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之洼学园侦探部》 序幕 台版 转自frente(makeinu.weclub.info) 「恋之洼(koigakubo)」是位在国分寺西方一片恬静的住宅区。而「鲤之洼(koigakubo)学园」则是位于恋洼地区边缘的一所喧闹的私立高中。提醒各位,这个校名没有写错,不是「恋之洼学园」的误植。 四月—— 我转进了鲤之洼学园读二年级,也就是所谓的转学生。起初的一星期大家还觉得我很稀奇,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大家已经觉得腻了。我的同班同学们,似乎都认为我是一个到处都看得到的普通高中生。我的校园生活,总之是无风无雨地展开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是的。 然而,好事多磨。在这段看起来很顺利的校园生活当中,发生了一件事,为我的生活兴起了些许涟漪。 当时,对于这所学校的生活还不太习惯的我,处于无法决定要加入哪个社团的状态。 其实鲤之洼学园这所高中里,如果把登记有案的和没有申请登记的社团全部加起来,数量可是相当可观的。 以体育类来看,就有棒球社、柔道社、游泳社等主流的体育社团,当然这些都是学校认可的。 手毽社、卡巴迪社、截拳道社等这些就是未经学校核准的社团了。 艺文类社团的话,话剧社、摄影社、管乐社等,是在学校登记有案的。 前卫舞台剧团体「魉魅魍魉」、摇滚乐团「s」、环保团体「自给自足」等,则是未立案的社团。 当然,像是飘车族团体「骂詈骂詈」之类的,更是未核准——应该说根本就是不合法的。 总之,鲤之洼学园有很多怪社团这件事是出了名的。要是不小心被哪个牛鬼蛇神的社团抓了进去,美好的校园生活岂不就要白白浪费掉了?我再三深思熟虑,惯重地精挑细选之下,得到的结论是——文艺社。 总之,我去敲了「文艺社」社办的大门。 「叩叩——」 「喂~是哪位呀?」 门的彼端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应门声,门也同时应声打开。两位学长出现在我的眼前:一位身穿整齐的立领学生制服;另一位则没穿学生服外套,只穿一件衬衫,胸口还有两颗钮扣开着,看起来像是故意没扣上的。 「请问一下,这里是文艺社的社办对吧?」 「嗯。」身穿立领学生制服的学长很有威严地开口说。 「这里是文艺社的社办,如假包换。」 「嘿啊。」衬衫男不知道为什么操着关西腔。 「这里确实是文艺社的社办的啦!门口的招牌也写着『文艺社』呀。」 这时候我应该就要警觉到才对——警觉到这两个人那番含混的说词背后,巧妙地掩饰了他们的邪恶企图。 不过,当时懵懵懂懂的我,完全不疑有他,便很老实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想加入文艺社。」 「哦,是吗?」立领学长嘴边露出一抹谜样的笑意。 「你喜欢看书是吧?」 「呃,还可以。」 「不过书也有分很多种的咧。你举个例子,说说你喜欢的是哪种书吧?」 衬衫男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让我苦恼了一下。 「啊?问我喜欢什么书吗?这个……我喜欢的书本……喜欢的书本——格斗类的吧。」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时含糊带过的我,简直就是犯下了致命的失败。这两位三年级的学长对看了一眼,说: 「喂,你刚听到他说什么了吧?」 「嗯,听到听到,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喜欢本~格」 「喔!本格耶!」 「没想到竟然能从一个初次见面的二年级学弟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所以我们社团倒也不是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咧。」 两位学长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机密一样兴奋,而我却还不明究理。 我到底是说了什么?而他们又是听到了什么?立领制服学长仿佛是要解答我的疑惑似的,接着说: 「你刚才确确实实地在我们面前做出了本格宣言啦!」 有吗?我无可无不可地撇了一下头。 「不好意思,两位说的『本格』是什么东西呀?我喜欢的是格斗小说……」 「我知道。你不用把话说完。」 立领制服的三年级学长打断了我的问题。 「这一点就由社长,也就是我本人来说明吧。」 自称是社长的学长(这时,我还有点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社长」?)手拿着笔,站起身,在社办一隅的白板上,大大地写上「本格」这两个汉字。这点难度的汉字,高中生应该都写得出来。 「其实应该是不需要我赘言才对,所谓『本格』的『本』呢,就是货真价实的意思。同时,『本』这个字,也被用在『书本』这个字汇上。」 「嘿啊,提到书本,当然指的就是book了呗。对齁?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齁?」 「没、没错。」我也小声的应和。 然而,严格说起来,我觉得本格的「本」和book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社长完全没有留下让我发问的空档,就继续说明下去。 「那么,本格的『格』字又是什么意思呢?你看着这个字,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格』这一个字当中,蕴涵的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才对。我记得你喜欢的书本是格……」 这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本格」二字,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莫、莫非本格的『格』字,代表的就是格斗技的『格』!」 我还真是白痴。本格的「格」怎么可能会和格斗技的「格」一样呢? 但这时社长却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说: 「完全正确!」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错得离谱。 衬衫男背对着我,肩头一直微微抽搐,不知道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我想他包准是笑得眼泪都飘出来了吧。 社长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刚刚已经一语道破了解答,所谓的『本格』,正如字面上所示,就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格斗技。那么,这种货真价实的格斗技,会在什么地方展开拳脚呢?不是在四方形的擂台上,也不是在圆形的相扑土俵上,当然也不是在五十公尺的游泳池里或四百公尺的跑道上,更不会是在花园的草坪上或甲子园的红土上。唯一适合它存在的地方,就是书本里。在书本里,透过铅字一步步发展下去的斗智过程,才配得上『格斗技』这个名号。所以,除了书本里以外,它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出现。换句话说,『本格』指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格斗技,更是书本里的格斗技。而我们会给参与这种智力格斗的人一个称号,称他们为『侦探』。最后在格斗当中胜出的人,我们会献上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也就是用『名侦探』这个称号来盛赞他们!怎么样,学弟,你不想现在就成为侦探社的一员,进入货真价实的格斗技——也就是本格的世界里,一窥堂奥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完全没有察觉到事有蹊跷的我,还真是令人大叹不可思议——这时社长就已经摆明大胆地使用了「侦探社」的名号,光明正大地邀我入社啊!对此,我也很明快地回答: 「我完全明白了!请务必让我加入各位的行列!」 「很好,那就马上来办理入社手续。在这里填上地址和姓名,这里写班级和座号……好了,你正式成为社员了!」 就这样,被钓上勾成为社员的 我,就这样在「文艺社」的社办里,签下了加入「侦探社」的入社申请书,而且是我自愿的(话可以这样说吗?)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当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可是,我却没有资格怨恨这两位学长。因为在这一连串的过程当中,他们从来没有自称说是文艺社的人,所以「打着文艺社的名号,诱骗学弟入社」这件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他们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在文艺社的社办里,很自在地待着而已。有错的话,也只能怪把他们认定为文艺社社员的我了。 总而言之,我是在填完入社申请书的当下,就被告知自己已成为侦探社的一员,而不是文艺社。尽管我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却也为时已晚,于事无补。况且我也没有这个天大的胆子,敢一转学进来,就和三年级的学长们起冲突。 立领制服学长对着失望的我,伸出了右手说: 「我是侦探社的社长,多摩……不妙!」 自我介绍到一半,立领制服学长突然停了下来,做出察探四周状况的样子。我和他们一样,侧耳仔细一听,才发现有阵喧哗声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一直操着关西腔说话的学长,用还算气定神闲的声音说: 「好像是文艺社的社员们回来了咧。」 「嗯,好像是喔。」 立领制服学长不知道为什么,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打开了窗户。 「喂!你呀,要是不想被文艺社的人『盖布袋』痛揍一顿的话,最好跟着我们过来。」 「啊?」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我,不明究理地应了声。说时迟那时快,文艺社的社办大门,被真正的社员们用力猛然推开了!文艺社的社员看到我们三个人待在社办理,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和愤怒的表情。 「靠~」「你们这些猪头!」「又偷跑来我们社办!」「谁准你们随便用我们社办的!」「上次已经说没有下次了!」「这次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群总共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堵在社办门口。 从他们盛怒的口气,我发现了一件事:原来刚才那两个侦探社的社员,是「擅自占用文艺社社办」的惯犯。 再者,最令我烦恼的是,他们把我也算进了「你们这些猪头」里面。就算我再怎么解释,在这种状况之下,恐怕没有人有兴趣听。 被逼上绝路的我,看了立领制服学长一眼。意外的是,他的脚已经跨在刚才打开的那扇窗户的窗框上,摆出准备要跳出去的姿势。在窗框一旁等着要跟在社长后面的衬衫男,也已经准备妥当了。看来他们是打算要走为上策了。 「哇哈哈哈哈!」 立领制服学长狂笑一阵,接着撂下一句好像在什么地方有听过的台词: 「文艺社的诸位,后会有期!」 立领制服学长翩然地翻过窗框去。接着,衬衫男也二话不说,就轻盈地穿过窗框逃逸。剩下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也像两位三年级学长一样,脚跨上窗框,纵身向外一跃。 「哇,哇,哇啊!」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文艺社的社办在二楼,而这时我的身体已经浮在半空中,接下来就只能随着地心引力掉下去而已。 突然,即将结束短暂生命的我,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很鲜明的影像:我用很不自然的姿势,坠落到地面上。然而…… 歪腰~ 「?」 我的身体竟然不是撞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是在落地前「歪腰」地反弹了一下。我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小小的弧线,然后才坠落到地面上。 「好痛!」 我的屁股先落地。不过,我竟然奇迹似地毫发无伤。我睁开眼睛,看清楚救了我一命的「歪腰」究竟是什么。 原来在文艺社社办窗户的正下方,种满了一排的杜鹃花。这所学校里杜鹃花很多,不管是沿着教室建筑物的一整排也好,或是校园各处,就像是被一个个的托盘覆盖住似的,到处都种满了争奇斗艳的杜鹃花。杜鹃花富有弹性的枝叶,就像是个软垫似的,让从天而降的我保住一条小命。 真是个奇迹……不对,这不是奇迹。比我早一步跳下来的那两位学长,一定早就事先知道,才会跳下来的。换句话说,这种小小的冒险,他们应该也是惯犯才对。这两个到底是什么怪咖呀! 立领制服学长又再次对着哑口无言的我伸出了右手。 「我是侦探社的社长多摩川,全名多摩川流司。以后就叫我社长吧。」 衬衫男也跟着说: 「我是社员八桥啦,全名八桥京介,请多关照呗。」 我就在这样茫然若失的情况之下,接连和两位学长握了手。 「我的名字叫赤坂通,叫我阿通就好。请多关照。」 我到底是要请他们关照什么,连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 第一章 在密室里的第一天 一 不论原因是什么,总之我就只得每天过着身为侦探社一员的日子。 话说回来,「侦探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向两位学长抛出了这个疑问,但却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多摩川总统(※主角消遣多摩川喜欢演讲的性格,称呼他「总统」。)很慷慨激昂地说: 「我们侦探社呢,可不单单只是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满街都有的那种软弱社团而已。我们可是社如其名,是侦探所组成的团体,以进行侦探活动为宗旨,是一个为了让侦探们能进行侦探而成立的侦探俱乐部。」 另一方面,八桥学长则用很冷淡的口气向我说明: 「我想本来社团应该是叫做『侦探小说研究社』之类的名字呗,不知不觉当中,『小说研究』的部分就消失掉了。」 简而言之,本来这个社团,就只是一些热中推理小说的人所组成,基本上就是属于社长口中所说的「单纯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满街都有的那种软弱社团」的一种。 那么,「本格」又是什么呢? 我又再鼓起勇气问了两位学长这个问题,但却也同样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 「所谓『本格』呢,就是描述一个用很有逻辑的思考方式,去解决眼前那个出色谜题的过程。也就是一个伪装成小说形式的填字游戏,更是一个假扮成故事的益智游戏。」 多摩川社长说得很理论。相反地,八桥学长说得很感觉: 「有个名侦探在小说当中大展身手的就是本格的啦。要是还出现超脱常轨的凶手、绝世的美人、诡谲的豪邸、血迹斑斑的传说等等,那就更棒了咧。」 我很难想像他们两个人讲的是同一件事。 或许是我这个「本格」的门外汉,没办法一下子就听懂学长们讲的话吧。 我听了学长们的建议,开始读「昆恩系列」和「福尔摩斯系列」,转眼问四月就过完,来到了五月中旬。顺带一提,推荐我看前者的是社长,后者则是八桥学长介绍的。 接着,来到了我永生难忘的、左右我命运的这一天——五月二十号,星期三。 这天,关东地区受到一个不合时节的台风侵袭所影响,是个天气变化莫测的日子。 这天上午的雨势还算普通。到了下午,雨势转为倾盆暴雨,强风不停地吹袭,升旗台上的金球被吹得像单摆似的左右摇晃。然而,到了接近傍晚时分,景象倏忽一变,天空是台风过后特有的那种雨过天青;洒落下来的阳光,把被雨打湿的一片新绿映照得更显鲜嫩欲滴。日落之前的六点半,天空已被染成一整片的茜草红。 校园里当然是一片放学后的景象。 要是平常的这个时候,操场上会有足球队、田径队的选手在来回奔驰;棒球场上则会有棒球队的人不断地上演令人喷饭的球技。不过,今天却完全看不到这样的光景。受到豪雨的影响,红土操场已经完全泡在水里。而早就死心放弃在户外练习的体育社团,旗下的社员们也大都已经离开学校了。 然而,这里还有一群年轻人,丝毫未受到豪雨的影响,一边眺望着夕阳,一边努力地在进行社团活动。这群人不是别人,就是没有社办的游牧民族——隶属于侦探社的三个人。 日暮时分的第一教学大楼楼顶,一场名为「特训」的讨论,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讨论的主题是「密室」。多摩川社长高谈着他的推理知识,一下谈《本阵杀人事件》(※横沟正史开创本格推理风潮之作,也是名侦深金田一首度登场的作品。),一下又谈《斜屋犯罪》(※岛田庄司著,结合「密室杀人」与「不在场证明」的本格推理名作。),然后接着讲了一下卡尔(※约翰·狄克森·卡尔(john di carr),推理作家,被誉为「密室之王」。),又跳到霍克(※爱德华·霍克(edward d.hoch),当代创作最丰富的短篇推理作家,被誉为「短篇推理之王」。),一副相当如鱼得水的样子。但这些内容对于开始认真读本格推理小说才一个半月的我来说,几乎全都是鸭子听雷。因此,当社长的口中提到了「sisei杀人事件」的时候,我不禁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姿势杀人事件》是什么样的一部作品?」 别误会了,它可不是一部描写驼背男被杀害的故事。正确的作品名称是《刺青杀人事件》(※姿势、刺青的日文皆读作sisei。久刺青杀人事件》为高木彬光一九四八年发表的处女作,被誉为推理经典。),是以「密室杀人」为主轴的推理小说当中,一部相当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可是呀,你密室、密室讲了老半天啊,」八桥学长好像已经听腻了社长的长篇大论,于是忍不住插嘴。 「说穿了,密室这种东西呀,被打开了就玩完了吧?只要密室一被破解开来,就会发现竟然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咧。这里有个密室,然后凶手就是这样这样犯案的,好,结束收工。讲白一点的话,密室的情节就都是这样的啦,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不对?重点不在机关巧妙,而是逻辑。安捏共对不对?」 「才不是!」多摩川社长直接就开炮反驳了。「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密室才是本格推理的基础,是本格推理当中的梦想。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 「你刚才『本格推理之花』是不是讲两次了啊?」 「怎样?要我再多讲几次送你都可以!」社长用一只手指着已经转暗的天空大声咆哮。气你给我听好,棒球先生长嶋茂雄会经说过:『棒球这种运动就是人生的全部』。那我们也可以说『密室这种运动就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全部』。对吧?阿通!」 「啊?什、什么?」 当下,我的脑子里面突然一片空白。「密室」是一种运动喔?不是上了锁的房间吗?在思路一片浑沌之余,我脱口说出的,是这样一个单纯的质疑: 「啊……请问『密室』到底是什么?」 我们的社团活动时间,就这样长时间地进行下去,没完没了。 不知不觉间,本来将西边天空染上晚霞的夕阳,已经躲到了武藏野台地后面去了。我这才发觉夜幕低垂,照在屋顶上的水银灯光,显得相当地刺眼。 台风侵袭过后,原本还有阵阵强风吹来,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完全平息了。有一架直升机,正带着螺旋桨转动的声响,划过夜空。 时间已经来到将近晚间七点,是乖宝宝早就应该要回到家的时间了。实际上从屋顶上往操场放眼望去,的确也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搞什么东西呀,我们好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咧。」 八桥学长此话一出,我和社长也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接着,有一道细小的光线射了过来。这道光宛如一道众光灯,投射在我们——这三个在黑暗里鬼鬼祟祟的人身上。 「喂!你们几个,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嘛!」 有个拿着手电筒,身穿工作服的小老头出声质问。说话的人是这所学校的工友,这位名叫堀内辰之助的工友伯伯,已经跟我们侦探社三人都很熟了。 「老大,是我们啦!不是可疑人物啦。」 社长举起了一只手,向他打了声招呼。 「我说堀内伯伯,这种时间你拿着手电筒做什么呀?这么早就在做夜间巡逻啦?」 「呿!是你们这几个小子呀?真无趣。」 堀内伯伯小声地啧了一声,便把手电筒的灯光从我们身上移开了。 「不过呀,这种全身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的感觉,可让我想起当年啦!没错没错,当年就是这种感觉。深夜的教学大楼里,嘎嘎作响的走廊 ,空无一人的教室,窗帘的影子,手电筒的光线,可疑人物的体温,荡漾在黑暗当中,步步近逼的恐怖,滴下的汗水,半掩着的门——『谁、谁呀?是谁在那里呀!』——」 「就跟你说了是我们了啊。」 社长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又再说了一次。 「我知道是你们啦。我只不过是在回想当年,那个充满紧张刺激和悬疑的美好古早时代而已啦。想当年,夏天值夜班巡逻的时候,气温明明就超过摄氏二十五度,但教学大楼里还是寒气逼人。尤其是理化实验室,特别恐怖。还有冬天晚上值的过夜班也很令人难忘,顶着低温边发抖边吃的那一锅常夜锅(※以昆布为汤头,加入猪肉、菠菜、大白菜的简单锅物。因营养丰富,吃了不易疲惫,故名常夜锅。),滋味是特别鲜美啊……」 「——看来可怕的应该只有夏天呗!」 听了八桥学长无心的喃喃自语,我也不禁点了点头。因为听起来冬天确实好像是很愉快的样子。 另一方面,多摩川社长很顺理成章地问了一个问题。 「不过,夜间巡逻和过夜值班之类的工友业务,在我们这所聘有专业警卫常驻的学校里,好像已经不需要执行了吧?」 「喔,的确,是像你讲的没错。可是呀,这里问题就来啦。最近啊,听说有越来越多牛鬼蛇神,假扮成我们学校的学生,混进校园里来啦。」 这句话的关键在「越来越多」。换句话说,也就是以前就有人会潜入这所学校。不过,就连转学进来才一个多月的我,也很清楚他们潜入学校的主要原因。 「都是那些艺人的粉丝吧。」 我无意隐瞒,在我们鲤之洼学园里,有一个还蛮像样的演艺班。演艺班里有很多明星,或是一些还在等熬出头的培训艺人。仔细想想,这个班级确实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 不管那个班级怎样,至少在我们学校里,会发现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那个戴着超俗眼镜的女生,仔细一看,竟然像是桐原里美(※日本新生代av女优。);又或者在体育馆后面拿着扫把在扫地的那个女生,竟然是相川诗织之类的。 不过,虽然看得到名人,但可千万不要以为看得到就吃得到。随随便便就想跟这些明星们搭讪几句什么的,门都没有。重点就是不能用对待明星的态度,来和这些明星相处。而这一点,在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之间,俨然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我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有这条规定——一则是这些明星艺人们会由衷地希望「至少在学校里,可不可就把我当成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来看待?」再者是一般同学们(特别是女生)会嫉妒,觉得「那些女生和我们,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嘛)」所以,对于这两种身处于不同世界的学生来说,还是彼此都不要有特殊待遇最好。 不过,偶尔还是有些猪头会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对艺人同学们表现出过度的关注。这些人会在演艺班教室前面徘徊,或者死缠烂打地要艺人让他们拍照,甚至是直接大胆地开口说出「你的╳╳可不可以让我○○」之类的话……。有时候学校老师们觉得实在是过火到了有点可疑的时候,就会把这些人抓起来查问。不问还好,一问才发现这些扰乱分子很多都是装做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混进学校的校外人士。这些人(大多是男的)的行径,不外乎是因为内心充满着不正常的偷窥欲望,才会想要偷窥自己喜欢的艺人在学校的生活样貌。 只要一发生类似的入侵事件,校方就会加强警卫工作,但这些不法之徒还是会不断地再开发新的路线,然后潜进学校里来。结果,目前的校园警卫工作,还是只能停留在「打地鼠」的状态。 而这种类型的非法闯入人士,似乎又呈现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么说来,的确最近藤川美佐也开始窜红起来了咧。有这种爆红的明星,想必非法闯入的人又会因此增加不少了呗。」 一听到八桥学长提的这个名字,我马上就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藤川美佐,光看到她现在那种走红的程度,如果说非法闯入者是因为她而突然爆增的话,我想任何人都会同意。藤川美佐是因为今年拍了一支音响厂商的广告,才迅速窜红的美少女艺人。我也在校园里看过她——身穿制服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和身边女同学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高三生,不过长得确实是有比较可爱一点。 「我完全明白了。不过呢,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点冒犯。」 多摩川社长对眼前这位身穿工作服的老人,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说: 「就算堀内伯伯以前有再多神勇的事绩,可是到现在都还让伯伯在这里执行夜间巡逻,不禁令人要大叹这所学校的警卫工作,做得实在是太松散啦!」 「哪有法度呀?这就是我们学校长年以来的校风呀。你们也不想在像监狱一样,连一只老鼠都爬不进来的学校里面读书吧?再说呀,要是真的那么滴水不漏,你们可就不能再溜出校外,去『河马屋』享受大嚼好吃烧的快感了咧。安捏你共对不对?」 不愧是工友堀内,这所学校里的什么大小事情,全都掌握在他的五指山里。对这所鲤之洼学园的学生们来说,去河马屋吃东西,是校园里最刺激的事情之一。顺便解释一下,「河马屋」是一家在学校后面的好吃烧(※日式铁板煎饼。)食堂,也有卖章鱼烧,不过没有卖河马烧,店里也没有河马。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有这些事情,所以你们也要小心点,不要被当成变态了嘿。况且你们侦探社喔,平常就已经被当作是危险人物聚在一起,学校都有在盯你们了。好啦好啦,差不多该是要锁楼顶门的时候了,阿你们还想留在这里喔?」 我们当然不才想被锁在屋顶上一整晚。于是我们陪堀内伯伯一起在屋顶上巡了一圈,确定屋顶上都已经没有人之后,堀内伯伯关掉了水银灯,锁上了屋顶出入口上的门锁,便全员一起从大楼的中央楼梯下楼。 二 第一教学大楼是钢骨结构的三层楼建筑。从屋顶上下楼之后,马上会抵达的当然就是三楼。三楼的走廊已经暗了下来,但也不致于暗到一片漆黑。 从大楼的中央楼梯下楼,来到三楼之后,在向右延伸出去的走廊上,看得到些许微光——因为有几盏日光灯的光线,从教室拉门上的小窗里透了出来,洒落到走廊上。我们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同学或是老师留在教室里。 亮着灯的教室只有一间。 堀内伯伯带着很惊讶的表情,站在从中央楼梯下来之后的右手边第二间教室前面。这间教室的编号为「一—三〇三」,是广播视听室。 在这里顺便说明一下,教室编号开头的「一」,指的是第一教学大楼的意思。后面的」三〇三」则是用来表示三楼第三间教室的意思。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待在广播视听室咧?」 堀内伯伯一边从门上的小窗窥探教室内的状况,一边用拳头敲门。 拉门马上打开了。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长得一脸凶悍——不过,说是「年轻」,但跟我这个高中生一比,这个男子可就年长多了。看起来大概是三十岁上下的人吧?从他的年龄和样貌看来,应该是个老师,不过我不认识。站在我身边的八桥学长,凑到我耳边小声告诉我: 「岛村佑介,是教三年级历史的老师啦。」 这位历史老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待在广播视听室呢?该不会是在没人打扰的广播视听室里,一个人偷偷在看a片吧? 然而,这只不过是我个人下流的猜测。广播视听室里的两台电视萤幕上,一台播放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台则是在转播棒球赛横滨对 阪神。我的期待落空了。 堀内伯伯一如平常地跟他说起话来。 「哎呦,原来是影视研究社的岛村老师啊。」 岛村好像是影视研究社的指导老师,所以他一个人出现在广播视听室,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老师是不是在赶什么工作啊?」 岛村拿起了手边的录影带,说: 「嗯,算是吧。我在剪一卷上课要用来当教材的影片,结果一不小心就搞到这么晚了。不好意思。」 看着眼前鞠躬道歉的岛村,我家的社长还不识相地补了一句: 「讲这么多,老师该不会是在剪什么不能被师母看到的片子吧?」岛村的眉头一皱,说: 「你在乱想什么下流的东西!」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好像是我被老师喝斥了一声似的。 「已经过了七点钟了咧,老师的工作是不是也差不多暂时该告一段落了呀?」 「是没错啦,不过我这个东西今天一定要做出来,可不可以让我再做一下子?再三十分钟左右就够了。啊,如果是要关窗锁门的话,您大可以放心,我会负责处理好。」 被老师这么一说,堀内伯伯好像也不便再强势地要求,就只叮咛了一句: 「那,老师要回家的时候,请别忘了要把门窗锁好,然后把钥匙还给警卫室。」 岛村佑介很有礼貌地鞠躬说了一句「谢谢您」,对堀内伯伯的体谅表示感谢之意。 于是岛村佑介就一个人继续留在广播视听室,我们也离开了三楼。 二楼还有两间教室透出了光线。 其中一间是从楼梯下来右手边的第一间,教室编号是「一—二〇四」。在教室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自习室」。不过,写着「自习室」的这个招牌,老实说带着相当程度的夸大——这所学校的学生都知道,这里实际上根本就是个「补习教室」。 社长用带着几分演技的声音叹了口气,说: 「啊啊~今晚又有无力逃脱的小羊,被慢性欲求不满的老师们,打着课后辅导的名号,用蛮不讲理的屈辱一刀刀宰杀,成为牲礼啦~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你以为我们这是什么怪学校的啦?不就只是在课后辅导而已呗?」 「不不不,不只是这样唷。」 堀内伯伯压低了音量,爆出了极为机密的内幕。 「很~偶尔会出现几个真的在自习的同学唷。」 还真的有呀?我大感意外。 我们一行人带着很有兴趣一探究竟的嘴脸,敲了敲教室入口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年约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我对他的长相有印象。 本多和彦,我记得他是个数学老师。我没有给他教过,不过倒是有听说过他是个热血青年——据闻他当学生的时候很认真地练过体操,所以直到现在,他的体格还是以匀称着称,是一位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为什么没去教体育的老师。至于是不是多摩川社长口中的「慢性欲求不满的老师」,这一点我就不清楚了。 「老师好像还在帮同学课后辅导,不过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堀内伯伯正打算要提醒老师注意安全,但本多却挥了挥手,说: 「堀内伯伯,你要讲什么我都知道。你想说『已经超过七点钟了,给我差不多一点』是吧?时间确实是已经很晚了,不过她很少有机会来课后辅导,可不可以再让我教她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忘记关窗锁门的。」 说完,本多又回到了自习室里面去。就在教室门被从里面关上之前的片刻,我们三个人从堀内伯伯的身后瞄到教室里一眼。 我们想亲眼看看被「打着课后辅导的名号,用蛮不讲理的屈辱一刀刀宰杀」的小羊。 今天的小羊,看起来是一个很文静的美少女。一看就知道是演艺班的同学——刚才本多说的话,多少也已经暗示了这件事。确实她长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不过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是演艺班三年级的西野绘里佳呗?」 「嗯,的确是她没错。」 两位学长对着已经关上的教室门说。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应该是有看过这张脸。学长说她是演艺班,那不就是艺人了吗?」 「不,与其说她是艺人,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演员才对咧。你应该是看到她在连续剧或电影里演配角了呗?」 「嗯,西野在一般观众当中的知名度还很低,不过,比起一些很差劲的艺人,西野还算是很有明星光环的明星。至少她戏演得好,也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你西野西野地说个没完,你是跟西野绘里佳有多熟啦?」 「哼!」社长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说: 「三年级的女生都是我朋友,当然西野也是啰。你有什么不爽?」 「没有,我哪敢不爽啊。」 看着社长沉醉在万般幸福的错觉当中,八桥学长显得很无可奈何。好吧,反正社长就是个会把虚构的名侦探说得像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邻居似的人,把三年级的女同学都当成自己的朋友之类的小幻想,在他身上也很有可能出现。 接着,在二楼还有一间透出光线的教室。这间教室位在从中央楼梯下来之后的右手边第三间,教室编号是「一—二〇二」。它是学生会干部们才能使用的「学生会行政办公室」。 简称「学生会办」。 这里是一个聚集学生会长和副会长、各班的学生会委员长,以及社团活动的各社社长等等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聚集校内所有「长」字辈的人物,进行学生自治活动,是一个相当神圣的空间。 堀内伯伯走到这间教室前面,一边从教室拉门上的小窗往里探查,一边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多摩川社长的朋友,也就是三年级的女同学。 她是鲤之洼学园的学生会长,樱井梓。 在朝会或校内的各大活动当中,我已经看过这张脸好几次了。她的五官端正,轮廓让人看一眼就会印象深刻;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知性的光芒,眉宇之间诉说着她的执著;她的一头黑发上,没有过多装饰,相当自然。她最大的长处,就是她那勇往直前,毫不退却的态度。 「哎呦,这不是学生会长大人吗?」 「啊,堀内伯伯好……这几位是?」 樱井梓逐一地打量了在堀内伯伯身后站成一排的我们三人。 「???」 她很明显地露出了一脸迷惘的表情。我很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三人份的「问号」。 「你们想做什么?」 社长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想吵架的口气,回答樱井梓的问题。 「『想做什么』这种说法,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吧,樱井?我们只是刚好结束神圣的社团活动,正要踏上归途。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任何意见……社团活动指的是那个『侦探小说研究社』的活动吗?」 「不是『侦探小说研究社』,是侦探社。」 「嗯~你们不做『小说研究』啦?」 「正是!不对,不是!又不对……咦?到底是怎样才对?」 还真是个靠不住的社长。我们的社团叫「侦探社」,活动的内容类似「侦探小说研究社」,实际上就只是几个喜欢推理小说的同好众在一起而已。简而言之—— 「哪样都可以啦!」 八桥学长莽撞的一句话,倒也还蛮接近事实的。 「言归正传,」堀内伯伯把话题拉了回来, 「学生会长大人呀,还不回家喔?都已经过了七点 了耶。」 樱井梓把头垂得很低。 「不好意思,请再让我留一会。我在写下次开会要发给大家的资料,再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结束了,拜托拜托。」 「嗯~做资料啊?说、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资料我们也会写呀,只是没有发表的机会而已……」 「喂,流司,」八桥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点激动,拍了拍社长的肩膀。 「她说的资料和我们说的资料,是不同层次的啦!再争下去也只是让我们更无地自容而已,不要再跟她硬碰硬啦。」 「哎呀!你放开我啦,八桥!」社长把八桥学长的手拨掉。 「能在这里碰上,也算是狭路相逢呀!喂,樱井!不对,是学生会长,樱井梓!」 「怎样?」 「你给我听好,我,侦探社社长多摩川流司,在这里要求学生会长樱井梓,正式回答那件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怎么样,樱井梓?你的答覆是?」 我紧张起来了。社长口中说的「那件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正式回答那件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 「『那件事情』,指的该不会是你说『请跟我交往』那件事吧?那件『悬而未决的事情』,我国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很清楚地拒绝过你了,多摩川同学。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你、你、你白痴啊!我问你的不是那件事啦!你搞清楚,都已经过了多久了,谁还会想问你那种远古时代的事情啊!」 八桥学长和我立刻包围住社长。 「社长,我想知道社长国中的时候和学生会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我也是现在才听说的咧。给我从实招来。你向樱井梓告白说要在一起,结果却被拒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事情你们不必知道啦!猪头!」 社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掩饰他的害羞,总之就是拼命地朝着我和八桥学长的头猛打,以图能够力保他身为社长的尊严。另一方面,樱井梓则是做出稍稍地歪着头的动作,说: 「不是这件事啊?那么『那件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事?」 「不是啦!是社团的事情啦!」 「该不会是你要求正式承认你们社团,然后给你们一间社办的事吧?」 「对啦!这一件、这一件啦!」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呀!话说回来,这确实是我们社上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 「不必再白费唇舌了。」樱井梓没好气地说。 「最基本的,你们连个指导老师都找不到吧?」 「哼哼哼,这点就不劳你费心啦!已经有某位老师答应要当我仍的指导老师了。这样就符合你的条件了吧。」 「哎呀,还真有这种怪咖老师呀——不过,还是不行喔。你们社团又没有具体的活动内容,只是一小撮人在屋顶上聊聊推理小说,聊得自己很高兴,这样根本就算不上是高中生的社团活动嘛。你听懂了没有?」 「再怎么样都不行吗?我可以稍微做一点让步喔。」 「让步?」 「例如说,不用核准我们成为正式的社团也没关系,但交换条件是要给我们一间社办,就这样说定了吧。怎么样,条件很优吧?」 我和八桥学长又再次包围了社长。 「等一等,社长,你这种让步不太对吧?」 「嘿啊,只要有社办就可以了喔?你这样是打算要出卖社团的灵魂去换社办喔?太没志气了吧?志气志气!」 连自己人都跳出来反抗,这让多摩川社长的阵脚大乱。 「不是啦!乱讲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另一方面,没想到自己竟然得要站在这里听这么大一段的樱井梓和堀内伯伯,自动把对话做了个结尾。 「那学生会长大人,要回家的时候记得要把门窗锁好.然后把钥匙直接还到警卫室去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伯伯辛苦啰,那我先告辞了。」 樱井梓很优雅地鞠了个躬之后,就把学生会办的门悄悄地关上了。 在微暗的楼梯上,多摩川社长的声音在回荡着。 「……不是嘛,我要求的东西,最终当然是要承认我们侦探社为正式社团,外加再给我们一间社办呀!只不过在达到最终目的之前,我先策略性地做个让步而已。刚才你们听到的,都是基于这个前提之下的言论啊……」 「我了啦,我了啦!你的借口还真是又臭又长。这样难怪会被甩啦!」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绝对没那回事!」 社长否定了被甩的事。他否定的方式,也是又臭又长。 就在这样你来我往之间,我们终于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 一楼还亮着灯的,就只剩教职员办公室而已。堀内伯伯从门上的小窗上往里察探了一下。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好像又是只剩下鹤间教务主任在加班咧。他真的是很拼的人啦,实在是令人敬佩!」 堀内伯伯就这样嘴里一边念着,一边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教职员办公室。难道连巡逻的过程琐事,都得要向教务主任报告吗? 教务主任名叫鹤间浩三,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超资深教师。我转学进来的时候,就是由这位教务主任面试我的。这样说起来,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我在这所学校里,第一个谈话的对象,不就是鹤间主任吗?我对他的印象,是一个看起来人很好的大叔。然而,既然他身负着整合全校老师们的重任,外表看起来自然还是会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我们三个人在走廊上等堀内伯伯。除非有相当特殊的事由,否则我们不会自愿走进教职员休息室半步。这个道理,就像是小白兔会避开大野狼们一样。不过,即便小白兔再怎么闪躲,有时候大野狼还是会自己靠过来,而且还是从背后奇袭。 「喂!你们这群小鬼,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骂声,我们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站在我们身后的,是一个轮廓方得像是拿尺规画成的方脸老师。 兵藤贤太郎,三十五岁,单身,是我的班导师。因此,兵藤马上从我们三个人当中,认出了我的脸,于是便像是一股脑地穷追猛打似地说: 「你们还真是皮!上学时比人家晚来不说,可以回家的时候也不早点回去。你们是打算要拖拖拉拉混到几点呀?喂!赤坂通,我说的就是你啦!你自己心理有数吧!」 兵藤那有如猛鬼般的视线,恶狠狠地投射向我。而我就像是在回避他的眼神似地,躲到了八桥学长身后,八桥学长则躲在多摩川社长后面。也就是说,我们正巧是按照彼此在社上的尊卑关系,排成了一列。 站在最前面领军的社长,代表我们三个人,试着向兵藤发难反驳: 「可、可是,这是……」 「不要再放狗屁了!」 我们什么都还没说。 这么专横霸道的老师,在当今教育界应该也算是稀有动物吧。不过,他那种让多摩川社长连狗屁的「狗」字都准吐不出来的坚定气魄,在某种层面上也算是了不起了。 结果,兵藤就「轻轻地」摸了摸我们三个人的头,然后说: 「还不快点滚回家!是想给我混到几点呀?」 在他石破天惊的一声斥喝之下,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遵~命~」 不过,这一切当然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被念说「快滚回家」的时候,会想说「我就偏不走」,也是人之常情。 三 当 然我们三个人,也不是说有多么喜欢待在学校。「可是,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这一点我们都一致同意。夜晚的校园,和白天上课时间、或是傍晚放学后,想必绝对是呈现完全不同风貌的异样世界。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就是有种二仪晚的校园里会有事发生l的预感,所以才会觉得就这样回家,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么,我们又没有社办,该要到哪里去杀时间等待夜深呢?答案是工友休息室,也就是堀内伯伯的城堡——拥有厨房、壁橱的两坪小房间——这里就是我们暂时的社办。 堀内伯伯把手电筒放在房间桌上,然后帮我们泡了玄米茶。接着他便拿起了桌上的香烟和百圆打火机,说: 「在这里抽应该不太好呗?那你们慢慢聊吧。」 说完,人就不知道跑道哪里去了。我们就自己随意使用热水瓶里的热水和茶壶,一边又开始继续刚才在屋顶上讲到一半的推理漫谈。 主题依然是「密室」。 「以往会经有过各路的作家、评论家,针对『密室』下过定义,甚至还为其中的机关做过分类。可是呀,这样说或许各位会觉得不以为然……」 社长压低了音量。 「这些人的研究啊,充其量只不过是写给喜欢密室作品的读者,或是想创作密室作品的作家们看的东西而已。我觉得这些都不是为了想解开密室之谜的侦探们所写的。换句话说,这些人做的都是很学院派的工作,但却不属于实用的分析。再说得更白一点,过去针对密室所做的分类,只能算是写来满足侦探小说迷们知的好奇心而已,并没有办法帮助侦探在侦察过程当中找出凶手。因此,在这里,我以侦探社社长的身分,从一个不同的观点,提出更实用性的分类方式。当然这还只是我假设性地做出来的草案,不过我建议,与其将密室用机关属性来分类,还不如改用『以凶手来分类』的手法。」 「用凶手来分类?」我反问。「什么意思?」 「在密室杀人的作品当中,凶手往往因为知道自己是真凶,于是就会做出许多很特别的行为。分析这些凶手的行动,我们就可以把密室推理作品分成几个类型。例如第一种是『最先打开密室之门的人就是真凶』类。」 「喔!这样一讲,确实是可以想到几个这种类型的案件。」 「那这跟『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是真凶』,不是一样的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简单来说,在密室杀人的案件当中,有很多凶手是在门上动手脚的。凶手为了避免自己动的这些手脚被识破,于是就亲自把门打开。而这个动作,就是一名凶手会采取的典型行动。我再说得更具体一点吧!例如现在发生了一宗杀人案,一群人赶到案发现场,结果眼前耸立着的是一道上了锁的门。这时候有一个人带着斧头出现,把整扇门都砍得乱七八糟。」 「啊!」 「这个人才是真凶!」 「这样就可以下定论了吗?」 「是没错啦,还不能妄下论断。总之怀疑不吃亏。」 真是个恐怖的分类。 「第二种,『最先跑到被害人身边去的人就是真凶』类。」 「啊,这种我也觉得好像可以理解。凶手会假装抱着被害人,其实是在趁机把遗留在尸体附近的证据偷偷藏起来之类的吧。」 「嗯……是也有这种情节没错,不过以密室来说,我们还必需要考虑到凶手有可能会大胆地采用『快手杀人』之类的手法,所以要特别留意。所谓的『快手杀人』呢,指的就是凶手会抢先靠近还没有死的被害人——例如说被害人可能只是装死的——然后用瞬间快手将被害人杀死,最后再让整件事看起来就像是一宗密室杀人案。不管是哪一种手法,总之在密室杀人的案件当中,真凶经常都是最先跑到尸体身边去的。因此,如果在密室杀人的案发现场,有人旁若无人地奔向被害人身边去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判断这个人是凶手。」 真的可以这样判断吗…… 八桥学长不停地在一旁摇头。 「第三种,『最先主张案发现场是个密室的人就是真凶』类。」 「?……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这样,就像这样。这个世界上啊,就是有很多像阿通你这样,对密室完全不敏感的人,即便凶手花再多精神设下机关,在密室里执行了杀人行动,但如果周围的人是对密室完全迟顿的人,随意地把现场弄得乱七八糟的话,你猜会怎么样呢?凶手的努力,就全都化为泡影了。凶手会选择在密室里杀人,一定是有其必要性,所以,既然凶手犯下的是密室杀人案,他本人就会觉得有必要让周围的人察觉到这是密室杀人。万一周围的人真的完全没有发现的话,凶手迫于无奈,就只能透过自己的嘴巴,去宣传说这就是一宗密室杀人。而这个宣传的动作,也就成了凶手必定会采取的典型行动之一。因此,我们才说在密室杀人案当中,最先断言该案是『密室杀人』的人,往往就是真凶。」 简面吾之,在密室杀人案当中,好像最先做任何事情都不好。 「那,假设最先打开密室之门的那个人,他最先跑到被害者的身边去,又最先主张这个案子是一宗密室杀人的话,就表是这个人他……」 「是凶手!」 是有影咽? 「以上三种类型呢,都是以发现出事的时候,真凶就在现场为前提来思考的。当然,还有很多不属于这三种类型的案例。比方说……」 这场充满社长独断的推理漫谈还没完。 八桥学长已经听不下去,于是「哈呜~」地打了好大的一声呵欠。 四 过了不久…… 又有一架直升机,伴随巨大的噪音,划过鲤之洼学园上空。 这回这架疽升机飞得相当低,螺旋桨震耳欲聋的声音,化作空气的振动,撼动了整个工友休息室,感觉就像是发生了轻度地震。 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的确会经因为误以为这是地震,而跑去躲起来过。 最近虽然已经比较习惯直升机飞过了,但还是觉得它们很吵。国分寺确实是个很恬静的住宅区,但不知道为什么上空好像刚好是个飞行航道,所以老是有这种带着超大噪音的直升机或喷射机划过天空。 我想这所学校这么重视防噪音设备的强化,恐怕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吧。例如说墙面除了少部分例外的区块,其余用的都是防噪效果很好的材质;窗户除了少部分例外的区块,其余全都是用双层玻璃窗。顺带说明一下,所谓「少部分例外的区块」,指的就是这间工友休息室。因此,刚才木制的窗框才会嘎嘎作响,超薄的玻璃窗也像是要出现一道道裂缝似的发出吱吱声,沾附在天花板的灰尘更纷飞落下…… 学长们针对「密室」的讨论,原本就已经陷入了冗长乏味的状态,倒也不是因为被直升机震耳欲聋的噪音打断才叫停的。刚好大家肚子也饿了,所以今天的社团会议就到此结束。 堀内伯伯早已回到工友休息室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向他道谢,感谢他为我们泡了玄米茶之后,便空出休息室给我们。 离开工友休息室,再走一小段路之后,前方左手边就是组合屋教室。目前由于校内有一部分的建筑正在进行改装工程,因此就盖了这间组合屋,当作临时的校舍。 在组合屋的彼端,有四棵高约五、六公尺的松树。再过去则是三层楼的第一教学大楼,雄伟地屹立在月光下。 社长的目光紧盯着三楼的窗户,一个人喃喃地说: 「喔,看来岛村那个老头好像还在拼命剪a片喔。」 「哇,他明明就有老婆了,还这么喜欢这种东西咧。」 要是岛村老师听到这段对话,不知道会做何反应?我想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姑且先不管他。不过三楼中央楼梯右边的「一—三〇三」广播视听室里,确实还亮着灯。不对,不只这间,连「一—二〇二」的学生会办、还有「一—二〇四」的自习室,都还灯火通明。 「学生会长樱井梓、演艺班的西野绘里佳和本多老师,这三个人真的都还在拼喔?」 「好像是咧。教职员办公室里面好像也还有谁在呗。」 「组合屋教室里好像也还有人喔。都这么晚了,留下来的人还真不少呢。」 社长说得没错,组合屋校舍的入口处,也还有些许光线透出来。 我们在社长的带领下,往第一教学大楼的方向前进。往前走不久之后,我们一行人就抵达了用水泥打造的回廊。这条回廊是用来连接第一教学大楼和组合屋校舍的,直走的话就会抵达第一教学大楼,往左去的话就会连结到组合屋校舍的入口。我们没有什么事情要去组合屋校舍处理,所以当然是准备要向前直走。但就在这时, 「吱~」 像是猴子盛怒之下发出吼叫似的怪声,让我们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喂,怎么回事?」多摩川社长停下了脚步。 「奇怪。这所学校里有猴子之类的动物吗?」 「就算有,倒是也不意外啦。不过……」 这所学校到底是有多夸张啊? 「吱~」 「哦!猴子又来了。」 「不,不是猴子,这应该是鸟的叫声才对咧。」 这个声音,确实说是猴子也像,说是鸟也没错的叫声。 「吱~吱~」 像猴子又像鸟的叫声还在持续。这个声音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之后,才终于变成了一声「啊~」的人类尖叫声。 「哇!怎么回事?这是人在叫咧。」 「尖叫声哦!这可是人类的尖叫哦!」 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互看一眼,便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了过去。 尖叫声是从组合屋校舍传过来的,绝对错不了。 「社员们,上呀!」 不必等社长开口,我们已经一起从回廊往组合屋校舍的方向冲去。 组合屋校舍是双面斜屋顶式的长方形建筑,和第一教学大楼隔着中庭相望。虽然说是组合屋,但再怎么样也至少是个临时暂用的教室,所以比工地的组合屋盖得稍微漂亮一点。 组合屋的前面,每隔五公尺就有种一棵繁茂的杜鹃花树,所有树横排成一整列。或许是想要多少缓和一点组合屋空荡寂寥的外观吧?不过现在花还没有开,还不太有色彩缤纷的感觉。 我们循着回廊往前走,来到了组合屋校舍唯一的入口。拉开金属边框的拉门之后,门的那一端大致可分为三个教室:最靠门边的是音乐教室,中间是美术教室,最里面的则是保健室。紧邻在保健室旁边的,还有一间洗手间。 事发现场是最里面的保健室。有一位小姐像是吓得腿软似的,蹲在走廊上站不起来。 我们三个人在短短的走廊上全速向前奔去,来到了保健室前面。 发出尖叫声的是小松崎律子,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音乐老师。当场,她的表情已经呈现即将哭出来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小松崎老师,你振作一点呀!」 社长一边陪在小松崎律子身边照顾她,一边想向她确认事情经过。这时,小松崎老师突然发出了很尖锐的叫声,让人不假思索地想要捂上耳朵。 「保、保健室……里面、里面的床上都、都是血……血……」 「都是血?」 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才听小松崎老师把话说到一半,便争先恐后地跑到保健室的门口去开门。可是,保建室门口的这扇拉门,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也难怪,拉门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门锁,看起来是锁上的状态。社长和八桥学长对着这个一动也不动的门抱怨: 「可恶!这门被锁住了!」 「奈安捏?这样我们没办法进去咧!」 小松崎老师用手指了指拉门上的小窗。 「从、从那个小窗看……」 小窗上的玻璃是透明的,刚好可以看得见教室里的情况。社长和八桥学长,抢着要把头挤到小窗前面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叩! 以拳击来比喻的话,就好比是一记偶然的撞击似的。两位学长分别捂着头和下巴,一边说: 「嘶……」 「哦……」 两位学长都用着很恰如其分的状声词来表现他们的疼痛,然后分别往两侧蹲了下去,许久都站不起来。 结果,小窗最后竟然就这样地,出现在无欲无求的我面前。看来,从小窗察探教室内部的这个荣誉,就要由我代表侦探社来接受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脸凑到小窗前面。 小窗的彼端是一个微暗的空间,校医真田老师已经不在里面了。不过,保健室里倒也并不是一片漆黑的。不,应该说里面还蛮亮的才对。怎么会这样呢?里面的日光灯又没有开——我随即就知道了原因:原来保健室最里面的一扇对外窗是完全开着的。满月的白色光芒,从这扇开着的窗户照了进来,使得窗边到床铺附近这一带,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问题就出在床上。 床上有个身穿学生制服的男同学,他呈现趴着的姿势,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像是睡着的样子。不过,如果说他是在睡觉的话,那他的身体摆出来的那种姿势,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从床上掉下来似的,未免也太危险了一点吧。男同学的身体看来似乎是连一动也不动了。 接着,有问题的是那张床垫,特别是它的颜色! 一片赤红。在这样的微光之下,那片红依旧相当醒目,让看到它的人都必定要目不转睛。再仔细一看,看起来床垫上的红色,就像是从男同学的胸口附近,呈放射状扩散开来似的。 眼前的这一幕,和小松崎老师所说的「都是血」,突然在我脑子里串连了起来。这时,我的膝盖不禁开始猛发抖了! 「喂!阿通,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报告状况!」 听了社长的这一句话,我才回过神来,拼命地试着解释了一下情况。 「男、男、男生在床死掉了……」 我做的说明好像说得太拼命了一点,两位学长都是有听没有懂。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笑咧!你在讲绕口令是不是?」 「对呀!阿通,现在可不是说冷笑话的时候了啦!」 谁在讲冷笑话啊?于是我又用最认真的态度,向社长再解释了一次: 「有、有、有个男生在床上死掉了……」 「什么?你是说有个叫井上的男生死在那里吗?」 「不是啦!」 我打了社长一巴掌。他的说辞,实在让人忍不住觉得他就是故意搞错的。 「你们两个都仔细给我听好,」 我又再一次地,把情况慢慢而确实地说明了一次。 「有一个男生,他在床上,死掉了。不对,我不知道他究竟死了没有,总之他就是满身都是血!」 五 「嗯~」社长亲自看了小窗内的情况,点了点头。 「总之,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看才行。可是,现在门口锁住了,所以我们没办法从这里直接进去。那这该怎么办呢… 就在社长打算要下达指令之际,我们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叫声。 「那种破锁有什么问题?你们闪开,看我来把这扇门砸烂 !」 我们回头一看,有一位男老师面向保健室门口,摆出一副马上就要砸门的姿势。 他是美术老师,久保毅。 他的年纪大概是在四十岁中段左右吧?拥有一副壮硕的好身材,但笔锋却很细腻,是我们鲤之洼学园的「大画家」。听说他的实力受肯定的程度,几乎是到了当美术老师太浪费的水准。我自己实际上看过他以学校董事长为模特儿画的一幅肖像画,画里的董事长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和董事长本人说像不像,但画作本身确实是厉害得令人瞠目结舌。 稍稍恢复冷静的小松崎老师,向有点冲动过头的久保说: 「嗯……久保老师,不必这么卤莽,去警卫室借钥匙过来就好了吧?」 「啊啊,对喔。那我赶快跑一趟……」 就在久保回过身去,准备要起跑的时候,多摩川社长阻止了这位美术老师。 「啊,等一下,久保老师。你看,真田医师好像回来了喔。」 仔细一看,真田医师正快步地从走廊彼端跑过来。这位保健室的校医,已经换好了便服,所以身上穿的不是医师白袍。 「咦?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真田医师来到保健室前面,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看了看在场的两位老师,以及我们三个学生。 「等一下再跟你说明。」久保很着急。 「先别管这些。真田医师身上有保健室的钥匙吗?」 「嗯,钥匙我这里有。」 真田医师拿出串在钥匙圈上的钥匙,久保就说: 「太好了!借我一下。」 说完,就像是用抢过来似地拿走了钥匙。他右手拿着钥匙,好像一副和锁头有深仇大恨似地,用力地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接着,在一小声轻响之中,锁被打开了,拉门很流畅地被拉开来。 最先打开密室之门的,是美术老师久保毅! 久保按下了门口旁边的开关,原本微暗的保健室瞬时大放光明。 「啊!」真田医师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很短的惊叫声。 虽然说这栋校舍是组合屋,但好歹这一间还是保健室,所以有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面、白色的隔帘屏风,充满了清洁感。 可是,在屏风彼端的床上,却是一个和这份清洁感格格不入的光景。趴着倒卧在床上那个身穿制服的男同学,身体在床垫边缘勉强维持着平衡,看起来非常危险。白色的床单上,染着一大片鲜红的血渍。眼前的这一幕,比刚才从小窗看到的景象还要更沭目惊心。 再怎么外行的人,都应该会认定这个男同学已经气绝身亡了。他的胸部到腹部周围这一带,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由于男同学一直维持趴着的状态,所以没有办法亲眼看到他的伤口。 就在这个时候—— 满身是血的男同学,身体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于是便从床上滑了下来——哆!男同学的身体现在在地上,呈现仰卧的姿势。 「啊!」我不禁叫了一声。 终于看到死者的庐山真面目了。即便再不想看,他的脸就是这样摊在大家的面前——是我们没见过的男生。要说是高中生嘛,好像这张脸又显得老了一点。整张脸嘴歪眼斜地呈僵硬状态,样子很难看。 男同学的左胸上斜插着一根看似利刃的东西。从利刃插入的地方流出来的鲜血,把男同学的学生制服胸口附近都沾得湿透。看来是相当大量的出血。 就在大家被这一切震慑住的时候,有一位女士发出「答答答」的声音,走近尸体。 最先跑到被害人身边的,是校医真田医师! 真田医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便服被血迹弄脏,抱起了躺在地上的这个男生,观察了他脖颈部位的脉动后,面无表情地断言说: 「他死了——而且他的胸口还有刀,这是一宗凶杀案。」 「真的假的啊!」 「真不敢相信!」 在场的人就像是被真田医师的这句话叫醒似地,纷纷走向尸体。 接着,真田医师仿佛不带一丝情感似地,猛然开口说: 「啊!请大家不要碰尸体!」 「……」 虽然说这个警告说得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医师也未免太自私了一点。 真田医师把尸体放回地面上,走回到隔帘屏风旁边。 「真田医师,」久保用半发抖的声音问: 「虽然我知道这样问有点多余,但医师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这样的一具尸体在吧?」 「嗯,当然啊。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七点半左右。当时这里完全都还没有任何异状。但是我离开的时候,一时粗心忘了把窗户关上,就这样走掉了。走到私人物品置物柜,准备要回家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件事情。就在我打算要再回来关窗户的时候,就发现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出现门有锁上,但窗户没关的这种不完全密闭状态。这样一来,犯人就只可能从唯一的一条路线闯进来——也就是从随风摇逸的窗帘彼端,紧临床边的那个敞开的窗户,闯了进来。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原本看起来似乎是大受惊吓,无法言语的小松崎老师,好像受到指使似地,静静地走向窗边。接着,她很仔细地朝窗外仔细查探,然后用响亮的高音大叫: 「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松崎老师一边等着在场所有人靠到窗边来,一边说起了自己的发现。 「请看这里。窗外的地上还是湿的,可是却没有凶手的脚印。不对,不要说是脚印了,地面上宛如连一丝杂乱都没有似的整齐。也就是说,凶手不是从这扇窗户闯进来的。」 「啊?小松崎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松崎老师转过头对着大家,回答久保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保健室当时是一个密室!」 第一个主张案发现场是密室的人,是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 「密室」这个很跳脱现实的声响,看来引起了老师们的一阵大骚动。 「说什么傻话……」 「不可能……」 我想亲眼验证小松崎老师所言是否属实,于是走到了窗边,把身体探出窗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的状态。 组合屋校舍不像一般校舍还有水泥打的地基什么的,外面马上就是地面。而受到今天下午台风肆虐的影响,地面上现在还是湿漉漉的。这片湿漉漉的地面上,找不到任何疑似人类脚印的东西。小松崎老师说得没错。 我回过头来,把视线转向稍远一点的地方。在外面正对窗户的方向,距离窗户大约一公尺左右的地方,种了一片杜鹃。这片杜鹃只是组合屋窗外一整排杜鹃当中的一小部分。然而,这片杜鹃附近的地上也很整齐,没看到有什么特别杂乱的地方。 再把视线放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可以发现中庭里耸立着四棵松树。其中最旁边的一棵松树位于保健室窗外,几乎可以说是在正前方,是一棵枝叶稀落的松树。而且,从保健室看出去,这棵树是往左倾方向生长的。倾斜角大概有七十度左右吧?我突然想到,这样的倾斜角度,刚好让它便成一棵适合拿来上吊的松树。 八桥学长小声地在社长耳边说: 「流司,你怎么看?你最喜欢的密室咧。」 「嗯……不过,久保、真田、小松崎这三个人的举动,都像是在说『凶手就是我』。嗯……我完全看不出到底谁才是真凶!」 社长的密室课程,看来也派不太上用场。 第二章 浑沌的第二天 一 五月二十一日,星期四,也就是案发的隔天。 老师们光是要应付警察和打发媒体,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所以,上午每一节课都变成了自习。 这里解释一下,鲤之洼学园这所高中,可不是三流的烂学校。想进来念书,得要通过入学测验,而且难度对傻傻的国中生来说,也并不容易。换句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们,还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学习能力。 然而,不用多说也知道,「学习能力」和「自习能力」是两码事。因此,上午各班的教室里,尽管黑板上写着「自习」两个大字,但却难免还是沦为充满喧哗和混乱的浑沌状态。 仔细想想,正因为黑板上大大地写着「自习」两个大字,大家才会放心地大吵大闹。如果不写「自习」,而是写「老师马上就过来」,至少大家多少还会吵得有点心惊胆跳 ——总之,不管怎么样,大家就是吵闹,结果都一样。 东拉西扯一下,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我在校园一隅的草坪上,和两位学长会合。 「今天校园里果然是很安静咧。」 校园里的人影稀稀落落。平常这时候校园里会有女同学们在跳不怎么好看的芭蕾舞,或者可以看到貌似不良少年的男生在打耍帅篮球。可是今天这些人都不见踪影。凶杀案发生的隔天,多少还是可以感受到校园里弥漫着自制的氛围。 八桥学长大口扒着合作社特制的多蜜酱炒面,说: 「那是当然的呀。阿通,你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我当然看了啊。」 我一边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广岛风好吃烧,一边说: 「再怎么说也是凶杀案发生的隔天早报呀。亏我还有点期待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报纸上呢。」 结果我的名字完全没出现在报纸上。这倒也好。要是我的名字随便就被写在报纸上,对我来说也是个困扰。但是,我可是满心以为名字一定会被登出来,结果竟然没有。这点我颇为不满,或者应该说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被害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报纸上耶。为什么呢?」 「这个嘛,」八桥学长用手上的筷子指着我说: 「我也不知道。不只是报上没写呐,早上我到学校以后,问了几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被杀的那个是谁咧。明明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死掉了喔!怪吧?也因为这样,学校里出现了很多不负责任的传言咧。流司,对吧?」 社长吃着关西风的章鱼烧当午餐,皱了一下眉头,说: 「嗯,的确现在有很多说法到处流传。最可怜的是今天刚好请假的那些人,马上就被全校拿来当作蜚短流长的对象了。例如说,你有没有听到三年级的人在传的一个『八桥京介死亡说』?」 「你才应该要知道女生在传的一个『多摩川流司犯人说』咧。」 就这样,我们的讨论中断了三分钟——因为两位学长抓着彼此的衣领,大声互骂说:「你说谁是凶手,谁啊?」「你才是!谁准你赐我死!」 原来如此。的确学校里面流传着很多不负责任的传书,资讯非常混乱。反正不要流传「赤坂通共犯说」就好。 这些姑且不管,恢复冷静的社长,又重启了我们的讨论。 「我看到的报纸上是写说『目前正在调查死者身分』。换句话说,那个被害人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果然是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如果死者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是谁一查应该就知道才对。怎么可能还在那里慢吞吞地『调查死者的身分』?再说,发生了这种事,隔天一早应该有个什么集会,把全校学生叫到体育馆去,从校长口中向大家说『有一件很遗憾的消息要向各位报告』之类的吧?可是今天早上却没有这个动作。换句话说,昨天晚上那个死者,根本就是跟这个学校无关的外人!」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那个人身上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咧。」 这所学校的男生制服是黑色的立领制服,属于旧式的传统设计,但是领章和钮扣是学校自己的特殊设计,所以只要近看的话,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而昨晚的被害人身上的确是穿着这个学校的制服。 「恐怕只是个『炸虾学生』吧。」 八桥学长用筷子夹起了炒面,撇着头说: 「炸虾?谁在跟你聊炸虾的事了啊?」 「不是吃的那个炸虾啦。我说的『炸虾』,指的是『披着一层外衣』的意思。所以『炸虾学生』指的就是穿制服装扮而成的假学生。很久以前,大学生还颇有社会地位的年代,听说常有这种假学生。」 社长秀了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小常识,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结果那个被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通,你还没发现呀?就是昨天堀内伯伯有提到的那些非法闯入者呀!也就是最近在这所学校里又多起来的不法分子。」 原来如此。我这才终于搞懂了。昨天晚上,堀内伯伯在屋顶上确实有提供这些资讯。 「意思就是说,有某个为了追星潜进我们学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保健室被刺杀了。是这样的吗?」 「对,没错——咦?」 多摩川社长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眼睛四处察探的社长,捡起了手边的小石头,说: 「是谁在那里?」 说完就把小石头丢了出去。小石头用很快的速度,冲进了树丛里。 「喵~呜」 传回来的是猫的叫声。 「什么嘛,原来是猫呀。」 社长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喃喃说完之后,好像又在故意说谁听似地,大声地说: 「可是呀,仔细想想,我最讨厌猫了。喂,八桥啊,你帮我把那边的大石头捡过来,我要用它把那只猫赶跑。」 八桥也像是声入心通似地,说: 「好啊,我也来帮忙呗!」 结果,「大猫」从树丛的树荫下,现出原形来了。 「等、你们等一下啦。且慢且慢,我们是人,不是猫啦。」 真的不是猫。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五左右的猥琐男子。那一身没有半条折线的灰色西装,穿在他那属于日本人平均体型的身上,显得相当服贴。一套西装如果不穿在身上它操个几个月的话,恐怕很难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我这样想的当下,男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小姐。 小姐有一双很知性的眼睛,工整的眉毛,带着浅浅笑意的嘴唇。露出在短版的紧身裙外面的双脚很吸引人;被风吹得翩翩飘扬的栗子色头发也很漂亮。 「你是谁呀?」 社长问了小姐。没被问到的四十多岁男子回答说: 「我们不是可疑分子。我们是警方的人。」 「警察?她也是吗?」 针对社长这个问题,年轻女子简短地回答说「是呀」。 「是要来查昨天那个案子的刑警大人喔?不过要是正牌刑警的话,应该有证件才对咧。可不可以请你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咧?」 「应该没问题吧?看,这就是证件。」 两位刑警分别拿出了证件。 两位学长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了右手,抢下了女刑警的证件。男刑警的证件孤零零地被晾在一边,两位学长根本就不层一顾。我察觉到男刑警的脸已经尴尬到变了样,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决定要多少给他一点面子。 「啊,警官您的证件呢,就由我来确 认一下。喔~这就是警察证啊?我有听说现在的警官都不像警匪剧里面演的那样,会把警察手册亮出来给别人看,没想到是真的啊。咦?奇怪?」 我手上的证件,上面写的内容有点不太对。 「好奇怪喔,姓名栏上面写的是距离最近车站的站名——祖师之谷大藏(sosigaya ookura),这是小田急线吧?」 「喔,这么说来这里也是咧。」 在美女刑警的证件争夺站当中获胜的八桥学长出声说。 「我这边的最近车站是千岁乌山(chitose karasuyama)——这是京王线咧。这是怎样?」 这个意外的现象,让多摩川社长也撇着头表示诧异。 「嗯~我不觉得在辨识一个警官的时候,最近的车站会有那么重要。」 「那不是最近的车站。」 男子从我手上将警察证拿走,大叫了一声。 「那是姓名。」 「?」 我们三人当场愣住。两位刑警这才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国分寺警署搜查一课的警部,祖师之谷大藏。」 「我是同警署搜查一课的刑警,乌山千岁。」 「sosigaya taizo?」 「karasuyama chitose?」 两位学长面面相觑。这时,女刑警乌山千岁从八桥学长手上把警察证抢了下来,说: 「你们看清楚,我的证件上面应该没有写『千岁乌山』吧?看清楚点好吗?不过,祖师之谷警部确实是个被误以为是站名也不为过的名字。」 「乌山刑警,『被误以为也不为过』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那就是个和站名一模一样的名字,只是念法稍微改一下而已啊!」 「要这样讲的话,那你的名字念法还跟站名一模一样,只是上下调换一下顺序而已吧。你没资格说别人!」 两个人都有错。「龟笑鳖无尾」——不对,是「小田急线笑京王线」。话说回来,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跑来找我们?好像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才对。 二 祖师之谷警部像是要重整他的威严似地,「咳」的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才终于把话题拉回案子。 「当然是为了想问你们昨晚那个案子的事情,才会来找你们的。不对,应该说你们昨晚的行动,我们都已经有听说了,所以不用再提。我想问的是除了你们之外的几个人的事。例如像真田仁美、或是小松崎律子、久保毅,还有堀内工友……」 「哎,我还蛮意外的耶。连堀内工友也算是嫌犯吗?」 祖师之谷警部漠视了社长的这个疑问,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你们注意到有事情发生,是因为小松崎律子的尖叫声。大概是几点钟左右的事?」 社长代表我们回答: 「晚间七点四十分。我们昨晚也是这样回答的喔。」 「你确定是她的尖叫声吗?」 「应该不会错吧?因为声音能叫到那么尖的,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听到那个尖叫声之后,最先赶到保健室的是你们三个人吗?」 「嗯,没错。」 「小松崎律子看起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看得出来是大受惊吓的样子,我不觉得那是在演戏耶,她应该不是凶手吧。」 「没问你的事不必多讲。」 祖师之谷警部阻止了一副很想把没被问到的事情全都讲出来的多摩川社长。 「然后,晚了一步才来的是久保毅,对吗?他是从哪里过来的?」 「……应该是美术教室吧?嗯,这样一说,到底是哪里呢?喂,八桥。」 「这个我也没办法正确回答。我一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出现在我背后了咧。阿通,你记得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搞不好他是在建筑物外面听到尖叫声,然后才赶过来的喔。我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所以我不知道。他本人怎么说呢?千岁警官?」 乌山刑警用眼神取得警部的同意之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表示案发当时他在美术教室。至于晚了一步抵达现场的原因,是由于组合屋的隔音比想像中要来得好,走廊上的尖叫声并没有大声地传进室内。」 祖师之谷警部仿佛要说「话说到此为止」似的,大声地咳了一下。 「就在你们争辩要不要把入口的门敲坏的时候,校医真田仁美就回来了。对吧?当时大概是几点钟左右?」 这个问题社长回答得很正确。 「小松崎老师的尖叫声,刚好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出现的,所以是在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回来的。」 「真田仁美出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就只有身上平常穿的白袍,当时已经换成便服而已。」 「你们有没有看到真田仁美离开保健室?」 社长立刻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没看到……我记得真田医师不是有在晚上七点半先离开了保健室一阵子吗?我记得她昨天有稍微提到一下喔。这个部分有确认过了吗?千岁警官?」 乌山刑警又用眼神取得警部同意,才回答了多摩川社长的问题。 「就如你所说的,她本人表示,刚好在晚间七点半的时候,她把保健室的门锁上并且离开。但是,当我们问她『当时有没有看到别人』的时候,她回答『应该没有』……」 「晚上七点半啊,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在工友休息室咧,没办法当真田医师的证人。」 「我了解了。那么接下来,我想问一下那位工友的事情。堀内工友一直都跟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吗?」 「没有,他没有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咧。他有说他要出去抽根烟,然后就离开啦。他离开的时间大概是晚间的七点二十分左右吧?一直到快要七点四十分的时候才回到休息室来。我们三个人等堀内伯伯回来,跟他说了『再见』,然后走出休息室不久,就听到那个尖叫声了咧。」 「嗯,也就是说,堀内工友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人在哪里做什么,你们并不知道。这样没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该不会在怀疑堀内伯伯吧?千岁警官?」 「我们并没有特别怀疑堀内工友,只是我们也不会放过所有的可能性。对吧,警部?」 「正是如此。对了,你们有没有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什么东西?或者是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有看到这个也可以。你们有没有印象?坦白从宽喔。」 「『什么东西』指的是?」我开口问。 「好模糊喔,可不可以具体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千岁警官。」 这种问法,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 「你们给我等一下!」祖师之谷警部瞪了我们一眼,说:「有问题的话,不要问乌山刑警,都来问我。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刑警而已,我才是警部。毕竟搜查行动的指挥权还是在我手上。」 「喔,是吗。」 「对了,哎……是想问什么来着?」 「我们没有什么想问警部的。」 我只是单纯想问千岁警官问题而已。 三 我们太过不正经的态度,激怒了祖师之谷警部,气得他七窍生烟地拉着乌山刑警就走。结果,祖师之谷警部最后抛出来的那个问题,依旧是让人摸不着头绪,如坠五里雾中。我们三个人在校园里随意闲走,一边思考那个问题真正的涵意。 「 有没有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什么东西?或者是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他是这样问的吧?」 「嘿啊,是什么意思咧?」 「会不会是案发现场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呢?我想警部他们一定是在找那个东西啦。」 「但问题就是『那个东西』是什么咧?凶器插在尸体的胸口,所以跟它没有应该关系呗。」 八桥学长说完,无意识地把视线望向校园里的一角。在他的视线彼端,有一个东西——那是一颗网球——是和凶杀案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平凡小东西。可是,就像是猫发现球就一定非得要逗弄一番才甘心似的,在午休时间发现这颗球的高中生,也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喂,流司!」 「好,我知道了。」 多摩川社长就像是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开始动了起来。他拿起了丢在校园一隅的长柄扫把,然后把柄的部分拆了下来,用两手试握了一下,测了一下手感。接着他拿着扫把柄挥了两、三次,便走向一个看不见的打击区去。 于是,在鲤之洼学园校内的一角,璨烂辉煌的太阳下,侦探社两大巨头的对决,就此展开。 凶杀案的事情,就像是被蒸发掉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侧的强打者高高举起球棒,说: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的多摩川流司,侦探社社长。喜欢的打者是中日队的陈大丰。」 另一方面,西侧的主力投手也不遑多让: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的八桥京介,侦探社社员。喜欢的投手是阪急队(※日本职棒球队,一九八九年改名为欧力士队。)的今井勇太郎!」 我身为低一年级的学弟,这种时候该尽的义务,当然就是当捕手。 我不需要自报「喜欢的捕手是……」。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喜欢的捕手。 八桥学长「唰!」的一声,自己配上像棒球漫画的音效,手高举起来,单脚抬高,摆出很独特的投球姿势。另一方面,社长则是用以前小学生都会模仿过的「金鸡独立打法」来应战。这怎么可能打得到呢? 八桥学长投了一个超红心正中的半速球,社长很豪爽地大棒一挥!两强对决就像是一幅画似的,以挥棒落空三振收场。西侧的主力投手成功封锁了对手的打击。 「去『河马屋』请我吃章鱼烧喔。可以齁?流司。」 「既然我都惨败在你手下了,也只好这样啦。」 鲤之洼学园的这场棒球对战,是有一点小赌注的。只要分出输赢就好,程度高低不是问题。 就在我接着要准备进入打击区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跑出了一个男的。 外表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身上穿着白袍。我们学校没有男医师,所以这个人可能是理化老师。白袍男注意到我们,啧嘴说: 「真是的,在搞什么嘛。」 接着,男子就一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学校现在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而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大白天就拿着木棒在这里乱挥……你们觉得这样对吗?啊啊~你们还真是令人摇头叹气,我对你们太失望了啦。看来你们一点也没有所谓的『自觉』。总之你啊,不要傻傻站在那里,把那根木棒给我拿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理化老师从我手上把扫把的柄拿走。接着,他用两手试了试手感,又突然豪迈地挥了两三下。然后,就在没有任何人叫他的情况下,自己走上了打击区。 男子身上白袍的衣角被风吹起,但他仍然将木棒拿得笔直,站着准备打击。 「鲤之洼学园生物老师石崎浩见,三十岁。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来当侦探社的指导老师。喜欢的打者是养乐多队的大杉胜男。不用因为我是老师就跟我客气,八桥同学,你就放马过来吧。」 「???」 啊?这个人不是说他对什么东西失望的吗? 「嗯~不愧是老师。」我身旁的社长发出感佩的喃喃声说:「大杉。还真是另类。」 「哎……请问一下,」我诚惶诚恐地开口问, 「这个人是谁呀?」 「啊?你刚没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吗?」 「大杉?」 「你白痴呀!」 啊,我被社长骂白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社长这样骂。 「他不是大杉,他是生物老师石崎啦。他刚不是有自报姓名了吗?」 啊啊……是没错。这个不重要。这不重要,可是, 「我刚好像有听到他说他是侦探社指导老师。」 「是啊。石崎是我们侦探社的指导老师呀。搞什么,你这家伙不知道啊?」 「……」 这样一说,确实昨天晚上社长和学生会长讲话的时候,有提到指导老师有着落什么之类的。原来那不是说出来吓唬人的呀。可是,我们社上有指导老师,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我想他包准是个怪咖老师。 社长对着站在虚构投手丘上的八桥学长,不负责任地撂话说: 「喂~八桥,你不必跟他客气啦!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啦。不管对手是石崎还是谁都一样的啦。」 八桥一边说着挑衅的话,一边照例投出他的正中半远球。另一方面,身穿白袍的生物老师拿出使尽全力一挥的气势,大棒一挥!就在两个象限交错的瞬间,胜负已定。 「就说要给你来一球不客气的啦。」 八桥学长一边将软弱无力地弹跳两次的投手前滚地球接起来之后,一边要求说: 「那你就请我们喝生物教室的特调咖啡好了喂!餐后需要来一杯的咧。」 「嗯,既然我败给你们了,那也没办法啰。」 他带着很干脆的表情,把扫把还给我。 他输了以后,也没有开口说「你们这些学生,赌博是不对的呀」。从这一点看来,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石崎浩见,他的确就是我们侦探社如假包换的指导老师。 四 于是我们一行人转战到生物教室,去享用石崎泡的特调咖啡。 我是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生物老师泡的咖啡,期待太高的人才有毛病吧。但就在我这样暗自下了定论之后,石崎竟然开始在我的眼前,把一种透明的液体从透明的瓶子倒进烧瓶里,然后再把烧瓶放到铁制的三角架上面,下面用瓦斯灯开大火加热。接着,他又顺势在一个大的烧杯上放了漏斗,并在漏斗上放入滤纸。然后,石崎拿出一个咖啡色的罐子,用计量匙取出罐子里的黑色粉末,不多不少正好是四杯份,放进漏斗里。这时,烧瓶里的液体开始沸腾了。石崎用烧瓶夹挟起烧瓶,并把里面的液体从漏斗上方倒进去。在此同时,烧杯里面就出现了被萃取出来的琥珀色液体。石崎带着很满意的笑脸,把这些液体倒进杯子里。然而,这些东西真的是咖啡吗?我这个单纯的疑问还没有被解决。我把送到眼前的咖啡杯拿起来,不禁观察了一下左右两边的学长们。不过,就他们的举动看起来,至少饮料里面应该没有毒。既然是侦探社指导老师特地泡的咖啡.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好像也只能喝了!我下定这个决心之后,啜饮了一小口。 「喔~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呀?老师!这么清爽的口感也太猛了吧?芳醇的香味,再加上微微的甜味!还有那恰到好处的酸味和涩味,令人难忘!这才是咖啡呀!带苦的成熟滋味啊!」 一杯咖啡带给我的喉咙很大的震撼。 「没想到阿通你这个人还蛮夸张的咧。」 「嗯…… 不过,我不太懂为什么泡咖啡得要大费周章地用这些实验器材来泡……但是,好喝!」 两位学长很冷静地品尝着杯中的咖啡,我则是乐得很。 终于,石崎提起了凶杀案的话题。今天,在这个学校里,不可能还有其他话题会被拿出来谈论。 「对了,报上没有登出被害者的姓名,你们一定觉得很可疑吧?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被害人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如果你们已经有察觉到这一点的话,那事情就好谈了。」 石崎说着,他还透露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极机密资讯。 「被害者的姓名,听说是叫田所健二,年龄二十四岁。」 「田所健二,二十四岁」社长复诵了一次。 「照道理来讲,确实我也觉得昨天那张高中生的脸是老了一点,可是没想到他已经二十四岁了。那他是哪一路的人马?」 「嗯,问题就在这里了。他的职业呢,好像算是个自由摄影师吧。」 对石崎这句深基言外之意的说辞,社长马上就做出反应。 「『算是个』这个字眼,是有什么蹊跷吗?」 「是有一点啦。虽然说是个自由摄影师,但他呢,实际上是专门拍那种可以偷窥到名人私生活的那种照片,也就是个偷拍的专家。他很有本事去拍到那一类的照片,然后再卖给宅男杂志的出版社。所以,扮成学生潜进学校只是第一步而已,举凡开车跟踪、爬到高处、在同一个地方长时间监视等等,这些像警察做的事情,他也做过不少次。你们应该也有听过这种恶劣摄影师吧?」 「就像狗仔队一样嘛。」 「就是专业版的摄影少年之类的尺。」 听了两位学长的说法,石崎点了点头。 「嗯,基本上大概就是介在这两者中间吧。你们都知道,我们学校有演艺班。常有这类的摄影师未经许可就在校门口附近或学生上下学必经的路上乱照之类的问题,要认真数起来那还真是数都数不完。而这当中也有一部分的摄影师,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潜进我们学校里来。我们对于如何防范这些人,也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最后终于发生了今天这样的问题了。」 石崎啜了一口咖啡杯中的咖啡,冷静了一下之后,又说: 「被杀的是个偷拍狂,而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也算是个不幸中的大幸吧。」 「所以这么说来,」社长开口了:「那个专门偷拍的摄影师田所健二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潜进放学后的校舍里是想……?」 「嗯,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咧。」 「就是想要偷拍吧。」 「那么,问题是,田所想照的人是谁咧?」 「当然是演艺班的那群偶像明星吧?」 「嗯,应该是吧。」社长点了头。 「这样看来,为了要偷拍而潜进我们学校的田所,被不明人士所杀害。也就是说……」 「嗯,演艺班那些人反击的场景,我可以想像。」 「如果是演艺班的学生的话,昨晚……西野绘理佳在学校。」 「嗯,她毕竟只是其中的一个可能。」 然而,八桥学长反驳了我们的见解。 「西野绘理佳是凶手喔?真的假的?我没办法想像那个画面咧。」 「喔,怎么啦八桥,难不成你是西野的粉丝呀?不会吧,她的个性很呛喔。」 「你白痴喔?谁在跟你讲那个咧?我再讲得更理论一点喂。听好,如果今天被害人是被从后面重击打死,或被飞过来的东西打死,这类的死法的话,我还可以理解啦。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死者,他几乎是直接被从正面刺杀胸口致死耶。就算当时被害人多少有降低一点戒心,一个女孩子也很难这么直接从正面刺他胸口吧?」 「这样讲也对喔。那么,凶手是男人啰?」 「我是这样想啦。」 「不过,就算凶手是男人,要直接从正面刺杀被害人的胸口,还是一样很难喔。」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咧,我是这样想啦:凶手是男的,而且应该和被害人认识呗。」 「和被害人认识?你的意思是说,这所学校里面有人和偷拍狂是认识的?」 「说不定有咧,至少不能完全否定呗,只是可能性高低的问题啦。」 我在这里发表了一下我的意见。 「会不会有可能潜进来偷拍的有两个人?也就是说,有一个来偷拍的是田所健二,另一个来偷拍的成了凶手……」 「原来如此,你是把田所被杀一事,往偷拍狂窝里反的方向来思考呀。」 「喔,这有可能咧。偷拍到照片之后,原本同伙的两人开始抢照片,最后演变成凶杀案。凶手在我们发现尸体之前,就已经逃到校园外去了——这样合理喔。」 一直沉默地听着我们讨论的石崎,终于开了口: 「的确,田所可能有同党。再说,昨晚学校附近确实有很多看热闹的人聚集,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人亲眼看到有个身穿制服的男子,从学校翻墙逃出去。如果这个人就是田所的党羽,而且他就是犯人的话,对学校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因为这样一来,凶手和被害人就都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嗯,例如说,凶器的问题。你昨晚有看到插在被害人胸口的凶器吗?」 「是一把刀对吧?我只看到刀柄的部分。」 「那不是刀喔,」石崎订正我的说法,「听说那把凶器是打孔锥。你看,和这把是一样的东西。」 石崎把随意插在桌上笔筒里的打孔锥,拿给我们三个人看。 「会把这种东西拿来当凶器使用的人,应该是我们学校里的人才对吧。至少,它应该不会是窝里反的偷拍狗仔会拿出来用的一种凶器。」 石崎说的没错。我从石崎手中把打孔锥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朴实无华的握柄,看来强调的是它的机能性。锐利的锥尖,如果说能刺穿一千张纸或许书过其实,但是一口气刺穿个几十张影印纸应该没问题。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凶器。 「原来如此,凶手就是用这个东西猛力一刺,伤及心脏,才会有那么大量的出血呀。」 我轻晃了一下右手。社长用很严肃的表情,慌张地说: 「阿通!把那个给我!你这样很危险!」 「?」 「要是不小心刺到眼睛怎么办!」 他好像有锐器恐惧症,还真是个啰嗦的人。我把打孔锥交给了八桥学长。 「从凶手选用的凶器来看,应该不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呗。」 八桥学长用打孔锥的锥尖牵制住社长,一边描述自己的见解。 「如果是有计划的犯罪,凶手一定会事先准备好凶器,大可不必拿这种不太可靠的东西来当凶器。一般至少会准备个刀子之类的呗?对吧,流司?」 「确、确实八桥讲的有道理。」 社长像是要从打孔锥的威胁当中逃开似地站起来走近窗边,一边说: 「没错。追根究柢,这宗案件的被害者——,田所健二昨晚会潜入校园这件事情本身,应该就是没有人会预期到的。因此,遇见田所,也是凶手本人意料之外的事,当然也就没有事前准备凶器。可是,因为某些缘故,凶手突然动手杀了田所。而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打孔锥,恐怕是因为打孔锥就刚好出现在他手边吧?手边就有打孔锥,而且还能用得很顺手的人——我知道了,凶手是个老师,因为老师们的桌上或抽屉里大都有放打孔 锥。」 很奇怪。只要是从社长嘴里说出来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论,都显得很草率。我开始觉得凶手不是老师了。 「不是只有老师会用打孔锥呗?学校里面也有不少同学有打孔锥吧?只要找一找文艺类社团的社办,我觉得应该可以搜出不少支咧。」 「分析得很好。」石崎点头称是。 「话说回来,你们的社办里面有打孔锥吗?」 石崎这个不带任何恶意的问题,让我们三个人不禁全身僵硬。 「……」 「?」石崎在冻僵的气氛当中瞪大了眼睛。「哎呀?怎么了吗?」 「哎……那个,我们连社办这种东西都没有。」 听了我这句话,石崎的眼神突然在半空飘了一圈。 「哎!啊……是喔?哎呀呀,抱歉抱歉。」 看来石崎还没搞清楚我们社团的活动情况。 「话说回来,」 我又把话题拉回到凶器上面。 「打洞锥上面没有找到指纹吗?」 「阿通,你白痴啊?现在这个时代的杀人犯,谁还会把自己的指纹留在凶器上咧?」 「可是,打孔锥上面有它主人的指纹,应该也不奇怪吧?」 「嗯,这倒也是咧,」八桥学长点了点头,转向石崎说:「老师,这个部分有消息吗?」 「以结果来看,据说目前在凶器上并没有采到任何指纹。」 「连打孔锥主人的指纹在内,所有的指纹都被凶手擦掉了吗?」 「不,还谈不到擦不擦的问题,凶器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采取到指纹的状态。以打孔锥来说,可以采到指纹的,应该就只有握把的部分而已。然而,这个关键的握把部分,已经全都沾满了血。由此可见,死者是相当程度的大量出血。」 我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确实插在尸体上的凶器上,全都沾满了黏稠的血液。从被害人伤口流出来的血,就这样把所有的指纹都洗掉了。 「凶手连擦指纹的动作都省了呀……?对了,老师,」 我把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拿出来问石崎。 「这些应该只有警察才会知道的资讯,老师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石崎听完,若无其事地说: 「要说是从哪里嘛,当然就是警察告诉我的啰。刚好警方那边有我以前的老朋友,也就是我大学时代的晚辈,有多少透露一些消息给我。不过说穿了,对方好像也对我有所图的样子。」 「有所图……?警方到底期待老师可以提供给他们什么?」 「我也不知道耶。应该是希望我帮他们解开密室之谜吧?」 石崎说完,依序看了看我们三个人,说: 「好了,那就让我来问问密室的事情吧。昨晚的密室是什么情况,你们谁来给我详细说个清楚。」 于是,我们多摩川社长,用少得可怜的字汇,加上夸大的描述,以及不时离题的论点,又把昨晚的事情经过重述一次。石崎很有耐心地听完社长这段令人费解的说明。 「简单来说,真田医师锁上保健室的门,离开组合屋校舍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之后,小松崎老师到保健室来察看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在这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当中,保健室的床铺上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尸体。真田医师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当然保健室都还没有任何异状,因此可以研判凶杀案是在这十分钟之内发生的。这么一来,在这段时间当中,凶手和被害人可以进出的地方,就只有保健室偶然开着的窗户而已。然而,照理说应该只有这唯一的出入口才对,但窗外却只有湿漉漉的地面,找不到任何有人走过的足迹。这样说对吧?」 石崎的这一番话,为昨晚那起令人费解的事件,做出了清楚明了的说明。从社长那段教人难以理解的说明,就可以把案发当时的情况掌握得这么清楚,我只能说石崎的领悟力员是超凡出众吧。 「原来如此。就你们的说明听来,确实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可以说是一个密室。不过,要断定这是不是一个真的密室,有几个重点必需要先厘清。你们知道有哪些重点吗?」 「有没有密道吧。这点很重要。」 社长先发难说道。大家都点头同意。的确,口口声声说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密道……」,这种结论就太令人傻眼了。所以尽量要排除才行。 「有没有备份钥匙。这点也很重要咧。」 八桥学长接着说。大家又跟着点了头。的确,口口声声说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备份钥匙……」,这种结果简直就是有罪的,绝对要排除才行。 接着,学长们说完之后,就轮到我上场了。 「真田医师的证供是不是伪证。这也是一个很关键的重点。」 然而,这次却没有人点头。不要说是点头了,两位学长看我的眼神,仿佛就像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个理应受罚的罪人似的。 「真田医师怎么会说谎?这点绝对不可能啦。」 「是咧,阿通你可不要随便瞎扯咧。」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都是真田医师的粉丝吗?我不禁把目光转向石崎求救。没想到…… 「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觉得真田医师是不会作伪证的喔。」 就连石崎的反应也跟学长们差不多。石崎,该不会连你也是吧?我哑口无言。 「等、等一下啦。」 我已经忘我地想要为我的论调极力争取其正当性。 「我们会认定这个密室是密室,说穿了都是由于真田医师的证供。真田医师锁上了保健室的门之后离去,当时保健室里还没有任何异状,因此凶手是在门被锁上之后才犯案的——这是让密室成立的前提条件吧?但是如果今天真田医师是在说谎的话,这个前提就被推翻了。说不定她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床铺上面已经有尸体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从凶手犯案,到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早就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 大家都没有反应。在一片骇人的沉默当中,我只好再拼命往前冲刺。 「接着,尸体在七点四十分左右被发现,真田医师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出现,成为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之一。然候她利用自己身为校医的身分,率先跑到尸体旁边,说『这是一宗凶杀案』等等,听起来非常像那么回事的话。另一方面,她在我们想靠近尸体的时候,又说『请大家不要碰尸体』,让我们不敢靠近尸体。结果,我们就误以为,在上了锁的保健室里——也就是真田医师不在案发现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可是,现实却是像我刚才说过的——哇!」 然而,现实却没有给我太多发言权。八桥学长给我一记锁头攻击, 「呃!」 在此同时,多摩川社长又向我施以连续头捶。 「铿!铿!铿!」 我那只想求救的右手,望着错误的方向,然后在抽着香烟的石崎面前,突然无力地在半空中游移。 我的「真田医师真凶论」好像碰触到了他们觉得碰不得的地方。搞不好是我的论述太过缜密了一点也说不定。 在两位学长的攻击之下,无计可施,意识开始模糊的我,突然被铜钟的声响救了一命。从喇叭里传来的铜钟声,不对,仔细一听,是宣告午休时间即将结束的铃声。得救了! 社长万般不愿意地放了我,然后放声咆哮说: 「真田医师绝对不会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懂了吗?诸位!」 多摩川社长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我们可以说是面临了创社以来最关键的局面。昨天晚上,在我们鲤之洼学园的保健室里突然发生的凶杀案,目前认为是密室杀人的可能性相当高。门口已上了锁,开着的窗户外面也没有犯人的脚印。天花板上当然没有夹层,地板下面也没有密道。可是凶手却从某处成功潜入了案发现场,也就是保健室里面,上演了一出血淋淋的杀人戏码之后,又往某处逃逸无踪。这起发生在我们侦探社地盘上的事件,对我们来说可谓是一大挑战,甚至可以说是一大挑衅。这也可以证明凶手认定了我们是一群值得挑衅的智囊团。侦探不能选凶手,凶手却可以选侦探。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可是被凶手选上的。啊啊,身为被选中的人,我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啊!」 「喔!前田日明创办uwf(※universal wrestling federation,由前田日明与刚龙马等摔角选手组成,从新日本捧角联盟独立出来的新联盟,强调「真实格斗」。)的时候说的话耶!」 「白痴,哪来的前田日明咧?太宰治啦!太宰之类的要加减知道一下啦!」 哎,是喔。我确实也觉得这些话从摔角选手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格调太高了一点。 「所以呀,诸位!」 又是「诸位」呀。 「我们是被挑选上的侦探,所以我们就得要让凶手知道自己找错对象了。也就是我们必需要把凶手的所做所为抽丝剥茧地抓出来,解开密室之谜,把事件的全貌给摊开在阳光下才行。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侦探存在的意义所在。当然,我们的行动也将会为这个动荡的学园找回往日的平稳与平静,这一点自不待言。」 「动荡的学园?」 我想应该是在指鲤之洼学园吧?虽然我觉得这间学校还蛮悠闲的。 「动荡的应该是某人的脑子呗。」 八桥学长说话果然还是很直接。 在这当中,只有石崎嘴上依旧叼着烟,拍手称是: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的侦探宣言呀!不愧是社长,了不起了不起,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好好加油啊!」 五 我好不容易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午休结束的钟响一分钟之后了。就在我把手放到紧闭的拉门上的那一瞬间,眼角余光扫到了教室内的情况——我们班的班导师兵藤,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惨了,兵藤这个猪头,已经来了啦!」 兵藤应该没有听到我的喃喃自语才对,但他却往这里一看。站在走廊的我,和站在讲台上的兵藤,视线透过了玻璃窗,瞬间四目交会。 「喂!赤坂!午休时间早就结束了吧!」 兵藤冲下讲台,打开门跑到走廊上。 「准备上课的提示铃,五分钟前应该有响过了喔。为什么迟到?」 要顺利地解除这种危机,可就需要相当的深思熟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谁理你」之类的狠话,只会让事情闹得更不可开交,不可不惯。不过话虽如此,要是说个什么「我本来待的a地点,和教室的距离太远了」或是「我本来以为应该来得及,结果时间没算准」之类的,就算确有几分事实,兵藤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如果说「多摩川社长讲话讲太久」之类的理由,想必兵藤会不由分说地斥责我说「不要拿别人当借口!」我究竟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没有理由!」 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已经放弃去说服兵藤了。说穿了,老师不是想骂学生,也不是想听借口,只是想展现自己的威严而已。对了,这时候需要的不是反抗,而是配合的态度。我就老实地鞠躬谢罪,顶多再被打一下头也好。于是,我采取了这样的态度。 「对不起。」 「喔,还蛮老实的嘛。」兵藤像是佩服般地点了头,「好吧,看在你这个态度的分上,这次就饶了你,以后不要再犯了。」 兵藤「砰」地用右手打了一下我的头,但感觉就只不过像是被他轻轻摸了一下而已。 「是,我下次会注意。」我老实地回话之后,抬起头来。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兵藤那副本来就很惨不忍睹的嘴脸,扭曲得更丑。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搞的呀!」 「啊?到底怎么回四呀,老斯?」 咦,我话说不清楚了!奇怪。鼻子附近好像也有一点痒痒扎扎的。 正当我觉得不明究理,把手放到鼻子上的时候,才发现有一道液体从我的鼻子流淌了下来。它又滚落到了地面上,在地上晕开了一滩红色。血,是鼻血! 「我、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喔!我没做什么会让你流鼻血的事喔。什么都没做!」 我懂了。兵藤会这么手足无措,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些鼻血,八成是刚才学长们不讲理地攻击我,才会流出来的。八桥学长的锁头攻击,先压迫到了血流,后来社长的头捶,又带给了鼻孔一些损伤。兵藤的「砰」,顶多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什么?这些鼻血跟老斯没关系啦。走吧,我们进教室企。」 「哇!等等,赤坂,你先冷静点呀!我们冷静点好好讲清楚,好吗?」 「?……我不是说了跟老斯没关系吗?」 「我懂、我懂。这当然呀,当然跟我没关系。可是这就是所谓的顺理成章,你想一想,同学们可是都有听到我大骂『喂!赤坂!』然后就冲出来了。要是你就这样滴着鼻血回教室的话,同学们会怎么想?他们包准会以为是我在走廊上把你海扁到流鼻血的。这样一来,我就会被贴上暴力教师的标签,失去学生们对我的信赖,家长对我的抱怨接踵而来,校长也会斥责我。你觉得我可以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你是打算要害我失职是吧?」 原来如此。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我了解了,老斯。」我再次深深地点了头,接着把手伸向门。「来吧,老斯,我们一起回教室……」 「谁准你回去的!」 兵藤迅雷不及掩耳地走到我身后,把我架住。在我头上「砰」地打一下,我觉得一点也不算暴力,但架住我就显然是施暴了。就某种层面来说,即便被贴上暴力教师的标签,他应该也无从狡辩才对。 「那个……老斯,你要我怎么做呢?我下午的课可以不散吗?」 「下午的课已经决定要全面停课了。受到那宗凶杀案的影响,根本上不了课。只要做完集体导生谈话就可以放学了。」 我摆脱兵藤的控制,向他建议: 「那就请老斯回企进行导生谈话,我则是趁这段时间到保健室去把鼻血止住。这样应该口以吧?」 「喔!赤坂,你终于开窍了呀!老师觉得很欣慰啊!」 果然需要的还是「配合的态度」。 六 我一道认为有必要和校医真田老师好好聊一聊才对,正好现在可以用「流鼻血」这个理由去找她。我一边把武富士(※一家小额信贷业者。)的免费面纸塞进左边的鼻孔里,一边往保健室前进。 成了凶杀案现场的保健室,现在当然已经是被勒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出了。因此,在教职员办公室旁边,另辟了一个临时的保健室。顺带一提,这是一间非常低调的临时保健室。不过,这里说穿了就是教职员办公室旁边的一间会议室,是一个相当荒凉的空间。 然而,在这样一个缺乏点缀,无机质无可爱无感动的光景当中,幸亏有一位年轻可人的女性,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这个局面。她也就是在这次的事件当中掌握关键的女性——鲤之洼学园的校医,真田仁美医师。 我呢,继昨天之后,今天是第二次和真田医师近距离接触。然而,现在在我面前的她,和昨天的感觉完全不同。我花了片刻时间,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同,才发现之间的差异—昨天她已经换下医师袍,改穿便服了;而今天她还在执勤,所以当然是身穿着白色医师袍。女生给人的印象,是会随着衣着而大大不同的啊。真田老师穿这套白袍很好看。 「哎唷,你是昨天晚上也在场的人嘛……你应该是叫做,赤坂同学?」 真田老师面带微笑地迎接我的到来。 「我叫赤坂通。昨天多亏有您……」 「没这回事。我才觉得多亏有你在。」 真田医师就像是收到中元节礼品似的,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 「今天怎么了呀?感冒了吗?还是头痛、牙痛、生理痛?」 还真是个有品的笑话。 「啊?」 「唉呀,我开玩笑的啦。」 「呵呵……我想也是。」 真田老师竟然很出乎我意料,是个爱说笑的人。她从头到脚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用手指着我脸庞的中央部分。 「我知道啦,你流鼻血了是吧?」 「……」 完全正确!……我是很想这样说,然后陶醉在感佩之情当中。但只要看看我鼻子里塞的面纸,这件事应该是任凭谁都知道的吧。 「流血的原因是头捶吧?」 「……」 「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好神-完全没错。搞不好她是个名医。 「那先让我看看你的鼻子喔。」 她把手伸到我的鼻子前面,拿掉了塞在鼻子里面的面纸。这时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刚才在左边的鼻腔里不知道该往哪里流的血液,倏地开始在鼻腔里奔涌。 「这个没有大碍啦。」 真田医师斩钉截铁地断定。 「跟昨天晚上死掉的那个男人的出血相比,这点鼻血只是小意思。」 这也算是笑话?如果要算是的话,那可还真是一个超级黑色的幽默。 真田医师用手托住我的下颚,用很认真的表情重新凝视了我的鼻头好一会。这还真是一个不得了的状况——这么近距离地端详真田医师的脸,我才发现她真的是很有魅力,既有知性的美感,又有少女的可爱。这两个乍听之下很冲突的两种魅力,同时并存在她的身上,也难怪社长和八桥学长把她当偶像了。此外,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股柑橘类的甜香是怎么搞的?我内心的悸动翻涌了起来。我用右边的鼻孔,深吸了一口她的香味,接着便从左边的鼻孔不断地冒出血液来。或许美女校医不适合治疗鼻血吧。 「我还好吗,医师?」 「呃~喔~」 「哇!医、医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呃』的一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不过我还是立刻伸出双手,撑住她的身体。 她在我的怀里倒了下去,说: 「对不起,有一点,轻~微~的~贫~血……」 「贫血?」你是医生耶! 「不好意思,我对大量出血是不会怎样,但很怕微量的出血。」 「……」 还真是特殊体质。这样可不适合当校医。 「没关系。我等一下休息一会就好了……啊,刚好。刚好这里有床。不好意思,让我稍微、稍微躺一下。」 「啊?等、等一下!」 无视于吃惊得目瞪口呆的我,她就这样用缓慢的动作,把自己的身体摆到了床上去。最后,终于完全占领这张床的她,闭着双眼,眉头深锁,无力地「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我迫于无奈,也只得找张折叠椅坐下,还找来一条湿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 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 「呃……赤坂同学,」 躺在床上的校医虚弱无力地呼唤了我。 「流鼻血的时候,最适当的治疗方法就是冰敷患部,卧床休息。你自己照这个方式处理一下吧。」 「好,好,」我连声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只一直坐在椅子上。 「鼻血已经可以先不用管它了。话说回来,我可以问医师昨晚的事情吗?」 七 有两件事情得要先问清楚才行——有没有备份钥匙和密道。 「钥匙我有一把,警卫室那边还有一把,总共就只有这两把而已,没有其它的备份钥匙,应该也没有人拿走我这把去打备份钥匙才对。当然那间保健室里更没有秘道什么的。地板应该是绝对拿不起来,天花板应该也绝对推不上去才对。」 真田医师的回答几乎都在我的预料之内。再更仔细想想:尽管真田医师再怎么否认,事实上还是可能会有备份钥匙,也有可能存在着秘道。虽然她自己脱口说出「绝对」,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对」,重点是「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 「医师离开保健室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当时保健室里还没有任何异状吧?」 「嗯,当然没有,当时什么事都没有呀。」 「十分钟之后医师回到保健室,就发现凶杀案,对吧?」 「嗯,没错。」 我其实在不经意当中,问了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过她看起来丝毫没有说谎的迹象。 「我清楚了。我相信医师是清白的。」 我收回午休时间我在生物教室里说过的「真田医师真凶论」。这起凶杀案,确实是在真田医师不在场的十分钟之间发生的。因此,我想她不可能会是凶手。不对,我相信她不是。 「谢谢你。」 躺在床铺上的她,很坦率地道了谢。 「对了,上午有刑警来过。我记得是一位叫祖师之谷的警部吧?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我觉得很烦。」 「祖师之谷警部还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这时,临时保健室的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很不客气的敲门声。真田医生从床上出声问:「哪位?」随后拉门嘎啦嘎啦地被拉开,敲门的人回话说: 「我是祖师之谷大藏。」 传说中的警部,伴随着他最自豪的「自报全名」,出现在这里。他出场的时机,绝妙到让人吃惊。另一方面,他对校医躺在床上,同学照顾校医的状况,露出了很不解的表情。 在祖师之谷警部的身后,稍隔一点距离的地方,照例还有乌山千岁刑警在。 「怎么了?警部有何贵干?」 「去,又是你呀。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呀,青山同学。」 「警部,他是赤坂同学。」千岁小姐委婉地指正他。 「嗯……是喔?反正青山和赤坂差不了多少。 祖师之谷警部还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家伙。他表现出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态度,随即把话峰转向真田医师。 「医师,上午请教您的事情,可以再回想一次看看吗?」 「钥匙的事情是吧?」 真田医师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我简单扼要地说明: 「警部怀疑我是不是昨天晚上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忘了锁门。对吧?警部。」 「『怀疑』这个说法有点不妥。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而已,一个足以说明昨晚案发现场所有无解状况的可能性。」 「等一等,千岁小姐。」 我照例还是向乌山千岁刑警提问。 「只要真田医师忘了锁门,昨晚的密室状态就可以解释了吗?」 「是这样没错。赤坂同学,你听好,」 千岁小姐代替祖师之谷警部说明原委。 「我想你也看到了,案发现场的保健室的锁,只是个锁头。一般像这种锁头,开锁的时候是需要用到钥匙没错,但是上锁的时候是不需要钥匙的。一个开着的锁头,只要把铁棒的部分用力压进锁头里,直到有『喀啦』一声,就完成上锁的动作了。对吧?」 「没错,锁头确实是这样的东西。」 「那么,这里我做个假设——假如昨天晚上,真田医师忘了锁上门。她本人可能一直以为有锁上,但实际上是忘了锁的。也就是说,真田医师把锁头放在门口附近,人就走掉了——你可以试想看看,这样一来,凶手就可以自由地在保健室杀人了呀!因为根本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嘛。」 千岁小姐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又继续说下去: 「凶手带着被害人,从没有上锁的门口进入保健室,然后在保健室里行凶杀人。被害人的尸体就这样倒卧在床铺上。行凶后,正当凶手想要离去时,突然无意间发现了放在门口的锁头。凶手一阵窃喜,便把锁头带到走廊上,亲手锁上这个锁头,然后扬长而去……这样的逻辑有任何矛盾之处吗?」 我一边凝望着千岁小姐美丽的双眉,一边回答: 「没有,没有什么矛盾之处……啊,对了,那凶手为什么要锁上门锁才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当然是希望千岁小姐回答,但不知为何,杀出了祖师之谷警部这个程咬金,回答说: 「啊?这种小事不是很明白了吗?当然是因为上锁的话,多少可以延迟凶杀案被发现的时间呀,对吧?这应该一点都不奇怪吧?」 「确实是一点都不奇怪。」 换句话说,也就是个不好玩又不奇怪的推论。这种不好玩又不奇怪的事情,从祖师之谷警部的嘴巴里说出来,更是无聊透顶。不过,对于一心寻求破案的警方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皆大欢喜的诠释吧。 祖师之谷警部又再问真田医师: 「医师有什么高见?对于昨天晚上保健室的情况,是不是应该除了现在乌山刑警的这番说辞以外,别无其他可能才对?」 「喔,我很了解警部想表达的意思,不过……」 真田医师好像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很有自信,摆出了一副和她的外形迥异的强硬姿态。 「我的回答还是不变。我呀,昨天离开保健室的时候,的的确确有锁门。我记的很清楚,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向您报告。如果警部不相信我的说法,那我也无可奈何。」 祖师之谷警部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抓了抓头。 「嗯,可是这就怪了,没有其他的可能啦。」 祖师之谷警部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责备真田医师似的。这时候,助真田老师一臂之力的,不正应该是我的责任吗? 「警部,凶手进入保健室的路线,不是只有门口大门这一条路而已吧?还有一扇忘了关的窗呀!那一扇窗才可疑吧?啊,对了,真田医师……」 先前都没注意到的问题,我偏偏在这种时候在想到要问。 「保健室的那扇窗当时为什么开着呢?」 「起因是由于有个装药的瓶子打破了。因为那个瓶子里装的是带有阿摩尼亚臭味的消毒液,虽然撒在地板上的部分已经马上擦干净了,但当时是下午七点,昨天晚上的这个时间还有一点闷热,所以开个窗室内才刚好是适温。后来,药品的异味散了,我也就忘记窗户还开着这件事了。」 「所以医师才会让窗户开着就离开保健室,是吧?」 「嗯,没错。」 如果是真田医师的话,这种不小心还蛮有可能会发生的。应该不是捏造的才对。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啦!警部,凶手是从刚好开着的窗户进来的。」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喔,小子。」 祖师之谷警部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窗外的地面上是湿的,而且没有脚印。就算姑且不论脚印的问题,还是有疑点。凶手为了要杀害被害人,为什么还要专程从窗户爬进保健室呢?这不合理嘛。」 「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那么假设,凶手确实是有原因的好了。这样一来,就表示被害人也要配合凶手,一起从窗户爬进保健室。那这个被害人还真是乖呀!乖到要配合凶手,让凶手把自己杀掉?」 「说得也是。确实是有一点不合理。」 「是很不合理吧?不可能啦。」 「如果说凶手是被害人的同伙,这个角度怎么样?听说被害人不是为了要偷拍明星艺人,才潜进学校的偷拍狗仔吗?这样一来,偷拍狗仔窝里反这个方向,不也有可能成立吗?」 「真没想到会从你这小子嘴里听到『窝里反说』。我不知到你是从哪来的灵机一动,不过,『窝里反说』是不赖,但是疑点同样很多:为什么凶手窝里反要选在保健室呢?为什么什么凶器会是打孔锥呢?」 「凶器的话,说不定是凶手偶然随手拿起了保健室里有的东西呀!」 「保健室里面没有放打孔锥。对吧,真田医师?」 「嗯,保健室里本来就没有放打孔锥,」 这样的话,凶手就变成是专程从别处带了凶器进来,并且在保健室行凶。难道这不是一宗临时起意的凶杀案吗? 祖师之谷警部见缝插针,趁大家的对话停下来的时候,说: 「总之钥匙的事,可不可请医师再仔细回想一下看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乌山刑警,我们走!」 两位刑警一同步向门口。 这时,警部又突然停了下来,轻举起右手说:「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内心暗自一惊:警部的口中该不会说出「我老婆……」之类的话吧?我猜想应该有很多警界的警部会想模仿神探可伦坡。 「还有什么事吗?」 面对满脸诧异的真田医师,警部又问了那个暧昧不明的问题。 「医师昨天晚上跑到被害人身边的时候,有没有捡走被害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或是医师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东西?」 「啊?我没有捡走任何东西。如果有捡的话,我会跟警方说。」 「我想也是。别在意,我不是在怀疑你。啊,对了对了,我也再问一下赤坂同学好了。你呢?你有没有从案发现场偷走什么东西呀?」 「你问医师的时候就说『捡』,问我就用『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啊?」 「别动气别动气,我顺口就说说的嘛。」 「我既没偷也没捡。」 我满脸不爽地回答之后,又回马枪问了他一题。 「所以就是案发现场有东西不见了啰?是吧,警部?」 祖师之谷警部用冷淡的态度说了句「没有,没什么」,就掉过头去,说了句「那我先告辞了」,就拉开门离开了。真田医师对着他的背影,很温柔地说了一声: 「祝你早日康复~」 八 治疗完鼻血(?)之后,我也在真田医师的那声「祝你早日康复~」当中,离开了临时保健室。我还一边在想,我到底有什么要早日康复的。 从走廊上的窗户向外看出去,已经有很多身穿制服的同学,不断地成群涌到校门口。对了,刚才兵藤说过,下午的课都已经停课了。这样的话,我也没有理由久留,差不多该准备回家了。 就在我正要迈开步伐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有人猛力地撞了上来。我像是被对方的冲击力道压倒似地,在走廊上整整转了一圈半。等到我转完的时候,在我面前出 现的是一张我不认识的面孔。 对方是一位阿姨,看起来似乎很匆忙的样子。浓妆和叮叮当当的饰品,妆点着她那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哎呀,对不起。」阿姨匆匆道过歉之后,问:「教职员办公室在哪里?」 我指了指教职员办公室所在的方向,阿姨便草草道谢,快步离开。沿路还留下浓重的香水味。总觉得她匆忙得很心不在焉。 「那个阿姨在搞什么?有要开家长会吗?」 可是,在发生凶杀案的隔天开家长会也很奇怪。我歪着头想,这时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跟我说: 「那位阿姨……」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没想到在我眼前极近的地方站着一位女孩。这张脸,是昨天晚上也看过的脸——演艺班三年级,西野绘里佳。 「是藤川同学的母亲喔。」 「啊?」我用不明究理的表情反问。 「藤川同学是谁?」 「就是藤川美佐,我的同班同学啰。」 最近人气扶摇直上的偶像藤川美佐,好像是个高三生。她念的当然是演艺班,所以和西野绘里佳也是同学。不过,就算我启动所有的想像力,也很难想像出藤川美佐和西野绘里佳坐在彼此的隔壁座位,一起上课的光景。对我们一般学生来说,尽管这些演艺班的同学是同一所学校的人,但还是让人感觉他们是一团谜。 「那为什么藤川美佐的母亲,要这么匆忙地赶到学校来呢?」 况且还是凶杀案的案发隔天,启人疑窦。 「其实呀,」西川绘里佳压低了音量说,「藤川同学今天没来学校上学。」 「不会是因为有工作在身吧?」 如果是因为工作而请假的话,西野绘里佳就没必要压低音量了。 「当然不是,是无故缺席。而且状况还很诡异。」 西野绘里佳像是在顾忌着隔墙有耳似地,一边小声地继续说。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昨天晚上留在自习室参加本多老师的课后辅导吧?我记得你们和工友伯伯一起过来自习室巡察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过后吧。」 「嗯,没错。当时西野同学你的确是和本多老师两个人一起待在自习室。」 「不过,其实这句话说得不完全正确。昨天晚上参加课后辅导的,是本多老师、藤川同学和我,总共三个人。刚好就在你们出现在自习室之前,藤川同学确实有跟我一起上本多老师的辅导课。后来藤川同学上完课先离开,而你们几乎就像是和她擦身而过似的,在她离开之后才走进自习室来。」 「是喔?我还真的都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真是迟钝呢!」西野绘里佳像是有点不耐烦似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你听好,昨天藤川比我们早一步离开的时间,是晚间七点。接着在晚间七点半到七点四十分之间,发生了那一起凶杀案对吧?被杀的人是假扮成我们学校学生的一名男子——我想一定是个进来偷拍偶像的家伙。」 「嗯,据我所知,死者确实是个专门偷拍的自由摄影师。」 「是吗?那就包准错不了。被杀的是个专找偶像偷拍的摄影师,然后今天藤川同学就下落不明了……这样你应该懂了吧?」 「啊?等、等一下。藤川美佐下落不明了吗?不是一般的无故缺席,而是下落不明?」 「嗯,几乎确定就是下落不明了。有跟她的几个好朋友联络过,都找不到人。担任班导师的本多老师当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缺席,她妈妈又那样仓皇地赶到学校来……。结论就是现在没有人知道藤川同学到底人在哪里。这不是下落不明是什么?」 原来如此。这或许可以说是下落不明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私事才请假没来的?」 「不可能的,藤川同学本来应该有打算今天要来上学才对。她明明昨天晚上离开自习室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声『明天见啰』才走的呀。」 「有说『明天见』呀……。」 然而,到了今天,藤川美佐却下落不明了。也就是说,昨晚藤川美佐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测?这样看来,这个「不测」,很有可能是和田所健二凶杀案有关的事情? 当然我不能妄下论断。不过,时间点吻合,再加上偶像和专门偷拍的狗仔摄影师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让我的想像不禁越来越延伸。 「搞不好是藤川美佐杀了田所健二,然后畏罪逃逸……?呵呵,怎么可能嘛?应该没这回事吧。」 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被我自己否定了。 「藤川美佐真凶论」——因为我觉得这再怎么说,都是个太跳脱的奇想了。 然而,在我身旁听着这段话的西野绘里佳,却脱口说出和我截然不同的感想: 「哎唷,就算藤川同学真的杀了偷拍狗仔,我也不意外。我反倒会想跟她说一声『做得很好』,顺便再画一朵大花送她呢。演艺班的人,应该大家心里都会这样想吧。」 「……」 我对她这番露骨的告白,大为震惊。社长也说过,西野绘里佳是个很呛的女生。 九 我和西野绘里佳分道扬镳之后,一个人走到教学大楼外。 藤川美佐的失踪,和偷拍狗仔之死,吻合得令人想不追究也难。可是,单就两者的关联性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强力的证据,是足以将这两者连结在一起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目前不可否认的是:自由摄影师凶杀案和偶像艺人失踪事件,有可能只是偶然前后发生的两件事而已。 无意识之间,我的双脚走向了昨天晚上的凶杀案现场,也就是组合屋校舍。 现在组合屋校舍附近当然是已经被封锁了。除了像我这种普通的学生之外,就连原本以这里为据点的老师们,现在也是半步都不准踏进这幢校舍去了。 不过,当我走到第一教学大楼的后面,却发现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和教美术的久屎毅,正从这里远望着组合屋校舍。 「老师好。」 我随即走到两位老师身边问好。毕竟笑容是让嫌犯松懈戒心最好的方法。 「喔,是昨天晚上在场的那个小子嘛。」 「我记得你是赤坂同学吧?」 两位老师也用不亚于我的灿烂笑容回应。想必他们心里,包准也把我当成是个嫌犯了。 「两位老师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被从该待的教室里赶出来啦,所以现在无家可归,在到处游荡呀。反正下午的课也都停课了。」 「你还不回家吗?」 我打算随便说个借口,敷衍掉小松崎老师的问题。 「没有呀,就,上课是停课了,可是社团活动没停呀。」 「社团活动?你是哪个社团的?」 「我算是侦探……侦探小说研究社的一员。」 「我们学校有这种社团吗?久保老师,您听过这个社团吗?」 「我也不知道咧。」 又高又壮的美术老师左右转动着他那粗眫的脖子。 「不过,我们学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社团,所以有些我们没听过的社团,也不足为奇。你们社团有指导老师吗?」 「是教生物的石崎老师。」 「有这位老师吗?久保老师,您听过吗?」 「我也没听过咧。」 你苏帮帮忙。 「不过,我们学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老师,所以有些我们没听过的老师,也……」 不足为奇?原来如此,这倒是言之有理。 「对了,你呀……」久保用极其认真的表情问我。 第三章 冒险的第三天 一 小松崎律子死亡隔天——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向来以悠闲和步调缓慢着称的鲤之洼学园,也难免从早就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当然,这同时也是由于连续两天发生凶杀案的影响。 如果今天只是田所健二被杀害的话,那倒还不至于如此,因为死的人是和这所学校无关的外人,校方只要祈祷凶手不会是学校里的人就好了。 然而,昨晚小松崎律子死亡之后,这些校方人员的期待就全都被敲碎了。 她的死,就案发现场当时的情况来看,一般认为应该是自杀。警方也朝着她用自杀来坦承犯案的方向,持续侦办当中。警方人员相信这件案子已经几近侦破,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脸。而相形之下,校方人员的表情则显得相当悲痛。 实际上,今天学校机能瘫痪的程度,比昨天还要严重。当然,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校方于是把学生都集合到体育馆,针对小松崎律子的死,做了一番暧昧模糊的说明。然后,就在一句「请各位身为鲤之洼学园的每一位同学,务必冷静行事」的呼吁之后,形式上做了一个为故人祈福的默哀仪式。 解散后,同学们先回到教室。在「起立」、「敬礼」、「坐下」之后,各班的导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就又再次「起立」、「敬礼」,然后就当场解散了。简单来说,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是临时停课了。 同学们在上午十点就已经踏上归途。 这时石崎人在生物实验器材室里喝着早上的特调咖啡。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芳醇的香味。「现在整个学校都天翻地覆」的那种沉重气氛,并没有蔓延到这里来。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人沉淀下来的。 「唷!是赤坂同学啊?昨天晚上好像闹得很大呀?小松崎老师的事情还真是令人遗憾。先不多说,你过来坐在这个椅子上,先喝杯咖啡吧。」 石崎把我叫了进去,接着他就把烧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倒进杯子里,送到我手上。然后他就拿起了摊在桌上的报纸。 「你看了吗?」 我回答:「嗯,当然看过了。」我就是要来谈这件事的。 「根据报上的报导指出,警察目前朝自杀及他杀这两方面来着手进行调查。报纸一般大概都会这样写啦。但就我所知,警方已经判定她的死亡毫无疑问的是自杀,目前正在积极搜集相关的证据。」 「就我昨天看起来,千岁小姐好像也这么想。」 「我想也是。」石崎说。「我也大致从她那边听说了。」 表示我们自己掌握的资讯都已经跟对方分享过了。 「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小松崎老师家真的是个密室吗?难道不会有人是故意要嫁祸给她,所以将她杀害之后,又把案发现场塑造成一个密室吗?」 「嗯……话是如此,但当时屋子确实是有上锁的状态。这一点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我一边说完这些,接着又根据石崎的问题,把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向他说明了一番。而石崎就像是在打破密室问到底似的,不断地重复问一些不愿妥协的问题。到最后,我还得要帮他画一张现场的平面图。他一边看着这张平面图,才终于像完全了解了似地,低声说了一句: 「还真的是密室呢。」 「不过,说不定有备份钥匙。千岁小姐昨天不是也有讲过吗?备份钥匙这种东西,只要有心,很容易就可以变得出来。」 「她说的那是保健室的钥匙喔,可不是自己家里的钥匙。」 「什么意思?」 「老师不会随身携带着教室的钥匙。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得很松散。像这间生物教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拿钥匙打开这里的锁之后,那把钥匙会怎么处置呢?……你看,就这样直接挂在桌边的挂勾上而已。你要是有心想把钥匙带走的话,随时都有办法带走。如果只是拿去打。把备份钥匙的话,这么短的空档,我应该是不会发现钥匙不翼而飞吧。」 「没想纠还蛮随便的嘛。」 「什么话?我想保健宁的真田医师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喔。所以,要说保健室有备份钥匙的话,这一点确实我们很难去否定它的可能性。可是,家里的钥匙就不一样了,因为一般应该都是随身携带才对。要想趁钥匙主人没发现的空档,把钥匙偷走,打一份备份钥匙之后,再趁主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钥匙放回去。这个手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的确是。那假设小松崎老师有男朋友,那个人手上有备份钥匙的话呢?」 石崎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才老实地把想开口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觉得呀,她应该是没有一个可以给备份钥匙的对象啦。就我的角度看来,她看起来是一个抱定不婚主义的人。」 「所以,有备份钥匙存在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因此,小松崎老师是自杀的这个论点,也相当可能会成立。是吗,老师?」 「唔……我还不能够断言。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被问到意见了。我终于可以把我此行最想谈的话题拿出来讨论了。 「老实说,小松崎老师的死,我有一个很在意的点——就是关于保健室是密室……」 「嗯?」 「它和单摆究竟有什么关系?」 「啥?」 一如我的预期,石崎就像是在说「莫名其妙」似地,张着他的嘴。 「单摆」是我昨天和小松崎律子站着谈话的时候,她提到的一个关键字。她从久保老师提到的「单摆」这个字,找到了打开密室之谜的线索。我把当时的对话内容,告诉了石崎。 「唔……小松崎老师竟然说了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呀。况且,从这段话的内容来分析,很难让人认为她会在数小时之后决定自杀。嗯,听了你的这段话,我越来越强烈的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于自杀了。」 石崎仿佛像是要让激动的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往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可是,『密室之钥是单摆』这一点也很古怪。她当时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你觉得呢?啊!『古老的大钟』?爷爷的老时钟确实也是属于一种单摆装置。那么,她就是从久保老师说的那段『太郎松上吊传说』,突然想到时钟的事情啰?然后就从时钟上面找到解开密室之谜的线索了吗?……总觉得有点难想像呐。」 「我也想像不到耶。」 「她有没有针对单摆再讲什么更具体的内容?」 「也没什么具体不具体,单摆就是单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说到单摆,我想她说的一定是『傅科摆』的那个单摆没错。」 这下换我反问回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呀?你说的那个『傅科摆』。」 「『傅科摆』就是证明地球自转的一个知名实验呀。地球科学课本上面也有写到。」 那我一定不会知道的。不是我自夸,课本我很少读,就算读过了也会马上忘记。 「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单摆?」 「你在说什么?它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单摆啦。『傅科』是作了这个实验的人的名字,而他的单摆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单摆。」 接着,生物老师石崎便自顾自地讲起了地球科学实验的话题。 「所谓的单摆呢,是以一个点为中心,朝着固定方向不断摆动的东西。只要不要对它施加其它的外力,它的振幅方向是不会变的,单摆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反复摆动——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钟摆运动。再延伸来说,我们所站的这个地面,乍看之下并不觉得它有在动,可是实际上它是以地轴为中心,不停地在 动的,这也就是所谓的自转。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总之。 「那么,假设我们站在北极点,我们的眼前呢,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有一个很大的摆鎚。」 「别傻了。」 要是有那种东西出现在北极点,那北极熊都要吓一跳了。 「你给我乖乖地想像!科学来自想像力!」 没办法。我只好想像北极点有一个巨大的单摆,以及大吃一惊的北极熊朋友。石崎又接着说了下去。 「假如这是一个非常精密的单摆,而且没有任何外力加诸在它上面的话,这个单摆应该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摆动才对。但事实上它并不会如此。这个单摆的振幅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地往顺时钟方向偏。六小时后会偏九十度,半天后会偏一百八十度,一天后就会偏三百六十度。结果,单摆的振幅就会再偏回原本的方向。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在北极点观察单摆的我们,也跟着地球一起在一天之内往逆时钟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的缘故——这就是因为地球在自转。简单来说,单摆的偏移就是地球在自转的证据。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刚才我们讲到哪里?」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们在讲单摆的事情。」 啊,对喔。明明是在察考密室的关键字,什么时候讲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了,害我差点就忘了正体了。 「不过,刚才这一段没办法帮助我们解决凶杀案吧?」 「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个单摆。唔,应该是要再想想其它的单摆才对吧。」 生物实验器材室的门,仿佛像是在等石崎思考陷入僵局的这个时机似的,响起了敲门声。在开启的门缝上露出脸来的,是八桥学长。 「喔!八桥同学,还真是稀客。你一个人呀?多摩川同学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呀,我有找他啦,可是找呒人。老师啊,你有看到那个猪头吗?」 「哎呀呀,这就危险啦。」 石崎好像也知道放着多摩川社长自己一个人会有多可怕,因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过很可惜,只有赤坂同学在我这。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看到社长的人影呢。」 「是喔。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啊,八桥同学,你先等等。」 石崎叫住了随即打算要离开的八桥学长。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了学长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八桥同学,说到「单摆」,你会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单摆?这是什么状况?联想快问快答吗?」 「先别管,你就当作是联想快问快答也没关系。」 八桥学长先事愣了一下,接着就双手抱胸,认真地深思了好一会。 「嗯……这个嘛,说到单摆我会想到的东西……喔!我想到一个了!」 八桥学长啪地拍了一下手,便走到生物实验器材室的一角。接着,他握住了立在那里的一根室内用的扫把,然后像是确认手感似的,站在原地空挥了两三次。最后终于快步地走回到器材室中央处的八桥学长,就这样走进了看不见的左打者打击区……。 咦?八桥学长是左打吗?八桥学长无视我的疑问,俐落地向不存在的对手报上姓名。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八桥京介,侦探社社员。喜欢的选手是阪急的……」 八桥学长故意不说出他喜欢的选手叫什么名字,而是摆出了把扫把球棒拿到面前直立的姿势。接着用左手稍微拉了一下右手的袖子,并且缓缓地让球棒在身体前面转一圈,再把球棒握在脸的后方处。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终于让右脚翩然地离开地面,就在我以为他的脚接下来要在空中旋转的时候,下一秒,他的扫把球棒竟然是斜着往下挥,而且球棒的最前端很滑顺地画了一个大圆。我看着他那仿佛像打过棒球的人才画的出来的球棒轨迹,稍微看得有点出神。八桥学长才完成一次的挥棒动作,就像是要我和石崎称赞他似的,向我们露出很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很厉害吧?」 「?」石崎看似有些困惑地把手抵在下巴上,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猜猜看你在模仿谁对吧?」 「没错。」 「是阪急的选手对吧?」我问。 「嘿啊,有名的咧。不要说你不知道喔,阿通你应该是绝对知道的啦。」 我和石崎接受了八桥学长的挑战,把我们所知道的阪急退役选手的名字一一列举出来:福本、蓑田、、大熊、加藤、高井、松永、藤井,还连马卡诺(maro)、威廉斯(williams)、布马(boomer)这些名字都搬出来了,可是八桥学长还是频频摇头。 结果,我和石崎认输了。 「猜不出来耶,告诉我答案吧?」 「我也投降。这到底是谁呀?」 「你们两个还真笨咧,这很简单的呗。」 八桥学长一边挥着扫把,一边像是很愤怒似地告诉我们答案:「是ichiro(※铃木一朗,日本职棒明星,原属欧力士队,后挑战大联盟,目前效力西雅图水手队。)、ichiro啦!一讲到单摆,一定会先想到的当然是铃木一朗的钟摆打法的嘛! 这么硬坳的答案,我和石崎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八桥学长,ichiro不是阪急的啦!」 「啊?没有呗,ichiro本来是欧力士队的,欧力士就是以前的阪急,所以ichiro就是前阪急队的知名球员。……这应该是常识呗?」 根本就完全不是常识。 二 结果,石崎也没有针对「单摆」和「密室」之间的关系,告诉我任何具体的看法。 或许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也说不定。是小松崎老师自己认为单摆是解决密室之谜的关键而已,并没有任何确凿的根据。再者,还有一点可疑的是,也有可能是小松崎老师本人就是凶手,她为了要混淆我们的思考方向,所以故意给我假消息。要是我太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情的话,有可能会反倒看不清全案的本质所在。于是我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 我向石崎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生物教室。 所有课程都停课的鲤之洼学园里,呈现一片闲散的气氛,好像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经放学了。而我也不是特别想在学校里久留,差不多该回家了。然而…: 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好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我茫然地被这个想法纠缠着,一边迈开了步伐。这时从扩音机传来了一阵昨天也聼过的铃响声。而铃响声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又甜美又澄澈的声音,像在轻轻搔弄耳朵似地传来。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本日所有课程都已因故停课。还留在教室的同学,敬请立刻离开……」 啊,这是山下佳代子的声音。今天她依旧戴着广播社社员的面具,隐藏她身为侦探社员的真面目,清新而庄重地进行校内广播。真了不起。 我一边听着她的广播,才终于想到让我觉得少了什么东西的真正原因。今天都还没有看到多摩川社长。话说回来,刚才八桥学长也在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 「……重复。本日所有课程都已因故停课……啊!」 「唷,佳代子,昨天不好意思呐。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啦……」 「喂!流司!原来你给我跑到这里来了!」 啊,原来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都在广播视听室。得来全不费 功夫。 我也应该要和两位学长集合才对。于是我动身前往第一教学大楼。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顺势集结在一起,但却被山下佳代子学姐的手很冷漠地从广播视听室给推了出来。她说我们会打扰她广播。结果,我们三个又一起沦落成为四处流浪的人了。 「搞什么嘛?搞什么嘛?佳代子那样也算是个侦探社社员呀?她真的和我们是一伙的吗?如果真的和我们是一伙的,就应该要为我们这群没有社办的人着想,很亲切地让出半间广播视听室给我们用才对呀。真是的,我对她太失望了。」 「怎么可能啦?要让出半间广播视听室……喔!这间拢呒人,今天就让我们借用一下呗。」 八桥学长边说「这里」,边用手一指的地方,是「一—三〇三」教室。 「这里好吗?这里可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喔。」 「怕吗?没在怕的啦。」社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幸好樱井梓不在。」 「喔,先占先赢啦。不过,敢擅自使用学生会办公室,我们也还真有种咧。」 「都是不分配社办给我们的学生会不好。」 社长很独断地一口咬定。从这里也隐约看得出他对樱井梓带着一份很别扭的感情。 学生会办公室的大小和一般的教室相同。教室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周围还有几张折叠椅。墙边有用来收纳资料和档案夹的档案柜,此外还有传真机和影印机等等事务机器。窗边的桌子上,电脑和印表机一应俱全。俨然就像一间小办公室。 「喔,不愧是学生会办公室呀!这里还有电脑。」 「喔!真的耶,是要拿来做什么用的咧?」 「……」 「……」 「言归正传,」社长没有去碰键盘,突然改变了话题。「那就让我们把焦点拉回到案子上吧。」 我心想:社长早知道自己不会用电脑的话,那就不要把话题带到那边去就好啦。 姑且不管这些,回到案情的讨论上。社长刻意营造出很沉重的气氛,才开口说: 「前天先是田所健二的凶杀案,接着昨天又发生了小松崎律子被杀的事件,显示目前整件案子已经呈现越来越复杂的趋势。因此,这时候有必要坐下来好好探讨一番。啊,我丑话先讲在前面,要是有哪个混蛋敢说『小松崎老师是自杀』这种无聊的论点,我会请他现在就退出这件案子的调查。她的死,无疑就是一宗他杀。是因为杀害田所健二的人想要嫁祸给小松崎老师,才会把她杀掉的。我可以肯定,她家的那个密室状态,还有田所的照相机在她家被找到的事,都是为了要把整件案子嫁祸给她,才去动的手脚。」 八桥学长相当犀利地挑战了语气坚定的社长。 「凶手真的会只是为了要嫁祸,就去杀掉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吗?应该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理由才对呗?这个理由,是一个让凶手认为不能留小松崎老师这个活口的,挡也挡不住的事情。」 到这里我就有一点犹豫了。我还没有向两位学长报告我和小松崎老师之间谈的那段有关「单摆」的对话。现在小松崎老师都已经死了,或许我确实应该要把这段话告诉他们才对。况且我也已经告诉石崎了,更应该向学长们坦白才对。 可是…… 要是我跟他们说的话,这两位学长一定会问我很多问题吧。接着这两个人就开开心心地卖弄他们的论点,最后根本就推导不出任何结果也说不定。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办法针对其他的论点,再做更深入的探讨。问题应该不只有「密室」和「单摆」才对。 例如说还有藤川美佐的问题。她今天好像也没有来学校上学,也因此,她失踪的传言,也在学校里渐渐流传开来。藤川美佐在这宗案件当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刻意把这个问题丢出来给两位学长。结果—— 「这种话还不能大声说,」 社长先说了这句话,然后用很大的声音说: 「我认为藤川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虽然我还没有任何根据。」 「喔,也就是说,她已经被杀掉啰?这倒是令人意外咧。」 堪称为当红炸子鸡的人气偶像藤川美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且她还是被杀掉的话,想必一定会让世人感到相当震惊。但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吗?我觉得有一点缺乏真实感。于是我问社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杀害藤川美佐的凶手,当然就是田所健二啰?」 「当然,很有可能。」 「那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田所要杀害藤川美佐的动机。」 「嗯,田所为了要偷拍女艺人的照片而潜进学校。这时,藤川还在学校里,本多帮她跟西野绘里佳一起做课后辅导。不久,藤川先上完课后辅导,提早一步离开自习室。到这里为止都还很清楚。但问题就在这之后了。一个人在校园内游荡的藤川,对田所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好的偷拍标的。所以田所一定会把他的照相机对着藤川。接着——没错,藤川发现了田所的举动。藤川盛怒之下,冲上去要求田所交出底片……」 「喂喂喂,你这是哪个时代的本格推理呀?」 八桥学长嘲讽地插话。 「田所用的照相机可是数位相机咧!祖师之谷警部在小松崎老师的住处所找到的闪烁着银色金属光芒的那台就是啦。」 「嗯,也是啦。不过,管它是数位的也好,单眼的也罢,反正都差不多。简单来说,藤川和田所之间起了一阵『把相机给我交出来』、『把档案给我删掉』的攻防,最后演变成为肢体冲突,藤川想大声求救,但田所当然会想阻止,于是伸手勒住藤川的脖子……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后,藤川已经全身无力,田所这才对自己的举动大惊失色……大概就是这样的情节啦。」 我不得不承认社长的想像力非常出色。至于他的说法是不是属实,这又另当别论。 「那么,田所在保健室被杀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嗯,这就应该是因为有人想要制裁田所了吧。光是偷拍就已经够不可原谅了,更何况田所还杀了人。某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人物,对田所施以铁拳——不对,应该是用打孔锥教训他,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原来如此,这下藤川美佐的失踪和田所健二被杀的事件,总算是很完美地被连结起来了——虽然这条连结线很细。不过,这当中还是有疑点,我对「某个受正义感所驱使的人物」这一点,稍稍感到有点不对劲。 八桥学长相当犀利地指出这一点。 「如果只是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凶手制裁了田所的话,或许我是还能认同的啦,可是,这个凶手可是连小松崎老师都杀掉了咧!这一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唔,也就是说,这个凶手除了充满正义感之外,还有穷凶极恶另一面,是个心理状态很复杂的凶手呐。」 「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没办法想像了咧。」 如果凶手是个老师的话,那感觉上是不是会像个流氓版的金八老师?就算鲤之洼学园再怎么样,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老师。 「我反而觉得应该是反过来的咧。」 「反过来?怎么说?」 「应该是藤川美佐杀掉了田所健二才对吧?」 这还真是一个完全相反的见解。但这也是昨天我听西野绘里佳说藤川失踪的事情之后,当下不禁脱口而出的看法。 「动机呢,刚才流司讲的大概八九不离十了啦,也就是拍照问题所引发的纠纷啦。只不过呢,我的看法是在两人起了肢体冲突的时候,藤川手边偶然出现了打孔锥这个凶器。就在冲突 当中,她用打孔锥刺向田所的左胸,杀害了田所。犯案后心生恐惧的藤川,就这样从这所学校消失了。这样就好了呗?simple is best啦。」 八桥谕应该要比多摩川社长的论述要来得实际得多。再说,如果是照这个说法来看,社长说的那个「某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人」,也就是一个抽象的第三者就可以不必出现了。然而,接下来轮到社长反击了。 「唔?什么simple is best嘛。那你说的那个杀了田所之后,心生恐惧而从学校消失的藤川奖佐,隔天又跑到小松崎老师家里去杀她了吗?把藤川说成那么细心又大胆的女生,这个我才觉得复杂到没办法想像啦。」 「……」 对此,八桥学长完全没有办法反击。两人的这场辩论最后以平手收场。 这时,我又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 「不管田所健二和藤川美佐之间,究竟是谁杀了谁,至少这两个人确实因为偷拍而起了冲突的这个部份,两位学长应该都是没有异议的吧?」 「是啊。」 「嘿啊。」 两位学长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那么,这两个人起冲突的地点会在哪里呢?是保健室吗?」 「不,我不觉得保健室会是他们起争执的地点咧。」 「以这两个人狭路相逢的可能性上来看的话,地点应该是第一教学大楼吧。」 听了两位学长的答案,我对我自己的想法更有信心了。就是这样,当时藤川美佐和西野绘里佳都在第一教学大楼,所以偷拍狗仔田所理应也在第一教学大楼附近才对。所以,下一个问题自然就来了。 「那么,田所健二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组合屋校舍呢?」 以刚才的一连串推理看下来的话,田所应该要死在第一教学大楼的某个地方才对,他没有必要死在保健室里。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 「对,重点在这里咧。」八桥学长面对我,伸出手指说。「我也觉得这宗案件的疑点,终究还是在这个部分啦。为什么田所会在保健室被杀咧?在进入密室的讨论之前,这一点也是很诡异的地方咧。流司你也觉得诡异呗?」 「的确。如果只是要杀掉当时人应该是在第一教学大楼附近的田所,专程跑到保健室来这个举动,好像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这样的话……」 社长用更坚定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以案发现场不自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的吧?田所先在第一教学大楼被杀之后,尸体被移动到保健室里去了。再说得更严密一点的话,也就是尸体是从第一教学大楼被丢到保健室的窗户里去的。这当然是一个为了要模糊第一案发现场的举动。是吧?」 我无法理解社长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相当地不合理。我开口问了八桥学长: 「把尸体丢进保健室的窗户里去……?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做到的吗?」 「喔,如果要问说是不是真的办得到,可能性大概要打上五十个问号,也就是微乎其微的啦。不过,要是真的能够办到的话,那案发现场那些不自然的状况就全都变得能够解释了。这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啦。」 「不自然的状况?你指的是……?」 「就脚印的事啊。如果尸体是从窗外被丢进来的话,那窗外当然就不会有被害人的脚印了嘛。」 原来如此。尸体当然不会留下脚印。这个论点很有好好深入研究的价值。 三 「叩、叩」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我们回答「是哪位?」之后,拉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小缝,缝里出现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学,脸上带着很讶异的表情。 「有人在呀?……啊!」 发出怪怪尖叫声的,是学生会长樱井梓。 话说回来,我还真的忘了这里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多摩川社长应该也跟我一样,完全忘记这间教室是什么地方了吧?社长面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的樱井梓,毫不畏惧,光明正大地说: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樱井啊。嘿,你不用客气,可以进来呀。现在刚好我们讨论得正热烈呢!」 「什么叫做『你可以进来呀』?还『可以进来』呢,你也太得意忘形了吧。」 樱井梓忿忿不平地走了进来。她还摆出了双手插腰的强势姿态,说: 「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哪里吧?」 「我记得这里是……」我说。 「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咧。」八桥学长说。 但最关键的社长竟然摆出一副耍赖的态度,说: 「只要有空教室和本格的讨论,那个地方就会是我们的社办。学生会办公室也不例外。对了,你来得正好,樱井,你也来参加我们的讨论吧。多少可以加深你对本格推理的理解喔。」 「嘿,多摩川同学,你听过『做贼的喊抓贼』这句话吗?」 「怎么啦?我们没有做贼,也没有喊抓贼。」 樱井梓「呼……」地大叹了一口气,便放弃再争执下去了。 「好呀。反正是要谈那件案子的事情吧?那件案子的话,多少跟我也有点关系,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如果你们是要认真讨论的话,倒是可以稍微听你们讲一下啰。」 樱井梓用原本插在腰上的那双手去拉了一张刚好放在她身边的折叠椅,一边又问了社长一个问题。 「那……你们谈到哪?」 社长面不改色地回答: 「嗯,谈到『把尸体丢进保健室里的方法』。」 樱井梓从还没坐稳的折叠椅上摔了下来……呼!屁股跌了个大跟斗的她,又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后脑勺撞上了椅子的一角……铿!她在桌子下抱着头发出「唉呀……」的声音。 「樱井,你想干嘛?」社长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吃惊啦。」 匆匆忙忙急着站起身来的樱井梓,这下又被桌角撞到头顶……叩哆!学生会长边说「哎……」,然后按着头趴在地上。 「樱并梓呀,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咧?」 「樱井学姐,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过了一分钟之后…… 樱井梓口中说着「什么东西嘛,真是的」,一边整理着裙摆,才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和表情,是以往很少在学生会长身上看到的一种属于女孩子的羞赧。这也难怪,在别人面前跌了个大跟斗,头又各撞上了椅子和桌子一次,大部份的女生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话说回来,刚才你们说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吧,多摩川同学?」 「你是说『把尸体丢进保健室的方法』吗?谁在开玩笑呀,我们超认真的啊。」 「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哪里?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是你们的社办吧?」 「那当然。那,你们赶快滚出去呀。」 学生会长笔道地指向出口。 「嘿,等一下嘛,樱井。」社长跳出来安抚学生会长。 「这真的是在认真讨论啦,而且是攸关全案症结的重要讨论。错不了啦,听一下对你不会有损失的啦,我保证。」 「真的?」 「真的啦。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喔,我们在讨论本格推理的时候,你不准说我们的讨论『不正经』、『没营养』。你这样一讲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再讨论下去了。」 就这样,社长取得了樱井梓的同意,终于进入了正题。 「简单来说,我们要思考的是怎么样在第一教学大楼杀人之后,再把尸体单独丢进 保健室的方法。」 学生会长的表情随即一变。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她的口中会不会冲出「你们很不正经耶!」的这个禁句。 「好,那有什么方法吗?」 「例如用单摆式丢进去之类的。你觉得呢?」 「单摆式?」此时,樱井梓给了社长一记嘲讽的重击:「咦?移动尸体的方式有分单摆式、发条式和石英式呀?好有趣喔。」 「喂,樱井!」 「怎样啦?」 「不准不正经!」 樱并梓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好不容易临门一脚踩住煞车。接着她低声地说: 「……我才不想被你这个全校最不正经的人说这种话呢。」 学生会长脸上出现了瞠目结舌的表情。在她的身边,我正由于不为人知极度紧张而颤抖着。 当然,给我带来冲击的是社长口中说出的那个字——「单摆」。这跟昨天小松崎律子所说的关键字一模一样。小松崎老师说「单摆」是解开密室之谜的钥匙。然而,现在我们社长也打算要大谈「单摆」。这只是偶然吗?还是…… 社长完全没有发现我内心的惶恐,继续说明「单摆式」。 「在推理小说当中,利用单摆的力量将物体从右边移动到左边去之类的,是很常见的手法,就像是种传统艺术似的,是一种华丽的机关,如果能够擅加运用的话,现在也都还能派得上用场吧。」 接着,社长进入更具体的说明。 「老实说,保健室附近的环境条件,刚好很适合使用这种单摆机关。最大的关键,就在于保健室和第一教学大楼中间,比较靠近保健室的地方,有那四棵松树。特别是有一棵松树,从保健室的窗户看出去的话,刚好几乎是正对着窗户的,也就是被称为次郎松的那棵枝叶寒酸的松树。它长得更是恰到好处。」 「次郎松?」我不禁开口问。「那棵不是叫太郎松吗?」 「嘿啊,那棵是太郎松咧。」 「说什么傻话?那棵是次郎松啦。在那棵松树上吊自杀的太郎,其实真名叫做次郎。这就是这个传说的巧妙之处啊。对吧,樱井?」 学生会长「咳」地咳了一声,说: 「先当作是太郎松吧。学生会已认定那棵松树叫太郎松。然后呢?凶手怎么运用那棵太郎?」 「你们想像一下:凶手先爬到太郎松树干的最上方,在那里绑上了绳子。」 我不太确定学校中庭那些松树的正确高度。大概五公尺?还是再高一点?差不多这么高吧。 「绳子的长度顶多与树高一样,另一端上面有挂勾。凶手先让绳子上有挂勾的那一端弄进第一教学大楼二楼的窗户里,接着凶手再用那个挂勾,勾住尸体。」 「用挂勾勾住尸体?」樱井皱着眉头问。 「对,能勾在尸体的皮带上之类的话,就最理想的了。不过,也不能勾得太深,要勾得像是可以轻松拿下来的那种稍微勾到的程度。这样就做好单摆了。你们应该可以想像吧?」 「嗯,喔,还算是可以吧。」 在天色转暗的学校里,太郎松斜斜地矗立在离组合屋校舍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从它的顶端附近,拉出了一条绳索。绳索往第一教学大楼的方向斜斜地延伸过去,另一端一直拉到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二楼窗户里。能够想像到这种程度的我,还真是了不起。 「接下来只要把手从尸体上放开就可以了。这时尸体就像是绳索向下垂下去似的,从第一教学大楼二楼的窗户开始画出了一个圆弧,穿过校园中庭,在空中滑翔。这时已有加速度的单摆,开始画出向上升的圆弧轨道,单摆的端点来到了保健室开着的那扇窗。可是,单摆的轨道,这时也差不多画到最顶了。因为保健室的窗框阻挡,使得单摆无法再向上划完整个振幅;更重要的,是单摆本身的动能已开始变小了。不过,单摆的摆锤是一个挂勾,上面轻轻勾着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动能,结果,尸体和挂勾分离,飞进了保健室里,落在窗边的床铺上。而单摆则循着和刚才相反的轨道,又回到了第一教学大楼去。这样一来,窗外当然就不会留下任何人的脚印,密室也就此打造成功。怎么样?八桥,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问题的关键应该在于太郎松它是一棵斜着长的松树。正因为它斜着长,所以大家才说它最适合拿来上吊自杀的啦。这也就是说呢,它也很适合拿来设这种单摆机关,因为绑在摆锤端的尸体,不会有撞到树干的问题。再加上它的枝叶长得很寒酸,所以不会有乱长出来的枝桠扰乱单摆绳索的运动方向。」 「正是如此。」 社长很心满意足似地点头。我呢,则是觉得社长说的这种「单摆机关」太过异想天开,惊讶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是非对错才好。 「怎么样呢,樱井?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有是有,……但不能说『不正经』对吧?」 「没错。」 「也不能说『没营养』,对吧?」 「对,这也是你答应过不讲的。」 「那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樱井梓做出在自己的脑海终不断找寻合适字眼的动作,抬起头来逗趣地断言说: 「说这种话是会遭到天谴的。」 原来如此,话也可以这样说。 「不对吗?我们现在遇到的案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凶杀案喔。狗仔摄影师田所这个男子,在现实世界当中被杀了,成为货真价实的被害者。不是在故事里面,是在现实世界当中喔。所以,杀害他的手法,也应该是在现实世界当中有可能执行的方法。对吧?」 「喔,这可说不定喔。」 社长就像是事前已经预期到会有这种责难声出现似的,当下就立刻反驳。 「你想想看,说穿了,所谓的『密室』这件事情本身呢,本来就是一个在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既然要解开这个『在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密室』之谜,那我们反倒要刻意去验证『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手法』是不是有可能发生才对。所以,乍看之下似乎是非现实的这些论述,它们在方向性上是绝对错不了的。我可先把话讲清楚,我们可没有打算把这个案子往搞笑或恶搞的方向去思考。这个案子它原本就是隐涵着一种跳脱常轨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正经特质。也就是说,看起来好像是我们在思考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但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案件把我们卷了进去,夺去了我们的思考……」 「咦?啊?什么?」 面对社长这番突如其来的演讲,连樱井梓也觉得惊慌失措了。 「对不起,刚才这段话,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光听一次的话我没有办法理解。就多摩川同学的水准来看,我觉得这段话说得算是蛮有格调的。」 「喂,别把我当白痴好吗?」社长双手抱胸,一脸不悦地转过头去。「好话不说第二遍。你当我是政客在演讲呀?」 很遗憾的是,通常社长同样的话如果说了第二次,那第二次说的就会是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的内容,没办法叫他重复的。 这时,八桥学长用比较简单的说法补充说明。 「简单来说,他想表达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再怎么样天马行空的幻想,也不会遭到天谴的啦。因为这件案子本身就是带有那种特质的案子嘛。」 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说,会想到「遭天谴的单摆」,也不是想到这件事的人在道德操守上的问题,而是案情本身的特性使然的啰?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因此平凡的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也才会想自己动脑筋解开密室之谜。恰好这个时候久保老师口中说出「 单摆」这个字眼,刺激她灵光乍现,想到某些事情。接着,在她暗示我这件事之后,就立刻遭人杀害了——哎呀? 此时,我的背脊突然一阵冰凉。糟了!我竟然到现在还没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两位学长。 「啊,各位,请等一下。其实,我有一件和单摆有关的事情,一定要向各位报告一下。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小松崎老师交谈的时候……」 我终于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这件事,也就是和小松崎老师谈到「单摆」的这段过程,向两位学长禀报了。 听完之后,八桥学长像是很了然于心似地,点了两三次头。 「哈哈……所以刚才石崎才会问我那个诡异的单摆问题呀?什么嘛,要是我知道在问这个的话,就不会答什么『钟摆打法』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的啦。」 另一方面,多摩川社长露出很激动的神情,说: 「原来如此。她说的没错,打开密室的钥匙确实是单摆。小松崎律子的死,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她只是遭人陷害嫁祸的而已。她已经直捣进凶手的机关里了,搞不好她甚至已经完全了解案情的真相了,所以凶手才会需要杀她灭口,也才会犯下昨天的那起杀人案。这就是凶手要杀小松崎律子的真正原因,绝对错不了。」 「那我们会不会怎么样咧?我们已经破解了单摆的机关了咧!这样该不会惹上什么衰事吧?」 对,这一点很重要。小松崎老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单摆的机关所在,所以才被凶手所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难保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社长、八桥学长、我,还有樱井梓身上。我们和小松崎律子一样,都得到了「单摆」这把钥匙了。这该不会也就表示,我们和小松崎律子陷入了同样的危机了吧?我因为这一点而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原来如此,这还真的有点不妙了。」 多摩川社长的态度异常冷静,和他所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仔细想想,从凶手的角度来看,只要侦探越接近真相一步,对凶手绝对是不妙的。或许我们确实是知道了一件不妙的事情,但反过来说,这也证明了我们正在一步步地朝真相迈进。我们不能怕。我们在前进的这条道路,正是通往真相之路呀!我们不能害怕这条路走下去会怎么样,怕了就没路走了。只要走下去,我们跨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坦途;只要走下去,我们跨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坦途。不要犹豫,向前冲吧!向前冲就对啦!」 「哦!社长,你说的这段是安东尼奥猪木引退的告别辞耶。」 八桥学长在一旁嘀咕。 「猪头,不是猪木啦!朗诵过这段辞的,是一休和尚啦!」 哎?是这样吗?以一段拿来让我等平凡人燃起斗志的辞来说,社长这段引用算是相当出色的急中生智。 这时,在场的另一个人说: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樱井梓说出了一段话,动摇了社长的斩钉截铁。 「刚才多摩川同学所说的单摆机关,到底有什么地方会让凶手觉得不妙啦?不就只是天马行空的虚构而已吗?我很难想像只为了这种区区的机关,就要逼得凶手不能纵放小松崎老师活命。」 说的也是。学生会长冷静的头脑,果然大胜侦探社社长。而社长也必然地陷入了难以为自己辩驳的窘境。 「这个呀,即便是一个乍看之下不可能存在的机关,也有可能碰触到了一部份的真相,而凶手认为这是不能放过的。解开密室之谜的钥匙,还是在单摆上面。我们也只能这样想了。」 「它已经成了我们的一种期盼了咧。」八桥学长苦笑着说。 「那接下来是要怎么办?」 「跟警方说一声比较好吧?反正它本来就是我们无力承担的案子。」 「也对。那就跟祖师之谷警部说说看社长刚才讲的单摆机关吧?」 「呒通呒通,跟那种刑警大人讲什么拢无效啦。最后一定会被说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之类的,然后就不了了之啦。」 八桥学长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就昨天祖师之谷警部和乌山刑警的状况看来,很难想像他们会把我们所说的话当一回事.因为他们的侦办方向,都是朝向「小松崎律子自杀论」的。 「那总之就先跟石崎说说看吧?怎么样,社长?」 「嗯,我想的确早晚也都是要跟石崎说。可是……」 正当我觉得社长好像有难言之隐的时候,社长就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社员们。 「我们还可以用更直接的手段……喂,你们耳朵靠过来一下。」 我和八桥学长照着社长的指示,把耳朵凑了过去。 樱井梓也想把耳朵凑过来,结果社长用手把她的耳朵推了回去。 「你干嘛?」 「不能被学生会长听到。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侦探社的机密。你可别误会啰,樱井。」 「哼!」樱井梓把脸转了过去,背向我们,相当不悦地说:「随便你们。」 「当然啰,我们会自己随便。」 接着,多摩川社长在我和八桥学长耳边小声说: 「今晚在『河马屋』集合。」 四 这天晚上,八点半。 天气是阴天,是一个吹着微暖的风,看不见月亮的晚上。 场景来到鲤之洼学园后面。「河马屋」狭窄的店里,下了班的男性上班族们,一手拿着啤酒,眼睛盯着电视上的职棒转播,一边吃着好吃烧,这个极为日常的光景,犹如一幅画似地展开在眼前。 然而,在店里的一角,有三个看来和那些西装组画开了界线,属于不同族群的年轻小伙子。这三个人都身穿黑色的服装,看起来让人不禁觉得他们是想趁着夜色做坏事的一群人。他们散发的可疑气氛,飘荡在四周。 这群人——也就是我们侦探社最精锐的三人组,正要迎向深夜的冒险。 「各位,准备好了吗?」 多摩川社长一边猛力搅拌着手上那个不锈钢碗里的面粉、山药和水,一边很有威严地说: 「终于来到将这个动摇我们鲤之洼学园的连续密室杀人之谜,做个了断的夜晚了。打开密室的钥匙是单摆,这一件事情,已从小松崎老师的死,得到了印证。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凶手就是利用单摆原理,将田所健二的尸体从第一教学大楼丢进了保健室去。关于这个假设的部份,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说明过了,我想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社长一边说明今晚冒险的主旨,一边把好吃烧的面糊倒到铁板上去。据他表示,一开始就先把好吃烧的配料和面糊一起放在碗里搅拌的煎法,根本就是邪门歪道。 「因此,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单摆找出来。当然现在才要去找出原本的单摆,恐怕已经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毕竟凶手也不是傻瓜,湮灭证据的动作,应该早就已经做完了。」 社长在铁板上面,放上猪五花、小虾仁、花枝等配料快炒了一下之后,再将它们移到面糊上去。平常很粗线条的社长,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倒是很龟毛。 「唰!」 社长的声调一转。他似乎是对自己说的那段话感到很慷慨激昂。因此,放在好吃烧上面的高丽菜,量也随之大增。 「不过呢,如果凶手用了这个单摆的机关,那么有一个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才对。而且,这个痕迹,就算凶手再厉害,也绝对没有办法轻易消掉。这个地方就是……」 「太郎松的枝干上呗。」 八桥学长回话。他的眼睛盯着电视上的职棒转播,只有耳朵在听社长说话。今晚在甲 子园开打的阪神—巨人战,阪神一路保持领先,来到七局上半,轮到巨人队的打击。 社长双手拿着锅铲,说: 「没错。单摆的绳索应该有一端是绑在太郎松枝干上的某个地方才对。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假设是以尸体为摆锤,让单摆左右摆动的话,松树的枝桠上一定会留下绳索磨擦的痕迹,应该是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而这个痕迹只是从地上看不到罢了,现在应该还确实留在枝桠的表面上。」 「也就是说,」我有一点担心了起来,「要确认枝桠上是不是留有那个痕迹的话……」 「没错。」 这个当下,社长摆出了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他双眼直盯着眼前的好吃烧,下一瞬间,他用两手上的锅铲,一股作气把好吃烧翻了面。 有一半的高丽菜从面饼当中飞了出来,洒得铁板附近到处都是。这种关键时刻,社长总是太大意了。然后……这是什么东西? 「社长,糟了!」 「高丽菜不用管它了,反正它只不过是个配角。」 「社长,忘了打蛋进去了!」 「唔~哎!糟!这可糟啦,阿通!没加蛋的好吃烧是要怎么吃啦……唉,浪费!」 社长使尽全力地动着锅铲,想把铁板上那块俨然已经无可救药的好吃烧硬弄出个样子来。结果,好吃烧是弄出了个形状来了,可是已经无法再找出个加蛋的空间。无技可施之下,社长只好把多出来的这颗蛋打在铁板上,煎成一个荷包蛋。 「总、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潜进学校里去。吃完这个以后,马上出发。」 我忙着把四处飞散的高丽菜捡在一起,一边说: 「要潜进去当然是可以,不过潜进学校这种事情,不就是犯罪吗?」 「不,不是犯罪」,社长一边盯着快要煎好的荷包蛋,一边说:「这是只不身为一名侦探所必需的、一种微妙的冒险……对吧,八桥?」 面对社长的问题,八桥学长只是继续沉默地盯着电视。 「喂,你怎么啦,八桥?你是怎样?你是对我忘记打蛋进去这件事有什么不爽吗?还是你有那么讨厌我把面蝴和配料一起烧吗?」 「不……不是,我没有啦。」 八桥学长终于打破了沉默,但他的目光仍然紧盯着电视,显然样子就是不对劲。 「阪神是拿了总冠军了喔?现在也才五月耶。」 当然不是。画面上两队正在攻守互换,阪神虎的代打之神——八木正要走进打击区。 「八桥学长,你怎么了?」 听了我的问题,八桥学长才回过神来似地回答说: 「没有。我只是脑子里突然稍微灵光一现,没什么事……好,来吧!该嗑的东西嗑。嗑,该出发去进行微妙的冒险了咧。」 「还没!」社长阻止了急着要吃的八桥学长,说: 「还没煎好,还要这样用中火煎两分三十秒……」 不知道为什么,多摩川社长对好吃烧的煎法有异常的坚持。 五 把好吃烧和附送的荷包蛋吃完之后,我们就展开了冒险。 首先,我们一行人从「河马屋」转移阵地,来到了学校的后门附近。学校四周有一部份是水泥墙,有一部份是用铁丝网隔开的。不管是水泥墙还是铁丝网,高度都不是太高。以后门附近的水泥墙来说,高度大概是两公尺左右。只要有心想爬,这样的高度应该可以轻轻松松就跨得过去。这样一道外观极为普通的水泥墙,反倒教人不禁怀疑学校是否真的有心想阻挡校外人士进入。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乍看不起眼的水泥墙,上面搞不好有装最先进的防盗系统,只要一有人跨过这道墙,红外线马上就会侦测到,接着立刻警铃大作,长岛茂雄(※巨人队的前明星打者、教练,也被誉为日本的棒球先生。)也会跟着赶过来之类的。」 「还昙是奢侈的防盗系统呢。」 「而且还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系统。」 社长好像有点误会了secxm(※日本的家保公司。)的广告所要表达的意思。 「照我看来啊,就算有人爬上了墙,应该也不会有触动红外线,然后警卫跟着跑来这种事情发生的啦。」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例如说要是有野猫爬到墙上去逛个一圈,或是有乌鸦停在铁丝网上面的时候,每次红外线都有反应的话,警卫就忙死了哏。如果今天装的是可以辨识动物或人的红外线,当然就另当别论,不过我们学校的防盗系统应该没有那么高科技才对。」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不久前学校还只有堀内伯伯在做夜间巡逻而已。」 我真不该接上这句认同的话。紧接着,社长就命令我: 「那么,阿通你就先爬上去看看吧。如果你爬上去没问题的话,我们再跟着上去。好,上吧!」 「等一下,」我对社长这种单方面的命令做法,提出强烈的抗议。 「社长你这样说,那要是万一有问题的话,我要怎么办?你们会来救我吗?我才不要咧!我一个人当坏人被警卫抓走,社长和学长摆出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知道了啦,我上啦,我爬总行了吧?好啦好啦。」 结果,身为学弟的我,再怎么和社长正面冲突,终究还是有限的。迫于无奈,只好依照指示爬上墙去。 我先跨坐在墙上,刺探了一下围墙内的情况。确认附近都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俐落地跳进校园里去。意外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既没有警铃大作,也没有警卫冲过来,当然棒球先生更是没有出现。我反倒有点失落。 「两位,没问题了。」 「好,知道了。」 我成功翻墙进来之后,两位学长也接连成功地翻墙进入校园。第一关算是轻松闯关成功了。我们先把围墙边整排樱花老树的阴影当作掩护,观望了一阵子。不过,这时候我们还不能松懈,接下来才是大问题。 「有可能会碰到在巡逻的警卫,或是夜间巡逻的堀内伯伯耶。」 「确实是有这个风险,但更大的问题应该是警察呗?再怎么说,我们学校可是凶杀案的案发现场咧!就算是深夜,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警察在呗?一定会有警察在啦。」 「嗯,组合屋校舍那边,特别是保健室,警方为了要保留现场,我想应该会派人驻守。但是反过来看,中庭里的太郎松之类的地方,因为被认为是和命案毫无瓜葛,所以警方应该不会大阵仗地去戒护才对。只要静待时机采取行动的话,我认为搞不好可以很顺利喔。」 我稍微觉得社长的意见有点过份乐观,但总之也只能相信他,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我们要怎么爬上太郎松呢?这跟一般的爬树可不一样喔。」 「这点没问题。第一教学大楼的旁边都有准备梯子,我们就用那个梯子吧。」 的确在第一教学大楼的侧边——也就是细长形大楼的两端部份——各有一把梯子,一道都放在那里随时待命,以备万一发生火灾时可以紧急救难,算是谁都可以轻易拿来使用的状态——因为如果还上了锁去保管的话,万一发生事情的时候会没有办法立即发挥效用。也基于这一点,要把梯子搬出来应该不是难事才对。只要用这些梯子,那要爬上太郎松倒也并不困难。不过问题是,谁要来爬这个梯子呢?这里我故意不开口问。 「好,上吧!先去第一教学大楼找梯子。」 伴随着社长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吆暍,我们气势雄壮地从树影下跑了出去。 在一片阒静的校园里,不要说是人影了,就连只虫叫声都听不到,听到的只 有我们脚踏地向前奔跑的脚步声而已。我们一行人道冲第一教学大楼。就在我们好不容易推进到工友休息室旁的时候…… 「停!」社长突然小声地说。「有人,先躲起来!」 我们随即藏身在旁边择树的大树荫下,摒气凝神。不久,带着肃杀表情的敌人现身了。由三、四个人所组成的一个团体,消失在黑暗中。我们只能确认到他们的背影。 「看来好像是警卫在巡逻。」 「是喔?我好像有看到堀内伯伯咧。」 「可能是警卫和工友一起出动了吧。」 「好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要被抓到就好。好,差不多要走啰!」 我们又再次地从树影下跑了出来。 接着,就在几分钟之后,我们如愿地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之下,来到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一端。这里正好也有一道回廊延伸出去,通往组合屋校舍,算是距离太郎松比较近的一个地点。 我们留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警察或警卫的踪影。我们在建筑物的掩护之下稍事休息,接着便马上找到了梯子。 社长拿出了萤光棒,照亮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侧面部份。在光晕照亮之下,铝合金制的梯子,靠在大楼边,映照着蒙蒙的银色光芒。它是一把可以调整长短的梯子,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社长确认了一下贴在梯子上的银色贴纸。 「长度可伸缩调整的范围为六到十一公尺。那这样就很够用了。喂,八桥!」 「来吧!」 八桥学长发出这一声之后,便把两手放在梯子上。正如我们所预期的,梯子只有挂在墙面的钩子上固定住而已。我们缓缓地把它从墙上拿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上。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梯子还真的是随便谁都可以自由使用的呢。」 「喔,嘿啊。所以我们也才这么方便地就可以查案呀。」 「所以,案发当晚,凶手应该也是可以用这个梯子才对的啰?」 「哦……嘿啊……呜呃!」 表情僵硬的八桥学长说。我接着又把我单纯灵光一闪过去的念头说了出来: 「如果凶手从中庭把这个梯子架到保健室开着的那扇窗上面的话,那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呢?凶手就可以在保健室行凶,却又可以不在地上留下脚印吧?」 「喔,这样说也对咧。」八桥学长豁然开朗地拍了一下手: 「阿通说的没错咧。我安怎没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嘿啊,凶手就是用了这个梯子咩。喂~流司,密室之谜解开了咧!」 「……」 社长不知道为什么面向彼端,保持捂着耳朵的姿势。他是不是想表示「我不想听」的意思? 「……」八桥学长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说:「他还是不满意呗。」 「那·当·然·啦!」 社长唐突地握着拳面向我们这边,肩膀一边激愤地颤抖着,一边用强压低的声音表现出他的愤怒。 「凶手用了梯子,所以没有留下脚印。这么随兴的论调,你以为有谁会认同呀?就算——就算它是真的,我也不允许这样的结论出现!」 「唉,你意气用事也没用的啦。现在这里就是有这样一个刚好可以拿来犯案的梯子尺!」 「少废话!你们要是不爽的话,我一个人上!」 社长一个人打算拾起梯子。 「有话好说,不用这么激动呗。」 八桥学长安慰社长,然后转向我说: 「安怎,阿通?这次就陪流司任性一次呗?再怎么说,我想这确实是小松崎老师能从『单摆』这个字眼破解犯案手法的关键。而告诉我们这件事情的,不就是阿通你吗?你有责任要陪我们冒险到最后。对呗?」 「既然八桥学长都这样说的话,我当然是好,只不过……」我把嘴巴凑到八桥学长的耳边,小声地说:「可是太郎松的枝干上,什么都不会有喔。」 「我知道啊。只要亲眼让他看到这一点,那就好了咩。这样流司也会死心呗……好啦!喂~流司,阿通说他也要一起去!」 「谢谢你,阿通~还是你了解我啊!」 被感动至极的社长抱得紧紧的我心想:「这样的冒险还是趁早结束吧。」 六 就这样,这场深夜的冒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又再继续下去。两位学长率先拿了梯子——应该是说,他们不让我拿。我只能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会留给我的工作只有一个。 我们来到了连结第一教学大楼和组合屋校舍的回廊中段。我们再怎么想不惹人注意都很难。带着梯子移动的我们三个人,就算夜色再怎么深,还是显得像鬼一样醒目。但毕竟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没有路可退了,走到这里,我们的目的地太郎松也近在眼前,剩下的就只有祈祷中庭附近不要有警察巡逻了。 我们稍微停下了脚步。一边屈着身体,一边留意周围的状况。 第一教学大楼的这一侧并没有光线;但组合屋校区最里面的那扇窗里透出通明灯火,而那里正是发生凶杀案的现场。 「果然保健室里还是有警察驻守。」 社长像是丢出一句话似地说完了之后,却又表示了非常乐观的观点。 「可是,你们看。保健室的门是关着的,窗帘也拉上了。警方的人应该都待在室内,而且是保健室的入口处附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中庭里的行动,会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可能性很低。没问题的,一定会很顺利的。」 「好!那我们就来个正面突破呗!」 「哦!也只能这样做了!」浑身充满斗志的社长,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阿通,你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这句话是『你给我爬上梯子去』的意思吗?」 「是呀。不是你还有谁?」 我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总之就是爬到梯子上去,查看一下太郎松最上面的状况再下来就行了吧?」 「是呀。树的枝或干上,应该有什么地方会找到绳索摩擦痕才对。上去给我找一下。好,上吧!」 以社长的这一声为信号,我们三个人从回廊冲到中庭去。中庭里有四棵松树并排在一起,不过,这时候最有问题是从回廊数过去第四棵,也就是矗立在保健室几乎正面位置,斜着长的那棵太郎松。 手上拿着梯子的社长和八桥学长,比我提早一步跑到了太郎松下面,并且在倾斜的树干上架好梯子。 我们将梯子的长度设定为最短,不过这样梯子已经轻松超过太郎松的最上端,还突出了快一公尺。 「阿通,带着这个上去!」 社长把萤光棒交给了脚已经跨上梯子的我。的确,如果要查看枝桠的状态,是需要一点光线。我接下了萤光棒,说: 「请学长扶好梯子,不要让梯子倒下来了。」 这样叮嘱过之后,我一股作气爬到梯子上去,成了个站在树上的人。 我靠着萤光棒的光线,查看了树干,以及少得可怜的几根枝桠。在我手边的枝桠,表面都非常完整,看起来并没有绳索擦过的那种不自然的擦痕。 我还想观察一些离梯子较远处的枝桠,于是在梯子上轻轻扭曲了一下身体,伸长了脖子,当然也就呈现了一种站不稳的姿势。就在这一瞬间,有一根枝桠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根枝桠从树干延伸出去,往树干的垂直方向横向发展,约有成人的手腕那么粗,看起来颇为结实。以位置上来说,它几乎是太郎松的枝桠当中位在最高处的一根枝桠。接着,我就注意到在 这根枝桠上,有一个显然是最近才留下的伤口。是一道最近才被东西摩擦过所产生的痕迹。 「哇!找到了!」 我小声地叫嚷,音量仿佛就像是在自言在语。老实说,对于社长所标榜的「单摆机关」这个说法抱持着怀疑态度的我来说,作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的这趟冒险竟然会有收获。然而,在这一瞬间,社长的预言竟然奇迹似地完全成真了。和社长认识到现在,我会经有好几次觉得他这个人「真猛」!但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认为他这个人的头脑「真厉害」! 我一边压抑着激昂的情绪,一边对这梯子下方小声地喊: 「找到了喔,社长!找……」 可是,梯子下方已经出现了异状。我看到在距离很远的下方,两位学长已经仓皇失措。两位学长用飘游的眼神看着我,一边用手敲着梯子,仿佛就像是在打着「快下来、快下来!」的暗号似的。 「哎~等等,突然叫我下去也未免……」 我心里一边急一边沿着梯子往下走,结果…… 「喂!你们几个,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气氛变得愈发动荡不安,随后,一道很强的光芒,照向楼梯旁的两位学长。我想应该是有人冲过来了。 终于形迹败露了! 两位学长颤抖着发出「吓!」的惊呼声,便从梯子旁鸟兽散。想当然耳,他们的手也因此离开了梯子,而我还在梯子的中段部份挣扎。他们这样随便把手放开,我可就惨了。这时,梯子马上就失去了平衡。 「哇、哇哇~」 原本应该是架在太郎松上面的梯子,这下跟地面完全垂直了。我不假思索地抓紧梯子,结果就在下一秒钟, 「啊、啊,啊~」 失去依靠的梯子,往太郎松的反方向大幅地倒了过去。 「啊……」 我发出无力的叫声,和梯子一起背朝后倒向黑暗里。 七 「哇!」 我被自己的尖叫声吵醒。这还真是一个最差劲的起床方式。我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三个令我意外的脸庞。工友堀内伯伯、演艺班的班导师本多和彦,以及当中的一点红——保健室的真田医师。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平常会看到的医师白袍,而是窄筒牛仔裤加上薄的布劳森外套,一派休闲的穿着。这三个人所组成的奇妙组合,一时间让我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还好吧?」堀内伯伯带着相当担忧的表情问我。 「哎,嗯,还好。」我硬挤出生硬的笑容,一边说: 「没事,我只是稍微作了一个恶梦而已。我梦到我紧抓着梯子,连人带梯地倒了下去,撞到地面。啊啊,这个梦还真惨……」 「哦,你不是在作梦喔。」真田医师用温和的声音说。 「赤坂同学刚刚是真的紧抓着梯子,连人带梯地倒了下去,撞到地面上了呢。就在刚刚,就在我们面前。」 「啊……」 原来如此,照理说我现在应该还躺在地面上才对。我背好痛,头也好痛。我浑身都不对劲,搞不好身受重伤了?我会不会死?不对,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用担心,你应该只是头稍微撞到梯子,有轻微脑震荡而已。你起得来吗?」 真田医师拿出了我跌下来的时候所弄掉的萤光笔诊察,接着又轻轻地用手摸了摸我的肩膀。 「哎、嗯,我没事的……啊,好痛!」 我虽然还可以自己爬起身,不过这时我故意借用了她的手来起身。能让这样的美女温柔伺候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既然这么难得,当然就要充分运用一下才值得。 我又再次重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发现额头上肿了一个小小的包。其它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外伤。至于没有撞到后脑勺,应该是我内心沉睡的格斗家灵魂,瞬间摆出了平常不知在哪里学会的护身技巧吧。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距离太郎松大约三公尺左右的地方。刚才的那把梯子倒在一旁。 「对了,为什么真田老师会在这里呢?还有堀内伯伯和本多老师,怎么会……」 「为什么?这应该是我们问你的吧?真是的。」 本多用很严肃的表情质问我。 「现在学校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吧?学校里可是连续两天都发生了那种事情喔!第三天难保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们教职员也在这里努力地做夜间的巡逻工作。结果呢,谁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当中,竟然有三个人半夜来学校爬树?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你们这群少爷,到底是想怎么样?」 「对……对不起。那个,其实我们也是有隐情的……」 「哼,所谓的隐情已经听那两个人说啦!在玩侦探游戏是吧?你们还真是会找这种白痴事来做。」 本多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回廊所在的方向——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一脸老实、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连石崎也在场,在两位学长面前,带着凶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时地在冒出几句责骂的样子。石崎好像也是夜间巡逻队的一员。 话说回来,刚才在黑暗中经过我们身边的,是一个有三、四个人的小团体。原来那是他们这些教职员所组成的巡逻队呀。 「你看,」堀内伯伯很意外似地望着气冲冲的石崎,说: 「连平常那么文静的石崎老师都那么生气,可见事情是非同小可呀。」 「是啊,真的呢。」真田老师也讶异地说。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呢,那个人的那种模样。」 「应该是真的很生气吧?这也难怪啦。」 本多摆出一付通情达理的表情点头,说: 「你最好也去跟石崎老师道个歉吧。」 不用本多讲我也知道。我为了要对这次惹的麻烦道歉,我急忙跑到石崎身边。 「老师,不好意思……」 「这可不是说声不好意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真是的……你们还真是太缺乏自觉了。啊啊,我对你们太失望了啦。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一点什么可取之处哩,真是令人遗憾。你们还搞不清楚这所学校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处境……对了,赤坂同学,探查结果如何?」 「啊?」 「啊什么啊呀?」石崎凑到我的睑旁边,小声地问: 「你不是有爬到太郎松上面去吗?结果怎么样呢?树的最上面到底有没有可疑的摩擦痕迹?快说呀!」 果然不愧是石崎,真是个怪人。 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也用着很紧张的表情望着我。我用很小的声音,对这三个人说明了树上的情况。 「我找到了。太郎松最上面的一根枝桠上,确实有一道擦痕,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弄上去的。」 听了我的说法之后,大家的反应真是各异其趣得彻底。 多摩川社长说了句「哼,跟我想的一样吧」,脸上泛起了胜利者的笑容。 「那一定是单摆的绳索摩擦所产生的痕迹,绝对错不了。」 八桥学长则是说了一句「真的假的,真不敢相信咧。」就陷入了沉默。 最不可思议的是石崎。他一边喃喃地说着「是喔,果真有啊?」一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接着,他的视线向下望,一语不发地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似的。过了几分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整理好了思绪,只见石崎突然抬起头来,毫不迟疑地走到太郎松树下。 接着,石崎的举动看起来越来越令人费解。 首先,他似乎是在确认 第四章 解谜的第四天 一 隔天,刚好是二十三号星期六,学校放假。 再说,就算不是假日,恐怕学校应该也不会上课才对。当红偶像藤川美佐的死,带给社会的冲击程度非同小可。想必会有很多跑影剧线的记者、电视台的人员跑到学校去,造成学校一片混乱吧。校方人员对于这个来得正是时候的星期六,应该是觉得松了一口气才对。 而我呢,从一早就抱着一种仿佛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似的态度,看着报纸和电视上在报导藤川美佐遭人杀害的新闻——即便它其实是一件就发生在我身边的刑案。我会有这种隔岸观火的印象,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呗嚼消化完昨天所发生的事情。 藤川美佐被杀了。而且她遇害的时间点,和田所被杀的案子一样,都发生在五月二十号晚上。也就是说,当天晚上,鲤之洼学园连续发生了两件命案。可是,即便有这样的共通点,这两起命案一件是发生在组合屋校舍,一件是发生在第一教学大楼。 一件是在保健室,另一件是在厕所。 一个是刺杀,一个是勒毙。 一个是偷拍狗仔,一个是偶像明星。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两起命案都是同一个人所犯下的吗? 就在我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多摩川社长打来一通紧急的联络电话。话筒的彼端,社长显得兴奋到有点异常。 「我是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啦,」社长先惯重其事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开始说出他打电话来的目的。 「八桥呢,就是那个八桥京介,也就是我们侦探社旗下的那个谜样的关西人,他呀……」 「怎、怎么了?八桥学长怎么了吗?啊,该不会是……」 我说出了我内心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在密室被杀了吧?」 「不是,正好相反。刚才石崎跟我联络说,八桥好像说他自己解开密室之谜了。」 「八桥学长解开密室之谜?啊啊,对了……」 我想起昨天晚上八桥学长在「河马屋」的时候,表现出很诡异的态度。追问之下,他也只说「突然稍微灵光一现」而已,没再多做说明。果然,那时候八桥学长就已经掌握破解密室之谜的线索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种不自然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的密室之谜有两个:一个是保健室的,一个是小松崎老师的。八桥学长解开的是哪一个呢?」 「好像听说是小松崎老师的那一个喔。」 话筒彼端传来社长的叹息声。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阿通你现在马上就到小松崎老师住的那幢公寓『小枝庄』集合。八桥那个家伙,自以为是名侦探,说要在那里现场表演密室的机关。反正他那个人凑巧想到的机关,一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啦。不过他再怎么样也算是我们的兄弟,应该也是要看他表演到最后吧。」 「我了解了。我马上过去。」 我匆忙地换完衣服,出发前往「小枝庄」。 途中,我一直在脑海里试想接下来八桥学长所要表演的机关。可是到最后,我再怎么样还是想不出个名堂来。虽然我觉得,只要是八桥学长抽丝剥茧破解出来的机关,应该多少会比社长想的东西来得好一些才对。 二 「唷,你来啦。」 多摩川社长轻轻地举起右手,在「小枝庄」公寓的前面迎接我。 「八桥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喔!不过,我倒是很担心究竟有没有问题。」 社长的态度似乎是有点半信半疑的。 「是呀,我们有办法进到这间公寓的房子里去吗?这里可是命案现场喔。想进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一点倒是没问题,这次我们有做过特别的准备了。」 社长打开了小松崎律子家玄关的门,便像是在赶人似地,把我带进到室内去。 玄关左边的厨房,还有更后面的客厅里,都看不到人影。我们沿着走廊走到底右转,再走进卧室的门,就看到石崎和八桥学长,以及乌山千岁刑警等人已经在卧室里了。看来所谓有做过「特别的准备」,指的应该就是这位女刑警。至于她为什么会来,我可以很容易就猜想到,是应石崎之邀而前来的。 狭窄的卧房里挤了五个人,几乎已经是呈现客满的状态了。 「八桥学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已经知道杀害小松崎老师的凶手了吗?」 「不,我搞懂的不是这个部分咧。」 他一边轻挥右手,一边回答。而在他旁边的石崎,则是用满心期待的口吻说: 「八桥同学说他破解了密室杀人之谜。他好像是有什么秘密武器的样子。」 话一说完,千岁小姐就反击说: 「嘿,小松崎律子的死,并没有确定就是密室杀人喔。因为她自杀的可能性还没有完全排除。」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嘴硬呀?拜托喔,要是你可以用『小松崎律子真凶论』来解释藤川美佐命案的话,那我倒是愿闻其详。」 「这个部分确实是如石崎学长所说。」 千岁小姐带着些许的不甘心,但还是同意了石崎的说法。接着,千岁小姐又转向这次重点的八桥学长,像是再次叮咛他似的说: 「你的机关真的是值得拿出来实验的吧?如果只是个无聊的机关,我要你道歉喔。因为我可是很忙的。」 千岁小姐紧盯着八桥学长。她眼神锋利的程度,足以让胆小的男生吓得发抖。可是,学长却显得一派轻松的表情。 反倒是社长和我在瞎操心。 「喂,八桥,刑警小姐是认真的喔。你真的没问题吗?」 「对呀,八桥学长,你要不要趁现在先道歉比较好?」 「你们吃错药啦?哪有人要进行之前先道歉的咧?哎呀,包在我身上啦。我已经知到凶手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了啦。流司和阿通,你们就只要乖乖地听我说明,顺便说两声『喔~』『嗯~』就好了呗。」 「喔~」我说。 「嗯~」社长说。 这样真的好吗?我内心不禁还是感到忧心。 八桥学长无视于我们的担忧,走到了卧房的中央附近。接着非常饶富兴味地说: 「首先,我想重新整理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这句话带给我相当大的震撼。「我想」?不是说「我想咧」,而是说「我想」!嗯~八桥学长这下可能是认真地要来解谜了。 「小松崎老师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这间屋子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呢?首先看到客厅。老师的喉部被剃刀猛割,陈尸在沙发旁边,附近血流成河,而铝窗的半月锁是从屋里锁上的;接下来是厨房。这里的窗户不是铝窗,但是窗上的插梢锁也是从屋内锁上的,凶手无法进出。炉子上放着一个笛音壶,看起来死者在临死前有使用过;再看到浴室、洗手间、厕所的这个部分。厕所里没有窗户,浴室里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唯一没有上锁的是洗手间的窗户。只不过,这扇窗虽然可以打得开,但是窗外有加装防盗用的铁窗。铁窗栅栏一道和一道之间的间距非常窄,不要说是人了,连老鼠应该都过不去;最后就是这间卧房了。卧房里的所有铝窗都是从屋内上了锁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梳妆台的圆椅上放着一把钥匙,它是这间屋子门口玄关的钥匙。啊,刑警小姐,可以把那把钥匙借给我一下吗?」 八桥学长从千岁小姐手上接下了这把有问题的钥匙。 「各位可以看到,钥匙上有一个看起来手腕可以穿得过去的环状锁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是一把没 有什么特殊之处,到处都可以找得到的钥匙。然后……」 八桥学长志得意满地把眼神望向观众。 「简单来说,让这间屋子变得像是个密室的,就是这把钥匙。如果这把钥匙不在室内的话,那么我们或许会认为是有人杀害被害人之后,再把门口玄关的锁锁上,并且带走了钥匙。又或者是如果这把钥匙掉在洗手间的话,我们也可以认定凶手是在锁上门口玄关的钥匙之后,打开了洗手间的窗户,把钥匙从铁窗栅栏和栅栏间的缝隙当中丢进来。然而,这把钥匙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不在洗手间也不在浴室,就是出现在卧室里,而且最要不得的是它出现在『梳妆台的圆椅上』这个尴尬的位置。因此,只要我们想不出把钥匙放茌卧室圆椅上的方法,这间屋子就是一个密室。所以,死在密室当中的小松崎爸师,就只能以自杀这个结论收场。对吧,刑警小姐?」 「是的。」 千岁小姐像是在假装镇定似地,用很压抑的声音说。 「这么说来,你想表达的是你已经知道凶手用钥匙锁上门口玄关之后,再把钥匙放到卧室圆椅上的方法啰?」 「当然。正是如此。」 八桥学长相当自鸣得意地用力点头。 我很坦白地向社长吐露了我的感想。 「今天的八桥学长,好像有点不一样耶。」 「嗯,我也有同感。至少他说了标准的国语,看起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不过,他真的没问题吗?那么装腔作势,等一下他要是糗到无地自容的话,我可不管喔。」 话才刚说完,不知道八桥学长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这段对话,向我们这边瞥了一眼。 「哎呀,总之你们就先闭嘴,看就对了呗。老实说我也还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咧。」 「……」这是怎么回事? 八桥学长丢下了这句令人更为他担心的话,就掉头走开了。接着他打开了卧室的门,探出半个身子到走廊上,又回过头来说: 「啊,请各位留在原地,等一下我会一个人操作。听清楚了吗?请各位绝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喔。可以吗?就算各位很想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请千万不要偷看。了呗?流司、阿通,绝对不要偷瞄喔!」 八桥学长很严格地叮嘱过后,便离开了卧室。 「八桥这个猪头是怎样?他是打算要偷偷织布吗?」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鹤。」 「嗯,八桥同学就算是鹤.他也不是会报恩的那种。」 「你们到底是在讲什么啦。」 被留在卧室里的四个人,七嘴八舌地随便言不及义了一下。 然而,不久之后,四下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不管嘴上再怎么说,大家还是想在意八桥学长的行动。大家都想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他已经交待大家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了。至少侧耳听听他有什么动静吧?可是却又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这时,门口玄关处响起了「吱~啪塌~」的开关门声。他好像是故意粗鲁地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好引起我们四个人注意似的。接着,又响起了「咖擦」的锁门声。八桥学长似乎是走到玄关大门外去,从外面把门锁上了。就像是案发当天,凶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似的……。 「问题是,被凶手带出去的钥匙,到底要怎么再弄回卧室里来。」 「嗯,不太可能吧。」社长歪着头说,「如果是利用针线来做一些加工之类的手法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想像。可是那个家伙明明就连那种加工都没做就走掉啦。」 「的确,八桥学长什么也没做,空着手就走出房间去了。」 「不,他可不是空着手的喔。」石崎说。 「他好像把某个小道具藏在衣服的口袋里了。因为他刚才一直很注意那个口袋。」 「嗯~你看得还真仔细呢。」千岁小姐说得一副很佩服的样子。「不过,他拿的是什么小道具呢?能让钥匙长翅膀的道具?」 「钥匙会长翅膀吗?不过,确实如果不长翅膀的话,很难想像跑到屋外去的钥匙要怎么再飞回到这个卧室里来。他是想放鸟飞进来吗?」 社长随即否定了石崎的突发奇想。 「铁窗的栅栏间隔真的很窄,窄到大概连老鼠都进不来吧?」 「那小鸟应该也进不来吧。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没辄啦,看来只好期待八桥同学的好点子了。」 就在石崎放弃自己努力揣测的同时,屋外响起了八桥学长宏亮的声音。 「各位~准备好了吗?要来啰~」 声音听起来是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的。看来八桥学长似乎还是打算要利用洗手间里的窗户。 社长大声地回应说: 「喂,八桥,随你想怎样就怎样!」 正当我心里在猜想八桥学长听了社长说的话之后,是不是回了一声「看我的」的时候,下一秒钟,学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唱起歌来了。而且,他唱的歌竟然是…… 「六甲~的落山~风~意气风~发~」 「……」多摩川社长哑口无言了半晌,用很丢脸的声音小声地叫我。 「喂,阿通。」 「是。」 「那是什么东西呀?」 「什么东西?那应该是社长也非常耳热能详的『六甲颪』(※六甲颪是日本职棒阪神队的队歌。颪为和制汉字,念作guā。)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要问的是为什么我们得要在命案现场听八桥唱『六甲颪』啦。再说,他又不是阪神的球迷,他可是阪急的球迷喔。」 「阪急的球迷应该也会唱『六甲颪』吧。」 「话是没错……重点不是这个吧!」 就在诸多疑问尚待厘清的情况下,八桥学长的『六甲颪』终于唱到尾声了。 「喔~喔~喔~喔!阪~神~tigers~冲~冲、冲、冲~」 接着,八桥学长说了一声「就是现在」,然后就听到很恼人的笛音「哔~」地响起,而且它好像还边发出声响边左摇右晃,越来越接近这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姑且不管我们的疑问,笛音已经又更逼近我们这里了。最后,那个吵闹的东西终于穿过了半掩着的门,冲进了我们所在的卧室里。当我亲眼看到发出笛音的东西时,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火箭汽球!」 原来那个从空中摇摇晃晃地飞过来的物体,正是阪神虎球迷在进行「六甲面」大合唱的同时,会一起放到天上去的火箭汽球。 而且它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火箭汽球。 在汽球的中段部分,可以看得到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好像有一个环状的东西绑在汽球的中央处。仔细一看,可以发现那个环状的东西是绑在钥匙上面的那一条锁链。环状的锁链绑在火箭汽球的球体上,看起来就像是女生在腰际系紧着皮带似的。锁链就这样和汽球一起飘在空中,当然锁链上的钥匙也在空中飞着。 钥匙有如是插上了火箭汽球这双翅膀似的,就这样飞进了卧室里面来。 接着,就在我以为火箭汽球会像在做垂死挣扎似的,发出更大的笛音时,汽球竟是在空中打转了两三次,就掉落在房间几近中央处的地板上。 锁链上绑着的那个小铃铛,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释放完所有空气的火箭汽球,就像是一条细细的橡胶绳似地,和钥匙一起掉落在地面上。待在卧室里的四个人,全都把目光投注在那个没了气的汽球上。 「……然后,会怎么样?」 于是,没了气的汽球就像是要回答社长的疑问似的,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汽球在动耶!它怎么了?」 仔细一瞧,可以看到汽球上面还有一些加工。在火箭汽球口的地方,原本就有塑胶制的白色鸣笛,但在这个鸣笛上还卷着一条细细的线,一直延伸到走廊上去。汽球受到线的牵引,所以才会慢慢地移动。汽球一动,绑在汽球上的锁链就自然地脱落了下来,最后汽球就在线的牵引之下,轻巧地移动到走廊去了。只留下串在锁链上的钥匙还留在卧室里。 「我们追!」 石崎登高一呼,我们一群人跟上去追没气汽球的去向。该说是一如预期吗?汽球在线的牵引之下,在走廊前进了一小段路之后,就突然转往了洗手间去。 这时,洗手间的窗户已经是开着的。窗外,夹在铁窗栅栏缝隙之间的,是八桥学长认真卷着线的表情。 八桥学长把所有的线都卷回来,把没了气的汽球收回来之后,用很担心的表情,向我们询问整个过程是否顺利。 「怎样咧?流司、阿通,有顺利吗?」 我和社长照着先前八桥学长所言点了头,说: 「喔!」 「嗯!」 三 「我说你们呀,这就是你们对待一个破解密室机关的名侦探该有的态度吗?对了,我知道了,你们是在嫉妒我破解了密室之谜,对呗?你们呀,说穿了就是只有那种程度的人啦。你们是不会懂得要对名侦探表示敬意的啦。啊,名侦探总是孤独的呐……」 八桥学长请我们从屋里帮他打开玄关的大门之后,便喃喃地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走回到了屋里来。 「哼,你白痴呀?谁要嫉妒你呀?」 社长逞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迎接八桥学长进屋。 「说穿了,你也只是刚好昨天晚上在『河马屋』看到电视上转播的棒球,刚好那时候播是大家把火箭汽球送上天际的画面,你看了之后,就想到这个机关,就这样而已。刚好当时转播的是阪神在第七局的进攻,所以才被你蒙到了而已嘛。」 「嘿啊,这是货真价实的lucky seven(※幸运的第七局,原为棒球术语,被用来形容局势的逆转。)。」 「哼,那才不叫推理咧。」 社长很不爽地说。我想他应该是在嫉妒八桥学长解开密室之谜了吧。 的确也有社长所说的运气成分在内。刚巧那天电视上转播的是阪神在七局的进攻,所以加油团才会施放火箭汽球。如果那天轮到的是巨人队进攻,那就不会放火箭汽球,顶多只是甩甩橘色毛巾而已。这样一来,八桥学长包准只会傻傻地专心吃好吃烧,不会从转播当中得到破解机关的线索了。 不过,光是能够想到用火箭汽球来当作推进力这一点,就还是应该要对八桥学长的推理能力给予肯定才对。 「钥匙从空中飞进卧室这一点我了解。可是,凶手要怎么指挥火箭汽球飞到卧室去?洗手间的窗户和卧室又没有连成一直线。」 「这个简单。」 八桥学长又变回用标准国语说明。 「在犯案之后,凶手让洗手间、客厅,以及卧室等三个地方的门都半开着——我想应该每个门应该都是呈四十五度角的状态——,然后穿过玄关到屋外去。凶手在锁上玄关大门的锁之后,便随即来到了洗手间的窗户外面。由于这附近是个能够掩人耳目的空间,所以凶手应该可以轻松愉快地就完成所有的工作才对。凶手在这里吹了汽球,可是,吹膨的气球是没有办法通过铁窗栅栏的缝隙的。这时,凶手先让没有气的汽球从栅栏缝穿过去,使吹嘴的部分留在铁窗外面,汽球球体和带锁链的钥匙放在铁向外面,然后把汽球吹起来。凶手把汽球吹到接近极限的时候,再小心地松开手放掉。汽球会先往前进,然后马上就会碰到斜开着的门,使得汽球的行进路线转偏右。接着汽球会沿着走廊往客厅前进,这样就会撞上客厅的门,使得汽球的行进方向再往右偏转。再往前进之后,汽球就会撞上卧室的门,这回汽球会因为碰撞转往左,最后飞进卧室里去。」 可是,千岁小姐这时却像个现实主义者似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就你的说明听起来,还算是满像一回事的。可是,实际上真的会那么顺利吗?汽球必需撞上半开的门以改变行进路线的地方有三处,但也大有可能错过这三个地点直接飞过去,因为斜开着的门板,很难完全挡在汽球的行进路线上。例如说飞过来的汽球如果没有撞到客厅门的话,它就会从门板旁边飞过去,而直接飞进客厅里去——这样的状况应该也有可能会发生吧。」 「的确这也有可能。不过,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即可。这样的话,钥匙就不是在卧室,而是会在客厅的某处被发现吧。」 「嗯……等一下。」社长插进来问了一个问题。 「八桥,你现在的意思是说,钥匙即便是在客厅被发现也无妨,对吧?确实是如此没错。如果要让案发现场伪装成一个密室的话,钥匙确实出现在客厅或卧室都无妨。那么,为什么凶手一定要让气球飞到卧室呢?让火箭汽球飞到客厅,要比飞到卧室来得简单多了吧?」 八桥学长一如平常地用关西腔回答社长的问题。 「可是,这样反而太简单,机关的效果也会随之降低呗?钥匙出现在客厅也还算不坏,但还是出现在卧室比较理想呗。此外,我想咧,凶手应该还有一点顾虑。」 「是什么?」 「客厅里有小松崎老师的尸体呗?」 「废话,她是被凶手亲手杀害的呀。」 「不过,当时尸体还汨汨地在流着血,四周都已经血流成河了呗。」 「嗯,是没错。」 「假设绑着钥匙的火箭汽球就这样飞进客厅来好了啦。这个汽球会落在客厅里的哪一个位置上,其实凶手应该是无法预期的才对呗。搞不好汽球会掉在尸体旁边的一片血泊当中也说不定。这样一来,汽球上面就会沾满血了喂。凶手即便想要拉线把汽球收回来,汽球拖行的地方就会留下血迹,也就是会沿着客厅到走廊、走廊到洗手间拉出一道血痕。这对凶手来说,当然是想要尽可能避免的一个状况才对呗。当然汽球落在客厅内其它位置的可能性,远比落在尸体旁边的机会要高得多,所以凶手也可以不管这个问题,就想办法让汽球飞到客厅里去啦。」 「原来如此,可是凶手还是很介意这一点。所以结论就是他选择了引导汽球飞到卧室,而不是客厅。也因此,凶手把三道门斜开,当作三个缓冲垫。最后汽球也照凶手所安排的路线冲进了卧室,对吗?」 「就是这样了啦。」八桥学长的脸上浮现出很满意的笑容。 我也不禁拍了一下手。 「这样说来,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客厅和卧室的门确实是呈现一个半开不关的状态没错。嗯,不过,八桥学长,我记得当时洗手间的门应该是关着的喔。」 「嘿啊,的确当时只有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不过,只要利用一下洗手间的窗户,应该可以很轻松地就把这一道门关上才对呗。凶手只要在开着的门把上面绑上线,线的另一端丢到窗外去的话,后面就只要从窗外拉这条线就行了……这里就只要用这种谁都想得到的方法来处理就绰绰有余了。简单来说,凶手就是只把自己关得到的门关上而已呗。」 「这些都是为了要让别人不要识破他的机关,所做的动作吧。那么,那个东西也是啰?厨房的笛音壶。」 「嘿呀,那个应该是拿来掩护火箭汽球笛音用的东西吧。不过我倒是不清楚这个笛音壶究竟是原本这个屋子里面就有的东西呢,还是凶手刻意带来的?至少这么招摇地把这个笛音壶放在炉子上的,一定是凶手本人。也就是因 为有这个笛音壶在这里,所以常隔壁老伯的证词指出有听到笛音壶的声音,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段证词有任何可疑之处,原因就在这里啦。凶手应该是连这种小地方都考虑进去了呗。」 「那么,在客厅找到的那台田所健二所有的数位相机,也是真凶为了想嫁祸给小松崎老师,所摆出来的小道具啰?」 「当然,这应该也是在凶手计划之内的呗。」 「可是,就算凶手的计划再周全,」 千岁小姐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说。 「凶手无法预期到绑着钥匙的汽球,究竟会掉到卧室的哪个位置。换句话说,那把钥匙会在梳妆台前的圆椅上被发现,简单来说——」 千岁小姐就像是要找人回答这个问题似地四处张望。 石崎「咳」地清了一下喉咙,回答说: 「只是偶然。我想应该不是刻意算计之下的结果。」 「……」 千岁小姐像是欲言又止似地动着嘴唇,但好像又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走到屋内的角落去接了这通电话,简短地讲了几句之后,便转向我们,发表了一段相当重要的谈话。 「刚刚祖师之谷警部来电联络我,说已经逮捕到嫌犯了喔。严格来说应该还算是处于要求嫌犯主动到案说明的阶段。不过,这次应该是没问题了,我们有掌握到目击证人所提供的证词,所以应该算是八九不离十了。谢啰,石崎学长,这次多亏有你帮忙。」 「没什么,别客气。我只是把我当场想到的事情讲出来而已。」 千岁小姐很诚恳地向石崎表示谢意,而石崎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我们三个高中生当然都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只不过,我们都感受到,整个案情似乎是急转直下地被迅速侦破了。 千岁小姐看到我们三个人一脸狐疑,连忙说: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向你们仔细说明清楚,石崎学长很清楚整个案情的真相,你们就问他吧。」 四 乌山刑警就这样离开了现场,赶往国分寺警署。据她表示,接下来马上就要对嫌犯展开侦讯。可是,她对关键的凶嫌姓名,却只字未提。最后,我们似乎也只能如她所言,向石崎询问案情的真相。 石崎把我们三个人带到了学校旁边的咖啡店。这家店名叫「千年木」,据说是石崎常来的一家店。店里没什么客人,在吧台里的是一点也不亲切的老板。然而,随处可见的观叶植物,每株都照顾得相当仔细,叶片都鲜绿照人。 我们占据了店里最内侧的四人桌。等了许久,我们点的饮料才上齐。石崎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点上了火,香烟的烟圈缓缓地从他的嘴角被吐了出来。至此,似乎才算是将破解谜团的舞台完全准备妥当了。 多摩川社长像是已经等不及似的,说: 「差不多可以请您开始说明了吧?」 石崎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 「在说明结论——也就是真凶是谁之前,我想先从解开保健室的密室之谜开始谈起。你们同意吧?」 「这点我们当然是同意的啦。与其要让我突然就听到凶手的名字,还不如先从这里开始咧。」 多摩川社长也一边点头称是, 「嗯,在密室杀人事件当中,往往在解开密室之谜的同时,凶手也会随之真相大白。而这次的密室,恐怕也是如此吧,老师?」 「多摩川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确实,这次的案情,可以说就是这种形态的一个典型。」 「那个……」我想先确认一下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点。「保健室这个密室的解答,其实只不过是凶手把梯子架在保健室的窗户上,然后用它在两处之间往返而已,对吧?」 「如果单就『凶手要在不留脚印的情况下进出保健室』这一点来看,它或许会是一种可行的做法。然而,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是在解开密室之谜,并没有让案情当中的诸多疑点获得解释。为什么偷拍狗仔会被杀?为什么要选在保健室?为什么会从被害人正面刺杀他的胸口?为什么藤川美佐会在同一个晚上遇害?为什么她的尸体会在第一教学大楼的厕所被发现……?保健室密室之谜的答案,必需要是一个能够解释这诸多疑点的答案才行。」 是的,正是如此。如果设想凶手把梯子架在保健室的窗户上,然后在两处之间往返的话,并没有办法侦破这整件案子,反而会徒增「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之类的新疑点。梯子的出现并不能为密室之谜带来真正的解答。因此,我在心里把「梯子」给丢掉了。 石崎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又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里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破解密室之谜的线索——小松崎老师在死前向赤坂同学说过的那个关键字,也就是『单摆』。小松崎老师似乎是从久保老师所说的那段鬼故事所当中出现的『单摆』这个字,突然连想到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突然想通整件事情了。可是,对于自己所想到的这些事情,她却在还没有明确说出口的情况之下,就离开了人世。她的死,当然不是自杀。我想小松崎老师恐怕是比我们都要早先一步找到了案情的真相吧,但这件事却被凶手知道了,结果导致她不幸被凶手杀人灭口。我想这样的猜想是很合理的。正因如此,她唯一留下的『单摆』这个线索,就更形重要,更有充分探讨的必要了。」 石崎像是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思考似地,啜饮了一口咖啡之后,分别看了我们三个人一眼。 「究竟『单摆』的背后代表的涵意是什么呢?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起初我从赤坂同学口中听到这个字眼的当下,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其实是地球科学实验当中相当为人所熟知的『傅科摆』。这完全无法派上用场。」 「确实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完全不行啦。」 两位学长是对于别人犯的错,毫不留情地批判的那种人。 就算是石崎这样的老师,此时也难免露出了些许不愉快的表情,说: 「不过,我看你们听到这个字眼的反应,也不比我高明到哪里去。例如说赤坂同学,」 石崎指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把背挺直。 「你听到『单摆』这个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古老的大钟』——简单来说就是联想到『挂钟』了。对吧?」 「没、没错——我确实是想到了挂钟。」 「再来是八桥同学,」 八桥学长自己用手指着自己,歪着头说了句「我?」 「你从『单摆』联想到的是铃木一朗的钟摆打法吧?」 「是的。」 「接着多摩川同学就拿出了本格推理主义者的风范,在大家面前畅谈了一段『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没错吧?」 「嗯,一点也没错。对了对了,当时樱井梓是不是还对我赞赏有加?」 当时没有任何人赞赏社长。特别是学生会长,对社长的这个机关抱持的应该是否定的态度才对——没想到从社长的眼里竟然看不出这一点呀?这先姑且不管…… 「简单来说,到目前为止大家想到的『单摆』,都还不是正确答案啰?」 针对我的这个问题,石崎回答了一句「是的」。 「是的,到目前为止大家想到的,都是『单摆』没错,但很可惜的是,我想『挂钟』或『钟摆打法』应该都没有办法为我们打开密室的门锁。至于『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在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成立的,不过至少它应该不适用于这次的密室吧?因此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多摩川社长的身体从椅子上一滑,便跌落到地上。我想这应该是在回应「不值一提」这个超尖锐的批判吧?八桥学长急忙把社长的身体拉回到椅子上。 「哈、哈哈」社长发出几声干笑,并且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好,一边说: 「……哈、哈哈,可以先暂停一下吗,石崎老师?」 社长强作镇定,喝了一口咖啡,说: 「可是,根据我们昨天晚上确认的结果,发现太郎松最顶端的枝干上确实有看起来像是『单摆』的绳子所留下来的摩擦痕喔。这一点我想应该是个不容忽视的现实吧?」 「当然。我没有打算要忽视它呀。」 石崎说完,又扫了所有人一眼。 「不过,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注意一件事情——我们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从我们自己的立场去想事情。我一听到『单摆』就联想到『傅科摆』,那是因为我的身分是高中理化老师;赤坂同学会想到『古老的大钟』,或许是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名曲;八桥同学会联想到『钟摆打法』,是因为他是阪急的球迷;同样地,多摩川社长会联想到『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是因为你是本格推理小说狂——你们说对不对?」 「这样说来……好像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没错。」我说。 「确实是有这样的倾向咧。」八桥学长也露出认同的表情。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你说说看那又怎样呀?」 多摩川社长好像显得有点不耐烦,用指尖「咚咚」地敲着桌面,一边急着想催石崎说下去。而石崎却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地继续说: 「也就是说,我们在面对『单摆』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奇妙地在不知不觉间都执著于就自己有兴趣的范围去分析。然而,不用我多说,在这种时候,不管对我而言的『单摆』是什么,或是多摩川社长所想到的『单摆』是什么,都是不重要的。我们该去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小松崎老师来说,『单摆』指的会是什么?就只有这样而已。接着,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一个先前没有想过的『单摆』。那是一个对小松崎老师来说相当熟悉,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有些陌生的『单摆』……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什么咧?」 「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䝼,迟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最后石崎才像是等得不耐烦似地,开口说出真正的『单摆』究竟是什么。 「节拍器——对一个音乐老师来说,身边最常接触到的『单摆』,我想恐怕就是这个东西了吧。」 五 「我想对小松崎老师来说,从『单摆』这个字可以联想到的东西,不是我们一般会想到的那种一条绳子下面绑着重锤的『向下垂的单摆』。她所想到的应该是像『节拍器似的单摆』,也就是一根顶端有重鎚的棒子左右摆动的那种『朝上的单摆』才对。如果她想到的真的是这个东西的话,那么我们先前的想法,就得要做名符其实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才行。你们了解吧?」 石崎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自己从头到尾,压根也没有注意到还有『朝上型的单摆』这种东西。换句话说,我虽然直接从小松崎老师的口中听到了『单摆』这个字眼,但是我其实完全误会了她想表达的意思。这样一来,我根本就和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说不定还更糟。 「不过呀,」多摩川社长用很认真的表情提问。 「假设小松崎老师所说的『单摆』,指的真的是『像节拍器似的朝上型单摆』好了,那它就真的能够成为解开密室之谜的关键吗?我实在不这么认为。」 「关于这一点,无巧不巧,昨天晚上你们三个人就在我的面前,让我看到了一个可能性。」 石崎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让两位学长像是在说「什么东东呀?」似的面面相䝼。 「我说你们呀,才过了一晚而已,不要跟我说你们忘记了喔!昨天晚上九点多,你们成功地潜进学校,拿出了放在第一教学大楼旁边的梯子,打算要爬上学校中庭里的那棵太郎松。因为你们想要找到可以佐证『单摆机关』的证据。但是,就在你们找证据的时候,碰上了我们在巡逻,你们的计划因而受挫。可怜的是在梯子上的赤坂同学,连人带梯摔到地面上。这就是你们昨天失败的全记录吧。」 两位学长摆出了「啊啊,对对」的表情。明明这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忘记的。 「那我们的失败让你看到了什么样的可能性?」 面对我的问题,石崎回答说: 「梯子的可能性。」 「啊?到头来还是梯子吗?」 我把刚才在我心里被丢掉的梯子,又再赶忙捡了起来。不过,这把梯子该怎么用呢? 「嗯,其实啊……赤坂同学,我是看到你爬的梯子倒下来,才突然想到说,啊,这不就正是『朝上型的单摆』吗?」 「啊?」 「一把靠在太郎松上面的长梯,上面有一个人死命抓住梯子的状态,不就正好可以让人联想到节拍器的那根棒子和重锤的关系吗?后来那把有人在上面的梯子缓缓倒下来的样子,根本就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节拍器从右边摆动到左边的状态。但是像归像,梯子毕竟还是梯子,只要一开始往下倒的话,最后终究只有撞上地面一途。这一点和会不断往复运动的节拍器不一样。实际上,赤坂同学也确实撞到了地面,背后和头部都受到了重击。」 完全正确。可是,和梯子一起撞到地面上的我,在石崎的脑海里却能映成一个巨大的节拍器,这一点令我相当惊讶。他如果还算是个老师的话,应该还有其他需要他想到的事情才对吧。 「不过,这里更值得注意的是,赤坂同学落地的位置。赤坂同学,你是在距离太郎松大约三公尺处落地的喔。」 「嗯,是的。」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当然是因为赤坡同学原本人就在离地三公尺左右的地方。梯子一开始倒,你就死命地抓紧了这把梯子,所以你就这样紧抓着梯子一起倒了下来。因此,你的身体必然会在距离太郎松将近三公尺的地方落地。这件事情,换句话说,就结果来看,它证明了梯子虽然原本是一个用来垂直移动的工具,但也可以用来做横向的移动。」 石崎用意气风发的态度,为这段话作了一个小结。他带着一副像是要说「怎样?」的表情,抽着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根的香烟。我不禁向身边的两位学长低声说: 「那个,现在到底是在讲哪件事?」 「听不懂呐。我记得应该是在解密室之谜才对呀。」 「一点也没有谈到密室的事情嘛!都是在讲『单摆』和『梯子』的事情而已咩。」 学长们也流露出困惑的神情。我呢,则是觉得该要开始担心石崎的推理方向了。 然而,石崎却完全无视于我们的忧虑,甚至是不改他那自信满满的态度。他把已烧短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好了,接下来就是需要一点想像力的部分了。准备好了吗?你们给我在脑海里好好地把我讲的光景尽可能地描绘出来喔。总之去想像就是了。真相就在你们的想像背后一说不定啦。」 石崎就这么说了一段模糊的话,便摆出一副像是在看天花板似的样子,静静地开始描述了起来。 「首先先准备好一把梯子。这把梯子已经倚着第一教学大楼,立在那里。接着,再假设有一个男人爬到了梯子的最顶端。这时如果梯子往后倒的话,会怎么样呢?如果梯子的长度有五公尺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应该会在距离第一教学大楼五公尺远的地方落地吧?这样一来, 落地的位置大概就会是那棵松树的旁边。怎么样,你们可以想像吗?」 「嗯,我可以听得懂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回答。「因为第一教学大楼到太郎松的距离有六公尺左右。」 「很好。那么,如果今天梯子的长度有七公尺的话呢?这时,梯子在打到地面之前,应该会先勾到太郎松的某根枝干吧?所以梯子上的男人应该会撞到树的枝干,然后掉到地面上去,或者是就这样直接被勾在树的枝干上。对吧,社长?」 「应该是吧。」 社长百无聊赖地回答。 「那么,如果梯子的长度更长一点的话,情况会变成怎么样呢?这时倒下来的梯子应该会因为勾到太郎松的最顶端而停住吧?接着,人在梯子顶端的男子,应该就会顺着梯子倒下去的惯性而被抛到太郎松的彼端——也就是组合屋校舍的那一侧才对。男子的身体离开了梯子之后,会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滑的抛物线,然后落下。这时男子会碰触到的是地面,所以他会受伤,搞不好甚至会丧命。可是呢,你们也知道,距离组合屋校舍大约一公尺左右的地方,外面种了一大排的杜鹃。所以男子的身体有可能会落在这排杜鹃上。倘若他真的掉到了杜鹃上,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会发生什么事情……」社长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了。「男子的身体会落在那一大排杜鹃上面……然后」 「会反弹上来呗?因为那一排杜鹃很有弹力咩。」 「没错,一定会再反弹上来才对。」 我不禁握紧了拳头强调。社长也点头表示同意。 「嗯,我们也常常从二楼的窗户跳到那排杜鹃上。因为那排杜鹃随随便便也可以让我们反弹个一公尺左右。」 「啊?那是怎么一回事?」 石崎似乎有点在意这件事,不过当然我门不会详加说明。毕竟我们三不五时会借用文艺社的社办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很让人羞于启齿。 「好吧,暂且不管。」石崎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问题是,反弹之后会到哪里去?如果刚好有一扇窗,而且这一扇窗刚好也开着的话……」 我不假思索地大叫: 「那就是保健室的窗户吧!」 「没错。根据我的想像,男子的身躯应该会在杜鹃树上大幅弹跳一次之后,朝保健室窗户的方向反弹过去。如果刚好那扇窗又刚好开着的话,男子的身体就会穿过窗户,倒在窗边的床铺上才对。然后,如果这时男子已经由于胸口被刺身亡,而且刚好保健室的门口又上了锁,再加上窗外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的话,那会怎么样呢……」 我们三人用恍然大悟的表情面面相䝼。石崎静静地开口说: 「那么发现尸体的人,就会认定这是一宗密室杀人案了吧。」 六 深深的沉默占领了整家店。只剩从石崎口中所吐出来的字句,悠扬地飘荡在一片寂静当中。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想像啦!目前几乎没有任何堪称为证据的东西。不过,实际上在这所学校里,的确是发生了一个让人认为是密室杀人的现象,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要利用『朝上型单摆』来解释这个密室的疑点,我们能想到的方法应该就只有这一个了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啦。」 「也就是说,」我终于开口。 「被害人田所健二并不是在保健室的床舖上被刺杀的啰?」 「正是如此。」石崎用很严肃的表情点头说。 「田所被刺杀的地点,应该是在倚着第一教学大楼的那把梯子上。至于为什么田所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他潜进校园的目的就只有那一个。所以他当然是为了要偷拍才会出现在那里。」 是呀!可以想得到的目的只有这一个——他爬上楼梯,是为了要从第一教学大楼的窗户去偷拍某人。而他所用的梯子,和昨天晚上我们用的是同一把。这点绝对错不了。 「也就是说,凶手是当天人在第一教学大楼里的人物,他隔着窗刺杀了田所啰?」 「我想恐怕是的。接着,田所遇刺的当下所承受的那股力道,使得梯子向后倒,而偶发的一连串作用,让田所的身体被抛进了保健室里,最后被你们发现。这次密室状态的成立过程就是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多摩川社长像是逮到一个好机会似的,举起了手。 「等一下。说明到这里,基本上我有很多地方是认同的。」 社长对于石崎的论述给予一定程度的肯定。原来他偶尔也会称许别人的推理呀。然而,在肯定之后,多摩川社长还是不忘清楚地表明他的不满。 「可是,当中好像还是有和现场状况无法吻合的地方喔。」 「嗯~例如说是什么地方?」 「血的问题呀。田所健二既然是被打孔锥所刺杀身亡的,当然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四周都是一片血海。假如田所真的像老师所说的,是在倚着第一教学大楼的梯子上被刺穿心脏,然后靠梯子的作用才冲进保健室好了,这样的话,第一教学大楼的部分窗户和窗框上,应该要是血迹四溅才对。甚至从第一教学大楼到保健室这一段的地面上,如果没有血迹斑斑就怪啦。可是,实际上却完全没有发现这样的血迹,反倒是只在保健室的床铺上留下了大量的鲜血。这一点再怎么想都很矛盾吧。」 我几乎都要叫出「哦!」的一声了。社长说得很有道理。保健室那天凄惨的状况,我是亲眼目睹到的。因此,就当天的那个光景来看,我实在很难想像犯案现场会是在保健室以外的其他地方。石崎的说法乍听之下很有道理,但其实对保健室的状况,并没有完整的说明。 然而,石崎不知为何还能老神在在地说了句「这是一个好问题」,称赞了社长一下。 「可是,多摩川同学呀,我什么时候有说『田所的心脏被刺』啦?要是田所在梯子上就被刺穿心脏的话,那他就会当场死亡,尸体也会直接掉落到地面上,发现尸体的地点自然也就会是那个地面上了,而不会飞进保健室里去才对。」 「嗯?是这样说没错……所以呢?」 「所以,田所被刺的当下还没有死。因此他的手才能抓紧梯子不放呀。」 「蛤?」社长露出差点没昏倒的表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被刺的当下还没有死是什么意思?他可是被刺到心脏了喔,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被刺的当下就会死了吧?」 「听好了,凶手的确是用打孔锥刺向了田所的胸口没错,不过那不是他的致命伤喔。我想打孔锥刺到的,应该是稍微偏离田所心脏的部位吧。当然田所是有出血没错,但血量并不多,所以马上就被他身上穿的学生服所吸收掉了。」 「喔。」 「可是,刚才已经说过田所是连人带梯一起倒下,他的身体在反弹之后,飞进了保健室里。他的身体是以趴着的形态被抛到床铺上去的。此时,插在他胸口的打孔锥,应该接收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才对。因为那把打孔锥就夹在他的身体和床铺之间。打孔锥由于这股外力的冲击,才乱窜进他的胸口,最后刺穿了他的心脏。田所真正断气的时间点,就是这个瞬间。也就是说,把打孔锥刺进田所胸口的,是当时应该身在第一教学大楼的凶手。但是,让打孔锥用力刺进田所的胸口,最后演变成致命伤的,其实是保健室的床铺和被害人自己的体重。所以第一教学大楼才会没有血迹,但保健室却血流成河。从这样的角度来思考的话,血这方面的矛盾应该就可以解释了。」 石崎漂亮地击倒了社长的疑问。社长就像是承认了自己的败北似地,默不作声。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石崎就像是在募集挑战者似地说。于是我问了一个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问题。 「那刺伤田所的凶手究竟是谁呢?」 石崎喜孜孜地说: 「问得好。」 七 「刺伤田所的凶手究竟是谁?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需要先厘清楚:究竟当时他是在偷窥第一教学大楼的哪一扇窗,才会让他起意偷拍?所以,问题就在于这个答案要怎么去找了。」 八桥学长像是突然想到答案似地,提供了一个点子: 「这一点是不是可以从梯子的长度来找到答案咧?」 「没错,问题就是在梯子的长度。这个部分我们并没有一个精确的数字。然而,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倒下去的梯子会勾到太郎松的最顶端。这一点我们是有证据的。对吧,多摩川社长?」 「啊?」 石崎表情显得有些沮丧,就像是在说「你嘛帮帮忙」似的。 「『啊』什么啊?太郎松最顶端的枝干上,不是有看起来很新的摩擦痕吗,多摩川同学?刚刚你不是这样说的吗?那个摩擦痕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单摆机关』所造成的,而是倒下去的梯子撞上枝干所造成的摩擦痕啦。」 「啊!原来如此」社长拍了一下手。 「太郎松到第一教学大楼的距离大概有六公尺。不过,梯子倚着建筑物的时候,会放在距离建筑物大概一公尺左右的地方斜倚过去。这样一来,梯子落脚的地点应该是在距离太郎松大约五公尺的地方。这样推算之下,当这把梯子往后倒的时候,如果要能勾到太郎松最上面的枝干,那么梯子的长度要有多少才够呢?多摩川社长,你知道吧?」 「问我就对啦!梯子的长度应该是5x√2,对吧,八桥?」 「嗯,√2大约是等于1.414呗。对吧,阿通?」 「啊?……蛤」简单来说就是学长们都不想自己算。「呃……五乘以一点四一四再取整数的话……大该是七公尺左右吧?」 「嗯,大概就是这样。正确数字是七公尺又七公分,就算以刚好七公尺来计算也无妨吧。」 手上拿著名片型计算机的石崎答话。有计算机的话就早点讲嘛。 「换句话说,梯子要能被太郎松勾到的话,长度至少要有七公尺才行。但光有这个长度是不够的,因为还要再加上人可以用手抓紧梯子的长度才行。所以,在七公尺之上,还要再加一个人的身高进去,算起来大概要有八公尺半到九公尺左右才合理。也就是说,田所健二拿来倚在第一教学大楼的梯子,长度大概要有这么长。然后他才能爬上这把梯子,在准备要偷拍的时候丧了命。」 石崎又再看看我们三个人,说: 「你们想一想,以第一教学大楼来说的话,如果有八公尺半到九公尺,那应该不会是两层楼的高度才对。这点你们应该知道吧?至少是可以到三楼,甚至是到顶楼的高度。然而,已经可以证明的是,在案发当晚,顶楼上并没有人。」 社长和八桥学长对看了一眼,说: 「嗯,这倒是没错。因为当天晚上最后离开顶楼的是……」 「……就是我们的啦!」 没错。而且我们三个人还和工友堀内伯伯一起锁上了顶楼入口的锁才下楼的。那个当下,楼顶上已经没有人了。 「换句话说,顶楼已经没有人可以成为田所偷拍的对象啰?」 「赤坂同学,你说的完全正确。这样一来,田所搬了梯子想要看到的,就必然不会是楼顶,而是三楼的窗户才对。那么,当晚三楼有亮灯的,是哪一问教室呢……?」 「是广播视听室!」我不假思索地大喊。 「当晚待在广播视听室的应该是岛村佑介呗。」 「而且……」社长就像是要补上最后一刀似地说。「从保健室看过去的话,太郎松正好位在正对广播视听室的位置上。」 换句话说,就位置关系来看,石崎的论述也是吻合的。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个偷拍狗仔的身影——他为了想要看到三楼广播视听室的窗户,而奋力爬着超过八公尺高的梯子。 「不对。可是……」这时我的想像力撞上了一道墙。奇怪,我就是有一个再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理解的部分。 社长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疑问。他很明快地把这个疑点指了出来; 「不过啊,老师,田所健二他不是一个专门偷拍偶像明星的专业狗仔吗?他专程跑去偷拍岛村佑介待的那间广播视听室干嘛?我看不出让田所愿意冒这个风险的目的是什么。」 「多摩川社长,你说的完全正确。田所不可能会想偷拍我们学校的历史老师。可  当时确实出现田所为了想到三楼去而爬上梯子的这个状况。也就是说,社长,我们应该要这样想才对吧?当天晚上待在广播视听室的,应该不只有岛村佑介一个人,而是还有一个令田所食指大动的偶像在场……」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女生的名字,不禁大叫了一声「啊!」 「是藤川美佐对吧!」 这个令人大感意外的发展,让八桥学长也吃惊地大叫: 「什么?你是说当天晚上藤川美佐有在广播视听室里面喔?」 相较于我们的惊讶,石崎一个人很平静地说: 「是的。当天晚上,藤川美佐出现在广播视听室这件事,应该是错不了。因此,见到藤川美佐生前最后一面的,就是岛村佑介。不过他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一味的隐瞒至今。」 「所以,也就是说……」 我把后面要说的话又咽回喉咙里去。石崎想表达的意思,我大致上可以了解。 石崎又接着说下去。 「当天晚上,田所应该是碰巧看到藤川美佐走进广播视听室里去了吧。或许田所还在走廊上等着她走出来。可是,她却迟迟没从广播视听室里出来。失去耐心的田所,做了什么样的举动呢?他搬出了那把摆在第一教学大楼旁边的梯子,试着从窗口去偷拍。恐怕他以往应该也用过这样的手法来偷拍吧?然而,在他偷窥的那扇三楼窗户里,发生了什么事呢?……那应该是一个连田所都觉得超乎想像的光景才对。他看到了一件不该看的事情了。 「『不该看的事情』指的应该是……」 从多摩川社长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没错。田所健二亲眼看到的,正是岛村佑介在广播视听室里杀害了藤川美佐的场景。」 四周瞬间沉默了下来。这个瞬间,仿佛就是永恒。 「真令人意外!」社长喃喃自语似地说。 「没想到杀害藤川美佐的是岛村佑介呀……原来如此。所以说杀害田所健二的也是岛村。对吧,老师?」 石崎缓缓地点了头,接着他又更清楚地说明了整起案情的轮廓。 「没错。我们一直都从田所健二在保健室这个密室被杀的角度来思考整个案情。小松崎老师的死,我认为也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所产生的悲剧。然而,真相却不是如此。 整起案件其实是起自这所学校里一位叫岛村佑介的老师,他在一时冲动之下,杀害了同校的学生藤川美佐,才开始衍生出这整起案件。恐怕当中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事先计划好的。当天晚上藤川美佐会留在学校上课后辅导上到那么晚也好,岛村佑介一个人待在广播视听室也罢,应该都是偶然之下的产物。而同一时间刚好有个偷拍狗仔田所健二潜入学校这件事,更是谁也没有预期到的。 我就依照顺序来说明案发当天的状况吧。 案发当天,傍晚七点过后,岛村佑介还相当一派轻松地出现在你们三个 人和堀内工友的面前。此时,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三十分钟之后,自己会接连杀害两个活生生的人。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他还单纯只是一个在广播视听室进行影片编辑作业的普通老师而已。 然而,事情就在你们离开广播视听室之后,起了变化。上完课后辅导的藤川美佐,来到了岛村佑介所在的这个广播视听室。她来到广播视听室的目的,以及这两个人之间在广播视听室里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互动,我不得而知。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之间因为某事而起了争执,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小争执而已。它应该是足以让一位老师萌生杀意的、一个危机性的状态才对。 接着,在七点半过后,悲剧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先是岛村佑介在广播视听室里杀害了藤川美佐,但事情还没结束。在岛村佑介犯案之后,他又发现了田所在窗外目睹了他整个杀人的过程。这时的他在犯下一宗杀人案之后,应该已经处于情绪相当激动的状态才对。于是他便跑到了窗边,从桌上的笔筒里抓起了打孔锥,接着他打开了窗户,用打孔锥对着人在窗外的田所胸口猛刺。田所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是毫无能力防备的。田所会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下,从正面被刺伤胸口的原因,是由于他人在梯子上,名符其实地处于『不能放手』的情况之下。 当然,在这个当下,田所的凶杀案还没有演变成密室杀人。 不过,就在田所被刺之后,他在梯子上失去了平衡,于是便和梯子一起往后倒了下去,越过了太郎松,然后在一排杜鹃树上反弹一下,飞进了保健室里。这一飞,冲击的力道使得打孔锥刺破了他的心脏,让他在血泊当中气绝身亡。这样的结果,也使得保健室成了一个密室。 说穿了,如果我们站在岛村佑介的角度来想,他本人对自己犯下的罪行究竟掌握到什么程度,这一点也相当可疑。自己刺伤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他的身躯跌落到哪里去了?这些岛村很可能都不清楚。 不过,至少在岛村的面前有一把被太郎松勾到的梯子。梯子的长度,还有倒下的方向,都有可能成为自己这个凶手被指认的根据。这一点他应该也知道才对。如果放着这把梯子不管的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在自杀。所以他必需要先火速地将这把梯子处理好才行。 他急忙地来到一楼,走到中庭,把勾在太郎松的梯子拿下来,放回第一教学大楼旁原本摆放这把梯子的地方。对他而言应该可以说是相当侥幸的一点,是这一幕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因为如果他扛着梯子的身影被人看到的话,当下他就等于已经是玩完了。 不过,他还是平安把这个动作完成了。接着,他回到三楼的广播视听室,回头来做他原本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把藤川美佐那具被他杀掉的尸体,搬到广播视听室以外的地方。 就在他做这件事的同时,在保健室这头,先是小松崎老师,接着是你们和久保老师等人发现了田所的尸体,引起了一阵大骚动。这时才好不容易听到了警车的警笛声抵达现场。因此,岛村佑介没有办法把藤川美佐这具关键性的尸体搬远,于是岛村便把她的尸体塞在和广播视听室同一楼层的厕所扫具间里。这已经是他可以找到最理想的藏尸地点了。 我想,这应该就是案发当晚所发生的状况吧。」 八 「我有一个无法认同的点。」 多摩川社长看石崎的说明告一个段落,才开口说了这一句。 「什么地方?」 「声音的问题。」社长看着石崎的眼睛。「倘若依照老师所说的,梯子被太郎松勾住的话,那应该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才对。这时如果有人听到声音,例如说是在美术教室里的久保老师,或是在教职员办公室里的鹤间教务主任,只要稍微往窗外看一眼,他们就可以看到卡在松树上的梯子了吧?如果事情发展至此,那岛村犯案的事实当下就应该已经败露了才对。案发现场的周边应该有很多人在才对,可是事情却没有演变到当场败露的状态。这一点我怎么样都无法接受。」 「嗯,这个问题非常有水准。我自己也对声音的问题存疑过,不过,我们学校都是用两道玻璃的窗户,隔音效果非常确实,这点应该可以拿出来当做一种解释吧?不过,光是这样我还觉得不够。因为我们虽然用的是两道玻璃材质的窗户,但隔音也不至于好到可以完全阻隔声音。」 「没错。当时我们三个人在距离中庭有一小段的工友休息室里。工友休息室和教学大楼不一样,没有装两道玻璃窗,所以就算在教学大楼里的人没听到,我们的耳朵应该不会听漏才对。」 「是喔?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当天真的没有听到任何不自然的声音吗?我想应该不会没有才对吧?……咦?」 石崎突然不再说话,转而把视线放到桌面上。这时只见他喝剩的那杯咖啡表面,兴起了小小的涟漪。随即我们头上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噪音。这间又旧又小的咖啡店,仿佛是在害怕这阵巨大噪音似地,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咖啡杯在碟子上面喀恰喀恰地发出了碰撞声,窗框也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这在这一带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么一提,案发当天晚上,也…… 等到巨大噪音平息,咖啡店又回到原本被寂静包围的状态之后,石崎才问我们: 「案发之后,刚过傍晚七点半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到像现在这种直升机的声音?……是吗?果然还是有听到。那么,梯子倒下去的时间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所以梯子倒下去的声音,才会被直升机的巨响给掩盖过去了。还真烦人啊!这一带明明平常都那么安静,但上空三不五时就飞过去的飞机还真多。特别是直升机,还真是非同小可的吵啊。」 成功扫除多摩川社长的疑虑之后,石崎又再募集下一个问题。 「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这回是八桥学长提问了。 「田所的行动当中,有些让我觉得稍稍无法认同的地方。他早就知道藤川美佐在广播视听室里,所以才起意要偷拍广播视听室。到这边是没问题啦。但是,后来他走到建筑物外面去,拿出梯子,爬到窗外试着偷拍……这样的做法不是很不妙吗?就在他好整以暇地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藤川美佐有可能就从广播视听室走出来了耶!不是吗?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就要得手的目标,可就会逃掉了喔。所以与其要这样大费周章,还不如就在走廊暗处静待藤川美佐现身咧,对呒?」 「这一点说得完全正确。」 石崎开心地说。 「其实我本来对这一点也觉得不完全能够理解。田所为什么不要像你说的,就一直待在走廊上等呢?为什么会想要采取使用梯子这么大胆的手法呢?如果他没有使出这一招的话,他今天就不会死了……这里我把自己当成偷拍狗仔,试想了一下。这样一想之后,我就觉得没有问题,而答案更是昭然若揭了。」 「怎么说?」 「如果今天我是单枪匹马的偷拍狗仔的话,我一定不会擅离走廊半步。因为只要我再等下去,藤川美佐一定会现身。可是,假设我还有另外一个党羽的话,这样状况就又不一样了吧?任谁都会觉得『两个人守候在同一个走廊上也不是办法』。只要有一个人在走廊上等就够了。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够聪明的话,另外一个人还不如从别的角度去找机会按快门——一般应该是这样想没错吧?我想,田所会想试着从三楼的窗户去偷拍,背后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当时有个这样的党羽。」 提到「党羽」,社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 「这么说来,田所倒是可能还有党羽。之前不是也曾经讨论过这类的可能性吗?有些在校外凑热闹等看明星的人,说案发之后有看 到一个身穿学生服的男子,翻过学校的围墙逃逸。」 「对吼!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我们那时候还针对田所健二和党羽之间的『窝里反说』的可能性,评估了好一段时间咧。随着事态的发展转变,我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咧。果然田所还是有党羽的嘛。」 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石崎和千岁小姐两个人交头接耳地在讲话的时唳,他们的对话当中也出现了「党羽」这个字眼。他们在讲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石崎无视我们的疑问,又径自说了下去。 「当然我们不能妄下论断,说那个穿学生服逃逸的男子就是田所当时的党羽。不过,这里的重点是,这个党羽的存在,将可能成为逮捕真凶的关键。怎么说呢?如果依昭i我的推理,这个党羽当天应该一直都在走廊上的暗处,等着藤川美佐现身才对。当然后来藤川美佐并没有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相反地,他应该有亲眼目击到藤川美佐的尸体才对。同时他也看到了正打算把这具尸体从广播视听室里搬出来的岛村佑介。」 「啊,对喔……是会变成这样没错。」 我一方面感到恐惧,一边喃喃地说。 试想一下,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光景——在幽暗的走廊上,广播视听室的门突然打开,室内的光线照亮了年轻男老师的侧睑,而男老师手上扛着的是已不会言语的女尸。有个男人正躲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不知情的岛村就在慌乱之中,带着尸体走向了厕所…… 沉默了半晌之后,社长才又开口问石崎: 「那就只要找出田所的党羽,抓他来拷问一番,叫他一五一十地全招出来就行了,是吧?」 「正是如此。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昨天就向千岁小姐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也就是请她『去找找看田所的党羽』。她一听到田所的党羽,心里好像就已经有个谱了。接着,今天早上,她协同祖师之谷警部,一起去找了那名男子,想问个清楚。结果,这名男子就自己供出说他在事发当晚和田所一起潜进了这所学校里来,而且听说他也确实目睹了一名看似年轻老师的男子,扛着一具貌似藤川美佐的女尸,从广播视听室里走出来的整个过程。而他所描述的年轻男子,特征就和岛村佑介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我这才搞清楚昨天晚上石崎和千岁小姐交头接耳的内容,还有刚才千岁小姐向石崎说的那声「谢啰」,原来是这个意思。 石崎的建议,成了侦破全案的决定性关键。 「其他就像你们刚才也听到的,岛村佑介刚才已经出面到案说明了。现在他应该正在接受警方的侦讯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开始自白了。」 石崎说完整个案情之后,又在一根新的香烟上点了火,然后一副好像很通体舒畅似地吞云吐雾着。 九 岛村佑介在国分寺警署的侦讯室里,原先还不断地在否认自己的犯行。最后他终于不敌祖师之谷警部不厌其烦的询问,以及乌山刑警锐利的目光,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给供了出来。 「犯罪的动机呢,说穿了就是一个情关难过。」 在岛村佑介遭到逮捕的几天之后,千岁小姐这么告诉我们。 岛村佑介和藤川美佐之间,早已发展到了超越师生的关系。这点让我想起了山下佳代子告诉我的那个故事。以往会经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演艺班导师本多和彦抓到想要偷拍藤川美佐的狗仔,并以拳脚相向,当时拔刀相助的,正是岛村。 「这个故事和实际情况有一点出入。本多和彦抓到了偷拍狗仔,并以拳脚相向,这个部分是没错。可是,当时岛村其实并不只是单纯的拔刀相助而已。他内心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破坏狗仔的照相机。因为在那台照相机里,拍到了他和藤川美佐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管有拍到或没拍到,至少岛村很担心这个可能性,因此他才假装帮本多和彦助阵,对狗仔施暴。」 结果在混乱当中,岛村顺利地把狗仔的相机砸坏,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顺带一提,当时挨揍的摄影师并不是田所健二,而他跟这次的案子也毫无关系。 但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岛村对藤川的态度开始转趋冷淡。 或许他真的是吓到了吧?说来也无可厚非,岛村有妻子有小孩,再加上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藤川美佐不过是个刚起步的小明星而已,但后来似乎也渐渐地开始崭露头角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被卷进什么样的八卦绋闻。开始担心起这些事情的岛村,便单方面地想要断绝和藤川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藤川美佐的人气,到了今年春天已经达到沸腾的地步。岛村的这个判断是很正确的。 然而…… 「没想到藤川美佐这一方意外地对这段感情相当认真。于是两人早已出现裂痕的关系,就在案发当天晚上的广播视听室里整个爆发出来了。藤川威胁说要把所有事情都摊在阳光下,岛村则表示这样做无疑是玉石俱焚,要藤川放他一马。然而,藤川却完全听不进去。面对她这样的态度,岛村于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拿起麦克风的电线扑了过去,然后就这样勒住藤川的颈部,将她杀害。就杀人这件事情本身来说,据称是在相当冲动的情况下才犯案的。」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几乎全都被石崎的那番推理给说中了。岛村拿起打孔锥刺向在窗外偷窥的田所,然后收拾好中庭的梯子,才把藤川美佐的尸体给搬到厕所去。岛村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问题是杀害小松崎律子这一段。 「小松崎律子真的很倒霉。她比大家都要早一步察觉了事情的真相,也发现到杀害田所的真凶就是岛村。」 她虽然说是从久保毅在中庭说的一句「单摆」而得到了灵感,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具有不容忽视的意义。 「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指的是多摩川社长在广播视听室大唱演歌的那件事。当时听到喧哗而赶到现场的小松崎律子,刚好走进了广播视听室。这时她看到了摆在窗边桌上的那个笔筒。接着,她又看了看窗外。这其实是她在重新亲眼确认清楚广播视听室、太郎松,以及保健室之间的位置关系。当时,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光景呢? 凶手从笔筒抓起了打孔锥,刺向人在窗外的偷拍狗仔的胸口;偷拍狗仔紧抓着梯子,连人带梯一起往太郎松的方向倒去。我想她一定是在想像这些场景。 原本在她心里的那个模糊推测,应该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完全转变成确定的事实吧。 「不过,反过来说,其实她也只察觉到这个部分而已。她以为整起事件是起因于岛村佑介那股憎恶偷拍行为的正义感,所以岛村才会杀害人在梯子上的田所。所以在她眼中认为岛村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物。她应该作梦也没有想到岛村除了杀害田所之外,还杀掉了藤川美佐。所以她并没有向警方供出岛村,反倒是劝他出面自首,结果岛村却恩将仇报。」 事实上,岛村佑介也想说如果自己只杀了田所的话,或许他会去自首。可是,他还犯下了一起杀害藤川美佐的滔天大罪。所以他应该压根也没有考虑要去自首。说穿了,岛村根本就不是小松崎律子应该施以恩惠的一个对象,她应该要毫不犹豫地就向警方供出岛村才对。这样一来,下一出悲剧原本应该是可以靠她自己的双手来预防才对的。这样想的话,那她的死的确是如千岁小姐所说的,真的很倒霉。 「被小松崎律子劝说出面自首的岛村,根据他的供称,先是感到了一阵错愕。不过岛村随即也察觉到,小松崎律子并没有打算要把他交给警方,因此他当下就决定要杀人灭口。他先是说了句『让我考虑一下』之后,就暂 结语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六月某日,下午四点钟。场景是在鲤之洼学园后面的好吃烧餐厅「河马屋」。小小的店里一隅,有三个男生用很认真的表情,围着一块铁板。当然,这三个人就是我们侦探社的精锐三人部队。 这天开会的主旨,是要做这次案件的总结——也就是检讨会。至少表面上是的。 然而,当铁板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华丽的食材——包括虾、花枝、猪五花肉,还有鸡蛋等等——也就是好吃烧的明星食材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再去做什么检讨了。于是这次开会的主旨,当场就完全变成「好吃烧吃个饱大会」了。多摩川社长雀跃地拿起不锈钢大碗,便立刻用面粉和山药搭配适量的水,开始混合搅拌了。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动作显得相当轻快。他用很满心期待的声音说: 「对了,阿通,这次案件的记录就拜托你仔细地写一下啦!」 「蛤?」 社长那只动着筷子的手,突然在大碗里停了下来。 「『蛤』什么蛤?你不应该『蛤』吧?这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是和这起凶杀案有关的,通通要给我留下记录来喔!」 「蛤……那是我要做的吗?」 「当然呀!不是你还有谁?」 社长一边说,一边惯重其事地把好吃烧的粉浆倒到铁板上。原本社长是打算要画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的,结果被拉大成薄薄一片的粉浆,以一个丑陋的椭圆状态,在铁板上定了形。 「为什么得要做案件的记录呢?」 「因为要让这个案子结案咩。」 在一旁看戏的八桥学长开口说。这我当然要反驳: 「整个案件不是已经落幕了吗?」 岛村佑介落网。学校虽然历经了一阵相当大的动荡,但至少已经是比悬而未决的状态好太多了。学生们逐渐恢复了稳定,课程也都在照常进行当中。再过不久,以往那个悠闲平静的鲤之洼学园,就会再苏醒过来了吧? 藤川美佐的死讯在影剧版上喧腾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和她有关的报导就会完全从版面上消失无踪,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话题了吧。我不知道这对藤川美佐来说,究竟算是可喜还是可悲? 小松崎老师的葬礼,办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寺院里。葬礼的仪式办得简单隆重,很像老师生前的风格。不过由于当天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到场,也意外地让仪式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至于田所健二的葬礼在哪里办得怎样,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还没解决的部分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嗯~要怎么说才对咧?简单来说,即便是凶手落网,谜题得到了解答,这起案件都还不算是真正的了结咧。对呒,流司?」 「没错。案件只是『解决』了,并不代表已经『了结』了。」 社长把大碗撤到一边,这回又用双手各拿起了一根锅铲。接着他在铁板上一边煎着虾、花枝、猪五花等食材,然后用着像是向这些配料搭讪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案件应该要由合适的人去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算是了结。而且这个记录不能像警方所写的侦查报告一样,只是把枯燥乏味的事实罗列出来而已。至少它必需要成为一部高格调、有品味的读物才行。就像我们能够接触到过去的众多案件,也都是因为拜当时的人们不辞辛劳所赐。我们来东施效颦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格调?有品味?」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我们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八桥学长从喉咙的深处笑出咯咯的声音。 「的确,只要有那个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格调和品味的某人物在,就已经是在用力地扯我们的后腿了呗。」 那位『某人物』仿佛是对八桥学长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似的,把煮熟的各种配料一个一个地放到面糊上面去。 「我想确实也有它的难处啦,这个部分我们就只能赌一赌阿通的文采啦。总之,案件要有记录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没有留下记录的案件,就跟没发生过的事情没两样——喂,阿通,帮我拿蛋。」 我把鸡蛋交给了社长。社长把它拿到桌角一敲之后,惯重其事地对准正中心打下去。好吃烧里总算是顺利地有了一颗煎蛋。 「虽然说是记录,但其实很简单的啦。本格的基本要求就是第一人称单一观点。简单来说,就是阿通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行的啦。」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这样还不够周全。要公平地描写我、八桥和阿通,那就必需要用第三人称多观点的方式来描述才妥当吧。」 我一边盯着铁板,一边对学长们说的话感到疑惑——第三人称多观点、第一人称单一观点,这些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像某某银行的国分寺分行之类的东西吗? 算了!这些东西等先吃饱了再说。 「对了,社长,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嗯,我知道。你别穷紧张。」 社长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刚好达到绝妙熟度的好吃烧。接着,社长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于是便把双手上的锅铲分别从椭圆形饼皮的两侧,插进了饼皮下方。一瞬间,社长和好吃烧(?)互相凝望了一下。 「上!」 社长发出这一声之后,社长的自信之作便在铁板上的半空中漂亮地转了半圈。这次社长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高丽菜飞散得到处都是。手法很俐落。 「呼~成功了!就这样再用中火煎两分半……一起名为好吃烧的完全犯罪,就这样完成啦!」 社长的侧脸沉醉在成就感当中。 嗯?那这样的话,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社长,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 「忘了加高丽菜了。」 东川笃哉专访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推理就是有魅力的谜团加合乎逻辑的收尾 q1:您的小说相当精彩,也受到台湾读者的喜爱与推荐,因此想请教,您故事中的灵感与构想从何而来? 东川:以我来说,我的故事都是从诡计、或应该称为推理精髓的这些小点子发想而来的。这些小点子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觉察或感到惊奇的东西,或者从报纸、电视获得的情报。这些小灵感不断膨胀后,最后便成为一个故事。 q2:您作品中的幽默吐槽互动几乎是读者们共同的喜爱!请问这样的互动关系在生活周遭是否真实存在? 东川: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周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令人愉快的人物。作品中的幽默吐槽,或许是过着朴素生活的我内心的一种寄望吧。 q3:您的作品如此畅销,想请教曾收过最有趣或印象最深刻的读者回应是什么? 东川:我有时候会收到读者来信写道「我平常不太看书」或是「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不喜欢看书和不是推理小说迷也会看我的书,这点让我非常开心。 q4:在您众多的作品当中最喜欢哪一部作品?另外,有比较偏爱的主角或出场人物吗?为什么? 东川:我最喜欢的作品是《放学后再推理》。当然,这部作品里面出现的主角雾之峰凉是我喜欢的主角之一。其他我也很喜欢《乌贼川市系列》的迷糊侦探鹈饲杜夫和他的助手、户村流平这对搭档。这两人是我从出道持续写到现在的角色,所以很有感情。至于《推理要再晚餐后》,我也很喜欢丽子和影山,但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风祭警部。因为没有他,这部作品就无法成立。 q5:您的作品在日本被翻拍成电视剧,您觉得戏剧有忠实呈现出您文字中的想像画面吗? 东川:其实我没有看过翻拍的电视剧。我觉得电视剧是电视剧,原作是原作,没有忠实遵照原作也没关系,只要电视剧拍的好看,改编我也觉得无妨。 q6:您的书籍被归类为「推理小说」,对您而言「推理小说」应该具备甚么样的元素?您觉得您为何特别擅长这个元素? 东川:有魅力的谜团和合乎逻辑的收尾。行有余力,最好里面的诡计能令人印象深刻,或是出现令人惊讶、急转直下的元素,这样最为理想。至于有没有哪些元素是必备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作推理小说,我觉得这没有绝对。只有一件事我非常坚持,那就是公平竞争(fair y,必须毫无保留地提示所有线索给读者。),但就连这点也是视作品而异。事实上,过去也曾出现隐藏重大事实的杰作。 q7:在您的阅读历程中,有哪几位作家或哪几部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或在心中产生不可动摇的阅读地位? 东川: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赤川次郎《死者的学园祭》泡坂妻夫《亚爱一郎的狼狈》岛田庄司《斜屋犯罪》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q8:您心目中的「推理经典」有哪些?对于甫接触「推理小说」的青少年同学们,会推荐什么作品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东川:我那个世代的推理迷,大多从小读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系列,因而对推理小说启蒙。之后,开始读艾勒里·昆恩、阿嘉莎·克莉丝蒂、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我们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作家的代表作品都可称作经典。 q9:请问您在写作时曾经出现瓶颈吗?如果有,是在哪部作品?又是如何克服? 东川:会的,我写作时会出现瓶颈。大多时候是故事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可能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可能登场人物的配置很奇怪、可能舞台设定不适合等等,这些作品我会写到一半就卡住了。所以,以我来说,特别是写长篇的时候,常常会中途变更故事情节或登场人物。 q10:可否跟台湾的喜爱您的青少年读者说几句话。或者给对于想把心中故事写下来,希望走上作家一途的青少年们一些建议或方向? 东川:不管在日本或台湾、当然欧美也是,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品。我自己在青少年时代时,只读了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就长大成人了,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变成大人之后,出乎意外地没有时间读书,就算读了书也无法像青少年时期读书时那样兴奋。希望大家可以趁这个年纪,大量地阅读推理小说。 另外,如果有人梦想成为作家,先试着从短篇开始写如何?我成为作家的动机,就是因为第一次用五十张稿纸(※五十张稿约为一万四千字中文。)写下的短篇获得认可。五十张稿纸我想谁都写得出来。 (本文由本社与博客来《读家》报刊企划) 比赛开始 台版 转自 网络 一 「鲤之洼学园高中部」——是一所位于国分寺西部的私立高中,自从以「自主,自立,团结友爱」的崇高理念,为宗旨成立以来,这所高中在武藏野,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但是学习能力极其平凡的学生,和指导能力极其平凡的教师之间的交流,未必就会创造出极其平凡的学校生活,这所珍贵的教育机构,就证明了这个有违常理的事实。 在这个鲤之洼学园内,姑且也算有个棒球部。 这个棒球部成员的能力,绝对不能用「强大」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比较弱——不,应该说异常弱小。让甲子园沸腾的高中球员的夏天,短暂却梦幻,正因为如此才弥足珍贵。然而,对鲤之洼学园棒球部来说,夏天的短暂和梦幻,根本无法与甲子园出场球队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的夏天,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参加完一轮预赛就结束了。 这种短暂的经历,宛如「通」的一声升上天空后,「砰」地一下飞散开来的烟花,这种梦幻宛如烧到尽头后,辟里啪啦掉在地上的香烛。他们的夏天尽管短暂又梦幻,却既不让人感动,也不觉得珍贵,反而越发可悲。 这种可悲,宛如从土里爬出来、在树上鸣叫一个星期后,迎来生命尽头的马迹鸟。 鲤之洼学园史上最短的夏天,发生在三年以前。也许是命运的捉弄,那一年的西东京大赛上,首次出战的鲤之洼学园在预选赛中,偏偏被编入了开幕式后的第一轮。在那场比赛中,以十八比零的惨烈比分败北的鲤之洼学园,在选手宣誓两个小时后,就潇洒地匆匆离开了球场。过于短暂的夏天,换来悠长的暑假,三年级的学生们,得以参加驾校考取驾驶执照。 总而言之,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就是这么一个水平。没有暴力事件及和棒球留学有关的流言飞语,也算值得庆幸的一件大喜事。期待他们突破七月的预选赛,参加八月的甲子园比赛,就好像命令鸣叫不已的马迹鸟「加油,再活一个月」一样,都显得那么缥缈云端。 就是这个棒球部,今年六月,继续为备战短暂的夏天,而努力摸索失败的方法,只求不要输得太难看。有一天,在棒球部专用球场上,忽然发生了一起事件。 那天早上,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像往常一样,六点钟就来到了学校,十分钟后换好衣服,立即步入了球场。早训练是六点半开始,时间还早。不过,他来的这么早,可不是因为手表坏了。 队长必须比队员提早站在球场上——这是土山博之助的信条。其实,他十分期待出现类似棒球主题的热血电视剧中的情节:看到提前三十分钟,就站在球场上的队长,深受感动的队员们,也纷纷提早三十分钟,来学校开始训练。然而,让他感到吐血悲摧的是:现实中始终没有出现,热烈回应土山这般期待的队员。 结果,「就任队长以来,最早进行训练记录」已经完美地保持了一百七十天,成为土山博之助光荣不败的响亮名号,如同「衣笠1连续出场次数」和「金本2连续完全出场次数」一样。这是历代队长都没能实现的,难能可贵的金字塔工程,时至今日,队员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不能比队长早上场。的确,如果哪天谁破了纪录,他也许会情绪低落,这样的心情著实复杂。 1衣笠祥雄(kinugasa sachio,1947-)前日本职业棒球选手,曾是「连续出赛两千两百一十五场」纪录保持人,人称铁人。现在是棒球比赛解说员。 2金本知宪(tomoaki kanrmoto,1968-》,日本职业棒球选手,是世界纪录「累积完全出赛一千四百九十二场」的创造者。 球场上除了土山博之助,空无一人,他刚刚「哦」地放下心来,又突然「哎呀」一声,并眉头紧锁著。因为他感觉,这个球场和平时略有不同。 「奇怪……有什么不对……到底是什么呢?」土山博之助环顾球场一圈,然而,视线所及之处,都和往日无异。但是,确实有不同,土山陷人了少有的沉思。 「好像缺少了什么?……对,应该是这个球场上的一样东西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什么不见了……不知道。」 土山把棒球练习拋到了九霄云外,埋头于眼前的谜团。他深思熟虑,很快就用脑过度、意识不清楚了。 「浑蛋,土山,你在做什么呢?」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土山博之助的肩膀。 土山博之助猛地清醒过来,回头一看,是棒球部教练野野口启次郎。五十岁的野野口教练,今年春天刚刚走马上任,凸起的肚子和后退的发际线,使他略显老态,不过以前的他,可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棒球选手。 野野口教练交替看了看球场和土山,怀疑的视线最终落在土山的脸上,开口问道:「不会是你干的吧?」 「啊?」 「啊?……什么啊!……畜生!……」野野口教练愤愤地跺了一下脚,「我问你,是不是你偷了?」 「不可能,我可没有偷什么东西。」土山博之助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一本正经地抗议道,随后羞答答地反问教练,「教练,到底什么东西被偷了?」 野野口教练大叫一声:「马鹿野郎,你是睁眼瞎吗?」随即呵斥缺乏观察力的队长,「你仔细看一看!……棒球比赛中最重要的那个不是没有了吗?」 「啊,那个是……」 土山博之助瞪大了没有眼力的眼睛,再次巡视著球场。矗立在球场外缘的挡球网、混凝土球员休息区、围绕在内外野的铁丝网、倾斜的投手踏板、用白线画出来的击球区,还有…… 「啊啊啊啊啊!……」土山博之助终于发出迟来的尖叫。 他终于发现,球场上的什么东西消失了,惊愕之余,土山的心头涌起深深的疑惑。 「浑……浑……浑蛋!到底是谁,为什么?」 二 「……那么,究竟是什么被盗了?」 听到多摩川部长的追问,桌子对面的土山博之助,表情严肃地说道:「被盗的是垒,垒被盗了。」 「啊,垒?……」部长目不转睛地打量著土山博之助,「难以置信,这是真正的『盗垒1』啊。你是不是想制造一个无聊的噱头?」 1盗垒(caught staeling)指跑垒员在投手投球时,提前离开原垒球包,成功占领前方垒球包的动作。 「确实如此,非常无聊,因为只有你才能想的出这种噱头。」夹在部长与土山之间的桌子上,此时火光四射。 为了缓解这危险的气氛,我明知故问道:「垒,就是一垒、二垒的那个四方形的垒吧?」 「那还用说,还有别的垒吗?」八桥用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我的头,让我别犯傻冒,说著拿手的关西话,从旁插嘴道,「这世上真有家伙,偷这种没用的东西啊,盗垒打算做什么呢?难道准备在国分寺成立一个新的棒球队?」 虽然「国分寺新棒球队」是个有点过火的玩笑,可是,这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盗窃行为。连多摩川部长都毫无头绪,百思不得其解。 「唔……棒球的垒,除了用在棒球上,没有别的用途了吧……」部长沉吟了几秒钟,忽然发现手边放著做御好烧1的材料,猛然惊醒,开始在铁板上翻烤。 1御好烧(日文:お好み烧き おこのみやき)是源自日本的一种小食。将水混和面粉,放在平面铁板上烤,加上葱、豆芽等少量蔬菜的 ,类似天津煎饼的食品。因为价廉,一钱(0.01日圆)就可以吃到的洋味食品,故称。二战后,日本的食生活也开始平稳,在原来的一钱洋食上,增加洋白菜等蔬菜、加上肉类、煎鸡蛋等,或还加上炒面,按照客户的御好(嗜好),调制的豪华食品也有了。它分为两大派系,即关西风御好烧(大阪烧)和广岛风御好烧(广岛烧),实际上两者发展的始发点也不同。现在通常在关西风御好烧的基础上,将洋白菜改为绿葱,加上牛蹄筋,改为酱油味的葱烧也大受欢迎。 「喂,小通,快烤,不要忘了甩鸡蛋!」 时间是放学后,地点是御好烧店「河马屋」的一角。我们「侦探部」的三人组,被「棒球部」的队长土山博之助叫出来,听他描述今天早上发生的「垒球包失窃事件」。在进入正题之前,有必要对「侦探部」这个陌生的单词,进行一些庄重而简单解释。毕竟每个学校都有「棒球部」,但是,「侦探部」只存在于鲤之洼学园。 那么,「侦探部」又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呢? 侦探部是「侦探小说研究部」的简单叫法,这是效仿「推理研究会」简称为「推研」起的,于是「侦探小说研究部」简称为「侦探部」了。以上这种说法是官方定论,既然有官方定论,就必然有民间流传的不同说法。 「侦探部」,顾名思义,是个「侦探聚集在一起」,以开展实践型侦探活动为主的业余侦探团体。但是,也有些不瞭解实情的学生,暗地里叫我们「地下组织」或「秘密社团」。 然而,实际状况经常是——放学之后,我们三人聚集在御好烧店,不分日夜地研究开发新口味。偶尔也讨论一些推理问题,但从来没有解决过实际的问题。不过,我们对棒球和职业摔跤讲座,倒是热情高涨。诸君难免会感到沮丧,问「浑蛋,这算哪门子侦探啊」,但是,幸亏我们没有征服全世界的野心。 接下来介绍这个社团的成员……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是三年级学生,在部内是绝对的当权派,在部外则被视为麻烦人物,不过,他可不是个坏人。 二号人物八桥京之介,也是三年级学生,在部内以关西人自居,在部外也被当做关西人,据说实际上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他也不是坏人。 据我的观察,这两个人的个性差别不大,都喜爱推理小说。如果一定要列举他们的区别,说话方式略带调侃,并带有关西口音的是八桥京之介,带点优越的东京口音的是多摩川部长;有时候发表几句金玉良言、引人注目的是八桥京之介,有时冒出几句糊涂话、遭人谴责的是多摩川部长。情况就是这样。 然后,讲述这个故事的是「我」——赤阪通——一个二年级的学生,今年春天刚刚转学到鲤之洼学园,马上被这两位前辈诱骗加人了侦探部,换句话说,我是个「最新受害人」。我当然也不是坏人,因为我是被害人。侦探部的成员不止我们三人,据说总数是三人以上十三人以下,没人知道准确数字(有小道消息说,那个部长不会数数,所以……)。 确认完侦探部的基本事项后,咱们再回到「垒球包失窃事件」这个重大课题上来吧。 「对了,土山!……」多摩川部长再次把怀疑的视线,投向眼前的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队长土山的表情也一本正经地说,「随便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土山!」多摩川部长说完,果然问了一个不客气的问题,「那玩意不是你偷的吧?」 「为什么是我偷的?别开玩笑了!……」土山隔著桌子怒不可遏地揪住部长的前襟。 「干什么,你这个浑蛋,是你让我随便问的!……」侦探部长也揪住了土山的前襟,宣告应战。 「畜生,关系再好也要讲礼貌!……」 「浑蛋,关系不好还讲什么礼貌!……」 隔著桌子争执不下的这两个人,实在丢人现眼。站在柜台里的一位,据说是店名由来的、貌似河马的大妈,一脸狰狞地看著这边,我顿时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八桥京之介赶忙劝慰河马大妈:「好了,别生气啊,大妈,我现在就让他们住手。」 随即八桥转过身来,开始阐述能够消除土山队长误会的解说。 「土山,在推理世界里,怀疑第一发现人,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没必要生气,你这么生气,反而让人觉得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土山博之助不高兴地坐了下来,「我又没有说谎。今天早上,我到球场一看,垒不见了,一垒、二垒、三垒还有本垒,全部被偷了。昨天傍晚训练结束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肯定是有人趁半夜偷走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摩川部长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次询问土山队长,「那么,身为棒球部队长的土山,把我们侦探部叫出来的原因是……?」 「哎呀,这个嘛,其实……」 土山博之助扭扭捏捏地刚要开口,却见部长把铲子插进烤得程度正好的猪肉杂菜御好烧下面,接著掀起、翻转,御好烧在空中完美地翻了一个身,啪!掉在烧烤盘上,换了个面继续煎烤。 部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土山,接著说。」 「浑蛋,你他妈的压根儿就不打算,认真地听我说话!……」 「是你小子把我们叫到御好烧店的,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侦探部部长回了一句。 两个人又纠缠在了一起,互相拽住对方的前襟。八桥和我慌忙拦在中间。 土山博之助再次在椅子上落座后,终于开口回答了部长刚才的问题。 「我特意把你们叫出来,不为别的,喏,你们打著侦探部的旗号,好像精通这行,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是这么回事啊!……」 想不到是件正经事,我摸著胸口放下心来。 「可是,严格来说,『打著侦探部的旗号』这句话不对。」八桥又开始挑刺了。 「说得一点不错,我们确实想打旗号,可是连活动教室都没有。」多摩川部长闹起了性子,「棒球部真好啊,不光有活动教室,还有专用球场。」 「对啊,对啊,和我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两位前辈会怨声载道,本来也无可厚非,「棒球部」尽管实力弱小,却是活动社团的宠儿。而另一方面,「侦探部」是个非正式团体,没有活动教室也没有预算,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熊猫与身份不明的生物。哎呀,应该说就像熊猫与寄生虫。说实话,没有活动教室的侦探部,经常去蹭其他社团的活动教室或练习场,棒球部的球场,似乎也当过侦探部的地盘。 「先不说这个。」八桥京之介扯回到刚才的话题,「盗贼的目的是什么呢?不会是想打棒球,所以就把垒球包拿走了吧?」我说出谁都能想到的、四平八稳的意见。 「是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呢?也许是仇恨棒球部的人,出于捣乱心理做的。」 「是吗?……垒球包被偷了,对棒球部来说没什么难办的。先不说比赛,练习的话,随便用什么都可以代替。」 「八桥说得没错。」侦探部部长语带嘲讽地说,「如果真想让棒球部束手无策,比起垒球包,还是偷土山兄的钉鞋更有效果。」 「浑蛋,现在被偷的不是我的钉鞋,而是垒球包!……」土山博之助愤怒地扯著嗓子喊。 「好 了好了,冷静一点。」八桥安抚土山,「恶作剧这个说法,简直太荒谬了,咱们学校的学生,谁会对棒球部玩儿恶作剧啊。」 「可能是竞争学校……」 我还没有说完,部长就打断了我的话:「哎呀,小通,这个不可能,因为我们学校的棒球部很少赢球,不会招来其他学校的怨恨。只要放任不管,我们自然会输。淘汰赛的时候,能和我们学校编在一组,感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怨恨我们?这正是我们学校棒球部的优点,对吧,土山?」 「你说得这么直接,害得我都没办法生气。」恼羞成怒的土山博之助队长,心口不一地说道,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抖动著,「确实,我们棒球部不会招来别人的怨恨。」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是内部人员作案。」土山博之助重新振作起来,昂首挺胸地发表重要宣言,「盗贼就是这个学校里的人。」 「哦?……你很有自信啊,你这样断言的根据是什么?」部长不可思议地问。 「我没有根据,不过,还是有一些头绪的。」土山博之助队长狐疑地盯著眼前的部长,「多摩川,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题?可以啊,随便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摩川。」土山队长问了一个毫不客气的问题,似乎是对刚才的报复,「是不是你们偷了?」 一瞬间,侦探部部长的怒吼,响彻了整个「河马屋」。 「畜生,我们为什么要偷那种东西?你这个浑蛋!……开玩笑也不要太过分了……」 「吵死了!……你们这帮家伙,不是经常潜人我们球场,偷偷地打山寨棒球吗?会故意偷走那种没用的东西的,除了你们,没有别人!……」 再次揪住对方衣襟,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泼出来的水倒在铁板上,冒出一股水蒸气,即将烤熟的猪肉杂菜御好烧浸在了水里。从柜台里传来河马大妈发出的人类绝唱。 「你们这些人——不用付钱了——给我立马滚出去!……不用走的,趴地上滚!」 最终,那天的集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后来没有在学校周边,发现警察的身影,由此可以判断,校方没有惊动警察。这也难怪,就算报案,繁忙的警察是否会一本正经地,搜查丢失的棒球垒球包,也还真是个问题,而且,万一窃贼就是本校的学生,反而是自寻烦恼。 再说,私立学校又不会因为一件垒球包失窃事件而损坏名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窃贼当然没有找出来,作案目的也不甚明瞭,这起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认为这不过是学校里的某个学生,无聊玩的恶作剧。然而,这根本不是恶作剧!这起事件引发了之后的一连串事件,也就是所谓的「序章」;对罪犯来说,这就是类似的热身运动,真正可怕的事件,随后才发生。 我,赤阪通,受多摩川部长命令,要准确记录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尽管我对写文章没有什么自信,可是部长的命令大过天,我无法拒绝。幸亏现在是暑假,事件的余温也已经渐渐冷却下来,正好可以回顾当时的情况。 我整理思绪,回忆当时的状况,尽量忠实地记录下所有事实,并且暗自期盼,搞不好能效仿本格推理小说,在解决篇之前,来一封「给读者的挑战信」。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给读者的挑战信」简直太狂妄了。 那么,至少以围绕此案的棒球证据,来一次本格推理式的「对读者的宣誓」吧!也就是高中棒球赛开幕式上,必不可少的仪式,我一直渴望尝试一次。 那个,好像是举起右手吧? 宣誓。我们侦探部宣誓,要本著平等的精神,不说谎话,不隐瞒必要的情拫,光明正大地战斗到最后。 平成xx年夏 鲤之洼学园侦探部 赤阪通 好,比赛开始了。 比赛开始 台版 转自 网络 一 「鲤之洼学园高中部」——是一所位于国分寺西部的私立高中,自从以「自主,自立,团结友爱」的崇高理念,为宗旨成立以来,这所高中在武藏野,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但是学习能力极其平凡的学生,和指导能力极其平凡的教师之间的交流,未必就会创造出极其平凡的学校生活,这所珍贵的教育机构,就证明了这个有违常理的事实。 在这个鲤之洼学园内,姑且也算有个棒球部。 这个棒球部成员的能力,绝对不能用「强大」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比较弱——不,应该说异常弱小。让甲子园沸腾的高中球员的夏天,短暂却梦幻,正因为如此才弥足珍贵。然而,对鲤之洼学园棒球部来说,夏天的短暂和梦幻,根本无法与甲子园出场球队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的夏天,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参加完一轮预赛就结束了。 这种短暂的经历,宛如「通」的一声升上天空后,「砰」地一下飞散开来的烟花,这种梦幻宛如烧到尽头后,辟里啪啦掉在地上的香烛。他们的夏天尽管短暂又梦幻,却既不让人感动,也不觉得珍贵,反而越发可悲。 这种可悲,宛如从土里爬出来、在树上鸣叫一个星期后,迎来生命尽头的马迹鸟。 鲤之洼学园史上最短的夏天,发生在三年以前。也许是命运的捉弄,那一年的西东京大赛上,首次出战的鲤之洼学园在预选赛中,偏偏被编入了开幕式后的第一轮。在那场比赛中,以十八比零的惨烈比分败北的鲤之洼学园,在选手宣誓两个小时后,就潇洒地匆匆离开了球场。过于短暂的夏天,换来悠长的暑假,三年级的学生们,得以参加驾校考取驾驶执照。 总而言之,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就是这么一个水平。没有暴力事件及和棒球留学有关的流言飞语,也算值得庆幸的一件大喜事。期待他们突破七月的预选赛,参加八月的甲子园比赛,就好像命令鸣叫不已的马迹鸟「加油,再活一个月」一样,都显得那么缥缈云端。 就是这个棒球部,今年六月,继续为备战短暂的夏天,而努力摸索失败的方法,只求不要输得太难看。有一天,在棒球部专用球场上,忽然发生了一起事件。 那天早上,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像往常一样,六点钟就来到了学校,十分钟后换好衣服,立即步入了球场。早训练是六点半开始,时间还早。不过,他来的这么早,可不是因为手表坏了。 队长必须比队员提早站在球场上——这是土山博之助的信条。其实,他十分期待出现类似棒球主题的热血电视剧中的情节:看到提前三十分钟,就站在球场上的队长,深受感动的队员们,也纷纷提早三十分钟,来学校开始训练。然而,让他感到吐血悲摧的是:现实中始终没有出现,热烈回应土山这般期待的队员。 结果,「就任队长以来,最早进行训练记录」已经完美地保持了一百七十天,成为土山博之助光荣不败的响亮名号,如同「衣笠1连续出场次数」和「金本2连续完全出场次数」一样。这是历代队长都没能实现的,难能可贵的金字塔工程,时至今日,队员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不能比队长早上场。的确,如果哪天谁破了纪录,他也许会情绪低落,这样的心情著实复杂。 1衣笠祥雄(kinugasa sachio,1947-)前日本职业棒球选手,曾是「连续出赛两千两百一十五场」纪录保持人,人称铁人。现在是棒球比赛解说员。 2金本知宪(tomoaki kanrmoto,1968-》,日本职业棒球选手,是世界纪录「累积完全出赛一千四百九十二场」的创造者。 球场上除了土山博之助,空无一人,他刚刚「哦」地放下心来,又突然「哎呀」一声,并眉头紧锁著。因为他感觉,这个球场和平时略有不同。 「奇怪……有什么不对……到底是什么呢?」土山博之助环顾球场一圈,然而,视线所及之处,都和往日无异。但是,确实有不同,土山陷人了少有的沉思。 「好像缺少了什么?……对,应该是这个球场上的一样东西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什么不见了……不知道。」 土山把棒球练习拋到了九霄云外,埋头于眼前的谜团。他深思熟虑,很快就用脑过度、意识不清楚了。 「浑蛋,土山,你在做什么呢?」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土山博之助的肩膀。 土山博之助猛地清醒过来,回头一看,是棒球部教练野野口启次郎。五十岁的野野口教练,今年春天刚刚走马上任,凸起的肚子和后退的发际线,使他略显老态,不过以前的他,可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棒球选手。 野野口教练交替看了看球场和土山,怀疑的视线最终落在土山的脸上,开口问道:「不会是你干的吧?」 「啊?」 「啊?……什么啊!……畜生!……」野野口教练愤愤地跺了一下脚,「我问你,是不是你偷了?」 「不可能,我可没有偷什么东西。」土山博之助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一本正经地抗议道,随后羞答答地反问教练,「教练,到底什么东西被偷了?」 野野口教练大叫一声:「马鹿野郎,你是睁眼瞎吗?」随即呵斥缺乏观察力的队长,「你仔细看一看!……棒球比赛中最重要的那个不是没有了吗?」 「啊,那个是……」 土山博之助瞪大了没有眼力的眼睛,再次巡视著球场。矗立在球场外缘的挡球网、混凝土球员休息区、围绕在内外野的铁丝网、倾斜的投手踏板、用白线画出来的击球区,还有…… 「啊啊啊啊啊!……」土山博之助终于发出迟来的尖叫。 他终于发现,球场上的什么东西消失了,惊愕之余,土山的心头涌起深深的疑惑。 「浑……浑……浑蛋!到底是谁,为什么?」 二 「……那么,究竟是什么被盗了?」 听到多摩川部长的追问,桌子对面的土山博之助,表情严肃地说道:「被盗的是垒,垒被盗了。」 「啊,垒?……」部长目不转睛地打量著土山博之助,「难以置信,这是真正的『盗垒1』啊。你是不是想制造一个无聊的噱头?」 1盗垒(caught staeling)指跑垒员在投手投球时,提前离开原垒球包,成功占领前方垒球包的动作。 「确实如此,非常无聊,因为只有你才能想的出这种噱头。」夹在部长与土山之间的桌子上,此时火光四射。 为了缓解这危险的气氛,我明知故问道:「垒,就是一垒、二垒的那个四方形的垒吧?」 「那还用说,还有别的垒吗?」八桥用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我的头,让我别犯傻冒,说著拿手的关西话,从旁插嘴道,「这世上真有家伙,偷这种没用的东西啊,盗垒打算做什么呢?难道准备在国分寺成立一个新的棒球队?」 虽然「国分寺新棒球队」是个有点过火的玩笑,可是,这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盗窃行为。连多摩川部长都毫无头绪,百思不得其解。 「唔……棒球的垒,除了用在棒球上,没有别的用途了吧……」部长沉吟了几秒钟,忽然发现手边放著做御好烧1的材料,猛然惊醒,开始在铁板上翻烤。 1御好烧(日文:お好み烧き おこのみやき)是源自日本的一种小食。将水混和面粉,放在平面铁板上烤,加上葱、豆芽等少量蔬菜的 ,类似天津煎饼的食品。因为价廉,一钱(0.01日圆)就可以吃到的洋味食品,故称。二战后,日本的食生活也开始平稳,在原来的一钱洋食上,增加洋白菜等蔬菜、加上肉类、煎鸡蛋等,或还加上炒面,按照客户的御好(嗜好),调制的豪华食品也有了。它分为两大派系,即关西风御好烧(大阪烧)和广岛风御好烧(广岛烧),实际上两者发展的始发点也不同。现在通常在关西风御好烧的基础上,将洋白菜改为绿葱,加上牛蹄筋,改为酱油味的葱烧也大受欢迎。 「喂,小通,快烤,不要忘了甩鸡蛋!」 时间是放学后,地点是御好烧店「河马屋」的一角。我们「侦探部」的三人组,被「棒球部」的队长土山博之助叫出来,听他描述今天早上发生的「垒球包失窃事件」。在进入正题之前,有必要对「侦探部」这个陌生的单词,进行一些庄重而简单解释。毕竟每个学校都有「棒球部」,但是,「侦探部」只存在于鲤之洼学园。 那么,「侦探部」又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呢? 侦探部是「侦探小说研究部」的简单叫法,这是效仿「推理研究会」简称为「推研」起的,于是「侦探小说研究部」简称为「侦探部」了。以上这种说法是官方定论,既然有官方定论,就必然有民间流传的不同说法。 「侦探部」,顾名思义,是个「侦探聚集在一起」,以开展实践型侦探活动为主的业余侦探团体。但是,也有些不瞭解实情的学生,暗地里叫我们「地下组织」或「秘密社团」。 然而,实际状况经常是——放学之后,我们三人聚集在御好烧店,不分日夜地研究开发新口味。偶尔也讨论一些推理问题,但从来没有解决过实际的问题。不过,我们对棒球和职业摔跤讲座,倒是热情高涨。诸君难免会感到沮丧,问「浑蛋,这算哪门子侦探啊」,但是,幸亏我们没有征服全世界的野心。 接下来介绍这个社团的成员……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是三年级学生,在部内是绝对的当权派,在部外则被视为麻烦人物,不过,他可不是个坏人。 二号人物八桥京之介,也是三年级学生,在部内以关西人自居,在部外也被当做关西人,据说实际上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他也不是坏人。 据我的观察,这两个人的个性差别不大,都喜爱推理小说。如果一定要列举他们的区别,说话方式略带调侃,并带有关西口音的是八桥京之介,带点优越的东京口音的是多摩川部长;有时候发表几句金玉良言、引人注目的是八桥京之介,有时冒出几句糊涂话、遭人谴责的是多摩川部长。情况就是这样。 然后,讲述这个故事的是「我」——赤阪通——一个二年级的学生,今年春天刚刚转学到鲤之洼学园,马上被这两位前辈诱骗加人了侦探部,换句话说,我是个「最新受害人」。我当然也不是坏人,因为我是被害人。侦探部的成员不止我们三人,据说总数是三人以上十三人以下,没人知道准确数字(有小道消息说,那个部长不会数数,所以……)。 确认完侦探部的基本事项后,咱们再回到「垒球包失窃事件」这个重大课题上来吧。 「对了,土山!……」多摩川部长再次把怀疑的视线,投向眼前的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队长土山的表情也一本正经地说,「随便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土山!」多摩川部长说完,果然问了一个不客气的问题,「那玩意不是你偷的吧?」 「为什么是我偷的?别开玩笑了!……」土山隔著桌子怒不可遏地揪住部长的前襟。 「干什么,你这个浑蛋,是你让我随便问的!……」侦探部长也揪住了土山的前襟,宣告应战。 「畜生,关系再好也要讲礼貌!……」 「浑蛋,关系不好还讲什么礼貌!……」 隔著桌子争执不下的这两个人,实在丢人现眼。站在柜台里的一位,据说是店名由来的、貌似河马的大妈,一脸狰狞地看著这边,我顿时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八桥京之介赶忙劝慰河马大妈:「好了,别生气啊,大妈,我现在就让他们住手。」 随即八桥转过身来,开始阐述能够消除土山队长误会的解说。 「土山,在推理世界里,怀疑第一发现人,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没必要生气,你这么生气,反而让人觉得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土山博之助不高兴地坐了下来,「我又没有说谎。今天早上,我到球场一看,垒不见了,一垒、二垒、三垒还有本垒,全部被偷了。昨天傍晚训练结束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肯定是有人趁半夜偷走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摩川部长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次询问土山队长,「那么,身为棒球部队长的土山,把我们侦探部叫出来的原因是……?」 「哎呀,这个嘛,其实……」 土山博之助扭扭捏捏地刚要开口,却见部长把铲子插进烤得程度正好的猪肉杂菜御好烧下面,接著掀起、翻转,御好烧在空中完美地翻了一个身,啪!掉在烧烤盘上,换了个面继续煎烤。 部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土山,接著说。」 「浑蛋,你他妈的压根儿就不打算,认真地听我说话!……」 「是你小子把我们叫到御好烧店的,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侦探部部长回了一句。 两个人又纠缠在了一起,互相拽住对方的前襟。八桥和我慌忙拦在中间。 土山博之助再次在椅子上落座后,终于开口回答了部长刚才的问题。 「我特意把你们叫出来,不为别的,喏,你们打著侦探部的旗号,好像精通这行,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是这么回事啊!……」 想不到是件正经事,我摸著胸口放下心来。 「可是,严格来说,『打著侦探部的旗号』这句话不对。」八桥又开始挑刺了。 「说得一点不错,我们确实想打旗号,可是连活动教室都没有。」多摩川部长闹起了性子,「棒球部真好啊,不光有活动教室,还有专用球场。」 「对啊,对啊,和我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两位前辈会怨声载道,本来也无可厚非,「棒球部」尽管实力弱小,却是活动社团的宠儿。而另一方面,「侦探部」是个非正式团体,没有活动教室也没有预算,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熊猫与身份不明的生物。哎呀,应该说就像熊猫与寄生虫。说实话,没有活动教室的侦探部,经常去蹭其他社团的活动教室或练习场,棒球部的球场,似乎也当过侦探部的地盘。 「先不说这个。」八桥京之介扯回到刚才的话题,「盗贼的目的是什么呢?不会是想打棒球,所以就把垒球包拿走了吧?」我说出谁都能想到的、四平八稳的意见。 「是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呢?也许是仇恨棒球部的人,出于捣乱心理做的。」 「是吗?……垒球包被偷了,对棒球部来说没什么难办的。先不说比赛,练习的话,随便用什么都可以代替。」 「八桥说得没错。」侦探部部长语带嘲讽地说,「如果真想让棒球部束手无策,比起垒球包,还是偷土山兄的钉鞋更有效果。」 「浑蛋,现在被偷的不是我的钉鞋,而是垒球包!……」土山博之助愤怒地扯著嗓子喊。 「好 了好了,冷静一点。」八桥安抚土山,「恶作剧这个说法,简直太荒谬了,咱们学校的学生,谁会对棒球部玩儿恶作剧啊。」 「可能是竞争学校……」 我还没有说完,部长就打断了我的话:「哎呀,小通,这个不可能,因为我们学校的棒球部很少赢球,不会招来其他学校的怨恨。只要放任不管,我们自然会输。淘汰赛的时候,能和我们学校编在一组,感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怨恨我们?这正是我们学校棒球部的优点,对吧,土山?」 「你说得这么直接,害得我都没办法生气。」恼羞成怒的土山博之助队长,心口不一地说道,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抖动著,「确实,我们棒球部不会招来别人的怨恨。」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是内部人员作案。」土山博之助重新振作起来,昂首挺胸地发表重要宣言,「盗贼就是这个学校里的人。」 「哦?……你很有自信啊,你这样断言的根据是什么?」部长不可思议地问。 「我没有根据,不过,还是有一些头绪的。」土山博之助队长狐疑地盯著眼前的部长,「多摩川,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题?可以啊,随便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摩川。」土山队长问了一个毫不客气的问题,似乎是对刚才的报复,「是不是你们偷了?」 一瞬间,侦探部部长的怒吼,响彻了整个「河马屋」。 「畜生,我们为什么要偷那种东西?你这个浑蛋!……开玩笑也不要太过分了……」 「吵死了!……你们这帮家伙,不是经常潜人我们球场,偷偷地打山寨棒球吗?会故意偷走那种没用的东西的,除了你们,没有别人!……」 再次揪住对方衣襟,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泼出来的水倒在铁板上,冒出一股水蒸气,即将烤熟的猪肉杂菜御好烧浸在了水里。从柜台里传来河马大妈发出的人类绝唱。 「你们这些人——不用付钱了——给我立马滚出去!……不用走的,趴地上滚!」 最终,那天的集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后来没有在学校周边,发现警察的身影,由此可以判断,校方没有惊动警察。这也难怪,就算报案,繁忙的警察是否会一本正经地,搜查丢失的棒球垒球包,也还真是个问题,而且,万一窃贼就是本校的学生,反而是自寻烦恼。 再说,私立学校又不会因为一件垒球包失窃事件而损坏名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窃贼当然没有找出来,作案目的也不甚明瞭,这起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认为这不过是学校里的某个学生,无聊玩的恶作剧。然而,这根本不是恶作剧!这起事件引发了之后的一连串事件,也就是所谓的「序章」;对罪犯来说,这就是类似的热身运动,真正可怕的事件,随后才发生。 我,赤阪通,受多摩川部长命令,要准确记录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尽管我对写文章没有什么自信,可是部长的命令大过天,我无法拒绝。幸亏现在是暑假,事件的余温也已经渐渐冷却下来,正好可以回顾当时的情况。 我整理思绪,回忆当时的状况,尽量忠实地记录下所有事实,并且暗自期盼,搞不好能效仿本格推理小说,在解决篇之前,来一封「给读者的挑战信」。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给读者的挑战信」简直太狂妄了。 那么,至少以围绕此案的棒球证据,来一次本格推理式的「对读者的宣誓」吧!也就是高中棒球赛开幕式上,必不可少的仪式,我一直渴望尝试一次。 那个,好像是举起右手吧? 宣誓。我们侦探部宣誓,要本著平等的精神,不说谎话,不隐瞒必要的情拫,光明正大地战斗到最后。 平成xx年夏 鲤之洼学园侦探部 赤阪通 好,比赛开始了。 第一章 序盘战 一 「哎呀,你们也来给棒球部加油?……啊,好好感激!……」 我和多摩川部长刚在「飞龙馆高中前」站下了公交车,就听到有女生跟我们打招呼。回头一看,是一个肤色白晰的女生,身穿鲤之洼学园夏日的制服。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樱井梓,看来她和我们,是乘坐同一辆公交车过来的。 多摩川部长似乎不愿意被人随意感激,不客气地回敬道:「哼,我们不是来加油的,而是来看我们学校的棒球队惨败的。」 时间是发生垒球包失窃事件一个星期以后。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地点是国分寺北山町,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国分寺北部,与小平寺相邻的一带。 我和部长造访这里的目的,已经被樱井一语道破——就是来给棒球队加油的(虽然多摩川部长不承认)。今天将在这里,进行北山町飞龙馆高中对战鲤之洼学园的棒球比赛。 樱井梓交替地看了看我和多摩川部长,疑惑不解地问:「咦,经常跟你们在一起的『三傻瓜三人组』里面的那个『神秘的关西人』呢?」 「他今天缺席,说要去打工。」 毋庸赘言,「神秘的关西人」就是八桥京之介。八桥前辈还有很多绰号,诸如「关西的秘密武器」、「西部大关」、「京都铭果」,而多摩川部长的称谓则是「关东暴徒」、「东部横纲1」等。 1横纲是相扑力士资格的最高级,同时期在役的横纲,通常不会超过四个。成为横纲的力士,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同神一般崇高。 樱井梓和多摩川部长从初中时代就是冤家,据说原因是「曾经一方追求另一方,结果被拒绝了」,至于谁追求谁,就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了。总之,两人之间保持著微妙的紧张关系。 「对了,樱井同学,你刚才说我们是『三傻瓜三人组』?」 「对!……怎么著,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多摩川部长气势汹汹地斜视著学生会主席樱井梓,「听仔细了,樱井,『三傻瓜三人组』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为什么呢?因为『三人组』巳经有了『三』的含义,换句话说,『三傻瓜三人组』这个说法词义重复,就像『有屋顶的巨蛋球场』一样,在巨蛋球场上再加盖一层屋顶,简直毫无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有屋顶的球场』,或者简单说『巨蛋球场』。『三傻瓜三人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三傻瓜』或者是『傻瓜三人组』。怎么样,佩服吧?」 「那么?……」在得意扬扬的部长面前,樱井梓毫无招架之力,「服了。是我输了。那么,以后我叫你们『傻瓜三人组』可以吗?」 「嗯,可以。」 「啊!……」我大惊失色。部长竟然毫不介意被人叫做「傻瓜」,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真是个变态。 「樱井同学是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来为学校球队加油的吗?」 「算是吧。」樱井梓傲慢地撩起她那如云的秀发,温柔地对我说,「赤阪你是陪多摩川来的?真辛苦啊。」 危险,危险!……如果不小心被这个问题诱导,挠著头说「嗯,陪部长确实很辛苦」,那就真的要辛苦了。 我把就要滑出喉咙的「辛苦」二字,使劲咽了回去,不痛不痒地回答:「不是的,今天的比赛我也不想错过。」 「真的吗?……不过是场练习赛而巳。」樱井梓仍然毫不放弃。 确实,今天只是一场练习赛,但是,却是颇有看头的一战。 说起飞龙馆高中,其实并不是一所高水平学校,没有引人注目的名牌大学升学率,也没有听说哪个社团,在全国大赛中,取得过优异的成绩,因此扬名在外。可以说是一所教学水平和社团活动,都马马虎虎的学校。再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就是只比鲤之洼学园,略好一些而巳。正因为如此,这两所学校之间,一直存在著「浑蛋,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学校」的强烈的竞争意识,这种强烈的竞争意识,又表现为低水平的激战。这就是「哪怕是比踢罐子,鲤之洼与飞龙馆之间的对抗赛,都会风起云涌」的原因。 「好了,别傻站在这里了,走吧。」多摩川部长率先迈开步伐。飞龙馆高中就在公交车站旁边。 「唔……这就是飞龙馆高中啊。我第一次来这里,教学楼很新啊。」 「感觉比我们学校有钱啊!……」 我和多摩川部长一齐仰望著飞龙馆高中的教学楼和大门,感慨万千。 「等一下,你们打算去哪里?」樱井梓叫住我们。 「哪里?……」多摩川部长指著校门里面说,「比赛是在棒球部的球场上进行吧?」 「对,可是棒球部的球场不在那里,他们新建了一个专用球场,上个月才完工。」 「专用球场?棒球部的?……真他妈的奢侈啊。」 我唯恐他又要发牢骚说「我们连活动教室都没有」,于是赶紧插话:「新球场在哪里?」 「不在学校里面,听说距离这里,走路十分钟……好了,走吧,应该是这边。」 樱井梓调转方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们也毫不怀疑地跟在后面。 北山町远离国分寺的繁华地带,被称为武藏野的这一带,展现出一片广阔的绿色美景。田野、农家、田野、杂树林、田野、农家、田野…… 说到国分寺,给人的印象就是,中央线沿途的住宅区和车站大楼「丸井」。但是,其实这里的主要产业是农业,而重点农业区就是北山町附近。这里随处可见星星点点的农田,散落在被称为武藏野遗迹的杂树林中。 这种地方真的有棒球场吗?要是真有貌似球场的建筑,应该一眼就能发现——心头隐约的不安,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走了十分钟也没看到球场,十五分钟后仍然没看见。二十分钟后,我们非但没有来到球场,反而站在人迹罕至的农田中间。 畜生,这里是哪里? 「迷路了!……」樱井梓豪迈地宣布著。然而,为时已晚。就这样,我们光荣地成了国分寺地区,罕见的「迷路的高中生」。 「贱婢,你不知道球场在哪儿,就冒冒失失地带我们到这里来了?」部长目瞪口呆,「想不到你这么不靠谱儿,如果是在雪山,我们就要哗啦哗啦全遇难了。」 「可是,球场很醒目,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樱井梓一边嘀咕著「再说这里又不是哗啦哗啦的雪山」,一边在种满西瓜、茄子和黄瓜的农田里左顾右盼。 「啊,如果有人经过,就可以高兴地问路了。」 似乎是听到了樱井梓真诚的呼唤,突然,从一片农作物里,冒出一个驼背女性的头。目测她的年龄有…… 「大概有一百岁。」部长说。看上去确实有一百岁。 总之,钻出来的是个老奶奶。她好像刚干完农活,弯著腰往我们所站的地点走来。虽然驼背,步伐却很稳健。 「但愿她耳朵没聋。」樱井梓说完,出声叫住老奶奶,「您好,老奶奶,可以问一下路吗?」 「当然,随便问,小姑娘。还有那边的男生。」老奶奶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著部长的脸,「我要再过二十年,才一百岁呢。」 老奶奶八十岁,耳朵不仅不聋,而且听觉尖得很。 「你想去哪里,小姑娘?」耳尖的老奶奶转过脸,笑眯眯地看著樱井梓。 「 那个……去飞龙馆球场怎么走?」 「啊,去那里的话,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有一个公交车站,就是那里——飞龙馆高中。」 「啊,不好意思,老奶奶,您没有听清楚。我们想去的不是飞龙馆高中,是飞龙馆球场。」 「什么,飞龙馆球场?!……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最近刚在这里建好的棒球场。」 「哦……这附近建了棒球场?」 「您不知道吗?」 「叫什么?」 「飞龙馆球场。」 「啊,去那里的话,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 「不,那里是飞龙馆高中,我问的是飞龙馆球场。」 「飞龙馆球场?!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是新建在附近的棒球场。」 「哦……这附近建了棒球场?」 「您不知道吗?」 「叫什么?」 「我说了,叫飞龙馆球场。」 「啊,去那里的话,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 「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有一个公交车站,那里就是飞龙馆高中!」 「你知道得很清楚啊。小姑娘是本地人?」 「啊……」樱井梓哭丧著脸认输了,她甩动著一头长发,很明显已经乱了方寸,「不行!我不行了!……」 「冷静下来,樱井!……老奶奶肯定不知道,新建好的球场。」 「不对!她是在故意捉弄我!……我要比她整整小了六十三岁啊,她把我当成一个小女生!她的耳朵明明听得见!……」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奶奶啊。」部长冷眼观察,站在路边的老奶奶,「要不然,换个别的方式问她?比如问球场的地址,或者球场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啊,对了,理事长家就在棒球场附近!」 樱井梓俨然一位女战士,没有像样的武器,却还要挑战久攻不破的城堡。她再次与老奶奶正面交锋。 「老奶奶,请问您知道龙崎家吗?飞龙馆高中理事长的家。」 「龙崎?……」老奶奶略一沉吟,接著啪地拍了拍手,「啊,是贤三郎家吧。」 「对对对,就是他家!龙崎贤三郎家!……」樱井梓高兴地拍起手来。 「他家在那边。」老奶奶的身子转了个九十度,「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五分钟,就能看见右边有一栋大宅院。」 「那里就是龙崎家!……」樱井梓牢牢地握住老奶奶满是皱纹的手,「太好了!……谢谢,老奶奶!」 比起终于问清楚通往目的地的路,樱井梓似乎更为能和这位老奶奶沟通成功而开心不已。樱井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不输给老奶奶,然后挥手告别了。 「沿著这条路走,就是龙崎家,飞龙馆球场就在那旁边!」樱井意气风发地,快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晚归的老牛是她的同伴,蓝天配著云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二 右边是大片的卷心菜,左边是散落的住宅和杂树林,我们在中间的乡间小路上慢慢前行。我终于问出从刚才开始,就如鲠在喉的问题——飞龙馆高中居然为棒球部,新建了一个球场,这到底是为什么? 「飞龙馆高中这么有钱啊?居然为一个没什么实力的棒球部,耗费巨资?」 「是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吧。受少子化影响,近几年私立高中,都很难招到学生。」樱井梓的语气,更像学校的经营者,而不是学生会主席,「因此,飞龙馆高中最近开始,致力于提高运动社团的水平。活跃的运动部,能够为学校做宣传,对吧?……校方认为,要强化低水平的棒球部,必须先提升硬件设施。我认为这是他们学校经营战略中的一环,肯定是为了这个计划实施的。」 「真的吗?……」多摩川部长狐疑地问,「这个战略能够成功吗?……飞龙馆高中的棒球队,要赢一场比赛可不容易啊,再怎么提升硬件设施,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这就像把钱扔到下水道里,搞不好飞龙馆高中会就此倒闭。」 「才不会那样呢。」樱井梓对多摩川部长的意见不屑一顾,「要提升名气,这也许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此话怎讲?」多摩川部长惊异地望著樱井梓。 「你想一想看嘛,学校整体实力不会突然提高,可是,运动社团每三年,就会变为一个全新的团体,校方如果动真格的,如今弱小的球队会在三年后,成为轰动甲子园的强劲队伍,也并非不可能。最近有很多创建不久的棒球队,忽然出现在甲子园,就是这个道理。首先是设施,其次是教练,外部环境好了,选手就会趋之若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建设新的球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投资。」 「这么说来,飞龙馆高中队,很快就能够跻身于甲子园了!……哇,好好了不起啊!……」 「哎呀,真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吗?」部长仍然深表怀疑,「能从西东京赛区脱颖而出,就已经是全国水平了,仅国分寺区,就有早稻田实业和创缅学园。棒球部没有取得预期成绩,投资没有获得收益,为强化棒球队花费的大量金钱导致学校经营陷入僵局,飞龙馆高中最终倒闭……希望不要这样才好。」 「呜……」这么说不正表明,部长希望飞龙馆高中倒闭吗?真是冷酷的人。 樱井梓对多摩川部长的奇葩言论置若罔闻,爽朗地说:「是否顺利,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分晓,不过,飞龙馆高中确实踌躇满志。」 樱井梓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鲤之洼学园的学生以后,吐露出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心声:「你们不认为,至少比起我们学校,飞龙馆高中更有可能赢吗?」 我和部长都对樱井辛辣的发言感同身受:「同意!……」 说话间,我们三人的右边,出现了一栋古典砖瓦风格的西洋式建筑,一眼望去极其气派,是一栋传统的宏伟宅邸。虽然看不到围墙里面的全景,但是,远远地,能看到精雕细琢的一楼露台栏杆和窗框——那排栏杆不是铁管,窗框不是不锈钢,而且半面建筑物,被疑似常春藤的植物覆盖。 布满常春藤的建筑物,我只能想到甲子园球场。此时,我们站在它那巨大的门口,几乎被其威严的气势,压迫得想后退,真是一栋不折不扣的豪宅。 「难道这就是龙崎家?」多摩川部长试图掩饰内心的震惊。 樱井梓坦然回答:「对呀,飞龙馆高中理事长家的宅第。」 「就是那个打算以提高棒球队实力,来增强学校名声的野心家理事长……」 「对,就是那个人的家。」樱井梓充满怀念之情地,向门里窥探,「我几年前来玩过一次,还是老样子啊。」 「你既然来过,怎么还会迷路啊!……」 听到部长的挖苦,樱井梓当即反驳:「当时是爸爸开车带我来的。樱井家和龙崎家是世交,我爸爸和龙崎叔叔,是一起打高尔夫球的朋友,我妈妈和龙崎阿姨是学生时代的朋友。」 以上都是毫无意义的自吹自擂。 部长打断她的话:「总之,就是以选举 为目的攀交情。」 樱井家经营一家贸易公司,她父亲同时是一名市议会成员。 「好了,好了!……」我拦在两人中间做和事老,「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飞龙馆球场在哪里呢?」 「啊,是啊!……」樱井梓环顾四周,失望地说,「奇怪,这里最大的建筑物,就是龙崎家的宅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受不了!……连个棒球场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在跟谁抱怨呢?」 「——说起来,找不到棒球场,也不是多摩川的错啊。」 「当然!……这全都是你的错。」部长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看著我,「小通,这也算是神秘现象,『看不见的棒球场』,莫非在地下?」 「不可能的,部长。」我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否定了部长的发言,接著,我向樱井建议道,「是不是可以问一问这户人家,附近的棒球场在哪里?」 龙崎家是飞龙馆高中的董事,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没办法,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只好这样做了。」 樱井梓站在巨大的门柱前,伸手去按门铃,不过门铃还没响,里面就传出「汪汪汪」的狗叫声。樱井吓得高声叫著「啊啊啊」,并连连后退。 「怎……怎么,有狗?」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黑色的大狗,不客气地在门边逡巡著,似乎是放养在院子里的。虽说隔了一扇门,肯定没有危险,可听著它狂叫不止,还是让人胆战心惊,浑身乱起鸡皮疙瘩。 也许是听到了狗叫声,大宅子的门打开了,两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个戴著围裙的女人,一同出现在院子里,两个男人慢悠悠地穿过宽敞的院子,朝门口走来。一位是衬衫搭藏青色西装背心的中年绅士,另一位是一身素色西装、三十岁左右的眼镜男。 「啊,正好叔叔出来了。」樱井指著那位中年绅士说道,放下心来,「那位就是龙崎贤三郎叔叔,戴眼镜的我不认识,穿围裙的应该是女佣。」 「女佣啊!……」部长很吃惊,他应该是第一次在电视剧以外,看到真正的女佣。 戴围裙的阿姨身材圆润丰满,她拖著硕大的身躯,径直朝狗走去。 「喂,维克多!……」她呼唤著狗的名字,一把抓住项圈,接著,麻利地揪著绳子,命令它「坐下」。一直狂吠不已的狗,对来人却十分顺从,刚才的凶狠劲儿,瞬间消失殆尽,乖乖地坐了下来。貌似女佣的女性,冲我们低头道歉:「实在对不起。」 龙崎贤三郎轻轻拍了拍狗的头,柔声道:「这样可不行哦。」接著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扬起一只手,示意樱井梓进来。 「哎呀,是樱井家的小梓啊,稀客啊,快,进来进来!……」 「好,那个……叔叔,好久不见。」樱井往院子里迈了两、三步,低头行礼。 贤三郎笑呵呵地问:「令尊身体好吗?」 「托您的福。叔叔身体也不错吧?」 「哎呀呀,已经四十八岁了,没什么精神。哈哈哈哈!……」 爽朗大笑的龙崎贤三郎,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肌肉结实、五官端正,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却神采奕奕,著装更让他显得分外年轻,锐利的眼神颇具知性魅力,是个配得上「飞龙馆高中理事长」这个头衔的人物——这就是我对龙崎贤三郎的第一印象。 贤三郎打量著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我们,问樱井:「他们是……小梓的朋友吗?」 「不,不是朋友。」樱井急忙撇清关系,进而暧昧地介绍道,「他们是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多摩川和赤阪。」 敷衍了事地把我们介绍给贤三郎后,樱井迅速改变话题。 「啊,好可爱的狗啊!是叫维克多吗?」 龙崎贤三郎倒是毫不掩饰,一听到有人夸自己的狗,立即喜不自禁。 「啊,是啊,怎么样,聪明吧?」 「是拉布拉多吧?」 「对,名字叫维克多,连毛色都跟那些听不懂留声机的狗,有著天壤之别。」 龙崎贤三郎抚摸著维克多的头,似乎刚意识到身边的眼镜男。 「啊,对了,小梓第一次见他吧。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桥元省五郎,他姓桥元,但其实是我的外甥,租住在这附近……」说著,龙崎贤三郎回头招呼了一声桥元省五郎,「桥元省五郎,你认识市议会议员樱井先生吧?这是樱井先生的女儿——樱井梓。」 桥元省五郎低下头,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秘书桥元省五郎,请多多关照。」似乎没把对方当高中生。 他容貌英俊、身材修长,态度礼貌却不卑不亢,素色西装和银边眼镜,都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无论哪方面看,都俨然一副「理事长秘书」的派头。 「你也看到了,他就是个古板的人,因此到现在还是单身。」龙崎贤三郎亲昵地把手搭在外甥的肩膀上,「哎,省五郎,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放松一点,女士可不喜欢这么生硬的措辞。」 「哈哈哈哈,叔叔你真讨厌。」桥元不好意思地挠著头。 「呵呵呵,讨厌,叔叔。」樱井羞赧地踢了一下贤三郎的脚,「什么女士啊——我不过是个高中生。」 「呜……」剎那间,桥元省五郎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僵硬了起来,尴尬的气氛笼罩众人。 樱井梓试图改变这种气氛,爽朗地随口问道:「对了,真知子阿姨身体好吗?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龙崎贤三郎一面和小腿肚上的疼痛作战,一面回答:「我太太的精神头很好,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过,最近和安西大婶一起做家务,每天都很有精神。而且,最近,家里又来了一个叫吉野的年轻女佣,外出比以前方便了。哎呀,别站著说话了,快进屋去吧,真知子看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对了,安西大婶!……」龙崎贤三郎转过头,对身边拽著狗绳的中年女佣说,「麻烦给他们准备红茶和点心。」 「好的,老爷。」姓安西的女佣恭敬地鞠了一躬,回屋里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别客气啊,好好玩一会儿再走。」 「嗯,啊,不对……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只是路过……」樱井梓连忙说,突然迟疑了一下,「啊,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我和部长正故作矜持地,准备享用「红茶和点心」,却被樱井的呵斥声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厉声骂道:「你们两个等一下!你们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 的确如此。我们拜访龙崎家的豪宅,可不是为了吃吃喝喝。 「那你快点问啊。」部长勉强驳回面子。 「我正打算问呢。」樱井梓终于说出了,与我们的原本目的,相关的问题,「叔叔,其实我们想去飞龙馆棒球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我记得就在这附近……」 龙崎贤三郎愕然地歪著脖子问道:「啊?……飞龙馆球场?哦,这附近建了新球场?」 「啊!……」樱井梓大概是回忆起了,和老奶奶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不禁发出失魂落魄的声音,「不会吧,连叔叔也……」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龙崎贤三郎露出玩笑得逞后,狡黠的笑容,指著正对著大门的一片绿色屏障,说道,「看到那里的杂树林了吗?」 「嗯。」 在刚才摸不著方向的行进过程中,那片杂树林曾经数度进入我们的视野。规模之大,仿如突然出现在田地中间的森林。 「飞龙馆球场就在那片杂树林里面……」龙崎贤三郎点头笑著说,「啊,你们是来看棒球比赛的吧。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今天有我们学校和鲤之洼学园的练习赛」 三 「我也打算带真知子去看比赛,一会儿在飞龙馆球场见吧。」龙崎贤三郎说著,挥手送我们出了门。 龙崎贤三郎家距离杂树林,步行大约五分钟。杂树林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入口,还立了一块牌子——「飞龙馆球场,前行」 「『看不见的球场』——其实是杂树林里的球场啊。」 「周围被树木环绕著,一眼望过去,却看不到棒球场。」 「一旦知道了谜底,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嘛……」多摩川部长啧啧苦笑著摇头说,接著挥手催促我们,「好了,快走吧,再磨蹭下去,比赛就要开始了。」 一踏入杂树林,四周便一片昏暗,就像身处森林深处,随时有可能迷失。泥巴路蜿蜒曲折,诱使人往里走去,我们的目的地——棒球场——似乎就藏在那里。 「好像秘密基地一样。」走在小路上的多摩川部长,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著,「又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战斗力,这也太夸张了吧。」 尽管我认为把球场建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隐藏战斗力,但也不得不承认,飞龙馆球场的神秘程度。 没有走多久,眼前突然出现枝繁叶茂的银杏树,还不止一棵,而是一片,连成圆弧状。这显然不是自然景观,这一排银杏树中间,围著的正是棒球场,也就是所谓的「银杏围栏」。 小路在这里分成左右两道,沿著银杏树走,就能够绕球场一周,非常适合散步,也可以作为选手们训练时的跑步路线。 银杏树围栏里边,是几乎和银杏树等高的防护网,透过防护网的网眼,可以看见深绿色的围栏——这才是真正的球场围栏。这里的安全设施十分齐备。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没有人规定,可大多数教室黑板和棒球场围栏,都是深绿色的,明明是不是绿色的都一样啊。 「入口在哪里呢?」樱井梓站在散步道的正中间,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也环顾排列整齐的银杏树,心存疑惑。 银杏树和散步道,均以平缓的弧度向左右延伸,如果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本垒,那右边就是一垒,左边是三垒;但是,说不定我们在外野,这样一来,右边就是三垒,而左边则是一垒。 「鲤之洼学园是客场,所以我们要去三垒那边。」 「可是,哪边是三垒呢?」 「唔……这的确是个难题,想不到在棒球场的外围,很难判断自己身处何方。」部长直接放弃,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算了,管它是一垒还是三垒,进去就行了。这样,我们听天由命吧。」 部长说完,检起一根枯树枝,往天上一扔。 「好,这边。」 部长自说自话地往前走去,我们无力抱怨,只得紧随其后。 一边欣赏著右边的银杏树,一边前行,弧形的散步道,好像永无止境,景色再美,也因为视线所及之处都一个样,而让我们无聊地要打哈欠了。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岔路口,散步道又分成两个方向——继续笔直延伸的绕场小路,以及通往右边,不到十米处的铁门,那里似乎就是球场的入口。 我们理所当然地向右拐,来到球场的入口处,宛如仓库大门一般,毫无装饰的两扇开铁门,分隔出球场内外,门旁边挂著一块牌子,写著「三垒一侧入口」。两扇门上各开了一个小窗,高度在脸部左右。从窗口往里看,眼前就是宽广的球场,右前方是三垒和投手踏板。 看来部长扔出去的占卜枯枝,准确地带领我们来到了三垒一侧。 我们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踏进球场的一瞬间,我们就明白了,飞龙馆球场只是个具备最低配置的简易棒球场,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可谓极其简陋。 深绿色的围栏围出一块光秃秃的球场,白线标示出一垒线和三垒线,内野正中间是投手踏板,四角分别放置著垒球包,本垒的两侧用白线圈出了击球区。这就是球场概貌。除此以外,还有挡球网、外场后方的屏障、右边线和左边线,以及两支球队的球员席和窄小的观众席。最遗憾的是外野(当然内野也同样)没有草坪,简而言之,这就是一块「纯天然」球场。 (此处插图一) 「唔……外野有草坪就好了。」我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因为是新球场,所以我刚才还很期待。」 「对啊。」部长把视线投向夏日的天空,「照明设备也没有,接下来会安装吗?」 「是啊,感觉像是还没有完工的球场,观众席也像是急于交工,临时搭建起来的。」 确实如此,被围栏圈起来的泥土球场上,根本没有像样的观众席,只有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的犯规区和挡球网后面,各有一块用铁管与胶合板,围起来的坐席区,里面却都是可移动的临时座椅。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坐著些观众,大家各干各的,打发比赛开始前的时光。 整体来说,这里并没有比鲤之洼学园的棒球场,看上去更高级的设备,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宽阔的球场上,一年级学生正在进行比赛前的洒水,和球场整理工作。可是,「纯天然」球场再怎么洒水,也还是杯水车薪——不,应该是杯水车土。转眼间就被盛夏火辣辣的阳光烤乾了,洒水不过是自我安慰。 「这个球场有多大?」樱井梓举起手遮在头顶,提了这么一个朴素的问题。 部长凝神看著远方的围栏,读出上面的数字:「上面写的是……两翼一百米,中间一百二十米。」 「哇,简直和东京巨蛋一样大呢。」作为高中的棒球场,这里的面积确实相当大。 四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部长看了看手表,「好,我现在去鼓励一下土山队长。」 「是啊,去吧。」 不是棒球部的成员,却能在比赛即将开始之前,若无其事地前去探访球员席的,放眼整个鲤之洼学园,大概也只有多摩川部长和学生会主席樱井梓了。这两个家伙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部长在快到球员席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哎呀,出什么事了?」 球员席里身穿制服的选手们,正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是在制订对付飞龙馆高中的秘密攻略,还是在商量比赛结束后去哪里玩? 「那么严肃,在聊什么呢?」 「不知道。」多摩川部长疑惑地歪著头,接著毫不犹豫地踏入球员席,「喂,土山队长在吗?我来参观了……」 听到多摩川部长的招呼声,聚在球员席的棒球部成员们,齐刷刷地投来充满希望的视线,又随即发出失望的叹息声。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不过,能看出是我们的出现,让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干吗啊,多摩川?……」身穿制服的土山队长,板著脸迎接部长,「畜生,你来做什么?看我们的笑话吗?」 「不,我想来慰问前线战士。」 「讽刺!快回去!……」 「我说了,我是来慰 问前线战士的!请接受我的深情厚意!……」多摩川部长认真地反驳完土山队长以后,环顾一圈与棒球比赛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死气沉沉的鲤之洼学园球队选手席,「怎么了、怎么了?……干吗是这种守灵似的气氛?!……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今天是什么?……球棒?手套?还是投手板?……」 「浑蛋,你在说什么啊?」 「呃?没有什么被偷吗?」 「没这种事。」土山博之助队长火冒三丈,「没有什么东西被偷,跟上次的垒球包失窃事件没有关系。」 站在稍远处,一直聆听他们对话的樱井梓,莫名其妙地小声问我:「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鬼玩意儿?垒球包失窃事件是什么?」 我小声地对她回答:「咦,樱井,难道你不知道吗?……其实,就在一个星期以前,咱们学校的棒球部,发生了垒球包失窃事件。某日早上,土山队长一到球场,就发现四个垒球包都不见了。」 「啊,有这种事?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人,偷了这么无聊的东西?啊,莫非是……」 「不是多摩川部长。」我简洁地打住她的话头。 「哎呀,是吗?……」樱井梓自顾自摇著头,「如果不是多摩川,啊,不会是……」 「也不是土山同学自导自演的戏。」 「哎呀,是吗?」 不管是谁,听到这件事的最初猜测都一样。 「我想不到其他可疑的人了。」樱井梓泄气地说。 「嗯,现在还没有抓到窃贼,真相不明。」 多摩川部长则对我和樱井梓的对话毫不理睬,继续盘问土山博之助:「你们怪里怪气的,有什么秘密吧?……有麻烦的话,最好老老实实地讲出来。怎么了?……忘记带球棒了?钉鞋被人藏了一只?还是选手少了一个?」 「不,不是选手……」 「那么,是教练?」 「对。」 「什么,教练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 「难道死了……」 「你别自作主张地说死他!他只是还没到球场。」 「什么,他还没有来吗?!……马上就要比赛了,这也迟到得太离谱了吧。」 确实。选手席上只看到选手,没看见教练。 「教练好像是野野口吧?」 「啊,是的——野野口启次郎教练,今年春天就任的中年教练。」 高中的棒球队教练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擅长打棒球的老师,另一种是外聘来的专业指导老师。野野口教练属于后一种。不过,他并不是「能保证输赢」的职业教练,真实情况是,校方屡次被「能保证输赢」的职业教练拒绝以后,才想到去请正好住在附近,又有打棒球经验的大叔担任教练。 当然,学校支付了相应的报酬,然而,坊间依旧充斥著这样的评论:「你还真的接受了啊」、「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们学校的弱小棒球队,在世人眼中俨然是颗「烫手山芋」,而敢于接受这个委托,一定是因为野野口启次郎这个人,对棒球怀有非同寻常的热忱。 「教练居然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比赛迟到,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在路上发生车祸了?」多摩川部长毫不踌躇地,随口讲出最不吉利的想像,「如果是这样的话,打电话给警察,确认一下怎么样?」 「不会吧,怎么能够这么草率,就打电话给警察?他可能只是起床晚了。」 「说不定是突然生病,出不来了。」樱井梓也不放过不吉利的想像,」土山同学,野野口教练家里还有谁?」 「没有,教练独自一个人生活。」 「打过电话了吗?」 「当然,打过好几次,但都没有人接电话。我派了个一年级学生去教练家,大概很快就能取得联系。」 「那也来不及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正在讨论啊。」土山队长交抱双臂,面有难色,「总不能停止比赛吧,这样太不礼貌了。如果比赛开始的时候,教练还没有来的话,我们就只好找一个代理教练。」 「代理教练?……」部长的眼睛熠熠发光,「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呵呵,拐弯抹角的家伙。」 「啊?……」 「好,既然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多摩川部长皱起眉头,轻轻拍了拍土山博之助的肩膀,伸出手去寻求男人之间的握手,「我很高兴地接受了。」 「我很高兴地拒绝!……」土山博之助生气地拒绝了,当然也没有伸出手去握。 然而…… 「傻瓜,还客气什么!……」多摩川部长顽固地曲解了土山博之助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命令我道,「小通,你负责记笔记!……」 然后,他就自顾自地开始宣布,今天的首发阵容。 「一棒是中外野手木村,二棒是游击手东出,三棒是三垒土山……」 「喂!……」土山博之助不满地喊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三棒是三垒新井,土山改为四棒的二垒。」 「我说的不是这个!……」土山博之助吶喊著。 「哎呀呀,你的要求真多!那么,把你改为四棒的三垒1,怎么样,这样你该没有意见了吧?」 1四棒是所有棒次中的灵魂人物,一般由强打者担任。 「哟,四棒的三垒……呃,不对!……」土山回过神来,头摇得像拨浪鼓,甩掉一瞬间涌上脑海的邪念,一把揪住多摩川部长的前襟,把他拽到自己眼前,「不好意思,我们棒球队没这么自由,不能让多摩川你做代理教练。」 「没这么回事吧,不是自由得让土山当了队长吗?」 这倒也是,我十分赞同,我们学校的棒球队确实很自由。 土山博之助哭丧著脸说:「拜托你,离开。」 「啊,那你有其他代理教练人选吗?」 「呃,没有,想不出来……不过,肯定有更合适的人!」 「什么啊,你这种走一步算一步、抓小野猫似的态度,怎么能行?……拜托你认真一点嘛!……」 部长说得有道理。我忽然想问一个朴素的问题,于是从旁插嘴,开口问道:「土山你做代理教练,不可以吗?」 「啊?!我……不,我,我可没有这个器量……」 「呜???……」 眼下是讨论有没有器量的时候吗?我的发言引发球员席里,球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什么,他们在说由队长做代理教练。」 「这很正常吧!」 「局外人担任,反而比较奇怪哟。」 「确实,多摩川就算了吧!」 「可是,队长他不想当……」 「他绝对不会主动说,要当代理教练的……」 「为什么?」 「这个……」 「因为输球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会变成他的责任的。」 「原来如此!」 「不愧是队长啊……」 「狡猾的队长……」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土山队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到谁都能看得出来。土山博之助,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器量的胆小鬼,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跟他们一问一答地推脱了。 「没办法了。」樱井梓下达了最终指令,「土山你担任教练,器量再小,也比有洞的铁桶好一点吧。」 「呵,来真的啊……」量很小的「器」发出了叹息。 「什么啊,没意思。」有洞的铁桶小声嘀咕。 就这样…… 最终,等到比赛开始的时候,正牌的教练仍然没有现身。临时由学生会主席任命的代理教练——土山队长,代表球队递交了首发队员名单。片刻之后,志愿者播音员向全场公布了,鲤之洼学园队的首发出场阵容…… 「一棒是中外野手木村,二棒是游击手东出,三棒是二垒木下,四棒是三垒土山……」 坐在观众席上的多摩川部长,悻悻地嘟囔道:「什么啊,最后还不是按照我安排的出场阵容?……真不服气。」 「简单来说,就是希望『四棒的三垒土山』得分。」 「他在指挥作战上,以权谋私,典型的无能教练。」 无论如何,「飞龙馆高中」和「鲤之洼学园」的恩怨对决,就在一方教练缺席的情况下,迎来了开场的时刻。 五 比赛以「剪刀、石头、布」的形式,决出由飞龙馆高中先做攻方。 斗志昂扬的一棒击球员,冲锋陷阵般向击球区跑去。站在投手丘上的,是队里的王牌投手河端,摆出让人联想到软体动物的姿势,向好球区投出一记半快球。击球员大吃一惊,挥起球棒,传来「铛」的一声金属撞击声,白球飞上蓝天,往中场后方飞去,观众们都站起来,密切关注球的走向。 然而,球在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上方突然失速,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后,安全降落在中外野手长岛的褐色手套里。 out!沮丧的叹息和放心的声音,同时响彻整个飞龙馆球场。 「喂,河端!……别冒冒失失就投球!想清楚了再投!……」部长急不可耐地咆哮起来。 但在王牌投手河端看来,此时趴在挡球网上,上蹿下跳的多摩川部长,就像一头在栏杆里,瞎闹腾的新品种野生动物吧! 我赶紧担负起饲养员的任务,跑去安慰多摩川部长。 「好了好了,部长,不要第一球就这么兴奋,接下来时间还长。」 「嘿嘿,击球员吓得不轻啊,吓得不轻……」已经全身心地投入战斗的多摩川部长,完全无视我的劝解。 「还真有在球场叫嚣的人啊。」樱井梓难以置信地说,「会对选手造成恶劣影响吧。」 我、多摩川部长,以及樱井梓三人,没有待在三垒旁边,而是坐阵于挡球网内侧的观众席上。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视野就像七十年代的棒球赛转播,中老年人应该很熟悉,但对如今的高中生来说,却感到很新鲜。 聚集在观众席上的,都是住在附近的棒球爱好者,和两所学校的学生,除了空座位以外,都坐满了人。主办方公布的参加人数,是五万五千人——实际数量大概只有五十五人。 这时,一垒那侧的入口处,又出现了四名新观众,走在最前面的是龙崎贤三郎。贤三郎先生不顾天气炎热,仍旧一身笔挺的西装,气度不凡地走了进来。 我指著龙崎贤三郎,向樱井梓做了汇报。 「你看,理事长驾到。」 「啊,真的。」 接著,我看到龙崎贤三郎身后的三位女性,不由得「哎呀」一声,并歪起了头。 其中一位坐在轮椅上,应该是贤三郎的太太吧。刚才龙崎贤三郎曾透露,太太要依靠轮椅,所以错不了,就是贤三郎的太太龙崎真知子夫人。 给真知子夫人推轮椅的,是位系著朴素围裙的女性。应该是女佣,但不是安西,那就是刚才贤三郎提过的「叫吉野的年轻女佣」吧。安西是位体形丰满的中年女性,吉野则身材紧实、个子高挑,让人联想到运动员。 另外,走在最后面的那位女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眼熟。身材苗条的她,身穿牛仔裤和t恤衫,尽管装束简单,却颇具魅力。 「奇怪啊,那个穿牛仔裤的女人,不是我们学校的芹泽老师吗?」 「嗯,是啊。」樱井梓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咦,赤阪,你不知道吗?芹泽老师寄宿在龙崎家里,每天从那里去学校。」 「呃,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芹泽有夕子老师是鲤之洼学园的世界史老师,我没有选修世界史,所以,没有机会直接接受她的指导。不过,虽然学生和老师的身份不同,却日日同处一所学校,因此偶然在教师办公室里遇见,或在学校的走廊、校园里擦肩而过,也是在所难免。 哎呀,我坦白动地说吧,会「偶然」在教师办公室遇见芹泽有夕子老师,是因为我特意去办公室看她;会在走廊和校园里擦肩而过,也不全是「巧合」,有故意的时候。我为什么做出如此复杂的行为,不用说明各位也该知道吧。 总之,她是一位深受男学生仰慕的美女老师,而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学生,仅此而已。 「可是,鲤之洼学园的老师,寄宿在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家里,这有点古怪啊。莫非他们是亲戚?」 「听说芹泽老师是真知子阿姨的侄女。」 「啊,是这么回事啊。」我把视线转向轮椅上的女性。一眼望去,真知子夫人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今天的装扮,是浅绿色女式衬衫配米色裙子,不过裙子下的两条腿,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真知子夫人的腿,真的不方便吗?」 「嗯,她很可怜,五年前遭遇一场车祸,肇事车撞了她以后逃跑了。」 「肇事车辆逃跑了?!那司机抓住了吗?」 「没有,到现在也没有抓住。而且,就算抓住,真知子阿姨的腿也不能复原了。」 「没有康复的希望吗?」 「嗯,一直是老样子,所以,真知子阿姨出门的时候,贤三郎叔叔总会陪著。他们是很恩爱的夫妻呢。」 「唔……是这样啊。」 我和樱井梓交谈的时候,多摩川部长则高喊著:「哈哈,球棒还离球三十厘米呢!……」俨然沉醉于比赛之中,「嘿,两人出局!两人出局!……」 「喂喂,击球员是稻草人,稻草人!我们必胜,必胜……」真是个专会喝倒彩的将军。 一直默不做声的樱井梓,终于忍无可忍了,突然大叫起来:「啊一吵死人了……」话音未落,她已蓦地出手,抓住了多摩川部长的喉咙,往上提。」你……不……要……太……过……分……了……!」 「咳咳咳咳咳咳!……」 在樱井梓「铁爪功」的恐怖威力之下,连多摩川部长也没有招架之力。青天白日之下,突然目睹这样的惨剧,我吓得浑身发抖,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樱井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这里可不是川崎球场的自由席1,多摩川。乱喝倒彩也要讲规矩!……」 1棒球场观众席会分区域,支持不同球队的拉拉队,分别入座不同区,另有「自由席」供普通现众观赛。一般自由席内的观众,会因战况变化,为支持的球队呼喊。 伴随著最后一句「知道了吗」,樱井梓使出全力,往上一提,只听到部长 的脖子,发出「卡嚓」一声,断了。彷佛在回答:「知道了。」樱井一松手,部长「眶当」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死了吗?…… 「总算安静了。」 「哎呀呀,好清静!……」樱井梓啪啦啪啦地拍了拍手,「现在我要去真知子阿姨那里了。赤阪你去吗?」 「遵……遵命!樱……樱井大人,我陪你一起去。」我缩著脖子,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 等多摩川部长站起身来,要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吧,就让他安睡一会儿好了。 六 樱井梓任凭多摩川部长躺著,离开了挡球网后面的观众席。我跟在樱井梓后面,穿过飞龙馆高中的球员席,来到一垒旁边的观众席。 此时正好是第一回合的上半场结束、飞龙馆高中由攻转守的时候。也许是多摩川部长的喝倒彩奏效了,鲤之洼学园设法没让对方得分,记分牌上出人意料地出现了「0」的奇迹分数。 顺便提一下,正规球场的记分牌,通常在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附近;但是,这个球场的记分牌,却高高挂在三垒那侧,球员席旁边的铁丝防护网上。而且就是一块旧黑板,挂在稍高的地方,以便让人看见。黑板的正下方,立著一个梯凳,旁边站著一名学生志愿者,得分一有变化,学生就会爬上梯凳,用粉笔修改黑板上的计分。这种计分系统倒是绝对不会发生故障。 龙崎贤三郎和真知子夫人在一垒旁边,靠近外野的观众席上。贤三郎坐在最前排的台阶一角,真知子夫人的轮椅停靠在他身边,女佣吉野站在轮椅后面,为真知子夫人撑伞遮挡阳光。芹泽有夕子老师则不妨碍理事长夫妇,独自坐在台阶的另一角,双腿倾斜,姿态万千地喝著茶色的瓶装饮料。 樱井梓落落大方地突然走到大人们身边。 最早发现她的贤三郎,意外地「呀」了一声,同时扬起一只手,又对身边的夫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旁观者都能清楚地看到,真知子夫人顿时眼睛一亮。 「阿姨你好,好久不见了,您身体怎么样?」 「樱井小姐,好久不见啦。嗯,我身体很好。」 真知子夫人笑逐颜开。清秀的脸庞上不带一丝憔悴,反而给人很健康的感觉。她身上的穿戴和举止,都透露出优雅的气息,典型的好人家太太。年龄嘛,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也许实际更大。从她的侄女芹泽有夕子老师身上,也能够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被众多男人追求的美女。 「樱井小姐,今天是来给鲤之洼学园加油的吗?啊,对了,你是鲤之洼学园的学生会主席吧。」 「嗯,是的,我代表同学们来加油。」 「啊啊,这可难办了。」贤三郎在一旁插话说,「我是飞龙馆棒球队的ob1,可不能输给你们。不过,在我看起来,这些年轻学生缺少激情啊。」 1old boy的缩写,老男孩儿,特指退役球手。 「在缺少激情方面,我们学校的棒球队也不逊色。」樱井梓居然以此为荣。 「看来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啊。」真知子夫人乐呵呵地说道,「对了,现在是哪一方赢?」 这时忽然欢声雷动,理事长夫妇一同朝棒球场上看去。原来是飞龙馆王牌投手,让鲤之洼的一棒球员木村三振出局了。 贤三郎兴致勃勃地说:「呀,好像才刚刚开始,真知子。现在是第一回合,比分还是零比零。」 「啊,那要拭目以待了。」真知子夫人笑道。接著,似乎她终于发现了,站在樱井小姐身后的好青年,用手招呼我道:「哎呀,后面这位是樱井小姐的男朋友吧……」 「不是!……」樱井梓赶忙迫不及待地否定,「他是比我低一年级的赤阪同学。赤阪弟弟,这位是真知子阿姨。」 「您好,我是赤阪通,是樱井小姐的朋友。」 「我是龙崎真知子,樱井小姐的朋友。」 就这样,我和真知子夫人,因为拥有共同的朋友——樱井梓,而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但是,我可不是为了和真知子夫人寒暄,才跟著过来的。 「学姐,你请坐。」我若无其事地,招呼樱井同学坐到理事长夫妇身边,自己则转身坐在稍远处的芹泽有夕子老师身边。 「你好,芹泽老师。」 「嗯?……」芹泽有夕子老师蹙起好看的眉毛,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找我有事?!……」 「不,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老师说说话。」 「是吗?……」芹泽老师把贴有乌龙茶标签的瓶子,举到嘴边,「是想和我聊聊世界史吗?」 「啊……」 你大爷的,为什么啊?……要在这里聊世界史?…… 「啊……不,阿弥陀佛,您还是饶了我吧,特意在棒球场聊世界史。」 「说得也是啊,有点文不对题。」芹泽有夕子老师认真地点了点头,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今天比赛的亮点,是鲤之洼学园的一棒河端哦。他是个十足的技巧派,只要打中就能得分。不过你也知道,咱们的内野漏洞,多得就像笊篱眼,所以,即使河端打中,却还是经常得不了分。这样一来,打中却输球……」 「啊?……」我完全摸不著头脑,「老师,你在说什么?」 「我在谈棒球啊。」 这个我知道。 「为什么突然聊棒球?」 「呃,刚才你不是说,不要在棒球场上谈世界史吗?」 「啊,我确实说过。」 「所以,在棒球场上谈棒球总可以吧。我接著说啊……」芹泽有夕子老师完全不顾呆若木鸡的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自顾自高谈阔论,「还有一个亮点,不言而喻,他就是被选中,作为四棒出场的三垒——土山队长。野野口教练突然把他安置在四棒,肯定有他的道理,一定是为备战夏季比赛,制订的秘密策略。唔……总之,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芹泽有夕子老师大大地误会了。 「那个……土山队长会被安排为四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 「咦?没有根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没有?哎呀,先不说这个……」芹泽老师突然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脸严肃地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是谁?……」 「呃,您现在才问这个问题……」 「我经常看见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啊,你一定没有选修世界史!」 七 就在我和芹泽有夕子老师,进行著这样不合拍的有趣对话时,一位身穿制服的男人,突然大叫起来。 「哎呀,这个、这个……这不是理事长吗?」说话间,他已经激动地冲出一垒旁边的球员休息区,家部匆匆地奔来。 这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男人,从突出的肚子和笨拙的动作,就能一目瞭然地知道,他不是比赛选手。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中年大叔。年龄应该和贤三郎先生差不多,或者年长几岁,大概是棒球队的指导老师。 他经过我和芹泽老师身边,径直走到理事长夫妇面前。也许是过于激动了,他的脚步迈得既快又长,眼看著靠近了理事长的座位,突然脚下一滑,一个大马趴,栽倒在了龙崎夫妇的面前。 「妈呀!……」大胖子摔得泪水直流,手脚并用往前挪动著。 我斜眼打量这个中年男人,只见他慌里慌张地手脚 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肃然站在龙崎夫妇的面前,冲他们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表情紧张地深深鞠了一躬。 「理事长亲自来观战,实属我们的莫大荣幸,对选手们也是巨大的鼓舞。」 「啊,胁阪教练,怎么样,队伍的情况……?」贤三郎和颜悦色地问。 我由此得知:这个肚子突起的中年男人,就是统率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胁阪教练。 胁阪教练宛如机器人,动作僵硬地频频点头。 「嗯,实力显著提升。嗯,理事长一定能看到胜利的瞬间,嗯……」 随后,胁阪教练开始对理事长夫妇,详细说明队伍目前的状况,和对手的情况。 从我坐的位置,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也不打算听,反正肯定是无聊至极的内容。证据是贤三郎在冗长的谈话中,曾两次忍住哈欠。胁阪教练却仍旧不停地点著头,并且似乎从始至终,一直在道歉著,作为教练的威严荡然无存,俨然一个面对上司,卑躬屈膝的中层管理人员。我几乎为他担心起来,这样能赢得学生的尊敬和信赖吗? 理事长夫妇和胁阪教练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了。 「……这样啊……请继续努力!希望能取得好的结果。」 听到贤三郎的鼓励,胁阪教练几乎感激涕零,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是,我们一定努力,不辜负理事长的厚望。」 「对了,教练,我有别的事问你。」贤三郎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啊?……」胁阪教练目瞪口呆,望著面前的龙崎贤三郎「什……什么?」 我也被勾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倾听。 龙崎贤三郎缓缓地开口了,口气十分强硬有力。 「其实是……昨天晚上,我和妻子还有女佣吉野,一起出来遛狗,来到了这个球场——因为环绕球场的散步道,很适合遛狗——结果发现了不好的事。就是……一球垒那侧的入口,你看,就是那里……」贤三郎指著他们刚才进来时,通过的入口处,严肃地说,「昨天晚上,那扇门没有锁。」 「呃,锁……没有锁?」 「是的。没有办法,我就把门锁上了。不过,这个球场应该是由教练你负责锁门的吧。」 「嗯,是的,锁门确实是我的责任……」胁阪教练被问得满脸通红,低著头很不好意思,「哎呀,真奇怪啊,我离开球场时好像锁了门啊……」 「『好像』吗?那可就难办了,事实上,没有锁。」 「对不起!……」胁阪教练猛地低下头道歉。 旁边的真知子夫人看不下去了,帮教练说起了好话。 「好了、好了,你算了吧,忘记锁门是常有的事情,说不定是胁阪教练锁门后,又有人打开了呢……对吧,有这个可能性吧?」 「唔,这倒是……并非不可能……」 在真知子夫人的调停下,尴尬的场面总算得到缓解了。然而,真知子夫人的发言,却引发了我的思考。 「球场入口」、「有人打开了门」……如果这是联想游戏的谜面,答案就应该是「破坏球场」。既然想到这一步,作为侦探部一员的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请等一下。」 我有些紧张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理事长夫人怔怔地看著我这位不速之客。 樱井梓慌忙地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胡来,但是,我当然没有退缩。 「我无意中听见了你们的话,能请教一个问题吗,教练?」 「什……什么?」困惑不解的胁阪教练,慌乱得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你叫我教练?……你是谁?」 「我叫赤阪,是鲤之洼学园的。」报上姓名以后,我自顾自地往下说,「教练,我想问您,今天早上到球场以后,有没有发现东西被盗?」 「被盗?」 「对,比如说垒球包什么的。」 「垒球包?没有,垒球包都在老地方。」 「一垒、二垒、三垒都在?」 「啊,一垒、二垒、三垒都在,当然本垒也没有被偷走。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胁阪教练泰然自若的态度,我沉默了…… 樱井走到我身边,同情地对我耳语:「赤阪,你搞错状况了。」 「对、对不起!……」我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还以为……」 「到底怎么了,赤阪?……」龙崎贤三郎转身纳闷地问我。 既然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好拒绝。于是,我简单描述了一下,一个星期前发生在鲤之洼学园的,垒球包失窃的事件,贤三郎听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所以,你认为:这次是同一个人的第二次犯罪。夜晚、棒球场、没锁的大门……的确会让人联想到破坏球场啊。」 龙崎贤三郎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胁阪教练说:「教练,你都听到了吧?这附近似乎有专门破坏球场的小偷出没,所以,锁门非常重要,请你以后多加注意。」 「是,今后我一定留心,不会再犯错。」站在贤三郎面前的胁阪教练,头垂得越来越低,「第二回合就要开始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胁阪教练说完,就匆忙调转头,目不斜视、逃也似的回到了球员区。 作为攻方的鲤之洼学园,也有三名选手出局,比赛进入第二回合。 胁阪教练的身影消失以后,我再次回到芹泽有夕子老师身边。芹泽老师把水瓶举到嘴边,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意见。 「刚才你说的,是发生在我们学校,棒球场的垒球包失窃事件吧。教职员会上也讨论过这件事,但是,认为窃贼也在其他球场,犯下过同样罪行的联想,还是有待斟酌。」芹泽老师摇著头说,「我认为,收集那么多垒球包,也没有什么用,我确实听说过,有收集癖的犯人,但是,没有听说过收集垒球包的。」 「是啊,也许只是胁阪教练忘记锁门了而已。」 「我也这么认为。他全名叫胁阪荣治,率领飞龙馆棒球队已经五年了,基本上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是,听说他最近突然有些散漫,心思不太在棒球队上。」 「啊,说到心思不在棒球队上,刚才不正是这种状况嘛。」我摇著头说,「虽然是练习赛,但毕竟还在比赛中,他却擅自离开球员休息区,来和理事长打招呼。这个教练到底想干什么啊?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教练,可实在太不认真了。」 「的确如此。」芹泽有夕子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不过,情有可原,胁阪教练是外聘来的,自然要在雇主面前,拚命表现自己,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是这样做,不是会起到反效果吗?」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输了比赛,选手没什么关系,教练却是靠率领整个队伍,领取报酬的,也就是所谓的职业人士。与自身生活息息相关,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他带队的这五年,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战绩,一直不佳,他也有危机感吧。实际上,我也确实听说过,学校有聘请新教练的计划。」 「呃,这是真的吗?」 「只是我私底下跟你说啊,「芹泽有夕子老师有意压低声音,「贤三郎先生已经找到了,一位新教练的候补人选了,我听真知子阿姨说的,应该没错。」 看来这项议题,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了。 「原来如此。说起来,刚才在来球场的路上,我也听樱井同学说,飞龙馆高中准备重点强化运动社团,尤其是棒球部。这个新球场就是为此目的,而建设的配套设施吧?」 「是啊,建了新球场,自然希望聘请新的教练吧。」 「那么,胁阪教练已经在『待解雇名单』里了?」 回想起来,胁阪教练卑微的态度,确实很像即将被炒鱿鱼的中年公司职员。 「那么,新来的那个人是谁呢,贤三郎先生推举的那个新教练?」 「你想知道?……」芹泽有夕子老师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饮料,「你猜猜看,那个人你也认识。」 「哇,这么有名的教练啊!……常总的木内教练?pl1的中村教练,或者是池田的茑教练……」 1指pl学园,位于大阪的一所男女同校私立初高中。曾四次称霸甲子园,其中三次,都由中村顺司担任总教练。 「你说的这些名教练都过时了,太老了、太老了。」 「那么,是国见的小岭教练?」 「那是足球教练!……」芹泽老师不耐烦地吐了一口嘈。 「我猜不出来,请告诉我吧。」 芹泽有夕子老师默默地看向三垒那侧的球员休息区,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番,接著疑惑地问:「咦,奇怪,鲤之洼学园的休息区里,怎么没有看见野野口教练。这小子人呢?……」 对了,刚才说到一半。 「实际上……」 听完我的解释,芹泽老师目瞪口呆地紧紧皱著眉头:「什么,教练没来?由土山博之助暂时代理?……畜生,这打的什么算盘?太不认真了!……」 「没错,土山博之助让自己担任四棒三垒,实在太过分了。」我恨恨地说。 「浑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野野口教练。这么个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居然缺席了,打算干什么?难道他没有这个想法?好不容易有场御前比赛啊1!……」 1原指武士时代,在将军或大名前面进行的比武,现引申为在高层面前进行的「表演赛」。 「呃,表现自己……莫非,飞龙馆高中的新教练候补是……」 「对!……」芹泽有夕子老师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出了那个名字,「野野口教练。」 鲤之洼学园的现任教练,被选为飞龙馆高中的下一任教练候补?!这简直太令人意外了。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在棒球的世界里,不是经常这样的吗?曾在中日经担任教练的人,第二年变为阪神的教练,而之前阪神的教练,又变成了巨人队教练。高中棒球队发生类似的情况,也并非不可思议。 「可是,野野口教练那么有能力吗?居然有其他学校挖?」我提出一个直逼核心的问题。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芹泽有夕子老师看著我的眼睛湿润了,打了一个疑问句式的哈欠:「哇?……」 不,老师,你突然「哇」…… 「哇,你怎么了,老师?!……」 「对不起,我困了。」女教师揉著眼睛,「不好意思,你能到那边去吗?我想躺一会儿,可能是酒喝多了。」 「酒喝多了?……」我照著她的吩咐,站了起来,「可是,这是乌龙茶呀。」我指著芹泽有夕子老师手里的饮料瓶说,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二液体。 她横躺在双人座椅上。 「对,是乌龙茶一不过里面装的是烧酒……」 里面装得原来是一种名叫乌龙目烧酒的饮料。 八 被芹泽有夕子老师夺去座位的我,只好悲摧地独自一人,前往挡球网后面的观众席。只见那里孤寂地坐著一个,早就已经被我拋到脑后的人,是多摩川部长。部长似乎一直孤身一人观看比赛。 比赛巳经进入到了第三回合,此时是飞龙馆高中队的进攻时间。飞龙馆的一棒,把王牌河端投出的半速球,打向中外野,成功上到一垒,无人出局。鲤之洼学园看起来情况危急,不过相较而言,我的处境更加危险。 我若无其事地走到部长身边,尽量不刺激到他。 「哟,部长,你原来猫在这里啊?」 「你在找我?」 ……对不起,我没有在找他。 「难道说,你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 ……部长的感觉,真像动物般敏锐。 「对了,睡在那里的是芹泽有夕子老师吗?」 ……这问题我连头都不用回,就能够回答。 「老实说,我就原谅你。」 「对不起,我完全忘记部长了,一直在和芹泽老师说话……」 「畜生,不能原谅!……」部长朝我扑来。 他总是要求别人遵守约定,自己却视情况而定,有时候遵守,有时候不遵守。 「你把部长晾在一边,只顾自己快活,这是二年级社员该做的事情吗?……畜生,看我怎么收拾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等一下,部长、部长!……」我手忙脚乱地拚命指著球场说,「你看,全垒打、全垒打!……」 「什么!……」部长的手一松,转头去看球场。 飞龙馆的二棒漂亮地挥棒,将球打上夏日的天空,绘出一道美丽的拋物线。一垒一侧顿时响起了欢呼声,三垒这边则悲鸣阵阵。 然而,球却差了一口气,在围栏边耗尽了力气,迅速下降,最终被中外野手长岛,牢牢地抓在手套里。 「哼,什么全垒打?」部长对我怒目而视,「要知道,中场有一百二十米,能把球打出那么远的选手,我们队和他们队,都没有!……」 序盘阶段,双方投手的状态都不稳定。中盘过后,投手们恢复了手感,比赛也演变成了激烈的大混战。如果要详细记录,双方一来一往的对决场面,估计会变成长篇故事,所以,我就不连篇累牍地描述了,也没有那个必要。 幸运的是,无论多么混乱的赛事,总有结束的时候,比赛迎来了大结局。 第九回合,鲤之洼学园进攻。记分牌上连续出现三局零分后,终于每一局都有得分。最终总比分十九比十八,飞龙馆高中领先一分。 比赛进行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到了即将迎来激烈对决的时刻了。尽管双方投手的可悲实力都展露无余,但是,毕竟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直到最后,咱们队的教练都没有来啊。」部长瞄了一眼三垒一侧的球员休息区说。 「这是一场没有教练坐镇指挥的比赛。」 在这种状况下,很快就有两人出局了。这时候,站在击球区的三棒木下,第一球就打出了一个地滚球,失败几乎就在眼前了。 就在大家都认为,万事休矣的时候,不知道是受简陋球场的影响,还是幸运女神一时兴起,发出「朝那边滚」的命令,总之那颗普通的球,忽然做起不规则运动,竭尽全力地逃过对方的手套。出其不意的滚地安打! 这简直是天降的好机会。如果能打出一个本垒打,就是再见本垒打1了。而且,接下来的击球员是土山博之助。 1再见本垒打(walk-off home run)是指在棒球比赛里,进攻球队在平手或落后的情况下,由该队打者击出的可反败为胜,并结束比赛的关键本垒打。 第二章 中盘战 一 不巧的是,第二天——即星期一,从早上就下起了雨,午休时分的鲤之洼学园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平时坐在草坪上吃便当的女生,和操场内随处可见的、聚在一起闲聊的男生,今天都无影无踪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室内午休。 谁能想像,在这个安静的学园的一角,正在上演难得一见的「太平洋联盟」与「crown lighter」的对决。若要打个比方来说明,这两者之间的对决,有多么难得一见,可以毫不夸张地比喻为「堀内巨人」与「原巨人」1之间的战斗1,也就是终极同门对决。 1「原巨人」指由原辰德担任教练时的巨人队,原辰德辞职后,堀内恒夫出任巨人队教练,称」堀内巨人」。 当然,并不是真的打比赛,一切都发生在棒球部的活动教室里。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桌子对面的八桥,「不是自吹自擂,我,真的很擅长epoch的棒球盘1,基本上没有输过。」 1指日本epoch玩具公司设计生产的,桌上型棒球弹珠台,一种以钢珠打击游戏,模拟棒球赛的桌上玩具。 「浑蛋,简直吵死了!……棒球这种比赛,一直到穿上鞋子以前,都难以断定胜负,就像昨天的比赛,不就是在最后关头逆转了吗?」 「你这样说,不会是打算在最后关头把棒球盘,逆转,了吧?」 「我会这么做吗?」前辈大叫起来,随后咧嘴一笑,「对哦,还有这样一招……」 这不是围棋和象棋,我希望他别来这一招。目前比赛进行到第七回合,比分是十八比五,我率领的「太平洋联盟」领先十三分,就算他们打出三个满垒本垒打,我还是能领先一分。眼见大势已去的八桥京之介,宛如被千叶罗德海洋队轻取了二十六分的乐天队教练田尾,一脸苦涩。 棒球部的活动教室里,只有我和八桥京之介两个人,中间摆著棒球部的固定资产——棒球盘。室外在下著雨,并不宽敞的空间空荡荡的,显得雨声越发得大。 「那么,刚才说的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上有人死了』,后来呢?警察肯定来了吧?……」 「对啊、对啊,现场混乱不堪。」 昨天在和飞龙馆高中的练习比赛中,最后关头,土山博之助漂亮地打出了一记「再见本垒打」,然而,兴奋的余波尚未退去,更大的震荡,就迅速袭击了整个球场。去追本垒打的中外野手,在围栏的另一边,发现了一具中年男性的死尸。 国分寺警察署的刑警,很快就抵达了现场,开始对飞龙馆高中的相关人员,进行细致调查,询问他们事发时的情况。期间我和部长,与许多观众一起留在看台上,部长赌上侦探部的威信和荣誉,试图掌握事件的概要,却只得到一丁点情报,不过已经让人悚然一惊了。 「死者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队的野野口启次郎教练,五十岁,独身。据发现死者的中外野手说,野野口教练的嘴被堵著,身体被绳子绑住了,脖子上有刀伤——这大概就是死因。他还说,没有在尸体旁边发现刀具,也许是被凶手拿走了。」 「总而言之,野野口教练被人杀了——怪不得他今天没有出席比赛。」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以为,擅自缺席重要练习赛的野野口教练,其实已经躺在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大概比赛开始之前,他就躺在那里了。当然不是自杀,也不是事故,而是被人杀害的……换句话说,这是一起杀人事件。 「不过,我们只知道这么多,我和部长都没有亲眼看到尸体,不清楚死亡的时间,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杀现场,是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还是别的地方……警察可能知道,但是,他们当然不会告诉我们。」 「如果能告诉我们就好了。国分寺警察署派来的刑警,是祖师谷警部和千岁小姐吧?那我或许可以打听出来。」 「不可能。」 祖师谷大藏和千岁乌山,是东京郊区私铁的两个车站名。而祖师谷大藏1和乌山千岁,则是隶属于国分寺警察署的刑警。 1:祖师谷大藏」作为地铁站名时,「大藏」读作「ookura」,而作为人类的名字时,读作「tyizau」。 祖师谷警部是个无精打采的中年大叔,拥有「警部」这个头衔,是他唯一的长处;千岁刑警却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对因为名字而和警部搭档十分不满。我们因为今年春天,发生在学园的一起杀人事件,而和这两位刑警相识,还曾为争谁先揭露真相,而展开过激战(不过,他们或许觉得,「有几个人碍手碍脚的」)。 「上次的事件里,我们好歹是第一发现者,从一开始就处在事件的中心,所以,警察没有无视我们,我们有权瞭解事件的详细情况。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我和部长,不过是碰巧身处尸体发现现场的,众多观众中的两人而已。上次祖师谷警部把我们,当成了重要嫌疑犯,可是,这次不会如此吧。祖师谷警部和千岁小姐,肯定不会答理我们的……咦,好像有人来了。」 拉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一男一女出现在室内。说曹操,曹操就到,登场的正是祖师谷警部和千岁刑警。祖师谷警部瞥了一眼室内,似乎期待落空了。 「这里应该是棒球部活动教室……」 「呀,这不是警部先生吗?」八桥京之介亲昵地举起手,冲他们打招呼,「来调查昨天的案件吗?……真遗憾,棒球部的人不到放学,是不会来这里的,不过今天放学后,大概也不会来练习。」 「唔,情有可原,毕竟教练出了那样的事情嘛。」 「是因为下雨啦!」八桥看著窗外说。 「和下雨没有关系吧,这个时候……」祖师谷警部突然瞪著八桥京之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哎呀,你没看见吗?……你看你看。」八桥没有回答,而是指著眼前的棒球盘。 「怀念吧,尤其对警部那个时代的人来说……」 「嗯,确实啊!……我可以摸一、摸一下吗?」 祖师谷警部的手伸到一半,又突然缩了回来,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刑警,又为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而「咳咳」地咳了两声。 「可能是我问的方式不对,我问的是,你们怎么会在棒球部的活动室里玩棒球盘?」 「因为不能在教室里玩。无论如何都不行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哔——消声)臭小子!……」祖师谷警部说著,朝八桥猛地扑了过去,他的搭档千岁小姐,迅速从后面伸出双手,勒住他的脖子,制止了他的邪恶暴行。 「算了,算了,警部,冷静一点,他们毕竟是(哔——消声)几个臭小子嘛。」 想不到乌山刑警,也这么没口德。 「放手,乌山!……他们把我当傻瓜了!」 「这个也许没错,不过,您暂且冷静下来。」乌山刑警没有松手,「警部,这也是个机会,我们可以确认一下那起事件……」 「呃,那起事件?……啊,说得也是。」祖师谷警部压下怒火,轮流打量我和前辈,「怎么少了一个?那个大嗓门的家伙呢?」 再次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哗啦推开拉门走进来的,正是比祖师谷警部嗓门更大的人物——多摩川部长。部长一看到祖师谷警部就说:「哎呀,这不是警部吗?在这里做什么?……玩棒球盘 吗?我来陪你打一局……」 「不不不,不用。」祖师谷警部闷闷不乐地摆摆手。 「那……乌山刑警呢?」 「现在不是玩这个的时候,多摩川。」乌山刑警对部长的误会,充满同情地摇了摇头,「收拾好棒球盘,老实坐下来吧,正好有事情,想和你们三个确认一下。」 多摩川部长和八桥京之介遵照乌山刑警的吩咐,老实巴交地坐了下来,我则站到桌子上,一边把棒球盘塞进屋顶横梁之间,一边喃喃自语「七局未完」,但是,已确定了太平洋联盟历史性的胜利(尽管此时已经无所谓了)。 等我收拾完就座,多摩川部长开口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和我们确认?和昨天的事件有关吗?」 「啊,当然。」祖师谷警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发问,「能不能告诉我们,前天晚上——也就是星期六晚上——从八点半到九点半这一个小时内,你们在哪里、都做著什么?」 二 「啊!……」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我不禁狂叫起来,「这不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 「奇怪!……」多摩川部长也狐疑地问,「也就是说,我们也有嫌疑?」 「先不说这两个人,我总没有关系吧?……我又没有去看昨天的比赛。」 八桥京之介的疑问,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祖师谷警部却一概摇头否认。 「不,请你们三个人,一起回答这个问题,前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你们分别都在做什么。」 「前天晚上,也就是比赛前一天的晚上。」多摩川部长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问题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野野口教练是前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被杀的?」 「嗯,差不多吧。」祖师谷警部公开了部分搜查情报,「死亡推定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左右,前后各加上三十分钟,就是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一个小时内。」 「可是,我不清楚,调查我们不在现场的证明,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和小通是去看比赛的,偶然遭遇尸体被发现事件。至于八桥同学,他压根儿不在现场。我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重要吗?」 「如果告诉你们理由,你们就回答我的问题吗?」 听到祖师谷警部的问题,多摩川部长似乎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当成了手中的人质。 「希望我们回答,就先说出理由。」多摩川部长强硬地提出要求。 祖师谷警部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对随意进出棒球部活动教室的你们几个,隐瞒这些事情也无济于事,你们稍微一打听,恐怕就都知道了。没办法,就算特例,告诉你们几个吧。但是,这可是还没有向媒体透露的机密情报,你们不要说出去哦,被各大报纸大肆渲染就难办了。」 「嗯。这次的事件,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警部?」我好奇地问道。 「算是有吧。没有什么意思,但确实蹊跷……喂,乌山!……」 祖师谷警部给乌山刑警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过来讲。 女刑警乌山往前迈出一步,煞有介事地对部长说:「其实,在野野口教练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同寻常的东西……是什么?」 「首先是棒球手套,然后还有球——硬球。」 「棒球手套和球?!……是不是原来就掉在外场后方的绿色屏障了啊?」 「不是原来就有的,因为球好好地装在手套里,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死者身边的。而且,尸体旁边还有一样东西……」 「还有?……」 「嗯,有一个垒球包。」 「垒球包?!……就是那个一垒、二垒的棒球垒球包?」 「对啊。放在现场的是本垒。」女刑警轮番打量著我们,「你们有头绪吗?」 我们一齐点头。 「说到垒球包,我们学校棒球部的垒球包,前不久刚刚被偷走了。呃,这么说来,难道是……」 「就是这个『难道是』啊!……」乌山刑警点了点头,继续把事情的详细情况,透露给了我们,「刚开始,当看到尸体旁边,放著一个垒球包,大家还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为是飞龙馆高中的东西。后来,我和飞龙馆队的教练确认了一下,结果得知,那不是飞龙馆高中的。正好这时,在场的某个人,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情报,他说:『这样说起来,鲤之洼学园前几天,刚刚发生了垒球包失窃事件。』」 我们同时恍然大悟。不过,多摩川部长抢先开了口:「提供这个情报的『某人』,莫非就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 「咦,你们怎么知道?」 「不是知道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理事长的,就是我们。」 「这样啊,这个世界还真小啊。」 没错,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情报来来回回,最终又回到了我们这里。 乌山刑警调整情绪,继续往下说著。 「因此,我们请鲤之洼学园的队员们,来辨认了那个垒球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曾经见过』。在我们看来,垒球包都一模一样,可是在选手们眼里,上面的刮痕、污渍都是独特之处。最终认定,放在死者身边的垒球包,就是鲤之洼学园被盗的那一个。这时,又有某人,提供了一则有价值的情报,他说:『我大概知道,偷那个垒球包的是谁了。』」 我们又同时恍然大悟。部长再次抢先开口问道:「提供这个情报的『某人』,莫非就是土山队长?」 「你……你是怎……怎么知道的?!」乌山刑警杏眼圆睁,「畜生,你有千里眼?!……还是警方发现的情报泄露出来了?!」 哎呀,没那么夸张。土山队长从垒球包失窃事件,一开始就主张「侦探部窃贼说」。 「总之,这是个狭小的世界。」多摩川部长交抱双臂,点了点头笑著说,「也就是说,土山博之告诉你们,『偷垒球包的是侦探部的家伙们』;另一方面,,偷走鲤之洼学园垒球包的人,很可能就是『杀害野野口教练,并把垒球包放在他的身边的凶手』。两者共同作用,结果就是:警察将我们锁定为嫌疑犯。是这样的吧,乌山刑警?」 「嗯,基本就是这样。」乌山刑警微微地点了点头,「在垒球包失窃事件和野野口教练被杀案中,你们都有嫌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请说出前天晚上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怎么样……很简单吧?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是好学生这个时间,都在家里学习呢。」 这是露骨的讽刺!……她分明知道:我们不是好学生,这才故意奚落我们。我们苦恼地面面相觑。 「唔……」 「话虽如此。」 「糟了。」 其实,前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在一起,地点是神宫球场的外野自由坐席,观看养乐多队和阪神队的盛夏神宫决赛。 「原本是想去东京巨蛋,看阪神老虎队和巨人队的比赛的,但是,我们没有买到门票,就将就一下看养乐多吧。而且,夏天看球赛,神宫的啤酒比东京巨蛋的好喝。」 外野看台上,挤满了住在关东地区的阪神队球迷,堪比甲子园的盛况。下午六点开始的比赛,渐渐发展为一场白热化的混战,双方比分交替上升,最终阪神老虎队勉强取胜。比赛超过了四 个小时,结束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所以,我们回到家里时,已经超过十一点半了,这可不是爱学习的高中生,应该回家的时间。 部长把上述情况告诉乌山刑警后,她挑起好看的眉毛,诧异地说:「也就是说,前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你们一起猫在神宫球场?」 「对,没错!……」多摩川部长义正词严地回答她,祖师谷警部却对此大做文章。 「真的吗?……是不是三个人一起,待在飞龙馆球场啊?」他把我们三个人一起,都当成了嫌疑犯。 「说了不是了,我们真的在神宫。」 「你们能证明这一点吗?」乌山刑警严肃地问。 「哎呀,恐怕不行。」部长嬉皮笑脸地轻易投降了,「虽然周围有三万名左右的陌生人,不过,大概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尽管我们在学校十分惹人注目,但是,混在阪神老虎队的球迷堆里,不过就是最不起眼的小球迷。你看,特别是这个八桥京之介,他平时靠说关西话吸引眼球,可是,一旦和阪神老虎队的球迷待在一起,周围全都是说著关西滋滋腔的家伙们,八桥在哪里,我们都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找到。哎呀,那些阪神老虎队的球迷,简直比老虎还要可怕……」 「浑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八桥京之介不满地吼了一声。 总而言之,我们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还得必须从其他角度进行考虑。 三 首先,我们需要从祖师谷警部的常识下手,开始对他的艰难攻坚战。 「警部,你真的相信,是我们从棒球场,偷走了垒球包吗?那简直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您先从常识上考虑一下,我们不可能去偷那么没用的东西吧?」 「不,棒球部的人说,『会偷那种没用东西的,只有他们三个小子,』」祖师谷警部顽固地阻击著。 「退一万步说,假使我们搞恶作剧,真的偷了垒球包,可杀害野野口教练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吧?!……我们没有动机啊。」 「动机确实是个谜。关于野野口教练为什么被杀,目前还没有发现,确实有用的线索。也许是对野野口教练怀恨在心的人杀了他,也可能是有人杀了他,可以获得什么利益。说不定,凶手的目标不是教练个人,而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部呢……」 「棒球部?……这是什么意思?」 「仇恨棒球部的人嘛,或者有人企图让棒球部一蹶不振。」 「我们已经一蹶不振了。」八桥京之介颓废地嚷嚷著。 谁会想出这么坏心眼的办法,就是为了让鲤之洼学园棒球部,比现在还要糟糕? 「无论如何,我们不恨野野口教练,也和棒球部无冤无仇,可以说,我们和此事毫无关系。」 「动机肯定隐藏在什么地方,单从表面是看不到的。」祖师谷警部甩甩手,似乎想说没有必要苦思冥想。 「对了,千岁小姐。」这次是八桥探出身子去问,「野野口教练被杀的地方,的确是飞龙馆高中球场的后方屏障吗?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被杀后,再转移尸体到那里的吗?」 「没有这个可能。被害人是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准确地说,是在屏障和外野围栏之间,三米宽的地方——被扑哧一刀切断喉咙致死的。这是尸检结果,而且就算没有尸检结果,一看死者身边,当下就一目瞭然了。那里就是犯罪现场,周围都血流成河了。怎么了?」 「这次的事件,与其说是『鲤之洼学园案件』,是不是更应该看做,是飞龙馆高中方面的案件呢?我认为从道理上来说,应该这样判断才是。」 「这个怎么说呢……说是飞龙馆高中的某个人——老师、学生,或和学校有关的人——就是凶手,在自己学校的球场里,杀害了野野口教练;或者鲤之洼学园的某个人是凶手,在飞龙馆高中的球场里,杀害了野野口教练。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你认为哪一种更合理?」 「凶手就是飞龙馆的某个人。」八桥京之介不假思索地做出了选择,「无论如何,野野口教练是在飞龙馆高中的球场里被杀的,如果凶手是鲤之洼学园的人,不会特意把犯罪地点,选在那么远的地方。」 是这样吗?……我唱起了反调:「不,我反而认为,是鲤之洼学园的人作案更有可能。飞龙馆高中的人,杀死了野野口教练,这太匪夷所思了。而且,如果是鲤之洼学园的人,就有可能为了掩盖真相,而故意把犯罪地点,选在飞龙馆高中。」 然而,八桥京之介的反驳,简直一语中的。 「不,不对。如果按照小通所说,那么,凶手又为什么把从鲤之洼学园偷来的垒球包,放在死者身边呢?」 「啊!……」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凶手如果是鲤之洼学园的人,为了把黑锅推给飞龙馆高中,而故意选择飞龙馆高中的棒球场,作为犯罪地点,这一点确实有可能。可是这样一来,凶手应该尽量避免,用到和鲤之洼学园有关的东西,但是,这个凶手却反其道而行,这不是很矛盾吗?」 「这么说来,倒挺有道理。」我无奈地点头同意了,「这样一来,反而可以认为:是飞龙馆高中的人,为了栽赃鲤之洼学园,而把从鲤之洼学园偷来的垒球包,放在了死者身边——这样考虑似乎更合情理。」 「对吧?……这次的事件,果然和飞龙馆方面有关,要怀疑的话,应该先怀疑飞龙馆高中的相关人员——不对吗,千岁小姐?」 乌山千岁刑警一直沉默不语,倾听著八桥京之介的高见。此时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看著祖师谷警部,对他说道:「我认为他的意见很有说服力。」 「是吗……其实我也早就察觉,飞龙馆高中的人有问题了。」祖师谷警部英明地点头认同这个说法,并且,他还极其智慧地,补充了更具有启发性的推理,「而且,这个想法使得尸体身边,乍一看毫无意义的垒球包,也变得有意义了。」 「真不愧是警部啊。」女刑警面无表情地赞叹著说,说完之后,她再度转身看著八桥京之介,「那么,死者身边的手套和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肯定有意义,因为,这是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 八桥京之介针对这两样棒球用品的出处,郑重其事地询问祖师谷警部。 「那副手套和棒球,是飞龙馆高中的东西,还是选手的?」 「手套和球,请双方球员都看过了,但是没有人认得。这两样东西似乎都是新买的,大概是凶手为了实施这次杀人,而特意买的。手套和球都是知名厂,家批量生产、销售的普通商品,随便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就能够买得到。」 「古怪的凶手啊。」我再次疑惑不解,「凶手为了在死者身边,留下这两样东西,不惜特意去买了它们,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凶手想用『棒球』来装饰尸体吗?棒球教练死在棒球场,身边摆放著垒球包、手套和球……」我喃喃自语著,无意间忽然一抬头,「哎呀,部长,你这是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忽然发现,多摩川部长一直低头不语,仔细一看,只见他的双肩微微颤抖著,似乎正拚命压抑著汹涌的感情。 咦?……这个人,莫非…… 「部长,你不会是在哭泣吧?不要啊!……」我大叫著,「亲爱的,如果你爱著我,不要哭泣。如果我爱上你,我希望你明白,一些相遇是必然的。或许又是一次轮回,不要哭泣……」 「没、没有!……」多摩川部长勉强抬起头,脸巳经完全被泪水弄花了——不,是被泪水湿润了。 几乎是号啕大哭的多摩川,竟然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我没有哭!我现在正强烈地感到感动!……」部长引用了星飞雄马1的名言,双拳紧握,甩得呼呼作响。 1出自漫画《巨人之星》,作者是梢原一骑和川崎升。该漫画讲述了主角星飞雄马,在父亲斯巴达式的训练下,经过艰苦磨炼,逐步成长为巨人队顶尖选手的故事。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一年,该漫画在《少年maga zine》杂志上连载,反响强烈,后来又被改编成动画作品。 「是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多摩川部长的激动和感动之情,顿时溢于言表,「刚才八桥先生和小通的精彩辩论,还有乌山刑警的严肃讨论,连祖师谷警部也表现出了,一个真正的警部,应该有的紧张情绪!……妈妈咪呀,这才是我追求的『侦探部』。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理性与逻辑的直接碰撞,知性与知性的完美冲突,感性与感性的绝妙共鸣,从中引导出美丽的真相。这才是『本格』!……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白吗?……可能性与现实性,交织出柔美的协调感;事实证据和想像力,合奏出宏大辉煌的交响曲,这才是『本格』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侦探部的水平,此次终于得到了提升,具备了触动本格真正精髓的力量。我太高兴了!……担任这个部长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多摩川部长似乎回忆起了「侦探部」一路走来的艰辛,对著天花板「哼唧哼唧」地猛吸鼻涕,在追求「逻辑」、「完美」和「绝妙」的方面,多摩川部长永远走在极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多摩川部长,忽然换了一张脸,激动地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终于可以了!可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祖师谷警部,还有乌山刑警!……」 激动的神魂颠倒的多摩川部长,呼唤著两位刑警的名字,不知有什么根据,就掷地有声地发表了以下言论。 「这一次,鲤之洼学园棒球部教练被杀事件,将由我们侦探部的成员,给出完美而炫酷的非常解答。请你们拭目以待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部长的笑声实在太恐怖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四 那天下午,放学前最后的一段休息时间。我在彷佛如洗桑拿浴一般闷热的教室里,正拿著椅垫代替扇子扇风,耳边忽然传来山佳校内广播。 顺便提一下,山佳就是山下佳代子,她是化身为广播部成员、每天若无其事地,度过学校生活的地下侦探,也是我们侦探部少数有感性细胞的成员。她一直羞于公布自己作为侦探的身份。 我洗耳恭听从广播里,传来的山下佳代子清澈的声音。 「咳咳……下面播报通知。二年级a组的赤阪通,今天放学以后,请马上赶到御好烧店『河马屋』,三年级的多摩川部长在那里等著你。」 「呃……放学后和部长碰头?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能在这里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畜生,简直烦死了。」赤阪通——也就是我,不满地嚷嚷了一声。 「当然,去不去由小通自己判断,但是,如果你不去,就请做好事后悔青肠子的准备——部长是这样说的。」 「他这样说的?……什么啊,这是!……是部长的恐吓吗?我明白了,我去,我去就是了。」 「那就拜托你了。以上是广播部的通知。乓唠乓砰。」 广播结束的同时,教室里响起一片疑问声:「喂喂喂,你们怎么能够通过广播对话?」 是啊,确实很离奇,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同属于侦探部的伙伴,肯定心灵相通吧。 于是,放学以后…… 我举著伞,在夹带著暑气的雨中走向「河马屋」。店里稀稀落落地坐著几位客人,在最里面的四人座上,我发现了多摩川部长的身影。 「哟!……」多摩川部长看到我,开心地扬起手打招呼,「稍等一下,八桥京之介那小子,马上就带客人来了。」 今天的会面,除了侦探部三人,似乎还有一位客人。我暂且在部长对面坐了下来,向他确认心里的猜测。 「客人?不会是棒球部的土山博之助吧?」 「放心,不是那个家伙。」 我如释重负。我可不愿看到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和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扭打在一起。可是,到底是谁呢?不可能把佳代子称作「客人」吧。 正当我左思右想,满脑袋跑火车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微妙的关西口音。 「哦,你们俩都到了啊……我带客人来了。」 我回过头去,看见八桥京之介的身后,正站著一位年轻女性。白色女式衬衫配深蓝色裙子——穿著这身装束的大姑娘,正是身为龙崎家一员、却在鲤之洼学园执教鞭的女教师——芹泽有夕子老师。 芹泽老师轻轻举起拿著伞的右手说:「嗨,我是被带来的。」 多摩川部长指著自己身边的座位,芹泽老师却在我身边坐下了。自然,八桥京之介就在部长身边就坐了。 芹泽有夕子老师立刻提出疑问:「你们打算在这种地方,搞什么小动作?」老师交替地看著眼前的铁板和我们三人,「请我吃炒面吗?作为你们『炒面研究部』的成果展示?」 「不,我们不是『炒面研究部』。」多摩川部长心平气和地纠正。 「呃,是吗?……」芹泽有夕子老师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诧异,「可是,我经常看见你们在这里做炒面噢。」 「那不是炒面,是御好烧!」 「啊,是这样啊。」芹泽老师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继续提问,「那么,『御好烧研究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操,我们不是『御好烧研究部』!……」多摩川部长终于在女教师面前,表明了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是『鲤之洼学园侦探部』。」 「侦探部?……」芹泽老师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听过相关的流言飞语,都不是什么好话——没想到这个玩意儿还真的存在,我还以为肯定是学园里的怪谈呢。」 「确实存在,不是都市传说,也不是校园不可思议的七大谜团……」 「那么,你们『侦探部』找我有什么事?……啊,对了,是想瞭解野野口教练被杀案件的情况吧。对吗?……」 芹泽有夕子老师迅速地把握了状况,不愧是老师,直觉还真是敏锐。 「正如您所说!……」多摩川部长抬起屁股,脸往前凑了凑,「这次的野野口教练被杀案件,我们作为局外人,掌握不到多少信息,向认识的刑警打听后,我们知道了一点情况,但还不全面,我们渴望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我们很想瞭解这次的事件!……啊,拜托您了,芹泽老师!」 「知道了、知道了!……」芹泽老师把部长多摩川流司那越凑越近的脸往后推开,「我在龙崎家里寄宿,昨天又正 好在球场观看练习赛,因此,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警察的问讯。关于野野口教练被杀这起事件,我想我确实比你们清楚。」 「哇塞,老师竟然接受了警察的问讯?是被警察怀疑了吗?」多摩川流司激动地搓著手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怀疑了。」芹泽有夕子老师摇了摇头,随即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其实,发生凶杀案的星期六晚上,我恰好在凶案现场附近噢。」 「你说什么?!……星期六晚上,老师你竟然在现场附近!……那是几点钟?」 「大概是晚上九点。」 「晚上九点!……」八桥京之介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太棒了!……晚上九点,不正好是死亡推定的时间吗?」 警方推定的死亡时间,正是以晚上九点为中心,前后各加三十分钟。 「老师,请你再说详细一点!……星期六晚上的棒球场,发生了什么?」多摩川部长越发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 芹泽有夕子老师却平静地劝阻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她不怀好意地瞅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菜单,「对了,你们不是要请我吃御好烧吗?刚才是这么说的,对吧?」 「什么,我们说过吗?……」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脸色尴尬。 五 值得庆幸的是,世界上有「混有炒面的御好烧」——也就是「炒面御好烧」——这种方便的东西,于是,我们请芹泽老师就此将就了一下。 负责烹饪御好烧的,当然是学校里首屈一指的「铁板奉行」多摩川流司部长。顺便说一下,「铁板奉行」就是铁板世界里的「锅奉行」1,简单来说,就是部长能够在烹饪过程中,自己也能够得到快乐。 1指在吃火锅的时候,将食材按顺序放入锅中的人。 因此,我和八桥京之介把炒面御好烧交给部长,专心听著芹泽有夕子老师的讲述。芹泽老师开始回顾案发当晚的情况。 「星期六晚上,桥元先生来到龙崎家……哦,对了,桥元先生就是贤三郎叔叔的外甥。」 「就是担任理事长秘书的那个人吧?——桥元省五郎。昨天我们见过他了。」 「对,怎么样,他是个帅哥吧?」不知为什么,芹泽有夕子老师突然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他就住在龙崎家附近的公寓里,可是一个人生活噢;他经常跑来龙崎家里玩,有时候还留下来吃饭。星期六晚上也是一样,晚上七点半左右,贤三郎叔叔带桥元先生来到龙崎家,然后,大家就一起吃饭。围在饭桌边的有贤三郎叔叔、真知子阿姨,还有我和桥元先生,一共是四个人。另外,加上负责家务的女佣——安西大婶和吉野小姐,星期六晚上,龙崎家里总共会聚了六个人呢。」 「那么,可以说,当天晚上龙崎家的成员,只有这六个家伙,对吗?」 「对,人不多,你们能记得住吧?」 我和八桥默默地点了点头。部长还在做著御好烧。 「吃完饭差不多八点半,我打算回自己房间,但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被桥元先生给叫住了,他认真地对我说:『希望你能陪陪我。』」 「哇塞,他想和老师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哟!……」我得意地嚷嚷著,「你们相约在藕荷色的夏夜,在满天繁星下,憧憬著玫瑰的梦寐。发誓吧,向爱神维纳斯献上你真挚的初心……」 「去你的,少瞎逼逼了!……那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赤阪小朋友。」美女教师顺便指出了我低下的理解能力,「他说有重要的话对我说,希望我能够陪他出去散散步。」 「什么啊,只是这个意思啊……」我摸摸胸口,放心了。 「就这样,我和桥元先生出去散步了,一起享受美好的夜晚时光。」 「你们两个人,经常进行这种夜幕下的散步活动吗?」 「不经常,不过他约我,我都不拒绝,有时候还带著狗一起出去。但那天晚上,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飞龙馆球场。」 「是谁提出去飞龙馆球场的?」 「没有谁提出,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桥元先生吧,反正我没有指定目的地。我几乎没怎么去过,那个建在杂树林里的棒球场,之前白天的时候去过一次,太阳下山后就没去过,因此,那天晚上的体验很新鲜。」 「你不觉得害怕吗?」我提了一个朴素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去,可能会感到害怕,晚上的杂树林,就像深幽的森林,漆黑一片。但是桥元先生认识路,我们没有迷路,就径直去了棒球场。」 芹泽有夕子老师陶醉地眯缝起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 「啊,那天晚上,挂在夜空的月亮很漂亮,四周静悄悄的,能听到的只有草丛里传来的虫鸣。一个浪漫的夜晚,没有人的杂树林小路上,并肩而行的俊男美女(对不起,是她自己这样说的)。没有白天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酷热,凉爽的夜风轻轻拂来,吹起我柔软飘逸的秀发,飘扬在他的耳畔……唰!……唰!……他终于抑制不住,用灼热的目光注视著我,呼唤我的名字——芹泽,芹泽,他大胆地说出『请和我交往』。就是这样,怎么样,各位男生?」 「——这次他想让你陪他做什么?」 「那个,赤阪!……」芹泽老师悲伤地摇了摇头,「他想谈恋爱……和我,轰轰烈烈!……」 看吧,最终还是这么回事儿嘛。 「你怎么回答的,芹泽老师?……」我歪著脑袋,好奇地笑著问,「总不至于说『那以后请多指教』吧?」 「我这样回答也没什么不对吧。」女教师满不在乎地说著,「不过我说的是:『让我考虑一下。』……哎呀,这种事情无所谓啦,重要的是:当我们聊这些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 「地点是在杂树林里?」 「不,准确来说,他向我告白的地点,是在散步道旁边,三垒那侧入口的门前。我们在杂树林里,漫游了一会儿小碎步之后,很自然地就走到了那里。桥元先生对我告白以后,简直紧张得无所适从,便扭过头来,透过铁门上的小窗,看向球场里面。」 「你们没有进去吗?」 「进不去,门从里面闩上了,虽然很想进去看一看。」 「老师您没有透过小窗户,偷看球场里面吗?」 「我也看了。因为桥元先生往里看了一眼之后,指著里面说:『咦,好像有人。』我就被吸引了过去,把脸靠在门上,和他肩并肩比翼双立著,透过小窗户往里看。看到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球场上,还真的有一个人,人影从一垒那侧的暗处走过来,穿过投手踏板,跨过三垒的垒球包,逐渐靠近这边。我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只是感觉毛骨悚然。被杂树林包围的棒球场,此时暴露在月光之下,耳边传来唧唧的虫鸣声,神秘的夜晚,没有人的三垒入口,战战兢兢并肩行走的俊男美女,微风吹起我的秀发……」芹泽有夕子老师自我陶醉地,捋著她那一肉飘柔的黑长直发,「就在这个瞬间!……」 「啊!……」 「哎呀,赤阪小兄弟,当时没有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芹泽有夕子老师残酷地否定了我自以为是的推断,得意洋洋地痛快大笑起来,「事实是这样的……桥元先生看著走过来的人影,指著窗户说:『那不是叔叔吗?』听他这样说,我也摸著胸口放心了,不明身份的黑影,确实是贤三郎 叔叔。」 「啊,为什么贤三郎先生,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桥元先生同样秃子挠头,搞不明白。这时贤三郎叔叔透过窗户,看到了我和桥元先生,他大吃一惊,问我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说著还打开门闩走了出来。桥元先生告诉他,我们正在散步,反过来问:『叔叔,黑更半夜的,您怎么一个人猫在这里?』贤三郎叔叔回答:『我在遛狗啊。』」 「狗?……就是那条名叫『维克多』的黑狗吗?」 「对。原来贤三郎叔叔带著夫人真知子阿姨和吉野女佣,一起来飞龙馆球场遛狗了,当然也是出来乘凉,只是我们两个不知道。」 「那么,和夫人一起遛狗的贤三郎先生,为什么一个人穿过球场,突然出现在三垒一侧呢?」 「对,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好像是这么回事,贤三郎叔叔和真知子阿姨她们,一起到达飞龙馆球场的时间,是那天晚上九点左右,正好与我们相反,他们走的是一垒那边的入口。贤三郎叔叔发现那里的门没有锁。」 「呃,请等一下。」我不禁大叫起来,「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一垒那侧的大门没有上锁……啊,对了,这样说起来……」 我回忆起一个场景,昨天的练习赛,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贤三郎先生责怪胁阪教练,没有锁门的场景。原来让他生气的,就是这件事情啊。 「那个球场的锁是什么构造?我记得门是往两边开的,但不记得锁了。」 「情有可原,因为那个球场的大门上,没有可以被称为锁的东西,只有内侧的门闩,一垒和三垒一样。」 「从内侧用门闩锁门?那总会有一扇门没有办法锁啊!」 「我也是昨天出了那种事情以后才知道的,其实锁门的方法很简单。最后离开球场的人,先把三垒边的门从内侧闩上,然后从一垒这边出来,再从外面用链锁锁门。两扇门上各有一个『コ』字形的把手,用链子把两个把手串在一起,再锁住链子的两头,这样就锁好门了。喂,小乖乖们,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和八桥京之介同时点了点头,部长还在专心烹制炒面御好烧。 「虽然这锁很原始,但很牢固。」八桥京之介点著头说,「不过,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有人打开了这条链锁。」 「啊,不清楚是被人打开了,还是一开始就没有上锁。当时贤三郎叔叔认为,那里不是被人打开了,因为链条挂在两个把手上,但两端却没有锁起来,根本起不到锁的作用。当时贤三郎叔叔考虑得很简单,就是『棒球部的人没有锁好门』吧。」 「没有锁好门吗?……」我诧异地问。 「嗯,开链条锁的时候,需要钥匙,但锁的时候,只要把锁钩插入锁洞,那就可以了,所以,以为锁好了,其实并没有锁上的情况,倒是时有发生。贤三郎叔叔认为,那天也是这种情况,便没有继续深究。」 「因为第二天才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发现了尸体。」 「是啊。星期六晚上,虽然发现棒球场入口没有上锁,但也不至于兴师动众。贤三郎叔叔看到一垒那边没有锁门,就惦记著不知三垒这边有没有锁好,于是,他把真知子阿姨和吉野小姐留在一垒,独自走进了球场。」 「原来如此。」八桥京之介终于理解了状况,点了点头说道,「贤三郎先生穿过内野,从一垒侧边来到三垒一侧察看,想不到遇见了芹泽有夕子老师和桥元省五郎先生。就是这么回事吧?」 「是这样的。贤三郎叔叔打开三垒一侧的门,走出球场,和桥元先生随意聊了几句,就是问『门有没有上锁』一类的话。说实话,当时我压根儿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恋人间窃窃私语的美好时间,忽然演变为对锁的讨论,芹泽有夕子老师的心里一定很不爽吧。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三垒那侧的入口,从里面闩好了吗?」 「嗯,三垒这边的入口,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贤三郎叔叔为了走出来和我们说话,这才打开了门闩,回去的时候,当然又闩上了门,我们也在外面推拉了几下,确认没有问题。最后,贤三郎叔叔通过小窗户对我们说:『我们打算再乘会儿凉,你们自己小心,先结伴回去吧。』说完这些,他又返回了一垒那侧。」 「贤三郎先生在三垒入口那里,大约逗留了多长时间?」 「这个嘛,多长时间呢……感觉只有三四分钟,我没有看手表——可能实际的时间,要更长一点吧。」 芹泽有夕子老师没什么自信地说,回答确实模棱两可。 「回到一垒那侧的贤三郎先生,后来做什么了?」 「贤三郎叔叔回到一垒,出门之后锁好链锁,然后带著真知子阿姨和吉野小姐,又在散步道上走了一段时间,就回家了。当然,他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老师和桥元先生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我们和贤三郎叔叔分开后,又在杂树林里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回家了。重要的话都说完了,坦白说,我有点被泼冷水的感觉。」 「是老师你们先到家的吗?」 「对,是我们先回到家的。听开门的安西大婶说,我们是九点十五分到家的,贤三郎叔叔他们是九点半左右。」 六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确认一下。」八桥京之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回去以后,所有人都一直在家吗?」 「嗯,当然。我和桥元先生一直坐在客厅,等贤三郎叔叔和真知子阿姨回来以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喝茶、聊天到十点左右。如果你们是在怀疑我们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可以不用担心。」 芹泽有夕子老师很为我们这些没有出息的学生著想,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继续往下说著:「犯罪时间是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一个小时内。龙崎家的人吃完晚饭,是在八点半左右,这之前所有人都在宅子里,但是在那之后,大家就各自分散行动了。我和桥元先生去飞龙馆球场散步,大约九点一刻回来的,后来我们也一直在一起;贤三郎叔叔和真知子阿姨、女佣吉野小姐三个人,比我们稍晚一点出门,去飞龙馆球场遛狗,九点半回到了家里,这期间三个人一直在一起。后来大家一起在客厅喝茶……怎么样,不在场证明成立,是不是,赤阪小朋友?……」 「安西大婶呢?那个中年女佣,她一个人在家里?」 芹泽有夕子老师对我的问题表示震惊。 「什么?……你想调查安西大婶的不在场证明?你打算做什么?……你怀疑是她杀害了野野口教练?」 「不,只是慎重起见,我问一下。」 「那我就慎重起见,回答一下吧。」芹泽老师一本正经地皱著眉头说,「我们都出去以后,安西大婶一个人留下来看门,这期间她一直用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和朋友打电话。当然,她也可以一边举著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和朋友开心地聊天,一边悄悄地来到飞龙馆球场,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割断野野口教练的喉咙,然后迅速赶回到家里,若无其事地迎接我们……我自然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啦。」 有道理,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唔,但是,我觉得,有些地方还值得推敲啊。」八桥挠著头说,「简单来说,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球场,贤三郎先生和真知子夫人、女佣吉野小姐在一垒一侧,芹泽老师和秘书桥元先生在 三垒一侧。这真的是偶然吗?……在行凶的那段时间,龙崎家的人,竟然都聚集在杀人现场,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那么,八桥小兄弟,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呢?」 「哎呀,这个怎么说呢……」八桥京之介难为情地含糊其辞。 大家都沉默了。 就在此时…… 「有一点我觉得很蹊跷。」忽然发出声音的,是「铁板奉行」多摩川部长。多摩川流司部长刚才看起来,对案件陈述置若罔闻,一心致力于烹饪炒面御好烧,其实他一边烤著一边听,一边听著一边烤。 「你觉得蹊跷的是什么,多摩川?」 「不在场证明。刚才老师很简单地断言:贤三郎先生、真知子夫人和吉野小姐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但是,事实不一定是这样吧?至少他有单独活动的机会。」 「他?……」芹泽有夕子老师惊诧地睁大了她那一对美丽深邃的双瞳。 「对,就是贤三郎先生。」多摩川部长双手紧握铲子,盯著眼前的铁板,铁板上摆著一块宛若满月的御好烧,和炒得香喷喷的炒面。部长把两把铲子,分别插进御好烧的两侧,一边说,「要我说,贤三郎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不充分……嘿呀!……」 全神贯注的一发!…… 多摩川部长手中的铲子一闪,御好烧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稳稳地落在了炒面上,「滋滋……」,御好烧和炒面一起,瞬间融合为炒面御好烧,出现在我们面前,香喷喷的味道,刺激著我们的空腹。 「部长,你刚才说什么?」 「贤三郎先生的不在场证明。」 多摩川部长把酱汁瓶拖到了自己手边,用专用刷子把褐色酱料,涂在炒面御好烧表面,随后又拿过一管蛋黄酱,开始在褐色表面画线。一垒线、二垒线、本垒、内野、投手踏板…… 圆形的炒面御好烧,悲摧地转眼变身为圆形的棒球场。 部长多摩川流司指著在铁板上的炒面御好烧上面画的棒球场,继续说道:「贤三郎先生打开一垒一侧的大门,走进球场,没多久就来到了三垒一侧的门口,然后,再次回到一垒一侧,这期间,也就是横穿内野的时候,贤三郎先生是独自一个人的。不对吗,芹泽老师?」 「不能归类为独自一个人,因为我和桥元先生各自,都看到了他穿过内野的背影。」 「可是,老师刚才是这样说的,『人影从一垒那侧的暗处走出来』。棒球场很大,而且是晚上,三垒这边距离一垒那么远,会不会因为光线太暗,你们都看不清楚呢?昏暗的夜色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走过投手踏板以后,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穿过三垒以后,你们终于看清楚了,那是贤三郎先生……我想当时就是这种情况吧。」 「你说得没错噢。我站在三垒这边,确实无法判断,一垒那一侧的情形,可是,一垒那边有真知子阿姨和吉野小姐,所以不是一样吗?」 「此话怎讲?」 芹泽有夕子老师说了一声「借我用一下」,拿过侦探部长手里的蛋黄酱,在炒面御好烧球场的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一阵涂涂抹抹,一垒边的大门被画成了敞开的模样。 「贤三郎叔叔走进球场的时候,没有关上一垒那侧的大门,因此,真知子阿姨正好能够从正面,看到三垒这边的情况。也就是说,贤三郎叔叔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真知子阿姨和吉野小姐看在眼里,来回相同。换句话说,我虽然看不清楚一垒那一侧的状况,真知子阿姨却看得清清楚楚。同样的,真知子阿姨她们也许看不清楚三垒这边,我和桥元先生却看清楚了。因此,贤三郎叔叔的行动,被在一垒和三垒的人,同时从两边守望著,他穿过内野的时候,肯定不可能单独行动。没错吧?」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贤三郎先生确实没有作案的可能。可是听完老师的描述,我又起了疑心。」多摩川流司沉吟著说「如果从一垒那侧走进球场的贤三郎先生,在黑暗中迅速调转方向,快步走到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切断对方的喉咙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老师你们面前,那么……」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从芹泽有夕子老师手里抢过蛋黄酱,在炒面御好烧表面,描绘出贤三郎先生所走的假想路线。芹泽老师看了之后,连连摇头。 「你可以怀疑,但你的推测不对。虽说贤三郎叔叔走进了球场,但是,他只是穿过内野,所有行动都发生在内野区,然而,杀人现场却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也就是外野的最深处。内野和外场后方屏障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 我迅速地在心里盘算著。 「飞龙馆球场从本垒到中间的围栏,大概有十八米,换算一下,从投手踏板到外场后方的屏障,就有一百二十米。贤三郎先生在往返一垒和三垒的途中,突然跑动一百二十米,到外场后方的屏障,杀害野野口教练——这简直就是奇迹。」 「与其说是奇迹,更准确地说,是瞬间移动。」八桥京之介此刻也改口了。 「是啊!……」芹泽有夕子老师庄重地点了点头,「怀疑贤三郎叔叔是没有道理的。他打算聘请野野口教练,担任飞龙馆棒球部的下一任教练,也没有动机。我根本不认为,贤三郎叔叔会杀人……呃,先不说这个!……」芹泽老师看著铁板上热腾腾的炒面御好烧,摇头晃脑,似乎想驱走邪念,「先吃吧!……盯著炒面御好烧画的棒球场也无济于事。快,你们也吃吧,反正是你们付钱。」 那就不用客气了。我们如饿狼一般,扑向炒面御好烧,几乎要和铁板亲嘴,炒面御好烧圆形球场,瞬间悲摧地四分五裂,顷刻间就进人了我们的胃里。 大致描绘了星期六晚上发生的事,又大快朵颐地吃完炒面御好烧,芹泽老师说了一句「谢谢你们的款待」,就站起身来。 「明天我要出差去参加培训,要做很多准备工作,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我提供的信息有作用吗?……」她的眼睛闪动著,在我们的面上匆匆地逡巡过去,「是吗,太好了。对了,多摩川同学,你的手艺一流,不愧是『御好烧研究部』的部长。」 芹泽有夕子老师的误解,仍然没有消除,她举起一只手说「我先走了」,就独自离开了「河马屋」。 剩下我们三个人,于是就各自阐述各自的意见。 「真的能相信芹泽老师说的话吗?我觉得很古怪啊。」 「可是我看不出她故意在撒谎,大概可以相信吧。」 「即使老师没有撒谎,她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撒谎,比如贤三郎先生……」 多摩川流司部长始终认为:贤三郎先生很可疑,刚才在芹泽有夕子老师面前,他表现出的相信,不过是一种姿态。 「反正,光听芹泽老师的情报,还不够充分噢。」 「唔,我想听到不同角度的讲述。」 「芹泽老师在三垒,不同角度……也就是一垒那一侧。事发当晚,在一垒一侧的人——理事长夫妇和女佣吉野小姐——我们就按照顺序,找他们三个人打听打听吧。」 「对啊。现在最可疑的是贤三郎先生,所以,我们先去问一问真知子夫人和吉野小姐。要是有什么好的借口,能够接近她们就好了。」 「还有一点。」八桥京之介竖起一根手指强调,「我一次都没有看过现场,我想亲眼去一次飞龙馆球场。」 「呃,刚才不是看过了吗?在铁板上。」 「不是炒面御好烧画出来的棒球场 ,是真真正正的飞龙馆球场,而且,最好是晚上的飞龙馆球场。」 「啊,我赞成,也许和白天的印象不一样。」 「明白了,明白了。」部长当机立断,「那么,明天晚上,我们就去飞龙馆球场散步,怎么样?」 第三章 幸运第七局 一 第二天是星期二,天气和前一天截然不同,晴空万里。此时是距离晚间散步,为时尚早的放学后。 我和多摩川部长共同拜访了棒球场,三十名左右的队员正列队绕球场跑步,每个人都一脸的认真,大汗淋漓的身姿,在旁人看来神清气爽——就当是这样吧,实际情况是,我在旁边观看,都觉得浑身要冒汗了。我们在队列中搜索土山队长的身影,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发现那个家伙…… 就在这时,土山博之助的声音,突然响彻了整个球场…… 「喂喂!怎么没精打采的!……给我认真一点!……喂,发出声音,发出声音!……一、二、三!……一、二、三!……」 队伍里传来悲惨的叫声:「报告队长阁下!……三拍没办法跑步!……」 原来土山博之助队长已经离开队伍,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领队席上,一只手拿著喇叭发号施令,俨然教练的派头。野野口教练去世以后,他便一手操办所有的练习,和飞龙馆高中进行练习赛那天,被形势所迫而诞生的代理教练,居然被延续了下来。 「哎,可怜的是,那些被强迫进行斯巴达式训练的棒球部队员们。」多摩川部长同情地小声说完,转身走进球员席,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和土山队长打招呼,「哟,土山老兄,看上去不错嘛。我来慰问前线的战士了。」 「哟,多摩川,还好吗?……怎么著,你小子来慰问前线战士啊!……」土山博之助怀疑地斜视著多摩川部长,把球棒狠狠立在面前的地上,「畜生,你说是谁强迫安排斯巴达式训练?」 「什么,你听到了?……想不到你耳朵这么尖啊。」多摩川部长冷笑著说,「我说的当然是鲤之洼学院棒球部队长,四棒三垒土山博之助。」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山博之助喜笑颜开,「站著聊天不像样,坐吧。有冰的大麦茶……喝吗?」 土山博之助开开心心地收起球棒,拿起一个巨大的水壶,把大麦茶倒进纸杯里,美美地喝了一口。 「找我有什么屌事?肯定跟案件有关吧。」他自信满满地说。 「对,我想你或许知道,野野口教练被杀的原因。」多摩川部长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有这方面的线索吗?野野口教练和谁有仇吗,被什么人怀恨在心?」 「这个嘛,我不知道。」土山博之助注视著球场说,「那个人就任教练,毕竟只是今年春天的事情;坦白地说,我对野野口教练瞭解得不多。怎么说呢,感觉我还没有来得及瞭解,他就死翘翘个葱了。野野口教练的指导水平一般,但是,他对棒球很熟悉,又有满腔热情。他好像以前就是飞龙馆高中棒球部的,位置是投球手,毕业以后进入社会,还打过一段时间的棒球,不过,他离开棒球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担任棒球队教练。」 「哦,野野口教练是飞龙馆毕业的啊!……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不能成为他在飞龙馆球场被杀的理由吧。」 「但是,这样就说明,飞龙馆高中里,也可能有人对他怀恨在心。」 「是吗?……可是,野野口教练在飞龙馆高中读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什么啊,以前的事,更有可能成为解决这起案件的关键。」多摩川部长激动地说著,接著又提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野野口教练离开棒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是为什么?……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不想打棒球吗?」 「这个嘛,关于这方面他不太想说,大概有什么不愿意说的秘密之事吧,我不清楚。」 「是嘛?……那么,队员们对野野口教练的评价如何?有没有非常憎恨教练的队员?」多摩川部长严肃地问。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土山博之助说著,忽然站起身来,对这个问题的不满溢于言表,「好了,问完了你就快走,我要去给那些家伙发球了。」 「对啊,你现在是代理教练。」 多摩川部长侧目注视著,在球场上跑步的队员们,由衷地说:「土山这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飞黄腾达了,前几天还身为队长,坐在领队席上,如今就是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队员上位的教练了。这种队员教练很少见啊!……西铁的稻尾和中西1、阪神的村山2、南海队的野村3、养乐多的古田4……」多摩川流司呜哩哇呀地胡乱逼逼著,突然一跺脚,脑袋波浪浪地抖了两抖,朝天激动地吼了一声,「啊,我知道了,小通!……」 1指西铁狮队的稻尾和久(一九七o年至一九七四年担任教练)以及中西太(一九六二年至一九六九年担任教练)。 2指阪神老虎队的村山实(一九七o年至一九七二年担任教练)。 3指南海鹰队的野村克也(一九七o年至一九七七年担任教练)。 4指养乐多燕子队的古田敦也(二oo六年至二oo七年担任教练)。 「啊?……你知道什么了,多摩川部长?……」我匆匆过去搭他的话。 「杀害野野口教练的凶手,其实就是棒球队长……」多摩川部长骄傲地宣布。 「喂喂喂,这个,不会吧!……」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多摩川部长。 「喂喂喂,你们两个!……」土山博之助语气狼狈,抬高音调吼道,「别乱说!……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凶手都爱这么说。」 「畜生,我不是凶手!……」 「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冷静下来听我说,土山博之助。」多摩川部长一脸地坏笑,「我并没有乱说。我解释给你听好了,你对野野口教练一直不起用自己,深深地感到不满,身为高中生,你想在最后一个夏天出场,以正式队员的身份,参加棒球比赛。然而,野野口教练平时和你关系紧张,你的愿望难以实现。眼看著已经到七月了,夏季比赛逐渐逼近,你为了实现愿望,终于使出了撒手锏,也就是杀害了野野口教练,自己成为队员兼教练,就能顺利地参加夏季比赛。这样的话,四棒三垒和一棒游击手的梦,你都能够成真,这就是你……」 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宛如总是在事件的最高潮,指认杀人凶手的著名侦探一样,伸出食指对准土山博之助。 「——杀人计划的全貌……啊啊啊!……」 侦探部的部长果然名不虚传,随口乱编的手腕极其高明,我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了。 「不、不……不对、不对!……」土山博之助宛如在事件最高潮,被名侦探突然指认为杀人犯的真凶一样,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这件事……跟我……跟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他已经方寸大乱,手里的纸杯都被握变了形。我和多摩川部长面面相觑,诧异于这通胡编乱造的推理,竟然造成了他这样的效果。 「怎么了,土山?……部长是开玩笑的。对吧,多摩川部长?……」 「对啊,土山不可能是凶手,你慌什么?」 「就是啊,如果土山博之助就是凶手,总不会特意把自己队伍的垒球包,留在尸体旁边吧。」 听到我的话,土山博之助猛地抬起头来。 「当……当然了,我是清白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山博之助尴尬地大笑了起来,似乎在给自己打圆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 当然知道多摩川部长是开玩笑的,而我……当然也是故意演戏给你们看的。哎呀呀,陪你们玩侦探游戏,还真是累啊,真是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土山博之助的面容古里古怪。他这通欲盖弥彰的辩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彷佛游击手藏球1被识破以后,露出的羞愧的笑容。简直太古怪了!…… 1游击手为使对方跑者出局的一种战术。棒球比赛中,若内野手在手中拿球的情况下,与对方不在任何一垒上的跑者触碰,对方跑者即被出局。内野手在拿到球以后,做出假装投球的动作,实际球还藏在手里,再趁对方跑者离开垒球包时,迅速触碰对方,以使对方出局。这种战术被称为「藏球」。 「喂,土山。」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心平气和地问,「你是不是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没有隐瞒!……」土山博之助没有必要地提高音调,把球棒拿在手里,蛮横地驱赶我们,「好了,无关人员快出去!……」随即顺势举起球棒,对准在球场上奔跑的选手们,「好……了!站在防守位置上!……击球!击球!……听好了,犯一次错,就向轮椅基金会捐十块钱!……」 二 几个小时以后。我、多摩川流司部长和八桥京之介三个人,一起坐在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前往北山町,目的地当然是飞龙馆球场。 公交车抵达飞龙馆高中时,已经是薄暮时分,夜幕很快就要降临。这一点很重要,这次我们不是来看阳光下的飞龙馆球场的,而是为了看夜幕笼罩下的球场,才特意选择这个时间赶来。 下车以后,我们径直前往飞龙馆球场。前几天,那个不靠谱的樱井梓大姐,带著我们迷失了方向,这次我们好歹总算没有迷路,暂时保持了我们身为男性的最后一丝尊严。我们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了蓝色天空下,杂树林的黑影,给人拒绝外部人员闯入的压迫感。 「这片杂树林里有棒球场啊。」初次造访这里的八桥京之介,站在杂树林入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建在这么古怪的地方……」 「是啊!……」多摩川部长深有同感地走进杂树林,「可是对凶手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这片杂树林属于飞龙馆高中,但却无人看管,进出自由,而且,晚上这里几乎没有半个人。」 「对啊!……」我们周围确实一个人影也没有,「然而,星期六晚上九点钟左右,龙崎家的人,却全部聚集在这里,真是匪夷所思!……」 密密麻麻的树木。郁郁葱葱、覆盖了上空的枝叶。杂树林里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真正的夜幕降临了。步行小径虽然修整过,可是,供照明的亮光,却只有零零落落立在路边的水银灯,而就连这唯一的水银灯,也只能发出可怜的微弱光芒。八桥京之介甚至把脚边一根细长的东西当成了蛇,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嘛,是枯树枝啊!……」 前辈对把自己吓了一跳的枯树枝,感到十分不满,检起来扔得远远的;而多摩川部长以为,脚边一根细长的东西是枯树枝,徒手捡起来一看。 「什么嘛,是蛇啊!……」部长对自己检起了蛇十分不满,把它扔得远远的。侦探部长果然非同凡响。 走了一段,被层层叠叠的树木包围的小径,总算艰难曲折地走到了尽头,视野随之开阔,银杏树出现在了眼前,围绕著飞龙馆球场,描绘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 我们三个人走上环绕球场的步道。 「先绕球场走一圈吧。」 按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指示,我们沿著银杏树下的散步道,往前走著。先是单调的直线,然后是弧线,周围全是大片大片黑压压的杂树林。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我们慢慢地走了五、六分钟,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觉得差不多转完一圈了,于是从散步道拐到旁边的小路上。 八桥京之介蓦地停下脚步,警惕地说:「好像有人。」 前方五米开外就是球场入口,那里确实聚集著五、六个人影。我们以为是保护现场的警察,仔细一看不是,人影中出现了轮椅所特有的剪影。 「是真知子夫人,部长!……」 「哦,是她。那么其他那些家伙,也一定是龙崎家的人?」多摩川部长期待地问道,「这样更好,或许我们能够进球场。」 「那就走吧!……」 听到八桥京之介欢天喜地的指令,我们排成一排,向球场的入口处前进。聚集在入口附近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耳旁响起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充满威严的声音。 「喂喂喂,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是我们认识的祖师谷警部,人群中当然还有乌山千岁刑警的身影。 「哟,这不是祖师谷警部吗?是我,是我!……」多摩川部长左手指著自己的脸,右手挠了挠头,「哎呀,真是奇遇啊,我们三个正在惬意地,享受著夜间的散步,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了警部大人。哎呀,这个世上真有巧合存在啊,警部!……」 「畜生,什么巧合?!……」祖师谷警部轻蔑地说,「反正你们这些外行侦探,肯定是来打探现场的,不是吗?」 我们被他一语道破了天机,真是不容易啊。 「不行、不行,无关人员不得进入杀人现场。」祖师谷警部激动地挥动著双手,像在驱赶苍蝇,「快回去,快走、快走!……」 这时,警部身后传来一阵清澈的女声,叫著警部的名字。 「那个……警部。」 「啊,夫人,不用担心,我马上就把这帮家伙赶走。去!……快去!……」 简直变成撵狗了。 「不是的,警部。」真知子夫人适时地开了口,救我们于危急之中,「你不用赶他们走,他们是她的朋友。」 真知子夫人说著,指了一下站在轮椅旁边的「她」。身穿鲤之洼学园夏日制服的「她」,上前一步,正是学生会主席樱井梓。 不料,樱井梓竟拿起螺丝刀,在真知子夫人为我们准备的救命艇上凿洞。 「不,阿姨,这几个不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喂,樱井,别多嘴!……」多摩川部长闻言,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什么?!……」学生会主席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喂』?……」樱井梓突然暴走了,尖声穿透葱茏的树丛,向我们汹涌澎湃地奔卷过来,「『喂,樱井』,莫非是在叫我?」 「不……不是,怎么可能?!……」多摩川部长卑躬屈膝的态度,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拜托了,樱井小姐,麻烦您不要多说话,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算了,没办法啊……警部,你能让一下吗?」樱井理所当然地,把祖师谷警部当成了碍手碍脚的人,终于把我们几个人,招呼到真知子夫人身边,「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个人是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这位是我的普通朋友赤阪,上次在练习赛上见过吧?」 「嗯,我记得。」真知子夫人冲我微微一笑,转而和两位前辈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龙崎真知子,请多多关照。」 「您……您好。」多摩川部长毕恭毕敬地深深鞠躬,「能和您见面,真是我无比的荣幸,其实我一直很想和您聊一聊。」 「哎呀,和我 ?……想聊什么?」 部长还没来得及回答,樱井梓就横著插嘴道:「反正就是杀人案,阿姨……这些家伙是什么『侦探部』的,总是以侦探自居,蛮横地介入案件调查,简直烦死人了。」 「『侦探部』?!……鲤之洼学园的社团活动真有意思啊。」真知子夫人一脸兴趣盎然地笑著点了点头。 「您可不能觉得有意思,他们马上就会得寸进尺……」 真知子夫人和樱井梓亲昵地交谈著,我则迅速确认了一遍在场人员。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千岁这对搭档,真知子夫人和樱井梓小姐,贤三郎先生的外甥兼秘书桥元省五郎,年轻女佣吉野小姐,以及乖乖坐在旁边的黑狗维克多。 这里除了我们侦探部的人之外,一共六个人外加一条狗。出差在外的芹泽有夕子老师不在,可是,事件重要相关人贤三郎先生,居然也不在现场,这让人很犯嘀咕。 八桥京之介假装随意走到女刑警身边,小声问她:「千岁小姐,这么晚了,大家都在这里做什么?……一起乘凉吗?」 「做试验。是祖师谷警部一时兴起提出的,本打算昨天来,但昨天下雨,所以就改到了今天晚上。」 乌山千岁刑警的解释,还是让人摸不著头脑。她转身对警部说:「警部,天色已经很暗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增加了三名观众,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唔,是啊。只要真知子夫人觉得没有关系……」祖师谷警部看著真知子夫人的脸,徵询意见。 真知子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没关系,警部,请您开始吧。」 站在真知子夫人旁边的桥元省五郎,双眼透过银边眼镜,冷冷地看著祖师谷警部。 「警部,能请你先介绍一下,打算做什么试验吗?」 「好的。那么,我就先来介绍一下,本试验的宗旨。很简单,就是请各位再现事发当时——也就是星期六晚上——的情景。现在我们在飞龙馆球馆,一垒一侧的入口。」 祖师谷警部说著,指了一下挂在入口旁边的牌子,上面写著「一垒一侧入口」。 「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贤三郎先生、真知子夫人和吉野小姐在这里,还有小狗同学。贤三郎先生发现,一垒这边的大门没有锁好,便想去确认三垒那侧是否锁好了,于是,贤三郎先生独自走进球场。是这样吧,夫人?」 「嗯,没错,警部,莫非你在怀疑我的丈夫?」 「没有、没有。」祖师谷警部头摇得像拨浪鼓,急于表明对贤三郎先生的信任,「我没有怀疑您先生,只是想掌握案发当时的情况。想请您描述一下当时,您看著贤三郎先生的身影,横穿过球场是什么感觉,仅此而已。」 「畜生,这和怀疑不一样吗?」桥元省五郎冷冷地责难道,「警部猜测,叔叔趁著周围黑漆漆的看不清,就跑到外场后方的屏障里杀了人,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想协助你的试验。我反对进行陷害叔叔的试验,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忠诚的部下,我都不能答应。」 「不不不,我压根儿没有陷害贤三郎先生的想法。」 「那我问你,祖师谷警部,为什么不叫叔叔来?要做试验的话,首先应该叫本人参加吧,现在这样,简直就像缺席判决1一样。」 1指在民事诉讼中,法院在一方当事人缺席的情况下,所做出的判决。 「浑蛋,什么缺席判决,我也很希望贤三郎先生来参加,可是,我怎么都和他联系不上……」 「关于这个,你找我不就行了吗?叔叔的日程安排我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车站前的健身房健身。」 「是吗?……」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联系他。」 「算了、算了,桥元,别这么激动,这可不像你。」 真知子夫人委婉地,批评过了情绪激动的桥元省五郎之后,转头对祖师谷警部说:「我明白了。如果这样,就能让警部满意,我愿意协助试验。」 「这……这个……您当真吗?」桥元省五郎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关系的,桥元。比起丈夫一直被人怀疑,我觉得还是赶快洗清他的嫌疑更好,一会儿我来跟他解释……」真知子夫人摇头笑著说,转身望著祖师谷警部问道,「警部,具体需要我们做什么?」 「感谢您的协助。」祖师谷警部深深低下头致谢,「那么,真知子夫人和吉野小姐,就照星期六晚上那样,待在这里,桥元先生和乌山刑警,去三垒那侧的入口,乌山刑警假装成芹泽老师。」 「知道了,所有一切,都仿照著星期六晚上……那么,谁扮演我丈夫呢?」 「当然是我。」祖师谷警部踌躇满志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啊?!……」一直默默倾听的多摩川流司部长,煞有介事地开口了,「请等一下,如果由警部先生,扮演贤三郎先生,不就和试验宗旨背离了吗?」 「此话怎讲?」祖师谷警部不可思议地望著多摩川流司。 「警部想确认的是,贤三郎先生横穿球场时,从一垒和三垒两侧看过去,分别是怎样的情形,对吧?……这样的话,不应该警部在一垒一侧,乌山刑警在三垒一侧吗?」 「我理解你的意见,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扮演贤三郎先生了。」 「你说什么呢,警部?……」多摩川流司同学亲昵地把手搭在警部的肩膀上,」不是还有我吗?横穿过球场就行了,对吧?……很简单,包在我身上。警部,你可别小看我哦,为了警部的功勋,我会不惜一切协助您的。」 三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恬不知耻地主动请缨,解了祖师谷警部的燃眉之急。 就这样,由多摩川部长扮演星期六晚上的龙崎贤三郎。 祖师谷警部给多摩川部长,下达了几条指令,俨然一个给新人说戏的著名导演。我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无论如何,两人之间能够建立起合作的关系,就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了。 「虽然祖师谷警部在真知子夫人面前信誓旦旦,但是,其实他跟多摩川部长一样,也认为贤三郎先生很可疑,说不定这两个人的头脑构造,意外地相似啊。」 就在我和八桥京之介随便闲聊的时候,祖师谷警部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商洽终于结束了。多摩川部长走过来,又对八桥京之介耳语了一番,同样不知道说了什么。 等到乌山刑警和桥元先生走到三垒那边,再现星期六晚上的试验就算开始了。祖师谷警部独自走到铁门边,链条锁已经打开了。 「贤三郎先生是自己打开门的。门有两扇,贤三郎先生当时,两扇门都开了吗?」 「没有!……」真知子夫人摇头否认,「我丈夫只打开了其中的一扇。」 「是右边的还是左边的?」 「这个……是哪一边呢?吉野小姐,你还记得吗?」 「我认为是右边,夫人。」吉野小姐身材高大,态度却很恭敬,「我记得先生打开了右边的门,因此,从夫人的位置,就可以一目瞭然地看到内野了。」 「原来如此!……」祖师谷警部交替看著两扇门,「确实,打开左边的那扇门的话,门会挡住视线,还是看不见内野。那么,贤三郎先生打开的,就是右边这扇门。夫人,门打开到什么程度?……九十度,还是四十五度?」 「我记得是九十度左右。」真知 子夫人摸棱两可地回答著。 「知道了!……」祖师谷警部把门打开到九十度,便松开了手,「门一直保持这样的敞开状态吗?」 「嗯,从我丈夫走进球场,到他回来之前,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夫人,现在的情况,和星期六晚上相比,有什么不同吗?……不论是入口周边,还是球场里面,一切情况……?」 真知子夫人的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在球场上。我们也屏气凝神地,和她注视著同一个方向。 走进球场入口,左首边就是一垒边的观众席,前方就能看见内野,右边能勉强看到一个,类似二垒垒球包的物体,因为距离太远,三垒的影子都很难看清楚。一垒线和连接一垒、二垒的白线清晰可见,本垒似乎被一垒观众席给挡住了。内野中间有一个投手踏板,上面盖著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盖在投手踏板上的是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真知子夫人说道:「那是为了防止晚上突然下雨,打湿踏板的防水垫,每天晚上,都要用防水垫盖著投手踏板和击打区,避免被雨水淋湿。」 随后,真知子夫人看著祖师谷警部,斩钉截铁地说:「嗯,和星期六晚上一模一样,没有不同的地方。」 「吉野小姐呢?」 「是,我同意夫人说的。」吉野小姐低头回答。 祖师谷警部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对多摩川部长缓缓地招了招手。 「现在开始,请多摩川流司同学模仿星期六晚上,贤三郎先生的举动。」祖师谷警部冲著多摩川流司点了点头,见多摩川流司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祖师谷警部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喂,大家都在看你呢,拜托你小子认真一点……好了,就按照我们说好的去做,千万不要乱来。」 「包在我身上!……」多摩川流司部长站在入口大门前,拍著胸口说道,「那么,我就出发了。」 多摩川流司部长迈开步子,以类似小跑的微快步伐,径直朝一垒走去,轻松越过一垒后,多摩川部长继续向前,朝投手踏板走去。在那里,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略微改变了方向,没有直接跨过投手踏板,而是从二垒所在的方向,绕过踏板,继续朝三垒前行。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因为距离太远,而有些难以辨认多摩川流司部长的身影了,多摩川部长慢慢变成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最终被黑暗吞没了。很快,从一垒这边,就看不见多摩川流司部长了。 他顺利到达三垒入口了吗?我正琢磨著,祖师谷警部身上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响了。 「是我。是吗?……知道了。让他回来吧。」祖师谷警部拿著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告诉大家,「多摩川同学在三垒入口,现在开始往回走,你们看仔细了。」 (此处插图二) 不用他说,众人的眼睛,也全都没有离开过门里边。没过多久,三垒那边的黑暗中,慢慢地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影子,逐渐变大、逐渐变得清晰,很快就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影。人影照旧绕开投手踏板走来。 就在这时,一直顺利前行的人影,动作忽然有些异常,在一垒和三垒的正中间,人影正打算跨过投手踏板,却蓦地一头栽倒在地,不过,人影很快又站了起来,抓了抓头,然后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轻快地朝一垒这侧的入口跑过来。 人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分明,五官也能够辨认清楚。这个人影当然就是多摩川部长,如果是另外一个人,那可就糟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抵达一垒入口后,祖师谷警部马上询问真知子夫人:「怎么样,夫人?……在你看来,星期六晚上,贤三郎先生的行动,和刚才多摩川同学的行动,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我认为非常相似,和星期六晚上看见的光景如出一辙。」 「吉野小姐觉得呢?」 「嗯,我的看法和夫人一致,星期六晚上老爷的举动,和刚才这位学生的举动,看上去基本相同。」 「星期六晚上,有没有比现在更黑暗,更看不清楚的人影?」 吉野小姐摇了摇头,说:「不,没有那回事儿。和刚才一样,到投手踏板为止,都能看清楚老爷的身影,到三垒附近就看不清楚了,再往后就根本看不见了。和刚才的试验相同。」 「夫人您怎么看?」祖师谷警部转头望著真知子夫人问道。 「吉野小姐说得没有错。我丈夫和多摩川同学,除了体形不同,其他基本一致。如果星期六晚上,警部和我在一起,也会说现在看到的情景,和当时的一模一样。」 「唔,这样啊?」祖师谷警部为难地发出呻吟,「如果肉眼能看到三垒附近……」 试验结果,似乎出乎祖师谷警部的意料。警部掏出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和乌山刑警交谈了几句后,把多摩川流司叫到了身边。 「不好意思,你能再做一遍吗?」 「可以。」多摩川部长爽快地答应了祖师谷警部的要求,「我出发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前行的速度,和刚才一样,我们也和刚才一样,密切地注视著多摩川部长的一举一动。部长穿过一垒,沿著靠近二垒的路线,绕过投手踏板,很快便消失在了三垒一侧的黑暗中。 回程也一样,多摩川部长在一片黑暗中以人影登场,绕过投手踏板,在踏板边上摔倒,站起来后回到一垒这侧的入口。 看到和之前丝毫不差的结果,祖师谷警部难掩焦躁。 「呃呃呃……实在对不起,麻烦你再跑一次吧。」 「举手之劳。」多摩川流司部长毫不介意地再次离开一垒入口。部长第三次穿过一垒,沿著靠近二垒的路线,绕过投手踏板,消失在三垒那一侧的黑暗中。 没过多久,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再次从黑暗中现身,绕过投手踏板,在投手踏板旁边摔倒,站起来之后,往一垒这侧的入口跑来…… 谁都以为他会这么做,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八桥京之介突然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声音:「哇,他付诸实践了!……」 不知为何,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在投手踏板附近,冷不防地突然调转方向,猛然全力朝中外野跑去,似乎在嘲笑呆住的祖师谷警部。 「喂喂喂!……」在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祖师谷警部愣了一瞬,迟了一步飞奔出球场,「喂,乌山!……抓住这个小子!……」 不用祖师谷警部发号施令,三垒那侧已经响起了尖锐的呵斥声:「等一下!……」 乌山刑警以令人联想起雌豹的敏捷身姿,从三垒那侧的黑暗中登场,风驰电掣地冲向中外野,卷起一阵沙尘。 「喂!……」 转眼之间,多摩川部长就和追赶著他的两个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接下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年轻男子的惨叫声,可以想像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遭受了何种待遇。 「八桥,刚才你叫『哇,他付诸实践了』,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前辈咧嘴一笑,「贤三郎先生在横穿球场的途中,瞅准时机跑到中外野,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杀害了野野口教练——那个家伙是这样猜测的。」 「哦。」祖师谷警部无奈地答应了一声。 「所以我对他说,如果真有这种时机,你自己跑到中外野去看看呗,也就是搭警察的顺风车, 进行我们自己的试验……」 这不行吧?唆使部长这样做! 「可是想不到,他还真有这个胆量,要是我可做不到……」 打心眼里感到佩服的八桥京之介,以及哑口无言的我,顿时愣在当场。 樱井梓突然凑到真知子夫人面前,悄悄地对她说:「阿姨你看,『侦探部』的家伙就是这样一些人,所以,您不能觉得他们有意思!」 「哎呀,真的呢。」说这句话的真知子夫人,却似乎饶有兴趣。 片刻之后,多摩川部长被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刑警,架著双臂「带到」了一垒旁边。侦探部长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我反省」,「再也不敢了」……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说的鬼话。 被留在三垒那侧的桥元省五郎,一回到一垒这一侧的入口,就质问祖师谷警部:「警部,试验的结果怎么样?有能证明叔叔是凶手的证据吗?」 「啊,没有。这个嘛……」祖师谷警部的态度模棱两可。 「你看,我不是说了嘛。」桥元省五郎放心地嚷嚷著。 「算了、算了!……桥元先生,别这么气势汹汹的,冷静下来。」真知子夫人第二次劝解桥元省五郎,之后,她就回头对祖师谷警部说,「警部您也看到了,从一垒这侧,跑去三垒一侧的多摩川同学,一直到投手踏板附近,都能够看清楚他的身影。实际上,星期六晚上,我和吉野小姐一起,从这里看著我丈夫的背影,一直到投手踏板前面,都能够看得很清楚。」 「对,是这样的。可是,在刚才这个试验里,过了投手踏板之后,多摩川同学的背影就变得模糊起来,很快就完全看不见了。如果那个星期六晚上,也是同样的条件,从夫人您这个位置,应该无法确认,您先生走到了三垒那侧。」 「嗯,是的。可是,当时桥元省五郎和芹泽有夕子——今天是乌山刑警——一起在三垒那边,看到了从黑暗中出现的我丈夫……对吧,刑警小姐?」 乌山刑警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我和桥元先生通过三垒一侧门上的小窗户,悄悄地眺望内野,在那里看出去,到投手踏板为止,都能够看清楚人的身影,不过,越往一垒靠近,就越看不清楚,再远的话就完全看不见了。当然,不用我说,人影越靠近三垒,看得越清楚。」 真知子夫人再度对祖师谷警部开口了:「根据这些情况,您明白了吧,警部?……总之,我丈夫的行动,没有任何疑点,他只是发现一垒这边的门没有锁好,就担心三垒那边的门。因为不想留下我一个人,就让吉野小姐陪著我,自己走进球场。碰巧看到桥元省五郎和芹泽有夕子在三垒门外,就聊了几句,然后又回到一垒这边……他的这一连串的行动,被我们四个人,分别从一垒和三垒全程看著,可以说是清清楚楚。的确,在一垒这边的我,看不见到达三垒那边的丈夫,但是,在三垒那边的桥元和芹泽有夕子却能看见;相反,桥元他们看不见我丈夫的时候,我和吉野小姐就能够看见他了。你们为什么怀疑我丈夫杀人?」 「不不不,我绝对不认为贤三郎先生是杀人犯……」在平静却充满威严的真知子夫人面前,祖师谷警部退缩了。 其实,祖师谷警部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一样,怀疑星期六晚上,贤三郎先生有可能单独行动;另一方面,真知子夫人却坚持认为,这一点绝不可能。而今天晚上的试验结果,完美地证明了真知子夫人的主张。 祖师谷警部也无可奈何地认同了吧。他痛彻心肺地对身边的女刑警乌山说:「唔,看来我们的猜测不对啊,乌山刑警。犯罪搜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警部,我能纠正你一下吗?」警部的部下冷静地反驳道,「不是『我们』,是『我』的猜测不对。」 四 惊慌失措的祖师谷警部默默地耷拉著脑袋,乌山刑警嘀嘀咕咕地抱怨著,悄悄地离开了现场。他们大概会去别处,继续调查新的嫌疑犯,只能默默地祝福乌山刑警好运了。 我们三个人和真知子夫人一行,离开一垒这一侧的入口,来到环绕球场的散步道。真知子夫人和樱井交换著,对祖师谷警部的印象,吉野小姐宛如真知子夫人身后的影子,默默无语地推著轮椅。桥元省五郎拽著维克多的牵狗绳,威严地巡视四周,充满著警惕。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在问谁,「刚才做试验的时候,从三垒往一垒跑的时候,我故意摔倒了,是祖师谷警部这样指示的,这个摔倒有什么意义吗?」 「啊,那个啊!……」真知子夫人回答说,「那是对星期六晚上,我丈夫行动的忠实再现。」 「也就是说,星期六晚上,贤三郎先生摔倒了?」 「是的。对吧,桥元?……」 真知子把问题扔给桥元省五郎,似乎想让他详细地解释一下。 「啊,没错。叔叔在三垒那边,跟我和芹泽小姐聊完天,返回一垒的途中突然摔倒了,正好是在绕过投手踏板的时候。我当时很担心,不过,看起来没有大碍,叔叔很快就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就像刚才多摩川同学再现的那样,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回到了一垒那一侧。」 真知子夫人听著桥元省五郎的介绍,频频点头,把话头接了过去:「我也清楚地记得那个场面。我和吉野小姐一起,在一垒这边等著我的丈夫,他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正担心的时候,终于看到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等……等一下。」多摩川部长慌忙打断真知子夫人的话,「贤三郎先生很长时间,都没有从三垒那边回来吗?」 「嗯,是的。我记得我等了很久。」 「等了很久?大概有几分钟。」 「这个嘛,准确时间我不知道,但是,比一般锁门的时间长很多……」真知子夫人说著顿了一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大概有五、六分钟吧。对吧,吉野小姐?」 高个子女佣微微弯下身体,同意真知子夫人的推测。 「对,差不多。」 「有五、六分钟啊。」听到这个微妙的时间,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眉头紧锁,「昨天,我听芹泽有夕子老师说,贤三郎先生在三垒那边,逗留了三、四分钟。」 「哦,是吗?……」真知子夫人向身边的年轻男人确认,「桥元,你觉得呢?」 桥元省五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说道:「嗯,叔叔在三垒那边,和我们最多聊了四、五分钟。」 「四、五分钟?……」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一脸困惑,「芹泽老师说三、四分钟,桥元先生说四、五分钟,真知子夫人说五、六分钟。到底哪一个是准确的呢?」 「这个问题不至于考虑得这么复杂吧?反正就是五分钟左右,当时谁都没有看手表,确认时间,有些许误差也情有可原,有夕子也并没有断言,肯定是三到四分钟,。」 「这样说起来,她好像很不确定,还说过『可能更长一点吧『。」多摩川流司说。 真知子夫人在轮椅上,点头同意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话。 「对,我也没有绝对的自信,毕竟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等人,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刚才说到哪里了?……啊,对了、对了,正说到我丈夫摔了一跤。」 真知子夫人将一度偏离的话题,又随意地拉了回来。 「我丈夫终于 出现了,我松了一口气,当时他正好在投手踏板旁边,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于是便摔倒了。也许是踩到了防水垫吧,反正就像小学生一样,扑腾一下子摔倒了。我丈夫似乎很尴尬,笑著走回我们身边,对我们随口说道:『年纪大了,跑几步路,腿就不听使唤了。』他还好一阵子没止住笑。」 「贤三郎先生笑了?」八桥京之介意外地问道。 「对,觉得自己摔了一跤很可笑吧。」 「叔叔肯定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樱井梓很快地便得出结论。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穿过内野的时候,故意没有走投手踏板,而是绕了一圈,这当然也是祖师谷警部的指示。这样做,也是为了忠实再现,贤三郎先生的行动吗?」 「嗯,不错,我丈夫当时,的确绕开了投手踏板。」 「这是为什么?……我认为,横穿内野,直接从投手踏板上走,应该是最短距离吧。」 「理由很简单。多摩川你也看见投手踏板上,盖上了防水垫吧?星期六晚上的情况,和今天晚上相同,上面盖著一层防水垫,我丈夫不喜欢穿著鞋子,踩在垫子上面,所以,他就故意绕开投手踏板。如果上面没有防水垫,我想他会直接从投手踏板上踏过去的。」 「啊,果然是这样啊,我刚才就猜,可能是这个原因。」 「莫非你们也认为,我的丈夫十分可疑?」真知子夫人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诧异地看著我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可想错了。我丈夫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我和他一起生活,最有发言权了。」 「嗯,这个当然,芹泽有夕子老师也这么说。」 「哎呀,你们从有夕子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啊,不愧是『侦探部』啊。有夕子还说了什么?」 「主要是星期六晚上发生的事情。芹泽老师说龙崎家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还说桥元先生向她告白,说『请和我交往』……」 「喂喂喂!……」一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桥元省五郎,突然惊慌失措地甩动双手,「你说什……什……什么?她怎么会告诉你们这些……别乱开玩笑了!」 真知子完全无视奋力掩盖事实的桥元省五郎,坐在轮椅上的她,眼睛一亮。」哎呀,有意思!桥元对有夕子……喂,原来是这样啊!……」 五 后来我们就和真知子夫人一行人告别了,坐上公交车踏上归途。樱井梓似乎还想和真知子夫人聊一会儿,就没有和我们一起走——也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在鲤之洼学园旁边的公交车站下车。尽管夜色已深,却依旧酷暑难当,刚才在杂树林里,没有感觉到的热气,此时突然扑面而来。 「怎么样?……先去『河马屋』那里开个会,顺便吃刨冰……」 还没等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说完,我和八桥京之介已经高高举起双手,表示赞同。 我们掀起「河马屋」的布帘,走进熟悉的店内,分别向貌似河马的大婶,点了草莓、柠檬和抹茶三种口味的刨冰。很快,桌上出现了三座摇摇欲坠、颜色迥异的冰山。我们用勺子削平冰山山顶,回顾了今天的成果,并积极地展望著未来。 「看来没有理由,再怀疑贤三郎先生了。」 「对,昨天听芹泽老师说的时候,有些地方还不能确定,经历过今天的试验,我终于明白了,真知子夫人也说了,贤三郎先生的行动,确实没有任何疑点。」 「这一点已经被我们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暴走著,冲向中外野证明了。如果贤三郎先生采取了那样的行动,一定会被一垒和三垒两边的人同时看见。」 「但是,如果贤三郎先生办不到,别人就更不可能办到了。」 「这说明野野口教练被杀案,和龙崎一家没有关系吗?」 「哎呀呀,等一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小心谨慎地又削下一块冰山,「那么,星期六晚上九点钟左右,龙崎家的人竟然齐刷刷地,出现在了飞龙馆球场,这也完全是个巧合吗?晚上九点钟,正是野野口教练被杀的时间。有这种巧合吗?」 「可是,多摩川部长,目前并没有确定,犯罪的时间是九点整,死亡推定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这一个小时之内。因此,或许龙崎家的人出现在球场之前,野野口教练已经死了。」 「这个……」八桥京之介忽然心头一动,拿起勺子当指挥棒挥舞著,「说不定,凶手当时就躲在球场里。他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实施完犯罪行为后,正准备离开,不巧龙崎家的人,出现在一垒和三垒两侧,无法从球场脱身的凶手,就藏在了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等待他们离开——这样的推测怎么样?」 「凶手差点儿就和龙崎家的人撞上。嗯,有这种可能。」 「那么,凶手就可能是和龙崎家,毫无关系的某个人?」侦探部长一筹莫展地说,「这样的话,即使我们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范围太广了,无从推理。」 「是的,我们又不是警察。」八桥京之介顿时意识到。外行侦探的能力有限,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谈话陷入了僵局,我说了句「我去一下洗手间」,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 吃了含水的东西就想小便,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的构造。我走进位于店后方的洗手间,上完厕所后,正准备回到座位上,却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是我迎面撞上,从走廊上过来的一位大叔了。这可不能怪我不注意,是因为对方低头走路。大叔吃了一惊的同时,倒退了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前辈们坐著的那张桌子边。在冲力作用下,他的鸭舌帽掉在了地上,脸上戴的墨镜也歪了。 「咦?……」虽然只能看到一部分,但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大叔,你是……」 我凑过去,大叔赶紧低下头,躲避我的视线。奇怪,他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先重新戴好帽子和墨镜。更加古怪了。 「怎么了,小通,你认识这个人?」八桥京之介随口问我。 「嗯,好像是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胁阪教练……」 「哦?……有意思。」八桥京之介转而和中年男人搭起了腔,「大叔,你是胁阪教练吗?」 戴著鸭舌帽和墨镜的大叔,一言不发地拚命摇头。 「他说他不是哟。」 「可是……」 我定睛观察这个摔坐在走廊上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撞到了腰,迟迟站不起来。看起来,他的年龄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身穿开襟麻质衬衫和褐色长裤。若给他换上制服,再摘下墨镜,把鸭舌帽换成棒球帽,确实和前天刚见过的胁阪教练非常相似…… 多摩川流司部长一把推开我们,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叔面前。 「什么啊,飞龙馆的教练,怎么可能在这里瞎转悠,只是长得像的人吧……不好意思,大叔,我学弟给您添麻烦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亲切地笑著,把坐在地上的大叔扶了起来,还替他掸去身上的灰尘,「大叔,没有关系吧?大叔,有没有受伤?……大叔,您是胁阪教练吗?」 「这是诱导式询问啊!……」 虽然大叔认出这是诱导式询问,但还是中了诱导式询问的圈套,他慌忙摀住嘴,但为时已晚,那独特的粗嗓门,和星期天在棒球场里听到的一样。 「啊!这个声音,果然是胁阪教练!……」 「嘘……轻一点儿!……」 六 胁阪教练摘下了墨镜,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粗暴地把我们,推到了刚才那张四人座的桌子旁边,自己也在旁边就坐,显然他很害怕被人看见。 我困惑地问他:「飞龙馆队的教练,怎么会躲在这里?是指导完棒球部的练习后,正在回家的路上吗?」 「不,练习中止了,受案件的影响,球场暂时不能用了……对了,你!……」胁阪教练目不转睛地盯著我,「我见过你,星期天练习赛的时候,你和理事长他们在一起,好像叫作赤阪。也就是说,你们三个认识龙崎家的人?」 「嗯,很熟。」 分明前天才认识。 「果然如此,所以,你们才能够插手野野口教练被杀案。」 「哦,原来坏大叔在偷听我们说话啊。」多摩川部长谴责道,「偷听可不行哦,这不公平。」 「喂,我并没有打算偷听,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你们的说话声,没有听见具体内容。我想你们是不是在谈论我,所以有点在意而已。」 「我们在谈论胁阪教练?」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的眉头皱成了八字,「我们确确实实在讨论那起事件,但是,不好意思,我们连胁阪教练的『胁』字都没有提过。」 「这……这……原来是这样啊……」胁阪教练猜测错误,「哦,这样就好……」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会谈论你?你和野野口教练被杀案,应该毫无关系吧?」 听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这么说,我「啊」的惊呼一声,回忆起了胁阪教练在棒球部,岌岌可危的地位。 「对,我怎么忘记了!……部长,和他有关系,胁阪教练和野野口教练的关系很微妙。」 「哦,什么关系?」 「据芹泽老师说,野野口教练是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下一任教练候补,贤三郎先生强烈推荐野野口教练。」 「这个消息可不能随便说哦。」八桥京之介身体前倾地说,「要是野野口教练成为新教练的话,胁阪教练怎么办?担任终身名誉教练?……」 「不,高中棒球队可没有这个职位……」职业棒球界也只有那一个人1而已。 1指长岛茂雄(shigeo nagashima,1933-)从1958年到1974年,效力于日本职业棒球读卖巨人队。退役后分别从1975年到1980年,以及从1993年到2001年担任教练。其球衣背号三号,是巨人军的永久缺号之一。2001年,就任巨人军终身名誉教练。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如果野野口教练就任飞龙馆队的新教练,胁阪教练就会被炒鱿鱼,卷起铺盖卷儿回老家去了。换句话说,两人是抢夺一把教练座椅的竞争对手。是这样的吗,大叔?……」 胁阪教练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不错,理事长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准备解雇我,请野野口启次郎担任新教练。」 「唔!……」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用力地点了点头,「所以,只要让野野口教练消失,胁阪教练自己的教练宝座,就能安然无恙——出于这个考虑,你实施了犯罪。」 「不,不是这样的!……」胁阪教练不甘心地拍著桌子,激动地嚷嚷起来,「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么简单的动机,就去杀人?不想被人抢走教练的职位,我就杀害下一任教练候补?……哼,奇葩的逻辑,简直闻所未闻。如果每位教练,都为这种事去杀人,冬季转会期就要血流成河了。打个比方,就算堀内恒夫把原辰德(哔——消音)了,堀内教练之前创下的成绩,依旧是无法抹杀的,不会算在继任教练的头上。对不对?」 「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一……可是,大叔啊,你的比喻也太血口喷人了吧。」 「对不起,我一时想不起其他具体的例子……」胁阪教练脸红脖子粗地低著头叹息著,「总之,我和野野口教练的案件没有关系。」 「可是,警察认为你是嫌疑犯之一,所以,你就戴起墨镜,乔装打扮四处潜逃。是不是,大叔?……」 「我没有四处潜逃。不过,心情确实难以平静,不想回家,于是就来这里喝酒。我平时也戴著墨镜,这家店也不是今天第一次来了。对了,很久以前还和野野口一起来过。」 胁阪教练对野野口教练直呼其名。 「你认识野野口教练吗?」我好奇地问他。 「啊,当然认识,我们是高中同学,而且,分别是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王牌投手和第四上场。」 「呵,野野口启次郎王牌投手,和四棒击球员胁阪荣治?」 「不,野野口启次郎是王牌投手,但是,胁阪荣治是第四捕手1。」 1上文中的「四棒」原文为「四番」,这个词也有「第四」的意思。四棒是打手中最强的一位,而「第四捕手」相当于第三候补, 桌子对面,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杯子里的冰山轰然倒下。 胁阪教练熟视无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一边环视著「河马屋」那陈旧的装修。 「那时,和鲤之洼学园打完练习赛,我跟野野口经常一起来这里,两个人分一份御好烧。对了,当时店里有一个长得很像河马的大婶,我们经常被她呵斥。」 「现在还在,你看,在那里呢。」 我用手一指柜台,胁阪教练惊恐得彷佛看见了妖怪。 「不、不可能!……我今年五十岁,高中时代……是三十二年前了……这么说,大婶多少岁?!」 「算了,先不说这个。」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把偏离轨道的话题,迅速又拉回了正轨,「简而言之,你想说你和野野口教练,从高中时代就很要好,不巧的是,步入中年的两个人,竟然要争夺教练宝座。但是,你不可能杀他,对吧?」 「当然,我得知野野口今年春天,即将担任鲤之洼学园的教练后,反而很开心。」 「为什么?」 「其实,野野口这个家伙很可怜。他高中毕业以后,依旧在社会上打棒球,但事故频发,没有取得什么好成绩。当时他经常说:『被人寄予厚望地进入球队,现在简直是无地自容。』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出了一场交通事故。」 「交通事故?」 「对。一天晚上,他骑著摩托车,后座还带著一个人,撞到了一个小学生,十来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死了吗?」 「没有,被撞的小女孩昏迷过去了,送到医院后很快就苏醒了。虽然脚受了伤,但算不上重伤。野野口没有受伤,坐在摩托车后面的人,也只是擦伤,不是什么重大交通事故。说到底,冷不防冲上马路的小女孩也有责任,可是,野野口有更严重的过失。」 「什么?」 「酒后驾车。那时野野口刚满二十一岁,正好是爱喝酒的年龄,但是无论如何,酒后骑摩托车,还带著一个人,这就有些不对了。当时后座上坐的是一位高中生,是飞龙馆棒球队的队员,两个人刚一起吃完饭。野野口不可能让高中生无证驾驶,就自己开车上路了……据说,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如果两个人坐出租车回家,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最终,因为这起事故,野野口落到被迫辞职的地步,也不得不对棒球死心了。自从那个事情以后,野野口启次郎便杳无音信了三十年… …」 「三十年?!……」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夸张地尖叫起来。 「差不多有三十年了吧……野野口二十一岁时出的交通事故,今年我五十岁,就是……」 「没错,是三十年啊。三十年杳无音信的野野口启次郎,于今年春天,作为鲤之洼学园的教练,突然回归了棒球场,又和胁阪教练重逢。」 「正是。没想到,刚过了三个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野野口启次郎这个倒霉的家伙。」 胁阪教练戴上墨镜,不让我们看见他噙满泪水的双眼,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唉,净说些没意义的话。」胁阪教练慨然地叹息著,自顾自摇著脑袋瓜子,「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了,请你们不要再怀疑我了,我也希望尽早逮捕凶手啊。」 「啊,请等一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赶忙叫住了准备起身的胁阪教练,「请允许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大叔,你认为野野口教练,是被谁杀害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单刀直入地问道。 胁阪教练抱起手臂沉思著,宛如正在领队席上指挥作战。 「唔,这个问题我也左思右想,但是,想不出谁有可能,毫无头绪。」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询问胁阪教练:「比如说,贵校的理事长,你怎么认为?」 「你说什么?!……我们的理事长把野野口……」 胁阪教练一脸严肃,默默地在心里衡量著这个可能性,最终他连连摇头,像要甩掉不好的想像。 「不……不可能、不可能,理事长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怎么说都不可能。」 胁阪教十分信赖自己的雇主,我想起芹泽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贤三郎叔叔根本不可能杀人」——这是她对龙崎贤三郎的评价。 然而,被周围的人们普遍认为人格高尚,社会地位不低的人,最终走上杀人道路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尽管龙崎贤三郎拥有「飞龙馆高中理事长」这个响当当的头衔,尽管他受人尊敬,却并不能保证,龙崎贤三郎一定和杀人案件没有关系。 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大概和我的想法一样吧。只见他耸了耸肩,对胁阪教练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 胁阪教练似乎仍然无法释怀,但是,他也没有反驳,扔下一句「要怀疑谁,是你们的自由」,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座位,买完单后径直走了出去。 我们三个人稍后也离开了「河马屋」,在还残存著白天暑气的国分寺街道上,瞎胡游荡了好一会儿。 八桥京之介还惦记著刚才的对话,疑惑不解地说道:「那个教练,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他的语气,就像他知道什么,能证明贤三郎先生,绝对不是凶手,因为他应该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试验结果。」 与此相反,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却丝毫没有把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什……什么啊,他是一个外聘教练,不可能讲雇主的坏话吧。」 多摩川流司的神情不屑一顾。看来他始终不能舍弃「龙崎贤三郎犯罪说」的看法。 然而……最终证明,胁阪教练的话是正确的。因为第二天,我们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得知了这一点。 第四章 终盘战 一 星期三下午没有课,学校在中午十二点钟就放学了。早放学的星期三,为各个社团提供了可以埋头活动的宝贵时间。可是,这是个酷暑难当的日子,太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似乎要把一切都烤成灰烬,光是站在户外,都会感到头晕目眩。 「啊!……新庄1完美表现!日本火腿队连胜,……」多摩川部长坐在校园一角的长凳上看《多摩体育报纸》,简称《多摩体育》。《多摩体育》是一份超一流的体育报纸,刊登著大量的棒球、赛马和摔跤比赛的新闻。 1新庄刚志(shingo tsuyoshi)日本棒球球员,1972年01月28日出生于日本长崎县对马市,日本西短大附属高中毕业。2004年至2006年在日本火腿队效力,棒球外野手。 「什么、什么!……『昨天晚上进行的日本火腿队对千叶罗德海洋队的比赛中,新庄刚志在防守回合表现抢眼,第七回合打出一记好球,又为第九回合的困境,带来一道激光——以一记完美的直线送球在本垒打之前。刺杀1了今江,为球队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另外,他的外野手功勋——补杀数也名列冬季转会期榜首。』——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1指在强迫进垒状态下,野手已经将球传至某个垒球包的守备员,跑垒员却未进垒,则判此跑垒员刺杀出局。 「新庄刚志的能力,果然天下无双啊。」 「不过,他穿衣服的品位还有待提高。」八桥京之介指出日本火腿队王子的不足,「先不说这个,能不能找个凉快一点的地方。」 这个建议提得非常好,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说得对!……」侦探部部长把报纸揉成一团,匆匆塞进书包,「我们去『龙血树』一边喝冰咖啡,一边再聊天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走在夏日的天空下,朝「龙血树」那里大步前进。 「龙血树」是一家位于鲤之洼学园附近的咖啡店,吃御好烧要去「河马屋」,喝咖啡自然要去「龙血树」了,这是大伙儿的常识。 我们刚刚走出校门,身边就忽然飞快地跑过来,一个黑长直发的小美女。 「喂,怎么了,这不是学生会主席嘛!……这么著急忙慌的,是要去哪里?」八桥京之介赶紧从背后叫住她。 「啊!是你们!……」回过头来的樱井梓表情僵硬,不知道她是庆幸,能够在这里遇上我们,还是觉得糟糕,「不……不……不得了、不得了了啦!……」 她开口就说「不得了」,让人完全摸不著头脑。 八桥京之介似乎被樱井梓的紧张情绪给感染了,立马跟美眉一起疯了起来。 「怎……怎么了?没头没脑的!……畜生!……」他用如今高中生很少用的词句,表达了自己异乎寻常的惊讶之情。 樱井梓终于说出了「不得了」的原因:「龙崎家的叔叔——贤三郎先生死了!」 「什么?!……我操!……」这一回大叫起来的是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你说贤三郎先生……死了?……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不会是被人『卡卡』了吧……」 「我就是不知道详细情况,才这么著急的!……」樱井梓蛮横地打断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连珠炮似的发问,「我刚刚接到芹泽老师的电话,反正先去龙崎家看一看吧。」樱井指著马路对面说,「啊,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 樱井梓慌里慌张地冲我们三个人招了招手,便往「鲤之洼学园前」公交车站飞奔而去…… 开往北山町的公交车,喷出一股没有完全燃烧所产生的黑烟,从我们面前呼啸驶过。 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眺望著渐行渐远的公交车,表情严肃地说道:「想不到贤三郎先生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真是想不到啊。」 「真是!……想不到……」樱井梓气鼓鼓地狠狠踹了一脚「飞龙馆高中前」公交车站牌,「真是想不到,你们竟然和我坐了同一辆车。」 对!在樱井跟我们挥手告别,前往「鲤挂学园前」公交站跑去后,我们也紧随其后,迅速地乘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这很正常吧,在那种状况下,前辈们不可能目送著樱井梓一个人前往龙崎家,默默无语地两行泪,耳边悠悠响起汽车声。樱井梓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能说她太单纯了。 就这样,下午一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飞龙馆高中前。气温毫不留情地超过了三十度,闷热无比,可恶的骄阳炙烤著大地。从校门口往飞龙馆高中里面一看,国旗台上高高升起的三面旗帜,无精打采地垂在旗杆上,彷佛枯萎的牵牛花。感觉不到一丝风。 「你们跟著我,也不一定进得去龙崎家。」 「不让我们进去也没关系,我们只想瞭解详细情况。」 「对啊,樱井同学赶来,也是想向芹泽老师打听情况的吧?我们的目的也相同。」 樱井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轻撩起那满头让她骄傲的黑长直发。 「知道了,那你们跟我来吧。」樱井梓悲摧地拍了一下伫立在校门口的侦探部长,「多摩川,你小子还发什么呆啊?……走吧。」说完径自大步向前走去,「龙崎家应该是往这边走吧。」 我们呼唤著樱井梓渐渐远去的背影:「喂,樱井,不是那边,是这边!……」 想不到堂堂的学生会主席也是个路痴,竟然这么没有方向感。 二 我们在酷暑中,艰难地向前跋涉著。总算抵达了龙崎家的豪宅,门口有若干报社记者和摄影记者,说明贤三郎先生,不是自然死亡的,可能是一起案件。 「杀人事件」这四个字,突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过,我不再大惊小怪。「贤三郎叔叔死了」——从樱井梓嘴里,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了,我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啊!…… 樱井梓远远地打量著龙崎家的宅院,用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和芹泽老师取得了联系,随后对我们说:「好了,芹泽老师让你们也进去。」 「可是,从哪里进去呢?」我顾忌那些站在大门口的媒体记者。 「老师会为我们打开后门,那边没有问题。」我们假装成住在附近的高中生,围著龙崎家的豪宅绕了一圈,悄悄地来到后门。虽说是后门,却也十分气派。这里果然没有媒体的记者。 芹泽老师今天的打扮,和星期天在飞龙馆球场看比赛时的一样,紧腿牛仔裤配灰色t恤衫。她打开门,悄声细气地招呼我们进去。 「你们来了,简直是太好了。」老师的表情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开朗,「这件事情简直太出人意料了,我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就算是小猫小狗我也欢迎。」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小猫小狗!……呜!……我们敢情能和宠物享受同样的待遇啦!……哇,泪流满面!…… 「贤三郎先生去世了。这是真的吗?」这是樱井梓首先要确认的问题。 「嗯,是真的。」 「从外面站著那么多媒体来看,好像是杀人事件啊。」这是八桥京之介欣喜的问题。 「对,贤三郎先生是被人杀害的。」 「这样的话……」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问了最牵动人心的问题,「和野野口教练事件有关系吗?」 「有关系。」芹泽老师斩钉截铁地断言道。这个回答让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很感到意外。 「有关系?您怎么知道有关系?」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龙崎家背面的大门,芹泽老师打开门,让我们进屋里去。 「先进去吧,详细情况,一边喝茶一边说。」 芹泽老师把我们带到她的房间,这是位于二楼一角,一个光线充足的房间。地板上铺著软绵绵的厚地毯,桌椅等家俱一律是木质的,营造出典雅又不失时尚的气氛。 然而,对于年轻女性来说,这里似乎过于沉闷了。 我扫了一眼室内。 「没有电视吗?」 「我很少看电视。」 「哇,果然是时尚美女啊!……」 八桥京之介则将重点,放在了硕大的书架上。 「这里有好多书啊。」 「我毕竟是个老师嘛,你以为我是蒙圈混饭吃的。」 侦探部部长的视线落在房间一角的某件物体上。 「很漂亮的床啊。」 「啊……不,你不用关注那里。」芹泽老师立即把脸别过去,咂著舌头躲避著学生们的目光。 我却佩服侦探部长的坦率,敢于关注那里。 芹泽老师叫中年女佣安西大婶,为我们准备了红茶,片刻之后,中年女佣就端著五只杯子,和一个水壶进来了。我们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周身被大吉岭红茶的香醇气味笼罩著,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首先由芹泽老师介绍基本情况。 「贤三郎叔叔的尸体,是在今天早上六点钟被发现的,地点是附近的神社境内。那个神社只有鸟居和祠堂,没有常驻神主,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尸体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人家,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都会去这间神社散步。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六点钟来到了神社,却一眼就看到,有人倒在祠堂后面,背上还插了一把刀。这位老人家当时大吃一惊,赶紧打110电话报了警。附近的巡警第一时间,赶过去确认了死者,发现是贤三郎叔叔。与此同时,龙崎家的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找不到贤三郎叔叔的人了,真知子阿姨和桥元先生,担心得坐立不安。当接到警察的通报后,真知子阿姨和桥元先生立即风急火燎地赶往了现场。」 「老师没有去现场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今天早上十点,才出差回来,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去现场。」 「死者千真万确是贤三郎先生吗?」 「嗯,真知子阿姨确认了,错不了。」 「死因是什么?」 「背后被刀刺中。」芹泽老师把茶杯端到嘴边,「对了,作为凶器的刀很有特徵,听说刀柄是方形的,上面有精美的镶银装饰,还有一个很大的护手,是把十分罕见的刀噢。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短刀或者短剑,不过警察管它叫刀。」 「感觉像艺术品。」 「对,虽然实际价值可能不高。」 「说不定这把刀,还是龙崎家的宝贝呢?」 「警察也怀疑过,但是,凶器不是龙崎家的,龙崎家里没有人对刀剑感兴趣。」 「原来如此……这真的是杀人事件吗?不会是自杀吧?」 「这不可能,自己没办法刺进自己的背部。」 「如果是杀人事件……龙崎先生是几点钟被杀的?」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时间。」老师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红茶,「大概是昨天晚上。听说昨天晚上,祖师谷警部请真知子阿姨、桥元先生和吉野小姐协助,做了一个什么试验,当时警部也想请贤三郎叔叔参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所以可以认为,当时贤三郎叔叔,就处在无法接听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的状况。啊,这些不过是我的推测啦。」 「嗯,这件事我们也知道,因为我们也在场。」部长说。 「呃,是吗?……」芹泽老师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瞄著大家伙儿,「想不到你们真行啊!……」 「哪里,哪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难能可贵地表现出少见的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优良作风,「对了,下面是最关键的问题。」侦探部长注视著芹泽老师问,「贤三郎先生在神社境内被杀的案件,和野野口教练在球场后方的屏障内被杀的案件,真的有关联吗?」 「当然有关联!……」芹泽老师再度不假思索地回答。 「您为什么能如此胸有成竹地断言呢?难道……」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两眼激动地射向芹泽老师胸部,那挺拔的双峰诱惑著他,总想深入一探究竟——果然是「胸」有够成熟啊! 「实际上……」芹泽老师慎重地开了口,彷佛要泄露什么重大机密,「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也放著不同寻常的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同寻常的东西?还在尸体旁边?…… 「呃,那个,莫非是……」侦探部长小心翼翼地问,「和棒球有关的东西吗?」 芹泽老师平静地点点头:「是垒包、手套和球。」 三 「什么?这……这不是跟上次的事情,简直一模一样吗?」樱井梓惊恐万状地惨叫起来。她嘴里说的「上次」,当然是指野野口教练被杀的事件。 然而,芹泽老师冷静地摇头否认:「不,樱井同学,可不是和上次一模一样噢。上次是本垒垒球包和接球手戴的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硬球;但是,这次现场是有四方形的普通垒球包,和一垒球手戴的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硬球。和上次略有不同。」 硬球塞在合指手套里——这一点相同,不过,垒球包和合指手套的种类不同。 芹泽老师慢慢地啜了一口红茶,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反应之后,继续说道:「虽然有一些不同,但是,棒球用具放在尸体旁边这一点,和野野口教练命案简直如出一辙,所以,不得不认为:野野口教练事件和贤三郎叔叔事件有关联。对吧,多摩川?……」 「确实,只能认为有关联。」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眉头紧锁,「这是连环杀人案吗?」 「是吧!……」芹泽老师平静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可以称之为『棒球连环杀人案』吧。」 「另外……」这次提问的不是侦探部长而是我,「这次发现的垒球包,也是从鲤之洼学园偷来的吗?」 「警察应该正在调查这一点呢。不过,对比上次和这次的状况,认为是被盗垒球包中的一个,似乎更为妥当吧。」 「也就是说,从我们学校偷走四个垒球包的窃贼,又连续杀害了野野口教练和贤三郎先生,用垒球包当成自己的名片,依次放在了尸体旁边……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还有棒球手套和球。」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心思缜密地又补充了一句。 「对,除了垒球包,还有棒球手套和球……啊!……」我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朴素的问题,「凶手没有放球棒。一般情况下,说到棒球用具,首先想到的就是球棒吧?」 「有道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立刻对我说的话,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仔细一想,确实匪夷所思啊,『棒球连环杀人案』里,却没有看见球棒。凶手如果想把杀人行为,和棒球联系起来,用球棒打死对方,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吗 ?可是,凶手对球棒丝毫不感兴趣,甚至都没放到尸体旁边。」 「这一点也许很重要。」芹泽老师也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说,「这说明:凶手不是随随便便地,就把几个棒球用具,放在尸体旁边的,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故意忽略了球棒。反过来考虑,把垒球包、手套和球放在旁边,也有相应的理由。」 「真是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杀人凶手。」坐在我对面的樱井梓,已经对看不见的凶手愤恨不巳。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吸引世人的注意吗,还是在向谁传递信息?……可是,棒球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呢?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算了、算了,别激动。」芹泽老师劝解完学生会主席之后,忽然注意到八桥京之介,「咦?怎么了?」 八桥京之介对芹泽老师的问题充耳不闻,抱著双臂、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思冥想。 「喂喂喂,怎么了,八桥?肚子痛吗?」 听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问话,八桥京之介冷不防地抬起头。 「对!……喂,《多摩体育》在哪里呢?」 「什么?《多摩体育》?」 「刚才你看的那份体育报纸,在哪里?扔掉了吗?」 「没有扔啊,我好像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了……」 「是这个书包吗?」八桥京之介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扑向放在房间角落的侦探部长的书包,从书包口袋里抽出报纸,用双手展开,「新庄……新庄……」 「怎么了、怎么了,新庄怎么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走到同伴身边,诧异地问,「难道凶手是新庄……」 「不是!和新庄没有关系!……」八桥京之介的视线,落在了那篇新闻报道上,「刚才你读这一段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又好像没有……」 我从他身后探出头,也争看著报纸。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 「有了!……」八桥京之介举起手里的报纸,几乎贴在脸上,突然狂叫起来,「就是这个!……」 「哪、哪个?」 面对企图抢夺报纸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表现出了优雅地大将风度。 「别慌嘛,你难道等不及了吗?」 他转过身来,面对著坐在桌边的芹泽老师和樱井梓,她们莫名其妙地看著三个男生。 「到底怎么了?突然打开体育报纸。」樱井梓一脸狐疑地问。 八桥京之介回答了樱井梓的问题。 「刚才主席你问『棒球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呢』,能解开这个谜题的钥匙,就在这里。这里有一篇有关昨天,参加日本火腿队比赛的新庄选手的报道。我来读一下,你们仔细听一听:『又为第九回合的困境,带来一道激光——以一记完美的直线送球,在本垒打之前,刺杀了今江,为球队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另外,他的外野手功勋——补杀数也名列冬季转会期榜首。』喂,怎么样?」 「凶手用了激光束?」 「樱井!……」芹泽老师指出了学生会主席的错误,「这个世界上,有用激光束杀人的凶手吗?……浑蛋!……」 更准确的说法是——没有被激光束杀死的死者。总之,樱井梓的发言不值一提。 然而,我也不认为这篇报道里,有能够解开事件之谜的关键,这不过是体育报纸上常见的一段报道。 这时,芹泽老师说出一个词语,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原来是『hosatu』啊。」 八桥京之介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hosatu』就是解开本次事件之谜的关键。」 「什么『hosatu』啊,怎么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呆若木鸡,随后,眼看著他严肃起来,「啊啊啊,原来是『hosatu』啊!……」 发现大家谈论的话题,竟然超越了自己的知识范围,樱井梓不满地撅起嘴。 「什么啊,一口一个『hosatu』,『hosatu』是什么冷梗?它到底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hosatu』到底是什么鬼?」 樱井梓似乎根本没有理解这个单词,才提出这么个最最基础的问题。不过,学生会主席不知道也无可厚非,在棒球用语中,「hosatu」算是个生僻的单词。 那么,在这里…… 「就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我主动请缨担任解说员,「『hosatu』汉字写成捕手的『捕』,加上杀人的『杀』,意思就是外野手成功传球给本垒,使得跑垒员出局。这篇报道上写的新庄选手的漂亮送球,就是『捕杀』——『hosatu』。」 「吧噗……」八桥京之介嘴巴里,立刻发出了益智节目里,选手回答错误时的蜂鸣声,「解释得不对,小通。」 「咦,不对吗?我很有把握呢。」 「小通说的是很常见的误解。首先,『hosatu』中的『ho』,不是写做捕手的『捕』,而是补助或者候补的『补』,再加一个杀字,也就是『补杀』。所以,『补杀』的意思,不是指在外场后方屏障内的外野手,使跑垒员出局的送球。要正确解释『补杀』,必须先理解『刺杀』这个单词。『刺杀』是什么意思呢?」 「这还用说。」樱井梓抢答,「『剌杀』就是用刀具刺中对方杀人。」 「樱井同学,你的解释太直白了。」芹泽老师慌忙指出学生的错误,「樱井梓说的是犯罪行为,八桥京之介说的可是棒球用语。」 「呃,原来是这样啊……」樱井梓被喷了一头雾水,「可我们不是在聊,有关杀人事件的话题吗?」 「先不要著急,且听我继续说下去!……」八桥京之介宽慰著樱井梓,「我来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球,飕地一下飞到游击手面前,游击手抓住这个球后,飕地一下传到一垒,一垒手成功接到这个传球,导致跑垒员出局,这是最普通的情况。在这个回合里,最终让跑垒员出局的一垒手,会被记录『刺杀』一次;而传球的游击手,就要被记录『补杀』一次。同样,在左外野手给接球手传球,『触杀』跑垒员的情况下,接球员也会被记录『刺杀』一次,传球的左外野手则要被记录『补杀』一次。简单来说,『刺杀』和『补杀』的关系,就是这么个样子得啦。你明白了吗,小通?」 「哟,我以前都不知道呢。原来『补杀』这个词,不仅用于外野手啊?」我哦兴致勃勃地拍手笑道。 「难怪你会搞错。一般来说,『补杀』只会出现在对外野手的评价中,『赤星1的补杀次数,位列转会期第一』,『一朗2每年的补杀记录,有两位数之多』,『广岛队外野手实力薄弱,造成补杀记录偏少』……等等。从普遍意义上来说,『补杀』确实和外野手密不可分,就像报纸上写的那样,『补杀』就是外野手的功勋。」 1赤星宪广(norihiro akahoshi,1976-)阪神老虎队的前任外野手,2009年退役。 2铃木一朗(jchiro suzuki,1973-)目前效力于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纽约洋基队的外野手。 「『补杀』次数多的外野手,才是优秀的外野手,『补杀』跑垒员是外野手最大的亮点……啊,这样啊!」棒球用语终于在我脑子里和杀人事件联系起来了,「那么,野野口教练的死状,莫 非就是——『补杀』?!……」 「没错啦!……」八桥京之介两手一拍,缓缓地点了点头,「野野口教练的尸体,躺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也就是中外野,旁边放著一个本垒垒球包和接球手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球,这不就是『接球员接到传球后,野野口教练还未跑回本垒,被触杀』的意思吗?」 「有可能!……」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日本棒球把『出局』翻译成了『死』,比如『二死满垒』1、『盗垒死』……等等。还有把跑垒员出局写成『杀死』的情况,在我们国家也很常见。」 1指两人出局,同时三个垒上都有人的情况。这样的话,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攻击方得分,此局结束;另一个是防守方,至少要打出安打,成功守住本局。接近「你死我活」的状况。 「确实。也就是说,在这起事件中,凶手用刀切断野野口教练的喉咙,在现实中杀死了他,与此同时,又在尸体旁边,摆放棒球道具,表示『死=出局』。」 「原来如此。」芹泽老师捂著肚子,胃疼一般呻吟著说道,「换句话说,凶手『补杀』了野野口教练。」 四 一瞬间,室内鸦雀无声…… 樱井梓似乎难以忍受令人窒息的沉默,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您说什……什么?老师也把他们的话当真了?……你怎么了,老师?—您的智力没退化吧?……」说完又向前辈们,投去了冷冰冰的目光,「蠢货,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吧!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你们看太多的推理小说了!」 「哎呀,可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被学生会主席樱井梓的女王气势,顿时压倒了下去。 「不,我认为这种联想很有道理。」想不到声援我们的是芹泽老师,「刚才赤阪误把『补杀』说成了『捕杀』,八桥兄弟说,这是才疏学浅的棒球迷,经常犯的错误,所以,我就突然想到,凶手或许正是个才疏学浅的棒球迷。」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凶手犯了和赤阪相同的错误,他一心以为,『补杀』这个棒球用语的意思是『捕』住对方,然后再『杀』死他——汉字写做『捕杀』。于是,他就用绳子绑住野野口教练的身体,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捕』住了野野口教练并『杀』死了他——也就是『捕杀』了野野口教练。他是不是在打这个算盘呢?」 「原来如此!……」我点头钦佩道,错不了,凶手肯定和我一样,是个才疏学浅的棒球迷,「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请等一下,老师!……」樱井梓怒气冲冲地说,「野野口教练被人捕捉、杀死,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用本垒垒球包和合指手套,表现出棒球里的『补杀』,这不过是牵强附会的装饰吧?……也就是说,这是假装出来的吧?」 「对,是装饰,是假装出来的。」芹泽有夕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要用假装出来的棒球场景,来装饰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呢?我不理解。凶手是想打棒球,还是想杀人呢?」 「这个嘛,这当然要问凶手才知道……」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樱井梓贴近了芹泽老师的脸,坚定地说,「凶手当然是想杀人啦,所以,他才杀了野野口教练,目的是杀人!……有必要特意和棒球扯在一起吗?根本解释不通!……」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这个资深推理迷,立即反驳了咆哮不止的樱井梓。 「不,没什么奇怪的,这正是推理世界中,非常常见的『比喻杀人』。」 「比喻杀人!……」樱井惊恐地用手摀住嘴,「比喻杀人,这个我听说过。好像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无人岛上,按照童谣歌词,杀死了十个人后,失踪了的那个著名的真实事件!……」 「很遗憾,你说错了……」 「不要亵渎女王……」 两位前辈完全不知道,无神论的樱井梓究竟在说什么。顺便提一下,樱井混淆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爱的失踪事件》和《无人生还》,前者是后来被翻拍成电影的真实事件,后者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比喻杀人」的代表作品。 「算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回过神来,继续佩侃而谈,「不错,『比喻杀人』又被叫做『童谣杀人』,但是,『比喻杀人』决不仅限于『童谣杀人』这一种模式,还有很多利用童谣以外的东西,进行『比喻杀人』的案例。横沟正史的《狱门岛》是芭蕉写的俳句,《犬神家族》是三种家传宝贝1,袿川哲也的《紫丁香庄园杀人案》是扑克牌……而这次的事件,凶手利用棒球进行比喻杀人。」 1《狱门岛》和《犬神家族》既是日本推理小说家横沟正史创作的推理小说,也是市川昆导演在20世纪70年代末指导制作的卖座侦探电影。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刚才也说了,棒球用语里有『刺』、『杀』、『死』等耸人听闻的单词,相当适合进行比喻杀人。凶手就是注意到这一点,才精心设计出这样的杀人场景吧。」 「哦,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算了,暂且这样吧。」樱井梓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昨天的事件,又要如何解释呢?贤三郎叔叔的被杀,也是『比喻杀人』吗?」 「应该是的。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也有垒球包一一不是本垒垒球包,而是普通的四方垒球包,还有一垒球手的手套,里面塞著一个球。另一个不能忽视的是,用作凶器的那把精雕细琢的『类似短剑的刀。有没有切合这一场景的棒球用语呢?」 侦探部长当机立断,似乎认为根本没必要考虑。 「是『刺杀』啊,真是太简单了。」 「我赞成。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摆著四方垒球包和一垒手戴的手套,这样的话,可以认为,垒球包也是一垒。手套里还有球,我认为这意味著『贤三郎先生在一垒手面前出局』,也就是说被『刺杀』了。」 「唔,『捕杀』和外野手密不可分,同样的,『刺杀』和一垒手密不可分。在棒球比赛中,『刺杀』次数最多的,应该是一垒手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四方垒球包、一垒手手套和球。」芹泽老师点头叹息道,「而且,贤三郎叔叔是被刺中背后身亡的。」 也就是「刺杀」。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明白了凶手的意图,「凶手使用精雕细琢的刀,并把它留在现场,就是为了强调『刺杀』之意的故意之举啊。」 「对,贤三郎先生被『刺杀』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胸有成竹地说出结论,「错不了。凶手果然把现实中的杀人事件,比拟成了棒球比赛。虽然有一些出入问题,但是,凶手确实先『补杀』了野野口教练,随后又『刺杀』了贤三郎先生。真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脑子有问题。」 「说得对!……」我不禁毛骨悚然。「比喻杀人」原本只存在于侦探小说的故事里,现在却被人带到了现实世界中。而且,他选用的还不是童谣,不是俳句,也不是歌曲,偏偏是棒球,这等于是与全国三千万棒球迷为敌,我难以想像,这起事件会如何发展下去。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涌起了这个念头。紧接著,我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在一定程度上,事情会如何发展,是能够想像出来的。 「等……等一下。如果凶手是利用棒球,进行连续比喻杀人,那么,接下去还会发生案件吧?因为,我 们学校被偷走了四个垒球包啊!……」 「言之有理。」芹泽老师的脸上乌云密布,「迄今为止的事件,巳经用了两个垒球包,凶手手里还剩下两个,也就是说,还会发生两起杀人事件。」 樱井梓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问两位前辈:「如果果真如此,还有怎样的杀人手法呢?『补杀』、『刺杀』这两次,凶手都在利用含有『杀』字的术语,进行犯罪活动。那么,棒球里还有什么带『杀』字的术语?」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各自托著腮帮子,若有所思,然后同时抬起头,面面相觑。 「有!……正好也符合这次事件。」 「嗯,垒球包的数量也吻合。」 「什么?是什么?……」樱井梓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寻求著答案。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掷地有声地回答:「是『双杀』。」 「也叫『重杀』。意思相同。」 「『双杀』、『重杀』,也就是『double y』的意思?这么说来……」 眼看著樱井梓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更尖锐。 「不可能吧!……也就是说,下次会同时有两个人被杀!……」 五 事态紧急。如果我们推理出的「棒球比喻杀人」,真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可能,还有两名受害者。 「把这件事情,立即告诉祖师谷警部比较好吧。」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芹泽老师。 等待警察去发现「棒球比喻杀人」这个真相,恐怕新的受害者早就出现了。尽管祖师谷警部视我们为天敌,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忘掉恩怨,以广阔的胸襟包容一切,袒诚告诉他事实,才是明智之举。 「祖师谷警部他们来了吗?」我问。 「这个嘛,我不知道。」芹泽老师的回答的模棱两可,「我出去看一下吧。」 芹泽有夕子老师留下我们,独自走出房间,片刻之后,回到房间的她,露出放心的笑容。 「刑警他们正在真知子阿姨的房间里。好了,我们去吧。」 芹泽老师急不可待,我们却反应迟钝。并不是害怕警察,问题在于真知子夫人。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揉著下巴,为难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真知子夫人。」 八桥京之介也小声地说著「是啊」,接著问芹泽老师:「这样好吗,老师?……先生刚刚去世,我们可以去打扰她吗?」 「嘿,心思很细腻啊,不像你们嘛。」芹泽老师揶揄了两句,「不用担心,真知子阿姨不会因为亲人去世,就方寸大乱、委靡不振的。听说今天早上,在现场确认贤三郎叔叔的尸体时,她也很冷静地,回答了刑警的问题。」 「真知子阿姨是个很坚强的人。」樱井梓由衷地赞叹著说,「要是一般人,会深受打击、卧床不起,那都不足为奇。」 「嗯,真知子阿姨不是那种人。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早日逮捕杀害丈夫的凶手,为这次的事件画上休止符,所以我认为,应该把你们的推理也告诉她。」 最终,在老师的怂恿下,我们走出了房间。芹泽老师走在最后面,她告诉我们:「真知子阿姨的房间,就在一楼尽头,正好是这幢房子里面,距离我的房间最远的一间——哎呀。」 老师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她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不是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而是固定电话。 「是谁呢……」芹泽老师好奇地扬起一只手,对走廊里的我们致歉,「不好意思,你们等我一下。」说完,她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室内。我们被扔在走廊上,无所事事。 突然,楼下传来「咚」的一声,站在走廊上的我们,顿时面面相觑。 「呃,怎么回事儿,刚才的声音?」八桥京之介不紧不慢地说,「地震吗?」 「不是地震。」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显得镇定自若,「是从老师房间传出来的吗?」 「不是,是从楼下传来的。」我轻轻踏了一下走廊的地板。 「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倒了。」樱井梓笑著说。 说话之间,芹泽老师已经打完电话,走出了房间。 「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好了,走吧。」芹泽老师往楼梯走去。 龙崎家的内部楼梯,位于整栋房子的正中间,走廊以楼梯为中心,分别向左右两边延伸出去,排列整齐的房门,全部集中在同一侧。不愧是学校经营者的住宅,比起个人住宅,「龙崎豪宅」更像旧式的木结构校舍。 「对了!……」芹泽老师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一边慢慢地走下楼梯,一边随口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不寻常的声音?……好像『咚』的一声。」 「有,『咚』的一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不以为意地随口回答,「是不是从老师房间的正下方传来的啊?」 「嗯,我觉得是。」 「老师房间的正下方……是谁的房间?」樱井梓好奇地问。 「是女佣吉野小姐的房间。那是什么声音呢?」 「是不是什么东西倒了?」 听到我这样说,老师立刻反问:「什么东西倒了——比如说……什么?」 「呃,是什么……这个嘛。」 「或许是……」刚才一直没有发言的八桥京之介,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人?!……」樱井梓惊叫起来,「不会吧,人倒下去会有那么响吗?」 「哎呀呀。」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拥护八桥京之介的意见,「人倒地的声音很大呢,成年男性的体重,可有六十公斤以上哦。」 芹泽老师忧站在一楼的走廊里,心忡忡地看著我们。 「虽然我认为不可能,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吉野小姐的房间去看一下。」 芹泽老师一路小跑,走到走廊尽头,在一扇门前停住,那里应该就是吉野小姐的房间。 芹泽老师敲了几次门,因为隔得很远,我们听不清是否有人应答。只见老师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随即…… 「啊啊啊啊啊!……」芹泽老师突然尖叫著从房间里面,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似乎惊吓过度了,匍匐在走廊上的她,拚命地呼唤著我们,「不……不得了!你们……,快……快过来!……」 我们面面相觑,一齐飞奔过去,跑到那扇房门前,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直冲进去。 房间里的装饰,和芹泽老师的房间很相似,地板上铺著厚重的地毯,周围都是成套的木质家俱,甚至连冰冷的气氛都很相似。然而,有一点明显的不同,原本靠近入口的地方,有一个木制的大书架,此时这个书架,彷佛刚刚遭遇了七级强震,整个儿倒在了地板上。 原来刚才发出巨响的是这个书架。什么啊,是这样啊。我们很快就弄明白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令人震惊的场景,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哇!……」刚刚看到的一瞬间,彷佛有一种错觉,以为书架长了手脚,而且是女性的手脚,「这、这到底……」 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书架当然不可能长出手脚,是一位女性倒在书架下方。准确地说,她是被书架撞倒的。 「别光顾著喊,快把这个移开!……」芹泽老师指著压在女 人身上的书架,「快!快一点!……」 「好!……」八桥京之介立即命令我,「喂,小通,你去搬那边!……」 我按照前辈的吩咐,走到书架的另外一边,看到一个一人高的衣帽架也倒了,是书架倒地的时候,一齐撞倒的吗?我先把碍手碍脚的衣帽架,随手推到一边,才从侧面搬起书架。 我和八桥京之介分别从两侧用力,看上去像是很重的书架,居然很轻松地就被抬起来了。主要是因为书架倒地的时候,上面的书基本都掉到地板上了,书架变得空空荡荡。这书架看起来很高级,其实就是合成木板拼起来的便宜货,没有什么份量。 我们把空荡荡、轻飘飘的书架竖到墙边。 出现在书架下面的,是身穿白色女式衬衫、米色长裤、身材高大的女性。她头朝墙,以「大」字型趴在地板上,身边散落著一堆书本。 「吉野小姐!……」芹泽老师悲痛地呼唤著她的名字。 「没有砸到她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走近被掩埋在书堆里的吉野小姐,忽然僵住了,「哇」的一声,「背、背上有一把刀!……」 仔细一看,吉野小姐的背上——准确地说,是靠近肩膀的部位——确实露出了一截刀柄。四方形的刀柄上刻著花纹,硕大的护手,让人联想到短剑,和芹泽老师刚刚提到的,夺去贤三郎先生性命的凶器很像。 伤口附近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滴落下来的血,在地毯上描绘出红色的地图,眼看著面积逐渐扩大。这个血淋淋的场景,说明她刚刚遇刺。 「什么?……什么?……」 「怎么了?」 听到骚动赶过来的桥元省五郎,和另外一位女佣安西大婶,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向里打探。 随即,走廊里传来祖师谷警部熟悉的声音。 「喂……」 「什……什么……什么?……出什么事了?……喂,让开!……」 祖师谷警部粗暴地推开了像赶庙会一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走进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大惊失色。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这个人怎么……」 「警部!……」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别发呆了!警部,快打110报警!……」 「知……知道了!」祖师谷警部手忙脚乱地,扑向桌子上的电话机,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正要准备按键,突然他扔下听筒,大叫一声,「喂,搞什么飞机!……畜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拨打110,我不就是警察吗!……你们统统都给我让开!……」 「在这之前,警部!……」换八桥京之介命令祖师谷警部了,「快打119!刀没有刺中要害,还能救活!……」 「这……这个……早说嘛!」 祖师谷警部再次扑向电话,拿起听筒,拨打了119。稍后赶来的乌山刑警迅速跑到吉野小姐身边,做了应急处理。 「咦?……」芹泽老师忽然走到窗边,「窗户开著。」 窗户确实开著,我们冲进房间的时候,窗户就大大得敞开著,宛如通道。 「凶手会不会从窗户逃跑了?」 「这个嘛……有可能噢。」 听到老师这样说,我不由得把视线转向窗外,当然,没有在院子里,发现逃亡中的凶手。 我再次把视线移回室内,四处张望著,仔细观察著被刺的吉野小姐周围,很快我就发现了目标。 那些东西就在距离吉野小姐倒下的身体,不到一米的地板上。我看到这些东西,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有一个棒球垒球包。」我面无表情地,指著地上的四方垒球包喊著。 「嗯,还有手套和球。」 八桥京之介指著垒球包旁边的手套,以及里面的球。 「呃,这边还有一个垒球包。」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指著另一个四方垒球包。这个东西看上去颇出人意料。 六 祖师谷警部打过119之后,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抵达了龙崎家里。背部重伤的吉野小姐被救护人员抬出房间,立即送上了救护车。吉野小姐一直昏迷不醒,没有说一句话。 吉野小姐被抬出去以后,警察开始现场取证。我们作为第一发现人,接受了两位刑警的询问,似乎终于正式成为事件的相关人员了。 在龙崎家的客厅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配合肢体动作,活灵活现地重述了一遍,事发当时的情况。听著多摩川部长晦涩难懂又拖沓冗长的演讲,祖师谷警部明显不胜其烦,但是,良好的品格让他仍然坚持听到了最后。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说完后,轮到八桥京之介提问了。 「警部,吉野小姐被救活了吗?如果她没有死,不就等于这次的事件解决了吗?……只要等她恢复意识,直接问她是被谁袭击的,那不就可以了吗?」 「没这么顺利。」祖师谷警部闷闷不乐地板起脸来,「你们也看见了,被害人吉野礼子的后脑勺,有被人用重物击打的伤口,也就是说,吉野礼子是在没有看见凶手的情况下,被人从后面突然袭击,因此失去了意识。然后,凶手把她拖到书架前,在她的背上刺了一刀,再推倒书架……这就是全部过程。因此,就算吉野礼子恢复意识,也解决不了事件。事件仍然是一团迷雾。」 我们到现在才知道,女佣吉野小姐的全名是吉野礼子。 我问了一个在现场,就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把书架推倒,压在吉野小姐身上?」 「这个嘛,也是个谜。凶手并不是打算压死她……哎呀,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 祖师谷警部愁眉苦脸地盯著桌子上,凶手留在现场的物品。 「球垒、手套和球。」 「三种神器啊。」乌山刑警的视线也落在桌上。 「说相同确实相同,说不同又有微妙的不同。」祖师谷警部心中的困惑溢于言表。 「这次有两个四方垒球包,手套是普通的手套——是一垒手和接球手以外的,普通的球员使用的手套,还有硬球。放置的方式也和以前不同,书架两侧一边一个垒球包……啊?!……你们没有擅自移动垒球包的位置吧?」 「怎么可能?……」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夸张地挥了挥双手,「这两个垒球包,原本就位于书架两侧,是凶手这样放置的,我们没有碰过。」 为慎重起见,八桥京之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垒球包果然还是从我们学校的球场上,偷走的吗?」 乌山刑警对这一点进行了说明:「关于这两个垒球包的来源,我们还在确认中,不过我认为是这样的,毫无疑问。另外,今天早上,在贤三郎先生尸体旁边发现的垒球包,是鲤之洼学园的,这一点已经确认过了。」 「这个当然。」祖师谷警部不屑一顾地说完,看著我们,「这样一来,失窃的四个垒球包,全部都出现了。野野口教练、龙崎贤三郎,还有吉野礼子,凶手在三处现场,各自放了四个垒球包。可是我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行为?」 祖师谷警部一筹莫展。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笑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打量著警部的苦相,煞有介事地开口了。 「不,警部。凶手的意图很明显,你不明白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故意停顿 了很长时间,才揭开谜底,「这一连串事件是『棒球比喻杀人』啊!……」 「棒球……比喻杀人?……呜……这是什么鬼?」 「就是模仿棒球的杀人事件。举例来说,野野口教练的死是『补杀』——尽管有一点误解,龙崎贤三郎先生的死是『刺杀』。我来说得详细一点儿吧。」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得意扬扬地解释了一遍「棒球比喻杀人」的含义,内容和我们刚才在芹泽老师房间里,讨论的简直一模一样。部长把众人讨论的成果占为己有,口若悬河地进行了阐述。 不过,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言论,似乎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看得出来,最初半信半疑的祖师谷警部,逐渐听进去了侦探部长所说的话,乌山刑警也在洗耳恭听。 「原……原来如此。我同意野野口教练和龙崎贤三郎先生这两起杀人事件,被比喻为棒球用语的观点。但是,我来问你,这次吉野礼子的事件,你要怎么解释?也是棒球用语的比喻吗?」 「当然!……」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用力地点了点头,吸引著众人的注意力,「根据我们的预想,『补杀』、『刺杀』之后,应该就是『双杀』,也就是同时有两个人被杀。」 「你说什么?……」祖师谷警部睁大了眼睛,「你想说这次的被害者,不仅有吉野礼子一人?」 「嗯,除了吉野礼子,凶手肯定还在另外一个地方,杀了另外一个人。或者,就在我们说话的现在,凶手正在某处杀人。」 「不会吧!……」乌山刑警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说这是『双杀』,可是吉野礼子并没有死啊,被救活了。」部长却无动于衷。 「凶手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次是所谓的『双杀失败』,棒球场上也时有发生。」 「棒球场上时有发生,可是没听说过,杀人事件中出现『双杀失败』的。」 「什么?……棒球和杀人事件都会有失误,对吧,八桥?」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突然向值得信任的伙伴求救,八桥京之介却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好像是我们判断错误了。」 「判断错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哪里错了?」 八桥京之介凝视著桌子上的棒球道具,说道:「我们猜想,凶手会继续选一个含有『杀』字的棒球术语,实施下一次杀人,那么,含有『杀』字的棒球术语还有什么呢?考虑到这一步没有错。可是,当时最先浮现在我们脑海的是『双杀』,这里解释就错了。吉野小姐的被害现场,怎么看都不像在比喻『双杀』。换句话说,我们选错了棒球术语。」 「那会是什么呢?……带『杀』字的棒球术语,除了『补杀』、『剌杀』之外,能想到的就只有『双杀』了……啊,不对,等一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忽然心头一动,郑重其事地说,「——这样说起来,吉野小姐被压在书架下面,也就是被害者夹在地板和书架之间!」 「对,而且两个垒球包,分别放在书架的两侧,还有,凶器是一把精致的刀,这跟杀害贤三郎先生的凶器一致。通过这些道具,所表现出的场景是什么呢?……分明是『吉野小姐被夹在二垒与三垒之间,刺杀出局』,相对应的棒球术语是什么呢……小通?」 八桥京之介激动地说著,突然转身面向我问。我激情四溢地回答:「夹……杀!……」 跑垒员从一个垒球包,往下一个垒球包跑动的过程中,既来不及上垒,又无法回垒的情况下,被守备员触碰,导致出局,这种防守行为叫做「run down y」,或者称作「夹杀」,这种情况在棒球比赛中时有发生。 「因此,凶手在刺伤吉野小姐之后,还要故意推倒书架。」 「唔,原来不是『双杀』,而是『夹杀』啊。」 「不错。仔细一想,第三起事件如果是『双杀』的话,作为『棒球比喻连续杀人』,就显得有点不自然了。因为在棒球比赛里,『杀』是出局的意思。凶手『补杀』了野野口教练,第一次出局;接著,他又『刺杀』了贤三郎先生,这是第二次出局;如果接下来『双杀』了吉野小姐和另外一个人,就造成了四次出局。可是棒球比赛里,不可能有四次出局。从这一点来说,第三次的『杀』,应该不是『双杀』,是『夹杀』才对。」 乌山千岁刑警目瞪口呆地听著我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按照八桥京之介的说法,凶手实施了『补杀』、『刺杀』和『夹杀』这三次『杀』——也就是完成了三次出局。那么,连环杀人案到此就结束了吗?」 「不,千岁小姐,还没有完成三次出局,因为凶手的『夹杀』失败了。吉野小姐设法躲过了野手的攻击,还活在垒上。现在的状况,若用棒球术语打比方的话,是『二人出局.二垒有人』。」 「啊,对啊,言之有理。」乌山刑警接受了八桥京之介的反驳,转过身来对祖师谷警部说,「这样的话,凶手可能会再次企图杀害吉野礼子,警部。」 「有可能,我派警官去医院保护她。」 祖师谷警部离开房间,下达完传召部下的命令后,再次回到室内,拍著自己的脸给自己鼓劲。 「这样一来,凶手就不能对吉野礼子下手了,暂时无暇顾及第三次出局,下面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嘿嘿嘿,等著瞧吧,让你为所欲为这么久,接下来可不行了!……」 乌山刑警不可思议地,看著意气风发的祖师谷警部。 「警部,看起来你很有信心啊,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根据吗?……你有逮捕凶手的计谋吗?」 「计谋?……呀,我没有……」祖师谷警部嘴上这么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乌山小姐,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棒球比赛从二出局开始』!……哼,等著瞧,我们国分寺警察署,会全力发起强有力的反攻!……」 喂,祖师谷大藏,你的势在必得,实在缺乏根据。 七 「龙崎贤三郎死了。」今天中午,我们从樱井梓的嘴里,得知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后来我们设法潜入龙崎家,成功地从芹泽老师那里,获得了相关情报,继而目睹吉野女佣被杀未遂案。 这实在是一个慌乱的下午,似乎整整一天,都是在这幢宅子里度过的。我们在傍晚时分得到了解放。 「我想和真知子阿姨谈一谈。」樱井梓以这个为理由,留在了龙崎家里。昨天,祖师谷警部的试验结束以后,她也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去,是对我们心存戒备,还是真的想和真知子夫人说话呢? 最终,我们三个男生踏上了归途。 芹泽老师送我们到后门,温柔地说:「路上小心噢。」随即,她又以教师的身份警告我们,「你们不要再插手这次的事件了。啊,逃亡的凶手,可能还躲在附近,千万不要撞上。」 这个老师真的是在为我们担心吗? 我们走出后门。白天只在大门口有狗仔队,现在连后门都被包围了。这起事件,到底会被如何报道呢?回家后马上看电视!…… 我们虽然处在事件的漩涡中,却还没有看过有关贤三郎先生被杀、和吉野礼子被杀未遂案的相关报道,或是电视新闻。 我们沿著龙崎家四周的围墙前行。龙崎家的豪宅占地面积很大,走来走去还是只能看见围墙。 「部长,问一个基本的问题可以吗?」我边走边开口,「也许是我的水平有限 ,我不太理解『比喻杀人』。为什么这个世上,会存在『比喻杀人』这种不靠谱的行为呢?把杀人事件设计成某样东西,这有什么意义呢?」 「比喻杀人的意义?」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夸张地反问,似乎对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感到异常不满。」这还用说?!……把尸体设计成某种东西,目的就是勾起读者的兴趣,把读者带入非同寻常的文学世界。」 「喂,这是推理作家的目的吧。」我当即纠正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误解,「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凶手的目的。没有目的,就没必要特意把杀人事件,设计成复杂的模仿童谣、俳句或者棒球的犯罪吧?」 「啊,你说得对。可是,这要看凶手的想法,我们不是凶手,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是啊!……」走在身边的前辈点头赞同,「『比喻杀人』一般是因为凶手对某样东西的偏执。所以这次的事件,无疑是因为凶手心里,对棒球有很深的执念,从而引发了『棒球比喻杀人』的迷雾。」 「那么,凶手是和棒球有关的人吧?与棒球有关的纠纷,或许就是杀人的动机。」 「或许吧,不过,也可以反过来考虑。凶手和棒球毫不相干,也对它没有兴趣,只是想通过把杀人现场,和棒球硬扯在一起,给搜查人员造成一种印象,以为这次的事件和棒球有关——因此,这也有可能是一种伪装。」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个可能啊。」我点了点头,「那么,这次的事件,到底是哪一种呢?」 「不知道,考虑这一点无济于事。」八桥京之介摇头晃脑地说,「『比喻杀人』只对凶手有重要的意义,这个意义是侦探无论如何,也推理不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想得太深,重要的是,不要被不合情理的比喻,耍得团团转。」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频频点头,赞同八桥前辈的真知灼见。 「比喻的目的,只能以后问凶手,没准真相是老一套的『为了扰乱搜查』呢。总之,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一点。现在凶手没有垒球包了,连续杀人结束。重点是接下来,我们要以什么形式接近真凶……咦?」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忽然停住脚步,正视前方——只见龙崎家的大门前,新闻记者排成了长队。 「怎么了,谁在那里?」 「啊,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若无其事地朝大门慢慢走去,我和八桥京之介紧随其后。不知道多摩川流司部长嘴里说的「有意思的家伙」是指的谁。 大门前混乱不堪,突然,原以为全是记者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头发颜色不同的人,一个身穿夏日制服、体格高大的高中学生,手里拿著一个硕大的体育包。 「哟!……」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朝对方举起一只手。 「啊!……」男学生看见了多摩川流司,突然如脱缰野马,飞奔而去。 「喂!……」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迅速出击,「不要跑,土山!……」 仓皇出逃的男生是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 「傻瓜——土山。」八桥京之介跟在土山博之助队长和多摩川流司部长的后面,嘴里念念有词,「拎著那么大的包,怎么可能跑得掉?」 前辈的预言,马上就变成了现实。本来脚力更胜一筹的土山博之助,果然因为手里的行李,而在这场追赶游戏中,完败于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 侦探部长一逮住土山博之助,就激烈地质问他:「畜生,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逃?」 「没、没有啊……」土山博之助倒在地上强词夺理,「是你追我,我才跑的。」 「你跑了,我才追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把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的脸,拽到自己的眼前,「好像不对劲啊,土山,你这小子是不是对我们隐瞒了什么?……哈哈——上次你也很古怪,我开玩笑说『你是凶手』,你小子居然当真了,吓得全身发抖。你是不是真的和这次事件有关啊?」 「没关系,我也没隐瞒什么。」 「真的?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不要胡说八道。我心里没有鬼,因为我不是凶手。」 「那么……」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亲昵地把手搭在棒球部长土山博之助的肩膀上,模仿著有经验的刑警说道,「你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也能轻松一些。」 土山博之助把脸扭向一边:「哼,我没什么好说的。」标准的罪犯式应答。 「是吗?……明白了,那就没办法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立即做出了撒手不管的姿态,对我下达了命令,「小通,和警察联系一下,不要叫乌山刑警,叫祖师谷刑警来。土山这个家伙,绝对隐瞒了重大情报,很可能就是凶手……你就这样告诉祖师谷警部!……」 「是!……」我立即掏出了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 「哇,等一下!……」土山博之助飞速冲上来,一把按住了我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我说!……我说,我说!……」 八 我们一边喝著从自动售货机上,买来的罐装咖啡,一边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听土山博之助「交代」自己的小九九。 「其实,野野口教练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就在飞龙馆球场。」土山博之助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小秘密,「时间是晚上九点钟左右。」 正喝著罐装咖啡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闻听此话,顿时悚然一惊,一口把正喝的咖啡喷射出来,在天地之间幻出一片美丽的褐色喷雾。我们「哇呀!」一声,惊悚得四散奔溃。 「也就是案件发生的时间。那个时候,你在那里做什么?」 「只是在进行普通的锻炼。」土山博之助认真地回答道,「我家就在土山町,离飞龙馆球场不远。飞龙馆球场建成以后,我有时候会去那里跑步。球场四周的散步道,很适合做长跑训练。」 「可是,你擅自闯进去,这有些不好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严肃而认真地批评了土山博之助,似乎他已经把自己昨天的行为,早就拋在了后脑勺外,「那里是飞龙馆高中的地盘,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队员去训练,别人会觉得奇怪吧?就好像养乐多队的选手,晚上偷偷跑去『读卖球场』训练一样。」 「哎呀,这个……确实如此。」听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恰如其分的比喻,土山博之助顿时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我也这样认为,所以,野野口教练的尸体被发现以后,我没有出面说明,因为感觉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没有讲出事实。我当时想『反正和事件没有关系』。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尸体旁边的垒球包。正是我们的球场上失窃的。后来又听说。死亡推定时间是九点前后,正好和我在球场附近的时间吻合。野野口教练被杀的同时,身为棒球部队长的我。竟然也在同一地点……别人会相信,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吗?」 「不,肯定不相信。」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然后对八桥京之介下达命令,「喂,八桥兄弟,赶快打电话给警察,这件事我们处理不了,告诉祖师谷警部,发现了重要嫌疑犯。」 「好!……」八桥京之介前辈马上掏出了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 「不要哇!……」土山博之助带著哭腔冲上来,一把按住了八桥京之介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你看吧,就是这样,果然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些 话,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警察听到这些话,肯定也会怀疑我的,还会去问队员们:『最近教练和你们队长的关系怎么样?』队员们则会配合警察的问话,提供虚假的证词,说:『队长好像不满意教练的指挥。』结果……」 「嘿,虚假证词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立即掏出了自己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迅速拨打了一个号码,「啊……喂喂,是棒球部的山崎吗?……我是侦探部的多摩川,问你一个问题。最近教练和你们队长的关系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山崎是这样回答的:「队长好像不满意教练的指挥……喂,怎么了,多摩川?」 「没什么,没问题。那我就挂了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挂断了自己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瞪著土山博之助,「这不是事实吗?你说谎!……」 「啊,是事实!……」土山博之助终于「坦白」了自己心里的疙瘩,「对,我确实不满意教练的指挥,我们是棒球部,又不是好朋友一块玩,谁不对教练的指挥有意见?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怨言。可是,我绝不会因此去杀他,野野口教练被杀,跟我没有关系!……」 土山博之助说得口沬横飞,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慑于他的气势,终于还是退让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真的生气,谁也没有当真认为,土山博之助就是凶手,你放心吧。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地告诉我们就行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喝了一口咖啡,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你在现场附近,看到龙崎家的人了吧?」 「龙崎家的人……就是飞龙馆理事那几个人吗?……啊,我看见了,不过只看到了一眼。」 「在哪里看见的?」 「三垒那侧的入口附近。我在散步道上跑步,随便看了一眼旁边,发现理事长龙崎先生在入口那里。」 八桥京之介的脸上,顿时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啊?!……什么?……理事长?」 「在三垒那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摸不著头脑,「这可怪了……」 两位前辈面面相觑。 「不,我认为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向棒球队长土山博之助打了个招呼,「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把两位前辈,带到自动售货机后面,简单开展作战会议。三个人头碰头地,小声回顾了一遍当时的状况。 「你们不明白吗?贤三郎先生本来和真知子夫人、女佣吉野小姐一起,在一垒边,后来他穿过内野,来到三垒这边,和芹泽老师、秘书桥元说了几句话,所以,看到贤三郎先生在三垒一侧,丝毫不足为奇。对吧?」 「是啊,也就是说,碰巧路过的土山博之助,看到了当时在三垒一侧的贤三郎先生。」 作战会议结束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再次回到土山博之助的身边问话。 「我想……你看见理事长的时候,三垒旁边还有别人吧。」 「啊,有。我看不清楚那是谁,不过,确实有一个人。」 两位前辈又因这句话大做文章。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吗?!」 「不是有两个人吗?」 「你们激动什么?……」土山博之助无法领会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愕然地回答,「嗯,三垒一侧有理事长,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谁?……」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激动地追问他。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光线很暗,我当时看不清楚,反正是我不认识的人。」 「不是芹泽老师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直接发问。 「什么?芹泽老师?……我们学校的世界史老师?不是,不是她,我看见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八桥京之介彷佛吞下了一只死苍蝇,「是桥元省五郎吗?」 「谁啊,这个桥元什么的?」 土山博之助不过是棒球部队长,不可能知道龙崎家里,每位成员的长相和名字。 「喂,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对棒球部长土山博之助的问话置之不理,两人凑在一起秘密商谈。 「也就是说,在三垒一侧的……」 「只有贤三郎先生和桥元省五郎……」 土山博之助怫然不悦地看著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喂,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啊?」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闻声,连忙停止秘密会谈。 「哎呀,什么也没有说,你不要介意了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连忙打著马虎眼,一边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你还看见谁了?一垒那侧应该也有人。」 「这个我不知道,我没有去一垒那边。」 「你不是绕球场一周吗?」 「平时是要跑五、六圈,可是,星期六晚上刚开始跑,就碰上了飞龙馆的理事长,我怕被发现后挨骂,就赶紧照原路返回,离开了球场。在球场只逗留了很短暂的时间,没有看见可疑人物,也没有看见野野口教练。总之,我和这起事件没有关系,所以,什么也没说……」土山博之助喃喃地说著情况,突然面色一变,「喂,多摩川,我说的这些情况,对这次的事件来说重要吗?」 事到如今,土山博之助才感到不安,忐忑地发问著。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讨好般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几点很重要,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好了,我们有点事情,先告辞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自说自话地,蛮横结束了和土山博之助的对话,把喝完的空咖啡罐,随手扔进了自动售货机旁边的垃圾箱。 土山博之助糊里糊涂地说了句「再见」,就抱著硕大的包走了。我目送著土山的背影,问多摩川流司部长:「你说『有点事』是什么事?不会是去『河马屋』吃刨冰吧?」 「当然不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大声呵斥我,挺直脊背,眺望远方,「我要让事件水落石出。」 八桥京之介指著昏暗的道路尽头,说道:「我们再去一次龙崎家。」 第五章 延长赛 一 「真是壮观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环顾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心满意足地说道。 地点是龙崎家的大客厅。 在场的有十人。与龙崎家相关的,有真知子夫人、芹泽有夕子老师、秘书桥元省五郎、女佣安西大婶。警察人员有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刑警;然后是鲤之洼学园的相关人员:分别来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和这个事件的叙述者「我」——赤阪通这三名精英学生,以及学生会主席樱井梓小姐。 理所当然,已经去世的野野口教练、龙崎贤三郎和刚刚遇害的女佣吉野小姐不在这里,不过,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主要人员,尽可能地都到场了。 我们能得到这个表演的舞台,都要感谢真知子夫人的好意。本来和龙崎家毫无关系的高中生,就算扯破喉咙大叫「浑蛋,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真知子夫人也没有义务,听我们胡乱发表意见。而她居然还给我们提供了,这一处发表演讲的场所, 并且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侦探部的同人们简直感动得崩天摧地无以复加。 在这里,我仅代表所有的高中生,代表我们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鲤之洼学园侦探部,对真知子夫人致以深彻热忱的感谢之情。 舞台设置好了,事件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 「拿棒球打比方的话,这就是第九局下半场的大结局!……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八桥京之介的嘀咕,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慷慨激昂地说:「嗯,交给你了,干得漂亮一点哦。」 「好!那就开始吧。」 「瞧好吧您的!……」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意气风发地站在客厅中间,彷佛身后欢声雷动,自己则是面对投手踏板的救援投手1。 1又称作「终结者」(closer),是接替在先发投手、中继投手或布局投手之后,冻结比分的投手。通常在第九局、延长赛中,己方取得三分以内的领先,或者平手的时候上场。 八桥京之介也激动地走到多摩川流司部长身边,侦探部引以为荣的最强组合:多摩川流司与八桥京之介——黄金投手和接球手登场!不管是否愿意,都让人充满期待——我很想这样说,可是坦白说,我现在忧心忡忡。 两位当事人却心满意足地,沐浴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一副乐呵呵的的样子,脸涨得通红。这也情有可原,可以说这一刻,是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他们梦寐以求的瞬间,他们在为侦探部打响旗号。 「好了,各位!……」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正式开了他的金口,「在解开谜团之前,我们先来对事件,进行一番回顾,整理一下记忆。 「最初的事件发生在星期六晚上,但直到星期天才被发现。飞龙馆球场举行了一场飞龙馆高中和鲤之洼学园的练习赛,因为一记侥幸的本垒打,球飞进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导致了一具男性尸体被发现。被害人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队教练野野口启次郎,他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后切断了喉咙,尸体旁边,还放著一只本垒垒球包、接球手手套和一个球。凶手似乎在暗示什么。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是一个谜。 「在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案件发生的推测时间之内,龙崎家的人恰好都聚集在案发地区——飞龙馆球场周边。 「晚上九点钟,龙崎贤三郎先生、真知子夫人以及女佣吉野礼子小姐,在飞龙馆球场的一垒一侧的入口附近,带著爱犬散步;另一边,三垒那侧入口处,则有秘书桥元省五郎和芹泽有夕子老师监视著。 「当时贤三郎先生发现,一垒边的大门没有上锁,感到不安的贤三郎先生,为了慎重起见,便独自走进球场,去确认三垒那边的门有没有锁好。然后,他就在三垒那侧的入口处,碰见了桥元先生和芹泽老师,并打开门,和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又锁好门,回到了一垒一侧,随后便和真知子夫人她们,牵著小狗回家了。案发时在球场附近,出没的龙崎家的一棒子人,与野野口教练被杀案之间的关系不明。 「第二起杀人事件发生在星期二,尸体在今天——即星期三——早晨被发现了,被害人是真知子夫人的丈夫——龙崎贤三郎先生。尸体躺在人迹罕至的神社境内,旁边放著四方垒球包,和一垒手戴的手套,手套里面还塞著一个球。贤三郎先生被人用刀刺中背部致命。问题在于那把刀,刀柄部分的装饰非常华丽,是一把很有特点的刀。凶手为什么要用这样一把刀,作为凶器杀掉龙崎贤三郎先生呢?这又是一个问题。 「第三起事件就发生在刚才,被袭击的是女佣吉野礼子小姐,现场就是位于这栋宅子一楼的吉野小姐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她被压在书架下面,挪开书架以后,发现吉野小姐的背上,插著一把很漂亮的刀,跟刺死贤三郎先生的刀类似。书架两侧各有一个垒球包,还有手套和球。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故意把书架,推倒在被害人的身上。」 一口气说到这里,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慢慢地打量了一遍,客厅里的所有相关人员。 「我刚才列举的几个疑点——棒球用品、刀、书架,只要理解了这次事件,是一次围绕著棒球的『比喻杀人』,就能很容易明白了。祖师谷警部,你对真知子夫人解释过『棒球比喻杀人』了吗?」 祖师谷警部摇了摇头。 「我解释过了。」樱井梓举起手来,「当时,桥元先生和安西大婶也在,所以,可以省略这一段说明了,这里的所有人,都理解了这个说法。」 「那好吧!……」似乎午饭里最好吃的部分,被人突然给抢走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一脸不满,不过,他马上就调整了情绪,继续说了下去,「好啊,省了我的麻烦。」 接著,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面对所有人,进行了如下阐述。 「然而,就算理解了『棒球比喻杀人』,也并不等于看透了事件的本质。毕竟那些比拟,都是凶手准备好的道具,被凶手准备的道具迷惑,是最愚蠢透顶的事情。因此,我是这样认为的,既然凶手企图用小道具迷惑我们,我们就应该主动无视这些东西。换句话说,就是忽略在这几次事件中,出现的与棒球相关的比喻项。如果没有在野野口教练的尸体旁边,发现垒球包、手套和球的话,那么会怎么样呢?贤三郎先生被杀案又会怎么样呢?吉野小姐的事件呢?……我们会怎样理解…… 「想到这里,事件便以全新的形态,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引起我注意的,是今天发生的吉野小姐被杀未遂事件。大家听清楚了,我们在书架下面,发现被压的吉野小姐之后,如果附近没有棒球道具,会怎么样?……」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庄严肃穆地提出了一个问题,用好奇地眼光,环顾著他周围的听众,听众的脸上显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表情,「那可是一个相当蹊跷的案发现场,『凶手为什么要故意推倒书架?』——这个疑问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在脑海里吧?实际上,我的脑海里也出现了这个想法。 「然而,根据之前的两起杀人事件来分析,我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次『棒球比喻杀人』,而且,吉野小姐遇袭的现场,也和之前的几次事件一样,有垒球包、手套和球。机智聪明的我,当下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知道了,这是夹杀的比喻』,由此,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书架会被推倒。至此,就没有考虑更多了。 「但是,这却正是凶手的企图!…… 「反过来说,凶手推倒书架,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夹杀』的比喻,而且,更重要的是: 凶手不让我们看到,被他伪装的真相。那么,推倒书架的实际用意,究竟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声音。 「各位,我们是不是都认为:书架倒地的时刻,就是吉野小姐被刺的时刻呢?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当那座书架倒地的时候,吉野小姐也许并没有被刺,而且,凶手也许和其他人一起,听到了这个声音。凶手真正刺伤吉野小姐,是在稍后——你怎么认为,芹泽有夕子老师?」 「我?!……」面对突然拋向自己的问题,女教师芹泽有夕子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呃,你说是我吗?」 二 「我今天中午,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吧?我还请你们喝了红茶,对吧?」 献上红茶却被当做凶手,芹泽有夕子老师实在无法释怀。她悻悻地交替看著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 八桥京之介顺势解答了芹泽有夕子老师的疑问:「很遗憾,老师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事件发生之前,老师不是去看真知子夫人了吗?我们在房间里等老师回来。当时,老师迅速跑下一楼,进入吉野小姐的房间,从背后袭击了她,再把昏迷过去的吉野小姐,拖到书架前面,摆放好棒球道具,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完成的。接下来是关键,老师把书架倾斜过来,用一根棍子支撑住。」 「用棍子支撑住?从哪里突然冒出这种东西来的?」 「现场不就有吗?……衣帽架。」八桥京之介绘声绘色地继续描述事发过程,「你用衣帽架支撑住书架,以防止它轰然倒下;然后,你再拿出一根又细又结实的绳子,在一端打了个结,挂在衣帽架的钩子上,另外一端拉到窗外。你在窗外还垂著另一根绳子,是事先从案发现场的正上方——芹泽老师自己的房间里放下来的,老师把两根绳子系在一起。这样就完成了准备工作。」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听不懂,完成了什么准备工作?」 「真是神奇的杀人方法啊。」 「喂,你刚才光说,就了花不少时间,哪里神奇了?」 「花很长时间去作准备,神奇的杀人都这样!……」 芹泽老师的反应,出乎八桥京之介的意料之外,害得他也罕见地惊慌起来。不过,他不理睬愤愤不平的女老师,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著自己的言论。 「完成准备工作以后,老师回到自己的房间,强行说服仍有顾虑的我们,前往真知子夫人的房间。但老师让我们先离开房间,自己最后出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这其实是老师用自己口袋里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拨打了自己房间的电话。老师让我们在走廊上等著她,自己返身走进房间。老师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当然是去接电话啊,笨蛋!……难道这也不行吗?」芹泽有夕子一脸无辜地看著八桥京之介。 「不,芹泽老师没有接听电话,而是跑到窗户旁边,打开窗户,拉动了刚才的那根绳子。绳子的另外一头,就挂在衣帽架的钩子上,老师在这边用力拽动绳子,使得楼下的衣帽架歪倒了,书架也随之倒下地来,发出『咚』的一声。接著老师再拉动绳子,楼下的衣帽架已经歪斜,原本挂在钩子上的绳结,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脱落了。因此,只要用力拽动,绳子的另一头,就自然脱离衣帽架。老师就是这样回收绳子的,然后,你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的我,不是也会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的吗?」芹泽有夕子老师抗辩道。 八桥京之介对芹泽有夕子老师的话,竟然充耳不闻,继续解释案情。 「接著,我们和老师一起来到一楼。在楼梯上,芹泽老师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刚才的巨响,并且尽量让我们产生不好的联想。到一楼以后,老师说,想先去吉野小姐的房间看一看,就一个人过去了。她明明知道里面没有回音,却敲了几次门,最终自己打开门,走进了房间。进屋以后,芹泽老师左手抬起书架,右手握刀,刺中压在书架下面的吉野小姐的背部。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搞什么飞机!……」芹泽有夕子老师不满地跳脚大叫著,「我一只手能抬起书架?而且是一瞬间?……这不可能。」 「不,摆满书的书架很重,但是,那时候书架上的书,都掉到地上了,所以很轻,一只手绝对可以抬起来。这时,刺伤吉野小姐的芹泽老师,才终于发出了尖叫,跑到走廊上呼唤我们。」八桥京之介一脸无奈地叹息著说,「被蒙在鼓里的我们,立刻就冲进了现场,发现了被压在书架下面的吉野小姐。我们和警察都认为,书架倒地的时刻,就是犯罪的时刻,因此没有想到,当时在二楼的芹泽老师是凶手。老师的伎俩得逞了。」 「我的伎俩?……真是胡言乱语,这都是你脑子里的想像。」听完八桥京之介的演讲,世界史教师芹泽有夕子仍然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回事呢?两位前辈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以为:芹泽老师在听完八桥京之介的推理以后,会立即吓的哭著说「对不起」。 瞅准间隙,芹泽有夕子老师气势汹汹地开始了反击。 「跟你们真是讲不清楚。什么神奇的杀人手法?胡言乱语!……退一万步说,就算八桥这小子说的伎俩,现实中能够实现,可是,这也同样适用于『外面闯进来的人刺杀了吉野小姐』啊,而且,『家里的其他人刺杀了吉野小姐后,再从走廊逃走,之后我冲进去了』,这样的可能性也存在。在这种状况下,为什么你只怀疑我一个人?……你们的推理等于『因为你是第一发现人,所以凶手就是你』。你这畜生!……如此荒谬的理论,现在连警察都不会说了。你们这些人,要怀疑别人,就拿出一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你们拿得出来吗?」 芹泽有夕子老师说得言之有理。确实,八桥京之介所描述的伎俩,是以「芹泽老师就是凶手」为前提,硬生生创造出来的。 「明白了,那我就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吧。」陷入窘境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终于豁出去了,一把掏出了最后的王牌。 「我有一个朋友叫土山博之助,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部的队长。这小子为人虽然轻浮、虚荣又小心眼,但是,他不是一个坏东西。其实星期六晚上,土山博之助正好在飞龙馆球场的散步道上跑步。但是,因为不想和事件扯上关系,就一直没有出来指证。」 「我认识土山博之助,他怎么了?」 「关键是他跑步的时间。根据土山博之助那小子的证词,那时正好是晚上九点钟左右。晚上九点,也就是龙崎家的人,聚集在球场周围的时刻,而且在跑步途中,土山在三垒一侧的入口附近,竟然看见了贤三郎先生。这一点不奇怪,因为贤三郎先生原本和真知子夫人一起,就走在一垒一侧,后来横穿过内野来到三垒一侧,与桥元先生和芹泽老师交谈了几句,土山博之助偶然目击到这个场面,其实并不足为奇。」 芹泽有夕子老师没有说话,想知道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而,据土山博之助说,当时贤三郎先生的身边,只有一名男性,那应该是桥元先生。听明白了吗,芹泽老师?……」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著女教师芹泽有夕子,「据老师所说: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芹泽老师和桥元先生一起,在三垒一侧,贤三郎先生出现以后,你们三个人就闲聊了几句,可是土山说,他只看见了贤三郎先生和貌似桥元先生的男性,并没有看见芹泽老师的身影。那么,芹泽老师,那个时候,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原本不为所动的芹泽有夕子老师,端正的面庞上,首次出现了动摇的神情。 「什……什么话,这是……」 「哦?……你要装糊涂吗?」 「装……装什么糊涂?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哦。」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尖锐地指出这一点,女教师芹泽有夕子顿时更加动摇了。 「没有这回事儿!……真是的,你到底在说什么?!」激烈否认的芹泽老师脸色煞白。 「什么,我……我……我不在……不在三垒一侧?」 「对,三垒一侧,只有贤三郎先生和桥元先生。」 芹泽老师终于无言以对,求救般地环顾四周。 「你好像不准备回答啊。」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认为:没有必要继续追究,撇下芹泽老师,面向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多摩川部长心情舒畅地总结陈词。 「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芹泽老师并不在三垒一侧。那么,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呢?……她本人拒绝回答,那就由我来代替她回答。」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脸色通红,骄傲地笑著说。 「答案很简单,当时芹泽老师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正动手宰杀著野野口教练,芹泽有夕子就是『棒球比喻杀人』的真正凶手。因此,『补杀』野野口教练、『刺杀』龙崎理事长、『夹杀』吉野小姐的真凶,就是芹泽有夕子老师!……」 撒花!……此处应该有掌声!……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 诺大的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多摩川部长的话彷佛投入深渊的石子,只在水面激起一圈波纹,却没有回响。 「等……等一下。」突然发出矫揉造作的喃喃声音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樱井梓小姐,「喂,熊孩子,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多摩川?!……」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似乎早就预料到,樱井梓这小娘皮会有这种态度,不慌不忙地说:「啊,我知道,我知道。樱井很想相信老师的清白,我的心情也一样。」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说著,面色突然严肃地注视著女教师,「然而,事实上,她一直欺骗我们。从我们在『河马屋』,请她吃炒面御好烧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对我们说谎,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充分证明她有罪。」 「什么?炒面御好烧怎么了?……哎呀,先不管那么多。」樱井梓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很奇怪的话?」 「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愕然反问,「很奇怪的话?」 「嗯,很奇怪……」樱井梓在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面前不安地竖起一根手指头,「多摩川同学,刚才你的台词,我没有听清楚噢,请你再说一遍。」 「呃,刚才的台词?……哪一句?」 「你说这次的『棒球比喻杀人』什么什么的……」 「啊,是那个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有些郁闷地扭了扭脖子,「什么嘛?……在这么紧张庄严的气氛下,居然有人没有听到最关键的台词,错过了最精彩的场面啊!……」 「行了,你再说一遍!……」樱井梓粗暴地打断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 「我记不得那么准确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气愤不已,开口道,「总之就是,『补杀』野野口教练、『刺杀』龙崎理事长、『夹杀』吉野小姐的凶手,就是——芹泽有夕子老师!……」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胸有成竹地大声宣布,以胜利者的姿势环顾现场一周,期待者听众们向他投来满含著羡慕、崇拜、钦佩和爱恋的目光。 樱井梓和芹泽有夕子老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刑警眉头紧锁、窃窃私语;桥元省五郎则不明所以地左顾右盼;真知子夫人小声地向安西大婶确认著什么。我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及八桥京之介,立即敏锐地察觉出了这异样的气氛,陷入了难以名状的不安之中。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不好意思,多摩川。」芹泽有夕子老师冷冷地开口了,「理事长没有被杀呀,你看那边。」 芹泽有夕子老师用食指指著一个人,我们莫名其妙、战战兢兢地,顺著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位女性,脸上露出为难的微笑,窘迫地、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 「嗯,我是理事长。怎么了?」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这样说道。 「哇!……」我说不出话来! 「什么?……」 理事长竟然不是贤三郎先生! 「……」 理事长其实是真知子夫人! …… 四 这次应该说是扭转局势的关键一球呢,还是应该说是乌龙球?……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沮丧地垂下双肩,一脸无精打采,就连八桥京之介也在惊人的事实面前,顿时激得愕然不语。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宛若大比分落后、站在投手踏板上,束手无策的投手和捕手。 我不禁叫起来:「给我们一点时间!……」然后,就迅速地把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带到房间一角,再次小声开展作战会议。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桥京之介懊恼地歪著头。 「傻瓜!……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们犯了个重大错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不是贤三郎先生,而是真知子夫人!……」 「好像是这样的!……」八桥京之介哭丧著脸嘟囔道,「真是难以置信。」 「确实难以置信。可是,一旦明白这一点,就能理解之前一直不明白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就是棒球队长土山博之助说,他在跑步的时候,看见了理事长的证词。土山身处黑暗中,而且只看到一眼,为什么就能断言那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呢?……而对和『理事长』说话的人,他却只能勉强描述为『可能是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现在明白了,理事长就是真知子夫人,以后,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土山博之助看见的,其实是真知子夫人……不,准确地说,他目击到的是真知子夫人,坐在轮椅上的独特身影。住在附近的土山博之助,平时应该经常能够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理事长,加上地点是飞龙馆球场,所以,土山博之助才会在黑暗中只看了一眼,就很自信地说『看见了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 「我们却误解为『土山看见了贤三郎先生』,因为我们以为『理事长其实是贤三郎先生』——这样说起来,我也想到一点。」 「什么?……」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随口问了一句。 「发生在练习赛那天的事情。那天我看见飞龙馆高中的胁阪教练,在龙崎贤三郎先生面前点头哈腰,我记得当时我还想,就算对方是理事长,动作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些。现在想起来,胁阪教练不是在冲贤三郎先生低头,而是对他身边的真知子夫人。要和坐在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说话,自然要弯腰低头。但是,远远看去,我还以为他在对贤三郎先生点头哈腰呢。」 被打击得许久说不出话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同学,这时候总算茫然若失地开口了:「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想起今天中午,在飞龙馆高中前面看到的景象。当时,我站在校门口往里看,我就觉得有些不协调,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 。现在总算知道了,是旗,国旗台上的旗有点怪。」 「旗?……我也看见了啊。」没有风的下午,无精打采地垂在旗杆上的旗,「我觉得很普通啊。」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无力地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普通才不对劲。学校理事长——这么重要的人物去世了,应该会降半旗吧,可是,旗都升在旗杆的最顶端。如果龙崎贤三郎先生是理事长,这当然绝对不可能。」 「原来如此,有道理。」 「看来没错。」 我们三个人相互点了点头,确定已经没有必要质疑了。 认定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是龙崎贤三郎先生,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其实坐在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才是真正的「龙崎理事长」。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又开始回忆其他的情节,比如在「河马屋」,偶然遇见胁阪教练后,他所说的话。 「理事长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原来如此,胁阪教练的话确实千真万确。真知子夫人不可能是凶手,坐在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越过两米高的围栏,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割断野野口教练的喉咙——哇,怎么想她都不可能做到。胁阪教练不过是说出了,谁都能够想到的常识。 「可是,我真不明白,我们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八桥京之介开始探究起原因来,「告诉我贤三郎先生是理事长的,应该是小通吧。」 「是我!……」我点头说道。 练习赛后的第二天放学后,我一边和八桥京之介在棒球盘上奋战,一边把事件详情讲给他听。在我当时的叙述里,已经认定「贤三郎先生就是理事长」了。 「也就是说,误会源自练习赛那天,也就是星期天……」 「是樱井!……」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自信满满地大叫起来,「是樱井骗了我们,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丢人现眼。」 「等一下!……请你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好不好!……」樱井梓强行加入了我们的对话,表示自己已经忍无可忍,「畜生,你说谁骗人了?!……我可没有说过『贤三郎叔叔是理事长』这样的话。」 好像确实没有说过。在龙崎夫妇面前,她叫他们「叔叔」、「阿姨」,本人不在场的时候,她称呼他们「贤三郎叔叔」、「真知子阿姨」,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叫过他们「理事长」。 「可是,樱井同学,比赛的时候,我指著贤三郎先生说『理事长来了』,你不是点头说『哎呀,真的』吗?」 「呃……赤阪你那时指的,真是贤三郎叔叔吗?我以为你指的是真知子阿姨。」 有道理。我接受了这个说法。龙崎贤三郎先生一直伴随在真知子夫人左右,我远远地指著贤三郎先生,在外人看来,确实难以辨别到底指的是谁。因此,才会出现我指著贤三郎先生,樱井梓却看著真知子夫人点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至少,樱井梓她并没有指著贤三郎先生,介绍说:「这位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 那么,我为什么会认定「贤三郎先生=理事长」呢?原因大概在于贤三郎先生的外形。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头发花白、五官端正、知性的眼眸、雷厉风行的举止……每一个都和「飞龙馆高中理事长」这个头衔十分相称。 不过,原因真的仅此而已吗? 我回忆起练习赛当天,发生在前往飞龙馆途中的一段插曲。 「樱井,去飞龙馆球场的路上,你向一位老奶奶问路了,对吧?……你是这样问的:『您知道龙崎家吗?就是飞龙馆高中理事长的家。』然后老奶奶反问:『是贤三郎的家吧?』樱井回答:『对,就是他家。』……所以,就是这样的吧!……」 「喂,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我和老奶奶说的是房子。」 「对啊,一点也不奇怪。」 的确,「贤三郎的家=理事长的家」是没有错,可是,这并不意味著「贤三郎先生就是理事长」。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就自以为是地,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 看来责任不能怪到樱井梓同学的头上。 「这样说起来,你们中午听,我说了贤三郎叔叔的事件后,到现在还没有看晚报。今天的晚报上就写著——『飞龙馆高中理事长秘书龙崎贤三郎先生被杀』。」 「秘书?……」八桥京之介不解地反问道,「秘书不是桥元先生吗?」 「贤三郎叔叔也是秘书。贤三郎叔叔是龙崎真知子理事长的丈夫,与此同时,她也是真知子女士的秘书。桥元先生是第二秘书。」 原来如此。理事长只有一个,但是,秘书有两个、三个都无所谓。龙崎贤三郎和桥元省五郎,不是理事长与秘书的关系,而是两个人都是真知子夫人的秘书。怪不得桥元先生称呼贤三郎先生为「叔父」,而且,尽管自称为贤三郎先生的「部下」,却从来没有管贤三郎先生叫过「理事长」。 看来「贤三郎先生就是理事长」这个观点,完全是我们自以为是的误解。 「这样的话……」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抱著头,「这起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五 「嘿,你们几个!……」 在一连串新事实面前,我们顿时方寸大乱,这时,只听祖师谷警部在背后叫我们。 「怎么了,外行侦探们?……基本事项确认完了吗?现在,真知子夫人要向你们确认几点,这次可千万不要搞错了!」 我们一齐将视线投向真知子夫人,真知子夫人微微低下头。不可思议的是,此时此刻,当我们知道了,这个人才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竟突然发现她的言谈举止,既沉稳又不失大气,充满知性魅力。 「飞龙馆高中理事长」这个头衔放在真知子夫人的身上,简直没有任何不自然——不,只有她才配得起这个头衔。 「要向我们确认什么?」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紧张地发问。坐在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面带微笑。 「从小事情开始吧。你们一直到刚才,都以为我丈夫——也就是龙崎贤三郎,是学校的理事长,对吧?」 「是……是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尴尬地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是中等事项。你们提到土山博之助的证词,土山小朋友是说『看见了理事长』,还是说看见了『龙崎贤三郎』?」 「土山同学说『看见了理事长』,是我们自以为是地,当成了他看见了贤三郎先生,其实,土山同学看见的是真知子夫人。另外,土山还说,有一个男人和理事长在一起,我们误以为,那是桥元省五郎先生。其实,大概是吉野小姐吧,她个子高,在黑夜中被误认为男性也不奇怪。」 如果再深究细节,事实上,应该还有真知子家的爱犬维克多,但是,因为他全身都是黑色的,土山博之助可能没有看到,证词里才没有出现狗。 「明白了。那么,我要问最重要的事项了。」真知子严肃地盯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眼睛问,「土山小朋友说他『在三垒一侧看见了理事长』?」 「对,土山博之助说,他在三垒边的入口处,看见了理事长,也就是真知子夫人……啊?!……不对!……」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缓缓闭上嘴,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摆在自己眼前的大问题。 「对哦 ,好蹊跷。」恢复了自信的芹泽有夕子老师坚定地说,「我在三垒那边,土山小朋友却没有看见,反而说在三垒一侧,看见了真知子阿姨。真知子阿姨怎么会在三垒一侧?她应该是在一垒那侧。」 确实蹊跷。土山博之助说他在「三垒一侧看见了理事长」,误以为「理事长是贤三郎先生」的我们,自然没有对土山博之助的证词提出质疑,因为贤三郎确实穿过内野,在三垒一侧露过面,土山会看到他合情合理。然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土山博之助看见的理事长就是真知子夫人。而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应该和吉野小姐在一垒边的入口处,没有移动,所以,土山博之助不可能在三垒一侧,看见真知子夫人。 「土山这个家伙,他竟然说谎!……」 听到八桥京之介这样断言,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我把他吓唬得够戗,他才说出的那些话,应该就是真话。」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知子夫人明明在一垒一侧,土山博之助却说,他在三垒一侧看见了真知子夫人,解释不通啊。」 我向祖师谷警部求助,警部却移开了眼睛。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警部。不光警部,乌山刑警、樱井梓、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芹泽老师、桥元省五郎、安西大婶……这里的所有人都困惑不解。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我的疑问。 我正在这样想…… 「一切都清楚了。」只有坐在轮椅上的真知子夫人,表情豁然开朗,宛如终于寻求到真相的名侦探,「事情到这一步,只有一个可能性。星期六晚上九点,我和丈夫还有吉野小姐,不是在飞龙馆球场的一垒一侧,而是在三垒一侧;同样,有夕子和桥元省五郎也并不在三垒一侧,而是在一垒一侧。也就是说,星期六晚上,球场的一垒和三垒被对调了。」 真知子夫人转动轮椅,直面那个人,平静地开口了。 「趁早认罪吧,桥元先生!……」 理事长秘书桥元省五郎,似乎被真知子夫人的话,突然击中要害,无力地倒在了地板上。 六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从龙崎家的客厅那里,移师到飞龙馆球场的散步道。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球场周围的杂树林,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了。 走在路上的除了我,还有六个人一条狗——多摩川部长和八桥,带著爱犬维克多的真知子夫人、芹泽老师、樱井,还有祖师谷警部。为慎重起见需要说一下,随行的那「一条狗」指的不是祖师谷警部,而是维克多。 祖师谷警部的搭档乌山刑警不在现场,原因是刚才在龙崎家的客厅里,真知子夫人说出了惊天动地的见解,之后桥元省五郎终于承认了罪行。随后,真知子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警部,你可以借我两、三名部下吗?」 「啊?……要做什么?」祖师谷警部双眼圆睁地问道。 真知子夫人却平静地摩挲著轮椅扶手,解释道:「我需要人为我做些体力活。如果可以借给我几个人,警部就能目睹星期六晚上,到底在棒球场里发生了什么。现在天色已晚,正好适合再现当天晚上的情形。」 「知……知道了。」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祖师谷警部,马上转过身来吩咐,「乌山,带上两、三名年轻刑警,来协助真知子夫人。」 乌山刑警接受了命令,带来了两位年轻的制服警官。真知子夫人把两位制服警官和乌山刑警,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向三人下达了特殊指令。 从房间里出来以后,真知子夫人低下头,对乌山刑警说:「那就拜托了。」 女刑警潇洒地竖起大拇指回答:「你就只管交给我吧。」刚一说完,就带著两名制服警官出门了。 就这样,乌山刑警和我们分头行动,她大概早已带著制服警官,抢先抵达飞龙馆球场了,遵照真知子夫人的指示做准备。 可是,到底是做什么准备呢?……我也猜不透。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他们对事情的发展兴致盎然,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专心致志地聊著天。 「我不明白,真知子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星期六晚上,一垒和三垒对调了?……这简直太荒唐了,这就像说『今年一郎和三郎对调』一样不可能。」 「可是,真知子夫人很有自信,她居然营造出推理世界里,『安乐椅侦探』的紧张气氛,真是非等闲之辈啊。」 「她可不是什么『安乐椅侦探』,而是『轮椅侦探』。算了,就来领教她的本领吧。」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是不是已经绕球场两、三圈了?」 似乎就等著八桥京之介的抱怨了,不料他的话音刚落,真知子夫人的轮椅,就忽然转动九十度,拐到另一条路上。 路的尽头,有一扇两边开的大门,门上的链条锁已经解下来了,旁边挂著一块牌子,上面写著「一垒一侧入口」。 真知子夫人来到那块牌子旁边,灵活地操纵轮椅,转过身面向我们。 「好了,现在开始,再现事发当晚的情形……不过,在这之前……」真知子夫人对芹泽有夕子老师说,「有夕子事发当晚,正在三垒一侧,对吧?……那就请有夕子去三垒那边。」 说完之后,真知子夫人便打开铁门,指著黑漆漆的球场,吩咐一声:「好了,你去吧,那边有警察等著,接下来你就听他的指示好了。」 「是,我走了。」芹泽有夕子老师战战兢兢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真知子夫人再次开始,说明星期六晚上的情形。 「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我和丈夫还有吉野小姐,带著维克多来到这个球场,沿著球场四周的散步道,我们慢腾腾地走了一会儿。当时,我丈夫发现,一垒一侧入口的链条锁没有锁好,我们就很自然地,走到一垒一侧的入口前面,就像我们现在做的。」 原来如此。从沿著散步道绕圈开始,星期六晚上的场景,再现就已经开始了。 「警部,能请您扮演我的丈夫吗?」真知子夫人回头朝祖师谷警部亲切友好地招呼了一声。 「当然可以了!……」祖师谷警部精神百倍地,往前跨出一步,「贤三郎先生发现链条锁没有锁好,就担心三垒那一侧也没有锁好,于是,他把真知子夫人和吉野小姐留在这里,独自走进球场。那么,我现在就开始了。」 祖师谷警部说完,打开铁门踏进球场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当然还有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想到耳边立即响起警部的怒吼:「喂!……你们干吗?」 「怎么了?又不是人不够!……」 「不是人够不够的问题!」 「怎么了啊!……真小气!」 祖师谷警部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又开始了低水平的打闹。真知子夫人似乎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四个人一起去吧。我和樱井小姐在这里看著你们。明白吧,警部?……你要模仿我丈夫的行动去做,不要踩投手踏板,一定要从二垒那边绕过去。」 真知子夫人说著,用手指了指铺在内野中间的防水垫和二垒。 「明白。那我走了。」祖师谷警部冲真知子夫人鞠了一躬,转而命令我们,「你们可以跟来,但是不要妨碍我!……」 就这样,我们也豪迈地踏入了球场。 棒球场左首边,是一片小型观众席,从入口看过去,内野也位 于左边。祖师谷警部一路小跑,来到犯规区域,跨过一垒,我们也采取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按照真知子夫人的指示,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内野中间的防水垫,蜿蜒绕行,很快,眼前出现了三垒,祖师谷警部继续跨过三垒,我们也跟在后面。 天色已晚,四周的物体均隐约可见。回头一看,真知子夫人和樱井所在的一垒一侧入口处,已经被黑暗吞没了,看不见了——这时候,她们应该也看不见我们。我们的目的地——三垒一侧——就在眼前。 谁料想我刚刚想到这里…… 「什……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祖师谷警部惊诧不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怎……怎么了,警……警部?」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慌忙问道。 「不是我怎么了!」祖师谷警部气鼓鼓地嚎叫起来,「是没有三垒入口了!……」 「啊啊呀!……」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目瞪口呆,「真是的!……没有入口啊。」 「怎么了,这是……有围栏但是没有入口,难道被谁藏起来了?!……」 这不可能。从一垒一侧的入口进来,跨过一垒,绕过投手踏板,再跨过三垒,前面就是三垒入口——应该就是这样。然而,在我们眼前出现的,只是深绿色的围栏,宛如一堵黑色的墙壁,顽固地挡住了去路。哪里都没有入口,三垒边的观众席也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黑暗中忽然有人叫我们。 「祖师谷警部,这边!……」 循声望去,发现了一名制服警官,刚才在黑暗中,我们都没有看见他,原来是和乌山刑警一起,出门的年轻警官之一。 「啊,是你,这到底是怎么……」 祖师谷警部刚想问,就被制服警官的「嘘……」的声制止了。那名警官摆出「指引道路的路牌」似的姿势,指著自己的右首边,说道:「请您等一下再提问,现在什么也不要说,沿著围栏往前走。」 「什么也不要说……噢,知道了。」祖师谷警部一脸无辜而又迷糊地点了点头,瞪著两眼,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反正到了那里,就能够明白了吧。」 祖师谷警部开始沿著围栏往前走。我们也一边看著左首边的围栏,一边慢腾腾地往前走著,围栏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八桥京之介突然小声对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说:「说……说不定,这里是外野围栏?」 「外野围栏?……傻瓜,这是内野吧?」 「不,就是外野围栏。你看,转弯处的弧度很小,这个球场的内野围栏,不是这样子的,而且……」八桥京之介忽然指著黑暗中的一处屏障喊道,「你看,那个!……」 那里是外野后方屏障, 「哇!……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这不是外野后方的屏障吗?」 这里确实是飞龙馆球场外野后方的屏障,也就是说,我们果然走在外野。原本走在一垒和三垒之间的我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沿著外野围栏,走在了左外野里,感觉是走在错视画里。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外野后方,屏障的正对面附近,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物体。 祖师谷警部走近一看,喊了一句:「原来是平台梯!……」 平台梯跨在两米高的围栏上。 「唔,这也是事发当晚的情景再现吧。」祖师谷警部嘟囔了一句。 绕过平台梯,继续沿著围栏往前走。前面是右外野。走了一会儿,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位制服警官,他像刚才那位警官一样,给我们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请往这边走。」警官指著我们的右首边。 「呃,现在要往这边了?」祖师谷警部转向右边,随即再次发出惊愕的声音,「什……什么,这是……」 听到祖师谷警部的声音,我们三人一齐看过去,嘴里同时发出了「妈妈咪呀」的一声惊呼。 眼前又出现了内野。本垒、一垒和二垒,依次浮现在黑暗中,最远处的三垒看不清楚,但是,这里绝对是内野,中间铺著防水垫,最靠近的是一垒。 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从一垒的入口出发,经过外野后方的屏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回到了一垒一侧。这个球场到底怎么了? 「先……先去看一看再说吧!……」 祖师谷警部迫不及待地往前面跑去,我们也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跨过一垒,绕过防水垫,跨过三垒,完全是刚才路线的复制。然而,这次和刚才不同,三垒前方的入口处,清清楚楚地浮现出大门。 祖师谷警部一口气跑到门边,拉开门闩跑到外面。 乌山刑警和芹泽老师站在那里。从星期六晚的情景再现,这一点来说,乌山刑警扮演的是桥元省五郎。 「乌山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祖师谷警部不分场合地开口就问。 「等一下,等一下。」乌山刑警伸出双手,安抚著祖师谷警部,先问身边的芹泽老师,「怎么样,老师?……从这扇门的小窗看出去,感觉如何?和星期六晚上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没……没有什么不同。」芹泽老师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和我星期六晚上,看见的情景很相似,简直……简直一模一样。想不到……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到底怎么了,这个球场?」祖师谷警部愤愤不平地吼著,「快……快告诉我,乌山!……」 「警部,你刚才不是自己也看见了吗?应该完全明白了吧?」 「那么,千岁小姐……」八桥京之介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在飞龙馆球场的三垒一侧,还是在飞龙馆球场的一垒一侧?」 「准确答案是一垒一侧——可是,感觉像是在三垒一侧……对吧?」 乌山刑警指著内野一角的三垒。从这里看进去,只能够看见三垒,但这只是误解,这里才是一垒一侧。 「那么,真知子夫人所在的那个入口,就不是一垒一侧了,对吗?」 「对,那边是货真价实的三垒一侧。」 乌山刑警嘴里说著「那边」,指向截然相反的地方。如果以面对眼前的内野为准,「那边」正好是左外野。我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了「那边」。 视线的尽头,一个剪影出现在黑暗中,随著慢慢靠近,特点鲜明的轮廓渐渐清晰,是真知子夫人和樱井梓,当然还有维克多。 真知子夫人在门口停住轮椅,打量著我们目瞪口呆的脸蛋子,担心地问:「怎么样?……你们都明白了吗?」 完全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不安的视线迅速交织在一起。 率先开口说话的,自然是芹泽有夕子老师。 「是这么回事儿吧,真知子阿姨?……星期六晚上,这个球场有两个内野,左右侧各有一个。」 「就是这样的,有夕子。」真知子夫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凶手在球场里面,设置了两个内野,以此欺骗浑然不觉的我和你,让我们混淆了一垒和三垒。凶手利用我们的误解,假装穿过内野,其实是去外场后方的屏障杀人了。」 「这样的话,凶手就不只是桥元省五郎,而是……」芹泽老师犹犹豫豫地开口,真知子夫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杀害野野口教练的主 犯,是我的丈夫龙崎贤三郎,桥元省五郎是共犯。很遗憾,真相只可能是这样。」 七 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刑警,还没有听完真知子夫人的详细说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大致瞭解了这个伎俩的刑警们,接下来准备在警察局的问讯室里,直接讯问桥元省五郎。这一点刑警们可以做到,一般人却做不了。 芹泽有夕子老师和樱井梓同学,要求真知子夫人解释原委。 「那就去那边吧!……」真知子夫人指著球场的某一处说,「我想去那里坐一坐。」 那里是飞龙馆球场一垒边的球员休息区,应该从未做过侦探进行推理的场所,不过,倒很适合作为这次事件落幕的舞台。 「轮椅侦探」真知子夫人把芹泽有夕子老师和樱井梓,当做了自己的华生,开始对事件的解读。真知子夫人首先谈到动机。 「我对我丈夫贤三郎,杀害野野口教练的动机,多少还是有一点头绪的。野野口教练手中握有他的把柄。至于是什么样的把柄?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一定错不了,我丈夫近来,一直被野野口教练以此威胁勒索。」 「勒索?……」樱井梓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词,「野野口教练向贤三郎叔叔要钱?」 「嗯,有金钱方面的勒索,我丈夫应该满足了他,但是,野野口教练没有就此收手,他还提出了别的要求。」 「野野口教练提出了金钱以外的要求?」 「啊,我知道了。」芹泽有夕子老师立即得意洋洋地抢过了话头,「作为教练,当然是要求教练的职位了,也就是说,野野口教练要求给他『飞龙馆高中教练』这个职位,对吧,真知子阿姨?」 「嗯,我认为是这样的。」真知子点了点头。 「贤三郎先生推荐野野口教练,担任飞龙馆高中队的——下一任教练,原来是被野野口教练胁迫导致的啊。」樱井梓感慨良深地摇晃著小脑袋瓜子,「我一直对贤三郎先生为什么,会看上竞争学校的教练,感到不可思议,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真知子夫人娓娓道来,「但是,我丈夫只是我的秘书。关于强化棒球部的方法,我徵求过他的意见,可是,他毕竟没有最终决定权。我确实在寻找适合新球场的新教练,但是,最终,我选择的是一名有名的一流教练,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请野野口来担任新教练。我丈夫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满足野野口教练的这项要求。而且,他也不愿永远听命于对方。」 「因此,他想到乾脆杀死野野口教练。这就是动机吧?」 听到芹泽有夕子老师那恶狠狠的话,真知子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丈夫制订了杀人计划,并选定执行计划的同谋,就是桥元省五郎。桥元是他的外甥,也是唯一的部下。」真知子夫人微微点著头说,「我丈夫被人抓住了把柄,不管是什么,只要关系到他的名声,桥元省五郎就不能坐视不理。因此,共犯关系就顺理成章地成立了。」 「两人原来是命运共同体啊。」芹泽有夕子老师叹了一口气。 「关于动机部分,我们已经明白了,现在的问题是方法。」樱井梓急不可耐地问,「杀害野野口教练的具体方法是什么?」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首先,星期六傍晚,我丈夫在某个地方,等待练习结束以后,赶回家去的野野口教练,并强行把他拉上车。之后用绳子把野野口教练捆了起来,并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随后,两个人驱车来到飞龙馆棒球场,我丈夫贤三郎就利用平台的梯子,把野野口教练抬到外野后方的屏障内,时间大约是七点过后。这个球场没有安装照明设备,太阳下山以后,里面就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的行为没有被人目击。」 「但是,贤三郎先生还是没有杀他?」 「当然没有,只是把他抬到了外野后方的屏障。无法动弹的野野口教练,只能满地打滚,但是他逃跑不了。真正的作战随后才开始。」真知子夫人笑著说。 「两人把原本放置在场内的四个垒球包收拾起来,放到左外野和右外野,制作出两个内野。以原本的左外野线当一垒线,形成一个内野;再以左边线当三垒线,就形成了另一个内野。为使效果看上去更显得逼真,他们还挪动了移动式观众席的位置。一垒一侧的观众席,本来位于入口进来的左首边,结果被他们挪到了右边;相反,位于三垒右边的观众席,被挪到了左边。当然,还对调了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门上的牌子。接著,把用来锁一垒一侧大门的链条锁,移到了三垒一侧的入口。然后……」 「那白线呢?……」芹泽有夕子老师突然发问,「我在星期六晚上,看到了内野里连接一垒、二垒,以及连接二垒和三垒的白线,那个是怎么处理的?难道是在外野用石灰画吗?」 「不,如果是用石灰画的,之后处理会很麻烦。没必要用石灰,你看到的内野的白线,只不过是放在地上的,用来装箱、打包的白色绳子而巳。走到近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可是远远看过去,会以为是地上画了白线。」 「原来是这样啊。」樱井梓啧啧感叹道,「星期六晚上,凶手确实把一垒和三垒对调了。」 「当然,实际上,一垒和三垒并没有变换位置。然而,不知情的人从三垒一侧的入口,眺望画著左外野线的内野,就会以为,自己是在一垒一侧。反过来也一样。从一垒一侧的入口,眺望画著左边线的内野,会以为自己是在三垒一侧。稍微瞭解棒球,知道球场构造的人,反而更容易上当。」 「原来如此!……」上当了的芹泽有夕子老师,简直感同身受,「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原本飞龙馆球场只有一个内野,现在有两个,这不就少了四个垒球包吗?凶手是从仓库拿了预备品,还是去买了一套?」 「啊,对了!……」突然惊诧地叫起来的是樱井梓,「凶手事先从鲤之洼学院的球场上,偷了四个垒球包。对吧,阿姨?」 「嗯,对。与棒球手套和球不同,很少会有人去买垒球包。因此,如果在商店买垒球包,很可能会留下证据,暴露身份,所以,对凶手来说,偷垒球包会更加安全。而且,如果去偷鲤之洼学园的垒球包,日后搜查的方向,就会转向鲤之洼学园,还能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那么……」芹泽有夕子老师催促真知子夫人往下说,「已经在球场准备了两个内野的凶手,后来又做了什么?」 「万事俱备以后,好戏就要开始了。」真知子夫人笑著说,「我丈夫和桥元省五郎,先回了一趟家,时间是七点半,他们若无其事地和我、有夕子共度晚餐,直到八点半为止,我们四个人都在一起,后来才分头行动。桥元省五郎借口有要事相告,把有夕子带出了家门,有夕子因为对桥元有好感,就开心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我没有对他有什么好感!……」芹泽老师顿时气歪了脸。 「哎呀,是吗?……真的这样吗?……」真知子夫人故意装糊涂,,两眼眯缝著望向芹泽有夕子老师,「算了,反正桥元省五郎带著有夕子,就像小情侣一样,围著球场四周的杂树林转圈。这并不是随意的散步,是按照我丈夫事先策划好的路线进行的。他巧妙地进行诱导,把有夕子带到了球场的一垒一侧入口。但是,虽然是一垒一侧,大门的牌子上,却写著『三垒一侧入口』。从小窗口看去,观众席也在右首边,而且,因为能看见三垒,难 怪有夕子认定,那里就是三垒一侧。」 「就这样,芹泽老师混淆了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樱井梓重重地点了点头,转到另一个话题上,「那么,阿姨和吉野小姐这边呢?」 「我坐在轮椅上,对吧?……丈夫不可能推著我的轮椅,在杂树林里到处乱逛悠,所以,他利用的不是杂树林,而是散步道。」真知子夫人目光炯炯地扫视著她的听众,轻轻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首先,他借口去遛狗,把我和吉野小姐带到球场里,推著我的轮椅,走在球场四周的散步道上,并且和我随口闲聊,分散我的注意力。你们觉得后来会怎样?……棒球场的面积很大,又是晚上,加上飞龙馆球场位于杂树林里,放眼望去,四周的景色一模一样,而且,我和吉野小姐踏入这个球场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 「我明白了,阿姨逐渐分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球场的哪个位置了。」芹泽有夕子老师点头说。 「没错,这就是我丈夫的目的。之后他瞅准时机,把我和吉野小姐诱到三垒一侧的入口,也就是挂著『一垒一侧入口』牌子的三垒一侧的入口。他假装因为链条锁没有锁好而感到不安,于是打开了大门。我看到左首边是观众席,视线远处是一垒垒球包,于是,我和吉野小姐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当时待在一垒一侧。」 芹泽有夕子老师对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的对调情况,进行了总结。 「也就是说,我以为自己是在三垒一侧入口处眺望内野,其实是在一垒一侧入口,看到的是右外野;相反的,真知子阿姨以为自己在一垒一侧入口,正在眺望内野,其实她待在三垒一侧入口,看到的是左外野。」 樱井梓作了更高度的概括。 「总之,真知子阿姨和芹泽老师都以为,自己面对著内野,但是,其实两个人都是面对外野。」 (此处插图三) 「完全正确。」真知子夫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丈夫明明知道,却故意对我说:『我去三垒那边,看一看大门有没有锁好;』然后,他跑进球场横穿过内野。他跨过一垒,绕过放水垫后,继续前行,但是到三垒附近,我和吉野小姐就看不清楚了,我们一心以为,他去了三垒那侧的入口。」 「然而,实际上,贤三郎叔叔当时,是跑到左外野围栏那边去了。」 「正是。对了,你们知道他横穿内野的时候,特意绕过防水垫的原因吗?」 樱井梓疑惑地歪著脑袋:「啊?……这个嘛……为什么呢?」 芹泽有夕子老师代替真知子夫人作了回答:「因为那里其实是外野,所以,必然没有投手踏板,防水垫不过是摆设。是这样的吧,真知子阿姨?」 「没错。防水垫并没有盖在投手踏板上,仅仅是铺在外野内平坦的地面上。不过,因为当时光线很暗,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那里就是投手踏板。如果有人真的踩上去,外人就会发现,那里其实是平坦的地面。」 「这样啊,怪不得他不从防水垫上走。」 「对!……」真知子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解说谜团,「我丈夫在抵达左外野围栏边之后,沿著围栏,来到外野后方的屏障。傍晚用过的平台梯,还在原地摆著,他爬上平台梯,来到了屏障区内,用刀子杀害了不能动弹的野野口教练,结束以后,他又爬上平台,回到了球场内,沿著围栏往右外野方向跑,不久之后就能看见第二个内野了。」 「右外野的内野啊,也就是芹泽老师和桥元省五郎先生所在的那一边。」 「对。我丈夫离开了围栏,横穿过第二个内野,往位于一垒一侧入口的有夕子那里跑去。但因为有夕子以为,自己是在三垒一侧,所以,在她看来,我丈夫是从一垒一侧跑过来的。我丈夫装出偶然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而且,事先他就和桥元省五郎商量好了。」 「对。他走出大门,和桥元省五郎聊了几句,内容不外乎是『链锁怎么了』之类的。注意,这里是关键。」 「啊,是吗……」芹泽有夕子老师抱起双臂,侧起头来好奇地问,「可是,我记得他们说的话,没有什么具体含义啊。」 「聊天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很快地打声招呼』可不行,要给有夕子一个印象,『他们闲聊了一会儿』,说话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才行。因为我丈夫假装横穿过内野,其实是去外野绕了一大圈,中间还杀了人,至少多花了三分钟。」真知子夫人笑著叹息说,「在这期间,被蒙在鼓里的我和吉野小姐,一直在等著他回来。如果他在有夕子面前,很快地便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身就走,我们却多等了他三分钟,这样一来,这之间的时间差,就会引起注意,这就糟糕了。在这段空白时间里,他在那里做了什么?……这个时间的矛盾,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原来如此。」芹泽老师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为了不让我们怀疑,不能走得『太快』,而必须『闲聊一会儿』。如果之后真知子阿姨问起来:『那个时候,你在磨磨蹭蹭些什么?』他就有理由搪塞说:『啊,我和桥元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原来如此!……」 「对。还必须尽量让有夕子,对时间的感觉模棱两可。无聊的谈话内容,就能让人无法准确地把握时间。」真知子夫人叹息著摇头说,接著抬起头来,面带滑稽笑著,望著芹泽有夕子老师问,「怎么样,有夕子?……他们的谈话很无聊吧?……」 「嗯,我记不清楚了,不过,感觉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芹泽老师耸了耸肩膀。 真知子夫人继续描述凶手的行动。 「聊了一会儿以后,我丈夫跟有夕子和桥元先生挥手告别,逆著来时的路,横穿过位于右外野的内野,沿著右外野的围栏走。对了,这个时候,他在细节上面,展现出了精湛的演技。你们想到了吗?他在绕过投手踏板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 「啊!……」樱井梓愕然地尖叫起来,「贤三郎先生摔的那一跤,原来是演技?」 「当然。天色再暗,在没有障碍物的平地上,也没有那么容易摔倒吧,但是,他必须特意摔给我们看。」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摔倒在地后,通过窗口看见的共犯桥元省五郎,就会『啊!』地大叫一声,这样一来,有夕子也会凑到窗口,观察他的举动。这个把戏是为了吸引目击证人——芹泽有夕子,关注他之后的一连串行动,把这场好戏看到最后。为了完成自己的阴谋,凶手们会准备尽量好用的目击证人,但是,一旦目击证人没有看见关键部分,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凶手们最怕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很有必要演这出戏。」芹泽有夕子老师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她忽然抬起头来,似乎发现了重大问题,惊呼一声,「啊!……这么说来,其实贤三郎叔叔摔倒了两次?」 真知子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在位于右外野的内野,故意摔倒了一次后,又在外野兜了一大圈,才回到位于左外野的内野。在那里,他又故意摔倒了,并尽量模仿刚才摔倒的姿势,这次是为了吸引我,还有吉野小姐的注意。」 「也就是说,事实上,我看见的摔倒场景,和真知子阿姨看见的摔倒场景,其实是两次摔倒,摔倒的姿势也有微妙的区别?」 「没错,有夕子。假设我和有夕子各拿一台摄像机,把我丈夫的动作拍摄下来,事后对比就会发现,两次摔倒完全不同。然而,我 们谁也没有对他进行摄像,有的仅仅是『龙崎贤三郎先生穿过内野时,在投手踏板旁边摔倒了』这个清晰的记忆。所以,事件发生以后,被询问起当时的状况,我和有夕子的回答没有出入。」 「因为,我们都以为看到的是同一个场景。」 「对,严格说起来,这个伎俩,才是他无法犯案的最有力证据。在我和吉野小姐看来,他是从一垒这侧前往三垒,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一垒一侧;而在有夕子看来,他是从一垒一侧跑过来,闲聊了一会儿以后,又回到了一垒一侧。我们和有夕子的视线,正好在投手踏板附近重叠,双方都看见他在投手踏板附近摔倒的场面。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去外野后方的屏障内,杀害野野口教练,因为他只是往返于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之间,没有机会靠近外野后方的屏障。」 「谁都会这样认为。」樱井梓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和有夕子看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时刻,穿过同一片内野的场景;其实是在不同时刻,看见穿过不同内野的不同的身影。这期间有一段空当,我丈夫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偷偷地跑去外野,而不被任何人看见。他也正是利用这段时间,在外野后方的屏障内杀人的。」 (此处插图四) 「不可能的犯罪,其实是有可能实施的。」樱井梓低声喃喃地说。 「他们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真知子夫人感慨地说,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来说,「对了,你们认为我丈夫回到我们身边之后,大笑不止的原因是什么?那不是掩饰尴尬的笑。而是刚刚在外野,来回兜了一大圈,走得气喘吁吁,为了掩盖急促的呼吸,他才拚命假装出来的大笑。其实他非常辛苦啊。」 真知子夫人想到丈夫为此百般用心,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结束犯罪以后,在回家的路上,他也必须采用和来时同样的办法。丈夫带著我和吉野小姐,在散步道上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家去,然后和大家一起,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这就是凶手星期六晚上的行动。」 「可是,凶手们的工作没有结束吧,还有善后事项。」 「没错!……」芹泽老师激动地问道,「球场内有两个内野,是什么时候恢复原貌的?」 「等大家都沉睡以后,当天深夜,我丈夫和桥元先生,再次悄悄地来到球场,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原位。内野回到原来的地方,观众席也挪回了原处,重新挂好『一垒一侧入口』和『三垒一侧入口』的牌子,回收代替白线的绳子,把两块防水垫,也放回到了本来的位置——投手踏板和击球区,然后,他们又把链条锁,拿回到一垒一侧门口。还不能忘记擦拭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入口,可能留下来指纹的地方,他们担心第二天,警察就会展开调查行动。」 「如果在一垒一侧入口,发现了我的指纹;在三垒一侧入口,发现了真知子的指纹,那可就麻烦了。」 「对。收尾工作是把本垒垒球包、接球手手套和球,放在野野口教练的尸体旁边。这下子,他们的工作才算结束了。」 「来了!『棒球比喻杀人』。」樱井梓兴奋地拍著巴掌说,「啊,我还是不明白,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说明这一点之前,我要先说另外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把犯罪地点,选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因为,如果尸体不是出现在外野后方的屏障内,而是滚落在球场里,第二天最早来到球场的人,马上就会发现,警察也会立马赶到,封锁现场进行现场取证。那样的话,应该会发现许多痕迹——观众席被移动过的痕迹、外野围栏边的足迹、入口大门被擦拭过的痕迹、平台梯和防水垫的位置有微妙的不同……等等。总之,只要警察较真,仔细搜索,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真知子夫人皱著眉头,颇为无奈地苦笑著说。 「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尸体躺在外野后方的屏障内,因此,一直到比赛结束之前,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尸体的存在。选手们在球场上来回奔跑,观众席上人头攒动,前一天晚上的痕迹,基本上都被乱七八糟的人群给抹去了。凶手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故意把作案地点选在那里的。」 「也就是说,为销毁证据,利用了那场棒球比赛。」 「对!……」真知子夫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还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要实施这个诡计,犯罪现场就必须选在外野后方的屏障内。因为诡计决定,最适合犯罪的地点,是距离一垒一侧和三垒一侧,都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也就是外野后方的屏障了。可以说,犯罪现场是由诡计的性质决定的。反过来想,如果有人深究『凶手为什么要在外野后方的屏障里杀人』这个问题,就很可能会暴露这个诡计。凶手对这一点非常在意。」 「啊,原来是这样啊!……」芹泽有夕子老师放心地拍了一下手,「那么,放在尸体旁边的棒球道具,就是为了误导搜查人员,而故意施放的烟幕弹了。」 「没错。棒球队教练在棒球比赛中,被人发现死在外野后方的屏障内,身边有棒球道具——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与棒球有关的离奇杀人事件』。」真知子夫人两手一拍,肯定地说,「这项『离奇』的特徵,会让人淡忘『为什么犯罪现场选在外野后方的屏障』这个关键的疑问。这就是凶手打的算盘。」 樱井梓颇显失望地问道:「最终,这次的事件,根本不是『棒球比喻杀人』啊?」 然而,真知子夫人给出了令人意外的答案。 「不,『棒球比喻杀人』也确实发生了,那就是第二起和第三起事件。」 「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惊问起来。 「谋划杀害野野口教练这个诡计的,也许是我的丈夫;但是,提议在尸体旁边摆放棒球道具的,大概是桥元省五郎先生。我丈夫接受了他的建议,他或许认为:这样也能让事件更难破解。然而,对桥元省五郎来说,这只是『棒球比喻杀人』的第一步。对,在第一起事件中,桥元不过是我丈夫的共犯,但是,在第二起和第三起事件中,他都是实实在在的主犯,这一点也是让这次的事件,难度加大的关键。」 芹泽老师呻吟般地问:「桥元省五郎那小子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就只能靠想像了——桥元省五郎真正想杀的人,大概是吉野小姐。根据我的观察,桥元最近一直在设法接近有夕子,有夕子对他也不反感。我和丈夫没有孩子,近亲只有有夕子一个人,龙崎家的财产和飞龙馆高中理事长的位子,不久之后,必然会传给有夕子和她的配偶,桥元省五郎热切地希望,能够和有夕子结婚的原因昭然若揭。但是,如果吉野小姐从中阻碍——比如说,桥元省五郎就曾经和吉野小姐交往过,现在被吉野逼婚……当然,我也不能肯定。」 「这个……怎么会?!」芹泽老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不可能!……就算他杀死了吉野小姐,我也不能肯定地会和他结婚,或许会甩了他,转而喜欢别的男人吧?」 「桥元可不认为,自己会被有夕子甩掉,他就是这样自信心过剩的男人。你不觉得他是这种性格的人吗?」真知子夫人举目看著芹泽有夕子老师,有夕子老师顿时觉得面红心跳。 「好像是的……」芹泽有夕子老师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咬紧嘴唇。 「当然,桥元先生也不可能没有理由地杀人。我丈夫把他卷进,自己杀害野野口教练的计划之中,由此煽动了他的杀心。桥元省 比赛结束 在事件解决的半个月后,一个星期六的放学后,我们三个人和芹泽有夕子老师一起,坐在了棒球场的外野席。 工作结束后的芹泽老师,一身短袖衬衫配米色长裤的朴素打扮。她照例一边对著瓶子喝乌龙烧酒,一边茫然地眺望球场。 眼前正在进行鲤之洼学园和竞争学校——虎之穴高中的生死决战,不是练习赛,而是争夺夏季甲子园入场券的西东京区第一场比赛。这场精彩的对决在第七回合结束的时候,打成了十比十五。之后渐渐演变为混战,比分交替变化,甚至来不及一一确认,记分脾上的分数。 这种局面,导致芹泽有夕子老师认真地问:「哪边赢了?」 「呜呼,我明白咱们学校的球队,为什么水平这么低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似乎有了重大发现,竖起一根手指头,骄傲地说道,「因为投手差,不是一般的差,而是异乎寻常的奇差!……」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啃了一口在小卖部买来的御好烧。 「这个结论,所有的地球人都知道。」八桥京之介不屑一顾地,舀了一勺在小卖部里买的刨冰,塞进嘴巴里,合著「傻瓜」两个字一起咽下去了。 「水平差的不仅是投手,指挥更差,毕竟没有真正的教练。」我喝了一口在小卖部,买来的罐装咖啡,远远地眺望了一眼鲤之洼学园的领队席。 虽然在球员休息区里,站著一个貌似教练的人,一直交抱双臂,密切地关注著战况,但是,其实他不过是爱好棒球的国语老师,真正的指挥由土山博之助掌控,证据就是,今天的土山博之助,也以四棒三垒的身份首发出场。 「这样说起来,野野口教练为什么会被杀害呢?」对比赛厌倦了的我,又提起了那个案件,借此打发时间。 根据真知子夫人的推理,野野口教练手上,握有贤三郎先生的把柄,并以此要挟他,让自己坐上教练的位子,但是,真知子夫人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把柄。当然,无论以什么理由勒索,这次事件的本质,也不会发生变化,只是其他部分都解释清楚了,唯独这一点不明不白,总让人无法释怀。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点想法。」想不到接话的是芹泽有夕子老师。 「野野口启次郎以前,是飞龙馆高中棒球部的主力,进入社会以后,他也继续打棒球,但是,没有取得什么惹人注目的成绩。二十岁的时候,一场交通事故让他就此隐退。酒后骑摩托,撞伤了一个小女孩。」 「嗯,这件事情,我们听胁阪教练说过。」我回忆起在「河马屋」那里,与胁阪教练的那次对话,「好像是在同母校读高中的学生,一起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小女孩当场昏迷,但只有脚部受了伤,坐在同一辆摩托上的高中生,也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对吧?」 「对,原来你们已经瞭解得这么多啊。那么,你知道当时和野野口启次郎,坐同一辆摩托车的高中生是谁吗?」 「呃,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 野野口启次郎教练今年五十岁,他二十岁时遇到的高中生…… 现在应该是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啊……莫非是龙崎贤三郎先生?!……」 「没错。那时候,他还叫桥元贤三郎,只有十八岁。桥元贤三郎是在和龙崎家的真知子小姐结婚以后,才改名叫龙崎贤三郎的,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因这个惊人的事实而愕然不已。 「可是,老师!……」八桥京之介从旁边探过头来,「那件事情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呢?野野口启次郎出车祸的时候,还年轻的贤三郎先生,碰巧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仅此而已,对吧?……贤三郎先生不至于,对三十年前的擦伤怀恨在心,杀了野野口教练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女教师芹泽有夕子笑呵呵地说道,「三十年前的交通事故,确实和这次的事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那次交通事故促使我认为,不能放过野野口教练和贤三郎先生,他们之间过去的关系。接下来都是我的想像……」 芹泽有夕子老师慎重地表明这个前提后,说出了一个可能性。 「在那次交通事故中,如果握著摩托车车把的是野野口启次郎,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他承担责任之后,这起事故就了结了。但是,如果开车的是贤三郎叔叔,那会怎么样呢?」 「啊?可是当时贤三郎先生,应该还没有驾驶执照吧?……胁阪教练说过,正因为如此,野野口教练才在喝了酒的情况下,勉强开车的。」 「可是,反过来也说得通吧。野野口喝醉了,所以,尽管贤三郎叔叔没有驾驶执照,但还是勉强开了车。喝醉的野野口晕晕乎乎的,没有阻止晚辈胡来,加上高中生原本就喜欢骑摩托车,有些学生没有驾驶执照,也照样会去开车,十八岁的贤三郎先生无证驾驶不足为奇。可是,结果,贤三郎先生出了车祸,后面还坐著野野口启次郎。」 「这样啊!这可就糟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一边把御好烧塞进嘴里,一边惊叫起来,「高中棒球部队员,无证驾驶摩托车载人,最终撞伤了小女孩。高中棒球联盟不会坐视不理,贤三郎肯定会被禁赛的。」 「况且,高中棒球社实行连带责任制,以前比现在还要严格。」 「没错。酿成车祸的贤三郎先生当即吓坏了,野野口启次郎更感责任重大,因为允许晚辈无证驾驶的,正是他自己。当时二十岁的野野口启次郎,决定包庇十八岁的桥元贤三郎先生,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为了拯救母校——飞龙馆高中的棒球部。」 「就这样,司机和乘客对调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幸亏那个被撞的小女孩昏迷过去了,不记得是谁开著车子。摩托车本来就是野野口启次郎先生的座驾,贤三郎先生是个没有驾驶执照的高中生。野野口说『我酒后开车,撞伤了小女孩』,警察肯定会相信的。」 「想像,这些都只是想像哦。」芹泽有夕子老师再次强调,我却认为是事实。 「这么说来,贤三郎先生被野野口教练抓住的把柄,就是这个交通事故了吧?自己造成的交通事故,责任却推给了野野口教练,这就是他的把柄。」 「不、不对!……」八桥京之介突然摇头否认,「如果是『以前杀了人』这样的秘密,还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读高中的时候,无证驾驶撞伤了一个小女孩』,这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也不是了不起的秘密。首先,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故了,早就过了时效期,就算被公之于众也没什么,成不了勒索对方的条件。不是吗,有夕子老师?……」 「一般来说,也许是这样。」芹泽有夕子看著脚下,摇了摇头,「但是,贤三郎先生却有所不同。真知子阿姨为什么,会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呢?这是因为被……」 「啊!……」我的脑海中顿时火花四溅,「对了!……真知子夫人在五年前,遭遇了撞车逃逸事件,所以现在才……」 「对。如果贤三郎先生在遭遇过这种事情的真知子阿姨面前,老老实实地突然交代了自己的过去,那样会怎么样——『其实,我读高中的时候,曾因为无证驾驶,撞伤了一个小女孩,责任却由野野口承担了。』真知子阿姨听到他的坦白,当下会说什么呢?」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人格高尚的真知子夫人,大概不会随口说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因为撞伤小孩不算严重 ,但是,让别人顶罪,性质上和撞车逃逸差不多。」 「对啊,真知子夫人说不定会提出离婚。」 「如果被赶出龙崎家,贤三郎先生就将失去现有的一切了。」 芹泽有夕子老师频频点头,接著,她发表了如下结论。 「我认为野野口教练,并没有要挟贤三郎先生,他是纯粹想担任母校的棒球队教练。他可能提过类似『以前我不是照顾过你吗』这样的话,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要挟对方。刚才八桥同学说过,一般来说,三十年前的交通事故,不足以拿来要挟。可是,对贤三郎先生来说,这是自己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因此,面对野野口教练希望,继续担任飞龙馆高中棒球队教练,这样一个纯粹的请求,龙崎贤三郎先生却理解为,他在要挟自己。野野口教练压根儿没这种想法,贤三郎先生却单方面地,感觉到了来自野野口启次郎方面的威胁。我认为这就是这次事件的起因。」 就这样,最后一个谜题,也随著芹泽有夕子老师的推理,终于水落石出了。我有一种迷雾散去的爽快感,同时,伴随著精疲力尽的虚脱,却没有丝毫社团活动成功后,应该有的成就感。 我一口气喝光了已经变温的咖啡,问各位前辈:「我们在这次事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八桥京之介把残留在杯底的刨冰,倒进自己张大的嘴里,这样回答我。 「我们原本以为,自己是站在球场上的选手,是被选拔出来,与『杀人事件』这个强敌作战的男人。但是,其实我们想错了。我们只是坐在球员休息区角落,看著场上选手的候补,实际上场的是真知子夫人、芹泽有夕子老师,还有樱井梓三人。真知子夫人在球员休息区解开谜题那一幕,就完美地说明了一切。」 「不、不对!……」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突然插嘴说,双眼注视著球场上的激战,「我们既不是站在球场上的选手,也不是坐在球员休息区里的候补。」 他把最后一块御好烧塞进了嘴里,恶狠狠地继续说道。 「我们不过是观众。坐在棒球场的外野席上,喝著咖啡.吃著刨冰和御好烧,观看发生在眼前的杀人事件,不时呼喊几句,这就是我们在这次事件中的立场。证据是……证据是……!」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一面说著,拚命忍出即将涌出眼眶的、那股懊悔的泪水,抬头看著天,发出吶喊。 「证据就是,我们甚至弄错了龙崎贤三郎这名选手的位置!……」 「对!是这样的!……最差劲的榆木脑袋!……」 「所以,我们才被叫做『三个傻瓜三人组』!……」 「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傻瓜』,或者叫作『傻瓜三人组』!……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两位前辈为犯下把龙崎贤三郎,错当成理事长这样一个错误,顿时悲痛欲绝。 「不用这样自我贬低吧,你们的作为也很了不起了。」芹泽有夕子老师匪夷所思地,看著两位前辈。 「您不用在意。」我小声地对芹泽有夕子老师耳语著,以免被前辈们听见,「不知道为什么,侦探这种人,都喜欢贬低自己,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在想『哇塞,我才是牛屄老大』。」 「啊,原来如此。」 芹泽有夕子老师放心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倒在长椅上,不到一分钟就沉入了睡眠状态之中。 我再次朝球场看去。某位球员打出的球,高高地飞上可蓝天。 哇,平凡的外野腾空球。 落下的白球被捕手双手接住。欢呼声随即响起,投手板附近欢声雷动。 土山博之助蹲在击球区。好像又输了。 「部长!……」我敲了敲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肩膀,庄重地大声告诉他,「比赛结束了。」 雾之峰凉的屈辱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为了使各位读者充分享受推理的乐趣,请从本作品集的第一话〈雾之峰的屈辱〉开始读起。 一 在国分寺市西边,府中街道和jr武藏野线并行一带,是一片闲静的住宅区。这一带自古以来被称为恋之洼,这几年突然冒出不少高楼,但自古流传下来的武藏野风貌依旧四处可见。拜这浪漫的名字和特异的地理所赐,岛田庄司的短篇〈某个骑士的故事〉也是以此地为舞台,对一些推理狂热者来说或许很熟悉。 我念的高中位于恋之洼的一角,学校的正式名称为「私立鲤之洼学园高中部」。「恋」之所以变成「鲤」,有传闻是因为第一届理事长不允许高中生谈恋爱,也有人说因为学校为了打造出鲤跃龙门的理想学生形象,还有一个说法是理事长是广岛鲤鱼队的粉丝。最后一个说法虽然听起来很蠢,不过其实可信度最高。第一代届理事长是广岛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说到广岛鲤鱼队——喔,对了,在此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雾之峰凉。直到现在我才有办法抬头挺胸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必须跟各位告白,过去的我非常痛恨讨厌这个名字。 小学的时候,我的绰号叫「空调」(注:雾之峰(雾ケ峰)是三菱空调的系列品牌之一)。真的很讨厌。我明明拥有人类的身体和心灵,姓氏却和家电产品一样。再加上后面的名字「凉」,更是完美的致命一击。除了这个姓氏,我更讨厌父母亲的粗线条。只要夏天和冬天一到,电视就会播放空调的广告,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而且,现代人想必都从广告吸收常识。所以,连我的好朋友都开始叫我「小空」。就是「空调」的空。当时乖乖回应他的我,要不是太过天真,不然就是个笨蛋。 但上了中学之后,我多少有了改变。对推理日渐着迷的我,当时某个学长传来了一个福音。 他说:「广岛鲤鱼队王牌投手和名侦探,都是名字里有三个汉字的人最优秀。」 「长谷川、金田一、安仁屋、加贺美、外木场、十津川、北别府、御手洗、佐佐冈、二阶堂——」 当时我搞不太清楚谁是名投手,谁是名侦探。但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雾之峰这个名字绝对不是空调的商品名称,而是可以和广岛鲤鱼队的王牌投手,或是名侦探相提并论的名字。自此以后,我就成为广岛鲤鱼队的粉丝兼推理迷,即使我再被叫「小空」,也从不回应,因为那已不再是我的名字。 现在,高中二年级的我是鲤之洼学园「侦探社」的一员。 侦探社是什么?我们绝对不是「侦探小说研究社」那种软弱的同好会,而是聚集了一群侦探,以进行侦探活动为宗旨的集合体。社员加上我大约三到八名不等。我无法正确告诉你我们这批自命不凡、孤高自许的精锐部队的正确数量。未来只要社员人数增加,社团上了轨道,有朝一日就能被认可为正式的社团,就会有社办、有预算,但现在我们还没达到标准。第一,没有老师当指导顾问。不,应该说不可能有。不过侦探是不需要被指导的,因为他的能力是与生俱来——但愿如此啦。 而我,雾之峰凉就是侦探社的副社长。反正再怎么努力都当不上鲤鱼队的王牌投手,所以我决定要当这所学校的名侦探。 名侦探「雾之峰凉」。 好名字。 私立鲤之洼学园侦探社副社长。 我连名片都做好了。 再来就是等事件发生了。 二 先换个话题。国分寺最有名的莫过于国分寺球场了。园分寺球场就是那个「女性职业棒球选手第一人」水原勇气,和「现役最年长投手」岩田铁五郎大展身手的东京大都会队主场。不过,不好意思要破坏大家的美梦,在现实中,不只是东京大都会队,连国分寺球场(虽然名字听起来好像真有这个球场)都不存在。这些都是水岛新司在《野球狂之诗》中所刻画出虚构的球队和球场。如果这些都是真实存在,那我应该会更认真努力成为棒球选手才对,不过既然不存在,也只能遗憾了。 但另一方面,在国分寺倒有个真实存在的球队,其弱小程度完全不输给东京大都会队。那就是我们鲤之洼学园棒球社。在这所学校中,看他们练习的光景是最好的杀时间方式。 那是发生在四月底某个星期三放学后的事。时间是下午五点多。地点是在夕阳西照下的棒球社专用球场。我正一头栽进「杀时间」当中。 王牌投手森中使出浑身的力量,奋力投出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软趴趴快速球。让人昏昏欲睡的主炮、第四棒的樱井豪爽地全力挥出一记高飞球让三垒手接杀。还有游击手岩崎那令人瞩目的暴传等等,可看之处一时说不完。本来只是杀时间,结果我却看到连时间都忘了。直到球场逐渐昏暗,照明灯点亮的瞬间。 「啊,糟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猛然惊醒,想起那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初始目的。 这天放学后,没有社办的侦探社在夕阳余晖中热热闹闹地开始开会。这次开会,一个长年的悬案被提出作议题讨论,结果就是由身为副社长的我留在学校负责完成某项重任,所以我并非为了看棒球社的珍奇比赛而来。 身为侦探社副社长的我,所身负的「某项重任」,就是找指导老师这个延宕已久的问题。我们社团长久以来都没有指导老师,一些优秀的社员渐渐查觉,如此下去我们社团将没有未来可言。但此时产生一个问题。如同我前面所说,侦探并不需要指导者。可是侦探社却必须要有一个老师当顾问。真有老师能够符合这两项矛盾的要求吗? 别说傻话了。这学校里头哪里这么刚好有这种老师——有,石崎!对了,石崎是不二人选!社团开会时,参加者全员一致决定选他,所以指定我居中交涉。差点忘了有这件事。 「哇,六点了。教职员会议早就结束,石崎老师大概已经回去了。」 我匆忙离开球场,前往隔壁一栋盖得平整的平房。这栋建筑物里面有理科教室、视听资料室、美术教室、讲课室、抗议室(学生指导室?)等等好几个教室,我们学生平常都叫它e馆。虽然它叫e馆,但不代表有其他a-d馆。e馆之所以叫e馆是因为它的形状。从空中向下看就是个e字,如此而已,并没有任何神秘之处。 石崎老师是生物老师。所以我朝着生物教室走去。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跟大家具体并且确实地说明e馆的构造,特别是走廊的部分。说明之前,必须请大家先写一遍e。只要不是个性太古怪孤僻的人,笔画的顺序应该都是以横、竖、横、横的顺序划线。 照这个笔划,第一条横线就是走廊1,下一条直线就是走廊2,第三条稍短的走廊叫走廊3,第四条底部的走廊就叫走廊4。e馆的走廊如其名呈现e的形状,里面的教室沿着这几条走廊并排。既然它是平房,当然没有楼梯。出入口各位于三条横线的前端三处。这三处如果以相对应的走廊名称来命名的话就太完美了,叫玄关1、玄关3、玄关4。如果想更加完美,那就附上完美的图吧。 [插图] 完美的推理应当从完美掌握现场状况开始产生。 我从玄关4踏进e馆内。馆内悄静无声。我往走廊4深处前进,走到底,直角右转即为走廊2。走廊2走到一半,右手边则是走廊3,但那无关紧要。我继续往前,走到底后又一个右转。那里是走廊1。走廊1走到一半,就是我的目的地生 雾之峰凉的逆袭 一 这件事发生在五月凉爽的夜晚。在武藏野的风吹拂下,当时我正慵懒地走在返家的夜路中。草丛中传来虫鸣。住宅地中传出小狗咆哮的回音。哪里发生交通意外了吗?远处传来笛鸣。是警车?还是救护车?算了,都无所谓。 位于国分寺也就是恋之洼边境的私立鲤之洼学园。在学校后面有一间叫「桦屋」的大阪烧店。直到刚刚,我还一边和侦探社的同伴们聊最新的推理小说,一边盯着电视看巨人对广岛之战。史上最强的打线和史上最差的投手阵容互相卖力演出,激斗过后,在第五回合结束时,形成十一比零这个壮观的比数,把我彻底击落到地狱深处。五月已经到了消化比赛(注:在循环赛中,名次已定的队伍所参加的未完的比赛)的时候啦——。我泄气地走出店门。现在应该已经超过晚上八点了。 对了,什么是「侦探社」呢?有传闻说我们侦探社只是一群侦探小说狂热者的休息场所,是一个非公认的社团。事实并非如此。侦探社如其名,是以进行侦探活动为宗旨,聚集一群业余侦探的集合体(也有人称作「秘密结社」)。 而我便是肩负着侦探社副社长这个重任的人,也就是—— 「鲤之洼学园侦探社副社长,雾之峰凉。」 这就是「我」。因为名字太过华丽,所以常被误认为美男子啦、艺人啦、空调啦,其实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高中二年级女生,是一个很适合穿棕色制服外套配上迷你短裙、右投右打的十六岁女生。 「咦。」我停下脚步。 路边一个白色物体悠然从我眼前晃过。是一只纯白漂亮的猫咪,年纪还很小。我被它优雅的动作吸引住,跟在这只小猫后头。小猫不时回过头看我,像是叫我:「请往这边来。」我悄声跟在后头,不久,小猫穿过某户家门,进入私人用地。 「嗯,这一家是——」看起来似乎是多年没人住的废弃屋。我一边觉得可疑一边踏进门内数步,忽然听到有人大叫。 「哇啊啊啊啊。」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听得我腿都快软了。白色的猫,空荡荡的房子,深夜的惨叫,惹人怜爱的少女即将遭遇危险(?)——真有怪谈的气氛。我立刻转身,打算逃离这里。此时,又传出某人的声音: 「去、去!喂,去那边、去!」 声音似乎是从篱笆和木造建筑之间的狭窄暗处传来。仔细一瞧,那里有一个中年大叔。他保持蹲姿,背紧贴在房子的墙壁上,看起来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刚才的叫声一定是这个人发出来的。可是,这位大叔眼前没有别的,只有刚才那只小猫坐在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大叔,你在做什么?」 「啊,啊啊,虽然我不认识你,拜、拜托你救救我吧。」大叔说话时视线直盯着小猫。「我知道很丢脸,可是我就是怕猫,拜托,帮我想点办法吧!」 什么嘛,猫咪恐惧症? 「你真胆小耶,大叔。」 遇到这种事还真没辄,就如他所求,帮帮他好了。还好对手只是小猫一只。我轻轻蹲下,伸出右手。「乖,来,来这边!」 忽然,我的右手被那个大叔汗湿的双手紧紧握住。 「呀!?」一瞬间的错愕后,「喝!」我把那个大叔击倒,并给他一记必杀空中肘击。「我不是对大叔说『来这边』!是对小猫咪!」 「喔,是这样啊,对不起,误会了,我没有恶意,原谅我。」 怎么可能误会,有现役女高中生会对刚见面的中年大叔说「来这边」的吗?眼前疑点重重,但现在光考虑这些也不是办法。我把小猫抱在胸前,看着大叔说: 「大叔,你在这栋空屋前的庭院做什么?而且还在半夜。」 我再次确认四处的环境,篱笆的附近只有乱丢的空便当盒、宝特瓶、烟蒂等,看来他待在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再仔细观察,大叔胸前垂挂着一台看起来很贵的相机。 「大叔,你该不会是狗仔队在跟监吧。」 我们鲤之洼学园有艺能班,所以周遭还蛮常有艺人出没。 只见大叔摇头装蒜说:「不予置评。」 「喔,真的吗?」我将手臂上的小猫送给大叔当礼物。「呵呵,那这样呢。」 「哇啊啊啊——」 大叔一边惨叫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他叫藤濑正一,是狗仔队记者,在这个空屋篱笆旁的阴暗处占下位置,正在监视正对面的屋子。因为突然有小猫闯进来,怕猫的他才会叫出那匪夷所思的叫声,结果引来我这个局外人。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不过最令人好奇的,当然还是他跟监的对象。 我好奇地朝着篱笆的对面看去。隔着宽约五公尺的道路对面是一栋普普通通的二楼公寓。一楼一字排开共有七个玄关门。外观看起来颇为新颖,但感觉不像有明星会在此出入。 「大叔,你在偷拍谁?」 「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不可?」 一度拒绝回答我问题的藤濑先生,看到我再次准备送上小猫的样子后,立刻惧怕起来,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我知道了啦,偷偷告诉你,我在偷拍某个艺人的密会照片。」 藤濑先生像是豁出去般说出那位明星艺人的名字。 「是安藤健啦。」 他是最近人气直线上升的年轻演员,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配上天真的脸庞。父亲是演艺圈知名的演员,换句话说。他就是最近流行的第二代艺人之一。不知是他个性认真,或者暗藏得太好,目前为止没听说过他和哪个女生传出绋闻。若是被报导出他和女友密会,将会成会他首次的丑闻。即使如此,他们约会的地点居然会在国分寺这间不起眼的公寓。怎么想都令人难以置信。 「会不会搞错啦。」 「不,绝对不会错。」藤濑先生一边机灵地从篱笆的缝隙窥视公寓那头,一边说:「我今天尾随在安藤健后面一整天,下午四点过后,我亲眼看到他消失在这栋公寓的其中一间。一楼的三号房,名牌挂的是水原由真美。你看,一楼从右边数来的第三间,现在灯还亮着对吧。」 的确,这栋二楼高的公寓在一楼的部分有七个房间,从右边数过来第三个房间里面的灯还亮着。 「所以说,安藤健在那里面啰。」 「对,而且那个叫水原真由美的女生应该也在里面。我从窗帘看到他们两人晃动的影子。」 「那个叫水原真由美的是什么来头?」 「嗯,我也很好奇,所以一边跟监,一边用手机到处问线索。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据说水原真由美是剧团团员。她本身不是很红,但是是个舞台女演员,所以说,她和安藤健算同行。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不仅如此。安藤健和水原真由美是高中同学。而且他们读的高中就在国分寺。学校的名字我先保留不说,听说那间私立高中头脑不好也进得去,不过里面有艺能班。」 喔,原来他们两人是从鲤之洼学园毕业的。 「可是,大叔你看到的是安藤健一个人进入水原真由美的房间,而不是看到两个人手牵手要好地走进去,对吧。所以不能因为这样说他们两人正在交往吧,安藤健可能只是拜访昔日的老朋友而已。」 「怎么可能。像他这么红的艺人,哪有人会在百忙之中还抽出行程空档来和别人见面。除非他们两人关系特别,这是常识吧,任谁都会这么想。」藤濑先生一边确认手表,一边像是讲给自己 听般说道:「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安藤健去那个女生的房间已经超过四个小时了,绝对不是一般的拜访好友。」 「所以你要等到他们一起走出房间时照相?」 「当然,这是工作。」 「可能到早上都不会出来耶。」 「我早有觉悟了。」 「我想对方也会有所戒备,可能从后门溜走也说不定。」 「哼,这点我可没漏掉。三号房的后门是阳台,那边也有我的同伴在跟监。」 原来如此,这下安藤健在她女友的房内可说是成了囊中之物。照这样下去,看来这个狗仔大叔要如愿拿到独家照片的机率就很大了。可是—— 「这样真的好吗?」 「……嗯。」 「放过他们吧。」 「…………不。」 「明星也有隐私啊。」 「………………可是。」 「而且,安藤健就算了,他是个名人,名人本来就很难避免丑闻。可是那个叫水原真由美的剧团团员根本不有名,不有名的人约会还要被偷拍,只会造成她的困扰吧。太可怜了。至少等到水原小姐变成名人再拍嘛?」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别开玩笑了,独家照片就在眼前耶。」藤濑先生重新鼓起气势般用手摸了摸胸前的照相机。「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了解。但我的生活还没有富裕到可以让难得的独家报导从我眼前溜走。 「嗯,生活没那么富裕吗?我是可以理解啦——」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时,一台车子的引擎声盖过我们对话的声音。我们停止谈话,将视线落在篱笆另一头的问题公寓。 道路左方一台厢型车驶来,停在公寓前面。刚好就停在一楼的三号房前面。庞大厢型车所停的位置,刚好挡在水原真由美的房间玄关和我们之间。 车停下来后,靠我们这头的车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走出来,长得一副随处皆可见毫无特征的中等身材。他穿着红外套和长裤,帽子压得低低的,戴着眼镜。我们无法窥见他脸部的细微特征,因为夜晚的黑暗和相隔一条道路的距离就横跨在我们眼前。 男人下车后,谨慎戒备地环看四周。接着,他从驾驶座上开着的窗户朝着后座说了两三句话后,就绕过车头消失在车子的另一侧。 「在玩什么花样?」我喃喃道。 「嘘!」藤濑先生在我面前竖直手指,命令我安静。他的表情比之前紧绷许多,现在的气氛似乎不适合吐槽他的工作。我抱着小猫,紧张地注视着情况的发展。 这时,厢型车后车箱的车门大力弹开,又出现一个男生跳下车子,停在路上。这次这个男生是穿白外套。头上绑的头巾看来很像是印度的印花染布。圆脸上带着太阳眼镜。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我们也无法窥见这个人的长相。但是,穿白外套的男人从车上取出的东西,强烈地吸引住我们的目光。 是一条伸缩梯。 这条伸缩梯的尺寸不大,将梯子合拢大约只有一公尺的长度。穿白外套的男人两手抱着伸缩梯,同样消失在车子的另一侧,留下一台后车门开着的厢型车。 从声音和光影可以判断一楼三号房的玄关门被打开。门后面一时传出好几个人对话的声音,但随即门被关上后又听不见了。听起来似乎是三号房里面的人邀请这两个男人进去。 「嗯,不妙。」藤濑先生一脸愁云惨雾地咕哝着。「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情况看起来很怪,该不会他们已经察觉我在跟监吧。」 「可是,他们察觉跟监,跟那两个男的把梯子抬进房间里面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他们有他们的作战策略。无论如何,后车箱开着不关就意味着他们马上就会出来。好,既然如此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藤濑先生抱着胸前的相机跑出去。他从空屋的大门跑出去,过马路。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厢型车车体的暗处,躲在后车轮的附近。 「目前先这样,好。——哇!」 藤濑先生看到我若无其事地站在车子旁边一瞬间吓傻了。「喂,你,不要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发呆啦,快点躲起来,快,像我这样蹲着,蹲、下、来。」 「?」这个人好像迳自误会了。「我只是个抱着小猫的普通女高中生,没必要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吧?我和抱着相机的大叔不同——对吧。」 最后的「对吧」是我征求抱在胸前的小猫回答。小猫也确实地「喵」了一声赞同我。喔,看来这只猫比大叔聪明呢。 「原来如此,这么说好像也是。」看来大叔总算理解了,但随即补了一句:「听好了,绝对不可以捣乱。」 我对他这项要求暂且保留回应,轻松自如地观察起车子的外观。 「啊,这好像是剧团的车子耶。你看有贴一个标签——『剧团·游剧手』。喔,我知道这个剧团。他们的当家女主角西本千里最近很常上电视。」 接着,我从窗户窥视车内。「好像没有人在里面,咦,后座的车椅是平倒着的。啊——」 我轻叫了一声,中止观察,因为有问题的三号房玄关门好像被打开了。我迅速地离开车子三公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演起「我只是一个抱着宠物小猫,在夜路上徘徊的普通高中女生」。即使扮演着艰深的角色,当然,我的眼睛和耳朵仍毫不马虎地注意三号房玄关的动静。 没多久,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三个人。忽然,一幅出乎预料的光景吸引我的目光。两个男人——穿红外套和穿白外套的男人不知为何抬着『担架』现身。 当然,现场不可能真的出现担架。那个『担架』一定是刚才的伸缩梯拉长后拿来用的。原本一公尺左右的伸缩梯,把它拉开来就可以伸长到两公尺左右。发生紧急状况时,这种梯子很常被替代成担架来使用。我现在眼前就是出现这样的状况。 人气演员安藤健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我赶紧将目光移到担架上。 躺在上面的是一名女性。因为贫血昏倒了吗?即使在昏暗的玄关灯下,仍可看出她的脸色非常苍白。露在裙子外面的脚看起来很痛苦地颤抖着,穿着衬衫的胸前随着呼吸激烈地起伏,可以看出她的身体状况很差。 这个人——难道就是水原真由美小姐? 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她,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她。虽然她的气色很差,但仍可看出她长得很漂亮。轮廓很深,五官清楚立体,确实是舞台女演员的脸蛋。 她的脸突然沐浴在刺眼的灯光下。相机的闪光灯!不用说,这是藤濑先生做的好事。担架上的女性厌恶地把头别过一边闪躲。那两名男人因为抬着担架的两端,无法出手阻止。藤濑先生趁机靠近担架又按了几次快门。在闪光灯的照射下,年轻女演员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眯着眼睛皱着脸。 不——允许!我在内心瞬间燃起一道激烈的愤怒之炎。 「住手喔喔喔!」 情绪激昂的我,瞬间将手边的东西往藤濑先生丢去。是只白色小猫。小猫刚好着陆在他手上的相机,成功地完成它的任务。 「哇啊啊啊——」 藤濑先生大叫,跌坐在地上。我冲过去撞他的身体,再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大叫出平常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禁忌话语。 「你不过是个*******,给我搞清楚状况!」(自主规范,消音七个字 。) 二 隔天早上,我比平常早三十分钟出门。在五月天晴爽朗的天空下,我独自快步走在人潮稀疏的通学路上,快到学校的时候我绕了一点路。目标当然就是昨天引起纠纷的那间空屋。 穿进空屋的门后,看到昨天的小白猫在「晒太阳」伸懒腰。另一边,往篱笆的阴暗处看去,大叔正在缩着身子「躲太阳」。这个藤濑狗仔似乎还学不乖,继续窥视水原真由美的公寓。 我跑到他身边,「昨天真不好意思。」总之,先老实地道歉。「虽然是事出突然,可是我却做出轻率的发言。对不起,『你不过是个*******』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请原谅我。」 「哪里,我没有生气啦。其实我昨晚的行为原本就不该被鼓励。」藤濑先生笑容满面。「而且正如你所说,我只不过是个演艺圈的狗仔队。」 暗藏在满脸笑容背后,他似乎记恨记得相当深。真不亏是演艺圈的狗仔队。连性格都很倔强。 「对了,你来这里是特地说这些的吗?」 「啊,对了,跟大叔道歉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从书包中拿出午餐盒,打开盖子,脸得意地展现便当的内容。「其实我是要说我做了早餐,我想你肚子一定很饿——」 「喔,真细心啊。」一瞬间,大叔的手已经伸进午餐盒,拿了里面的一小块特制三明治放入口中——「啊嗯。」 「哇啊!」一声大叫。「喝啊!」我将大叔击倒,并给他一记必杀旋转足部固定式。「不是大叔的『早餐』!是给小猫的!」 「啊啊,我知道了,对不起,我误会了,原谅我——」 「真是的,自以为是。」我一边抱怨,一边喂小猫吃早餐(夹着猫食的特制三明治。) 「对了,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有任何动静吗?」 「没有,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水原真由美连同担架被抬进厢型车中,然后那两个像红白馒头的外套二人组就一起去某个地方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 「所以说,安藤健还在三号房。」 藤濑先生昨天看到安藤健进入公寓的三号房。从那以后,安藤健没再从屋子里出来。三号房的玄关有藤濑先生盯着,阳台那侧也有他的同伴看守着。这样的话,也只能判断安藤健还在三号房。可是—— 「不,我好像被骗得团团转。安藤应该已经不在三号房了。这个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人已经被换掉了。」藤濑先生揉着疲惫的眼睛回答。「到昨天晚上八点半为止,安藤和水原真由美确实一起在三号房里面。可是,之后不是有二人组扛着梯子进入三号房过了一段时间才出来吗?那个时候,你会注意看哪里?当然是担架上吧。你一定会想躺在上面的会不会是安藤健。在这样的状况下,一般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实际上,我们也确实一直在注意担架上的人。反过来说,我们的注意力并没有顾及到那两个扛着担架的男人。」 「啊,所以说——」 「对,大概那两个穿着红白外套的男人,其中之一被替换成安藤健了。至少有这个可能性。也就是说,担架上的水原真由美只是吸引目光的道具,安藤就是在她前面或后面扛着担架的人。手法很单纯,就是成功利用担架这项道具的特性。被放在担架上的人最重要,扛担架的人只是帮忙人手。盲点就在这里。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有这个可能——」 「不,没这回事,请不要随便猜测。」 一个女生的声音突然从旁插入。转头一看,门柱旁站着一个年轻女性瞪着我们。是位五官端正,比例完美的高挑女性。 是水原真由美。 「啊,你刚才都偷听到了吗?」藤濑先生一瞬间露出不安的神情并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是刚好经过这里,碰巧听到的。而且明明是大叔偷窥在先,还好意思说我偷听。总之,请适可而止。我要吃药睡觉了。」 她摇晃着手上药局的袋子给我们看。藤濑先生用讽刺的口气挑拨她: 「喔,从医院回来的途中是吧。不过,那么紧急的病,还被扛到医院,你复原得也太快了吧。才一个晚上就能回家,气色看起来也不错。」 「你想说我是装病是吧。我大概知道大叔误会些什么了。可是,真不巧,安藤他没来过我的家,也没有和别人替换偷偷摸摸地离开。原本屋子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昨天半夜我刚好突然肚子痛起来,所以打电话给剧团的朋友,你们也看到了吧。那两个穿红外套和白外套的男生。」 水原真由美利用身高的优势,理直气壮地和藤濑先生对峙。年龄遥遥领先的藤濑先生气势稍弱地反击: 「怎么可能,你说屋子里面只有你一个人,这一定是在说谎。我亲眼目击到安藤和你一起进去屋子里,绝对错不了。」 「所以你是说,现在安藤还在我家?」 「不,安藤大概跟和那二人组的其中一人交替身分,已经离开了。」 「所以说,和安藤替换的男人现在在我家啰。」 「呃、嗯——应该是吧。应该是这样。没错。」 面对抬头挺胸的藤濑先生,水原真由美也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 「这样的话,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水原真由美带藤濑先生进入三号房,原本是局外人的我也顺势跟着进去了。这么做对她也比较有利。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美貌过人的女演员,搞不好大叔会被她的女色冲昏头,而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举动也说不定。三个人比两个人安全。 水原真由美的房间是普通的一房一厨一厅。房间看起来很整齐,但就女生的房间来说,似乎欠缺华丽,没有什么生活感。眼见之处屋子里没有人。浴室中也没有任何异状。床下和椅子下面也一样。阳台没有地方可以藏人。这样一来,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放在房间角落的衣柜。真不亏是女演员的衣柜,收纳空间比一般人的衣柜大多了。就算是一个成人,想躲藏的话也能轻易藏在里面。 水原真由美看到我们的视线集中在衣柜上: 「想看的话,给你们看也无所谓。看吧,没有人藏在里面。」 她打开自己的衣柜,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里面的衣物不如我想的华丽。虽然有几件看来是舞台服的华丽洋装,但大半都是日常衣物,如衬衫或t恤之类的。其中有一件外套吸引住我的目光。是件不甚干净的红外套。我不由得地连衣架整个拿下来。 「这个是大姐姐的?」 「呃——喔,对啊,是我的。」女演员的声音刹那间有些犹疑。「那是我们剧团的员工外套。所有团员都有,这件已经很旧了,我正想把它丢掉——」 「喔,跟昨天二人组其中一人穿的外套好像喔。」藤濑先生疑心道。 「因为昨天帮我的那两个人也是剧团团员啊。所以其中一人穿一样的外套也不奇怪吧。」 的确,不奇怪。可是我对那件外套的某个特征非常在意。 「你很烦耶!红外套有什么好奇怪的?」水原真由美沉不住气似的,从我的手中夺去外套,丢进衣柜中,迅速地关上衣柜。 「这样已经够了吧。这间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像大叔说的找人替换。昨晚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间屋子。屋子里面有一个人,加上两个男人进来, 最后三个人出去。所以现在这间屋子是空的。也就是说1+2-3=0。这样懂了吧!」 我在脑中反刍她所说的算式。我懂了。我确信她说的话后点点头。 「的确,不可能像大叔说的那样找人替换。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啦?」 女演员的脸色有异,有些不安。 三 在空屋前荒废的庭院,我在其中一块庭石上坐下,抚摸着胸前的小猫。讶异的藤赖先生和不高兴的水原真由美小姐等着我说下去。远方传来学校的钟声。我完全忘了自己是正在上学途中的女高中生这件事——。 「整理一下昨天的事件。首先大叔在下午四点多时看到安藤健进入这间公寓的三号房。大叔以为安藤和水原小姐在房中密会,所以展开监视。然后八点多的时候,两个男人开了一台厢型车过来。他们把担架——正确来说应该是梯子——搬进去,几分钟过后,水原小姐就被抬了出来。也就是说,原来屋中已有两人正在密会,接下来又进去两个男人。这样的话,屋子里应该还剩下一个人,但这不符合计算。因为2+2-3=1。可是,如同刚才我们确认的,三号房里面没有人。」 「的确,没有人在里面。」藤濑先生不甘愿地点点头。「可是我真的看到安藤走进屋子里面,而且还目击到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窗帘上,是真的。」 「是吗?你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影子,缺乏说服力。」水原真由美一举反驳藤濑先生的主张。「总之,屋子里面有两个人,这个前提是错误的。打从一开始屋子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1+2-3=0,一点都不奇怪。」 她又重复一次刚才的算式。 「的确,这个算式没有错。」我先点点头,然后一针见血地直探核心。「可是姐姐,2+1-3答案也是0啊。」 「什、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朝着瞬间露出不安神情的水原真由美缓缓地做出断言: 「昨天,你和安藤健一起待在屋子里面吧。」 水原真由美的表情刹时僵硬,这更加深了我推理的自信。 「三号房里面原本有两个人。然后一个男人开车过来。那个男人进去屋子里,和里面的两人会合,这样就变成三个人了。最后三个人再一起走出来。也就是说,2+1-3=0,刚好符合计算。」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次轮到藤濑先生想不通。「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辩护是很感谢啦,不过我不懂。从车子走出来的是两个人喔,红外套和白外套二人组。你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确实如此。」我摸着小猫的头。「不过,大叔,你有看到那两个人一起出现吗?」 「有啊,两个人一起抬着担架的时候。」 「那是他们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吧。两个人进去屋子的时候呢?」 「进屋子的时候?呃,当时是怎么样呢?一开始好像是穿红外套的男人从驾驶座出来,然后对着后座穿白外套的男人说了几句话——」 「大叔有看到后座上坐着穿白外套的男人吗?我是没看到啦。」 「呃、不,我也不是看得很清楚,因为在那种气氛下感觉很像——」 「所以说,有可能他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后座说话也说不定。——然后呢?」 「嗯,红外套的男人绕过车头消失在车子的另一侧。没多久,后车厢的车门打开,出现另一个穿着白外套的男人——」 「大叔可以断定那是另一个男人?」 「嗯,因为他穿着不同颜色的外套,一目了然——」 「可是,那有可能只是同一件外套反穿而已。」 「什么!真的吗?」 藤濑先生吃惊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将我在水原真由美的屋子里发现到剧团员工外套的『某个特征』告诉他。 「那件员工外套是正反两用外套。」 「正反两用外套就是那个可以把衣服翻过来穿的外套吗?」 「对,外面是红色,里面是白色。」 接着,我为了还不了解状况的他,再次说明昨晚的事件。 「如同大叔怀疑的,昨晚水原小姐和安藤健两人在三号房里密会。而这两人在某个机缘下发现大叔在外面监视,所以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有趣的脱逃战术。」 「喔,什么战术。」 「做法很简单,首先水原小姐先向剧团的团员求救。换句话说就是共犯。这个共犯我想应该是演员,我们先假设他叫a。a穿上剧团的红色员工外套开着厢型车来到水原小姐的屋子前,刚好停在可以挡住三号房玄关的位置。所以停车位置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接下来,a离开驾驶座对着后座说了两三句话。他的确是对着后座说话没错,可是后座并没有人坐在那,这只是演戏。说完后,a就绕过车头,消失在车子的另一侧。从我们这一边看过去,a好像是往三号房的玄关走去,其实并非如此。 a躲藏在车子里侧的同时,迅速脱下红外套,翻过另一边变成白外套后穿上。然后拿下眼镜,重新戴上一副太阳眼镜。接着脱下帽子,藏在帽子下面的头上,我想他早已事先绑好头巾。这样a就完全变身成另一个人,他轻轻地打开另一侧、从我们这边看不到的车门回到车上,拿着梯子,这次他从后车厢的车门出来,然后再消失于车子的另一侧。这样一来,你看,在我们眼中就变成穿着红、白外套的二人组分别在不同的车门下车对吧。」 「嗯、嗯,看起来确实是两个人。一人分饰二角。——再来呢?」 「a进入三号房和安藤健和水原小姐会合。然后a和安藤装扮成红外套和白外套。这次是两人分饰两角。这时候,需要两件外套。另一件外套我想就是水原小姐衣柜里多出来的那件。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件已经很旧了,所以她有多一件新的也不奇怪。虽然不知道a和安藤谁演红色谁演白色,总之是他们两人一起抬着担架。再来,躺在担架上的当然就是化妆过后的水原小姐。三个人卖力演出运送急救病人的演技,一边从我们眼前通过,然后上车离去。」 「嗯,知道谜底后,事情其实就变得很简单了。」 「对,不过,我觉得这个手法相当厉害。一般我们对担架的印象就是两个人抬着一个人的道具对吧。所以我们很容易将眼前的光景解释成『来了两个男人,用担架将一个女人运送出去』。其实,只有一个男人来,而被运送出去的却是两个人。」 「原来如此,所以被骗得一蹋糊涂的我,就继续监视着空荡荡的三号房一整晚是吧。」 藤濑先生搔着头表情苦涩。我向他说明完后,转身面向保持沉默的水原真由美。她像是忍辱般,一直紧咬嘴唇,直到听完我说的话,刚才保持强势的态度消散,怅然地垂下肩膀。 「就如同你说的,完全被你识破了。没错,所天晚上我和安藤一起在屋子里。提出脱逃诡计的是他。他以前也用同样的方法将周刊杂志的记者耍得团团转。这次却失败了。抬担架的两人之中,穿红外套的是安藤。这样可以节省变装的时间。」 「喔,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我了解了。a进去屋子里面时已经穿着白外套了,当然安藤健穿红外套最方便。 谜底已经完全解开。水原真由美泛着泪光一脸诚恳地向藤濑先生诉说: 「身为一个演员,现在对安藤来说 是最重要的时刻,所以他才想尽办法避开丑闻。没想到事情变这样——。我对捉弄你的行为道歉。可是,我要拜托你,能不能对我们俩的事保密?」 「呃,不,就算你这么直接拜托我,我也——」藤濑先生在美女面前低头,一副靠不住的态度。「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代替大叔出面,将手放在她的肩上答应她: 「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公开。再怎么说,这位大叔昨晚最后也没照到安藤健的照片!」 四 「原来如此,这件事还真有趣,雾之峰。」 石崎老师在生物教室听我报告,说了这句话表示关心和理解。 「也就是说,你忙着解谜所以忘记自己正在上学途中。接着,迟到了三十分钟后,用不明所以的态度对导师说:『迟到的理由不能公开。』这点我能理解。可是,雾之峰,我对你平时的态度感到有点失望。」 「身为学生的态度?」 「是身为侦探的态度。」 真没想到老师会说出这种话。 「听好了,侦探的能力绝不可以任意使用。这项能力原本只应该用于杀人事件的搜查或助人等领域。绝对不能把它降格成揭露他人男女关系的手段。结果,说到你啊——」 唉,又是这样。确实如老师所言。这位说着侦探态度的石崎老师,是我们侦探社聘来当顾问的人物。当然,他一定拥有侦探的素养。 「可是老师,你不觉得结局圆满吗?水原小姐承认自己和安藤健在交往,又拜托藤濑先生『不要公开』,藤濑先生也遵守约定。功德圆满喔。我的推理也有帮上忙。」 「没错啦,是有帮忙。可是你还没发现是吧。能帮上忙是因为你推理错误的关系。一想到要是你当场做出正确的推理,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听老师这么说,我感到一阵错愕。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我的推理有错?而且还因为推理错了才帮上忙,什么意思?」 石崎老师开始说明: 「听你说完,我有一点不能理解。听好了。总之,从屋子里出来抬着担架的两个男人之中,其中一人是安藤健变装假扮的,这点没错。根据水原真由美的说明,应该是穿红外套那个。」 「嗯,她是这么说。」 「可是,在听她说明之前,你说过:『虽然不知道a和安藤谁演红色谁演白色,总之是他们两人一起抬着担架。』」 「是啊,没错。」 「有趣的是,藤濑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当他怀疑抬担架的人只是单纯和安藤健互换时说的:『担架上的水原真由美只是吸引目光的道具,安藤就是在她前面或后面扛着担架的人。』也就是说,在他眼中,他无法分辨出穿着外套抬担架的两人之中,究竟哪一个是安藤。」 「好像是这样。」 「可是安藤最有魅力的地方,应该是他拥有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另一个男人和安藤之间既然难以辨识,也就是说和安藤一起抬担架的那个男人身高也很高。于是,体格相似的两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外套,一个戴眼镜和帽子,一个戴太阳眼镜和绑头巾隐藏容貌,让别人分不清楚谁是谁。应该这么推论吧。」 「嗯,确实如此。」 「但是根据你说的,从厢型车下来的人物——你暂时取名为a的那名共犯,应该是个毫无特征、中等身材的男子是吧?」 「啊。」我不禁叫出声。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厢型车停在公寓的三号房前。当我看到那个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的瞬间,印象中他确实是毫无特征的中等身材。之后连续发生很多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所以从未考虑过这件事,现在重新被指出来我才知道确实事有蹊跷。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不知何时凭空消失了——」 「说什么啊,那个人才没有凭空消失。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演完一人分饰两角后进入屋内,没多久就躺在担架上离开屋子了。」 「躺在担架上?」我刹那间哑口无言。「什么、所以说,那个人是——」 「对,你以为是『中等身材男子』的人,其实是『身材高大的女人』。」 怎么可能,当我这么想时,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完全吻合的人物。 「是水原真由美!原来如此,那是她女扮男装的样子——」 我忍不住大声说出来后,马上又碰到新的问题。「咦?所以说,屋子里面和安藤健在一起的人不是水原真由美。那和安藤在一起的另一半到底是——」 石崎老师咳了一声后,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说出禁忌的真相。 「安藤的另一半又不一定是女生。和安藤在一起的是和他体格相仿的男生。」 我因为接二连三的惊吓陷入混乱。 「也就是说,我以为是男人的人结果是女人,以为是女人的人结果是男人——啊啊,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石崎老师淡淡地继续说明下去: 「雾之峰你的推理路线算走得不错,可是就差转一个弯就到了。听好了。这不是单纯的一人分饰二角。水原真由美这个女演员一边扮演男生的角色,然后一边一人分饰二角,随后,她马上又回到自己的样子,以女生姿态现身,也就是说一人分饰三角。我从头说起吧。首先,有两个人借用水原真由美的房间密会。安藤健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性。昨晚,两人知道自己的密会现场已经被狗仔队包围,惊慌失措。对安藤来说,和另一半的密会一定会成为丑闻,可是如果另一半的对象是男性的话,丑闻的意义就更不同了。这对当红演员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杀伤力。烦恼不已的两人最后把水原真由美卷入成为共犯,并尝试了奇特的脱逃战术。水原真由美既然提供自己的屋子作为两人的密会场所,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再者,她是剧团团员,这个特点刚好适合当共犯。 他们的脱逃战术是这样的,首先水原真由美穿上剧团的外套和裤子等服装,打扮成男生的样子,然后脸上先画好看起来像病人的苍白妆色,然后开着厢型车停在自己的屋前。接着,再用自己擅长的演技扮演男生,而且是一人分饰二角。大概她也有过在舞台上演男生的经验吧。一人分饰两角的作法如同雾之峰你说明的那样——成功利用厢型车的死角,那个方法我想应该是正确解答。 假扮成男生的水原真由美进入屋中,立刻换上裙子。里面的两个男生也利用外套和其他物品变装。然后,这次换成两个男生变成扛担架的人,刚才才抵达的水原真由美则躺在担架上,被运送到屋子外面。」 「原来如此,确实是一人分饰三角。」 「对,也难怪你会被骗,担架这东西给人的印象,就是运送人出去的在两侧拿持,被运送出去的人躺在上面。所以躺在担架上的水原真由美在你们眼中看来,怎么看都像是被运送出去的人。其实从屋子里被运送出来的并不是水原真由美,反而是她将困在屋子里的两个男生偷偷送出来。」 「换句话说,运送别人的人其实是被运送出来的人,被运送出来的人其实是运送别人的人——」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水原真由美从屋子里被运送出来这件事,容易给人她刚刚就在屋子里面的印象。用这招来隐蔽安藤密会对象是男性的这个事实,效果非常好。即使这么做会让人怀疑安藤和安原真由美密会,但这样的误导反而更能远离真相。」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我看穿一人分 饰二角的诡计时,她那么干脆就承认了。」 「对,你的推理是错误的,并没有挖掘出真相,所以她借由承认这件事,预先防止最不想被公开的真相曝光。」 原来如此,真的是我推理错误才帮到她的忙。 「可是老师,水原真由美为了解救那两个男生爆出丑闻,而做到这种地步,到底为什么?感觉上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天晓得,这很难说,有可能是为了旧日同学情谊挺身而出,或者先卖些人情给当红演员,以便往后讨些便宜回来。既然水原真由美是个名气不大的女演员,应该很想红才是。」 我一边回想起她那带有坚强意志的眼神一边点头。说完推理的石崎老师再次对水原真由美发出赞叹: 「哎呀,不过这个叫水原真由美的女演员,演技还真了不起。她不是在你们面前泛着泪光说『能不能对我们俩的事保密』吗,演成这样,也难怪像你这种纯洁的女生会被骗倒。喔,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喔。对了,雾之峰,说到纯洁——」 石崎老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指指向生物教室的角落。在那里有一个纯洁的白色物体正将头伸进铝盆舔牛奶。 「虽然它很可爱,可是学校禁止学生带小猫进来。」 「不能养在生物教室吗?」 「很可惜,这里是生物教室,不是动物教室。」石崎老师的手指向窗外,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把它抱回原本的空屋去。」 五 「唉,没想到石崎老师这么不通人情。」 放学后,我抱着小猫,再次来到之前的空屋。昨晚藤濑先生躲在篱笆后监视,还有今天早上我发表错误推理,都是在这荒废的庭院中。把小猫放在这里好吗?会不会被乌鸦袭击?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 「喔,是你啊,在这里做什么?」 是藤濑先生。他在门口惊讶地盯着我看。 「大叔才是,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放弃监视了吧。」 「是啊,放弃了。」接着,他说出意外的发言:「我刚才去了一趟国分寺,现在正要回家。」 「去警察那里?」 一瞬间,我的脑中很快地浮现大叔在侦讯室中被用强光照射,遭受粗鲁言词对待的样子。「你做了什么坏事?」 「不要误会。」藤濑先生的手在脸前夸张地挥动。「刚好相反,我是帮助别人。」 「帮助别人?」 「没错,将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不幸美女,从冤罪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当然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喔,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嗯,也难怪,因为你都待在学校。」 藤濑先生在其中一块庭石上坐下,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我还不知道的事—— 「这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警察是怎么调查的,总之警察打我的手机找我,说想问我关于某事件的一些情况。刚好我人在警察署附近,所以就主动去找他们。我和负责的刑警在类似会议室的地方会面。刑事开门见山地就说:『我想问你关于西本千里事件的一些事。』我当下愣住,想了一下她是谁?」 「西本千里——」 「就是『剧团·游击手』的当家女主角。虽然这件事没有上新闻,据说昨晚西本千里在剧团的排练场附近被人袭击,脸受了伤。总之,有个过分的家伙想伤害女演员的脸。可是西本千里没看到凶手的样子,目前还不知他的真面目。有可能是疯狂粉丝做的,也有可能跟怨恨或嫉妒有关。警察马上对剧团内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这时名字被列出来的,就是你今天早上看到的水原真由美。对她来说,西本千里最近的名气似乎威胁到她。换句话说,她有行凶的动机。因此警察向水原真由美本人问话,她好像了提出不在场证明。她说:『晚上八点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安藤健在一起。』」 「啊。」我不禁大叫一声。「晚上八点!行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嗯,对啊,你记得吗,昨天晚上八点多时远处传来警笛声,你也听到了吧,就是这件事。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那安藤健怎么说?」 「他作证说:『昨天晚上八点水原真由美确实和我在一起。』」 骗人,安藤健那时和男性伴侣在一起。可是,他没有说出事实。对安藤健来说,这个丑闻就如同西本千里脸被割伤一样致命。原来如此,她已先预见到这点,所以才敢制造假的不在场证明—— 「那,水原真由美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吗?」 「不,刑警好像不接受。听说是『情侣的证言缺乏可信度。』然后她又说出另一个证人的名字,就是我。」 我又「啊」地叫了一声。我感觉身体摇摇晃晃。「大、大叔,那你怎么作证?」 「嗯,这还用说吗?」藤濑先生叼着香烟深吸一口气,吐烟的同时说道:「我当然是回答他:『她的证言没错。』」 「哇,笨蛋!」我顾不得自己的身分大声骂大叔是笨蛋。「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又没看到她待在房间里!」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水原真由美躺在担架上从屋子里被抬出来。绝对没错,昨晚她和安藤健一起待在屋子里。然后来了一个男的一人分饰二角,将里面的两人运送出来。——这不是你今天早上推理的吗?」 「唉呦,那是错的啦——。呃,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我终于发现了。昨天那奇妙的事件,背后其实暗藏着邪恶的意图。 水原真由美不在自己的屋子。在她屋子里的是两个男生。然后,安藤健打电话向她求救:「这间屋子被狗仔监视住了,可以来帮我吗?方法是这样的……」当她答应接下这个奇特的脱逃战术的时候,才忽然想到的不是吗?想到这可以造假成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之后她就立即实行了这个想法。晚上八点,她在暗处袭击西本千里。三十分钟后,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实行一人分饰三角的诡计。对安藤他们两个男生来说,这只是欺骗狗仔耳目的逃脱诡计罢了。可是对她来说,这是个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是为了让大家产生她待在自己房间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发现水原真由美今天早上的行动有些不自然。一开始先和我们搭话的是她。邀我们进去空无一人的屋子的也是她。刻意打开放有正反两穿外套的衣柜也是她。还有,将复杂的事件转换成单纯算式的也是她。 的确,我根据这些线索推理出了一人分饰二角的诡计。可是含泪肯定这推理的却是她。 对,推理的人是我,但是是她让我这么推理的。 「大叔!」我抓着藤濑先生的手腕。这样不行。「带我去!」 「什么,带你去哪里?」 我将放入小猫的背包挂在肩上,边跑边回答: 「国分寺署!」 雾之峰凉与看不见的毒药 一 虽然从开头就这样有些唐突,但现在我正趴在顶楼。 我人在三楼高的顶楼,而且这个屋顶倾斜的角度比我想象中的还陡,脚下还是如同波浪起伏般的瓦片,不安定到了极点。我的腰上只绑了一条名符其实的救生绳。救生绳前端紧紧地以蝴蝶结固定在屋顶的粗梁上——「还是打死结比较好吧?」 现在才担心也于事无补。这下真的骑虎难下了,不,是骑屋顶难下了。我下定决心,像个回程的登山者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地爬下瓦片斜面。从屋顶阁楼的小窗户,用认真眼神看着我的,是同班的班长高林奈绪子,绰号叫小奈绪。她将双手圈成话筒的形状,拼命地替我加油——「加油,凉!还好吧!你一定办得到!我就在你身边!」 「……」到底谁在我身边?叫我做这么危险的工作,自己却一个人在那边加油。我压抑内心的不满,笑脸朝上地回答:「谢谢,小奈绪。可不可以请你安静一点,太吵的话,我、精、神、无、法、集、中!」 「喔,喔喔,是喔。」小奈绪似乎听出我话中不稳定的声音,一边搔着头一边用右手微微做出拜拜的动作,「对不起啦,凉,让你做这种事。」 说这些有的没的,打从一开始她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做这种事。 「——算了,这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在我喃喃自语的同时,总算平安到达目的地,来到屋顶最边缘的部分,如果从房子下面往上看刚好是屋檐的地方。顶楼整齐排列的瓦片之中,只有一个地方像缺了牙似的少了一块。四周可见之处,其余瓦片皆无异样。我试着将手搭在缺瓦片处的两侧瓦片上,每一片都牢牢地固定住,感觉上没那么容易脱离。 从这些状况来判断,很难想象只有这一枚瓦片因为自然老化被风吹落屋顶。那么,果然有人想要谋害门仓新之助先生,故意将瓦片丢下,丢、丢——下! 「哇啊——!」 一瞬间,我眼前的光景像是快转的影片一般,我的视界以猛烈的速度由下往上移动。当然并非我身旁的世界在上下移动,而是我自己的身体因为重力落下。接着,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冲击,我的身体吊在牛空中,停止掉落。回过神来,我已经变成用一条绳索吊在他人屋檐上的悲哀女高中生。现在我眼前的东西应该是二楼窗户。 这时窗户被打开,里面出现一个瘦弱老伯伯。他的左腕似乎受伤,手腕绑着绷带并用三角巾吊着。老伯伯看着吊在屋顶下的我说:「小妹妹,你在这种地方高空弹跳啊?」 原来穿着制服的女生用绳索吊着摇摇晃晃的姿态,在他眼中像是高空弹跳啊。算了,这不重要。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面应该也算一种缘分。我唐突地用手指着眼前的老伯伯,发出重大警告: 「老伯伯,请小心。你的生命正面临危险!」 「喔。」老伯伯直盯着我看,「在我眼中,你的生命看起来似乎更危险——对了,你到底是谁?」 我保持紧抓着绳子的姿势,一边转圈圈一边自我介绍: 「我是鲤之洼学园的雾之峰凉,并非什么奇怪的人物,如你所见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普通。 好吧,在小奈绪把吊在空中的我拉上去这段时间,我先简单说明目前的状况。 首先,「鲤之洼学园」是位于国分寺边陲、只要有活力谁都能进去念的私立高中。而我,雾之峰凉是隶属于「侦探社」右投本格派的女生。再来是「侦探社」,这很难说明。不过,就像「棒球社」是打棒球的团体,「热音社」是玩热门音乐的团体,如此类推,那么大家应该多少了解「侦探社」是做什么的了。至少不是在别人家屋顶玩高空弹跳的团体。那为什么我会做这些事呢?起因是因为今天午休的时候小奈绪不经意透漏的一句话: 「我寄宿的那一家的老伯伯,之前差点被杀了。」 对我这素人侦探爱凑热闹的本性来说,这句话的刺激实在太强了。就像私立侦探请委托人喝香味浓烈的咖啡一样,我买了一瓶纸盒装的咖啡牛奶请她喝。我们坐在贩卖部的旁边,小奈绪一边啜着吸管,一边详细说出事情经过。 事件发生在一个礼拜前的黄昏,这是发生在一个老伯伯结束带狗散步这个例行公事返家时——也就是门仓新之助先生(七十五岁),把爱犬可可洛带进狗屋时候的事。屋顶的瓦片忽然掉落在新之助先生的头上。幸亏及早发现危险的可可洛「汪」地叫了一声,新之助先生立即停下脚步,瓦片刚好在他眼前数十公分掉落,在他脚边摔碎。可是新之助先生却因为受到惊吓,脚步不稳跌倒,左腕撞击地面骨折,仍遭遇惨痛的经验。 「嗯,不过,如果瓦片打到头一定会当场死掉,只有骨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对啊,新之助先生以为是单纯的意外,所以没有报警。可是怎么看这件事都不是意外,很明显是杀人事件。一定是门仓家的人做的。」她啾了一声,啜一口纸盒装的咖啡牛奶,然后忽然抬起头来补充:「喔,我话先说在前头,不是我做的喔。我是门仓家的远亲,只是寄宿在他们家而已。」 她说完后,把纸盒装的咖啡牛奶喝完,「总之,凶手一定是门仓家内部的人。」她再度发言后,笑笑地看着我,「对了,凉,你很喜欢这种事情对吧,放学后要不要来我家?我给你介绍事件现场。」 「可以吗!?我要去我要去!我要看事件现场!」 「要不要调查屋顶?」 「要要,屋顶也要调查!」 所以,放学后依照约定我到了门仓家,那里是三层楼的豪邸。然后,已经为我准备好救生绳的小奈绪满面笑容地等着我。就是这么回事。 经过一番努力后,救援活动结束。总算是安全被拉上来的我,在小奈绪的房间里报告结果。她满意地露出笑容并点点头。 「果然没错,凶手事先拆下一块瓦片,然后在三楼的某个房间等着新之助先生带狗散步回来,算好时机,往他头上丢,事情大概是这样吧。」 「小奈绪,你说过『凶手是门仓家的人』,这个家的人为什么会想杀害老伯伯?老伯伯看起来人很好。」 「没错,新之助先生不是坏人,可是,他是有钱人。」 小奈绪简单地说明门仓家目前的状况。 门仓家经营不动产生意,公司名称叫『门仓建设』,他们拥有国分寺周边大多数的大楼或土地,资产雄厚。新之助先生的太太已经去世。同居在这间宅院的家属,有经营公司的儿子夫妇俩,门仓俊之和典子,以及已经成年的孙子照也。小奈绪以寄宿的身分住进门仓家的理由,据说纯粹是因为「离鲤之洼学园很近、很方便」。可是听她说,和他们住了一阵子后,她开始发现门仓家内部暗潮汹涌的紧张气氛。 「即使公司的经营已经转移给儿子夫妇,门仓家的财产依旧在新之助先生名下。儿子夫妇对此不满。应该说,儿子俊之觉得家里的财产不管是在父亲名下,或自己名下都没差,可是媳妇典子可不能接受。俊之在典子面前总是抬不起头。俊之老是被典子从后鞭策,只好试着再三与新之助先生交涉,但新之助总是含糊带过。典子对此愈来愈不满,而俊之不管身为丈夫或社长,面子都挂不住。」 「所以说,只要老伯伯一死,这个家才能名符其实地属于这对夫妇啰。」 「对,不仅财产到手,夫妻也相处圆满。关于 他们的独子照也,这个人是个活生生的第三代阿舍,成天游手好闲。只要新之助先生死掉,他的双亲就会得到遗产,以他目前贪财的程度看来,去杀害新之助先生也不稀奇。」 小奈绪打算趁这个机会尽快和这些讨厌的同居人脱离关系。仿佛就像《只身孤影的痛快时代剧》。但这不是重点,令我在意的是下面的事。 「假如这个家里面真有人想杀了老伯伯,那个人可能会再伺机行动。这次他会用更确实的手段。」 「我也是担心这个,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可能会成功。该怎么办才好?」 「找警察商量?」 「不行啦,新之助先生不太想报警。」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先说服老伯伯。」我站起身。「刚才我已经努力警告过老伯伯,但在那种状况下告知,效果似乎不太好,我想跟他坐下来好好再说一次。」 于是,我和小奈绪两人一起来到新之助先生的房间。途中,在二楼走廊忽然撞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围裙的女性。她拿着圆盘,姿态像是擦身而过般轻轻点了点头,从我们面前通过。当我正疑惑地看着那位女性离去的背影,小奈绪对我说明: 「喔,那个人是住在这里的帮佣,叫松本弘江。这个家的家事全都交给她。」 「所以说,在这个家起居的总共六个人。门仓家四人,帮佣一人,寄宿者一人。」 「对,六个人,还有一只狗。」 说着说着,我们来到一扇门前。是新之助先生的房间。自从新之助先生手腕骨折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每天例行的散步也尽量避免,大多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读书,安静地度过。小奈绪轻敲厚重的木门,「老伯伯,你在吗?」口气像是在呼叫朋友一般。 可是,下一刻隔着门传来的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奇怪的呻吟声。仿佛野兽咆哮般的痛苦叫声。听到这非比寻常的声响,我背脊发凉。 「老伯伯!」察觉事有变异的小奈绪立刻将手搭在门把上,幸好,没上锁,门顺利地打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新之助先生横躺在靠墙的桌子旁边那张附滚轮的椅子脚下。他躺在地毯上,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我们赶紧跑到他身边,从两侧抱起他的身体。这一晃,一本抓在他右手的文库本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包着桃色书衣的白色文库本,从标题来看应该是推理小说。小奈绪顾不及书本,用力摇晃新之助先生的身体。 「发生什么事了,老伯伯,振作一点!」 我也拼了命在一旁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得了了!」 「发生什么事!」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刚才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帮佣松本弘江。她看到我们手臂上痛苦不堪的新之助先生,说了声「哎呀!」呆立在原地。「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新之助先生像是回答帮佣的问题似的,嘴唇微微蠕动。小奈绪看到这副景象,立刻紧张地说: 「啊,他好像要说什么——嗯,什么!?」 我和小内绪从两侧一同将耳朵凑近新之助先生的脸。新之助先生朝着我们耳边结结巴巴地低语: 「咖、咖啡,有毒……」 「什么——咖啡有毒!」我惊吓地站起身,立即观察桌上的状况。桌上有一只杯子,是只稍微瘦长、设计简洁的马克杯。杯子的表面覆盖一层鲜奶油,鲜奶油表面漂浮着茶色斑点。马克杯旁有个小碟子,上面摆有银色汤匙和一根棒状的茶色物品。是肉桂棒。 「凉,不要碰!」小奈绪大叫。「那一定是有毒的咖啡,凶手果然展开第二次行凶。」 「嗯,第一次用瓦片乔装事故,这次用有毒的咖啡。」 「怎、怎么会!」松本弘江抱着圆盘,激动地摇头。「这杯咖啡是我刚才泡的,里面怎么会有毒,怎么会……」 「可是,眼下老伯伯就是这样——嗯!」我突然噤口。新之助先生的嘴唇看来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或许是他想挤出最后一点力量留下凶手的名字也说不定。我再次跪在地板上,将耳朵靠近他嘴边。 「啊?什么?老伯伯。我听不见——什么,『快』!?」 「快——」 「『快』——我知道了『刽子手』是吧!是谁,凶手!告诉我凶手的名字!」 「快——快——」新之助先生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快——叫救护车来再说!」 喔,对耶,这比较重要。 二 负责这起事件的,是一个看起来不甚灵光的中年警部先生。他向集合在大客厅的事件相关者行礼后,报上自己的姓名:「我是国分寺署的祖师之谷大藏」。他的名字该不会写作「祖师之谷大藏」吧。虽然念法不同(注:车站名称的「祖师ヶ谷大藏(そそしがやおおくら)的「大藏」的念法和警部的名字「大藏(たいぞう)念法不一样,但汉字相同),但我脑中却浮现出字面相同的车站名称。那一站好像是在「千岁船桥」和「成城学园前」之间。 「是小田急线对吧。」 我低声向一旁的小奈绪说,她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回我:「什么?」这时,祖师之谷警部挑动眉毛,将锐利的视线投向我。 「你就是门仓家的同居人,高林奈绪子是吧?」 「不,小奈绪是她,我是她的朋友叫雾之峰凉。今天来她家玩,碰巧被卷入这个事件。」 「喔,雾之峰、凉,是吗?」警部对这个名字似乎有所感应,思索片刻后,忽然大笑:「跟冷气机的名字一样嘛,哈哈哈。」 「哈哈哈,对啊常被大家这样讲。」,我故意强颜欢笑让对方掉以轻心,然后从背后袭击这名不识相到了极点的警部先生。「谁是冷气机啊、谁?有穿着高中制服的冷气吗!就算是警察也不要不识好歹!」 「说什么!你才是咧,说别人是小田急线,什么小田急线!不要把我当成铁道!」 看来祖师之谷警部也很在意他的名字。或许我和警部先生的过去都有相似的遭遇呢。 「警部先生,警部先生,现在不是和女生嬉闹的时候。」门仓俊之介入我们之间的小冲突。「比起这个,我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获救了吗?」 「喔,说得没错。」祖师之谷警部不甩我,表情恢复严肃。「根据医院报告的消息,新之助先生的病情目前稳定下来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还活着就是了。」 门仓俊之和妻子典子,以及两人的儿子照也,一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从警部的耳中听起来或许是放心的叹息「幸亏还活着!」但听在知晓门仓家内情的我耳中则是失望的叹息,「什么嘛,还没死!」 祖师之谷警部先向身为第一发现者的我和小奈绪,仔细询问事件发生的现场状况。警部微微点头听我们说完后: 「嗯,被害者说『咖啡有毒』。从现场的状况看来,被害者应该是喝了有毒的咖啡。」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不就是本格推理中,经典中的经典「咖啡下毒事件」吗?内心的好奇不禁使我双眼发亮。 「是什么种类的毒?氰酸钾?还是砒霜?」 「不,现在还不知道。刚刚鉴识人员才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带回去调查,不久结果就会出来。」警部一边说着一边将锐利的视线投向松本弘江。「接下来——那杯有问题的咖啡就是你泡的吧。」 「是,是我泡的。 」在我旁边那个畏缩的帮佣细声回答。「这杯咖啡是我应老爷要求准备,并端来这个房间的。」 「对了,帮佣阿姨,我有去现场看,那似乎不是普通的咖啡对吧。那叫什么咖啡?」 松本弘江小声地回答我的问题: 「那是一种叫摩卡奇诺的咖啡。」 摩卡奇诺!?那是什么东西。 帮佣阿姨仔细说明这种饮料为何。摩卡奇诺是这几年在美国流行的一种新式咖啡。 「首先,先泡一杯普通的咖啡,然后将咖啡和巧克力糖浆倒入杯子中混合,再于咖啡表面浮上一层鲜奶油,最后撒上一些巧克力粉,放上一根肉桂棒,便完成了。」 这咖啡好像还挺复杂的。「小奈绪有喝过吗?」 「有啊,简单说就像是巧克力口味的维也纳咖啡。」 「也就是说,」警部一边在记事本上记笔记,一边说:「使用的材料有,咖啡、鲜奶油、巧克力糖浆、巧克力粉和肉桂棒。这些东西之中可能混有毒药。嗯,比普通的咖啡还要麻烦许多。」 祖师之谷警部表情苦恼地咕哝: 「那么,你泡的摩卡奇诺只有一杯吗?」 「不,有四杯。」 「四杯!?」警部从记事本中抬起头。 「对,因为先生和太太还有照也少爷都在客厅,所以我一起准备。」 「你说什么,这么说,他们三个人也都喝了跟新之助先生一样的咖啡啰。」警部立刻转向门仓俊之、典子和照也。「你们的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呃,没有特别感到异常。」门仓俊之一边摩娑突出的肚皮一边回答。「对吧?典子。」 「嗯,我们的咖啡好像没毒。」典子的表情松了一口气。「对吧,照也。」 「废话,杀了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照也用着丝毫没有教养的语气说。「对吧,老爸。」 「嗯,是啊,杀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祖师之谷警部并没有漏听俊之不小心说溜嘴的话。 「喔,所以你觉得杀了新之助先生就可以得到好处,是吗?」 「谁、谁知道啊,我是不知道啦,或许有人会得到好处吧。」俊之刻意转向另一边。「因为我父亲差点就被杀了呀。」 「嗯,好吧。」祖师之谷警部收回追究的矛头,再度回到咖啡下毒的话题。「看起来四杯咖啡之中,只有新之助先生喝过的那杯有毒。这样的话,暂且不用考虑咖啡豆和鲜奶油等材料有毒混进去。如果这些材料混有毒药,你们当然也已受害了。」 「是这样没错。」俊之不安地说。「那么,毒药到底是怎么放进我父亲的咖啡?」 小奈绪双手交叉胸前,喃喃自语:「材料没问题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直接把毒丢入杯子里?」 「嗯。」祖师之谷警部用力点点头,向众人发问:「假设凶手的目的是杀害新之助先生。凶手有可能只在新之助先生的杯子里下毒吗?换句话说,新之助先生的杯子有什么特别的记号吗?」 「有的,一目了然。」典子回答。「爸爸的杯子和我们三个人的完全不一样。我们的杯子是在超市买一整组的咖啡杯,款式相同。可是爸爸平常爱用瘦长,体积较大的马克杯。所以只要是这一家的人就知道要在哪一杯下毒。」 反过来说,只有新之助先生的杯子里被下毒,意指凶手一开始就是锁定新之助先生。问题是,是谁,在什么样的时机对新之助的杯子里下毒呢?是在松本弘江泡咖啡泡到一半的时候吗?还是在她把泡好的咖啡端到新之助先生房间途中?不管是哪一种,果真如典子所说,只有『这一家的人』才有可能做到。 「小奈绪,你觉得是谁?」 「嗯——除了我以外全部都有问题!」 她那辛辣的发言如同扣下板机般,「这一家的人」开始互相嫁祸于人。 「对啊,老妈。」照也用怀疑的眼光看典子。「我可是看到老妈进厨房了喔。刚好是帮佣阿姨泡咖啡泡到一半的时候吧。平常你都把家事全推给帮佣阿姨,根本很少进厨房,到底去那里干嘛?」 「哦?」祖师之谷警部兴致盎然地看着典子。「太太,你进厨房做什么呢?」 「并没有特别做什么,我只是想跟弘江阿姨说几句慰劳的话,所以进去看看而已。」 「慰劳的话!?」丈夫俊之对典子的行动发出疑问。「真是不像你会做的事。其实你是想趁着跟松本说几句慰劳的话时,偷偷在爸爸的杯子里下毒吧。」 「怎么连你都这样说。」典子瞠目反驳。「我真的只是想跟弘江阿姨说几句话而已,我可没靠近杯子,没错吧,弘江阿姨。」 典子像是求救般看着帮佣阿姨。松本弘江微微低头: 「是的,太太说得没错,我人从未离开过杯子,太太的手也没碰过杯子。不,不只是太太,我在泡咖啡的时候,我想没人有机会碰到杯子。」 「嘿,看吧!我是无辜的。」典子洋洋得意地看着众人,然后再面向祖师之谷警部。「您也听到了吧,警部先生。无论是谁,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爸爸的杯子。换句话说,凶手一定是用别的方法在爸爸的杯子里下毒。」 「喔?你是说有不一样的方法?」 「警部先生,请您想想看,像这次这种情况,凶手根本没必要趁弘江阿姨不注意时在爸爸的杯子里下毒。凶手早就知道哪个杯子是父亲的,所以只要是先在杯子内侧涂上毒即可,谁都会做,很简单。——说到这,老公!」 俊之一听到典子的呼唤,立即竖直背脊,「怎、怎么了!?」 「我中午的时候刚好看到你的头探进厨房的餐具架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好奇在那边看了一会儿,你从餐具架上拿出父亲的马克杯。在那之后,你到底做了什么?」 「喔?」又一次,祖师之谷警部津津有味地转向俊之,「这个家的男主人,你做了什么?」 「才、才不是咧,警部先生,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喝杯水而已。我在餐具架上找杯子,刚好看到父亲的马克杯,所以就用它来喝水,如此而已。」 「真的吗?老爸。」儿子照也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父亲。「该不会是假装喝水,其实是偷偷地在马克杯内侧涂上毒药吧。」 「别开玩笑了,我喝完水后马上就把马克杯放回架上了,才没有在上面涂毒。就算凶手要在父亲的马克杯上涂毒,那也是在我喝完水以后的事。而且,根本不可能——」 俊之像是想到什么,面向帮佣确认一事。 「你在泡咖啡前,不是都会先用热水洗过杯子吗?我应该有叫你在泡咖啡前都要这么做。」 「是,确实是这样。」帮佣以确定的语气回答。「为了先热杯,我在泡咖啡前会用瞬间煮沸机的热水洗过。当然不只是杯子,连汤匙也洗过。」 「嘿,看吧!我是无辜的。」俊之发出欢呼并告诉祖师之谷警部。「知道了吧,警部先生。她在倒咖啡之前都会将所有杯子洗过。也就是说,即使在我父亲的马克杯上涂毒,也完全没有意义。可是父亲喝的咖啡仍然有毒。这表示,毒药是经由马克杯以外别的途径混入咖啡中。凶手为了确实锁定我父亲,一定还有用在马克杯上涂毒以外的方法。」 「比如说?」祖师之谷警部说。 「比如说,嗯,汤匙也没问题,所以其他还有——对了,肉桂棒!」 「你说肉桂棒!?可是,每个人都有用肉桂棒啊。」 「不,我们没有。因为我们三个人都不喜欢肉桂棒,我们家只有父亲喜欢这个。所以只要有人事先在肉桂棒上涂毒,毒药就会自动地混入父亲的咖啡中。——说到这,照也!」 照也听到俊之忽然叫到自己的名字,反抗似的瞪着父亲。「干嘛啦,这么突然。」 「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白天的时候不也到过厨房吗?你在橱柜前探头探脑地,然后从中拿出装肉桂棒的罐子,打开罐子。那时候你想做什么?」 「喔?」又一次,祖师之谷警部津津有味地看着照也。「你到底做了什么,照也?」 「没什么。我只是肚子饿到处找吃的东西而已,结果刚好看到一个漂亮的罐子,我以为里面会放点心,结果只是装肉桂棒的容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说了这么多,照也。」母亲典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亲生儿子。「你该不会把毒涂在罐子中的肉桂棒上,然后再放回柜子里吧?」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我看到罐子时,里面早就是空的,我是闻到肉桂的味道,所以才知道是装肉桂棒的容器,其实里面一根也不剩。对吧,帮佣阿姨。」 「是的,没错。」松本弘江老实点头。「柜子里的罐子里面是空的。我是从之前买来还没拆封的肉桂棒罐中,拿出一根放在老爷的马克杯旁送出去。」 「哈,看吧!我是无辜的。」照也像是夸耀自己的清白似的大摇大摆,并面向祖师之谷警部。「听到了吧,警部先生,柜子里面的罐子中,没有肉桂棒。我怎么可能在没有的东西上面涂毒药啊。帮佣阿姨拿给爷爷的肉桂棒,是直接从未开封的罐子里拿出来的,所以也和毒无关吧。也就是说,咖啡下毒和肉桂棒一点关系也没有。凶手一定是用其他的方法!」 「所以说,结果到底是怎么样?」 就像把祖师之谷警部说的话当作暗号一般,三个嫌犯同时开口: 「我不是说了吗,是那个不检点的老妈趁帮佣不注意时,在杯子里下毒——」 「才不是我,是这个没用的老公在杯子内侧涂上毒——」 「不是这样吧,是我那笨儿子在肉桂棒上涂毒——」 儿子对母亲,母亲对父亲,父亲对儿子各自告发各自的罪状,就好像在看这三人一直各出剪刀石头布,永远平手的无意义猜拳一般。一番纠缠之后,三人的情绪愈来愈远离事件——「谁是笨儿子啊!我是你们生的吧。」「什么叫没用的老公!」「都是那个不检点老妈的错!」——结果,原本的询问渐渐沦为这家人互相怒骂的场面。 「这个家庭真是过分到超乎我想象。小奈绪,亏你还能忍耐到现在!」 「是啊。」从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奈绪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大概得换个寄宿的地方了,觉得好无奈喔。」 「到时候可以找我商量喔。」我说。总之,得先解决眼前的事件。「真伤脑筋。三个人互相怪罪对方,完全无法想象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说不定这正中他们三人下怀。」 原来如此。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这一家表面上看起来感情不好,其实暗地里却超有连带感——」 果真没错,门仓家的三人逐渐发现一个触手可及的代罪羔羊,开始团结一致。俊之首先发难,斜眼瞪向穿着围裙的松本弘江开口道: 「冷静想想,这个事件的嫌犯不只是我们家的人。还有一个最有嫌疑的人没被追究,对吧,典子。」 「对呀,是她吧,她要下毒简直轻而易举。你也这么认为吧,照也。」 「对,再怎么说,泡咖啡、端咖啡,全都是由她一个人做的。对吧,警部。先生。」 祖师之谷警部「咳」地一声,来回看着三人家族以及帮佣。「你们的意思是,松本弘江对新之助先生下毒是吗?嗯,这个结论也太简单了。」 「没这回事吧。」俊之加强语气。「她有充分的机会下毒,动机的话要找也不难找。别看我父亲这样,他当社长时可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专制的做法也招来不少怨恨。这有可能,不,绝不会错,因为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不是吗——?」 「这个女人,帮佣松本弘江才是在父亲咖啡里下毒的真凶。」 三 「不,不是这样。」 忽然,一个女生的声音出现在大客厅。我惊讶地回头一望,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穿着黑色裤子套装的女性倚身靠在墙上,盯着这里看。 这名女性在众人面前鞠躬,自报姓名:「我是国分寺署的乌山千岁。」应该是写做「乌山千岁」吧。这次是京王线。不,京王线的车站是叫做「千岁乌山」吧。不管怎样,她一定是因为名字的关系,才跟祖师之谷大藏警部配成同一组的。 乌山刑警走向祖师之谷警部。 「警部,目前的情况很清楚,松本弘江并没有在新之助先生的咖啡里下毒。」 「喔,乌山,你好像很有自信。」祖师之谷警部打量着乌山刑警。「那么,你说吧,为什么你笃定不是松本弘江下毒?我觉得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 俊之、典子、照也三人听了警部的话一致点头。但女刑警丝毫不退缩地说: 「不,可以否定,因为——」 「因为?」 紧张的瞬间,乌山刑警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决定性的事实说出口。 「因为,新之助先生的咖啡里面根本没有毒!」 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什么!?」祖师之谷警部愣住盯着女刑警看。「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鉴识人员已经连络过我了。」乌山刑警像是老师教小学男生新的生字一般,说给他听:「那个马克杯中的咖啡——当然,包括浮在咖啡上面的鲜奶油、巧克力粉等所有的东西——完全无毒。」 「无毒!?没被下毒?」 「是的,不管喝几杯都不打紧。总之,不只松本弘江,所有人的咖啡都没有毒。」 「怎么会!」警部听到这个意外的事实后,抱着头陷入混乱。「可、可是。新之助先生不是因为中毒才被送到医院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警部。」乌山刑警说完将一只小塑胶袋拿在拿在眼前,袋子里面有一小张红色纸片。「这一小张红色纸片是在从被害者的桌下发现的。应该是药包纸。仔细看,纸片的表面富有细微的颗粒。根据鉴识人员的调查,这是氰酸钾。而且药包纸上面被检查出有被害者的指纹。也就是说——警部先生,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吧。」 「喔,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的话事情就清楚了——真是的,危言耸听。」 祖师之谷警部似乎已经掌握状况,面向众人。 「如大家听到的,我们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们深信这起事件为咖啡下毒事件并持续讨论。可是咖啡并没有毒。毒被包在药包纸里,在新之助先生的手上。这样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起事件没有凶手。」 祖师之谷对众人做出结论: 「是新之助先生自己服毒。」 四 事件的隔天,等到放学钟声响起之后,我带着小奈绪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龙血树』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并向打着领结的资深师傅点餐。 小奈绪一本正经地说:「来杯冰咖啡——无毒的。」 「啥?」师傅愣住。 接着,我连菜单都没翻,直接说:「来杯摩卡奇诺。」 「摩、摩卡奇……」师傅立刻皱起端正的容貌,眉头深锁。 「摩卡奇诺,咦,老板,你不知道吗?」 「呃,喔喔,摩卡奇诺嘛,我知道了。」师傅脸上刻意堆出笑容。「请稍等。」说完便落荒而逃,消失在吧台深处。我们偷偷往里面看,师傅的表情就像是挑灯夜战的考牛一样认真,猛盯着食谱,嘴里念念有词。「咖啡和巧克力糖浆……鲜奶油……撒上巧克力粉,附上一根肉桂棒,原来是这样……好,应该做得出来。」 叫传统的咖啡店师傅做美国的新式咖啡似乎有些残忍。 趁不服输的师傅在准备摩卡奇诺的这段时间,我先简单整理昨天事件的来龙去脉。 自从乌山刑警带来了一项新的事实之后,撼动门仓家的「咖啡下毒事件」瞬间变成「咖啡无毒事件」,最后落空成为「自杀未遂事件」。门仓家的所有人都非常乐意接受这个结果,比起自家人出现谋杀犯这样不名誉的事比起来,自杀未遂更合他们的意。 可是,我和小奈绪当然不能接受。首先,有一个根本的疑问,如果新之助先生是直接吞下药包纸中的氰酸钾,应该会当场死亡不是吗?因为氰酸钾是会立即发作的猛烈毒药,那怕只有一丁点,就能瞬间毒死好几个人。 对此,乌山刑警早就准备好答案: 「氰酸钾长时间接触空气后,毒性会减弱。新之助先生所吞下的是劣质化后的氰酸钾。所以他没有死掉。」 原来如此。氰酸钾和黑鲔鱼一样,最重要的是新鲜度。可是,我还有问题。假设新之助先生自己打开药包纸将毒吞下,为什么要留下「咖啡有毒」这句话?在那种情况下,他应该不需要撒这种没意义的谎。对于这一点,祖师之谷警部似乎不怎么重视: 「大概是你们恣意解释新之助的呻吟声,把它当成有意义的内容,听错了吧。」 的确,现在如果再问我,到底那时候新之助先生是说「咖啡有毒」呢?还是「小牛、狗、毒蛾」呢?我也觉得暧昧不清。不,那种情况下新之助先生当然不可能说「小牛之类——」的东西,但又不能完全否定我们听错的可能性。总之,咖啡里面没有毒是铁证如山的事实,目前对我们的主张不利。最后,我们只好退下。 然后,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可喜的消息。生死未卜的新之助先生,听说已经脱险了,病情似乎有好转。 「太好了,他们每个人现在一定都很失望。」小奈绪像是说活该似的,露出讽刺的微笑。「这下子,遗产继承还得拖上好长一段时间。」 可喜可贺。——所以说,接下来只要专心解决事件即可。于是我和小奈绪去咖啡店。因为要思考「无毒咖啡事件」的话,一边喝无毒咖啡一边思考是最合适的了。 「久等了。」 师傅面无表情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我们面前摆上冰咖啡和摩卡奇诺。 「喔,原来这就是摩卡奇诺啊。」我把杯子拿近,从正上方往下看。纯白的鲜奶油上面撒上咖啡色的巧克力粉,外观上看不出是咖啡。「好像甜点放在杯子里。」 「真像美国人爱喝的饮料。」小奈绪一边用吸管搅着杯中的冰块一边说: 「结果,杯子里剩下的咖啡被验出没毒,所以说,鲜奶油和巧克力都和事件无关啰。」 「应该是吧。——也就是说,最可疑的是这个。」我将附在盘子边的肉桂棒轻轻举起。「肉桂棒。」 忽然间,一个早已遗忘的过去回忆被唤醒。小时候,我不晓得为什么咖啡要附一根肉桂棒,还以为是香味浓厚的点心,一口咬下。这无法对人说出口的苦涩回忆,现在忽然令我怀念起来。我盯着那根茶色的肉桂棒,沉浸在感慨中。 「对了,你知道吗?」小奈绪兴奋地说。「以前日本人不知道咖啡为什么要附一根肉桂棒,以为是点心直接就拿起来吃了。很好笑吧。」 「……」完全,不好笑。 「怎么啦,凉!?你的脸变好红喔。」 「没有啦,没事。」 我慌张摇头,小奈绪「喔」一声带过,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就想,凶手应该是把毒涂在肉桂棒上。然后,新之助先生没有拿它来搅拌咖啡,而是直接咬下去。你看,这样咖啡就没有毒了。」 「啊哈哈哈,怎么有人这么笨」我一边做出不自然的笑容一边反驳。「现在怎么有人还会把肉桂棒当点心。如果还有这种人,真会让人笑破肚皮呢,啊哈哈哈!」 啊哈——我到底是在笑谁啊? 「对,所以不可能啰。」桌子对面的小奈绪垂下肩膀。「说的也是,新之助先生怎么可能会出做这种奇怪的事。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新之助先生就不会说『咖啡有毒』,而是『肉桂棒有毒』了。」 「没错,而且警察不只是咖啡,一定连肉桂棒也鉴定过了。」 很快地我们的推理陷入了死胡同。总觉得我们似乎弄错推理方向了。 「说不定我们不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咖啡上。」 「可是,除了咖啡以外,还有什么可以注意?」 我重新在脑中描绘出昨天现场的状况。总觉得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这么说来——书!」我脑中灵光一现。「新之助先生昏倒时右手抓着文库本。说不定凶手是利用书让新之助先生吃下毒药。」 「嗯?可以这样吗!?」 「古典诡计。凶手在书纸上涂上毒。不知情的新之助先生舔手指翻页。他每翻一页,毒就透过手指一点一点地传入他体内——如何?小奈绪,新之助先生翻页时有没有舔手指的习惯?」 「不太清楚耶。可是有没有都无所谓啦。」 「为什么?」 「因为新之助先生受伤,不能使用左腕嘛。他大概是右手拿着文库本,同样用右手手指翻页。就像电车里面的上班族单手拿着读一样。所以不可能会有舔手指的动作——嗯!?」 突然,小奈绪轻轻叫了一声,然后陷入沉默。她盯着眼前的冰咖啡看,沉默思考了一阵子。不久,小奈绪抬起头,手伸进书包中搅弄一翻后,取出一本文库本放在我面前,然后忽然用命令的语气说: 「凉!你读一读这本文库本。」 「喔,好啊。」我听话地左手拿起文库本,用右手手指翻到最前面一页开始读起。「呃——『真羡慕那小偷。』正当两人交谈时——哇,好老气喔,小奈绪!你都读这种东西啊?」 书包里面藏着江户川乱步《两分铜币》的高中女生。看来我必须改变我对同班同学高林奈绪子的认识了。这个女孩,不是一般角色。 「不用管书的内容啦。」小奈绪腼腆地摇摇头。「不是这样,我要你只用右手读,像新之助先生那样,单手读。」 「喔,我知道了。」我把文库本换到右手,用右手拇指压住纸页,虽然有些笨拙,但并非办不到。「像这样吗?」 「对,新之助先生应该是这样读文库本的。然后桌子上有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换言之,新之助先生一边喝咖啡,一边享受阅读。好,接下来你试着喝咖啡。」 我照着她说的做,用左手伸向眼前的咖啡杯。 「不行,不能用左 手。」小奈绪制止我。「看书和喝咖啡都用右手。」 「什么!啊,原来如此。」 我终于察觉了。这样确实很奇怪。新之助先生无法使用左手,这样的话,他右手拿着文库本,就不能拿咖啡杯,想拿咖啡杯,右手必须先把文库本放下。假设他这么做,喝了一口咖啡,这时如果他想再看书,又得用右手重新拿起文库本,灵活运用拇指找到刚才念的那一页,实在很麻烦。边喝咖啡边读书是多么优雅的氛围,但如果单手做这两件事会变得非常烦躁。如果是我才不想这么做。 「知道了吧,他不可能这样做。」小奈绪断言。 「可是,你说不可能,不然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新之助先生无法使用左手,这是事实,但他又不可能只用右手同时拿书和杯子。」 「所以,要这样。」 小奈许说完,拿起眼前插在冰咖啡中的吸管,直接插进我的摩卡奇诺。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上面立着一根吸管,这画面实在有些奇怪。 「这样的话,不用手也可以喝咖啡。」 还可以喝咧,等一下——「这可是热咖啡耶!」 小奈绪不慌不忙地说: 「谁说热咖啡就不能用吸管喝。」 「什么,可是——平常用吸管喝的应该是冰咖啡吧。」我求助似的询问在吧台后面的师傅。「师傅,你觉得可以用吸管喝热咖啡吗?有人这么做吗?」 「你是说用吸管喝热咖啡吗!?」漫不经心的师傅忽然被这么疑问,紧张地睁大眼睛。「稍等我一下。」说完,他又退回吧台深处。听到他在后面翻阅资料的声音后,不久师傅又装作若无其事现身。 「呃,对了,我听说最近美国的年轻人流行用吸管喝热咖啡。比如说,像摩卡奇诺这种咖啡,浮着鲜奶油的表面和底部的味道就不同。用吸管的话,可以同时享用两种味道,所以相当合理。」 「喔,原来如此!」我不禁对师傅现学现卖的知识叫好。「真不愧是师傅,不管是从传统到新式,只要跟咖啡有关的知识,你都知道!」 「您过奖了。」师傅恭敬地点头后,回到吧台中。他的双肩透露出他现在一定是一脸度过难关的松懈表情。 「如何?这样你知道了吧。」小奈绪一口气讲出「无毒咖啡事件」的真相。 「新之助先生用吸管喝摩卡奇诺。至少从他左腕受伤后以来都用这种喝法。凶手计划在吸管中下毒,想杀害新之助先生。下毒的方法有很多,我想他应该是用鲜奶油。凶手将鲜奶油和毒混合,然后再涂在吸管内侧。接着将吸管插在杯中端出去。不知情的新之助先生右手拿着文库本,嘴巴靠近吸管喝下第一口。瞬间,毒和咖啡都扩散到他口中,新之助先生发出呻吟,摔到桌子下。碰巧我们察觉事情有异飞奔进房间里面。当时新之助先生对我们说『咖啡有毒』,这并非说谎。他喝下的确实是有毒的咖啡。」 「原来如此,杯子中的咖啡虽然无毒,可是无毒的咖啡从杯子中被吸上来,通过吸管后,就变成有毒咖啡了。」 「就是这样。」小奈绪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最重要的吸管到哪里去了?」 「对,这就是问题。凶手必须暗中回收诡计中所用的吸管。凶手原本计划自己成为第一个发现者,趁机回收吸管。但他失败了,事件发生时,我们立刻冲进新之助先生的房间。」 「所以当时吸管还在现场?」 「嗯,应该还在。我想吸管还插在马克杯中。可是我们都被躺在地上的新之助先生吸引住目光,没注意到桌上的状况,也就没发现到吸管的存在了。之后出现的凶手便偷偷将证物吸管回收。他趁我们注意力放在新之助先生身上时,动作迅速地收了起来。」 当时根本没空注意桌子上的东西。我和小奈绪将耳朵靠近新之助嘴边,深怕听露一个字。等我听完新之助先生说『咖啡有毒』之后,才将目光投射到桌子上面。那时杯子就放在那,对了,那时候已经没有吸管了,早就被回收了。也就是说—— 「凶手是帮佣的松本弘江?」 「没错。就是她在吸管下毒后,插进杯中端给新之助先生。然后在事件刚发生还一团乱的时候,回收吸管,藏进围裙的口袋中。一定是这样。这些犯罪行为只有她做得到。」 凶手是松本弘江。虽然觉得意外,但也只能接受。而且,昨天门仓俊之不也说了吗?当新之助先生还是社长时,他那专断独行的作为招来不少怨恨。虽然我不知道松本弘江和新之助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可能在她心中,对新之助先生的憎恨和复仇的念头仍然萦绕不散。说不定她正是为了求得杀害新之助先生的机会,才潜入门仓家。可是,就算如此—— 「她为什么要选择那么怪异的方法?」 「我想因为她是帮佣的关系。门仓家的家事全都由她一手包办。如果她真在咖啡中下毒给新之助先生喝下,你觉得事情会变怎么样?杀人是肯定杀得了,不过杀人的嫌疑也肯定落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想出一计,不在咖啡而是在吸管上动手脚。这样一来,她就能成功制造出『无毒咖啡事件』,而不是『咖啡下毒事件』了。」 「原来如此。咖啡被下毒则另当别论,如果咖啡无毒,帮佣阿姨就不会被怀疑了。」 「对,不仅如此,最后的加工就是留在现场的药包纸。那大概是利用新之助先生以前拆开过的药包纸吧。她从垃圾桶回收附有新之助先生指纹的药包纸,然后在上面沾上氰酸钾。松本弘江在回收吸管的同时,将这个药包纸留在现场。这样一来,警察就会以为新之助先生是自己服毒。『无毒咖啡事件』最终变成『单纯自杀事件』。这就是她的企图。」 其实,事情的发生几乎都照着她的算计在走。至少一直到昨天为止,警察仍把这起事件当成新之助先生自杀未遂。直到现在,警察应该都没有怀疑松本弘江吧。 「该怎么办。如果小奈绪的推理正确,必须尽快告诉警察。」 可是,坐在桌子对面的她轻轻摇头。 「不,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新之助先生已经获救了。」 「但是,即使被害者获救,凶手的罪也不会消失吧?」 「不是啦,我指的是别的意思。即使我不出手,事件也会自动解决。」 「是吗!?」我不懂她的意思。 「是啊。仔细想想看。新之助先生还活着。这对凶手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新之助先生不久就能康复,回答警察问题。最后他一定会说出自己喝的是什么咖啡,用什么喝法。吸管的存在便不证自明。到这地步,警察也会发现她的诡计,转而怀疑松本弘江。到时她想逃也逃不掉。不,或许她现在已经觉悟,正要向警察自首也说不定。——我期待她这么做。」 小奈绪说完,右手将冰咖啡杯举起,静静地喝下琥珀色的液体。 果然这个女生不是一般角色。我对于她敏锐的直觉啧啧称奇,并用吸管喝着眼前的摩卡奇诺。 关于咖啡的作法等处,我参考了柄泽和雄先生着的《咖啡饮料246》(『コーヒードリンク246』)(柴田书店)。——作者 雾之峰凉和x的悲剧 一 那件事是发生在据说数年才出现一次的流星雨的某个夏夜。在国分寺边陲的鲤之洼学园的操场上,众集了一群半信半疑的学生。原来是观测会。平常连星星都不看一眼的这群男生,似乎对流星雨非常有兴趣,现场聚集了不少人。 我才刚这么想,结果这群男生却似乎纯粹只想参加深夜活动,在漆黑的操场角落玩起了摔角或篮球。二年级女生可怜如我,只好冷眼看着他们的喧哗并喃喃叹道:「真受不了,男生就是这样。」接着,我缓缓走向右打席,高举球棒架好姿势,「投手,来吧!随你投什么球,放马过来!」 「喂,雾之峰。」后面传来一句像男生的女生声音叫我。「你混在男生堆里做什么?」 气势被削弱的我错失第一球的绝佳好球,我站在打击区向后转。穿着白衣的女老师从金属框眼镜后面投射出锐利视线,盯着我看。是教地球科学的池上冬子老师,也是今晚观测会的发起人兼负责人。地球科学在我们这些学生之间属于冷门,但却有学生故意选它,其中以男生居多,据说是拜这位酷酷的女老师所赐。但我却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她看起来不太能开玩笑。 「我在做什么——咦,老师不知道吗?黑暗棒球啊。」 「黑暗棒球?」老师用中指推着眼镜的鼻梁架反问我。「黑暗棒球,你是指像黑暗祭(注:「くらやみ祭り」每年五日三日至五月六日在东京都府中市的大国魂神社举行的祭典,祭典于深夜举行,街道上一片漆黑,因此得名)一样的东西吗?」 「对、对,就是那个。」黑暗祭是府中市每年都会举办的庆典。黑暗棒球则是在没有照明的黑暗操场上投球、打击、比赛得分,是一项极危险的比赛。 「老师也要玩吗?」 明知不可能我还是伸出球棒,「不像话!」果然很快地被老师回绝,她真的不能开玩笑。 「停止玩棒球,回到观测会去,要来这里玩的家伙统统给我滚回去、回去!」 结果,对天体观测没兴趣的男生被赶出操场,现场真的变成了正经八百的观测会。虽说如此,大家并非用望远镜观测,只是呆呆地抬头望着夜空,等待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星,这种行为别说男生了,连女生都觉得有点无聊。这时,现场才一个个冒出疑问。 「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吗?」「我才不相信流星雨真的会像雨一样掉下来。」「星星会下雨,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样天空的星星不就会变少?」 嗯,说得有道理,我一副煞有介事地点头。池上老师似乎对学生们程度异常之差感到咋舌。 「星星的数量才不会减少,你们实在太不科学了。」她失望地说。「流星雨虽然称为星星,但其实它只是宇宙中的尘埃。这些尘埃受到引力被吸引到地球来,经过大气层的磨擦后发热燃烧。只是从地上看到这样的状态,很像星星掉下来而已……」 「呼——」 「别睡,雾之峰!我是在说明给你耶!」 「啊!」肩膀被摇动后,我醒来。刚才我好像睡着了。危险危险,如果我现在身在雪山,早就没命。「对、对不起,请继续。」 「真是的,你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法学会科学性、逻辑性的思考。」 就连我也听不下池上老师的这番话。居然对着身为侦探社副社长的我,不由分说地贴上没有逻辑性思考的标签,真令人心寒。顺带一提,所谓的侦探社和侦探小说研究社之流不同,是以实践侦探活动为主旨的社团。我们是学校中小有名气、来历怪异的文化系社团。所以,逻辑性思考更是我们的擅长领域。 正当我详细说明之际, 「喂,你们看,那个。」有一个躺在地上看夜空的女生惊声大叫。「在那里,天空好像有东西发光!?」 在场全体一同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西边,这个方位如果在天气晴朗的白天,可以饱览富士山风光,在那上方,似乎有一个发着绿光的物体。看起来不太像在飞行,而是漂浮在那里。看起来就像黑压压的夜空中滴落一点绿色颜料一般。 「那就是流星雨吗?」「应该是普通的星星吧。」「不,不是星星。」「不然是什么?」「是小鸟。」「是飞机。」 如果在场的是昭和时代的小学生,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美国漫画中的英雄人物的名字。但现在的高中生大概不会开这种玩笑。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西方的夜空。突然,一声从丹田发出的大声响,响彻这一带。 「是ufo啊啊啊!」 喂喂,不可能吧。谁啊?说出像失追纯一(注:日本ufo专家,会做过许多关于外星人的节目)会说的话。这次,大家的视线转向集中在发出声音的人。发出声音的,是用颤抖的手指着天空的昭和时代小学生,但到了平成时代已经是个穿着白衣的女老师,池上冬子老师。 「呃、那个……老师,您刚才说什么?」 特地再确认一次。池上老师无视于大家的冷眼,正大光明地重复同样的话。 「是ufo!绝对不会错!」 「……」 老师,你的逻辑程度似乎不足以说别人没逻辑吧。 数分钟后,池上老师紧握车子的方向盘,朝着深夜的国分寺西边前进。目标是漂浮在西边夜空的绿色未经确认飞行物体。坐在副驾驶座导航的,是不知为何被拉进来帮忙的我。我对ufo这种不科学的事物没兴趣,但是看到池上老师充满气魄的样子似乎很难拒绝,只好以学生的身分来帮她。 「可是老师,流星雨的观测会怎么办?」 「那种小事随便啦。」池上老师完全迷失最初的目的。「反正在国分寺怎么可能看得到流星雨,我只是想办观测会的活动而已。」 原来是这样! 「不过,幸亏如此让我发现ufo。光是这点我就非常满足了。听好了,绝对不可以错失机会。」 被如此命令的我,透过前车窗注视天空,小心不要跟丢绿色的点。绿色物体几乎停留在天空中的同一个地方,有时以z字形飞行,有时左右摇晃,动向诡异。 「你看,雾之峰,那种不规则的移动,小鸟和飞机怎么可能这样飞。」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觉得那是ufo。不过真的是一个奇妙的物体。多少被激发出一点好奇心的我隔着前车窗,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绿色物体。车子往西疾走。距离谜样物体愈来愈近。就在这个时候,从刚刚几乎都漂浮在同一地点的绿点突然开始大幅度地移动。 「啊!老师,ufo开始上升了。」 「嗯,很好,雾之峰。总算连你也开始承认ufo的存在了。」 「不是啦。」我只是因为懒得说「绿色的点」或「谜样飞行物体」所以才说出ufo。「我才不是承认它的存在。」 「喂,视线不要离开ufo!」 「是是。」我照着她说的,眼睛继续追着ufo的行踪。「它好像愈飞愈远了,变得愈来愈小。」 「可恶,都追到这儿了,岂能让它跑掉!喂,你抓好了。」池上老师双手紧握方向盘。「现在就让你瞧瞧昔日被称为『下坡甩尾女王』的我的实力——」 「那是什么!那个称号听起来很危险!」 在我的脸因为害怕而扭曲之前,老师已经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如同跳性感舞蹈般,屁股激烈地摇晃,以很大的角度过弯。国分寺的街道立即化 为吸引甩尾王(注:draft king,简称d.k,日本知名赛车手土屋圭市的称号,他不但是漫画《头文字d》的技术顾问,而且还曾在电影《玩命关头3:东京甩尾》中,与《头文字d》的作者重野秀一,一起客串演出在巷边码头上钓鱼的两位神秘中年男子)前来的下坡连续弯道。我已经不抱着活下去的希望。我坐在副驾驶座紧闭双眼,向这世界上所有的神佛祈祷。难道是祈祷应验了,车子紧急煞车,很快地车子完全停下来。 「怎么了,老师?」 我胆怯地张开眼,池上老师嘴角浮现悔恨,重捶方向盘。 「可恶,跟丢了。」 bravo,得救了!我一边仔细咀嚼存活下来的喜悦,一边看着车窗外面。这里是x山附近的偏远道路。虽说是山,但x山并非山,只是住宅区之间留下的一小片杂木林而已。顺带一提,x山这个奇怪的名字当然是俗称,正式的名称为西恋之洼绿地。为什么它被叫做x山,连当地的人都不晓得原因,因此成为国分寺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可能ufo在这里紧急降落吧,所以才跟丢了。」 「怎么可能,如果是紧急降落,这里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 四周寂静无声。x山附近是住宅和菜园混合的恬静区域,无论是ufo或是甩尾女王都和此地无缘。 「我们回学校去吧,老师。ufo早就不知道飞去多远的地方了。」 「嗯,没办法。」池上老师很不情愿地接受我的意见。「再绕一次x山就回去吧。」 老师放慢速度开车,似乎对这地方还有留恋。开车时,她忙碌地东看看西看看,一副搜寻东西的样子,应该是在找坠落的ufo残骸吧。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老师。 车子绕了x山周围一圈后,驶回学校。回程途中,在某个街灯点点的道路上,我发现窗外一个令人意外的光景。 「啊,等一下,停车。」 老师急忙踩煞车。我再次望向窗外。透过街灯可以看到一片广阔的田地。田地上没有栽种任何作物,有的只是一片漂亮平整的焦黄土地。我用手指指向田地的正中央。 「你看那边。」 「嗯?那是什么!?」老师从副座窗户往外看去。「那个……好像是人……有人倒在田中央……」池上老师仔细观察一会儿后,突然失去兴趣般,将排档打到低档,脚踩油门。「不过,她不是外星人,只是一个地球女性……」 「喂,你在说什么啊!」这个老师在意事情的次元和别人不同。「你醒醒啊,有一个女生倒在田中央耶,是事件,事件!」 「嗯……啊啊,对耶,真的有点奇怪,虽然没有外星人重要……」 池上老师总算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停下车子,从驾驶座中冲出去,我也跟在后头。 田地四边大约各有十公尺宽,左右两边被民宅夹住,前面这边邻着道路,后面邻接停车场。地面平整漂亮到踩进去都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情况紧急,我和池上老师毫不犹豫地往田中央前进。田里面的土比想象中的还松软,一脚踩下,脚踝以下立即埋在土里。我们不怕弄脏鞋子,快步前往田中央。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性。她趴在松软的地面上,露出半个脸庞。从她躺下之处离后面的停车场约有五公尺左右,地面上残留着仿佛喝醉酒般的踉跄不规则脚印。她是喝醉酒倒在这里的吗? 「你还好吧?」 我正急忙要抱起她时,老师高声制止: 「等一下,雾之峰,这个人难道已经……」 老师一副有不好的预感似的,提心吊胆地用手摸这名女性的脉搏。不久,老师沉默地收回手,表情沉痛地摇摇头说:「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 「呀啊啊啊啊。」我受到震撼,像女孩子般发出高声哀鸣。然后,趴着的尸体似乎对我的声音有反应,颤动一下身体,我像看到僵尸般吓一跳,「哇啊」地大叫,紧抓着老师说:「尸体刚才动了一下!」 「喔,那就不是尸体,太好了,她还活着。」 「什么叫『太好了,她还活着』!老师,拜托你脉搏也量得准一点好吗。」 「对不起,其实我不太清楚脉搏要量哪里,好像还差一点。如果是我自己的脉搏,一次就量得准。」池上老师做出你看你看在这里的样子——用手指放在自己脖子的动脉上。拜托,老师,你的脉搏在哪里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我放弃依靠老师,迳自着手救助那名女性。我将她趴着的身体翻过朝上,确保呼吸道通畅。我注意到她的脖子有细痕,像是被绳索状的东西缠过似的。 「这个人好像是上吊昏过去了。」 「好像是——喂,等一下,这个人……」老师再次确认那名脸上沾着泥土的女性,瞪大眼睛说:「这不是恭子吗?」 「什么!?你认识她?」 「对啊,她叫西原恭子。是我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这下不妙。」 嗯?不妙是指? 二 没多久,救护车和警车相继抵达,现场哗然。濒临死亡的女性——西原恭子失去意识,被抬进救护车。我和池上老师成为第一发现者被警察留住。 指挥现场的是国分寺署的祖师之谷警部。这个警部先生和我已经在别的事件打过照面。他四处调查现场状况,向我们问话,然后立即做出一个极端的结论:「总之,请和我一起回署里一趟。」 「等、等一下,警部先生!你怎么说这种话!」 池上老师以冷静的态度,阻止强烈反抗的我。 「嗯,雾之峰,你先等一下。也难怪这个警部先生会怀疑我们。什么?难道你还没发现?这个事件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除了老师以外?」 「我哪里奇怪了!真失礼——」老师哼了一声,指着我们眼前这片宽阔的田地。「奇怪的是现场的状况。恭子人倒在田的正中央附近。我们从道路那头发现的时候,从道路到田中央的地面非常平整。我们在平整地面上一边留下足迹,一边来走到田中央。」 对了。这里的地面已经被急救队员和警官们踩得乱七八糟,早就分不清楚脚印是谁的,可是刚开始我们看到时,确实非常平整。 「但是从田中央到后面停车场之间,地上却有看来像女生的脚印。那看起来像喝醉酒的脚印,一定是恭子的脚印。」 「当然——咦!?」 我终于发现老师所说的「奇怪的地方」。「没有凶手的脚印!」 「没错,难道凶手利用某种飞行道具?不,不可能。恭子的脖子上有像是被铁线紧勒过的痕迹。换句话说,恭子被某人勒住脖子,可是她周围的地面却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那凶手怎么有办法勒住她的脖子?不留下脚印怎么勒住脖子——」 「不知道,可是假设我们是凶手的话,就能解释这个状况。从停车场走来的恭子,和从路边走来的我在田里的正中央会合。我勒住她的脖子,然后假装自己是第一发现者。这太奇怪了。」 「但是,的确有可能。」祖师之谷警部接着说:「而且刚听你说,你认识被害人,所以有充分被怀疑的立场。」 原来如此,老师刚才说的「不妙」就是指这个。那我的立场又如何?我问了祖师之谷警部。 「你是为了包庇平常很照顾你的老师,所以和她串 通好。」 大惊。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可靠的女生吗?我像是要解开警部的误会似的,急忙在他眼前挥动右手。 「警部先生,你想太多了啦,想太多。这个老师没——有这么照顾我啦,我干嘛要包庇她——」 「你,地球科学零分。」池上老师摆出老师应有的态度叫我闭嘴。 「对了,警部先生,幸好被害者恭子还活者,你只要从她口中问出凶手的真面目,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不过,很可惜,根据刚才医院跟我们的连络,虽然被害者已经恢复意识,对于搜查员的问话却直说『不知道』『不清楚』。实际上,或许她没看到凶手也说不定,但这种情况看来通常都是为了包庇凶手而噤口。」 「既然如此,警部先生。」老师用拇指指着离我们数公尺远的一小群人,告诉警部。「你有时间怀疑我的话,倒不如怀疑站在那里的那群家伙吧。那是恭子的家人吧。因为家庭内的纷争引起杀人未遂事件——这是常有的事吧。」 「不用你提醒。我们当然会从各种方向下去做搜查,只是你不要忘了,你们在整个事件中正处于一个微妙的立场。」 祖师之谷警部如此提醒后,离开我们,走向西原恭子家族。他打算如何向西原家众人传达这起事件呢?我很想知道,不过现在我的立场不允许大喇喇地深究。我远远望着他们,池上老师则对我说明: 「有一个看起来年过花甲的老伯伯对吧,那人是恭子的父亲,西原昭二。听说他靠出租公寓和经营停车场以及农业维生,从以前就是个资产家。」 「经营停车场和农业,该不会这片田地和旁边的停车场都是西原家的吧?」 我隔着田地望向对面的停车场。池上老师「嗯」地点头。 「好像没看到她母亲,大概去医院了吧。然后,有三个小孩。最大的是恭子,再来是高中一年级的刚史,在鲤之洼学园念书,应该是那个个子最高的。最小的是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大辅。」 「那个戴着红袜队棒球帽的男生是吧。」此时,我不禁想确认一个疑问。「从最大的恭子到最小的大辅,他们年纪会不会相差太多了?」 「你观察还挺敏锐的嘛。其实,恭子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她的父亲带着恭子和现在的母亲再婚。然后两人生下刚史和大辅。所以这两人和恭子的关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原来如此,难怪年龄差距这么多。 「最后,有一个三十岁左右体型壮硕的男生,那是恭子的先生,应该说是西原家的女婿。名字叫西原繁之,好像是在公司上班。」 「恭子和繁之夫妇俩都住在西原家吗?」 「不,两人住在附近父亲名下的公寓。他们夫妇的相处,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不知真实的情况如何。」 「老师你觉得凶手就在这几人当中是吧。」 「嗯,西原家的人差点在西原家的土地上被杀害。而且被害者为了包庇某人,不愿说出实情,凶手很可能就是被害者的家人。」 的确,如老师所说。可是,眼前有一个大问题。就算凶手是西原家的人,那个人也不可能漂浮在半空中,偷偷接近西原恭子,然后用铁线缠住她脖子——怎么想都不可能。 可是,如果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那这次的「无脚印杀人未遂」事件就不能成立。到底该怎么推理才好。 我孤独地沉浸在眼前的难题思考。 在稍远的地方,祖师之谷警部对着西原一家,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比手画脚地说话。 「我是说,现在还只是初期搜查的阶段……可是,假设第一发现者的证言是事实,凶手没有留下足迹而勒住被害者的脖子…是的,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看来他正被要求说明那奇怪的脚印问题。警部像是博取同情般耸耸肩,表情委屈。 「我真搞不懂。单纯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的话,凶手应该是外星人之类的,坐着ufo从空中降落到地面,勒住被害者脖子,然后再从空中消失而去——还真想不出其他的状况。」 这一瞬间,池上冬子老师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眸忽然闪出一道光辉。不妙!老师把慌张的我晾在一旁,直接走到祖师之谷警部旁边,以盘问事情的魄力问道: 「警部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啥!?喔,没有啦,我是说凶手应该是外星人之类的……」 不等警部说完,老师就迅速地伸出右手,热切地紧握着他的手。 「自己人!你跟我是自己人!」老师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眸过于感激而湿润。「应该说是同志——不,『同志』的旁边请让我加注『朋友』好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外星人的说法只是比喻而已,比喻啦、比喻。」 池上老师不顾一旁瞪大双眼的警部,对着西原家的家族说道: 「就是这样,大家!如这位警部先生所说,想要谋害恭子的凶手是外星人。证据就是我今晚才刚目击到飞行在天空的绿色谜样物体。」 「你说什么!?」父亲西原昭二被引起兴趣似的回话。「绿色的谜样飞行物体——也就是说,那是……」 「没错。」池上老师充分的停格之后,点点头。「是ufo。」 我什么都不知道啦!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我装作不关我的事的样子,可是一旁的池上老师马上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外星人凶手说」。 「绝对错不了,是ufo,看它的飞行模式就很清楚。像那种不规则移动方式,地球上不可能存在这种飞行物体。而且那个物体还在x山上空突然消失,它应该是坠落到x山上吧。既然大家都住在国分寺,多少应该都有听过『x山ufo基地传说』吧!当谜样物体消失在x山上空时,我非常确定,ufo果然是以x山作为行动的基地。此一同时,离x山不远处刚好发生奇怪的杀人未遂事件。这两者之间必定有关连,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喂、喂,你干嘛……放开我……我还没说完…… 池上老师被两旁的制服警官抓住白衣衣袖,姿态如同「被逮捕的外星人」(注:一九五〇年,西德一份报纸所刊载捕获外星人的经典照片)般。祖师之谷警部不由分说地对老师说: 「接下来我慢慢听你说完,请你和我们到署里一趟。」 池上老师获得任意进出国分寺署的机会。虽说是任意,但其实跟被强制带走差不多。 三 隔天早晨。我一进学校,昨晚的杀人未遂事件已经在校园内流传开来。「警察捕获穿着白衣的女外星人」这类的臆测满天飞。幸好没被传成「地球科学女老师被警察强行带走」(可是,应该这才是事实!?)池上老师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池上老师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来到学校,和平常一样在地球科学教室里教课。什么嘛,真无趣。不是被逮捕了吗? 池上冬子老师因为有事请假,今天第六堂课的地球科学改成自习——我本来期待事情如此发展,看样子落空了。祖师之谷警部似乎很干脆地无罪释放这名重要嫌犯。算了,她本来就无罪,这也没办法。 可是,到了第六堂课,当我走进地球科学教室,看到黑板上大大地用红色粉笔写着「自习」两字。为什么忽然变这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班上的同学——特别是男生开始骚动起来。 「为什么是自习?」「之前池上老师一直待在这里啊?」「不来上课 了吗?」「说明一下啊,班长。」 对啊对啊,男生的喧哗声此起彼落。班长高林奈绪子,简称小奈绪,她忍不住站起来,对着爬上讲台的笨蛋男生说: 「吵死人了,叫你自习就自习啦!」 小奈绪,这样根本没有说明。 不出我所料,男生们像被捅过的蜂巢般骚动起来。 「听说池上老师和昨天的事件有关耶。」「我知道我知道。」「ufo来袭啦。」「笨蛋,是指杀人事件啦。」「该不会被警察带走了吧。」 小奈绪似乎反省了刚才的态度,这次开口语气比较冷静: 「告诉你们真实的情况,池上老师没有被警察带走。」 那她放着上课不管,人跑到哪去了?在班上众人的眼光注视之下,小奈绪像是豁出去般抬起头,说出禁忌的事实: 「老师去手创馆买东西,所以自习。」 「……」 地球科学教室中降临从未有过的沉默。像是持续到永远般深邃的沉默,一名男生喃喃自语地打破沉默:「去手创馆的话,那就没话说了——」 同意的回响像是水面上扩散的水纹般传遍全教室。 「嗯,去手创馆就没话说。」「手创馆的话,应该是去东急手创馆吧。」「一定是那里。」「应该是有急着买的东西吧。」「办party的道具吗?」「一定是这样。」「总之,就自习吧。」「好,自习吧。」 不知为何大家会这么想,总之男生们奇妙地接受这个理由,乖乖地开始自习。现在再追究这个话题已经没有意义,看来他们不是靠逻辑思考,而是凭感觉思考。换句话说,我们班上的男生是轻度笨蛋。可是,无法接受的我小声地询问回到我旁边座位的小奈绪。 「欸,小奈绪,池上老师真的去买办party的道具吗?」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party道具。」 「是喔,好像是耶。」 可是,去手创馆就是要买party道具,这是常识。虽然也有其他小东西或玩具、户外用品、便利的东西等等。 不管怎样,事有蹊跷。而且一定是和昨晚的事件有关。看来这事只得和她本人联系才行。我再次询问小奈绪。 「你知道池上老师的手机号码吗?」 放学后,我用手机拨了小奈绪告诉我的号码。池上老师立即接电话。我问她为何第六堂课的地球科学改成自习,『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池上老师在电话那头道歉,『我告诉你,你不要传出去。我去手创馆买东西——』 「是、是吗?」但我想这件事已经传遍学校……虽然叫我不要传出去,不过大概不可能了……「你去手创馆买什么?什么东西那么急着买?」 「这个嘛,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非得现在买不可?」 「对,明天买就晚了。」 「和昨天的事件有关吗?」 「当然,和昨天的事件关系可大了。」 「保险起见,我确认一下,老师,」我压低声音问道:「昨天的事件,你指的应该是杀人未遂事件吧。」 「不是啊,是ufo来袭事件。」 「……唉呦,是那个啊。」真令人失望啊,老师。 我正打算顺着失望的心情挂掉电话时, 「不过,当然也和杀人未遂事件有关。」 天外飞来一句话立刻勾起我的兴趣,我紧握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啦。」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池上老师像是陷入沉思般忽然安静下来,缓缓提议:「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天傍晚时分来x山。在那里,所有谜题将真相大白——哼哼哼。」 「哼哼哼——怎么说话听起来好像是威胁电话,老师、咦、老师!?老师,喂喂。」 被挂断了!真是的,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听到她说得这么吊人胃口,不可能听听就算了。我依照约定在黄昏时分来到x山。早上池上老师没有清楚指定集合地点,所以我只能随意踏入杂木林中。我从离昨晚杀人未遂事件最近的入口走进森林中。为什么老师要特别指定这么危险的那段时间—— 「雾之峰。」 「哇啊。」草丛中忽然有人叫我,我往旁边一跳。抬头一看,一位穿黑色长袖衬衫配黑裤子、黑帽子,总之穿得全身乌漆抹黑的诡异女性站在那里。「什、什么嘛,是池上老师啊,我还以为是谁……」 「吓到你了吗?」老师像个时尚模特儿般,在我面前转一圈。「也难怪你会吓一跳,因为你平常只看过我穿白衣。」 「不……」我才不是因为你今天的打扮吓到,而是被你出场的方式吓到啦,老师。「别说这个了,你在做什么?在这种地方?」 「埋伏啊,穿黑色衣服就是为了这个。快点,你也赶快躲起来,别让别人看见。」 老师话说完,半强硬地把我的身体拉进草丛中。的确,躲在这个死角后,走在树林里的人大概看不到我们。相反地,我们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树林中的状况。不过,那也必须趁现在仅剩一点的微薄光亮消失以前。大概再过三十分钟,这里应该会完全被夜晚的黑暗包围。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到底在埋伏什么?」 「你看,那棵树。」老师手指着草丛正对面的那棵树。 是棵枝叶茂美的麻栎树。这棵树长得不高,但绿叶茂盛,不过看起来并不怎么奇特。埋伏这个树实在是很没有意思的行动。 「哎呀,你先不要抱怨,等着看吧,一定有事情会发生。」 池上老师看起来信心十足,可是—— 终于,夕阳余晖完全消失,换成黑暗支配杂木林,连街灯也无法照射进来,一片阗黑。偶尔吹来的风摇晃着树梢,引着树林沙沙作响。 我和池上老师一动也不动地躲在草丛后面,注视着前面的麻栎树。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感觉不会发生任何事。我们两人在诡异的寂静之中,身子靠在一起,一句话也没说。仿佛在空屋窗边摒住气息的福尔摩斯大师,以及华生医生。耐不住沉默的我正打算开口,就在那时, 「来了。」池上老师小声地说,声音带有紧张感。「你看,在那边。」 我匆忙地看左看右。看到了!远处的黑暗之中漂浮着一个小白点。一定是手电筒的亮光。可是现在社会这么乱,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半夜拿着手电筒到杂木林散步。到底是谁? 凝神一看,因为距离还有些远,只能看出一道小小的人影。人影在杂木林中走z字形,忽然,他停下脚步。同时,炫目的白色光点在黑暗中消失。那个人影把手电筒关掉了。在黑暗中散步,即使是一点点光亮都显珍贵,为什么他要特地把电源切掉?正当我觉得奇怪时,眼前再度出现白色光亮。那个人影又打开手电筒,然后,再度往前走。没多久,光亮又消失。点亮。接着,那个人影又往前走。如此不断重复,那个人影的方向逐渐朝着我们的靠近。光亮又消失。几秒钟后,又点亮。下一个瞬间,那个人影似乎发现到什么,笔直地朝着一棵树跑去。那棵树就是我们一直看守着的麻栎树。 人影站在麻栎树粗壮的树干前,接着——他居然双手双脚抱着那棵树。人影独自在黑暗之中开始爬起树来。 我看傻眼了,而旁边的池上老师早已采取行动。她安静无声地冲 出草丛,笔直地朝着麻栎树突进。她右手握着似乎是武器的东西,一个奇妙的三角形物体。女老师在麻栎树前停下脚步,双脚用力踏在地面上,抬头挺胸地站着,左手插腰,右手将三角形的武器架在脸前摆好姿势之后,随即调到最大音量,声音回荡在x山之中。 「喂,就是你!在那里做什么,哔哔哔——别想逃——嗡嗡嗡。」 因为调到最大音量,所以破音了。没错,她准备的武器就是上体育课时,大家都看过的的大声公喇叭。 老师,你就不能准备一点像样的武器吗?正当我这么想时,眼前忽然发生预料之外的事。爬树爬到一半的人影站立在树枝上,随即朝着正下方的池上老师做飞身扑击!老师向后翻滚,他的舍身攻击扑了个空。不巧,迅速起身的人影往我这边跑过来。 「他跑过去了,雾之峰!」四肢着地的老师叫我。「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什么嘛,临时被托付这个任务很困扰耶——好!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既然他用舍身攻击,那我也用舍身攻击。我的身子跃出草丛,对着跑过来的人影从侧面给他一记冲刺盾击。这下似乎出乎对手的预料,人影被撞飞得老远,刚好一头撞上旁边的残株,叫出一记闷声后昏厥过去。 「干得好,雾之峰。」 迟些赶过来的老师对我发出赞叹。我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是凶手没错。喂,让我们看你的脸。」老师捡起掉落在人影身旁的手电筒,照着那个人的脸。「喔,原来是他!」 在灯光中浮现出的脸,是被害者西原恭子的丈夫,西原繁之。 「为什么是他?」我望着老师要求解答。这时,我在杂木林中看到一道微薄的绿光,大吃一惊。「老、老师,那个是?」 池上老师对于我指的方向只轻轻瞟了一眼。 「喔,那个啊,靠近一点看吧。」 我丢下昏厥的凶手不管,跑向绿色的光芒。那个物体刚好落在之前我们看守的麻栎树下。那个物体呈等边三角形,好像在哪看过。 「是纸鸢。」应该说是风筝才对,西洋式的风筝。会在黑暗之中发光,是因为它上面涂满了夜光颜料。我两手拾起发光的西洋风筝,拿给老师看。「这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传来轻描淡写的声音。 「是ufo,刚才在手创馆买来的。」 四 受到我攻击昏厥过去的西原繁之被送去医院,据说他恢复意识后立刻自首。这次的事件总算是解决了。可是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隔天,国分寺的夜空再度出现ufo。怪异的绿色光点,以不规则的移动方式飞舞在暗空中。的确,那个样子就和看流星雨那晚的光景相同。 「ufo的,真面目出现,涂满夜光颜料的西洋式风筝——字也超出太多了吧。」(注:雾之峰欲即兴创作俳句,格律应为五字,七字,五字,共三句。)我一边推敲句子,一边看着一旁的白衣女老师。「对了,池上老师,你还蛮会操控风筝的嘛。真不亏是昭和之女。」 「说话不要带刺,雾之峰。」老师锐利地瞪了我一眼。「你以为我喜欢在晚上放风筝啊。我是为了对你说明事件,才特地重现当天晚上的状况。」 时间是一片阗黑的半夜。地点在鲤之洼学园的运动场。池上老师正在放风筝。左手紧握着缠着风筝线的卷线器,右手灵巧地操控风筝线。风筝摇晃飞舞,出乎意料飞得又高又远。 「那个,老师,差不多该说明事件了吧——」 「嗯,再等一下,再让我玩一下。长大之后很少有机会玩到。」 老师脸上浮现喜悦的表情,开心地拉扯着风筝线。哼哼哼——还哼起歌来,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看来老师真的很喜欢放风筝。「老师!差不多该说明事件了。」 「嗯——喔喔,知道了知道了。」老师总算表情认真起来,右手操控风筝线,话题转到事件发生那晚。「那原本应该是半开玩笑的恶作剧吧。在预定降下流星雨的夜晚。就算平常不看天空的人,那天晚上应该也会抬头看天空吧。这时有某个人偷偷地放涂上夜光颜料的风筝,会发生什么事?应该有很多人会看到夜空中出现发出怪异光芒的物体。接着,隔天早上ufo的流言就会传遍国分寺的大街小巷……」 「不会传遍,不会啦,老师。」 「可是,ufo狂热者确实存在于每个城市之中。其中或许有些人看到夜空中的谜样物体后,会大大骚动起来,以为是ufo来袭,没错吧。」 「或许吧……那确实有可能。」不管怎么说,我眼前就确实有一名存在。「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有人为了引起ufo的流言,放风筝恶作剧。那就是西原繁之。」 「没错,一直以来,除了有一批相信ufo存在的善良狂热者之外,还有一批为数不少的人为了好玩,而造假ufo的存在。西原繁之就是属于后者。」 所以,池上老师属于前者是吧。 「可是,他放风筝和恭子差点被杀害的事件之间,有什么关连吗?还有,脚印的问题也还没解决,你能解释清楚吗?」 「当然可以,可是,与其用嘴巴说明,倒不如实际做一次给你看比较快——欸,雾之峰,现在换你拿着这个。」 老师将风筝线和缠绕风筝线的卷线器递给我。从没放过风筝的我迷迷糊糊地接下来。手一拿住风筝线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身体差点站不住。如果双脚没站稳,身体好像会被整个被拉走的感觉。这时,我感觉到那条线不是普通的风筝线。 「这个,是钓鱼线吧。所以是用蚕丝线?」 「没错,蚕丝线的强度高,不易断,所以比起一般的风筝线更适合拿来用在风筝上。其实以前的人还蛮常用钓鱼线来放风筝。西原繁之就是其中一人。现在,放风筝的你饰演那晚西原繁之的角色。」 「什么?」 「这时,他的妻子恭子走过来。」这个角色大概是由老师饰演。「我们无从得知此时的恭子和繁之交谈些什么。嗯,大概可以想象对话一定很激烈。自己的丈夫沉浸在无聊的恶作剧里。『有时间做这种事不如去多赚一点钱。』恭子应该会说类似的话。『没用的家伙』啦,『没用的老公』之类的——」 万年组长,饭桶,你真是差劲——池上老师不断列举出妻子侮辱丈夫的言词。我只能傻在一旁看她表演。 「不断遭受妻子的辱骂后,终于你再也忍不住了。这时,你手上拿着什么?对,一条线,强韧不易断的蚕丝线。然后你几乎气昏了头,拿起蚕丝线袭击妻子恭子。你用蚕丝线勒住恭子的脖子。——来吧!」 「什么!你说来吧是指——」我握着蚕丝线哑口无言。「要我做一样的事是吗?」 「当然啊,你是西原繁之耶。快,照着做。你在磨蹭什么啊,不要客气。你这个『少根筋的老公』『没用的小白脸』『废人』『迷糊蛋』『笨蛋』『痴呆』『胆小鬼』『死小孩』——」 「呃,就算你骂得这么起劲……」我是不在乎啦,不过骂人的话好像愈来愈针对我个人耶?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啊啊,算了!你这家伙完全不配合嘛。多少认真一点嘛。这样子没办法演出不可能犯罪的实况啦。唉呦,算了,放弃,放弃!」老师一副不想再说下去似的挥挥手转过身,以穿着白衣的背部背对着我。「 唉,真是的,亏你还是侦探社副社长,雾之峰凉。取这种跟冷气机一样的名字——」 「!」瞬间我的理智沸腾。双手用力扯紧蚕丝线,朝着老师的脖子飞扑过去。「谁是冷气机啊,谁!我才不是家电产品——!」 「咕呜!」 池上老师像是麻糬卡在喉咙似的叫不出声。当我回过神来,她的细颈已经被蚕丝线勒了一圈。啊——怎么会这样!清醒后的我呼喊:「老、老师!」 没想到老师转过头来,露出苦笑,立起大拇指表示「干得好!」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时,一阵风穿过运动场。天空的风筝乘着风就要飞得更高更远。顺着这个动向,缠在老师脖子上的蚕丝线将她的脖子缠得更紧了。「咕呜!」 下一瞬间,我伫立不动,在我面前,老师摇摇晃晃地开始在运动场上跑起来。 她并非照着自己的意思跑。因为缠在脖子上的蚕丝线被风筝拉着跑,所以她不得不顺着风筝跑。如果站住不动绳子会勒紧喉咙,这也没办法。这时候,老师跑多远,我左手上的卷线器就放长多少。 「没、没事吧,老师。」我叫老师的同时,忽然了解一件事。 老师在平整的地面上一边跑,一边留下新的脚印。那些脚印就像表现她的痛苦般,乱七八糟。步伐不定,脚尖的方向也杂乱无章。这种仿佛喝醉酒的踉舱不规则脚印,就像事件现场所留下的脚印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被害者自己走到田中央,然后在那里被凶手勒住脖子——这个事件可以这样解释。被害者在田外、停车场的柏油路上被勒住脖子,之后,风筝乘着风,其力量将被害者拉到田中央。所以她不得不跟着跑。 「我知道了。老师!恭子小姐也是像这样留下脚印!」 但老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倒在离我五公尺远的地面上。对对,恭子小姐一定也是像这样用尽力气。池上老师的演技真是逼真。 「谜题已经解开了,老师!」 我正满心欢喜打算冲过去时,忽然想到一个疑问阻止的我的行动。 现在,连着飘在空中的风筝的蚕丝线,缠着倒在地上的池上老师脖子一圈,然后离五公尺远左右,那条线又连着我手上拿着的卷线器。事件发生后,现场状况大抵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凶手西原繁之应该无法去除缠住被害者脖子上的蚕丝线才对。当然,他可以跑向被害者直接解开蚕丝线,这样简单多了。可是,这个方法会在地面留下脚印。可见西原繁之并没有这样做。那该怎么做呢?「对了,只要将我手上的蚕丝线剪断——呃,剪刀在哪里。」 我翻搅著书包,取出一把小剪刀,赶紧用剪刀剪断手上的蚕丝线。这一瞬间,飞舞在夜空的西洋式风筝变成「断了线的风筝」。获得自由的风筝一鼓作气地开始上升。蚕丝线也跟着风筝一起被拉到天空中。没多久缠在池上老师脖子上一圈的蚕丝线也飞到天空中了。凶手就是这么做让风筝和蚕丝线消失在天空中。 「所以被害者的脖子上才会留下像是被铁线勒过的痕迹啊。」 这次谜题真的解开了。当然,这一切得归功于池上老师卖力逼真的演技。 「老师!」我追着凌乱的脚印,跑到倒在地面上的女老师身边。「谢谢你。多亏你,谜题完全解开了,可以不用再演了,老师——老师!?咦,老师,难、难道!」我抱着不好的预感,用手指搭在她的右手腕上。「什么,没有脉搏——死掉了!」 天啊,我做了什么事!纵使池上老师把我当作空调设备,我也不能用蚕丝线杀死她啊!太可怕了,我是个可怕的人。 这一瞬间,应该已经死掉的池上老师身体抖动一下,全身像痉挛一样抽动起来。 「哇!我没死。」这个画面好像有看过。和西原恭子一模一样。「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光是蚕丝线和风筝的力量还不够杀死人。所以恭子小姐和池上老师都只是昏了过去,弄不死人——呜呜!」 我忽然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老师,你、你干嘛!」 「拜托你脉搏也量得准一点好吗?」池上老师杀红了眼,两手更用力地锁紧我的喉咙。 「而且,说什么『弄不死人』!我差点因为你而死掉啊!」 「什么话,话说回来,是老师叫我这么做的嘛。」 「是这样讲没错,可是你下手时确实有杀人的意图。」 「都是老师的错,没有预想到会有危险。」 「吵死了,空调女!」 「我才不是空调!」 好一段时间,我和池上老师一边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一边推卸责任。老师重启事件的说明是在十五分钟后(也就是说,我们推卸责任推了十五分钟……)。 「怪异的现场状况,还有在当晚发现的绿色飞行物体。我冷静地判断这些现象后,立刻看穿事件的真相。ufo的真面目就是涂了夜光颜料的风筝。没有脚印的杀人未遂事件并非外星人创造的奇迹,而是单纯由ufo捏造事件所引起的纠纷。当然连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出凶手。就是涂了夜光颜料的风筝。凶手一定很在意消失在空中的风筝的行踪。最好能够秘密回收。因为在这起事件中,风筝相当于凶器。所以我在嫌犯面前演了一场戏——告诉他们有发出绿色光芒的谜样物体坠落在x山。」 「原来如此。凶手听到这个,一定很想确定是真是假,来到x山。相反地,如果是凶手以外的人,会认为老师只是个『沉迷于ufo的可怜女老师』,而不去理会。是这样吧。」 「是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觉得我只是个——」沉迷于ufo的可怜女老师向我投射怨恨的视线。「嗯,算了。总之凶手听到我的发言后,一定会来到x山。为的就是回收掉落到地面的风筝。再来,就是晚上这个时刻了。想在杂木林中找出涂上夜光颜料的风筝,晚上最适合,大老远就容易发现。因为它会在黑暗中发光。所以我才临时牺牲你们的课,跑去手创馆买东西。」 不过我觉得老师牺牲上课时间好像不太好。 「总之,你就是去买风筝和夜光颜料对吧。」 「没错,也就是吸引凶手的诱饵。我将买来的风筝涂上夜光颜料,将它卡在杂木林中比较显眼的树的树枝上,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凶手在落日后现身,一切如我所料。」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一场忙乱的追捕剧。而且我说啊,你那个大声公。你以为用那个叫他,凶手就会乖乖就范吗?」 「我还真的是这么想耶。」老师面色不改地用中指推了推镜架。「因为你想想嘛,这个事件只不过是因为用风筝恶作剧所引起的纷争。放风筝一般都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所以我一开始以为出现在x山的凶手,百分之九十九是恭子最小的弟弟,大辅。」 「喔,那个读小学的男生。」带着红袜队棒球帽的少年。「所以你才用大声公,像对着不认真的学生怒吼一样。果然是当老师的。」 「没错。不过当我发现从树上跳下来的不是小孩子时,还真的紧张了起来……好险有你在,帮我一个大忙,你真是不可或缺的优秀助手。」 「什么『不可或缺』!」随便把人家当成助手很困扰耶。「万一对方拿着刀冲过来,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 「哎呀,没关系啦,反正事件解决了,最后都没有人死掉。」 难不成你希望有人死掉吗,老师? 无言以对的我叹了口气,百感交集地盯着这名在整个事件中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白衣地球科学老师。虽然她做的事情有些乱来,但比谁都早看穿事情真相的也是这个人。而且,她表面上看似乱来的行动,事后一项项听来,都有她的根据。搞不好,她是一位名侦探。 「总之听你说完,我放心了不少。其实我一开始还真以为老师相信凶手是外星人呢。」 「哼哼,笨蛋,我才不信那种东西。我只在现场看一眼,就识破这些设置是故意让人以为是外星人做的,是捏造出来的不可能犯罪。」 「真的吗!一眼就看出来,是这样吗?真的假的,为什么?」 这位白衣名侦探到底在犯罪现场看到什么关键的线索呢?这时,老师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开口:「因为——」 「因、因为……」 我紧张地等着答案。老师将手指搭在金属框眼镜上,像是发表学术演说般,表情认真地说: 「因为,外星人不是我们地球人的敌人。外星人来到地球是为了和地球人缔结友好关系。所以他们绝不会做出杀害地球人的事。听好了,雾之峰,外星人他们啊——」 唉,真是够了,老师。之后的话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雾之峰凉的放学后 一 「咦,好奇怪喔。」同班同学高林奈绪子——简称小奈绪的她停下脚步。「体育仓库的窗户怎么会冒烟出来……该不会是……火灾!?」 「怎么可能,一定是不良学生在抽烟啦。」我将脸凑近体育器材室微开的门口,一边说:「一直以来,不良学生的抽烟场所,就属体育馆后面和体育器材室最热门嘛。」 那是发生在第六堂游泳课结束后的事。正好是我们在女子更衣室换回短袖衬衫和迷你裙,回到教室途中的时候。 鲤之洼学园的女子更衣室和体育器材室等都位于一栋古老的建筑,那是在游泳池旁边,操场的角落。为了不造成误会,我话先说在前头,女子更衣室是女生换衣服的地方,换句话说,我是女生。雾之峰凉,十六岁,我的头衔是侦探社副社长,闭月羞花的本格派女高中生。 顺带一提,所谓的侦探社,说来话长,在此割爱。但就如同棒球社会做什么,英语会话社又会做什么?以此类推,就不难理解侦探社的真面目,至少,不会是督促不良学生不要抽烟的团体。即使如此—— 「也不一定是不良学生在抽烟,搞不好是火灾。」 被身为班长的小奈绪这么一说,我也多少担心起来。没办法,去确认一下好了。决定想法后,我打开体育器材室的大门。 「不好意思,有人在里面吗?」 我一边漠不关心地叫着,一边走进去。仓库中积满灰尘,光线昏暗。里面可以看到平常熟悉的跳箱和软垫,平衡木和跨栏等道具。还有装着篮球和排球,网球等球类的篮子,画白线的石灰袋等。里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普通的体育器材室。没有火灾,也没有在抽烟的不良学生。 「——真奇怪,那刚才的烟是什么?」 「是你多心了吧——咦,扫把没收好。」 小奈绪拿起靠在墙壁的扫把,「帮他们整理一下好了。」说完拿到仓库的角落。那里有个生锈的柜子。是放打扫用具的地方。小奈绪无意间打开门的瞬间,悲剧发生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扫用具的柜子中有一个人。仿佛在棺材里面看到幽灵般,小奈绪放声大叫,站在原地不动。柜子里的怪人——我们姑且叫他「柜子里的太郎君」——那家伙想让小奈绪安静下来,将手伸到她嘴边。 「危险!小奈绪,让开!」 大叫后,我立刻拿起最近的篮球,朝着「柜子里的太郎君」连丢五六颗。一球打到脸,另一球打到要害,「柜子里的太郎君」双脚夹紧,从柜子里滚出来。小奈绪趁机拿起竹扫把死命地一阵乱打,「柜子里的太郎君」完全丧失斗志。应该说,感觉上「柜子里的太郎君」一开始就失去斗志,任由我们这边穷追猛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到底是谁——「啊!这不是荒木田吗?隔壁班的。」 「什么,荒木田聪史!?」小奈绪挥舞的竹扫把刚好在他头上停止。「什么嘛,太好了,果然是不良学生。」 小奈绪最后轻轻地把扫把往他侧腹一丢。男生呜地发出呻吟,抬起头。荒木田聪史是我们这个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名的不良学生。 「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想干嘛啊,把人当成落水狗一样打。」 荒木田摇摇晃晃起身想威吓大家,可是大概是胯下太痛了,最后只能跪着不动,一点魄力都没有。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变态。」小奈绪道歉的语气不太像是道歉。 「唉呦,我根本没想到荒木田会躲在打扫用具柜里面嘛,你说对吧,凉。」 「对呀,欸,荒木田,你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地方?那里面放打扫用具的地方喔。」 「我知道啦!」荒木田驳斥道。「我察觉入口处有人进来,还以为是老头来了,所以才躲起来啦!」 「嗯,所以你怕被老头——不,老师看到就不妙了,所以才躲在那是吧。」我正面盯着荒木田的脸追问:「该不会,你偷抽烟——」 「我才没抽烟咧,我怎么可能抽烟。」 荒木田聪史,一个不会说谎的家伙。看在他纯粹地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他吧?刚这么想完,我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锣般的嗓门大叫: 「我听到你们说话啦,喂,荒木田!你这家伙有抽烟对吧。在校内抽烟的话,以停学处分!」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运动服的中年男子。他就是即使在粗犷的体育老师中仍获得武斗派这个异名的柴田幸三老师。他应该是发现体育器材室不太对劲,所以才赶过来。 这下事情不妙了,我咂了咂舌头。本来想私下了结这桩事,看来不可能了。一旦被平时热心指导学生的柴田老师看到,荒木田已不可能逃得掉,他被停学处分定了。 「开、开什么玩笑啊。」荒木田怒气冲冲,猛烈逼近老师。「你有证据吗?证据!我在这边抽烟的铁证,您、有、吗!」 有此一说,没有比不良学生使用敬语更能激怒老师的事了。实际上,荒木田的敬语果然效果满点,用来激怒武斗派体育老师绰绰有余。 「你那什么态度啊!好,既然你敢这么说,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东西,把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只有这些?没有藏其他东西吧,你敢藏就试试看。」 柴田老师检查荒木君的口袋,毫不留情地翻弄着他厚重的制服。结果检查身上东西的作业完全扑了个空。也难怪啦,如果荒木田把香烟藏在口袋的话,就没必要特地去挑拨老师。这事在预料之中。 「既然不在你身上,那一定藏在器材室的某处。我只要找出你的香烟和打火机,就是铁证,没错吧。」 荒木田脸上一瞬间出现动摇的神色。但他立刻像要盖过这份情绪似的高傲地抬起下颚。 「好啊,要搜给你搜。」 「我当然会搜,顺便问一下,你的香烟是什么牌子。」 「七星,打火机是zippo。是金本击出两千支安打的纪念款zippo。」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要搜出来!」 喂,老师,不管你要不要搜,荒木田不是已经先自己承认了吗?我和小奈绪互相讶异地看着对方。可是,柴田老师还是打算找出证物的样子,马上把头探进打扫用具的柜子。 「喂,别光站着看啊,你们也一起找找!」 「什么?我们也要找?」 无妄之灾。这种情况下不太适合违抗老师的命令。虽说如此,如果真的太认真帮忙一定会惹不良学生不高兴。没办法,我和小奈绪姑且敷衍地照着老师的话去做,翻翻东西,将装着球的篮子移开等,进行着毫不认真的搜索活动。不知是否因为这样的关系,香烟和打火机都没被找出来。刚开始充满自信的柴田老师,脸色也开始着急起来。 「可恶,到底藏到哪里去了?一定有,不可能找不到啊。——喂,雾之峰,你去搜那个跳箱。」 柴田老师手指着器材室最里面的地方。里头的那面墙壁隔着女子更衣室和体育器材室。一个老旧跳箱刚好紧紧靠在那面墙壁上。跳箱前面放着软垫和棒球道具等障碍物,很难从器材室里面拿出来。其实最近除了体育祭等特别的活动之外,本来就很少用那个跳箱。 「那个我已经检查好几次了啦。」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跳箱最上层抬起来,看看里面。虽然我嘴上说检查好几次,其实是第一次检查。跳箱底部只看得到地板,并没有 特别奇怪之处。「什么都没有!」 我失望地抬起头,看到小奈绪不开心地开口道: 「老师,找成这样差不多够了吧。难道你要为了区区一包烟,就把整间器材室都翻过来找吗?」 区区一包烟,以小奈绪来说,这口气算大胆了。可是,事实本是如此。这样找下去没完没了。柴田老师应该也知道才是。老师露出悔恨的表情,最终也只能听从小奈绪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愿认输,柴田老师虚张声势般抬起下巴,撂下话: 「啧,没办法,今天先放过你!下次要你好看!觉悟吧!」 到底谁才是不良学生啊? 二 回到教室,当我和小奈绪还没回来时,辅导课已经结束了。我们跟班导说明事情经过,获得谅解,终于我们也放学了。 两人并肩走向校门,话题仍旧是体育器材室的事。 「结果根本没找到香烟。荒木田到底藏在哪里?」 「对啊,他这种人藏东西的方式应该不会太复杂才对。」 「嗯,虽然体育器材室很小,可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藏。」 「对啊,就算头脑笨得很,只要稍微下点功夫就能不被发现。」 小奈绪对荒木田还真不留情啊。我才刚这么想,就在快接近校门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怎么了?我看着她的侧脸。 「糟了。」小奈绪手指着左侧门柱。「是荒木田。他埋伏在那里。一定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怎么办?」 仔细一看,的确,荒木田一个人躲在门柱后面。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很难判断是不是为了埋伏我们。 「不要在意,我们又没做错什么,走吧。」 我大步向前试着从正面突破。小奈绪畏畏缩缩地跟在我后面。然后,应该说预料中事吗?就在我正要穿过门柱旁边时,荒木田大声地叫住我:「嘿,等一下。」 嘿,等一下——是怎么样?你以为你是拿着吉他的小林旭吗?荒木田对着在心中念念有词的我接着说下去:「我们好好聊一下吧。」 小奈绪逞强似的大声道: 「你、你想对我们做什么……你没理由怪我们吧……放、放我回去。」 「嗯,什么啊,高林在这里啊。」荒木田仿佛是第一次确认小奈绪的存在般看着她。「喔,你随便啦,快点回去,我有事找雾之峰聊聊。」 「你说什么——真、真的吗?」小奈绪转头看我,「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凉了,你的话绝对没问题,一定有办法的,拿出自信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欸,等一下啦,小奈绪……」 我名字还没叫完,高林奈绪子这个浑蛋已经一溜烟地从我眼前消失了。 可恶,女生的友情还真不值!落单的我脸色不安地看着坏男生的侧脸。荒木田没有看我,低声说了一句: 「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难道是要跟我算帐?(注:雾之峰将荒木田的「礼」(道谢)理解成「礼参り(算帐)。)该不会要用拳头制裁我吧。可是,为什么只有我?我檐心地看着坏男生的侧脸。没想到他接下来问我一个意外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广岛鲤鱼队,讨厌巨人队,阪神队是最近开始讨厌的。不,荒木田大概不是问我喜欢的职棒球队。他应该是问我喜欢吃什么东西吧。为什么他想知道这个,我完全无法理解,总之我老实地告诉他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培根。」 「培、培根!?我以为你会说圣代还是可丽饼什么的。培根啊?培根是好吃啦。可恶,忽然出了个难题,等我一下。培根培根……呃,快点想,快想出来啊,荒木田聪史!」 欸,荒木田,不用想得那么认真啦。我也很喜欢吃圣代和可丽饼啊。我正打算这么说,他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竖起大拇指。 「好,培根是吗,我知道了。跟我来。」 没多久,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龙血树』一角,我和荒木田面对面坐在的小包厢中。在我面前的,是刚步入老年的老板带着热情和执着,豪放堆叠出来的究极逸品。 从上面数来是,面包、生菜、培根、生菜、番茄、面包、生菜、番茄、培根培根、生菜生菜生棻、培根培根培根…… 「好厉害!简直就像培根和生菜的千层派嘛——」 我看着老板特制的培根生菜汉堡,欢声赞叹。 「别说这些废话了,赶快吃吧。」荒木田啜了一口眼前的咖啡。 「真的可以吗!?哇!可是要怎么吃啊?你看,它大概有我的脸这么大喔。我要开动了!」我把嘴巴张到整个脸那么大,然后一口咬下眼前的诱饵。「呜姆呜姆——口速,方木舔,为什么你要七我呢?」 「吃完再说话啦!或者说完再吃!嘴巴都是东西时不要说话啦!不过,那个东西一般都是用刀叉吃的!」 喔,原来是这样。我吞下口中的食物,喝口冰咖啡滋润一下喉咙,重新说一次刚才的话:「可是,荒木田,为什么要请我呢?」 该不会是……爱的告白吧。如果是这样,很抱歉,我喜欢培根胜过你喔。——我才刚这么想,他忽然意外地说出完全不同的回答。 「为什么要请你,呃……就是刚才那件事情……」 「刚才那件事?你是说体育器材室的事!?对了,荒木田你果然有偷抽烟。你还真会藏耶,被老师看到的话可是停学处分喔。没被找到真是太好了。」 「不,也不是我很会藏,刚好看到那边有……总之,该怎么说呢,受人恩惠就要报答,这是人之常情……事后被骂的话也很麻烦……先别说这个了,快吃快吃。」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听着听着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大概知道他是在说体育器材室的事件。可是,什么叫做受人恩惠就要报答这是人之常情!?我稍作停顿,再次大口咬下巨大汉堡,配了一口冰咖啡,然后歪着头。 「荒木田,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做什么值得你请客的事啊……只是照平常一样做而已……」 「是、是吗?喔,这样就好。」从刚才一直表情僵硬的他忽然松懈起来,变得开朗。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放心了。雾之峰,你这家伙还真有男生的义气,我喜欢。」 说什么蠢话,这么可爱的女生有什么男生义气?而且,被你喜欢我也很困扰。 「哈哈,原来雾之峰是这么明事理的人啊。」 是吗?荒木田,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咧? 荒木田一副谈话到此为止的样子,深深吐口气。「好了,快吃快吃。」像是劝进旅人吃寿司的森之石松(注:幕末时期的侠客)一般,催促我吃巨大汉堡。 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他,此时我的手机来电答铃响了。 是高林奈绪子打来。我离席,走进店里面的洗手间接电话。我心想:也该对丢下我一个人落跑的薄情友人抱怨几句才是,接起手机,「凉——,救命啊——」忽然传来她的哭泣声。「情况危急啊——我现在回不去!」 「发、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那个,我离开你之后,走到车站前的家庭餐厅吃饭,然后点了很多东西,付钱的时候翻开皮包才发现,里面只剩下三百七十块。你懂我意思吗!?好像我吃饭不带钱一样,根本就是吃霸王餐嘛 ——」 「喔。」完全,不是什么大事。「那你就跟店员说明情况,晚点拿钱回来给他不就——」 「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才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与其做这种事,倒不如默默逃出去吃霸王餐——」 「不行啦,小奈绪,你先不要急!我知道了,我拿钱过去给你,你再点个饮料什么的撑一下。那我要带多少去?」 「大概两千圆,凉,你有带那么多吗?」 「嗯,我有我有,不要担心。」不过,在汉堡排一个三百九十九圆的家庭餐厅吃饭,到底要点多少东西才会到两千圆?不能因为便宜就吃那么多啊,小奈绪。我拿她没辙地摇摇头。「好啦,我尽快赶过去。」「嗯,我等你,快点来哟。我相信你,是凉的话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好啦好啦,待会见。我嫌麻烦似的点头,强制结束通话。 回到座位上,荒木田一副无聊的模样坐在椅子上伸懒腰。我很快地将盘子上剩下的培根生菜汉堡扫进胃袋,顺便说明事情的概况。 「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有约。吃完这个我就要走了。」 「喔,这样啊,嗯,我无所谓。」 荒木田真的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难得有机会和可爱的女生一起共度时光,却一下子就结束了,至少要表现出可惜的样子才是男生该有的礼貌吧。我是这么想,但似乎无法期待他这么做。 结果,荒木田并没有制裁我,也没有对我爱的告白,只是请我吃巨大汉堡而已。对高中生来说绝非小钱的帐单一千三百三十圆,全由他一个人付。走出店门外,他只丢下一句「拜啦」便一个人离开。不太懂怎么回事,但给我的感觉是他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 落单的我总觉得好像被欺骗了。 三 我的脑中充满问号。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拯救朋友。我马上往车站的家庭餐厅的方向走去。此时, 「等一下,雾之峰同学。」 背后有人喊我。娇媚且清脆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是谁啊,我一回头差点大叫出声。鲤之洼学园艺能科三年级,小笠原玲华——本名我记得叫吉田——那身材苗条的本人出现在我面前。手脚细长配上小脸蛋,那一头柔顺直发仿佛头上会出现天使光环般美丽,知性的眼睛和柔软的双唇,整个就像从荧幕中跑出来的——不,这样的比喻失真了。事实上,小笠原玲华本来就是在艺术片中演技获得相当高评价的年轻人气女演员,是如假包换的荧幕美女。 这样的人有事找我? 我还没问她时,她先开口说: 「可以跟你稍微聊一下吗?」 这一瞬间,我刻意遗忘我和小奈绪的约定。和小笠原玲华一对一谈话的机会太少了。哪个该摆优先顺位,想都不必想。 不久,在学校附近一间大阪烧店「河马屋」一角,我和小笠原玲华面对面坐着。眼前的铁板,放着一块由这家店长得像河马的老婆婆,使出浑身解数所煎出来的奇迹逸品,热腾腾的广岛风大阪烧。 由上而下分别是,青海苔、酱料、小麦面糊、猪五花、鸡蛋、高丽菜高丽菜高丽棻高丽菜、高丽棻、高丽菜…… 「好棒!简直就像高丽菜的squat call~~~」 「虽然听不懂你说什么,不过你喜欢就好。」人气女优坐在我对面,行止如仪地啜了一口柳橙汁。「如果有加培根的大阪烧就更好了。」 「那是旁门左道,大阪烧一定得配猪五花,而且我刚才已经吃过培根啦。」 「我知道,刚才在那家咖啡店吃的大汉堡对吧。我刚才也在同一家店里。就坐在你们隔壁的位子」 「咦,真的吗?我没发现。」 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我,回想着当时的画面。张着大口吃着培根生菜汉堡的我,和就近盯着我们看的小笠原玲华—— 「今天还真奇怪,刚才是不良学生荒木田请我吃汉堡,现在是人气女优小笠原玲华请我吃大阪烧,大家计划让我变胖吗?」 「没有那种事。啊,还是你觉得吃完汉堡又吃大阪烧不好吗?」 「不,我完全没关系,装汉堡和大阪烧的胃袋不同。」 「是吗,你的胃袋还真奇怪,呵呵。」 小笠原玲华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绝不张口大笑。一定就是这点使她能够紧紧揪住大叔们的心。 「总之,我们边吃边说吧。」 小笠原玲华切开面前的大阪烧叫我快吃。我用小铲子豪爽地吃,她用筷子高尚地吃。 「是这样的,雾之峰同学,我有话要问你。刚才你在咖啡店跟荒木田说话对吧,我就是要问这个。」 「呜姆、呜姆……」 「那时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谈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自然听进去而已。」 「呜姆、呜姆……」 「然后,我有一点在意……就是荒木田在体育器材室抽烟……差点被发现……」 「呜姆、呜姆……」 「听说是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才没被发现。」 「呜姆、呜姆……」 瞬间,一个当的金属声响彻「河马屋」。等我察觉时,坐在铁板对面的小笠原玲华已经用手上的筷子紧紧地夹住我的小铲子。正被运送到嘴边的小铲子被她的力量封印住了。小铲子上的大阪烧趴搭一声掉到桌上。 「雾之峰同学,该适可而止了。」小笠原玲华用着射箭般的锐利眼神看着我,并操着有迫力的低音喃喃道:「多少注意一下别人,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不会啊?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业界传闻年轻一辈的顶尖好手,新一代女主角,小笠原玲华!要是平常的话,我根本没空和普通科的你在这里悠闲吃大阪烧,听懂了吗!?」 「好、好啦……别生气,吉田同学。」 「这时候别叫我吉田同学!」 没想到以知性清纯为卖点的小笠原玲华有这么可怕、激动的一面,吓死我了。被她这么一喝,我的心忽然揪了一下。落差好大。我双眼湿润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她又回复先前冷静的模样。 「懂了吧!?言归正传。总之,我想知道你们在体育器材室的详情。在咖啡店,你们的谈话我听不太懂,其实你和荒木田的对话好像有点鸡同鸭讲。不是你们的认知有落差,就是两个人都是笨蛋。在我看来是这样,对吗?」 「……」真不愧是新一代女主角,小笠原玲华,我只能说你的观察力真敏锐。「我们的对话确实是鸡同鸭讲。我不知道原因,但荒木田似乎觉得我有恩于他。请我吃汉堡就是他报恩的方式。可是我没有并帮过他的印象。反而我还帮老师到处搜他的香烟,甚至觉得就算他恨我也无可厚非。」 我将体育器材室的事件重新说一次给她听。从打扫用具柜中发现荒木田这一幕开始,还有他和柴田老师之间的你来我往。还有老师为了找出证据的奋斗过程,还有我们必须配合老师找的事。可是,最后香烟和打火机都没被找出来—— 小笠原玲华闭眼不语地听着我说。不久,她似乎看穿一切似的,微微张开眼。 「欸,荒木田会不会这么想,你发现了他藏起来的香烟。可是,学生是同一国的,所以他以为你故意装作没发现他的香烟,没告诉老师,他也因此逃过一劫。」 「不可能啦,我根本没发现什么香烟。如果找到的话,一定会当场告诉老师 ,我没必要包庇隔壁班的不良学生。」 「大概吧,可是问题不在于你知道的事实,而是荒木田怎么想。他一定以为藏香烟的地方被雾之峰同学发现了,所以只请你吃汉堡,除了感谢之外还有封口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荒木田对小奈绪毫不关心。再加上如果我明明发现荒木田的香烟却绝口不提,这种行为看在他眼里应该是充满男生义气的行动。这样我就懂他为什么说我有男生的义气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换句话说,雾之峰同学你找到荒木田藏香烟的地方了。所以他才以为事迹只败露于你。」 「所以说,我找的地方差一点就可以发现东西,只不过我漏看了。」 「也有这可能。漏看眼前的东西并非不可能。可是我觉得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话说完,小笠原玲华从铁板对面挨近身子。 「欸,你找香烟的地方有哪些?说几个具体的地方来。」 有哪些地方,被这么一问,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装着球的篮子、层层叠的软垫缝隙、墙壁的跳箱内部、石灰袋的后面…… 小笠原玲华听着我说话,忽然嘴唇微微一动。 「是吗,原来是这样……完全如我所料。」 四 「谢谢,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大阪烧和饮料钱一共一千五百五十元,小笠原玲华拿帐单起身。 「不行啦,这怎么好意思。」我也装个样子拿出钱包一看,里面铿铃匡啷地只剩零钱。我脸红尴尬地说:「咦,真奇怪。呃,那个,不好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请客——。」 「没关系,别放心上。」小笠原玲华露出温柔的微笑,付完钱走出店。「我还得去一个地方,先拜拜了。」 「等、等我一下。」我从后面叫住她。「你是不是要去体育器材室。是吗,那我也要一起去。」 其实我并没有很明确的想法,只是直觉待在她身边比较好。这时,我早已将待在家庭餐厅的小奈绪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就算一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喔。」 「不有趣也没关系,我没办法心里留着疙瘩回家去。」 「是吗,我知道了。你应该也有知道的权利。跟我来吧。」 小笠原玲华甩着长发回身,往学校的路走去。我安静地跟在后面。有好多谜题。荒木田到底把香烟藏在体育器材室的哪里?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呢?但是,最大的谜题在别处。 小笠原玲华。走在我眼前的这名美少女,为什么这么关心荒木田的香烟之谜,这是一个问题。就算她是学生会的风纪委员,也不至于这么执着地追究整个事件。 「雾之峰同学,你在想说,为什么我要这么执着不良学生抽烟的事是吧。」 「不——完全不会——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我打算蒙混过去(根本蒙混不过去)。 「我不是为了追究学生抽烟才这么做的。而是我觉得事情更严重。比表面上看到的更严重的问题。」 「更严重的问题,是吗……」 和大多数的名侦探一样,小笠原玲华似乎也是一点一点释放真相的类型。她没有多说下去,继续往学校赶路。时间已经傍晚,学校校门还开着。运动场上,棒球社和田径社正为了水准很低的练习,而流下大量的汗水。体育器材室的入口没有上锁。 我们两人进到里面。跟刚才相比,要说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田径用的跨栏被搬了出去。即使如此,整体上没有太大变化。我如此告诉她。 她微微点头,直走向里面的墙壁,就是那片隔着女子更衣室和体育器材室的墙壁。墙壁边放着一只老旧的跳箱。她毫不犹豫地走到跳箱旁边。跳箱有十层,她斜抬起最上层的一段往里面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里面有什么吗?香烟之类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 嘴上说什么都没有的她表情却很满意。该不会里面有什么吧!?她对歪着头的我露出顽皮的笑容: 「欸,雾之峰同学,假设你是不良学生。身为不良学生的你翘课来到体育器材室抽烟,地点呢,刚好在这跳箱旁边——款,演一下给我看,你有带香烟吗?」 怎么可能有带! 「那,就用这条手帕代替香烟。听好了!?你现在是不良学生,不然大姐头也可以。好好演!学校是什么东西去吃屎吧!老头算啥玩意!可以的,你一定演得出来!」 我演不良学生……大姐头……学校吃……老头…… 「好了吗!?要开始啰——好来,预备,三、二、一!开麦拉!」 突如其来的叫声,我做出不良学生常做的姿势,蹲下两脚张开,身子靠在跳箱上,摆出抽烟的姿势。 「啊啊,真无聊,上课真是累死人了。呼,啊啊,还是翘课抽烟最爽啦——精神百倍——超赞的啦——」 「……怎么觉得你印象中的不良学生是八〇年代的?」小笠原玲华导演的表情似乎不太满意。「算了,荒木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好,这时候,你发现体育器材室外面有人。糟了,是老头!得快把香烟藏起来!要藏在哪呢?眼前有个跳箱。你灵机一动,想藏在那里。——好,快藏起来。」 糟了,是老头。我转换成荒木田的心情,保持蹲姿看着跳箱。我注意到跳箱上面有几个洞。每一层跳箱都有开两个细长的洞。这是为了搬运跳箱时让双手插入持拿的洞,拿来香烟和打火机是再适合不过了。荒木田当时也一定看到这个洞。 就是这里了。我紧握当作香烟的手帕往跳箱最下面,第十层的洞塞进去。这样可以吗?我看着小笠原玲华,征求她的意见。她像是目睹完美演技的大师级导演,一语不发地深深点头。 我缓缓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埃,然后咳了一声。「这场搞笑剧,演得如何?」 「这不是搞笑剧。」人气女优高声宣言。「这是魔术!」 小笠原玲华似乎是认真又似乎是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 「这哪里有魔术?」 「这里,在这里。」她敲了敲跳箱最上层。「你看看里面。」 我照着她的话抬起最上层跳箱的一边。什么也没有。底部只看到体育器材室的木头地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咦,手帕呢!?刚才我塞进跳箱里面的手帕呢!? 「消失了……手帕……消失了!」 手帕一瞬间消失。小笠原玲华冷静地对着混乱的我说: 「你先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跳箱的底部可以看到体育器材室的地板对吧。」 「嗯嗯,看得见。甚至还可以看到地板的纹路。」 「噗!很遗憾。」她口中发出嘲笑人似的答错铃声。「看仔细一点,雾之峰同学。那个,不是地板喔。」 「什么?什么什么!」 我惊讶连连,说不出话。我以冲进跳箱似的气势,再次窥看跳箱内部,怎么看都是木纹模样的地板。难道说这看起来像是体育器材室的地板,其实不是地板? 「知道了吧。这其实是用别的木板画上和器材室地板相同的木纹而已,是假的地板。而这片假地板正好插在第九层和第十层中间。可是光从上面看,根本分不清楚是第九层还是第十层。只能确定用 手摸不到。所以看到的人都会把这片假地板当真。这是利用错觉的诡计。」 「也就是说,这个跳箱的底部是双层?」 「没错。」名侦探小笠原玲华点点头。「如果这个跳箱有双层底,就可以说明荒木田的事件了。他确实在这里抽烟,而且听到外面有人,就是高林同学。慌张的荒木田临机应变将香烟和打火机藏进跳箱最下层,也就是用来抬第十层的洞里面,就如同你刚才藏手帕一样。接着,你们和柴田老师出现了。柴田老师开始检查器材室。这时,荒木田内心七上八下,会被发现、会被发现,他应该很紧张。然后,终于雾之峰同学靠近有问题的跳箱。扳起最上一层往里看。荒木田大概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结果,奇迹发生了,原以为是站在老师那边的雾之峰同学,居然没泄漏出香烟的事,还说谎向老师报告:『什么都没有。』——至少看在荒木田眼里是如此。」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以为受我的恩惠。其实我只是没发现跳箱有双层底而已。其实我在假的地板上根本看不到什么,才说『什么都没有』。」 「对,所以他该请吃汉堡的对象,应该是设计出双层底的人才对。」 或许应该如此,但那个汉堡已经落入我的胃袋之中。 「可是,到底是谁在跳箱上做这种机关?不,问这问题之前应该说,做双层底到底有什么意义?那个人应该不是为了救荒木田才做的吧。」 「当然,荒木田这件事是偶然发生的意外。做出双层底的人是谁,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大概知道他的企图。他的企图应该是——」 「他的企图应该是——」 真相终于要揭晓了。太过紧张,我还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可是名侦探忽然语气又转而开朗地说: 「在这之前,先掀开双层底吧,这样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喔,这样啊!」 不用深思熟虑也知道,双层底的目的就在于隐藏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一定都藏在双层底当中。 因此,我和她跑到跳箱两侧,从第九层开始抬起,放在一旁的软垫上。如此一来,地板上只剩下第十层的跳箱了。 的确如她所推理。有问题的第十层紧密地贴着像盖子般的薄簿合成版。合成版的表面被施以纤细的笔触,描绘出和体育器材室的地板几乎相同质感和色调的木纹。不知道是谁画的?但画这东西的人一定相当有绘画天分。 我望着合成板说:「哇,画的真好。画成这样也难怪我会被骗。」努力地替自己辩护。 「先不要佩服他,雾之峰同学。接下来是最重要的部分。」小笠原玲华说完用手指抠住覆盖在第十层上面的合成板。「要掀开了。」 一鼓作气的吆喝声,小笠原玲华的指尖用力扳着那块有问题的合成板,劈哩啪啦地,板子就被掀开了。总算,第十层出现在我们眼前。在一个四角形木框包围的空间中,有几个物体在里面滚动。有我刚才塞进去的手帕。手帕旁边有香烟和打火机。香烟的牌子是七星,打火机是金本击出两千支安打的纪念款zippo。没错,这就是荒木田聪史在体育器材室抽烟的铁证。可是,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 吸引我目光的,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物体。一只黑色箱子。大小以书来说大约是一本厚重的新书。箱子中伸出一条如同昆虫触角般的细管。管子前端穿过跳箱放手进去的洞,然后紧紧地吸附在里面的墙壁。因为跳箱紧紧贴住墙壁,所以从未被发现。这个墙壁的对面应该是——女子更衣室。 「啊!这么说的话,难道这是?」 我右手抓着细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拔下。细管啵地一声从墙上掉下来,墙壁上可以看到一个洞。我确认细管的前端,如果所料是类似镜头的物体。 「这是摄影机。小型摄影机,通常用来偷拍的那种。」 我哑口无言,一旁的小笠原玲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果然,如我所料……」 五 小笠原玲华开始说明。 「这间体育器材室紧邻女子更衣室,只用一片墙壁隔开。有人想到在墙壁上开一个小洞,装上小型摄影机打算偷拍。何况这间学校有艺能班,其中也有像我一样的明星,更是他的目标。有人偷拍女子更衣室的事,从以前就有人在传,我一直很在意。这时我刚好在咖啡店听到荒木田和你的对话。刚开始我只是怀疑。可是听完你详细说明后,我就确定了。荒木田的香烟消失之谜、荒木田对你报恩的理由,以及你在体育器材室的行动。综合这些思考后,我觉得跳箱里面怪怪的。那个跳箱直接靠着体育器材室里面的墙壁——也就是紧邻着女子更衣室。而且,那个跳箱平常又很少使用。只要在跳箱底部做夹层,就可以装小型摄影机,上头盖上合成板,即使从上面看也看不出来。对偷拍凶手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我确信如此之后,才像刚才那样进行确认。之后便如你所见。不出我所料,真的有人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很遗憾——」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终于了解小笠原玲华为何那么在意不良学生把香烟藏在哪。香烟的所在之处就是偷拍凶手藏摄影机的地方。原来这位名侦探的脑中是如此推理。嗯?可是等一下,这么说来…… 我陷入沉默思考时,一旁的小笠原铃华继续推理。 「凶手锁定游泳课的那段时间,按下摄影机的录影按钮。之后,直到记忆体的容量不够之前,他都可以记录到女子更衣室的风景。然后凶手再找机会回收摄影机。他的手段应该是如此。」 「所以说,这个摄影机里面或许也有我们班换衣服的画面……」 「嗯,可能性很高。真不可原谅对吧,这东西放着不管一定很惨,我才不要被老师或警察看到呢,丢脸死了。」 小笠原玲华说完后将摄影机放在跳箱上方,将放置在器材室角落的金属球棒握在手中。「我们来毁灭它吧,彻底地。」 说时迟那时快,小笠原玲华宛如一名女剑士,威风凛凛地高举球棒架好姿势,全力挥下球棒。可是,球棒并没有打到摄影机。因为,我在她挥下之前,一脚踢飞跳箱。结果,她的球棒只无意义地敲打到跳箱的边边。铿的一声金属音响回荡在器材室中,球棒从她手中滑落。瞬间的寂静—— 「你、你在做什么?」小笠原玲华颤抖着麻痹的双手,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阻止我!你有何企图!?」 我捡起落在软垫上的摄影机低声问道: 「应该是我要问小笠原同学有何企图吧,你为什么要说谎?」 「说、说谎——!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你说你在咖啡店『龙血树』碰巧听到我和荒木田的谈话,这就是谎话。我有说错吗?好,那我问你,小笠原同学你在『河马屋』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对吧,『如果有加培根的大阪烧就更好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最喜欢的食物是培根?因为我在『龙血树』吃培根生菜汉堡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光是这样也不能知道我喜欢培根吧。一般人只会想:『喔,那个女生喜欢吃汉堡。』」 「那、那是因为……」 「我只在校门口和荒木田的对话中才说出我喜欢吃培根。而小笠原同学也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也在校门附近听到我们说话。换句话说,小笠原同学不是碰巧在『龙血树』听到,而是从校门口开始——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就跟在我们后面了对吧?」 「……」小笠原铃华的美貌瞬间 因为痛苦扭曲。「别说蠢话了,为什么我要偷偷摸摸地跟在你后面。」 「理由是——」在这个时机点,我说出决定性的台词:「因为你是这起事件的犯人。」 这是给予对方最大冲击性的一句话。可是,这句台词似乎太过唐突,人气女优反而一阵干笑,从容地反问: 「你说我是凶手!?别说这种蠢话了,我偷拍女子更衣室?哈哈,真受不了。雾之峰同学,会偷拍女子更衣室的家伙通常都是不起眼的男生吧。而且我是艺能班的,再怎么说也应该是被偷拍的人——」 「我没说你是偷拍的犯人。」我中途打断她的话,用手指着她胸前:「你是偷东西的小偷。你,从我们的钱包中把钱偷走了对吧。」 六 「我、我偷拿你们的钱!?」此时就连小笠原铃华也露出狼狈的神情。「什、什么啦,怎么突然……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是吗?你应该听得懂才对。——对了,小笠原同学,你在『龙血树』的时候,记得我接过一通电话吗?那是在家庭餐厅发送sos给我的高林奈绪子。她在家庭餐厅大吃一顿,没想到打开钱包一看,里面只剩三百七十圆,所以向我求救。顺带一提,刚才离开『河马屋』的时候,我看我的钱包里面只剩零钱。我记得我的钱包至少还够代垫小奈绪的费用,结果为什么一张钞票都没有?这不会是碰巧吧。」 「……碰、碰巧的吧……」 「我们两人都误以为自己带够钱,这种机率太低了吧。倒不如应该考虑是不是有人同时从我和小奈绪的钱包偷走钱。假设这是真的,那么最好的时机点是什么时候?游泳课的女子更衣室最可疑。恐怕是有小偷趁我们不注意时,潜入女子更衣室。被害者不只我和小奈绪,其他的同学应该也受害了吧。」 「就、就算真是如此,也没有证据显示我是小偷——」 「不,有证据。刚才我看到你举起球棒的瞬间,就确定了。欸,小笠原同学,为什么你硬是要破坏摄影机呢?难道你不好奇这里面被录进什么吗?一般人都会好奇吧。」我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还是,里面的画面有你不愿见到的东西?」 「……这、这个……」小笠原铃华双唇抖动,我看到她这样,更加深信我的推论。 我像个名侦探一般,开始描绘这次的事件: 「就你的心理来说,应该是一时兴起,为了消除平常的压力,或者是想在一旁愉快地观看大家慌乱的样子吧。你趁我们上游泳课时潜入女子更衣室,从我们的钱包中把钱偷走。然后你打算待在更衣室附近,等待大家一阵骚动,再津津有味地隔岸观火。结果,我们这几个被害者暂时都没发现,所以现场并没有引起骚动。可是,预料之外的骚动却在体育器材室发生了。荒木田有偷抽烟的嫌疑。但是,当时你不在体育器材室里,不了解骚动的来龙去脉。体育器材室刚好就在女子更衣室旁边,所以你非常在意,应该说是有不好的预感吧。此时,你为了获得情报,装作若无其事地刻意接近骚动漩涡中心的两个女学生——我和小奈绪。你偷偷摸摸地跟踪我们两个,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可是,你失算了。荒木田比你更先对我们开口。小奈绪咻地一声先溜走了。你束手无策只好跟在我后面,和我们一同进入咖啡店。然后,你听到我和荒木田的对话,这绝不是碰巧听到,而是认真侧耳倾听。接着,你等我走出店门和荒木田分开时才向我搭话。装出是碰巧的样子。这样你才能完整得到体育器材室事件的详细情报。 之后,你开始演起名侦探的角色向我说明。你看穿跳箱有双层底,里面有隐藏式摄影机。光听荒木田和我的谈话就能做出这样的推理,也算是一个优秀的安乐椅侦探。但是,让你发挥出推理能力的,并非看不惯偷拍的正义感,而是你的恐惧,你害怕或许体育器材室的某处藏有偷拍摄影机。而在摄影机的画面中,把你在女子更衣室的小偷行为给录进去了。」 「才不是!我不是小偷。第一,如果我是小偷,我就不会带你一起过来。我一个人偷偷地来,暗自处理掉摄影机不就好了!」 「如果是一般的凶手大概会这么做,可是小笠原铃华是女演员。你在和我谈论关于体育器材室的事件时,就渐渐投入名侦探的角色,最后沉浸在这个角色中。所以,即使可以把我赶走,你仍选择把我带在身边直到最后一幕。要演出名侦探的角色,也必须要有我这种笨蛋华生的角色。我有说错吗?」 「……才不是……我不是小偷……我也没偷东西。」 「那么,我把这录影机里面的画面拿给老师看也无所谓啰。我这就——」 我一时就像得意洋洋的名侦探,手持摄影机悠然地往体育器材室门口走去。这时,我背后传来小笠原铃华的声音。她大声发出完全不像她、带着杀气的尖叫。 「别开完笑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做这种事吗?」 我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小笠原铃华站在那里,手紧握着金属球棒,因为太过愤怒眼睛浮现血丝。她往我这边走近两三步,忽然右手的金属球棒就往我挥过来。球棒的前端从我鼻尖前五公分飞过。没料想她会性情大变,我尖叫出声并被逼迫到墙角。这下死定了。 这时候我该说些什么?我开始像个老练的刑警说服自暴自弃的凶手一般叫着她: 「冷静一点,小笠原同学,你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我才不想被学妹说教!」完全反效果。她又一次在我眼前挥动球棒。这次是鼻尖前三公分。「可恶,只要没有你的话!」 不行,她看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没有听进建言的余地。可是我又不能空手对付她的球棒。万事休矣。可怜的美少女侦探雾之峰凉自寻死路,将在不洁的体育器材室化为尘土,消失不见。啊啊,如果真的非死不可,我想象个侦探般掉落瀑布死去。 我觉悟后闭上眼睛,此时—— 混合着惊叫和吼叫的怪异声音回荡在体育器材室中。接着,一阵风从我眼前通过。不,不是风。有人从旁边冲过来,撞倒手持球棒的小笠原铃华。毫无防备的小笠原铃华来不及防御,一头栽进放排球的篮子中。她手中的球棒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空虚的声响。这全部都在一瞬间发生。等我回过神来,小笠原铃华已经如同《犬神家一族》(注:横沟正史的著作)在湖中的尸体一般,倒插在篮子中挣扎。 「……」 什么、发生什么事?我还一头雾水。使出全力冲撞她的人在我眼前缓缓起身。真是意外,是荒木田聪史。 「荒木田,你是来救我的吗!」我有点感动,都快哭出来了。 「不,才不是。」荒木田断然否定。感动的泪水忽然打住。 「我只是来拿回我忘记的东西。」他缓缓走到跳箱旁边,捡起散落的香烟和打火机。「香烟就算了,我可不想金本的两千支安打纪念款zippo被没收,所以才来体育器材室,碰巧看到你们在里面而已。我在入口外面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不过没想到小笠原铃华会偷东西。」 「喔,原来如此,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不过,荒木田,你冲出来的时间点会不会太慢了?等我的头被击出全垒打后就来不及了耶。算了,既然得救就该感谢他。「谢谢你救了我。」 荒木田聪史将香烟和打火机塞进裤子口袋,对着我露出爽朗的笑容挥挥手: 「没有啦,谢什么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不过你可以当作参考。——我最喜欢吃的是鳗鱼。别忘了。 」 忘是不会忘啦。——鳗鱼啊。 这起奇妙的事件就此落幕。我这段漫长的放学也总算结束了。 数日过后—— 小笠原铃华,就是吉田美由纪,不知何时起在学校再也看不到她了。关于她的窃盗,学校最后是报警了呢?还是私下处分?我不太清楚。 而设置偷拍摄影机的坏蛋是谁?现在正由柴田老师主导调查,针对这起事件探究中。不过,好像还没找到。不久,或许会有某个不起眼的男生被逮捕也说不定。 对了,小奈绪到现在好像还不太原谅我爽约。这也难怪,她在饮料吧台那边至少等了我四个半小时。 还有,荒木田总算不用被停学处分,现在仍旧每天精神满满地翘课。某次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他,照约定带他到「龙血树」报答他。 「欸,雾之峰」他对着盘子上的怪异物体皱眉。「这是什么鬼东西?」 「鳗鱼啊。」我抬头挺胸回答:「老板特制的,鳗鱼生菜汉堡!」 雾之峰凉的顶楼密室 一 那是残夏色调浓厚的九月,一个星期五的放学后。在卷起沙尘的强风中,鲤之洼学园的运动场上,不动的四号樱井正赌上棒球社的威信,面临挑战。他走进打击区的表情有些紧张。这时一手戴着手套,从投手丘上居高临下的,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配上迷你裙,一身夏天服装的美少女。就是我,雾之峰凉。右投本格派的女高中生。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一球入魂。懦弱是最大的敌人」。我并非隶属于棒球社,而是侦探社。 侦探社是做什么的?这点请让我暂时割爱不说,总之,这是一场棒球社四号选手和侦探社女生的棒球对决。所以,胜负一目了然是吗?出人意表的并非如此,现在是两好三坏的绝佳胜负点。四号樱井苦战的原因,似乎是太过注意我抬起脚的投球姿势。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总是游移不定,真有趣。但是,面临最后一球,就连他,表情也认真起来,打算一决胜负。万一他被三振,一定会被他的队友围殴。这是他想极力避免的情况。 认真分胜负最好,我也要拿出我的独门决胜球。 「可是,这种球路,握法似乎很难……」当我正苦恼地在手套中研究复杂的握法时,制服口袋突然传来手机的来电答铃。「唉呦,这种时间,到底是谁打来——」 我一边抱怨一边接手机。对方是同年级的高林奈绪子。「喂——」打击区的樱井看到我在投手丘上接手机,挥舞着金属球棒猛烈抗议:「喂喂,你这家伙,雾之峰!到底想不想打啊!给我认真一点!」 「怎么了,小奈绪,这种时间打来」 「嗯?这种时间?哪种时间!?现在就是平常放学后的时间啊。」这么说也没错啦,想当然耳,她不知道我现在正站在投手丘上面对决胜关头。「我找到一家好吃的章鱼烧,想说要不要一起去吃,怎么,凉,你好像很忙——?」 「不不,怎么会!一点都不忙!我再一球就结束了!我会结束他!」 「再一球!?凉,你在干嘛?」小奈绪并未追问下去。「算了,没事。那我在后门等你喔。」 结束通话后,我顿时充满斗志,盯着樱井看。这一球定要把他三振,然后我就可以和小奈绪一起在胜利的章鱼烧里头酩酊大醉(?)。我一边在脑中描绘着理想的放学后景象,边用指尖抓起手套中的硬球。照电视的棒球解说员说的话,应该是这样握吧—— 我有样学样地握好球,大大高举双手准备投出第六球。我用力踏出高抬的脚,奋力挥动黄金右腕。被投出的球画出一条平缓的抛物线,往本垒板上飞去。四号樱井一副「太好了,绝佳好球!」的样子斗志高昂地挥动球棒。可是,这时球仿佛被强风压到般,呈现不安定的轨道,从他球棒下面钻过,收纳进捕手手套。胜负揭晓。他用球棒敲击地面,我拍拍手,跑下投手丘。 「怎么样,樱井君!看到了吧,刚才那球!弹指球喔,是弹指球!」 「骗人,哪有什么弹指球!不过是慢速曲球!」 「是弹指球,你懂不懂啊。弹指球在强风下变化特别大——嗯,算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先走了。」 「喂,你这家伙,别赢了就想走,我们再比一次!」 哎呀哎呀,看来鲤之洼学园的败犬不会叫「汪」,而是叫「我们再比一次」的样子。我任由他在我背后远吠,迅速离开运动场。我离开后,四号樱井会被围殴呢?还是会被倒吊起来?不知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和小奈绪去吃章鱼烧。 我快步往后门走去。所谓的后门,当然就是学校的后门。要去学校的后门,从第二校舍侧边穿过去最近。顺带一提,第二校舍是一栋有普通科教室和图书馆等的三层建筑。跟本馆比起来,就像是别馆般的存在,是一栋较小的建筑。 在前往第二校舍的途中,我发现一个长发女性的背影。白色衬衫配上深蓝色的细褶裙,这身装扮好像在哪看过。我跑过去,恣意地拍她肩膀。 「——荣子老师,你要回去了?」 忽然被叫住的她,背部颤动一下,回头看。 「什么嘛,是雾之峰同学啊!真是的,吓我一跳——」 眨着一双大眼的她就是野田荣子老师。说是老师,其实她并非一般的老师。她现在还是大学教育学院在籍的现役大学生,也就是教育实习生,担任科目是国文。老师年轻又漂亮,在男生之间造成一股旋风,在女生之间也颇受好评。 「哇,老师记得我的名字耶。我才上过老师的课没几次。」 「因、因为,你的名字很稀奇,雾之峰凉。而且我老家是卖电器的。」 因为和冷气机名字一样,所以很好记是吗,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如果是男生说的话,我老早一脚把他踢飞,但这次是荣子老师,就特别原谅她吧。况且,老师的屁股也踢不得。 「对了,雾之峰同学,这么晚才回去啊,已经快四点半了,社团活动吗?」 「呃,应该算是社团活动啦……」和棒球社决胜负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立刻改变话题,「荣子老师也从后门回去吗?跟我一样,我和朋友约在后门等,一起走吧。」 我随便把话题混过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们沿着第二校舍的侧边,也就是校舍的侧面墙壁前进。在那里有一大块的泥土地,上头覆盖着山毛榉的枝叶。当我们穿过那里时,事件突然从天而降。不,这不是比喻,也不是超现实的表现,而是真的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刚开始,我听到荣子老师「啊」地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我把视线转向她,看看发生什么事。荣子老师快步往前两三步。下一个瞬间,我感觉头上好像有东西。好像是阵风吹得山毛榉的枝叶沙沙作响。猛然抬头,忽然有一个物体飞入眼界。那是个有手有脚的黑影。是一个人。危险——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大叫。从上空坠落的那人,猛烈地扑在我眼前的荣子老师身上,老师的身体一瞬间被压倒在地。就像是密尔·马斯卡拉斯对着太过大意、背对自己的巨无霸鹤田,从摔角场上最上面的那条绳索施展必杀技飞天扑杀一样——这个比喻听起来看似过分夸张,但任何人在现场看到这光景必定震撼不已。 「!」短暂的错愕后,「啊啊啊啊!老师!」 我终于大叫出声,跑向互相叠在地上的两个女生旁边。被压在下面的是荣子老师。上面那人是穿着制服的女生。女生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本学生记事本,应该是她的。我试着将女生瘫软的身体从荣子老师身上翻转下来。我看到女生手上手表的时针刚好指着四点半。然后,我将耳朵贴在两人胸部上,确认安危。没事,荣子老师和制服女生都还有气息。正当我一颗心暂时放下时,这才发现制服女生的脸很熟悉。 「加藤同学——」 是隔壁班的加藤美奈。可是为什么她要自杀——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后,我冷静地摇摇头。不,等一下,不一定是自杀。 的确有案例是跳楼自杀者害得路上不相干的人被卷入危险。这次荣子老师的状况看起来很像是这样,所以我才那么早下定论,可是并没有根据显示加藤同学一定是自杀。她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推落。 我猛然抬头看校舍侧面的墙壁。那面墙没有窗户。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墙壁。离着稍远的地方有紧急楼梯,和通往各楼的紧急出口。假设加藤同学是被人推落,从现场来看,除了顶楼之外没有别的地方。所以,凶手还在顶楼?不,现在最要紧的是叫救护车—— 我一面在 意顶楼的情况,一面拿出手机。这时,我感觉背后有人跑过来。 「怎么了,凉?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奈绪。原本在后门等的她可能听到我大叫所以跑过来。看到她出现,我顺水推舟地将我的手机塞给她。 「抱歉了,小奈绪,你快叫救护车!我想确认一件事——」 「欸欸,等一下,凉——什么跟什么啊!?喂,什么救护车——」 「一一九啦。」 「我知道啦,我不是说这个,我还没叫过救护车嘛——」 我往前冲听着背后小奈绪传来的抱怨声。水泥制的紧急楼梯。只要爬上这个楼梯,就到顶楼了。我任由豪迈的足音发响,一口气跑上楼梯。 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我发现一个男学生。他蹲在那玩掌上型游戏机,看起来全神贯注,玩得正兴起。因为他耳机的音量太大声,所以没立刻发现附近发生的骚动吧。我看他白衬衫上的校章颜色,确认他还是一年级的菜鸟后,上前拔掉他的耳机。 「欸,我有事问你。」 「哇,什、什么事啦,这么突然。」那个男生吓一跳,站起来。「——你这家伙是谁啊。」 「这家伙?!我可是二年级的耶。」我刻意抬出学姐架子,迳自问他问题。「对了,你有看到刚才谁经过这里吗?」 「什么?在讲什么啊你?没人经过啊,怎么可能有人经过。」 「对不起喔,我听不太清楚,刚才一年级的对二年级的说什么?」 我故意将手放在耳朵旁边,斜眼看他,做出请你再说一遍的姿势。顺便用我的皮鞋尖端用力踩住他运动鞋前端,这时这个一年级菜鸟多少知道我这个学姐的可怕,背脊伸直一改说话态度。 「是、是的,没有人通过这里!」 「对对,这才对嘛。——对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 「大概十分钟前。是的,这十分钟我一直待在这里。」 「是喔,可以跟你借个时间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一年级菜鸟叫土屋一彦。我招招手叫土屋过来、过来,然后爬上楼梯到顶楼。态度完全顺从的土屋把头一侧,跟在我后面。 「顶楼都没有人,因为没有人到顶楼来。」 的确如他所说,第二校舍的顶楼是禁止进入的。虽然这个紧急楼梯可以通往顶楼,可是楼梯和顶楼还隔着一扇门,平常都是上锁的。 虽说如此,顶楼没有盖屋顶,只要有心爬过铁制的格子门,就连女生都能轻而易举爬过去。其实,翘课偷偷跑到顶楼,找个日照佳的地方,听着小型收音机放的抒情歌,一边抽烟,像这种会出现在歌词里面的不良学生也确实存在。所以不能否定顶楼有人的可能性。只不过—— 「对吧,学姐,这里没有人。」 土屋站在紧急楼梯最上一阶,隔着格子门环视顶楼的情形,手指着说。 「……不,还不一定。」 话刚说完,我就大胆地爬上格子门,正大光明地入侵顶楼。 「欸欸,等一下,这样好吗?」土屋惊讶地跟在我后面。 在开阔的顶楼,可疑人物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那就是座落在顶楼最边边的水塔。我为了确认水塔的后面,绕了它周围一圈。可是,没有人。顶楼除了我们两个外,没有别人。 我这时不知该说松了一口气,或是该说沮丧,心情相当暧昧。但我不放弃地看看四周有无其他可疑之处,唯一发现到的,是围着顶楼四周的护栏旁边有一个像是女学生用的书包。 「这一定是加藤同学的书包——所以说,她果然是从这里坠落到地面。」 我将身子探出护栏往下看。可是护栏离建筑物的边缘退了五十公分,无法直接看到下面的情况。可是我可以看到山毛榉的枝叶前端,所以可以确定她是从这里掉下去。 「顶楼没有任何人……书包在这里……这么说,果然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边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土屋说明刚才发生的悲剧,一边离开顶楼。走下紧急楼梯时,我顺便确认各楼层的紧急出口。从一楼到三楼,三扇门全都从里面上锁,看不出来凶手从这些出口逃走的迹象。这也太完美了。 换句话说,这个顶楼是密室状态。 「什么!你是说密室杀人!?」 「如果有人推落加藤同学的话,确实是一起变形的密室杀人事件。可是,我觉得应该不是,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自杀。」 正确说应该是自杀未遂。等到加藤同学恢复意识,就能从她口中获得真相,轮不到侦探出马。 「这样啊,这么说来,最无辜的人就是被卷入其中的教育实习生……」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鸣声盖过他的喃喃自语。看来小奈绪已平安达成初次打一一九的任务。我和土屋一起回到现场。在那里,除了小奈绪还有一个新人物。 戴着厚重眼镜,侧脸看来一本正经。还穿不惯新西装的这个男人,是八木广明老师。他是和野田荣子老师来自同一所大学的教育实习老师,任教课目好像是化学。他应该也是听到骚动后赶来的。 「没事吧,野田小姐,振作一点。救护车快来了。」 他拼命地鼓励着同为实习伙伴的荣子老师,但老师已经昏过去了,应该听不到吧。 「啊,凉!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奈绪动作慌张,向我招手。「你看,加藤同学好像快醒来了!」 比起被压在下面的荣子老师,压在别人身上的加藤同学似乎受伤较轻。在大家关注之下,加藤同学「嗯」地一声,微微张开眼睛。然后眼神无主地游移着。「咦……我……怎么了……」 「你自杀失败了。」 旁边的一年级笨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小奈绪哑口无言。我用手刀在他延髓附近敲了一下,强迫他闭嘴。可是他那粗神经到极点的发言,却引导加藤说出意外的言词: 「自杀……不,我没有自杀啊……我怎么可能自杀……」 二 终于,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到达学校。还留在学校的学生立刻赶来凑热闹,现场一阵骚动。加藤美奈同学和昏厥的野田荣子老师一同被抬进救护车,途到医院。 担任搜查行动的,是国分寺署的祖师之谷大藏警部,和乌山千岁刑警。这两人被合称为「私铁沿线二人组」,实际上,是不怎么灵光的中年警部和年轻美人刑警的落差组合。 这二人组和我在过去的事件已打过照面。 两人查明事件的概况时,立刻先从我开始问起。理所当然,因为我是最先看到事件发生的人。之后,几个刑警向小奈绪和土屋问话,最后才问到八木老师。八木老师先说明自己是野田老师的实习同伴,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和野田小姐不久前才在化学准备室聊天,聊的都是一些对学生的印象啦,实习的辛苦等等闲聊的话题。聊到一个段落,她就离开房间,没想到她后来会遭遇这种意外——」 「原来如此啊。」祖师之谷警部同情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顺便问一下,你们两人在化学准备室时大概是几点钟?」 「下午四点左右。」 正确来说,荣子老师在三点五十分时来到准备室,走出去是四点二十分左右,八木先生如此回答。 「也就是说,野田老师和八木老师分开十分钟后,就被卷入学生的自杀事件。」 祖师之谷警部轻松脱口出「自杀」一词,千岁小姐马上回应: 「据恢复意识的加藤美奈说她不是自杀。她该不会是被谁推下去的吧。」 没错没错,我大大点头。可是,中年警部指着我说: 「可是根据她的确认,顶楼根本就是密室状态。假设有凶手推落加藤美奈,那个凶手也无处可逃。那么,凶手又是怎么在顶楼消失不见的?」 「说的没错,这真的很奇怪。」我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 此时,祖师之谷警部像是嘲笑我般,张着大口说: 「哈哈,笨蛋,没什么奇怪的,答案很简单,加藤美奈子说谎。不相信?这是常有的事。有意自杀的人从建筑物顶楼跳下来,将好端端走在建筑物下方的人卷入。这时,没死掉的自杀者唯恐事态严重,会马上撒谎说:『我不是自杀!是有人推我下楼!』之类的。这次的案例刚好吻合这种情况。」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刑警先生。」发出赞叹声的是八木老师。「的确,如果这样想的话,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咦,是吗?恢复意识的瞬间有办法立刻说谎吗?」 我表现出不满后,小奈绪立刻支援我: 「对呀,刚醒来的加藤同学,连自己为什么压在荣子老师身上都无法理解。」 「没错,说谎必须要有思考的时间。加藤美奈说的或许是事实。」 千岁小姐对我的意见表示一定程度的理解。比起充满现实感,相对缺乏想象力的祖师之谷警部,这个年轻美人大姐姐的思考似乎柔软多了。 「可是,如果加藤美奈并非自杀,最后又得回到最初的疑问——凶手如何从顶楼消失不见?」 「哈哈哈,乌山刑警,人不会那么简单就消失的。还是说,凶手会和千面人一样,抓着广告气球消失在天空中吗?真是荒唐。」 不用祖师之谷警部说,现在不流行这种方式。这时,土屋提出一个较实际的手段。 「那从顶楼垂绳下来呢?只要对攀岩有经验的人,我想并不难。」 鲤之洼学园应该有对登山有兴趣的学生。正当我以为有一线希望时,千岁小姐冷静地否定: 「的确,使用绳索可以不用经过紧急楼梯逃走。但是,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凶手不可能预先得知土屋会坐在紧急楼梯玩游戏机,也不晓得雾之峰同学在事件发生后会立即出现在顶楼。而且,凶手手上会先准备好逃走用的绳子吗?怎么想都不合理。」 原来如此,这位女刑警真聪明。我不想输她,开始找寻其他的可能性。这时,现场高高耸立的一棵树开始在我眼前出现不同的意义。 「欸,他不能利用这棵山毛榉吗?凶手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十之八九会从顶楼跳到那棵树上,然后再沿着树枝树干爬到地上——」 「不行啦,凉。」从旁插入的,是小奈绪。「如果他从这棵树上下来,我就在下面耶,我不可能没看到他就在我旁边,对吧,八木老师。」 「嗯,没错,我赶到现场时,这里就只有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和高林同学。其他谁也没看见。」 「是吗,所以不可能——」居然犯下简单的错误,我搔搔头。 如果有人从树干爬下来,一定会被小奈绪或八木老师发现。反过来说,只要这两个人还在,凶手就无法从树上下来。此时,土屋发挥他意外丰富的想象力说: 「那么,该不会凶手现在还待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我们这么一边这么想,一边抬头看现场的山毛榉,警部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们。 「喂喂,你们以为凶手是无尾熊啊。什么十之八九会跳到树上,我看是十之八九不可能。」 确实如祖师之谷警部所说,这个发想太过突兀。我放弃山毛榉,寻找别的可能。但是,我已经想不出其他方法了。顶楼是开阔的开放空间,想从那里逃出来,方法意外地少。 我试着转换根本想法。 「说不定,凶手一开始就不在顶楼。顶楼只有加藤同学,凶手在稍远的别处——有没有这可能,千岁小姐?」 「可是,凶手要怎么让加藤美奈坠落到地面?」 「不知道,可能用什么飞行道具吧……用镜子反射太阳光之类的……」 「然后,顶楼的加藤美奈失去平衡,越过护栏掉下去是吧。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但也未免太不实际了。顶楼的护栏高度大概到成人的胸部喔。不管她再怎么失去平衡,也不可能不小心越过护栏坠落。这也意味着她意外坠楼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加藤美奈会坠落到地面,除了考虑有人把她推下去以外,不会有其他可能。」 「果然是自杀。」 祖师之谷警部毅然决然贯彻自杀说。而且,我无法想出推翻警部的自杀说的理论。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我将盘据在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加藤同学为什么会从荣子老师头上坠落呢?」 「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中年刑警眨眨眼。「那只是巧合吧,没有什么理由。」 「可是,那也太精准、太巧了吧。嗯,该怎么说,感觉上就像是故意瞄准……」 对于我那过于暧昧的意见,千岁小姐仍认真回答我: 「会不会因为你目击加藤美奈的身体从正上方瞬间坠落在野田荣子身上,所以才有这种感觉。还是说,这也在凶手的计算范围内?可是,这和刚才绳子的想法一样,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否定。凶手应该不可能猜得到野田荣子四点半刚好会经过这里。——是不是这样,八木老师。」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八木老师冷静地推推眼镜边缘。 「没错,只要我和野田老师再多聊一些,她就不可能在四点半时通过这里。我觉得她应该是偶然被卷进这起事件中。」 祖师之谷警部听到八木老师的话后,满意地点头,草草下结论: 「总之,加藤美奈是自杀未遂。野田荣子运气不好而无端被卷入其中!」 三 隔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早上,我拉着小奈绪和我一起去加藤美奈住的医院。主要目的是假借探病之名,实为收集情报。 我们打开病房的门,往里里头一探,穿着运动服躺在床上的加藤同学看到我们有些讶异。她气色很好,表情开朗,至少看不出是昨天才自杀失败的女生。 「嗨,加藤同学,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是吗,那太好了。没什么啦,昨天我很担心你,真的真的,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你。这束花给你。」 我把探病用的玫瑰递给发楞的她后,问道:「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昨天的事件,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自杀?还是意外?还是杀人——」 「欸,凉,不要逼问得这么紧啦!」一旁的小奈绪制止失控的我。「既然来探病,就要有探病的样子,不要露出的你侦探本性啦!」 加藤同学听到我们的对话,露出理解的笑容。 「没关系啦,刚才我也被刑警他们问了一大堆这些问题。可是,抱歉,我无法清楚给你们答案,因为我的记忆很模糊——」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记不得昨天的事?」 加藤同学盯着手上的花束,缓缓点头回应我。 「嗯,我当然不 是自杀,我从来没想过要死,这点可以肯定。不过,我不清楚我是几时从顶楼坠落的。我完全没有坠楼前后的记忆。所以很抱歉,连受到雾之峰同学和高林同学照顾的事我都没印象——」 「是喔,你都不记得了。那怎么办呢?这样好了,你先把那束玫瑰花还我吧。」 「你怎么说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小奈绪往我伸向花束的手啪地打了一下。「没关系,加藤同学,花你拿去。这不能怪你,头部受到撞击都会暂时失去记忆,这是常有的事。」 「嗯,医生也是这么说。可是,虽然我没记忆,却多少知道一点事。」 「真的啊,什么什么?」我的好奇心被挑起,挨近她床边。 「其实,我制服的口袋中有一封信。刑警把它拿走了,所以我记不得一字一句,但信的内容大概是说『放学后四点到第二校舍的顶楼来』。」 「喔,是谁下的战书!?」 「才不是什么战书啦!」加藤同学瞪我一眼,然后双手交叉胸前,像是作梦般,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才不是那样,是足球社的仓桥学长约我出来的信。」 足球社的仓桥学长是在学弟妹之间拥有超高人气的型男前锋。 「可是,很可惜,那封信好像是假的。据说仓桥学长根本不知道有那封信,警方调查也发现笔迹不符。」 「所以说,有人假冒仓桥学长写信叫加藤同学到顶楼啰。」 「看起来应该是如此。这么说来,我有印象我回家的时候在鞋柜中看到信纸,所以下午四点的时候人应该在顶楼,因为我很守时。可是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喔,原来是这样。加藤同学从顶楼坠落的时间好像是下午四点半。中间有三十分钟的空白,问题就在于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 仿佛回应我喃喃自语似的,小奈绪开口道: 「不是仓桥学长而是某个人躲在顶楼某处——例如,躲在水塔后面——加藤同学出现后,他再从背后突袭,将加藤同学撞下顶楼。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坠楼的时间就会是刚过下午四点没多久吧。可是,我坠楼的时间是四点半耶。」 「嗯,没错」我点头。「也就是说,加藤同学和某个人在顶楼见面讲了三十分钟的话。就是那个,呃,该怎么说,男女之间的那种……」 「纠缠不清的事!?」 「对对!纠缠不清的事!」我伸出一根指头,仿佛要将小奈绪的话串起来一样。「然后他们谈到后来,已经一团乱,再谈不下去了,女生不断闹别扭,之后,对方那个男生终于受不了,天啊,我受不了你了!然后把加藤同学从顶楼推落。——是不是这样啊,加藤同学?」 「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加藤同学撇嘴,手指着出口。「我到底和谁纠缠不清啊,请不要随便想象好吗,让人很不舒服。」 加藤同学心情会不好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对于她记忆暧昧的地方,似乎过分膨胀想象力了。为了获得解开顶楼密室谜题的线索我才假装来探病,现在看来时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以此开头,放手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 「加藤同学有没有想到谁会恨到想杀死你,有没有?」 「没——」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僵硬,抱着花束的双手微微颤动。看来状况和预料的一样危险。察觉情况不妙的我们互相使眼色给对方,一步步退到门口。 「想你个头啦!」加藤同学的叫骂声连同玫瑰花束一起飞过来。 我们迅速逃离加藤同学的病房,在白色走廊上的长椅坐下。我盯着被丢回来的玫瑰花束,发出后悔的叹息声。 「结果,惹加藤同学生气了。早知如此,我就买一束便宜的人造花……」 「你就是有这种想法才会惹她生气。」小奈绪一副「懂吗?」的样子看着我。「对了,加藤同学虽然这么生气,其实恨她的人应该不少。我和加藤同学念同一所国中,那时候她人很坏。」 「真的吗!」听到这段意外的话,我吃了一惊。「是喔,加藤同学在国中的时候是大姐头喔……」 外表看不出来啊,我一个人喃喃自语,旁边的友人一屁股跌到地上。 「喂,你到底活在什么时代啊!?坏女人=大姐头,这是八〇年代的感觉吧。」 好像是。最近走在路上都没被大姐头勒索。 「我说的是,加藤同学是会霸凌别人的人。当时她在戏剧社红极一时,因此对学妹非常严苛,听说很多女生都被她弄哭过。其中甚至还有人因此退社,或不敢来上课。加藤同学上高中以后收敛很多,可是一定还有人对过去的事怀恨在心,特别是低年级的。」 「是喔,顺便问一下,被欺负的人当中,也有男生吗?」 「男生!?不知道,一般来说女生欺负的对象都是女生吧——你想说什么?」 「和这次事件相关的人之中,低年级的就只有土屋吧。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密室问题就解决了。刚好可以套用上去,我是这么想啦。」 「套用上去?这样土屋不就被当成凶手了吗,他一定很困扰——啊,这么晚了。」 小奈绪的视线落在手表,慌张起身。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有事要先走,希望你不会介意。」 「喔,没关系啊,我完全不介意——顺便问一下,你要去哪里?」 「和网球社的村上学长约会,拜了!」 「……」我呆呆地看着像逃跑般离去的小奈绪的背影,小声地喃喃道:「可恶,高林奈绪子这家伙,我一定会好好介意给你看!」 但是,在医院的走廊上诅咒朋友也无济于事。回去睡午觉吧,我从长椅起身,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咦,这不是雾之峰同学吗?你是来探病的吧,老师的病房在这边喔。」 我一看,白色走廊的另一头,穿着长裤套装的乌山千岁刑警轻轻对我挥挥手。我心头一惊,马上理解状况。她说的老师,一定是指野田荣子老师。她也在这间医院。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将被加藤同学丢回来的玫瑰花束捧在胸前,满面笑容地跑向千岁小姐身边。 「是啊,我是来看荣子老师的,你看,我还带一束玫瑰花来——」 「是是,我看得出来——可是,这束玫瑰好像有点凋零耶?」 「……」那是因为被用过了,没办法。就算凋零了,玫瑰还是玫瑰。「你不觉得很漂亮吗!?别说这个了,荣子老师的病情怎么样?」 千岁小姐遗憾地摇摇头,把我带到一间病房。在单人房的床上,头上包着绷带的荣子老师闭目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睡脸看来仿佛已死去,千岁小姐看着她,小声说道: 「她还没恢复意识。大概是头部受到强烈撞击。不过还好没有性命危险。好像有几处骨折,但都不严重。我想只要她恢复意识,就能很快地恢复元气。」 「是喔,希望她早点恢复意识。」我独自喃喃的同时,在房间里东张西望。「老师的家人都没来耶。」 「嗯,野田小姐没有家属。几年前,她的双亲因为交通意外死亡。她好像还有个妹妹,不过听说那个妹妹也在今年春天自杀了——」 「自杀!?该不会是跳楼自杀之类的。」 「这个嘛——」千岁小姐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话说太多,立刻闭口。「 这是被害者的隐私,我只能说到这里。」 被这么一说,我就放弃继续追问荣子老师的私生活。换句话说,荣子老师现在是孤苦无依。顺带一提,病房是学校替她准备的,算是给无端受累的教育实习生一种补偿。 我将玫瑰花插入空花瓶中,摆在窗边。病房看起来比较有朝气了。接着,我站在窗边,向千岁小姐吐露昨天我没说出口的小疑问。 「坠楼事件发生之前,荣子老师有叫了一声。她『啊』地小叫了一声。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小叫一声!?该不会是她发现加藤同学要从顶楼掉下来,才『啊』地叫出声?」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可是仔细想想,时机点不对。荣子老师『啊』地叫出声后,还往前走了两三步,这才被压倒。」 「野田小姐叫出声后,到加藤同学坠落之间,有一小段时间是吧。可是,如果那个叫声不是因为她发现有人坠落,那是为了什么而叫?」 「不知道——该不会是老师在现场看到什么了吧。既然『啊』地叫出声,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总觉得她啊得很暧昧,那天现场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吗?」 千岁小姐皱眉回想昨天现场的状况。我也试着回溯记忆,若说现场有掉落什么东西的话,我大概只能想到加藤同学的学生记事本。 「算了,等野田小姐恢复意识后我再跟她确认。虽然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了一声——」 没错,暂时性的记忆障碍。就像加藤同学丧失案发前后的记忆一样,荣子老师的记忆也可能暧昧模糊。如果她不记得,那么问了也是白问。当我正在想这些事情时—— 千岁小姐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叹。我转头问道:「怎么了?」这时,床上的荣子老师张着水汪汪地大眼,看起来不只是恢复意识,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坐起身。包覆着绷带的肩膀看起来似乎很痛,但她却完全不觉得痛。我又惊又喜地跑到她床边。 「哇!老师,你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荣子老师眼神迷濛地环视病房。「雾之峰同学……这里是哪里?」 「是医院,医院!老师,你不知道吗?」 「没用的,雾之峰同学,她被送进来时一直停留在昏迷状态,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我和千岁小姐的快速交谈,荣子老师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为什么我会躺在床上……」 「你被牵连进一桩事件中了。不记得了吗?坠楼事件——」 即使听完千岁小姐的话,荣子老师依旧是满脑子问号。 「……你,到底是谁?」 「喔,对不起,我是国分寺署的刑警,我叫乌山。」 「国分寺署的……刑警……啊啊!」一道忽然理解某事的理性光芒,终于附在她的眼眸中。「所以,你是来调查事件的……」 「是的,没错。太好了,看来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就是从顶楼有女学生坠落的事件……」 「什么……女生坠楼……那,我……」 「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 「现场!?我在现场……什么!」 一瞬间,荣梓老师的脸上浮现颤抖不已的恐惧表情。因为回想到被坠楼的女学生压倒在地的恐怖感吗?可是,看起来不像。荣子老师激动摇头,睁着大眼,用抖动的嘴巴说出: 「不对,这不对!我绝不可能在现场。我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在一起。你们去问八木。绝对不会错!」 「……什么!?」 我不由得和千岁小姐对看,因为我无法理解荣子老师说的意思。千岁小姐也露出诧异的表情,将手放在额头上思索。 病房被微妙的沉默包围。千岁小姐像念咒一样,重复念着荣子老师的话: 「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那时候,那时候……」 然后女刑警第一次露出将荣子老师当作嫌犯的锐利眼神盯着她,静静询问: 「野田荣子小姐,你说的『那时候』,是几点?」 四 不久后,我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我的前方有好几个警官快步出入这栋医院。祖师之谷警部也有来。事件急转直下,朝着解决的方向进行。我完全搞不懂。 那名女刑警来到中庭向我说明事情原委时,已经过了中午。看来刑警也有午餐时间。还是说事件总算告一段落,所以他们可以先去吃饭呢?千岁小姐坐在我旁边,一手拿着三明治,问我:「想从哪里开始听?」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结果,『那时候』是几点?」 「喔,那个啊。」千岁小姐坐在长椅上长腿交叉,开始说明: 「回想一下刚才在病房的谈话。我问野田荣子关于昨天下午四点半发生的坠楼事件。因为她四点半的时候在现场被坠楼的加藤美奈冲撞,昏了过去。可是她忽然劈头就说:『不对,我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在一起。』很奇怪对吧。」 「嗯,这句话太突然了。事实明明是老师在现场发生意外。」 「对呀,不过她说的这些话,我们昨天就听过了。和她同是教育实习生的八木广明说的证言。『我和野田老师在化学准备室聊天』,关于这点,两人的证言一致。根据八木广明的证言,他们两人在化学准备室聊天时是『下午四点左右』。换句话说,我说的是下午四点半的坠落事件,野田荣子却回我下午四点的事。为什么她会误会?」 「不知道……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对野田荣子来说,『那时候』是下午四点。」 「?」我愣了一下,不懂意思。「坠楼事件是在下午四点半发生的耶。」 「对雾之峰同学和我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对野田荣子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她记忆中的坠楼事件是下午四点发生。那为什么我们深信不疑坠楼事件是下午四点半发生,但却只有她记成了下午四点呢?因为加藤美奈从顶楼坠落的真正时间是下午四点吗?莫非野田荣子就是把加藤美奈推下顶楼的真正凶手——这就是我推理的出发点。」 「……」 凶手是野田荣子老师。这是某种程度猜想得到的结论,可是我依旧不明白,侧着头,仿佛一切都不真实。 「呃,所以到底是怎么样,荣子老师应该是被卷入坠楼事件的被害者不是吗?」 「但是,这次的情况是,被认为是被害者的她其实就是凶手。」 「可是,加藤同学从荣子老师的头上坠落,这对老师来说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证明她不是凶手。加藤同学坠落的时候,老师不在顶楼,而是站在地面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是啊,直到刚才,其实我从未把野田荣子看作事件的嫌犯。可是,这份确信却是错误的根源。因为,从顶楼被推落的被害者坠落在真正凶手的头上,这种奇迹仍可能发生。」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皱眉头。千岁小姐耐心地对我说明: 「我们顺着事件发生的经过来看。首先,昨天放学后,凶手用假信把加藤美奈引到第二校舍的顶楼。而加藤美奈来到顶楼的时候,凶手已预先躲在水塔后面。然后,凶手偷偷来到加藤美奈的背后,一口气把她的身体推落到护栏外面。——你觉得这是几点的事?」 「下午四点半,对吧?」我不安地回答。 「嗯,看来你还不明白。」千岁小姐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用手指搔着太阳穴。「那个,雾之峰同学,其实这是下午四点发生的喔。」 「可是,坠楼是在下午四点半发生的耶,加藤同学的身体压倒荣子老师后,我立刻看了手表,所以错不了。」 「嗯,我知道。加藤美奈的身体到达地面的时间是四点半没错。可是,她从顶楼坠落的时候是四点。这样你懂吗?」 「我不懂。」我断然摇头。「为什么从顶楼掉落到地面需要花三十分钟?我从没听过也没看过这么奇怪的坠楼事件。」 「的确,我也不认为加藤美奈会花三十分钟从空中慢慢坠落下来。所以,一定是她的身体在这三十分钟卡在某个地方。就在顶楼到地面之间。」 「什么!顶楼到地面之间——该不会是!?」 我开始回想事件现场,第二校舍附近的状况。一片无窗的墙壁平整光滑,完全没有可以吊住人的地方。可是,在那里有一棵很大株的山毛榉,枝叶茂密。也就是说—— 「该不会,加藤同学卡在树枝上?」 「就是这样。」千岁小姐莞尔一笑。「但是那时候加藤美奈头撞到树枝,早巳昏过去,所以什么都记不得了。」 「……」 我对这意外的事实惊愕不已。加藤同学从顶楼被推落后,并没有立刻坠落到地面,而是挂在树上,三十分钟后才坠落下来。 「凶手——荣子老师没有发现吗?自己推下楼的对象被卡在树枝上。」 「当然没发现,从顶楼又看不到地面,山毛榉的树枝也只能看到顶端的部分。野田荣子无法亲眼确认自己所推落的被害者掉到哪里去。可是,对她来说,比起确认被害者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先逃离现场。所以她赶紧跑下救生楼梯,离开第二校舍。她相信坠落到地面的加藤美奈一定会被别人发现。」 「可是却没有人发现加藤美奈的尸体。」 「对,加藤美奈正昏迷并卡在树枝上,所以没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这对不知情的野田荣子来说非常不可思议。行凶过后将近三十分钟,没有任何人发出骚动,也听不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心神不宁的她下定决心要去看看现场的状况。途中,她偶而碰见了雾之峰同学,对吧。」 我从老师背后拍她肩膀,当时她惊吓的表情我现在印象还很深刻。 「野田荣子打算在雾之峰同学面前开始演起『偶然发现尸体大吃一惊的教育实习生』这个角色。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吧。不知情的雾之峰同学和野田荣子一起往第二校舍侧边前进。这时,她忽然叫了一声『啊』——一 「对,所以那应该不是荣子老师发现什么而叫出声——」 「对,刚好相反,她叫出声是因为她看不见应该在那里的尸体。是惊讶的叫声。但是,地面上并非什么都没有。虽然没有尸体,可是她发现一个小东西。就是加藤美奈的学生记事本。野田荣子忍不住跑向那本记事本。可是,你觉得那本记事本为什么会掉在那里呢?」 「因为加藤同学被卡在树枝上,所以记事本是从她胸前口袋滑落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或者反过来说,从记事本掉落的地方,正上方应该可以看到加藤美奈卡在树枝上。」 「没错,啊,这么说——」 我脑中描绘着这幅光景,不由得弹指。干岁小姐微微点头。 「对,野田荣子受到加藤美奈的学生记事本引导,不知不觉来到她的正下方。这时,不知该说幸或不幸,一阵强风吹来,山毛榉的树枝摇晃。——昨天风很强对吧?」 「对,弹指球下坠得很漂亮。」 「弹指?什么意思?算了,不重要,总之,现场吹起强风。好不容易卡在树枝上的加藤美奈失去平衡,然后第二次坠落。加藤美奈的身体掉到野田荣子上面,把她的身体压倒在地上。就像瞄准了一样。」 「……」 原来是这么回事。荣子老师和加藤同学的冲突并非单纯的偶然。两人必定是凶手和被害者的关系才能发生这种事。这时我才确定这名女刑警所言不假。确实如她所说,从顶楼被推落的被害者在真正凶手的头上坠落,这种奇迹仍可能发生。 接着,千岁小姐总算对于这次事件最大的谜题——就是我恣意想象的那个谜题,说出答案。 「说到这里,雾之峰同学你所提出的顶楼密室的谜题几乎等于被解开了。下午四点半,你看到加藤美奈坠落,然后立刻跑到顶楼找寻凶手的踪影。可是,没有人在那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罪行已经在三十分钟前结束,所以顶楼一个人也没有。这样可以接受吗?雾之峰同学。」 的确,顶楼密室的谜题完全被解开了。可以接受。可是,怎么回事?有种徒劳感和屈辱感。结果,执着于顶楼密室谜题的我,只是一个人在原地打转而已。 千岁小姐像是安慰我一样,用力地拍拍我的肩。 「雾之峰同学亲眼目睹现场状况,所以推理才会离真相愈来愈远。任谁看到那时的状况,一定会贸然断定加藤美奈是从顶楼坠落。有听说过女高中生从校舍的顶楼跳下来,但很少人听过有女高中生会从树上掉下来。」 这位刑警看穿这很少人听过的现象,我觉得很了不起。 凶手已经很明显,顶楼密室的谜题也已经解开。剩下就是动机的问题。关于这点,千岁小姐开头先说:「现在还是只想象的阶段。」接着说: 「我有跟你说过,野田荣子的妹妹在今年春天自杀了对吧。如你想象的,她是跳楼自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是高中一年级了。可是,那个妹妹念中学念到后来却不去上学。这件事和野田荣子对加藤美奈的杀意似乎有些关联。那两人念同一所中学吧。」 恐怕这个见解是正确的。我有一股冲动想把小奈绪听来的传闻告诉眼前这位女刑警,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些话最好还是由野田荣子老师的口中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那么,现在所有谜底都已经揭晓了吧。我不断反刍事件,检查还有无缺漏。然后,我发现我们有一个意外的重大遗漏。 「奇怪!?等一下。千岁小姐,顶楼的犯罪时刻是下午四点对吧。这样的话,昨天八木老师的证言,说什么来着?下午四点他在化学准备室和荣子老师聊天,这个证言呢?」 「喔,那个啊。当然是野田荣子和八木广明捏造出来的证言。两人事先讲好所作出的粗糙假不在场证明。换句话说,八木广明是这次事件的共犯。现在调查员应该已经去找他了。」 「你、你说什么!」我忍不住破音说道。「这、这两个人在交往吗!」 「什么嘛,你惊讶的点在这里啊!?」她像是叫我冷静下来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八木广明协助她的理由还必须经由调查才知道。当然这两个人正在交往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啦。——先别说这个,你不觉得这整件事很讽刺吗?」 「讽刺!?为什么?」 「因为,如你所说,野田荣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被害者坠落的时候,她刚好在正下方,这是完全让人想不着、难以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喔,原来如此,所以这两人捏造的假不在场证明完全没用!」 「不仅没用,而且还是多余的。我们呢,则多亏了这个假不在场证明帮忙。」 「帮忙?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回想一下刚才在病房的对话。说到坠落事件的时候,我问野田荣子:『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当时你有看到她忽然浮现恐惧的表情,对吧。」 「嗯,看到了,对耶,那表示什么?」 那时,荣子老师到底为什么感到恐惧?千岁小姐解开这最后的谜题。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对『现场』的解读不同。我把野田荣子当成被卷入坠落事件的被害者,所以把『现场』这个词当成坠落事件中被害者的现场,也就是地上的意思。可是,对于这个凶手来说,她把现场理解成顶楼的意思。换句话说,她把『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转换意思听成『你下午四点在顶楼』。如何?只有真正的凶手会被这句话吓到吧。」 「嗯,确实如此!」 下午四点的顶楼。那确实是犯罪时刻和犯罪现场。 「荣子老师大概错以为自己被刑警怀疑,正在接受不在场证明的调查吧。」 「大概是这样吧。所以她才会吓到,并反射性地将记忆中的假不在场证明说出口:『那时候,我和八木在化学准备室。』她明明已经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人怀疑她!」 千岁小姐结束解谜,两手一摊,做出「如何?」的动作。 「嗯,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真凶在睡着的时候,已经守住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在醒来的时候说出粗糙的假不在场证明,自掘坟墓。 原来如此,这真是件讽刺的事件。我只能叹息不已。 雾之峰凉的尖叫 一 足立骏介是隶属于鲤之洼学园田径社的男生。他自幼体能优秀,明明没人问他,勇猛的他仍会一脸认真地发出豪语:「我从小赛跑都没输过喔。」但是,不少跟他有关系的人会小声地说道:「我以前跑赢过他。」因此真相陷入罗生门之中——。不过,等到他进了高中的田径社,他就放弃短跑,转到跳远,由此可见他原本就不是个杰出的跑者。 顺带一提,成为高中二年级的他最近似乎又开始妄下豪语:「我从小跳远一次都没输过喔。」嗯,以跳远做对决的小朋友应该不多,所以他这套自吹自擂还挺有效的。他挑了一个好项目。 他所属的男子田径社发生巨大变动的时候,是在今年五月。有不少三年级生因为大考的关系,相继辞去社团活动。事态紧急,二年级之中必须有人出来担当社长这个重任。在紧急会议中, 「让大平当啦」「让小佛当啦」「不,大平当啦」「不,小佛当啦」 美丽的谦让美德,以及丑恶的责任归避支配着现场的气氛。忽然,有人见缝插针地高举一只手。 「我知道了,那就我来当吧。」 不用说,那个人是足立骏介。不难想象,原本虚应故事的现场气氛一瞬间冻结。结果当天,足立骏介以无投票的方式担任新社长;隔天,大平和小佛一语不发地退出田径社。 一件悲剧突然降临在足立骏介身上,那大约是九月下旬的时候。在一个可称作他的后院的地方——也就是运动场角落的沙坑。 关于悲剧的来龙去脉,我觉得从夹杂着我自身和这起偶发事件相关的体验讲起比较好。顺带一提,我叫雾之峰凉,因为名字的关系,容易让人以为我是男生或是某家电产品,但事实是,我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十六岁女生。得意的致胜球为穿心刚速球,和让人砰然心跳的开朗笑容——不过这不重要。 身为平凡高二生的我,平常上课都是快迟到前一刻才赶进教室。但只有那一天,我在早上七点半这个不可能的时间穿过校门,为了下星期即将举办的班级竞赛,一大早来晨练。比赛项目是篮球。体育馆里面,班上的同学应该已经开始练习了。 「来不及了,快。」我小跑步跑向体育馆,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 「欸,小凉,早啊。——你怎么这么早来?」 是同班的宫下绫乃,一头黑长发绑在后面的女生。晒黑的肌肤配上橙色无袖运动衫非常亮眼。黑色短裤下的长腿修长地吓人。从外表就看得出来绫乃是女子田径社的社员。她看到我朝着体育馆跑,露出同情的表情说了一句冲击性的话: 「如果是为了篮球比赛的练习的话,那是明天喔。」 「什么!」我眼前有一个巨大的什么,匡啷一声崩解了。「是、是吗?」 绫乃直点头。看来粗心的我似乎搞错日期了。 「呃、算了啦,总比迟到好。」绫乃安慰我后,便转身面向运动场。「那么,我还要去田径社的晨练。」 绫乃像是扫开尴尬气氛般挥着单手,从我面前跑走。她那充满速度感的姿势,令我看得出神。 这时,空中一台直升机飞过,从她背后追过她。 结果太早上学的我无事可做。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图书馆也还没开。走投无路之下,我迷迷糊糊地在校舍玄关附近的花坛边坐下。 数分钟过后,从运动场那头,忽然有一个人影猛然地跑向我。背脊直挺,姿态漂亮,远远看就知道是绫乃。她心无旁骛地从花坛前面通过,我突然叫住她:「绫乃!」 一瞬间,她突然停止,跑步鞋传来一声像是「轧」的刹车声。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我:「啊,小凉你在这,太好了!」 她二话不说地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往运动场的方向跑。 「足立同学现在很不妙,我一个人没办法处理,帮我!」 我就这样被拉着跑,往运动场前进,「什么、足立,是『那个』足立吗?」 「对啦,就是『那个』足立。足立骏介,新时代的超级英雄,十年出现一次的超新星,鲤之洼学园的田径王者——全部都是他自己在说的『那个』足立。」 「……」足立骏介,他的头衔还真多。「呃,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在沙坑昏倒了。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头受伤了。好像是被谁殴打。虽然没有流血,可是他无法一个人行动,你帮我一起扶他到保健室!」 一大早就发生事件。虽然这么说对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样就可以打发时间了。我们赶紧跑去事件现场的沙坑。 沙坑在运动场的角落。呃,虽然我想找遍全国也不会有学校把沙坑设在运动场中央,总之,我们学校的沙坑非常普通。大小是纵八公尺,横四公尺,还挺大的。通常除了体育课会用到之外,就是田径社在练习跳远或三段跳时,或是学生无聊在这边挖陷阱玩之外,大多数的人都不会使用。 在这个沙坑之中,有一个男生趴在地上。鲜红色的无袖运动衫配上鲜红短裤。没错,他就是红色的彗星。不,是足立骏介。 「足立!」绫乃呼喊著名字正要踏入沙坑时,我突然制止她。 「等一下,绫乃!」我站在沙坑边缘,惯重地确认沙子的状态。「我忽然想到,昨天晚上有下雨对吧。因为只是小雨,所以即使运动场上的土已经干了,可是沙坑里的沙子还是湿的。人只要走在上面就会留下脚印。这里面似乎有两种脚印。一种纵入长方形沙坑,脚印持续到昏倒的足立脚边。这应该就是足立的脚印,错不了。」 「的确,看起来像足立的脚印……」 「等一下,还有一种是横切入沙坑,持续到足立旁边,然后划了一道u字形,又往沙坑外面移动。这是绫乃的足迹吧?」 「对,是我刚才留下的……比起这个……」 「嗯。」我心中感到一股奇妙的骚动,沉默不语。这种状况很奇怪不是吗?不,应该说有点奇怪。不不,很奇怪。不不不,应该说有点奇怪…… 我陷入喃喃自语和沉思,一旁的绫乃怯生生地对我说:「那个,小凉啊,我们是不是该帮足立了?以防万一嘛,对吧?」 「什么!?喔,也是啦。」对不起对不起,我搔着头走进沙坑,跑到躺在地上的男生身边:「哎呀!足立,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我现在马上扶你到保健室——」 「太慢了,你们这些家伙!说那些废话之前就该来帮我啦!」 足立骏介忽然从沙坑上起身,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声抗议。 什么嘛,还挺有精神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才刚这么想完,他又全身软掉,虚弱地摊在沙坑上。 「对不起……还是拜托你们扶我到保健室吧……我的头被人打……使不出力气……」 二 么事了,足立,告诉我详情。」 足立骏介继续照镜子回答门湙老师的问题。 「今天早上我来晨练,所以比平常还早到学校。为了星期天即将到来的多摩地区大会,我想多练习几回。在房间换完衣服后,我立即前往我的舞台。踏进舞台后,我往舞台中央直线前进,然后——」 「等一下。」我先确认一下。「『舞台』是什么?你该不会是说沙坑吧?」 「不准说沙坑!」足立骏介用抗议的眼神瞪我。「沙坑是公园小鬼的游乐场。在运动场上的那个,就是我的舞台!是男人战斗的舞台啊!」 顺带一提,他好像把连接沙坑的助跑道称作「花道」(注:在能剧或歌舞伎中,一条穿过观众席,连接舞台和演员出场的走道。)这家伙真的是田径笨蛋! 「言归正传。虽说如此,还清楚的记忆只到我走进舞台中央为止。之后的事,老实说有点模糊。我的后脑锵地受到重击,眼冒金星。感觉得出来是被硬物敲击。然后,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睁开眼一看,是宫下绫乃,她一脸担心地抱着我——」 「没有抱没有抱!我怎么可能抱你,笨蛋!」绫乃说话的语气变得不像她,全力否定足立的话。「我只有摇你的肩膀而已吧!你不要说一些引起误会的话!」 看来比起足立骏介的妄言,她说的话似乎可信度较高。我问她: 「绫乃发现足立时,当下是什么状况?」 「呃,我和小凉分开后,就直接往运动场走去。我想说当作热身一下也好,就用跑的过去。结果沙坑那边——呃,舞台?」 「宫下,你说沙坑就好。」门湙老师咳了一声,断然地说。「那是真真正正的沙坑。」 「我在沙坑看到有人趴倒在地上。跑近一看,结果是足立。我摇他的肩膀,他马上醒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人从后面打我的头。』我一看,他头上肿一个包。我想还是不要随便乱动他比较好,所以跟他说:『你躺着就好。』然后就跑去叫人——」 「所以,你就跑回校舍,找到我了对吧。原来如此。」 绫乃说的话找不到不自然之处。足立骏介说的话即使有些夸张,但应该仍传达出基本的事实。即使如此,现场的状况好像还是有些不自然。脚印的数量,似乎还少一个人。 如果有人偷偷跟在足立骏介后面,用硬物敲击他的后脑。现场的沙子是湿的,沙坑上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但是就我所见,现场没有凶手的脚印。凶手是如何在开阔的沙坑中央,不留下脚印而敲打他的呢?这是个谜点。 但是,现阶段注意到这个谜点的似乎只有我。我暂且保留谜点,向门湙老师招招手,带到保健室的角落,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老师,男子田径社里面有没有人会想杀了足立?」 「哈哈,说什么蠢话。我们田径社没有人会恨足立骏介恨到想杀了他。」老师抬头挺胸断言后,立刻又用比我小声的声音说:「可是,如果是『看那家伙不爽,总有一天要揍他一顿』讨厌到这种程度的人,确实有。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 二十个人,相当多耶。 「那男子田径社有几个人?」 「二十一个人。」 原来如此。除了被害者本人之外,田径社员全部都是嫌犯。事情似乎变得很棘手。 我一边思考,一边走回保健室中央。足立骏介一副逮到你的表情等我走回去。 「嘿嘿,你和老师说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 一时之间,我们面面相觑。他看着我们继续说: 「我一定要痛扁那个人——我知道有人看我不爽。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只要考虑他们之中谁是执行者就好了。换句话说,嫌犯是两个人!」 「嗯?两个人!?」我们明明是说二十个人,他只听到十分之一? 「喂,等一下。你说的两个人是谁?」门湙老师询问。 「这还用说吗?我被推选为社长时,有两个窝囊废退出田径社,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不满。可是,他们的名字我三天就忘了。」 「你记忆力也太差了吧。」门湙老师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是大平和小佛吧。可是我不觉得那两个人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这种人才危险。」足立骏介说完,忽然转而面向我。「对了,雾之峰,听说你是侦探社的对吧,而且头衔还是副社长——」 心头一惊,我心跳加速。确实如他所说,我,雾之峰凉属于鲤之洼学园侦探社的一员。所谓的侦探社,并非进行像侦探小说研究社那种软弱的社团活动,而是成为侦探,亲自埋首于学校发生的奇怪现象,以成功解决事件为宗旨的社团。是一个实践性的社团。换句话说,就是素人侦探的团体。其中,我担任副社长这个重责。实际上我解决的事件也不只一件两件而已。 「这好,那我问你。我这男子田径社社长足立骏介看得起你侦探社副社长的实力,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等一下。」面对这个突然的发展,我一时惊慌失措。「怎么这么突然——」 「可以啦,这也是一种缘分嘛。话说回来,你最适合做这件事。就这样吧。」 说「就这样吧」的时候,他连头都不低一下地拜托我:「拜托你了,雾之峰。这次的事件,请你担任华生的角色。」 「不不,我只不过是个素人侦探而已……什么!?华生的角色!?」 眼前的足立骏介点了点头。我完全愣住说不出话来。即使我想象得到他会拜托我担任侦探的角色,也从不可能想到要我当华生。话说回来,有人会拜托别人担任华生的角色吗!不,在此之前,有一件重要事项需要确认。我惶恐地问他: 「那个,我来当华生的话,那侦探——谁来当?」 他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问,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用拇指戳着自己的左胸三下,一边说: 「侦探就在你、面、前!」 三 放学后,我在运动场的沙坑等他。他,就是今天早上说要担任侦探的足立骏介。足立穿着红色无袖运动衫外面搭一件运动外套,从一丛杜鹃花后面悠然现身。看来他把绷带的角度调斜了十五度的样子。 「好了,『新时代的超级英雄』足立骏介,和『帅气女孩华生』雾之峰凉的新世纪侦探组合,现在正式展开活动。首先,你先告诉我事件的谜点在哪里?」 「帅、帅气女孩……华生!?」不要把我卷进奇怪的标语里面啊。 我苦着脸向他说明脚印所衍生出来的奇怪谜题。过了三十分钟,终于了解谜题本质的足立骏介,大概思考了一分钟后忽然下结论: 「好,我知道了。凶手是宫下绫乃!」 凶手,那么她会是横向接近足立,然后再袭击你的后脑。若是如此,足立应该可以发现绫乃才是。你觉得她会做这么笨的事吗?而且做完还假装自己是第一发现者……」 「嗯,这不可能。」他仿佛看穿一切似的点头。「而且宫下绫乃也没有理由要打我。我虽然容易受到男生的嫉妒和怨恨,但基本上,我很受女孩子欢迎。」 绝对没有这回事,我想这么更正他的话,但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结果还是只得回到最初的想法。就是那两个窝囊废,大平和小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直接去质问他们。那两个人现在躲进弱小棒球社当候补。太天真了。」 说完,他带着怨恨瞪着运动场的对角线那头。离湿漉漉的沙坑最遥远、充满日照的地方,就是棒球社的球场。 「——我们立刻深入敌营。」 今年的夏天是猛暑,已经九月,暑气仍旧逼人。我们的弱小棒球社仍和往年一样,在夏天七月的西东京大会初赛中结束比赛。过了两个月,夏天的热气已退,新队伍尚未有明确的目标,被动地持续练习。足立骏介隔着本垒板后面的网子看着他们练习,并说出难得和我所见略同的感想:「打得还是一样差。」 「好,那我先去和新队伍的队长打声招呼吧。」 足立骏介离开网子大步向前。这位超新星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走在球场上,但棒球社社员所投注的视线,却像是在看外星人一般。在这紧绷的气氛当中,足立骏介悠然迈开步伐。 这时,打击区传来一声爽快的金属球棒敲击声。足立骏介被高飞被击出的球吸引,右脚踩到脚边的硬球,脚踝一声「——喀拉」。失去平衡的他往后躺下,「——砰」地变成大字形,跌倒了。 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棒球社社员们全部弯腰,大家都在忍住笑意。我的话则是转过身,忍住气息,两手不断拍着膝盖——好好笑。正常人看到都会想笑吧。 「可恶,为什么这里会有球!」足立骏介像是要把硬球大卸八块似的,用力往地上摔,「喂,那个一年级的,你去告诉你们的新队长。田径社的超新星来了。」 被命令的一年级生立刻跑向在运动场上笑翻了的二年级旁边,说了些什么。从嘴形来看,应该不是说「超新星……」而是「有奇怪的人来了」。 二年级生的新队长就是守备的重点,先发捕手江藤宪次。他两次点了三下头,用手指抹拭眼角,从选手休息处小跑步登场。他亲昵地拍着男子田径社社长的肩膀说: 「欸、欸,新时代的超级英、英、英雄。我、我有听过传闻,今天早上好像被整了对吧。哈哈,到、到、到底找我什、什、什么事?」 「你这家伙,要笑还是要讲话,选一个啦!」足立骏介眼角朝上地逼近江藤宪次说:「球也没收好,捡球应该是一年级的工作吧。你们棒球社对学弟的指导会不会太松懈了。如果在我们社上,才不会饶过犯这种错的一年级生。」 「哼,这里轮不到田径社来训话。再说,我们棒球社和田径社不同,就算有人犯错,也不会有『连带责任,跑操场三十圈』——如此愚蠢的处罚。」 「这不是处罚,对田径社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训练。哼,如果让棒球社接受同样的训练,大概社员会只剩一半吧。」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浑帐!」「有种站出来啊!」「我已经站出来了!」 沙坑老大和本垒板守护者争锋相对。可是,两人滑稽的互相瞪眼只维持数秒就结束了。 「算了,多亏你乱搞,我们的社员多了几个人,谢谢啰。」 棒球社队长充满讽刺地转过身去,这时男子田径社社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我是要来问这件事。从我们这边转过去的『窝囊废双枪』在哪里?我有话跟他们说。」 「他们啊,在那里——喔,可是他们现在没办法说话。」 队长江藤手指着外野的一角。混在负责捡球的一年级生中,那二人组笑弯了腰,还持续爆笑不止。足立骏介的跌倒,对他们来说似乎痛快至极。 被队长江藤呼唤后,两人从外野跑过来。一个是高瘦驼背的男生,一个是短小健壮的男生。足立骏介指着他们二人跟我说: 「大只的是大平,小只的是小佛。他们还在田径社的时候,大平擅长长跑,小佛擅长跳高。擅长是擅长啦,但若要跟我比起来,他们还差得远呢。怎么样,雾之峰,这两个人普通到看过三天后就会忘记了对吧。」 「确实很普通……」可是,大只的大平君和小只的小佛君,这绝对不是三天就忘得了的名字。「但至少看起来不像坏人。他们真的是嫌犯吗?」 跑来休息区的两人露出警戒心,把足立当成仇敌般对峙。 「干嘛,足立,我们不想再跟你说话了。」大平君说。 「对啊对啊。」小佛君双手交叉胸前点头。「说实话,我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回去回去。」 「就算你不想找我,我这边可有话要问。」足立骏介手指的头上的绷带,单刀直入地切入:「我今天早上在沙坑受伤的事件,看来你们也听到消息了。我就是要问这个,我被暴徒袭击时,你们人在哪里?」 「……」「……」 两名嫌犯面面相觑。这也难怪。如果立刻回答的话,他们就真的是凶手了。我咳了一下,从旁插话: 「那个,足立。你要调查不在场证明是很好啦,可是刚才的问法零分。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几点几分被暴徒袭击,不管再怎么问,他们也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对啊,雾之峰说的对,要我们怎么回答。」大平君点头。 「喂,足立。」小佛君坏心地问:「犯罪时间是几点几分几秒啊,你倒是说看看。」 「你、你说什么,可恶!」陷入意外困境的素人侦探皱着脸说:「我怎么知道被打的正确时间。我又没有一边走路一边看手表。可是,大概是七点半左右,错不了,然后,对了,直升机!」 「直升机!?喔,对了,今天早上飞过去的那台对吧,我也看到了。」 「我被打的时候,刚好直升机刚好飞过我们学校上面。嗯,没错。直升机从我头上通过瞬间,我的头彼人打昏过去了。换句话说,直升机的轰隆隆声响彻运动场的那段时间,就是犯罪时间。」 不错嘛,立刻就提出侦探应有的见解。这样一来,调查不在场证明就简单多了。足立骏介一副愈来愈上手的样子,重新面对两名嫌犯说: 「今天早上,直升机飞过去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在哪里?晨练到一半吗?」 两人互看一眼后,回答相同的答案。 「如果是直升机的声响,我们两个人都是在棒球社社办听到的。那时正在开会。」 「对,新队长很重视开会,今天早上也是这样。」 大平和小佛两人堂堂正正地如此表示,这真是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听他们说完,足立骏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喃喃道:「真的假的……」他立刻向背后的新队长确认。「喂,江藤,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就这么喜欢开会吗!?骗人的吧,我才不信……你会做棒球资料分析!」 「我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吧!话说回来,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吗!」 「呃、呃,好像不是……那个,我们要问什么来着,华生……」 出师不利的福尔摩斯,头上伤口忽然疼痛起来似的,手压着绷带向我求救。我不耐烦地向江藤宪次确认两件事: 「今天早上你们开会的时候,队长也有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吗?还有大平君和小佛君也确定在场吗?」 「这毫无疑问。直升机飞过去的时候,我们刚好开会开到一半,大平和小佛都在现场。开会中,没有人进出社办。」 语气坚定的队长江藤,向男子田径社社长摆出一副受够了的表情说: 「喂,足立,这样够了吧。大平和小佛都和你的事件无关。我知道你和他们之间的过节,可是他们不会在你背后打你,真的要打,也会正大光明地联手打你。他们这些家伙人还不坏,你说是吧?」 「嗯,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光明正大地联手——欸,你们被说得这么过分,都不生气吗? 我用眼神问他们,大平君和小佛君耸耸肩似乎在说:「没办法。」 四 结果,足立骏介的沙坑袭击事件直到星期天依旧毫无进展。多摩地区的高中田径社竞技大会这天,通称为「多摩田径」之日。足立骏介就是为了参加这个大会所以才努力晨练,因而遭遇上次的事件。所以说,这次的沙坑事件说不定和多摩田径有关系。例如,有可能是敌对校干的好事,或是同队伍的选手之间互相倾轧。跟运动相关的事件,通常是由与运动家精神相悖、某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引起。 因此,我来到大会会场,立川市的田径竞技场。解决沙坑事件的关键,说不定就在多摩田径的会场。我有这个预感。 田径场的周围挤满了观众、啦啦队、选手、相关人员,非常杂沓。混杂在各式各样的制服和运动服中,我发现一个显眼的红色移动物体。是足立骏介。他上下半身都穿着鲜红色的运动服,戴着鲜红色运动帽,看到我后,开心地举起一手说:「喂,雾之峰,你来替我加油吗?」只有足立才会产生这种误会。 「不是喔,完全不是这样。」我摇摇头。 「是喔,谢谢啦,我一定会得优胜。」他好像完全听不懂我说的话。 无法沟通,所以我不理他,迳自走向观众席。鲤之洼学园男子田径社一群人坐在一起,向代表选手喊加油。离这个令人不舒服的集团稍远的座位,可以看到宫下绫乃和其他十几个女生。那边是女子田径社的位置。我在穿着运动服的绫乃旁边占下位置,一起喊加油。 男子四百公尺决赛。鲤之洼学园二年级的木崎和龙之崎高中一年级的前田,就在两人壮烈地互相争夺第七第八名之后,绫乃像打发时间似的问我: 「对了,小凉,之前的沙坑事件,后来有新的进展吗?」 「没有,完全没进展。只知道足立完全没有当侦探的素质。他怀疑之前退社的二人组,但扑了个空。」 虽然有点晚,但我仍告诉绫乃这次事件最大的疑点。就是脚印的问题。绫乃认真地听我说完后回答: 「问题出在湿掉的沙子上没有凶手的足迹。」说完,她提出她独特的见解。「那个说不定是足立被某种会飞的东西打到了。」 「足立被枪射到了!?」 「那样他早就死了。」绫乃冷静地否定。「不是,我是说,可能有人在沙坑外面对他丢很重的石头。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对吧。石头虽然滚到沙坑里面,可是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足立身上,所以没发现——有没有这个可能?」 「嗯,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可是我觉得不可能。那时候我花很多时间观察沙坑的状况,如果有大石头在里面,我想我会发现。」 「是喔。那棒球之类的呢!?如果是一颗硬球直接命中足立的后脑,他感觉就像被人从后面打到一样,昏过去。硬球弹出沙坑外面,所以我们都没看到。换句话说,凶手就是棒球社社员——还是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棒球社的人在案发时刻,全部的人都在社办陪队长江藤开无聊的会。而且棒球社以外的人,我想很难把硬球丢得那么准——我看就连棒球社的王牌近藤都瞄不准。这个想法还是行不通。」 「是喔,没想到这个谜点这么难解。凭我的头脑大概解不开吧。」 「不会,绫乃的推理还不赖喔,当侦探的能力远在足立之上。」 「这不算夸奖吧。」 「听起来像是被侮辱是吧,对不起。」我搔搔头,想转移话题似的手指着田径场。 「欸,跳远耶,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们坐的观众席看出去刚好是沙坑。在那里,跳远的激战已经开始。从各校选出的精锐选手共十六人。赌上鲤之洼学园的名誉,接受这次挑战的是——「足立骏介对吧?」 「没办法啊。」绫乃叹息着说。「因为没有其他人了。」 我们开始担心起来。眼前虎之穴高中的选手做出漂亮的跳跃,观众席欢声鼎沸。站在沙坑旁的工作人员用道具将沙子推匀后,终于轮到他出场了。 「——啊,出场了,足立!」 还是老样子,足立骏介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登场,红色无袖运动衫配上红色短裤。缠在头上的绷带是为了今天特制的吗,特别白特别亮。 「他头上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才是——不需要绑绷带吧?」 我侧着头,绫乃冷静地解说: 「那个绷带一定是为了演出『忍着头上的伤,认真挑战胜负的热血田径选手,将青春全部赌在跳远上的天才跳跃者,足立骏介』用的小道具吧。」 「原来如此,真卑鄙。」 当然,我们的辛辣对话并没有传到他本人耳里。他站在助跑道的一端上,旋肩伸展,还故意摸摸绷带。那个样子与其说他是出现在助跑道的竞赛员,不如说是在花道出场的演员比较合适。这片灰色的沙坑在他眼中,看起来就像桧木搭建的舞台一样。 足立骏介忽然停止动作,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将双手高举过头,摆着万岁的姿势。一瞬间,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在屏息守候的大家面前,他将高举的双手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接着,又拍一下。然后啪——啪——啪、啪啪啪——。观众席立即骚动起来。 察觉他本意的绫乃过于惊吓,脸抽搐着。 「拍拍拍、拍手!那个笨蛋在要求观众拍手。」 「怎怎怎、怎么办!一定要拍吗!?不拍会被骂吧。」 我们还在犹豫的时候,观众席上大半的男田径社社员都举起双手啪啪啪——开始拍手。这是一定的。他们大部分都是一年级生,无法忤逆社长的意思。如果谁敢忤逆沙坑的老大,就会被处罚「跑操场三十圈!」吃亏的是自己。结果,一年级生的拍手扩散到女生这边,最后连我和绫乃也只好举起双手——啪啪啪。 对对,就是这样!足立骏介像在这么说似的,满意地眺望观众席。 「啊啊,真讨厌。」绫乃等得不耐烦。「要跳就快跳!好丢脸喔!」 「对呀对呀!」我一边拍手一边大叫。「快点跳!不,跌倒!像之前那样跌倒吧!」 一道鲜艳的红色彩虹,然后落在沙坑中。飞散的沙尘粒子。随之而来的是沸腾的欢呼。因为很满足跳跃的结果吗?足立骏介从沙坑上起身时,没有先确认纪录,反而先确认观众席的热情。像是发出「就是现在!」的信号般,以某个一年级男生为中心,造假的鼓掌声扩散成一股旋风。足立骏介朝着看台上的观众挥手。可是,就在下一个瞬间—— 「!」得意绝顶的超级英雄,被在沙坑外抱膝而坐待命的工作人员的脚给绊倒,「呜啊」——很糗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变成大字。 这个预料之外的展开让当天最大的欢呼声萦绕在观众席之中。 就在跳远的激战结束后,那件奇怪的事情就立刻发生了。 观众之间的话题中心就是足立骏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一些像「超新星成为流星」、「巨星变星尘」等运动报标题式的表现来谈论刚才的场面。 我一个人起身离席。 「我有点渴,要去买喝的,绫乃要喝什么吗?」 绫乃拿零钱给我说:「我要可乐。」我一个人走到看台后面通道中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可乐后掉头回观众席。在通道中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雾之峰学姐,那个……」 我吓一跳回头看,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出现在我眼前。身材瘦长,肌肤黝黑,配上运动型的平头非常合适。从衬衫的造型,就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田径社社员。叫我学姐,那应该是一年级吧。 「那个,我有事情想请教学姐……」一年级生怯生生地探望四周,「呃、呃,我们先坐下来吧。」他一边顾忌他人眼光,一边就近找位置邀我坐下。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坐下后先问他的名字。男生说他是田径社一年级,叫冈崎正志。这名字我没听过。 「——我们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的,但我很常听到学姐的传闻。」 「真的吗?」我兴致一来,往冈崎君靠过去。「什么传闻?该不会是二年级有个超可爱的女生之类的?」 「不,不是这种。听说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在交往中——」 「!」瞬间,我无意识地举起右手往一年级生的头敲下去。「咚!」一声奇妙的声响,这时我才发现我手握着可乐罐。定神一看,被可乐罐打到的冈崎滚落到下面两排的位置。「啊,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说的话太奇怪了,我才忍不住——。你说我和足立骏介怎么样?再说一次啊。」 「不、不,没事!那是骗人的,是流言!我也觉得很奇怪!」 冈崎君恐惧的眼神空虚地飘移着,「我、我知道啦!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一起为了解决沙坑事件而努力。只有这样的关系而已。」 「嗯,没错,不多不少,仅只于此。好了,你想问的事是?」 「是的,其实我想问关于宫下绫乃学姐的事。我想该不会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怀疑宫下学姐……呃,也就是说,就从我听到的部分来看,事件的第一发现者是宫下学姐对吧。通常第一发现者都会被怀疑,所以……」 「所以,你要问我绫乃有没有被怀疑是吧?原来如此,刚开始足立确实有怀疑过绫乃。但是这个可能性已经被我的逻辑给推翻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她了。绫乃完全清白。」 「真的吗,那就好。」冈崎不知为何,吐了一口气。 「咦!?」我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心头一惊。「欸欸,等一下。为什么绫乃没有被怀疑你会松一口气!?该不会你,是这样啊!?你喜……喜欢绫乃?骗人的吧!?好、我知道了。没关系,冷静一点,一年级的!」 「学、学姐才要冷静吧!」 「跟你说我知道了嘛。好,那怎么办?对了,绫乃不就在那里吗?我叫她过来吧,叫她过来,我去叫了喔!然后,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两个年轻人——」 「哇!学姐,请不要这样做!」 「没关系啦,交给大姐姐来就好,我不会害你的啦。」 硬要爱神邱比特的我,在冈崎的眼里看来,应该就像是亲戚大婶般讨人厌。终于,他害臊地再也按耐不住。 「啊啊,真是的,早知道不要跟你这种学姐说了。」 说完后悔的言词后,他一溜烟地跑上看台,回到田径社那群男生之中。这样就脸红,实在是现代少有的纯情少年。虽然可以引起好感,可是很难吸引年长的她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过通道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嘿嘿嘿,久等了!」我笑眯眯地把可乐罐递给绫乃。「我跟你说,刚才在那边……」我跟她报告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啊……结果……就是这样。」 「……」绫乃露出困惑的表情。「喔,这样啊。」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冷淡。 「对啊,那个一年级的一定喜欢绫乃,怎么样,绫乃?」 「什么怎么样。」「高不高兴?」「还好。」「很高兴吧。」「就跟你说还好。」「又来了。」「真的啦。」「骗人,明明一脸开心的样子。」「我没有开心。」「其实很开心吧。」「就跟你说没有。」 愚蠢至极、言不及义的对话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持续一阵子后,我和绫乃几乎同时爆炸。我们激动的叫声响彻观众席。 「厚,我受不了!你明明就很高兴!」 「厚,我受不了!你真的很吵耶!」 下一刻,绫乃的右手随着叫声同时挥出,直击我的后脑。「咚!」熟悉的声响,这次在我耳边响起。回过神来,我已在下面三排的观众席上呈现拳击手被ko的姿势。 「为……为什么……绫乃?」 我按着头往上看,绫乃右手握着可乐罐双手叉腰。她撇过生气的脸庞,闹别扭地说:「不知道啦!跟我没关系!小凉这个笨蛋!」 可是,不知为何她说这些话时,脸红到耳根子。 经过一阵风波后,多摩田径总算平安无事(不,算不上平安无事)落幕了。这一天看似连续发生一连串愚蠢的事件,其实是意外丰收的一天。至少在这田径场发生的事给了我灵感。因为,当我坐在回国分寺的中央线电车上,摇摇晃晃中,我已经清楚看穿沙坑事件的真相。 什么!?你问足立骏介在多摩田径的成绩是第几名吗? 那件事和事件的真相完全无关,不知道也无妨。 五 星期一放学后,事件终于来到最后的局面。 地点一样是沙坑。这个足立骏介平时大喊「我的舞台」的地方,只有今天成为由侦探社副社长雾之峰凉担任主角演出的「我的舞台」。 足立骏介悠然地现身在万事俱备的解谜舞台中。他依旧穿着红色无袖运动衫,头上已看不见绷带。看来昨天的绷带果然是为了演出用的小道具。他大步地朝着站在沙坑一端的我走来,轻轻举起右手说:「嗨,久等了。」 「我就直接了当地问了,事件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吧,华生。」 「……」那个设定还有效啊?「嗯,事件的谜题已经解开了。想知道吗?」 「什么!?」足立骏介愣住了。「喂喂,我是要你说事件——」 「我就是跟你谈这起事件。足立很常跌倒,可是,问题不在身体,而是精神。换句话说,你的注意力不足。所以,很常被各种东西绊倒,星期四的放学后也是这样。」 「你是说在棒球社的球场跌倒那件事?那只是单纯的意外。那时候我刚好把注意力放在打击出去的高飞球上,一时没注意脚下有东西而已。」 「所以你才踩到硬球跌倒。确实如此,那昨天呢?」 「你说在田径场跌倒?那也是一时不小心。那时候我顾着回应观众席的热情声援,才没注意到脚边……」足立骏介忽然陷入沉默,不安地皱眉。「喂,雾之峰,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十年难得一见的超新星』足立骏介同学呢,不是一个会仔细看脚下,慎重走路的男生。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走路才是足立的作风——对吧?」 「这还用说,这种步伐才配得上超级英雄。」 「这种步伐使得你很难注意脚边的状况。再加上高飞球和看台的声援,你的注意力更容易被转移。结果,你对脚下的情况便更加散漫,所以才那么容易跌倒。」 我再追问:「星期四的早上也是一样不是吗?」 「什么一样?你说我那天早上其实是自己在沙坑跌倒的吗?别开玩笑了。在沙坑跌倒头才不会受伤。我是被别人打到头。而且那时候我看着前方走路,才不会和昨天一样跌倒。」 「就足立的记忆来说,或许如此,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足立当时并没有看着前方走路。足立是看着上方走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敢说得这么肯定。你又没有看到。」 「不用看也想象得到。因为,那天直升机也从你的头上飞过吧。」 「你是说,直升机!?」足立骏介像是被偷袭般瞪大眼睛。「喔,嗯……那个啊,确实有飞过去……」他露出记忆苏醒的表情。「我可能有看直升机啦……然后我的后脑就铿地被打到……可恶,搞不懂,我的记忆好暧昧!可恶,我怎么搞的,快点想起来啊,加油啊!」 足立骏介像在演戏般夸张地说着台词,抱着头回溯记忆。我一边冷静看着他的表演,一边独自走到沙坑中央,然后对他招招手,叫他过来这。 「欸欸,足立,你来自己躺过的地方,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嗯!?喔,说的也是。」足立骏介点点头,听话地走进沙坑。「的确我躺的地方是在沙坑的正中央附近……」 「嗯,大概就是这里吧。」我一面说着,一面手指天空。「哇!足立,你看你看,那边的天空有一张长着翅膀的一万圆钞票在飞耶!」 「什么,真的吗!」足立骏介急忙抬头看天空,然后往前迈出走两三步。这时候—— 沙子里面忽然有一根铁棒抬起。棒子的前端划出一道圆弧,然后顺势从正面打到足立骏介的下颚。沙坑中传出铿的一声撞击声。沙坑老大还来不及叫出声,就像被弹出去般,往后倒地。同时铁棒也匡地发出干硬的声响,倒在他脚边。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往平躺的足立骏介身边一蹲,对着发出呻吟的他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还是死了?」 「死、死个屁。」他以令人吃惊的顽强力量,挺起上半身。「可是,这个感觉我有印象。虽然打到下巴不是头,但感觉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雾之峰,是你打我吗?」 「不不,不是。」我摇摇头,一语不发地指着躺在他脚边的铁棒。 那不是普通的铁棒,而是一根和人等高的长棒。铁棒的前端有一片五十公分宽的横板装在上面。整体看来就是一把纵长「t」字型的棒子。 足立骏介看得目瞪口呆,说出这个痛打自己的「凶手」的真面目。 「原来是、蜻蜒啊……」 他不是在说昆虫,而是整理沙坑时惯用的道具。(注:中文称为「平沙耙」。) 「这次的沙坑事件乍看之下是『没有脚印的殴打事件』,但真相其实就是,有一根平沙耙在沙坑里面。到底它是随便被丢在沙子上,或是藏在沙子下面,目前不清楚。大概有一半埋在沙子里面吧。总之,星期四的早上,这根平沙耙就在沙坑里。这时,足立走过来了。平常就粗心大意的足立,被横越天空的直升机吸引注意,根本就没注意脚边的情况。不幸地,足立踩到平沙耙锯齿端的部分。一瞬间,平沙耙的握柄部分顺着杠杆原理猛然翘起来,打到足立。附带说明一下,刚才的实验中,平沙耙的握柄在足立正前方,所以才打到你的下巴。但星期四早上的状况是握柄在足立背后。换句话说,足立是从握柄的部分靠近平沙耙,可是在没有触碰到握柄的情况下,再踩到前端的锯齿,所以握柄才会从足立你的后方袭击——」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足立骏介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他摸着下巴,忽然将脸凑过来。 「刚才事先将平沙耙藏在沙坑的,是你吗?你把解决事件的舞台设定在沙坑,就是为了这个?」 「嗯,对啊。」 「对你个头啦!」足立骏介暴怒。「要是我死掉怎么办?如果我的额头破了,你要负责吗?就算我是超级英雄,也非不死之身啊!」 「因为我如果光用嘴巴说明真相,足立你绝对不会相信的嘛。」 「废话,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蠢事。」超级英雄真的很固执。「这本来就不合理。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我醒来的时候脚边应该会有平沙耙。」 「对呀。」 「对呀!?」足立骏介露出意外的表情。「难道说,地上真的有平沙耙?」 「应该吧。只不过躺在沙子上的你,并未立即察觉地上有平沙耙的存在。」 「可是你赶来沙坑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平沙耙吧。」说到这里,他总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宫下绫乃!她把平沙耙移到看不见的地方,原来是这样。」 「嗯,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我不得不同意。「绫乃是第一发现者,她对你说:『你躺着就好。』用这些体贴的话巧妙地控制住你,而你也乖乖照她说的趴在地上。绫乃借此趁机偷偷拿起平沙耙,轻轻整理乱掉的沙子,然后说:『我去叫人来。』后,直接将平沙耙拿走。她想暂时将平沙耙随便藏在一个地方,这种地方学校多得是,草丛、树荫都可以。藏好平沙耙后,绫乃没多久就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足立同学现在情况不妙。』然后我们再一起跑去沙坑——应该是这样吧。」 「嗯,逻辑都说得通,可是,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事?难道说她为了害我,而把平沙耙藏在沙坑里面——不,不可能。基本上我很受女生欢迎。」 「……」他还沉溺在幻想里面? 我知道了,是大山吧!是谁啦,雾之峰告诉我嘛,知道一半很痛苦耶,快啦,名字的缩写也可以,快!」 「……」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听别人恋爱的八卦。「我才不要告诉你!」 绫乃保护的一年级男生,就是昨天在田径场跑来跟我搭话的男生,冈崎正志。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也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啦,那个一年级男生是真正的凶手吧。宫下绫乃为了保护他而把平沙耙藏起来,既然如此,我应该有权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吧?」 「你错了,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足立你自己踩到沙坑上的平沙耙,是意外。没有所谓真凶。」 「说什么蠢话,就是有真凶。宫下绫乃知道那家伙是谁,所以才保护他吧。还有其他可能吗?」 「当然有。这就是这次事件特别的地方。听好了?站在绫乃的立场想想嘛。绫乃在沙坑发现足立时,她应该早就看到脚边的平沙耙。看到这副光景,她大概就知道刚才在沙坑发生了什么事吧。当然,绫乃知道在沙坑常会发生这种意外,同时绫乃担心的人不是足立,而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年级男生——你懂吗?」 「不懂,如果只是意外,直接帮我就好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唉,你还是不懂。因为足立你是男田径社的社长嘛。」我讽刺地说,接着继续推理。「绫乃是这么想的。有人前一天没把平沙耙收好,足立踩到后受伤了,没错吧。那么,是谁出包忘了收好平沙耙?在运动性社团中,整理用具的通常是一年级的工作对吧。男田径社当然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出包的是一年级。虽然绫乃不至于知道是一年级的谁出包,可是——」 我盯着男田径社社长的眼睛说道:「这跟有没有出包没关。因为,男田径社是采连带责任制,所以忘了收好用具,全一年级的都要负责。没错吧?」 「……唔。」足立骏介皱了皱脸。 「这样你知道绫乃在担心什么了吧。她担心自己最喜欢的一年级男生搞不好会无缘无故地受到『连带责任,跑操场三十圈!』这种不合理的处罚。不,不只是担心,应该说她觉得一定会发生。再怎么说,足立是男田径社的社长,等你醒过来,一定会把全一年级生骂到飞起来。绫乃应该是这么想。就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幸运降临。」 「幸运——是什么?」 「足立你醒过来后对绫乃说了什么呢?『谁从背后打我?』对吧。换句话说,你没有正确掌握好现实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平沙耙。所以她只要将平沙耙藏起来,整个一年级就不用被罚跑操场三十圈,这样就能救到喜欢的人。绫乃抱持着这个想法,发挥优秀的演技并偷偷将平沙耙移走。结果发生什么事——」 我往下看着面前的沙坑。 「沙坑中只剩下头受伤的足立,和没有凶手脚印的沙子而已。」 我事件说明完毕。足立骏介阖目沉思。他一定很震撼吧。这也难怪,这几天,他原本想打着侦探的名号追查真凶,结果事实却是如此。现在他一定非常痛恨自己不察,对凄惨的败北咬牙切齿:心中满是悔恨。原本我是这么想,可是—— 「呵,呵呵,呵呵呵。」为什么,足立骏介忽然发出演戏般夸张的笑声。「原来如此,这个推理实在很有意思,明智(注:此指江户川乱步笔下的名侦探,明智小五郎)。」 「明智是……」什么时候设定改变了?不是华生吗…… 「可是,你的结论太天真了,雾之峰。没错,确实如你所说,我踩到平沙耙,然后宫下绫乃把平沙耙藏起来,这也是事实。可是,她做出这个行为的理由,不是为了那个一年级小鬼。」 足立骏介露出胜利自豪的笑容,用拇指指着自己的左胸。 「——她是为了我。看来宫下绫乃暗恋我。暗恋我这个新时代的超级英雄,足立骏介啊!」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无言以对。「绫乃、暗恋、足立?」 「没错,你想想看,如果她没把平沙耙藏起来,我就会成为学校中的笑柄——沙坑的帝王在自己的地盘踩到平沙耙昏过去了。幸好,她做出心思细腻的行动,真相得以掩盖,我也免于屈辱。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有哪里不合理吗?不,都很合理!对,偷偷暗恋我的她,看到我遭逢危机,灵机一动,将我救出险境。呵,宫下绫乃这家伙——真是可爱啊。」 「……」我身子颤抖不已,足立骏介,真是可怕的家伙! 我敢说他的推理绝对是错的。可是,我却无法反驳他。这时候跟他说「绫乃不但没有喜欢足立,反而还讨厌你喔」也没有意义。他应该会轻松地笑道,「她故意这样,因为她暗恋着我嘛」然后继续误会下去。他真是无敌。 「……」我输了,不,根本别想赢过这个男人…… 「看来,连你也服气了吧。」 足立骏介任意地解释我的沉默后,将视线转向校舍的大时钟。 「喔,已经这么晚了。好吧,我还有社团活动,差不多该走了。别担心,我不会叫『一年级的全部跑操场三十圈!』我本来就不喜欢连带责任这种不合时宜的制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相当注重合理性的男人喔。」 足立骏介旋即转身,「那,拜了!」他单手一挥,抬头挺胸往前走。 雾之峰凉第二次的屈辱 一 棕色制服外套的口袋中忽然传出震动声,我急忙取出手机,用手遮看液晶荧幕,确认寄件者是森野美沙后,忍不住「又是她啊」地小声叹息。「没想到美沙这么难缠——」 美沙,就是森野美沙,和我同是鲤之洼学园的二年级生。虽然现在她和我不同班,却是我从小学认识到现在的旧识。她最近频繁地寄简讯给我,讲的都是同一件事,「拜托你,当我的模特儿!」森野美沙是美术社的社长。 「那么想要模特儿的话,自己照镜子画不就好了……」 其实,与其画别人,美沙更适合画自己。苗条的身材配上娇小的脸蛋。手脚长得根本不像日本人。一头齐腰的长发飘逸动人。细长的双眼给人一股冰山美人的感觉,眼眸深处像闪亮耀眼的星星一样发光。如果我有绘画的天份,一定会画她。 可惜,我并没有绘画的天份,有的只是作为一名侦探的推理魂。我,雾之峰凉,十六岁,身负鲤之洼学园侦探社副社长的头衔。我只是一名日夜追求新事件的谜底、随处可见的非常普通的女高中生。我没有模特儿的身材,也没有飘逸长发和闪亮的眼眸,所以(我有什么好画的?)不管她传了几次简讯我都拒绝,但美沙似乎不仍死心,持续进行简讯攻击。 唉,真是的,我摇摇头确认她写的内容,果然第一句就是哀求的说词,「上次说的那件事,拜托你了!」接着是热心的游说,「你一定办得到!不,只有你才办得到!」文章最后的「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了!」后面还加上一个下跪的文字表情符号。即使你在简讯中下跪,我也很难答应啊。但是,一想到殷殷期盼的她,如果真的跑来用那美丽的额头不停敲着地板那就麻烦了。 「没办法,暂时先答应她吧……」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给美沙回一封半开玩笑的信。 「上次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雾之峰凉将为了艺术宽衣解带!」 结果没多久她马上回复我的答覆—— 「谢谢你!那星期四的放学后四点左右你来美术教室,带着宽衣解带的觉悟!」 「……欸!?」美沙该不会把我的玩笑当真吧!?她真的打算画那种画!? 「……森野美沙,或许她有女女爱的渴望……」 放学后的美术教室,我得小心一点。心中觉得诡异不安的我,正打算把手机阖上,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惨了,正当我这么想时——咚!我的脑门传来一记闷响,嘲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痛痛痛……我按着头,泛着泪光地回头看,穿着白衣的生物老师石崎单手卷着教科书笑眯眯地站在那。 「上课时不要传简讯!」 接着是命运到来的星期四。放学后的鲤之洼学园,和平常的样子没什么两样。管乐社的法国号发出像猪鸣的声响,足球社的人喊着「fight」绕操场跑步。远方传来啦啦队社用日本太鼓打着熟悉的三三七拍子(注:在日本的节庆或宴会时为了炒热气氛常用的拍手节奏。在固定节奏下数123.123.1234567,不断重复,停顿处不拍手,其余拍手。)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我为了打发时间去看棒球社练习。真不敢相信他们的练习还是一样差劲,「我看不下去了!」我闯进球场,抢过新队长江藤的金属球棒,开始对全一年级社员如下雨般地连续击球。 「喂喂,接球接错边了,反了!」「用身体挡下来,用身体!」「不要放弃,冲过去接!」 如暴风雨般的守备练习进行约一个小时,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时钟的指针已经指着下午四点。 我把球棒交还给队长江藤,「不好意思,我和人有约,先走了。」 「喔,这样啊。」他发号施令,将一年级生整好队伍。「向魔鬼教练敬礼!」 精神抖擞的一年级生全体鞠躬,齐声喊「谢!」「魔!」「练!」,听起来像是「谢魔练」,应该是在说「谢谢魔鬼教练吧」。我对着一群深深鞠躬的三分头们,说出大姐姐气派的台词:「小鬼们,要愈来愈成熟喔。」接着,我从魔鬼教练变回女高中生。 「糟了,要迟到了。」 我小跑步前往美术教室。美术教室位于一栋盖成平房的校舍,也就是e馆的一角。e馆形如其字,长得就是像英文字母e,里头有视听资料室和理科教室等特别的教室。我眺望着四周种满杜鹃花和绣球花的e馆外观,不禁感慨万千。 「嗯,这栋校舍好像许久不见……是错觉吗?」 以此e馆为舞台所发生的神奇的人间蒸发事件,是在今年春天。对我来说,那是一桩屈辱的事件。对了,那时候我也是放学后一个人来到e馆。苦涩的记忆苏醒。难道今天又会再度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件——「不不,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的,我摇摇头走进e馆。但是,不用说,推理故事的本质,就是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没错,奇妙的事件将在下一刻降临在我身上。 在我叙述这则推理故事之前,必须先跟各位说明e馆的结构,特别是走廊和玄关的部分。不过在这里发生事件已经是第二次,为了怕麻烦,我只好将春天那次事件的说明照抄一遍——不是啦,我是说重新叙述一遍。 请大家先写一遍e。只要不是太孤僻的人,笔画的顺序应该是以横、竖、横、横的顺序划线。照这个笔划,第一条横线就是走廊1,下一条直线就是走廊2,第三条稍短的走廊叫走廊3,第四条底部的走廊就叫走廊4。e馆的走廊如其名呈现e的型状,里面的教室沿着这几条走廊并排。既然它是平房,当然没有楼梯。出入口各位于三条横线的前端三处。这三处如果以相对应的走廊名称来命名的话就太完美了,叫玄关1、玄关3、玄关4。如果想更加完美,那就附上完美的图吧——故事终于回到秋天的放学后。 [插图] 我从玄关1踏进e馆之中,沿着走廊1直线前进。一走进走廊1就看得到美术教室。日暮时分,走廊昏暗,悄静无声。刚才管乐队还很吵的声音,还有三三七拍子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校舍里面丝毫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美沙还没来吗—— 正当我这么想,忽然砰地传来一声充满重量感的巨大声响,同时感觉到走廊的地板正在摇晃。我吓一跳把头缩起来。 「什、什么,刚才的声音?地震吗?」 不,不是地震。刚才的声音似乎是从美术教室中传出。 我打开美术教室的拉门往里看,眼界所及,并无人影踪迹。我蹑手蹑脚地踏进室内。一阵颜料的气味扑鼻而来。以讲台为中心,三脚架和圆凳以扇形排开。木制的架子上放置当静物画题材使用的水果饰品,还有颜料等物品。房间的角落放置素描课常见的石膏像——一些很像大卫像、拿破仑像等的雕像并排在那。但是很奇怪,平常这些雕像怕沾到灰尘应该都盖着黑布才对,现在却都被掀开来。而且,这里应该还有米罗的维纳斯像的复制品才是—— 「哇!」 啊啊!荒木田死掉了啦啦啦!」 回想起来,我雾之峰凉,从今年春天担任侦探社副社长以来遭遇过无数事件。或许是平时有做善事,目前我身边从未出现死人。每次的杀人事件都以未遂作结。可是,看来我的好运已经用光。现在我眼前就躺着一具染满血迹的尸体。而且尸体还是荒木田——太可怕了。别看他外表这样,其实他是个好人…… 但是,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这是意外?不,不是。这是杀人事件。他中了杀人魔的诡计,丢了性命。 「也就是说,凶手现在还在美术教室——啊!」我感觉到背后有人,转头一看,已经太迟。「——唔!」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阗黑的人影。一个穿着立领外套的怪异人影用身体从我的侧面撞过来。「哎呀!」我发出一声像小狗被踹的悲鸣后,身体被撞飞到墙上反弹,顺势推倒大卫像,撞碎拿破仑像,然后身子落在维纳斯像的腹部上。这时,明明是石膏做成的美丽女神,不知为何「嗯哼!」地发出低级的呻吟声。但是,现在不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 穿着立领外套的小偷粗鲁地打开拉门没关,从美术教室往走廊跑去。当然,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立刻起身翻整裙子,往没关的门跑去追捕凶手。可是,下一刻—— 「哇!」「呀!」 我吓了一跳,另一个穿着制服外套的女生也跟着大叫。差一点我们俩的头就撞在一块。呆立在我面前的是美术社社长森野美沙。看样子她似乎刚从玄关1走来,正打算进美术教室的样子。她怯生生地看着我,一副搞不清楚状况地问道: 「怎么了!?」详细状况之后再说。 「刚才有没有一个男生跑走?」 「有,往那边跑走……」 美沙指着和玄关1反方向的走廊2转角,我立刻望过去,但凶手已不在那里。 「美沙,你待在这里!」 「什么!?在这里……欸,小凉,到底怎么回事……」 我丢下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她,一个人往走廊跑去。 二 我穿过走廊1,跑向走廊2,往前一看,走廊2也已经看不到小偷的踪迹,但我仍不放弃继续往前追。途中,我来到走廊2和走廊3的会合点,我被迫做出二选一。小偷到底会往哪边逃走。是该继续往前跑去走廊4看呢?还是转弯往走廊3前进?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走廊3确实没有人。所以照理说,应该去确认走廊4。我瞬间下判断,选择继续在走廊2直线前进。等我加速往前跑,通过尽头转角,来到走廊4之后,忽然——「哇!」「噫!」 ——砰! 一阵闷响传遍走廊。现在明明还是傍晚,我的视线却已经被黑暗包围,并且看得到明亮的星星闪闪发光。这次头真的和对方撞在一块了。我手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确认对方的长相,眼前和我同样按着额头的是一个矮个子男生。我记得我看过这个戴着眼镜、一脸知性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山浦和也。我立刻确认他的服装,他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色衬衫,没有穿外套。虽然和我看到的穿着立领外套的小偷不一样,但这只是目前的状况,绝不能说他和事件无关。 「好痛……山浦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好痛……做什么?我是学生会的社员啊。」山浦和也指着面向走廊4的其中一间房间。是学生会办公室。「我走出房间正在转过走廊转角,你就突然出现了。这回换我问你,你干嘛这么慌慌张张?还有一件事——你干嘛抓我的衬衫,会弄皱耶。」 我紧抓他衬衫的衣袖说:「因为绝不能让你逃走……」 「为什么我要逃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杀人……」正要回答的我望向玄关4,发现好像有人在那里。「啊,详细情形之后再说……跟我来一下!不管啦,快点!」 什么啊,欸等一下,喂,浑蛋——山浦和也困惑地大叫。我拉着他衬衫的袖子往玄关4跑去。那里出现一个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不是,而是一个留着一头美丽黑发的女生,她穿着修过的短裙和学校指定的毛衣。从她胸前刺绣的颜色来看,是三年级的。即使有些胆怯,但期待遇见凶手的我仍立刻问她: 「刚才有人经过这里吗?」 「没有,没人经过。」黑发三年级回答后,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雾之峰同学?」 「咦,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被初次见面的三年级叫出自己的名字,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学姐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因为你很有名。听说二年级里头有一个很特别的女生。大家都在谈论你。」 「是吗……嘿嘿。」我害羞地搔头。「我有那么特别吗……」 「当然特别啊,因为『雾之峰』听起来就像是冷气机嘛。而且名字还是『凉』,简直就像是调节温度的开关,超特别的。」 「喔……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恶!如果她不是学姐的话,我早就将她的头发打一个蝴蝶结,但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这么做。「对了,美术教室发生事情了!」 「所以我从刚才就在问。」从旁插话的是山浦和也。「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好好说。」 「杀人啦。杀人!有人被杀了!荒木田——不良学生荒木田在美术教室被杀了!他被压在维纳斯像下面!凶手是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 「什么?荒木田聪史被杀了。」山浦和也原本端正的表情开始有些变化。「那个荒木田……真的吗……那个不良学生……呵呵……死了……嘻嘻……真的死了吗?」 「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你这么高兴?」怎么看,他的表情就像是按捺不住喜悦一样。 「嘻嘻……我才没有高兴……哈哈……只是我觉得像他这种学校的垃圾,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没想到被我猜到了而已……哇哈,哇哈哈哈哈。」 山浦和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但有句话说「骄傲的没有落魄的久」,他的开怀大笑也持续不了多久。一个巨大的影子不知不觉间从他背后靠近。一条粗臂像大蛇一样伸出来,扣住他的喉咙,他的笑声瞬间变成苦闷的叫声。「——咕!」 「喂,谁是学校的垃圾啊,王八蛋!」 用手勒住山浦和也脖子勒到快窒息的,是这起事件的被害者,荒木田。看来他还没死。应该说,快死的是无意间触碰到他逆麟的山浦和也。 「咕咕……雾之峰同学……你、你骗我……」 「没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欸,荒木田,为什么你还活着?一般人流那么多血早就死了。」 「那才不是血,只不过是颜料罐掉到地板所流出来的红色液体。」 「喔,原来如此!」我用指尖确认沾在他衬衫上的颜料,总算知道真相。总而言之,「荒木田聪史惨死事件」只是发生在美术教室一场无聊的误会而已。「那你为什么会被压在维纳斯像下面?」 「因为,是这家伙设计我的!一定是这样!」 ,我将持续拉扯的两个男生推进屋里,立刻将铁制的大门关闭,将喇叭锁的钮扣锁上。现在玄关4已经从里面上锁了。 「凶手应该没有经过这个玄关。美术教室前面有美沙在,有人经过的话她会看到。所以剩下该确认的重点是——」 e字正中间的横线,走廊3和玄关3。我带着荒木田和山浦和也快步走回刚才经过的走廊。走在四下无人的走廊上,我对着两个男生概略说明目前的状况。结果,荒木田和山浦和也也开始觉得可疑。 「凶手就是他了啦,没有其他可能。」 「才不是我。第一,我根本没穿立领外套。」 「那一定是在逃的中途脱掉,脱掉的立领外套一定是在……对了,学生会办公室!你在走廊上一边跑一边脱,然后放进学生会办公室,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在走廊往回走,假装碰巧遇到雾之峰。这样说得通吧。」 喔,没想到荒木田能做出这么完整的推理!山浦和也眼镜深处的眼眸一闪,立即反驳。 「没错,我的立领外套确实放在学生会办公室。但我的外套可是放在房间最里面的柜子中,而且是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吊着。不是临时随随便便丢着。也就是说,你说的诡计不可能办到。如果你觉得我说谎,要不要自己调查看看?」 刚好学生会办公室就在眼前。我们拉开拉门,快速地浏览内部。房里没有人。眼界所及看不到立领外套。山浦和也很快地跑向自己的柜子,打开柜子的门,然后指着自己挂在衣架上的立领外套,对荒木田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吧。」 「什么嘛。」荒木田不甘地看着山浦和也,一边丢下一句死不认输的话:「哼,这还不能完全证明你的清白。」 我们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从走廊2走到走廊3。走廊3也全无人迹。走出玄关3,又出现另一个女生。大概是运动性社团的社员吧,她穿着体操服,个子娇小,肌肤呈小麦色,一头长发往后绑成马尾。看模样不认识,从短裤的线条颜色知道是一年级的。她背对着杜鹃花丛站着,我寻问她: 「你从刚刚就在这里吗?就是四五分钟前左右。」 「是、是的,四五分钟前我就在这。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那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一个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从这里出来?」 穿着体操服的一年级生很快地想一下,断然摇头。 「没有,没人从这里经过。没有穿制服的男生,也没有其他人……」 一年级生话还没讲完,荒木田再度勒住山浦和也的脖子: 「你看,果然是你干的。」 「不是,就跟你说不是了,荒木田!」山浦和也踮着脚尖向我求救。「欸,雾之峰同学!快跟他说,我根本没打算杀死荒木田啊!」 「嗯,该怎么说呢?」虽然山浦和也讨厌荒木田是事实,可是他又没穿着立领外套——「总之,荒木田先冷静一下,你看,你吓到一年级的了。」 穿着体操服的一年级生来回看着我们,睁大双眼,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什、什么!?怎么回事!?」 「喔,别在意,没有人死掉。有小偷闯进美术教室打算杀了荒木田,只是这样而已。——那我先把门关起来啰。」 一年级生似乎还想问些什么,我把她留在外面,从屋里把门上锁。 看来凶手并没有从玄关3逃走。所以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们走回走廊3,寻找剩下的可能。 「难道凶手现在还在这栋校舍中?例如凶手可能躲在某间教室,等待逃脱的机会。」 「不,雾之峰同学,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这个时间几乎所有的教室都上锁了,大概只有学生会办公室没上锁。」 「还有美术教室也没上锁啊,所以我和凶手才能自由进入。」 「说到这,你在美术教室做什么?该不会想画画吧?哈哈哈,怎么可能,我看八成是朝着天花板用烟画圈圈吧。」 山浦和也的讽刺似乎正中要害,荒木田用着缺乏魄力的声音喃喃道:「吵死了,闭嘴。」在我们讨论的时候,我发现眼前就有一个没上锁的空间存在。 「对了,还有厕所,对凶手来说,厕所最适合藏身吧?」 e馆的厕所只有一间。就是走廊2和走廊3的交叉处,我们直接往那里走去。男厕由荒木田和山浦和也确认,女厕则由我确认。女厕里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很明显没人在里面。 「我这边都没人,你们那边呢?」 我大声寻问后,墙壁另一头传来山浦和也的回答: 「这边也没有。」 又扑空了吗?我不放弃一丝希望地确认厕所最里面的上下推拉窗。结果,我发现窗户的半月型扣环是开着的。窗户虽然不大,但是宽度足以让一人穿过,绰绰有余。我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 「——喔!」 窗户的正对面有一个人,我立刻和他对上眼。那个人保持蹲姿,藏身在杜鹃花丛里面。他身上穿的服装,清一色全黑。正当我以为总算找到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时,那人保持蹲姿抬起头,居然是个女生。仔细一看,她并非穿着立领外套,而是黑色长袖t恤配上黑色紧身运动裤,而且用的是被称为「大便蹲」的独特蹲姿。像她这种不良少女的打扮风格,在这间学校很少见,但我却没见过她。平常我尽量不和这些人打交道,但现在状况如此,没办法。 「呃……你是一年级的吗?」拜托,千万不要是三年级。我一边祈祷一边向她搭话。 「什么!?一年级的又怎样?找我有什么事?」 她立刻锐利地回我一眼。她好像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学长姐。我开始胆怯起来,这时隔壁男厕的窗户被打开,强力援军探出头来。 「搞什么鬼啊,你这家伙,这是对学姐说话的口气吗?很有种嘛,你这泼妇——」 荒木田一发挥他不良老大的本领后,不良少女就像被丢了一颗炸弹似的,倒退好几公尺,变成立正不动的姿势。 「是、是的,荒木田老大……」 「喔,知道我的名字是吧,不错嘛,还算机灵。你在厕所后面干嘛?哼,我看八成是朝着天空用烟画圈圈吧,是不是?」 「……」就算是,我想荒木田也没资格责备她。 「算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有没有人从厕所的窗户跑出来,大概五分钟前左右。给我老实地回答,要是你敢说谎,我就告诉小雪姐,到时你会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是、是的。没有人从这里出来,我从十分钟前就待在这里了。没看到任何人。拜拜拜、拜托,不要告诉小雪姐!」 重点是,「小雪姐」是谁!?难道是统领学校不良女学生的头头吗!? 虽然我在意的不得了,但总之没有人从厕所窗户跑出来。凶手也不是从这里逃走的吗?我们离开时对着不良少女说:「二十岁前不要抽烟。」然后关上窗户,将半月型扣环扣上。 三 只有柴田老师从那里进来。」 「我察觉这里好像有些骚动。」柴田老师将木刀当拐杖拄着,看着我们。「事情我已经从森野那边听说了。穿着立领外套的男学生和雾之峰把荒木田打伤流血,荒木田气炸了,从你们两人后面追了上去——是这样吧?」 「欸,美沙,你到底怎么说明的啦。根本就不是这样!」 「唉呦,那个……我也搞不清楚嘛,所以就『自行』加了一些想象……」 美沙把手掌搭在头上示意:对不起嘛。真是的,不过可爱的女生就是有这个特权,连我也骂不下去。我叹一口气,向体育老师从头说明状况。从我在美术教室发现荒木田的尸体(不过现在还活着啦),到凶手逃走的路径,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过程说出。 「——嗯,等一下。」听我说完后,柴田老师用不能接受的口吻说道:「这么一来,结果凶手到底从哪里逃走?三个玄关都没有人经过。厕所的窗户也不是。其他教室的门都上锁也进不去。那根本就无处可逃嘛。」 是啊,我将头倒向一边。柴田老师勃然大怒说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定还有哪里漏掉了。」他的手紧抓木刀。「好,我就再好好地重新调查一次。全部的教室、窗户,一个不漏地查!」 「那就拜托你了。」大家一同敬礼。 「笨蛋!想让我一个人找吗!你们也一起找——!」 最后,我们又重新确认一次e馆所有的门窗。事实是,要说e馆连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确实有些夸张,但也肯定没有能让一个男生脱逃的空隙。如先前预料,除了学生会办公室和美术教室以外,所有的教室都上锁了。学生会办公室里面也不像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窗户全由里面上锁。刚才上锁的玄关3和玄关4。还有厕所的窗户也都还锁得好好的,看起来不像有人趁我们在美术教室前面说话时打开门逃出去。 我们又回到美术教室前面,再次询问荒木田事件的经过,只见他语带暧昧。问他为什么放学后在校舍闲晃,他说:「因为无聊。」为什么偷偷躲在美术教室,他说:「因为没上锁。」问他在美术教室里做什么,他大发脾气,顾左右而言他:「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吧,我可是被害者耶。」 「我只是一个人蹲在那个窗边,发现后面好像有人,回头一看,忽然一个重物就往我身上压过来——结果打到我的头,所以昏了过去。接着我感觉到有东西压在我身上,然后就醒过来。这时我才知道自己被压在石膏像下面。我气炸了,跑出美术教室,结果遇到森野。」 「嗯,我忽然被问说:『往哪边跑了?』所以才搞不清楚状况就回答:『那边。』他便飞快地在走廊上跑起来。」 原来如此,犯罪行动的状况应该是这样。果然如之前所猜想的,有人瞄准荒木田推倒维纳斯像。我朝原本维纳斯像和其他雕像林立的一角走去。经过一连串的混乱,维纳斯像横倒在地,大卫像摔碎,拿破仑像变成两半。在这堆雕像中,我用指尖掐起一块黑布。这是会经用来当成遮光布的黑布,所以有些岁月痕迹。 「这块黑布平常应该是盖在雕像上面吧。荒木田进美术教室时,情况如何?」 「跟平常一样啊,盖在雕像上面。——喔,原来是这样,有人躲在这块布后面。」 「然后故意把维纳斯像推倒,压在荒木田身上是吧。」美沙说完,脸上浮现不认同的表情。「可是动机呢?凶手为什么要把维纳斯像压在荒木田身上。」 「对啊,如果凶手是山浦同学的话,还可以说动机是怨恨……」 「才不是!我的确很讨厌这个男的,可是还没讨厌到想杀死他!」 没讨厌到想杀死他!荒木田被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微笑,带着感谢的心情用脚尖踢山浦同学。美沙无视男生们的拉扯,又开口道: 「其实或许凶手本来就没有明确的杀意。如果真的想杀人,应该会用更有效的方法。」 「的确,如森野所说,用石膏像压住对方这种做法有些奇怪——等一下,石膏像!?该不会凶手的意图是毁坏石膏像……」 柴田老师的视线,停留在地板上毁倒的拿破仑像。这时,他似乎想到什么,两手握紧木刀朝着拿破仑像的脑袋瓜挥下去。接着像是追杀毫无抵抗的法国皇帝般,痛扁他一顿。我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英雄的模样已成粉碎。 终于柴田老师知道自己在白费力气,停下木刀。 「——搞错了吗?」 「那个,老师,你对这个拿破仑像有什么期待吗?」我嘲讽地问道。 「没有啊,没什么。我没有想学福尔摩斯的意思。」体育老师敷衍地笑着,用木刀前端把石膏像的碎屑拨开。「重要的是动机的问题。动机就是那个,呃,大概是小偷吧。小偷潜入美术教室。然后荒木田刚好进来,小偷慌慌张张地躲在黑布后。然后他再把维纳斯像推倒,压在碍眼的荒木田身上后逃跑。怎么样,听起来很有可能吧。欸,森野,美术教室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不,就目前所见的话,没有。美术教室本来就没放什么贵重的东西。最贵的东西可能就是这尊米罗的维纳斯像复制品吧,但也只是被推倒……」 大家被美沙说的话引导,一齐将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维纳斯像。在这次的事件中凶器就是这座石膏像。此时,荒木田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疯狂大叫: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凶手想偷什么了——你看,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不见了!」 「嗄,什么!?什么不见了!?」 「手臂啦,手臂!这尊维纳斯像的手臂不见了啊!一定是凶手那家伙偷走了——」 「……」现场瞬间冷下来,安静无声。荒木田聪史!你想窜改美术史吗? 接着,除了他之外,四人心中所想全部化成一声大叫,回荡在美术教室中。 「米罗的维纳斯像本来有没有手臂啦啦啦啦——」 结果,我们在不知道凶手行踪的情况下,搜索行动便画下句点。就事件来说,被害状况算是轻微。连学校方面也把这次事件当作教训不良学生的机会而已,没有报警。荒木田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报警的话,自己在美术教室抽烟的事情就曝光了,届时不知如何应付学校。但是,我却不能接受。 因此,事件隔天的放学后,我来到生物教室找石崎老师。就是前几天在上课时用教科书打我头的那个人。他是生物老师,同时也算是侦探社的顾问。今年春天同样在e馆发生的人间蒸发事件,就是由他所解决。这次的事件和春天的事件有些类似,我想一定可以从他那边得到一些好点子。 我将昨天的事件详细说给他听后,老师果然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事件。等我一下……」 暂时中断谈话的石崎老师迅速在桌上准备了酒精灯和三角瓶、漏斗、滤纸、烧杯等一套实验器材。然后从磨成粉末的棕色豆子萃取出褐色液体,倒入烧杯,端到我面前。那个奇怪的抽出液体不是毒,也不是药,是一般被叫做黑咖啡的液体。 原健太,胜利打点』一样爽快!」 「喔,是这样吗,你也是一点都没变。」 忽然,石崎老师直盯着我,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所以,雾之峰,你真的脱了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一跳,「咳」地被咖啡呛到。 「没有脱,怎么可能脱。当美沙的模特儿那件事,因为事件的关系延期了。——欸,老师你偷看到我的简讯了吧。」 「我是不经意看到的。上课中传简讯本来就是你不对。下次想一个不会被我发现的方法吧。用教科书当盾牌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是昭和时期的学生偷吃便当的手法耶,太旧了太旧了……」 石崎老师不怀好意地窃笑。这个侦探社顾问果然并非等闲之辈。 「你问个正经一点的问题好吗?」 「好,正经的问题。例如黑布有没有开一个洞?」 「开一个洞?我没注意,可能有吧,要查一下吗?」 「嗯,保险起见。」老师背对我,望向窗外。「然后,还有一件事。」他唐突地丢了一个问题给我。「最近剑道社有没有比赛?」 「有,明天——欸?剑道!?」 我的回答声在生物教室回响。石崎老师像是安抚我的反应般,单手搭在耳朵边,像是在说「你听」。远方传来剑道社的竹刀碰撞声。 「好像比平常更卖力。果然快要比赛了。」 石崎老师说完,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雾之峰,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剑道社的比赛?」 四 我还是摸不着头绪,隔天星期六就这样到来。石崎老师和我一起来到国分寺边境的鲸山高中。鲤之洼学园和鲸山高中向来是宿敌。特别是运动性社团,两校都以相当低水准的实力互相对抗。剑道社也不例外,互相认定对方是自己「唯一的敌手」。因此,这两校如果有对抗赛,赛况一定是白热化。如果有犯规或是选手乱打的情况,甚至连观众席都会充满杀气。 「可是老师,剑道比赛和美术教室的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该不会解开事件谜题的关键就在剑道的比赛中?」 穿过鲸山高中的校门时我问石崎老师,只见他装作面无表情地敷衍:「咦,我有说过和事件有关吗?」但是,此时绝不能大意。今年春天的事件,老师也是带我去看棒球比赛,暗中给我解决事件的提示。这次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吧?石崎老师忽然对着加强警戒的我问道: 「对了,你有调查黑布吗?」 「喔,那块布喔,的确有开一个洞,大概十元硬币大小的洞。」 石崎老师喃喃道:「果然没错。」一边走往体育馆的路上,他淡淡谈起: 「我们从头思考这次的事件。一开始是星期四的放学后,下午四点左右,在美术教室,荒木田遭到某人袭击。你听到声音后就冲进美术教室。然后凶手把你撞飞,逃离美术教室。凶手是个穿着立领外套的谜样人物,他从走廊逃走的路线只有三种可能——玄关3和4还有厕所的窗户。可是,有三个女生分别待在这三个出口。穿着毛衣的三年级生;穿着体操服的一年级生;还有一年级的不良少女。她们每个都异口同声地供称:『没有人从这里逃走。』也就是说,凶手还在这栋建筑物里面。还在校舍里的,只有山浦和也一人。可是他的立领外套整齐地收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柜子中。不管他动作再怎么快,时间上也来不及把立领外套脱下收进柜子里。因此,他不是凶手。这么一来,事情就奇怪了。在封闭的空间中,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像烟一般消失。这是不可能的。那应该怎么思考才对——你觉得呢?」 「关键就是待在三处逃脱路径的三个女生对吧。或许她们之中有人说谎,有可能她们是凶手的共犯之类的。」 「这个想法不错,雾之峰。三个人之中有一名少女说谎,这个看法切合实际,可是她们并不是共犯。因为凶手原本应该从最近的玄关1逃走,可是森野美沙刚好从玄关1进来,正要走到美术教室。仓皇的凶手临时掉头,往反方向跑走。这对凶手而言是意料之外的行动才对。也就是说——」 「啊,原来如此,凶手不可能在新的逃走路线上重新配置共犯。换句话说,她们并不是共犯。可是她们之中确实有人说谎。所以说——我知道了!她们之中有人善意地想包庇凶手。那个人目击到逃跑的凶手,却装作没看见。例如,那个女生对某男凶嫌抱持好感——」 「嗯,的确有这个可能。就是所谓的事后共犯是吗。可是你想想,逃走的凶手和位于逃走路径的女生刚好有会互相包庇的交情,这也太偶然了吧?虽然你说得简单,如果她不知道凶手做了什么事,也难以萌生包庇之心吧。在玄关或厕所窗外的女生,应该都不知道美术教室发生什么事,这样她们想包庇也包庇不了。换句话说,你的推测虽然不至于不可能发生,但机率真的太低了。」 「这么说来,有问题的说谎女生并不是普通的共犯,也不是事后共犯,而且也非善意的第三者。那她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就是,主嫌。说得快点,就是在美术教室袭击荒木田的那个人。所以她才说谎,应该是这样吧。」 「……主嫌!?」眼下忽然听到这句话,我大吃一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很可疑……」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惊讶耶,雾之峰,你该不会以为凶手穿着立领外套,就笃定他是个男学生,陷入这种草率的思考吧。」 「呃、呃呃,怎么可能!当然嘛,也可能是女生穿着立领外套便装,我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了,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唉呦,我是说真的啦——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这三个女生之中谁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这点最重要对吧!」 「没错,这是整起事件最重要的地方。」 我一边听石崎老师说话,一边开始想象三个女生穿上立领外套的样子。很难想象穿毛衣的学姐穿立领外套的样子,上半身就算了,她下半身穿裙子耶。不过她穿的是短裙,所以硬在外面套上一条裤子也不是不行。绑马尾的一年级女生和不良少女,穿的分别是体操服和t恤,穿这些衣服然后外面再套件立领外套也不觉得奇怪。应该说那个不良少女穿起立领外套更适合。 正当我思考时,石崎老师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似的说: 「谁适合或谁容易穿脱立领外套,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不管是谁,只要有心都可以穿立领外套,而且她们都有足够的时间脱外套。只要将脱下的外套藏在校舍周边的草丛,就可以暂时蒙骗追来的人。所以你思考的问题并非找出凶手的关键。问题不在那里,而在完全不同的方向。凶手为什么要袭击荒木田——」 「嗯,你是说动机吗?可是老师,动机才不是找出凶手的关键。因为荒木田是坏蛋,讨厌他、恨他、觉得他碍眼的人多如牛毛。绝对不可能用从动机来锁定凶手啦。」 适合躲人在里面。可是将布盖在头上,四周立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种状态下,凶手如何瞄准荒木田推倒维纳斯像?答案只有一个。」 「啊,原来如此,黑布事先被挖了一个洞。就是我调查过那十圆硬币大小的洞,那是凶手挖开用来窥视的洞!?」 「没错,所以她才能正确瞄准荒木田。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可是,如此一来又产生新的问题。」 「新的问题——?」 「凶手事先在黑布上挖洞藏身在雕像后面,这意味着凶手的行动是有计划性的,而荒木田走进美术教室的行动呢?他只是在校园内闲晃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间没上锁的教室偷偷潜入罢了。换句话说,那是他临时决定的非计划性行动。」 「呃,是耶……原来如此,确实有些奇怪……」 「对吧,说穿了,凶手的行动就是埋伏。她在美术教室的角落屏息以待,等着某个人。但是那个人应该不会是荒木田才对。他只是碰巧在美术教室现身、毫无关联的第三者。但是,凶手居然袭击毫无关联的荒木田,将他压倒在维纳斯像下。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多少猜到几分了吧,雾之峰。」 「难道说……她把荒木田认错是别人……?」 「我也是这么认为。这在推理上来说叫做『错杀事件』。虽然这次的事件没有人死,所以用『杀人』来形容不太准确。总之,凶手把荒木田误认成某个人。原本下午四点应该来美术教室的人是谁呢?——就是你。」 「……」我倒抽一口凉气,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知道了吧,雾之峰。没错,这起事件的凶手把你误认成荒木田。她不知道自己误认,所以才会袭击荒木田。」 「把我误认成荒木田!?」受到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的刺激,我情绪激动。「骗、骗人!不可能!因为,错杀这种事通常应该是两个人长得很像,或是穿同样的衣服,不然就是太暗看不见对方的脸,只有在特别的情况下,凶手才会不小心认错杀了对方。」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 「所以完全不适用在这次的事件。当时虽然已经是黄昏,但美术教室还很亮。而且我是女高中生,而荒木田是不良老大耶。怎么可能搞错。这就像把绽放在原野上令人怜惜的蒲公英误认为施工现场的吊车一样。」 「令人怜惜的蒲公英是吗……」老师用指尖摸摸下巴。「嗯,好吧……」 「而且为什么一定是我?下午四点会去美术教室的还有森野美沙啊。凶手可能是把美沙误认成了荒木田吧。这比较有可能。」 「嗯,这可以不用列入考虑。森野同学和荒木田不可能搞混。因为无论如何,森野同学是可爱的女生。」 「生气!那我也是——」正当我激昂愤慨时,石崎老师像是轻松化解般说道: 「外表看起来确实如此,可是光看雾之峰凉这个名字,很难分辨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反而男生还比较多人取『凉』这个名字。而且,你又称自己做『仆』。(注:男生使用的第一人称代名词。女生少用,使用上会给人男孩子气的感觉。)」 「就算是这样,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是女生吧?」 「所以她连一眼也没看过。应该说,这个凶手就是抱着想看一眼的心态,才引导她做出这次的行动。」 「……什么!?怎么说……」 「这个凶手为什么要下午四点埋伏在美术教室?一定是她知道你和森野同学下午四点约在这。那么,为什么凶手知道你们约在这呢?你们是用手机传简讯约好的,也就是说,凶手用了某种方法得知你们简讯的内容。她大概是偷看森野同学的手机吧。她看到森野的收件纪录,得知她最近频繁地和某个人互传简讯。那个人的名字叫雾之峰凉。邮件中的第一人称用『仆』,看到这点的凶手妒火中烧,当然会想:森野美沙到底在和哪个『男生』交往……」 「呃,那个,请等一下。」我情绪有些激动混乱,反刍老师刚才的话。「凶手是女生对吧,那个女生偷看美沙的手机,知道雾之峰凉这个名字,然后妒火中烧:心想雾之峰是哪里来的『男生』,也就是说……」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这里,我不禁兴奋大叫:「女、女女爱啦,女女爱!那个女生对美沙有女女爱的感情!就是这样,哼!」 「喂,先不要这么早定论!」石崎老师纠正我不礼貌的态度。「我是当老师的,所以很清楚,女学生常会对同性感到爱慕。偷看对方手机确认是否有交往的对象,这种例子并不稀奇。」 「嗯嗯,完全同意!」我双手交叉胸前频频点头。「再怎么说美沙都是眼睛闪亮亮,头发滑溜溜的美少女嘛。有一两个女生拜倒在她魅力之下,一点也不稀奇。原来如此,美沙果然是那个,不,我是有想过她是啦……」 「森野同学是不是这种类型还不能确定。只能确定有女生爱慕她,而且单恋的机率比较高。这不重要,我们言归正传。凶手看到邮件中出现雾之峰凉这个『男生』的名字后,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到美术教室埋伏。此时现身的是荒木田。躲在黑布之中的凶手看到他会怎么想?」 「大概就是:这个人就是雾之峰凉!真是个没品的男生!这种野蛮的男生居然和姐姐交往,不可原谅——应该是这样吧。」 「嗯,我想大概是这样,不过——你对荒木田真是一点都不留情耶。算了,总之凶手贸然以为荒木田就是自己的情敌。被嫉妒心驱使的她,无法压抑涌上来的感情,当场做出鲁莽的行动。」 「就是推倒眼前的维纳斯像,压住荒木田对吧——哪个女生会做出这么激烈的行动?」 我倒抽一口气,爱慕森野美沙的少女到底是谁? 「事情到这里就简单多了。凶手就是某个会把雾之峰凉误认为荒木田的人。那么,有可能是在玄关4穿毛衣的三年级生吗?她在你自报姓名之前,光看你的脸就叫出了你的名字。换句话说,她知道你的脸和名字,不可能把你误认为荒木田。」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那厕所外面的不良一年级生呢?她和你是初次见面。可是,她却认得荒木田的长相和名字。所以她也不可能把荒木田认错是你。」 「这么说来——」 「剩下的那人一定是凶手。在玄关3,穿着体操服的一年级生,她就是这次事件的真凶。」 石崎老师继续说明: 被唤做『荒木田』,而另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却被叫做『雾之峰』。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犯的错,惶恐无比。」 「是这样啊,嗯,我认输了。」我佩服石崎老师的推理,并想到自己的失败。「如果老师推理得没错,那我就铸成大错了。我眼睁睁地放任凶手逃跑,而且连她的名字都没问。」 「至少你还记得她的长相吧。」 「只约略记得。可是我们学校一年级的女生超过一百个,凭我的印象无法从中清楚指出是谁。」 「没关系,不用从一百个人中找——喔,我们到了。」 石崎老师说完,手指着矗立在眼前的鲸山高中体育馆。馆内似乎正好处于激战,从中传出充满斗志的加油声和欢呼声、拍手等。我听着这些声音的同时,再度想起那个尚未解开的谜题。 老师为什么要找我来看剑道比赛呢。结果,事件的解决和剑道的剑字也无关。难道老师只是单纯想来看剑道社低水准的比赛?不不,身为侦探社顾问的石崎老师应该不至于……我是这么认为啦。 石崎丢下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我不管,直接往体育馆走去,并一边说: 「对了雾之峰,你好像以为那名女性凶手穿着立领外套只是单纯的变装而已,是吧?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变装是为了欺人耳目,那为什么又要急着把外套脱掉?她都特地变装了,应该会穿着那身衣服逃走才对。这样才能捣乱搜查。而且,通常女生变装不会穿上立领外套吧。一般都会戴上眼镜,改变发型或化妆才是。这个凶手的变装太刻意,反而醒目。」 「确实如此,所以呢?」 「立领外套并不是变装。凶手在星期四的下午,刚好穿着立领外套,她以那身打扮潜入美术教室。因为下午四点时间紧迫,她没有时间换衣服。」 「刚好穿着立领外套!?」我努力地理解老师说的话。「难道说凶手是有男装癖的女生。」 「不是啦!我不是说那种癖好。学校里面有一些女生平常会穿着立领外套,打扮成男装。你觉得在哪里最有可能看到这个情形?话剧社?是有可能。可是,你不觉得——有一个地方更有可能吗?」 石崎老师打开体育馆的大门,往里看。今天不知第几回合的比赛好像结束了,欢呼声暂时打住。两校的教练对着身穿护具的选手们激励一番。此时,现场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拍手声。接着撼动馆内的太鼓声响起。接在后面出现的,「诸君,化身成五月鲤,跃登远方的龙门」——是我们鲤之洼学园的啦啦队歌。能够背诵出这首梦幻名曲的一群人,只有他们才办得到。 「鲤之洼学园啦啦队——啊!」 当我转头朝向他们,飞入眼帘的,不是站在中间那穿着传统羽织裤的啦啦队队长,也不是手持巨大啦啦队队旗的队员。而是混在那些粗犷男队员中,有五个声音虽细却大大方方唱着啦啦队歌的女生。她们每个人都和男生一同穿着威风凛凛的立领外套。 「那是加油队的女生。你应该看过她们短裙飘逸为棒球或足球队加油的样子吧。可是武术大会不适合用同样的方式。这种场合她们会穿着立领外套混在男生之中加油。星期四在美术教室引发这起事件,穿着立领外套的少女,应该就是刚结束练习的啦啦队员。这是我的推理,如何?雾之峰,那五个女生之中,有没有似曾相似的面孔。」 我来回看着那五个女生的面孔。要我从一百个人之中找出一个女生不太可能,但从五个人之中找一个倒不怎么困难。 「最右边那个女生!」 头绑着布条,双手交叉在背后,挺起胸膛拼命大声加油的那个女生,就是星期四放学后我遇到穿着体操服的一年级生。我远远看着总算找着的,穿着立领外套的真凶,嘴角松弛地说:「原来如此……那个女生喜欢美沙……」喂,现在不是沉浸在甜美幻想的时候。 「对了,老师,接着来你打算怎么办?把她交给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