的世界。 阿札莉亚的面前是个已破坏的魔法阵。仪式定理〈赛克罗普斯之眼〉的魔法阵连同地面的建材整个被挖下来,凄惨的模样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兰踯躅之君──」 铃兰的声音传到阿札莉亚的耳边。 阿札莉亚的魔性血figment是「察觉之毒telegnosis」,能把知觉能力扩展至全部的领域。对不在此地的铃兰,其声音、表情,都能轻松得知。 铃兰的白皙肌肤越来越苍白,就像看到了噩梦一般。 阿札莉亚带著嗜虐的心情,将嘴唇靠近手中的「普利弗里希的钟摆」。 「哎呀,你是被什么吓著了呀?区区沟鼠的想法,我阿札莉亚难道无法看透?」 话语经由「钟摆」也会传到另外一边。铃兰方寸大乱,脸也揪在一起。即使如此,铃兰毕竟是高贵十六花的玛亚利斯之卿,只见她马上重新站起身,露出尚且能感觉到从容的美艳笑靥。 「久违了,兰踯躅之君,欢迎您的大驾光临。请容我瞻仰称呼我铃兰为老鼠的您之尊容。」 「别弄错了,铃兰,你的对手不是我哦。」 阿札莉亚宛如下诏似的缓缓宣告: 「要打倒你的是我亲爱的艾可妮特──还有陪同的恋童小鬼。」 『恋童!?』 虽然誓护发出抗议,但阿札莉亚姑且无视。 「来,艾可妮特,尽管施展你血统纯正的银莲花雷霆。」 艾可妮特眼看就要哭出来。 「……你来了呢,阿札莉亚。」 「我当然会来啰,即使你并不希望。」 「……我会报答你!」 「报答?那么,今晚就和我一起到我的卧室──」 趁机求爱的阿札莉亚鼻尖突然开了一朵火焰之花。 「……太不懂风趣了,人类,竟敢打扰我和爱人的情话。」 她露出苦笑,悠哉地回头。 「这可是罪该万死的哦?」 冰冷的视线、有如利刃的视线笔直射向闯入之人。 对手有两人,都是阿札莉亚不认识的人类。 因为她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所以从刚才开始就「看著」对方的脸。其中一人是面貌如少女般柔弱的少年,头发染成金色,戴著耳环。另外一人是穿著蕾丝洋装的少女,视线无法对焦,表情也有点虚无。 看来是那名少年的魔力烧焦了阿札莉亚的鼻尖。少年好似要威吓一般,把手掌朝著这边。 「刚才的爆炸是你搞的吗?」 少年──海王斜著眼,向铃兰投射敌视的视线。 「爆炸……?哦,你是说不久前的那发烟火嘛。」 「烟火?你在说什么鬼──」 「注意你的言词,人类。」 阿札莉亚释放出的妖气带著压倒性的气势袭向海王。 如字面所述,他们的呼吸塞住了。就像在海中碰到巨大鲨鱼一般无条件的恐怖。海王和亚托莉就像看不见的手捏碎喉咙一般马上窒息。 完完全全给阿札莉亚的妖气吞没。 「人类们这么快就聚集过来了呀?在你们吵我之前通通解决掉好了。」 阿札莉亚露出慑人的笑容,缓缓站起身。 为恐惧所压倒的海王大吼,他以自己的声音打破束缚,向阿札莉亚猛地伸出右手。瞬间,膨胀的热量吹向阿札莉亚。 这股魔力如此惊人,火力足以瞬间烧光猫狗── 但很遗憾的,阿札莉亚不是猫也不是狗。 「──怎么没烧起来!」 海王不禁尖叫,阿札莉亚听到这有如少女微弱的叫声,忍不住发笑。 「哎呀,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真傻,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吗?」 「什……什么,你这家伙!」 「无知可是罪恶,居然不识我等伟大的血族。」 海王再次攻击,但是阿札莉亚连一阵风也没感觉到,仍然优雅地站著,甚至连裙子都没有著火。 「可恶!为什么!」 「你的魔性不过就是粗野、下贱且单纯之物。而且,我正看著你,你的魔力动向、汇聚的地点、时间,我都一清二楚。」 「当心点,亚托莉!这家伙不是普通的教诲师!」 阿札莉亚优雅地拂开肩上的头发,俯视著「愚蠢的」人类们。 「跪倒吧,人类,如果服从──」 悠然,且不合时宜的超然。 「也不是不能让你们舔舔鞋子的哦?」 海王出于本能退缩了。为了代替胆怯的他,这次换亚托莉上前。她转眼间就精炼出魔力,马上使出异能。 有个突起物突然冲破地面出现。 是电线杆。电线杆变成枪,刺向阿札莉亚。 不过,阿札莉亚连躲都没打算躲。她只是轻轻一挥手,电线杆就转向,用力撞在钢骨上,断成两半。 亚托莉继续精炼魔力,接连叫出交通号志、护栏和桥墩,向阿札莉亚攻击。 然而,没一个中。阿札莉亚 以最小限度的动作避开、躲开,完全没把它们当成一回事。她的动作好似高雅的舞蹈,闪避全部的攻击。 海王重拾战意,看准阿札莉亚动作的空隙,点燃火焰。他不直接攻击阿札莉亚,而是点燃她脚边的钢骨。烈焰转眼间就要吞噬阿札莉亚── 「太慢了。」 并没有。 海王甚至没有回头看的时间,就从背后给弹飞,彷佛被卡车撞得好远的皮球。他猛力撞上钢骨,扫倒柱子,让地面严重歪斜才停下来。奇迹的是,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挺住站稳。 他压扁钢骨,皮开肉绽。 「忍!」 亚托莉罕见地大喊。 海王虽然吐了很多血,但还是擦了擦嘴角,步履蹒跚地站起来。 「哼哼……这种程度果然死不了。」 阿札莉亚投以看著脏东西的眼神。 「拥有魔力有好也有坏呢,因此接下来你们还会有更痛苦的遭遇哦?」 愉悦的笑容显露她的双颊上,她残忍的侧脸── 突然因为战栗而僵住。 强烈的〈预感〉袭上阿札莉亚全身。 有某个──不得了的──东西要来了! 阿札莉亚使魔力全开以保护自己,展开足以承受飞弹直击的防御盾,等待它的到来。 接著,将万物化为焦炭的猛烈魔力从正下方喷发上来。 chapter 7【罪恶、祈祷与微笑】 episode 14 这一天下午,誓护坐在古书店的沙发上,等待伶人回来。 他旁边是一个很大的纸袋,里面放著刚刚买好的面粉和砂糖等东西,这些是水果塔的材料,用来制作给艾可妮特享用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包预计要偷偷塞给奥德拉的大福。 星ste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正在用梳子给伊诺塞茜娅梳头发。这幅光景看起来就像是这位女性十分珍爱这只娃娃,令人会心一笑。 不久后,入口的门打开,一位青年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星,还有桃原。」 「欢迎回来,呃──伊吹先生。」 伶人微微一笑。即使现在已经习惯这副耀眼的美貌,但每次看到这对兄妹还是会为他们的容貌而吃惊。 「你又帮助了艾可妮特,谢谢你。」 「这不是因为我,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很多的伙伴。」 「若是如此,我认为这还是因为有你的关系。」 誓护被他认真地这么一说,脸颊都不自觉热起来了,害羞的他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不好意思把你叫出来。」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请问何事?」 「之前和你约好了吧?一定会把小祈找出来。」 「──你找到她了吗!?」 「过程有一点胡来就是了。」 他以意味深长的视线瞥了一眼星;星则是假装不知情的样子不理不睬。 说不定她给了一些方便。某种感情油然而生,让誓护不由得撇开目光。就在前些天,他向星砸出了那些情绪性的话语,使得他如今感到羞耻又后悔。 「我知道她在哪里,但接下来才是问题。」 伶人不痛快地说道。 「没有办法靠近那里。我是禁树园的战士,所以很擅长消除气息……但姑且不论战斗途中,在平时这样做就会导致疲劳,而且对方也会戒备。如果随便接近,或许他们又会逃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吃不消地摇摇头。 「另外,玛亚利斯卿也在那里。」 「……如果是这样,那没问题,请交由我来。」 这句话听来意外,伶人露出谨慎的、试探般的视线。 「著急……看来也没有。你的想法是?」 「是的,我和伊诺塞茜娅商量过才决定的。」 大概是突然提到伊诺塞茜娅的关系,她吓得跳起来──头发缠到梳子,让她发出「咿呀!」一声可怜的惨叫。 「伊吹先生,请借我力量。」 「我知道了。」 二话不说,伶人毫无犹豫地马上回答,果断得连先开口的誓护都吃了一惊。 「我要做什么才好?」 「是的,这个。」 誓护边说边递出手上的魔书──aegis。 甚至是伶人都目瞪口呆地眨眼眨个不停。 「要给我魔刃之书……?可是,如果没有它,你就……」 「不会的,我会确实带著aegis向他们投降。」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在刚才,我订购了一份复制品replica。」 「replica?」 「当然,只有外表一样,但对我来说它的确是『真品』。我会带著它,去他们那里。」 「意思就是你要用赝品欺瞒玛亚利斯卿?」 伶人露出严肃的眼神,告诫般地说道。 虽然语气十分平缓,但听来有股责备年轻人有勇无谋的味道。 「这不是很危险吗?玛亚利斯的魔性是很大威胁,对没有魔力的人类来说更是如此。不论是谁,都会轻易被她读心。」 「我认为正因如此,才有尝试的意义。她的异能越是强大,她就越有自信,而我会利用她这份自信心。」 千秋他们各自持有其他的异能:高速移动、欺瞒、攻击──若再加上铃兰的读心术,几乎没有出手的余地。 正因如此,才要反过来利用对手的强大。 「而且,她的力量不是绝对。她以前说过,她只能读取化为语言的思考和表层思考,所以……」 「你能操控?」 「我会操控。」 伶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誓护──虽后突然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就听你的。」 「非常感谢您。」 「继续说吧,你潜入他们的据点之后又要怎么办?假设成功与小祈接触,你有什么方法钻出、逃离他们的包围网?」 「我不打算逃。」 「…………?」 「我会让他们撤退。」 接著,誓护说出了计画的全貌。 最开始看似惊讶的伶人,依序表现出惊讶、呆愣,最后是苦笑的表情。 「……真是大胆的作战,该说是无谋比较好?」 伶人像是要徵求同意一般,向星偷偷瞥了一眼;星似乎没有兴趣的样子,只是优雅地喝著红茶。没办法,只好由自己来提出忠告。 「如果没有照著计画进行,就太危险了。」 「这是个目标,这样精密的作战,你觉得无法实现吗?」 「小祈又要怎么办?如果魔刃之书aegis没有赶上,你们两人都会变成灰烬。」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而且我不是一个人,要是有个万一,艾可妮特会想办法的。」 「──你们一起行动吗?」 「不会的,虽然事先拜托阿札莉亚公主引导她,但没有必要带上她一起行动。」 誓护能充满自信地肯定,甚至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即使不这样做,艾可妮特也会懂的。她渐渐也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了,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 「所以,拜托您了。这次,您是我们的王牌。」 「……如果是你来打牌。」 伶人缓缓露出微笑,伸出右手。 「那么我一定会成为你们的王牌joker。」 两人紧紧握手,交换胜利的誓言。 episode 46 艾可妮特全身上下缠绕无数雷电,散发直逼鬼神的压迫感,静静地道: 「是你输了,铃兰。」 「……这就是所谓的骄傲哦,艾可妮特。状况可是一点也没变。」 铃兰重拾从容,露出艳丽的微笑。她一面以指头把玩手中的魔书,一面说道: 「刀真、由宇,过来这边。」 千秋马上镇守在铃兰玉座旁,由宇犹豫片刻后也照做。随后,铃兰露出最为甜美的笑容,如歌唱般说道: 「那么,祈祝妹妹,你想怎么做呢?」 含有剧毒的怂恿;有如食虫植物的诱惑。 祈祝交互看著铃兰与由宇──然后蹒跚地走向那边。 「不行!」 要扭曲她的意愿吗?」 「那是你做的吧!你才是──」 「艾可妮特。」 誓护伸手制止激动的艾可妮特。 「铃兰说得没错,状况一点也没变,我该做的事情也是。」 他让艾可妮特与祈祝后退,站到她们俩前面,就像是要保护她们似的。 「我会打倒铃兰。不管是千秋,还是爱川同学,我都会拯救。」 「然后──」誓护胸有成竹地说道: 「和祈祝一起回家。」 千秋与由宇各自变了表情。千秋绷紧的嘴唇越来越僵硬;由宇则是有点狼狈。 「愚蠢的男人。没有aegis的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这次换我邀请你了,爱川同学。」 誓护打断铃兰,对由宇呼吁: 「和我一起来吧。跟著铃兰只会带给你不幸罢了。」 千秋怒视著他,露出很少有过的臭脸吼道: 「你想诱惑他吗,桃原!」 「你是受害者,没有必要承担罪恶!」 「由宇,别听他的!」 就在这时,凶猛的风「轰!」一声吹乱了誓护的前发。 妖气聚集,然后炸开。白色的妖气从铃兰身上喷发,杀向誓护。 「哎,我非常明白,玩笑已经很够了。」 誓护一边被风吹袭,一边嘻嘻笑道: 「因为再这样下去对你不利?」 「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大放厥词就是你愚蠢的证明。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人类这种生物大概也想像不到吧。你们只要含著指头看我完成大业就好了。」 「你看看~你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誓护一脸高兴,对著铃兰旁边的千秋说道: 「你也听到了吧,千秋?铃兰这么说的:打算利用你们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还是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目的呢。」 铃兰的表情僵住了。正因为是曾经的朋友,艾可妮特才能明白。铃兰能看透他人内心的反面,就是不习惯他人看透自己。 「……真擅长找碴呢,誓护。」 寒冷刺骨的妖气。铃兰静静散发著怒气,冰冷地说道: 「不过,终究是戏言。没有aegis的你现在不过是个无力的人类罢了。」 这次换誓护笑了。 或许是因为无法读透其内心的缘故,铃兰不高兴地蹙眉。艾可妮特也惊讶地看著他。为什么誓护能这么从容呢? 难不成── 「桃原誓护这个人啊,是不懂死心的。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就把唯一的王牌放掉吗?」 咻!他向虚空伸出手。 那很像教诲师常做的动作:在普通的空间里打开一个洞,从冥府和人界的缝隙间取出物品。 但是,不可能的,誓护是人类,无法改变物体的存在系统codec── (骗人的吧!?) 艾可妮特不相信究竟看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地施加更多力道,握祈祝的手也不小心握太紧了。 应该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竟冒出一本红铜色的书! 仔细一看,教诲师用的和它不一样。它应该是刚才千秋打开的「道via」──通往学校图书馆的〈洞〉。 一度关上的「道via」,似乎要再次被撬开。 星ste让予他的魔力之匙──「魔法钥匙unlockian」,就能办到这种事。 不久后,「道via」的另一端出现了一本红布式样的书。 它飞在空中,宛如有磁力在运作似地收进誓护左手里。 「……那是什么?」 铃兰以毫无起伏的声调问道。誓护一脸无所谓地回答: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了。」 「那么……这又是?」 当铃兰看向手中的书时,它「咚!」地跳了起来。 红铜色的封面浮现水滴,看起来像流汗,是错觉吗? 寂静得发白的沉默。过了片刻,「砰砰!」发生小小的爆炸,书本笼罩在烟雾中。 看来「完全欺瞒」──也就是魔术拟态解除了。这本书变成既不是书也不是aegis,而是一名娇小少女,背著和自己一样高的书。 「对对对对不起我多管闲事──」 她还没说完,就被丢了出去。伊诺塞茜娅很可怜地撞在墙上,发出「咿呀!」这声有如小动物的惨叫。 铃兰看著誓护。她的眼神或许能比喻成蛇发女妖,只是看著就能让人变成石头一般令人畏惧。 「你──欺骗了──我铃兰?」 「是呀。」 「不只骗一次,还骗第二次?」 「如你所见。」 「那么,在刚才──『这本是假货的真相』这般思考也是?」 「当然,是我安排的。」 誓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爽快地畅所欲言。 「是为了让你行动的欺瞒。」 反过来了,全部都反过来了。 投降是为了进入敌人内部。 致命的失态是经过算计的欺骗。 但是,这欺瞒其中也隐含真实。 誓护最一开始的确持有复制品── 交付给铃兰的明显是星帝藏书grimoire。 还有,aegis确实是藏在学校图书馆里。 「在睡觉时也要控制思考,不可能的吧。所以,有必要在这个晚上打造出这个状况才行。」 「这个……?」 铃兰忽地抬起头来。艾可妮特也知道铃兰的思考所向了。 誓护真是个可怕的人类──他甚至还没亮出所有的手牌! 誓护用左手翻开aegis,书页自行翻动,溢出乳白色的光芒。他以右手触碰书页,上面的内容便透过手掌,誊写在脚底下的地面。 「是我赢了,铃兰。」 誓护投以富有深意的视线。艾可妮特马上理解了他的意图,便抱住祈祝,身体靠近誓护的背后。 一阵足以夺目的闪光。一道光柱从脚下出现,包住了艾可妮特。 下一个瞬间,充满视界的雷霆从「道via」的另一端涌入。 episode 43 姬沙回到爱车的驾驶座上后,打开手机的电视新闻频道。 视情况说不定会变成快报。 建设途中的大楼周边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人影。 音量巨大的爆炸声,还有狂舞的强光,势必会引来人们的关注。 能正确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的人,只有姬沙和她的同伴而已。连那位从异世界来的雷电女──艾可妮特,大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如果指挥所受到这样的攻击,首先一定会有人出来查看情况,说不定还是吓得冲出来看。不管怎样,敌人的战力都会因此分散。这就是让艾可妮特可以救出祈祝并脱逃的布局。 (一定要顺利啊……!) 她抱持祈祷的心情注视著事件发展。木已成舟,接下来姬沙能做的只有祈祷而已。 时间的流动慢得令人焦急。虽然实际上才过了大约几分钟──经过漫长的时间后,大楼的顶楼有什么东西发光了。 有一瞬间,她感觉在那道光里面看见了好似人影的东西。 因为不晓得状况,导致太过急躁了。姬沙一面露出魂不守舍的模样一面拼命地凝视黑暗。 接著,又过了几分钟后──那件事发生了。 剎那间,她以为空间被直直切开来。 突然出现的某个东西,从大楼的底下笔直贯穿到顶楼。 (闪电──!?) 它如龙般形状蜿蜒,因为颜色融入黑暗,所以无法判断形状……但它确实是一道大得出奇的雷电。 雷电变得比大楼本身还粗,打上天空,疯狂肆虐。力量足以吹走建筑──不,它真的被吹走,完全不见了。 刮跑的钢骨连一根都没有掉到地上! 城镇的灯火照亮这幅不可思议的光景。姬沙只能张大嘴巴看著巨大的建材化为粉尘。 episode 47 艾可妮特一下子无法理解誓护到底干了什么。 四处弥漫的黑烟,眼看就要消散。 当视野恢复时,看到的是一片烧成灰烬的废墟。 说是废墟也不对,因为它已经不成原形了。天花板整个消失不见,开了个大洞,隐约可以看到星空。 地板挖掉一大块,就像被巨人强行撕开似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 「这样一来──你们就没有能够好好战斗的力量了。」 誓护一边抱起脚边的伊诺塞茜娅,一边说道。 如他所说,结界外的人呈现出一败涂地的光景。 铃兰保持防御姿势,重复著浅浅的呼吸。她应该使出全部的魔力,抵消刚才的雷电了吧。 但是,她还算是比较好的了。千秋单膝跪地,站不起来。至于由宇,他的手脚受到严重烧伤,整个人给打飞到后面去。 说他们和丽王匹敌果真当之不愧。他们所有人都承受住了刚才的雷电,但也只是承受住而已。他们的魔力残余明显用尽,从身上飘散出来的妖气与刚才相比少了压迫感,如微风般靠不住。 在他们的背后,有两个噗通掉下来的人影。 是海王,还有亚托莉。 海王的右半身烧得焦黑,亚托莉则是双脚被击中。虽然已经开始修复,但治疗速度十分缓慢。他们俩似乎都没有意识,只是瘫软在地。 千秋注意到他们,于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跑到他们身旁。 看来他们至少还活著。但是在艾可妮特眼中,可是非常危险的状态。他们两人的体内冒出水蒸气──是魔力外泄。明明没有意识,魔力却擅自外流,而且还很不安定;他们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超过〈生存界限〉。 与这两人相对,有一个人如羽毛般轻盈地降落在地面。 「真是的……倒了个大霉。」 虽然她那么说,但她毕竟没有蠢到会被直接打中。阿札莉亚一面用手拨弄头发,一面使裙襬优雅飘舞地著地。 「兰踯躅之君……」 艾可妮特没有看漏,铃兰认出阿札莉亚就马上把视线转到后方。她一发现到这件事,便直接在铃兰四周降下雷电。 「没用的,铃兰,你觉得我会让你逃了?」 这次换成她把祈祝塞给誓护,站到他们前面。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要让你得到惩罚……」 无数的细小雷电从指尖和每一根毛发的尖端产生,烧焦了艾可妮特周围的空间。 「盟主大人……」 千秋以双手扶著伙伴,低声唤道。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急迫。聪明的他终于也发现了,现在的状况── 明显属于败北。 铃兰厌恶地咬住嘴唇──随后,妖艳地笑了。 有个人走过她身旁,挡在艾可妮特等人面前。 「……由宇。」 千秋惊讶地低语。他没说错,满身疮痍的由宇确实张开受伤的双手,站在那里。 他微微转头,对千秋轻轻一笑。 清爽、毫无犹豫且开朗的侧脸。 接著,由宇的全身发光了。 如文字所述的闪光使艾可妮特头晕目眩。当她立刻遮住眼睛的瞬间,猛烈的魔力如同火药炸开般从由宇身体的中心爆发。 episode 33 止不住打嗝,肚子好疼。 「怎么了?」 由宇一脸担心,温柔地问道。一股想撒娇的心情涌上来,让她停住的泪水又快要流出来了。祈祝压抑住想要撒娇的想法,张开小巧的嘴唇。 「铃……兰……她……」 光是回想就不禁背脊发冷。 刚才铃兰给祈祝看的东西,是染上血的过往事件──讨厌的时间残滓fragment影像。 年幼的祈祝不知不觉间犯下的重罪。 这五年中誓护一直保守的秘密;绝不能让祈祝承担,亲自抵挡、尘封的记忆。 祈祝的父母相互走上绝路……好像是这样。 听说是即将离婚的母亲毒杀父亲,自己再大口喝下毒饮。 但是,这并非事实。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祈祝往父母的杯子中加入了毒。 准备毒药的人是母亲。这代表真正该被谴责的恶人是母亲。母亲杀了父亲,企图夺走桃原家的财产。 祈祝那时还是个幼童,既不知道毒药的事情,也没有恶意。 但是。 母亲临终前痛苦得扭曲的脸庞,铭刻在记忆中无法抹去。 祈祝并没有强韧得看到那痛苦的表情──可怕的死亡瞬间时,还能保持平静。 「没错,是你杀的哦,祈祝妹妹。」 铃兰挂著满是陶醉与喜悦的表情轻声说道。 她粗鲁地把闭上眼睛、摀住耳朵,打算逃跑的祈祝抓回来。 「你很痛苦对吧?来,很厉害的哦,让你再看一次。」 祈祝摇头,但铃兰不会允许。 「你得看才行呀,因为这是你犯下的错。」 这比所有利刃都更锋利地切开祈祝的心灵。 我杀了,不小心杀了,把母亲杀掉的……是我! 祈祝即使扑簌簌地掉眼泪,还是不被允许把视线移开,再次看了父母的死亡。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就像显示在她眼睛上似的。 向外暴凸的眼球、用力挤出的静脉,翻著白眼倒地的母亲。 支针贯穿的疼痛与苦楚。 誓护一直对祈祝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 是欺骗她,吗? 精神安定大大动摇。完全失去平衡的心灵即将以猛烈的速度倒向错误的方向。 眼中所见的世界扭曲变形,不知道究竟成了什么。 对这副模样的祈祝──由宇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小祈很幸福呢。」 意想不到的话语再次给了祈祝思考能力。 ──这是什么意思? 杀死父母,还有幸福。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关连的相反要素。 「杀人是很难受的,即使对坏人来说也是。对恐怖的……讨厌的……最邪恶的人来说也是。」 他悲伤的低声说道。由宇的话语之中,笼罩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真实感。 由宇莞尔一笑, 「桃原同学他啊,一直都在保护小祈呢。」 「────!」 「为了不让小祈受伤,像现在这样哭泣。」 由宇的手指温柔地擦了擦祈祝的眼角。 在这瞬间,祈祝理解了。 是的,誓护始终都保护著祈祝。 艾可妮特第一次在他们兄妹俩面前现身的那个夜晚也是。 一直以来,誓护肯定为了保护祈祝而持续拼命。为了祈祝,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只是这样,祈祝感觉到心中有一把火突然点燃。 名为恐怖的黑暗、名为痛苦的浓雾稍微散去了一点。为温暖的火焰所照亮、铲除。 「那,这次该由小祈来了──不是吗?」 听到由宇说的,祈祝歪了歪娇小的脑袋。 「就像桃原同学一直保护小祈一样。」 由宇迅速伸出食指,一面微笑一面指著祈祝的胸口。 「这次该换小祈了。为了不让桃原同学伤心、受到伤害,能不能由你来保守这个秘密呢?」 由我来,保守?保守秘密?关于得知真相的事情? 若是这样──就可以不让誓护伤心地解决这件事? 祈祝抱持祈祷般的心情,静静地点点头。 episode 48 一望无际的森林。 苍郁的茂密树海,其密度与顶级群落相近。彷佛要使人喘不过气的青草热气、鸟鸣与虫息,宛如曾经存在于远古、生命力旺盛的森林。 「由宇!」 千秋大喊,但他的声音被森林吸收,没有回音。千秋既著急又濒临发狂地放下海王,想要跑过去。 然而他的肩膀被紧紧抓住。 「不行哦,刀真。」 恐怖的腕力,简直就像岩石压在上面一样。 他难堪地回头,看到铃兰就站在背后。 「没办法救由宇了。」 「怎么会……!」 「你忘记美砂了吗?她身上的这种力量一点也不剩了。」 铃兰集中妖气,击向森林的一角。在那瞬间,森林分成左右两边,可以看到由宇模糊的背影。 纤细的身体正在发光。 肉体因为无法承受超载而崩坏,构成肉体的粒子之间的结合松开,一边洒下光芒一边扩散到空气中! 情况演变至此,已经没救了。 崩坏现象已经扩散到周围的森林。深邃的树海刚创造出来就化为金色的粒子,渐渐模糊。 「由宇!为什么会这样,由宇──!」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千秋扔开冷静优等生的面具,放声大哭。 「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的不是吗……!居然、居然在这种时候……!」 铃兰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她有如安慰一般在千秋的耳边轻声说道: 「由宇是很温柔的孩子呢,为了保护我们选择牺牲自己。」 「啊啊……啊啊……!」 「你懂的吧,刀真。」 带毒的甜美低语。 「为了由宇,你必须战斗。」 「……战斗?」 「是呀,你要继续你自己的战斗。」 光明重新回到千秋虚无的瞳孔中。 他用力咬牙,握紧拳头,闭上双眼三秒。张开眼睛的他,表情就和平常一样凛然与精悍。 千秋转身回到同伴们的身边,用肩膀撑起海王,把亚托莉夹在腋下,接著打开「道via」。 铃兰低语「真是个好孩子」并钻过「道via」。 千秋也要接著跟在她后面走──但却停下了脚步。 唯有这次,他睥睨著这片森林的另一边。 「桃原……!」 如同诅咒的话语仅有一瞬间停留在渐渐稀薄的森林里。 episode 49 「这、这是什么?感觉……这种事,不可能的!」 阿札莉亚气愤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 森林的侵蚀快得令人恐惧。不只视觉,连嗅觉、听觉和触觉都受到支配。这完全的幻觉甚至能混乱阿札莉亚的「察觉之毒telegnosis」吧。 世界为夜晚的森林所填埋。 誓护在结界中思考:该怎么做才好?不过,或许他的动作太慢了。祈祝甩开誓护的手,跑到结界外面。 「咦!?等等,祈祝!你怎么了!」 「请冷静,誓护先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肩膀上的伊诺塞茜娅大喊……但誓护把aegis誊写在额头上,奔进森林之中。以戴头灯的方法斩开森林的幻觉并前进。艾可妮特喊著「等一下!」的声音也很快就传不到誓护的耳里了。 「誓护先生,那个!」 伊诺塞茜娅一面抓住他的肩膀,一面在他的头上比划。 层层重叠的树梢,透过其颜色浓厚的枝叶,可以看到天空。 ──某个东西正散发明亮光芒。 既不是天空,也不是星星,发光的是一道「门」。 那个东西只能说是门。栅栏形成歌德风的装饰,其中央由拱门组成,嵌入一对左右对开的门扉。 大得吓人。 那道门浮在半空中,俯视著这里。 他有一瞬间以为那是由宇制造的幻觉,但是,不对。明明四周的幻觉都带有压倒性的真实感,却只有那道门的存在模糊又朦胧。就像画质不好的影片似的,画面闪烁、不清不楚,令人无法判断。 他忽然想起艾可妮特以前曾说过空中出现门之类的事情。 记得确实是发生在御子神同学死去的时候……? 似乎是肯定誓护的疑问般,周围的光景产生了变化。 树木、绿草和泥土都从边缘开始崩解,化为光粒。一闪一闪地,简直就像星星。它们一面闪烁一面四散,像溶解似的再也看不见。 这些粒子无视重力往上飞。 往上,再往上,回到天空── 虽然不愿意,但他还是回想起来:这和御子神临终时非常像! 亮得有如白昼。这次是强光妨碍他寻找祈祝。 接著听觉恢复,树木的吵杂也随著远去。不过接替出现的是忽然传来的祈祝声音。 总觉得像叫声。那乖巧的祈祝,简直就像──在惨叫!? 双脚全力奔向声音的来源,用力得似乎要骨折。 光芒突然消失,总算可以看到呆楞站著的妹妹。 「祈祝!」 誓护冲过去紧紧抱住她。 祈祝一边直掉泪,一边发出不成声的声音。她注意到誓护的存在后,打算说些什么而开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起嘴巴。 突如其来地,娇小的身躯失去力量。 「祈祝!?撑著点!张开眼睛!」 「请等一下!不要摇动她!」 伊诺塞茜娅从他肩膀上跳下,在祈祝的胸口上著地。接著她匆匆地四处移动、把脉、测量体温和确认心跳。 「没事的,没有肉体方面的损伤。」 他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祈祝失去了意识。 「该怎么办呢?看来是……受到了惊吓。」 「那就……只能等她恢复再问问她了。」 是因为过度疲累呢?还是因为什么难过的事情……? 他抱住妹妹娇小的身体。柔软又纤细得勾起保护欲的身躯,体温比誓护稍高一些,玲珑的身体十分惹人怜爱。 「抱歉,祈祝……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 誓护紧紧把她抱在胸前。变成夹心饼乾的伊诺塞茜娅拼命挣扎,最后精疲力竭。 不知不觉间,狂乱的光芒完全集结在一起。 连消失的密林也一点不剩。 天空中没有「门」,只有稀疏的星光。 四周只有原本的建设现场(……的残骸)而已。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啊,誓护?死妹控。」 背后突然传来不高兴的声音。当然,这是艾可妮特的声音。不过,就算被她那么说,誓护也没有生气的心情了。一方面是发自内心对救回祈祝感到安心,二方面是感谢艾可妮特前来搭救的友情。 「啊,艾可妮特,我的爱人!」 阿札莉亚随著做作的台词灵活地飞奔过来。 「附近已经没有敌人,看来全部都逃掉了。」 既然有阿札莉亚担保,那就是这样没错。铃兰一伙人已经逃到连她的感知能力都掌握不到的远方了。 「这样啊……又给他们逃了……」 艾可妮特叹了口气。说不定她对于无法和铃兰做出了断心有挂怀。 说到挂心,誓护也是一样。确保祈祝平安的如今,压在誓护胸口上的,是刚才狂舞的光粒。 那个该不会是某人──不,是由宇吗? 因为使魔力暴走的缘故? 「……艾可妮特,关于刚才那些光粒,你怎么想──」 誓护才说到这里,就被强行中断。 艾可妮特的铁拳打进誓护的脸颊,让他眼球的深处都冒出火花。 他险些放掉祈祝,最后还是坚持住了。另一边,伊诺塞茜娅一下就飞出去,从祈祝的胸口滚落。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突然──」 「你为什么要这么胡来!」 被她怒气冲冲的这么一喊,誓护也不敢吭一声了。 「笨蛋!笨蛋誓护!真是难以置信!我讨厌你!」 你也不会讨人欢心之类的吧──虽然誓护这么想,但眼下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说出来。【译注:「我讨厌你」原文为「爱想も尽きる」,「讨人欢心」原文为「爱想を振りまく」,仅有一词之差却产生相反的涵意。】 「既胡来,又鲁莽!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呃,不,这个嘛,因为……」 他一边语无伦次,一边搪塞般地说道: 「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这不是答案!」 「这就是哦。我相信你会来,而实际上你也来了不是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的手掌「啪!」地猛打誓护的手腕,到了纠缠不休的程度。虽然誓护很想抱怨「很痛耶」「快住手」,但还是把这些话吞回去。 艾可妮特的眼角渗出泪水。 「……为什么,你不和我说呢?」 似是责备的语气,艾可妮特几乎是哭著说道。 「在这么乱来之前,为什么不全部跟我说呢?」 「这是为了欺骗铃兰……」 「我知道!但我无法容忍!」 她毫无条理地说著。 她垂下视线,肩膀不停颤抖。艾可妮特以虚弱的嗓音说: 「我以为……你要……死掉了……」 「啊,对不──」 她突然放电。誓护的前发烧焦,因为静电而倒著竖起。 艾可妮特生气地转过身,向著天空放电。 「这什么啊,真是!我明明没打算说出来的!」 她使劲拍拍脸颊,死命要把眼泪藏起来。 纤细的肩膀十分惹人怜爱,看得出坚强。总是摆架子、任性,有时还很傲慢的她,现在却是怯懦、可爱、理所当然的少女。 誓护的胸口塞住了。某种甘甜、温热、来路不明的感情涌了上来,无法停歇。他半是冲动地打算把手伸向那纤细的肩膀── 「──哇!?」他用力往后仰。 失去焦点,如血一般鲜红的眼眸突然从旁边挤进来。 「你还真不像话……呵呵。」 苍白且可怕的浅笑。被搁置于对话之外的阿札莉亚笼罩怨恨的视线刺向誓护。 「我重新认识你了,誓护。你真的不怕死……呵呵。」 她以指甲掘著地面。厚厚的水泥地板变形成奶油似的,轻轻松松就能挖开。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艾可妮特想起某件要事的模样回到正题。她粗暴地推开阿札莉亚,以无比僵硬──紧张的表情看著誓护。 「誓护,刚才的……」 再次陷入犹豫的艾可妮特甩开迷惘说道: 「是银莲花的雷霆吧?」 导致眼下这副惨状的东西;誓护用魔法钥匙unlockian撬开「道via」的时候,随著aegis一起从「道via」对面打过来的东西。 狂暴的黑龙;与黑暗同样颜色的雷霆。 它的真面目,是以仪式定理〈奥伯特?弗莱施尔的骨髓〉强化过的── 银莲花的雷霆。 「你别再闪避了,我会确实接住的。」 红色的眼眸带有决心的光芒。现在的她和初次见面的她已经不同了,现在的艾可妮特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公主,而是银莲花王室的当家了。 「……誓护先生。」 轻轻跃上誓护肩膀的伊诺塞茜娅说道,就像是要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似的。 答: 「借给我力量的人,就是你的哥哥。」 episode 12 在magister?克里姆古书店里── 星ste坐在沙发上,眺望收纳了大量星帝藏书grimoire的巨大书架。 「真是稀奇,星,你在沉思些什么?」 伶人递出红茶杯,星优雅地收下,啜了一口后, 「是关于按照预言进行的闹剧吧?」 对伶人以比起询问更像是自我提问的语调这么说道。 「闹剧?是指什么?」 「之前陛下也说过吧,我必定会『扰乱天地,争夺国家』……」 她轻轻摇头。 「那不是通往三界合一armageddon的道路。以西结之脊柱不会在冥府而是会在人界觉醒。」 「……若是如此,便要『知晓天法,废黜人法』?」 「应该会吧。然而──要是〈他〉的背后有『光之王』,那么人界便无法再维持结构……」 星如今才真正露出「罕见」的认真表情说道: 「人类的历史即将终结。」 同一时刻,冥府的某一都市里── 这里是东方小国,丽王六花罂粟花soniferum的王都第十星树zenius。 获准进入谒见间的铃兰与宫殿之主面对面。 「你终于来了,贝拉德娜。」 无忧无虑得好似天使,而且格外美丽。 亮丽的美貌上满是笑容的少年坐在玉座上。 「不,该称呼你为铃兰比较好吗,玛亚利斯公主?」 「……奥皮亚姆殿下,幸得拜会。」 她弯腰行礼。接著她也露出了美丽的微笑道贺: 「恭喜您继承王位。」 「不如说可惜比较好吧。不过,毕竟哥哥们都消失了嘛。」 他天真地嘻嘻笑著。 「我很感谢你的功劳哦,多亏有你,我的传奇才能广受好评地持续下去。」 「您过奖了。」 「虽不是答礼,但有位人士想和你见面。他是我的朋友,知道他的人在冥府仅有几人哦。」 他突然举起手,向玉座后方送出信号。 瞬间,恶寒流过铃兰的背脊。 至今明明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那个人毫无声响地突然现身,简直就像之前是溶解在黑暗中似的。 「我来介绍一下,他正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 苍白的头发。 浑身上下都是黯淡的蓝色,不显眼的人。不论是肌肤、头发还是衣装,一切皆是苍白、冰冷。他给人的感觉平板且没有核心,近似虚无。 后记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这什么萝莉!一看到坐在誓护肩上的她,海冬零儿差点就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不让她立体化可是重罪!或许哪天可以挑战看看用环氧油灰制作1比1模型…… 另外,关于今后的预定。 虽然在上一集说「剧情还没过半」,但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折返点了。 因此,故事将进入最终决战。我会努力为了高潮炒热气氛,还请各位暂时再陪我一下子! 幻想谭5预定在今年冬天发售。而且在秋冬轮替之际,会有什么动作……也说不定?提示是「业界全体注目!」。注意到的你,还请多多关注升级后的海冬零儿。可以的话! 对了对了,说到今后的预定。 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海冬零儿的期盼应该会达到最高潮吧! 是的……狩猎的季节到来了唷!(主要是在wii的世界) 说到wii就想到发售日。回想起在12月的北海道,哭著夜排的怀念回忆。虽然很累……但是有买到真的太好了! 因此,8月1日以后的工作确定会拖延。在此先提前向各位关系人士致上歉意。 ……啊,没有,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哦?编辑先生应该也会看到这篇后记的吧?我可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喔? 我会一边利用工作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稍~微享受狩猎生活,一边努力写小说的。希望明年可以出四本书啊~ 那么期盼我们能在下一集,预定迎来剧烈发展的幻想谭5(……或者其他地方!)再次见面── 2009年6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这什么萝莉!一看到坐在誓护肩上的她,海冬零儿差点就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不让她立体化可是重罪!或许哪天可以挑战看看用环氧油灰制作1比1模型…… 另外,关于今后的预定。 虽然在上一集说「剧情还没过半」,但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折返点了。 因此,故事将进入最终决战。我会努力为了高潮炒热气氛,还请各位暂时再陪我一下子! 幻想谭5预定在今年冬天发售。而且在秋冬轮替之际,会有什么动作……也说不定?提示是「业界全体注目!」。注意到的你,还请多多关注升级后的海冬零儿。可以的话! 对了对了,说到今后的预定。 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海冬零儿的期盼应该会达到最高潮吧! 是的……狩猎的季节到来了唷!(主要是在wii的世界) 说到wii就想到发售日。回想起在12月的北海道,哭著夜排的怀念回忆。虽然很累……但是有买到真的太好了! 因此,8月1日以后的工作确定会拖延。在此先提前向各位关系人士致上歉意。 ……啊,没有,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哦?编辑先生应该也会看到这篇后记的吧?我可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喔? 我会一边利用工作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稍~微享受狩猎生活,一边努力写小说的。希望明年可以出四本书啊~ 那么期盼我们能在下一集,预定迎来剧烈发展的幻想谭5(……或者其他地方!)再次见面── 2009年6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这什么萝莉!一看到坐在誓护肩上的她,海冬零儿差点就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不让她立体化可是重罪!或许哪天可以挑战看看用环氧油灰制作1比1模型…… 另外,关于今后的预定。 虽然在上一集说「剧情还没过半」,但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折返点了。 因此,故事将进入最终决战。我会努力为了高潮炒热气氛,还请各位暂时再陪我一下子! 幻想谭5预定在今年冬天发售。而且在秋冬轮替之际,会有什么动作……也说不定?提示是「业界全体注目!」。注意到的你,还请多多关注升级后的海冬零儿。可以的话! 对了对了,说到今后的预定。 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海冬零儿的期盼应该会达到最高潮吧! 是的……狩猎的季节到来了唷!(主要是在wii的世界) 说到wii就想到发售日。回想起在12月的北海道,哭著夜排的怀念回忆。虽然很累……但是有买到真的太好了! 因此,8月1日以后的工作确定会拖延。在此先提前向各位关系人士致上歉意。 ……啊,没有,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哦?编辑先生应该也会看到这篇后记的吧?我可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喔? 我会一边利用工作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稍~微享受狩猎生活,一边努力写小说的。希望明年可以出四本书啊~ 那么期盼我们能在下一集,预定迎来剧烈发展的幻想谭5(……或者其他地方!)再次见面── 2009年6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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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狩猎的季节到来了唷!(主要是在wii的世界) 说到wii就想到发售日。回想起在12月的北海道,哭著夜排的怀念回忆。虽然很累……但是有买到真的太好了! 因此,8月1日以后的工作确定会拖延。在此先提前向各位关系人士致上歉意。 ……啊,没有,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哦?编辑先生应该也会看到这篇后记的吧?我可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喔? 我会一边利用工作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稍~微享受狩猎生活,一边努力写小说的。希望明年可以出四本书啊~ 那么期盼我们能在下一集,预定迎来剧烈发展的幻想谭5(……或者其他地方!)再次见面── 2009年6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这什么萝莉!一看到坐在誓护肩上的她,海冬零儿差点就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不让她立体化可是重罪!或许哪天可以挑战看看用环氧油灰制作1比1模型…… 另外,关于今后的预定。 虽然在上一集说「剧情还没过半」,但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折返点了。 因此,故事将进入最终决战。我会努力为了高潮炒热气氛,还请各位暂时再陪我一下子! 幻想谭5预定在今年冬天发售。而且在秋冬轮替之际,会有什么动作……也说不定?提示是「业界全体注目!」。注意到的你,还请多多关注升级后的海冬零儿。可以的话! 对了对了,说到今后的预定。 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海冬零儿的期盼应该会达到最高潮吧! 是的……狩猎的季节到来了唷!(主要是在wii的世界) 说到wii就想到发售日。回想起在12月的北海道,哭著夜排的怀念回忆。虽然很累……但是有买到真的太好了! 因此,8月1日以后的工作确定会拖延。在此先提前向各位关系人士致上歉意。 ……啊,没有,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哦?编辑先生应该也会看到这篇后记的吧?我可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喔? 我会一边利用工作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稍~微享受狩猎生活,一边努力写小说的。希望明年可以出四本书啊~ 那么期盼我们能在下一集,预定迎来剧烈发展的幻想谭5(……或者其他地方!)再次见面── 2009年6月吉日 海冬零儿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如同预告,在正值盛夏(!)的7月,向各位献上幻想谭4。 这次……真的很辛苦……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每次都在哀叹很辛苦很辛苦,偶尔也想说说「耶~这次轻松就搞定了!」。 每当被工作追著跑时,胸口就会「呜呃呃呃」,这到底是什么呢?很痛耶,「呜呃呃呃」。 那么,关于前一集的插画(松竜老师万分感激),我能说的只有── 伊诺塞茜娅……太 不 妙 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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