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群英传》 豆蔻年华小郭襄 俏郭襄官道上遇险 猛张顺渡河边解危 几度兴亡几度老,连年征战百姓逃,锦绣河山变监牢? 莫羡他人权位高,争权夺位总徒劳,江山不改人自扰! ——浣溪沙·几度兴亡 第一回俏郭襄官道上遇险猛张顺渡河边解危 民族团结,国家统一是中华民族的永恒主题,煌煌二十四史,洋洋亿万言,记录了中华民族逐渐走向统一的艰难历程。先是黄帝与炎帝联盟,打败蚩尤,形成了华夏族,接着是尧、舜、禹的禅让,禹建立了夏朝,夏、商、周三代历时一千三百多年,奠定了中华民族的雏形。周幽王宠信褒姒,烽火戏诸侯,被犬戎族灭掉以后,诸侯国各自为政。周王室暗弱,出现了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纷争。民族融合的加强,广大人民渴望统一,这就出现了秦、汉大一统的局面,中国的统一又延续了近四百年;东汉末年,宦官专权,遂分为魏、蜀、吴三国鼎力的割据状态,分裂和纷争又持续了近一个世纪,接着西晋统一中国,东晋南迁,两晋统一了中国一百五十五年;边疆危急,五胡乱中华,南朝、北朝划江而治,中国又有一百多年的分裂局面;迨及隋唐一统,出现了三百多年的盛事局面,只可惜晚节不保,宦竖乱政,藩镇割据,五代十国分裂了中国半个多世纪。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了大宋王朝,消灭了各割据势力,一统天下。赵匡胤以为国家混乱,毛病就出在藩镇权力太大。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把兵权集中到朝廷,天下自然太平无事。他有感于唐朝地方势力太强,尾大不掉的弊病,又害怕别人也仿效自己黄袍加身的故事,于是以杯酒释兵权的手段,解除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功臣们的兵权。收回地方将领的兵权以后,建立了新的军事制度,从地方军队挑选出精兵,编成禁军,由皇帝直接控制;各地行政长官也由朝廷委派。赵匡胤采取文治的方法,以为大宋江山从此千秋永固。但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能调动军队的不能直接带兵,能直接带兵的又不能调动军队,虽然成功地防止了军队的政变,但却削弱了部队的作战能力,以至后来宋朝在与辽、金、西夏的战争中,连连败北。杯酒释兵权的结果,积弊难返,朝廷内外官僚机构空前庞大,造成兵虚财溃,政局废怠,士气难振。 宋朝延续了三百多年后,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岌岌可危,昏君当道,奸臣弄权,政治腐败,外族入侵,风雨飘摇。羸弱的南宋朝廷屡受欺凌,中原地区频遭兵燹,锦绣中原,被北方少数民族轮番坐镇——先是契丹族建立的辽国占领,后被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占据,最后又给蒙古族的军队洗劫一空。大好河山,变成一片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的荒凉之地。长期的战祸,使人民伤亡惨重;幸存的百姓,也多已逃亡。农田荒芜,水利失修,生产凋零。 话说南宋理宗景定三年(公元1262年),在北方青翠的古道上,一匹火红色的马飞奔着,象一团火焰在翠屏中跳跃,马鞍上伏着一个白衣少女,满脸憔悴,神情疲倦,似乎已经奔波了好几天了。 这个白衣少女就是大侠郭靖的女儿郭襄,郭襄这几天瞒着父母,再一次出来寻找神雕大侠杨过,走了很多杨过以前经历过的地方,寻访杨过以往的知交好友,然而处处扑了个空。现在郭襄准备到杨过的妻子小龙女居住地,终南山活死人墓去碰碰运气。 奔上了官道,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说是行人,其实都是些往南逃难的人,或是三五一群,或是拥挤不堪,大多是肩扛手提,也有推着小车,挈妇将雏,看架势是举家南逃。 为了避免自己逆人流而行,郭襄催着骏马,迳投小路,自顾自地冲往北方。 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得得”声,听声音,好像有一匹铁蹄马也往北赶来。郭襄很好奇,不觉放慢了脚步,这铁蹄马矮小粗壮,却耐力十足,不一会儿,这匹马赶上了她,只听后面骑在马上的人啧啧连声,用极其羡慕的语言称赞着郭襄的坐骑。 郭襄这一匹马确实神骏,是丐帮长老司马通用她父亲的那匹汗血宝马交配出来的良马,浑身火红色,没有一点杂质,且日行千里,她母亲给这匹骏马取名为“火龙驹”,由于郭襄非常喜爱,郭靖干脆送给她做坐骑。 后面那个骑马的汉子很快超过了郭襄,回头看了郭襄一眼,顿时眼神舍不得离开了,路旁伸出的树枝拂过脸庞都浑然不觉。郭襄见他相貌粗豪,身形彪悍,一副傻大粗壮的模样,禁不住低头一笑。郭襄这一笑,百媚顿生,竟让对方失魂落魄,险些掉下马来。 这个粗豪汉子知道自己失态,哑着嗓子说: “喂,姑娘!咱俩换一匹马骑骑,怎么样?我这可是铁蹄马啊,它蹄子小而坚硬,不易裂缝,爬坡下梁不纵不跳,在乱石遍布的崎岖山路上也如履平地。是我们草原上唯一不需挂掌即可上路的快马。” 那人也不等郭襄答应,双脚收起,站在马鞍上,如大鹏展翅般,借力往郭襄马上跳过来! 郭襄见他蛮横抢夺,心下不忿,娇叱一声: “无理取闹!” 挥着马鞭,迎头甩了过去,粗豪汉子伸手来抓马鞭,郭襄双腿用力一夹马身,横拖马鞭,火龙驹似懂得人意,往前一窜,竟跃出数丈有余,避过他凌空夺鞭,粗豪汉子落在郭襄的身后。 这个粗豪汉子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神勇,本以为一击得手,想不到自己反而摔得狼狈不堪。这个人也真剽悍,几个起落,追上火龙驹,抓住马尾,跟着马跑了一阵,试图跃上马背。郭襄挥鞭向后猛击,鞭稍发出“啪啪”的响声,然而鞭长莫及,始终扫不到他的身上。 郭襄顺手从鞋子里拔出短剑来,准备在粗豪汉子跃上马背时,与他短身相搏,刺其胸膛。这短剑虽非稀世奇珍,却也是极锋锐的利器。但是能不能有把握刺中他,郭襄心里没底,她也觉得自己与他无怨无仇,没有必要杀死这个人。可是这个人紧追不舍,又觉得很讨厌。 突然,斜刺里冲出几个人,厉声喝道: “休伤我郭二小姐!” 另外几个人挥起木棒,劈头盖脑地往粗豪汉子身上招呼。粗豪汉子急忙放开马尾,展开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往靠近自己身边的木棒抓去……。 郭襄躲过了追袭,见有援兵,奔跑了一阵,又急忙掉转马头,在一旁观战。原来是丐帮弟子恰巧路过,及时给郭襄解了围。 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但那粗豪汉子甚是神勇,身上重重地挨了几棒,步伐仍然丝毫不乱。与他斗在一起的丐帮弟子似乎稳操胜券,把粗豪汉子围在垓心,斗得不急不徐,你一棒,我一棒地往粗豪汉子的身上招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粗豪汉子越斗越焦躁,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丐帮弟子似乎在故意戏耍他,并没有马上将他击倒,试图多给他一点折磨,让郭襄解气。 俗话说:“挨一拳,得一着;挨十拳,变诸葛”。这个粗豪汉子知道自己如果只是一味地招架,终究会力竭而死。念及于此,再也不管身后的棍棒,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猱身而进,双手用力箍住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身材消瘦的丐帮弟子的脖子上,左脚前伸,一磕、一绊,把自己抓住的人踩在脚下,背上硬生生地受了几棒,一个趔趄,差一点让自己抓住的人逃脱。 粗豪汉子动作敏捷,俯身把抓住的人质提起,从皮靴里拔出匕首,架在俘获的人的脖子上。郭襄急忙叫道: “刀下留人?” 却听见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人暴喝一声: “抓住狗鞑子!” 一件暗器早已射向持刀的手腕,旁边两丐帮子弟闻言,数十根棍棒全部招呼在他的头上,只见这粗豪汉子闷哼一声,委顿在地。 一丐帮弟子上前,从粗豪汉子身上的搜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给站在郭襄身边的一个丐帮长老模样的人。说道: “陈长老,属下从鞑子身上搜到一封信。” 郭襄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叫“陈长老”的人。她的母亲黄蓉是丐帮前任帮主,现任帮主又是她姊夫耶律齐,知道丐帮中以布袋的多少作为职位的高低。郭襄虽然数不出他究竟背多少个布袋,但看到丐帮弟子对他的恭敬程度,就知道此人在丐帮中具有一定的身份。 郭襄的相貌由于酷肖其父,又频频在英雄大会上露脸。因此武林群雄中很多人都认得她,而她对这些武林人士虽有数面之缘,但人数太多,也不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了。 陈长老飞快地看了书信一眼,见上面写着“欲破襄阳,先灭郭靖;欲杀郭靖,须借宋庭之手……”等等寥寥数语,他不敢怠慢,马上折好,递给郭襄,说: “郭二小姐,这封信于你父亲不利,你尽快赶回襄阳,把这它交给你爹爹,请郭大侠早做定夺,要紧要紧。” 郭襄伸手接过,施礼道: “谢谢陈长老,谢谢丐帮众位英雄出手相助,襄儿这厢有礼。” 丐帮弟子急忙回礼,那陈长老顿足道: “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郭二小姐赶回襄阳要紧,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郭襄略一迟疑,说声“再会”,掉转马头,向襄阳方向奔去,远处传来丐帮子弟的询问道: “郭二小姐,这个蒙古鞑子怎么处理?” 郭襄边走边说: “放他回去吧!” 头也不回,往前方疾驰而去。丐帮子弟不知是听错了,还是会错了意,手起刀落,粗豪汉子的人头飞向一边。 火龙驹饶是神骏,驮着郭襄奔跑了一昼夜,犹然飞奔似箭。第二天早上,郭襄来到一条大河边,只见这条大河河面较宽,水流颇缓,河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烟,两岸人声鼎沸,渔船往来穿梭,艄公摇橹如飞,渡船颇为紧缺,每一艘渡船都满载着往南逃命的人。 郭襄四处寻找,没有找到一只合适的渡船,每一艘渔船靠岸,都有逃难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往船上挤,瞬间就把渡船塞的严严实实。 郭襄看着这么多等着渡河的逃难的人,不禁踌躇万分,渡人容易,渡马却很难。郭襄等了一炷香之久,始终找不到一艘合适的渔船可以把人和马渡过对河去。 这时,见一艘中等渔船缓缓地漂过来,一个艄公翘着二郎腿,斗笠遮盖在头部,悠哉游哉躺在船头,没有靠岸的意思。郭襄喊道: “船家,我有急事到南边,能否行个方便?” 那个艄公曼声应道: “这只小船只渡英雄汉,不渡逃命郎。” 郭襄听了,感到好笑,道: “何谓英雄汉,何谓逃命郎?” 艄公一听,从斗笠下望了郭襄一眼,因为从来没有有人问过他这么简单的问题。见只是一个牵着骏马的小姑娘,又取下斗笠,向郭襄望了一眼,郭襄风尘仆仆,然俏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材让他几疑仙女下凡,不敢仰视。艄公挠挠头,颇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 “像姑娘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渡河是不需要甚么理由的!” 谁知郭襄偏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问的问题一连串。 “英雄好汉为甚么要渡船?如果英雄好汉也是逃命郎呢?甚么是英雄好汉?如果有人冒充英雄好汉您怎么知道?” 艄公陪笑道: “像姑娘般英气逼人,言谈举止不同凡俗,也可以算是英雄好汉啦!” 郭襄见艄公虎背熊腰,髭须戟张,相貌粗豪,中气充足,知道此人性格豪爽,极易相处,更不犹疑,轻轻一跃,跳上船。艄公把船拉近岸,让火龙驹也上船,火龙驹说什么也不肯登船。艄公对郭襄说: “姑娘,你的马不肯登船,何不将就着把它卖了吧!” 郭襄瞪了艄公一眼,自己又跳上岸去拉,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火龙驹四条腿不停地移动,始终不肯登船。郭襄爱抚地捧着它的头,拉着它的耳朵说: “马儿,乖,我们渡过这条河,很快就会到襄阳啦。” 无论郭襄怎么说,火龙驹始终不肯登船,郭襄抱着马儿,束手无策,又气又急。艄公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见郭襄着急的要哭的样子,心里不忍。对郭襄说道: “姑娘,借你的围巾一用。” 郭襄没好气地说: “您这大叔好不识好歹,不帮我来拉马,反而向我借东西!” 艄公反问道: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不帮你忙?” 郭襄气鼓鼓地把围巾借给他,艄公接过围巾,把它遮在火龙驹的眼睛上,然后俯身抱起,说声: “起!” 艄公竟捧起三百多斤重的火龙驹,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船上。郭襄急忙跑过去,扶住马头。火龙驹乖乖地把头依偎郭襄的怀里。艄公的长篙一点,船就离岸,驶向江心。 郭襄不禁对艄公露的这一手感到惊奇,但她的父母师友尽是当代第一流高手,结识的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这一手对她来说简直是习以为常,因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见难题已解决,便言笑晏晏地问道: “大叔,您说英雄好汉应该是甚么样子的?” 艄公笑了笑,反问道: “那姑娘认为英雄好汉应该是甚么样子的呢?” 郭襄沉思了一会儿,说: “好像神雕大侠杨过杨大哥啊,就是英雄好汉。还有我听我娘说,丐帮的前帮主洪七公洪爷爷也可以算是举世无匹的英雄好汉!” 艄公颇感惊奇,不觉又望了郭襄一眼,心道难怪刚才自己露了那一手,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不动声色,禁不住问道: “神雕大侠杨过杨大哥,丐帮前帮主洪爷爷?你是不是跟他们很熟悉啊?听口气,姑娘的家学渊源一定是非比寻常了?” 郭襄掩饰道: “神雕大侠杨过曾经救过小女子一命,至于丐帮前帮主洪七公,我们村里都叫他‘洪爷爷’” 艄公赞叹地说: “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际遇,也算是不枉在人世中走一遭了!” 郭襄暗道:“如果本姑娘把我的经历说出来,肯定更加让你吃惊。”但一想到说出来可能会暴露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了。 艄公见她沉思不语,说道: “自称为英雄与互相吹捧为英雄者,多如过江之鲫,但能真正担当起大英雄大豪杰之名的,则寥寥可数,而真正可担当起为国为民顶天立地的大侠者,放眼整个武林,也只有郭靖郭大侠一人而已。这种誓死保卫襄阳城的为国为民的情怀,就是以前传说中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和中神通中五个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一人?” 艄公接着说: “郭大侠的夫人黄蓉黄女侠,也是当世豪杰,女中巾帼啊!” 说完,一副万分崇敬的语气。 郭襄一惊,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回头望了艄公一眼,见他望着襄阳方向自言自语,这才放下心来。她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造次,心想:他认识这么多的武林人士,一定也是武林中人了。爹爹也曾经对杨大哥说过同样的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想不到这句话流传得这么广。怕对方只是编话来套她身份,不敢答话。心里头也为艄公的这句话得意:“是啊,我总是认为哪个哪个是大英雄大豪杰,原来大英雄大豪杰就在自己的身边,爹娘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人人钦敬的大豪杰!想不到爹娘在外面的名声如此响亮!” 郭襄好奇地问道: “大叔,您认识郭大侠和黄女侠?” 艄公一边摇橹,一边回答道: “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他们一眼,象这种金人闻之丧胆,蒙古人听之胆裂的大英雄大豪杰,我们这种渡船的怎么能轻易看得见,如果有幸能与他见上一面,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船过江心,水流变缓。艄公从舱里拿出一个烙饼,又拿出一小袋爆炒黄豆和一壶酒来。他把烙饼抛给郭襄,说道: “姑娘,饿了吧?我这里没有甚么好吃的招待你。只有这个烙饼可以将就着果腹。” 郭襄突然想起母亲叮嘱过,陌生人给的东西千万不要吃,小心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本想说自己口袋里有,但看到艄公粗豪的身影,略一转念,还是毫不迟疑地接过,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接着又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一个烙饼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伸手对艄公说: “大叔,拿酒来!” 艄公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 “难道姑娘就不怕我在酒里放蒙汗药?” 郭襄脸展颜一笑,道: “像大叔这种豪气满怀的好汉,怎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说如果要放,您大可以在烙饼里下了!” 艄公竖起了大拇指,说: “姑娘小小年纪,见闻广博,心胸坦荡,非常人能及!” 说着把酒壶递给郭襄。 郭襄仰头喝了一口,这只是乡村烧酒,有些辣口。但她脸上没有显现出来,而是啧啧有声,连说“好酒,好酒”。喝了两口,顺手递给艄公。 艄公也拿着饮了一大口。说: “痛快痛快!我张顺今天可是遇上知音啦。” 说完又从船舱了拿出一个精致的酒葫芦,与郭襄一人一口,几杯酒入肚,兴致大增,,击浆而歌。郭襄细听,原来唱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唱道高兴处,手舞足蹈。郭襄受他感染,也跟着唱了起来——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郭襄的声音渐高,甚至超过了张顺,唱到最后,张顺停止了唱歌,痴痴地听着郭襄唱到结尾。郭襄的歌声慷慨激昂又不失细腻;低声委婉又不失豪放,过往船只都为之侧目。一曲唱完,张顺情不自禁地大声喝彩。赞道: “姑娘,想不到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能够把大男人才能唱出来的歌曲唱得这么宛转动听!” 郭襄笑道: “是大叔的美酒好啊,激发了我的歌喉,是大叔豪放的心情感染了我,才不揣浅陋,纵情而歌,让你见笑了。” 谈笑间,船已经到了对岸,南岸停留的渡船较多,张顺想给郭襄寻找一个宽敞些的地方靠岸,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在等着前面的渡船离开。 张顺对郭襄说: “姑娘,你刚才对马儿说去襄阳,听说襄阳现在正在交战,还是绕道走最安全。” 郭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是啊,听说蒙古人又准备大举进攻,老百姓又遭难了!” 张顺一听,大为惭愧,说道: “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抱有如此崇高的忧国忧民之心。我张顺枉为七尺男儿,只知道喝酒摆渡。” 郭襄道: “如今襄阳正是用人之际,大叔身怀奇技,何不投身军戎,为国效力?” 张顺叹了一口气,说: “能去襄阳,追随郭大侠左右,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只恨无人引见!” 郭襄微微一笑,说道: “听说郭大侠宅心仁厚,心胸宽广,视中原武林义士如亲兄弟。大叔也是武林中人,豪爽磊落。此去一定会得到他的重用!” 张顺苦笑道: “郭大侠忠厚老实,这是世所公认。偏偏黄女侠足智多谋,多谋者善疑。黄女侠对北方归顺的将士心存戒心,总是害怕有奸细混进城里!按理说这种时期小心些无可厚非,可我这个人就是受不了这种平白无故的冤枉气。” 郭襄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叔豪气干云,磊落大方。如果得遇郭大侠,也许你们会成为知己呢!” 张顺大摇其头,不知是不敢高攀还是对这句话不相信。 说话间,船已经靠岸。郭襄轻轻一纵,跳到岸上,一拉缰绳,火龙驹也跟着跳下船。火龙驹下船的推力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张顺脚站马步,用长篙用力撑住,才不至于让船翻转。张顺拉住绳索,飞身上岸。然后稍用力一拉,船顺从地靠在岸边。 张顺栓好了船只,对郭襄说: “姑娘好身手!” 郭襄谦逊地笑道: “三脚猫功夫,哪敢在大叔面前显摆啊?” 张顺说: “听说各地组织义军勤王,我还有一个兄弟,名叫张贵,空有一身蛮力,在家以打柴为生,常思无缘为国尽忠。刚才小可见姑娘谈吐不凡,颇有见地,且身怀绝技,如果肯协助在下,一起拉大旗,扯虎皮。干一番大事业,不知尊意若何?” 郭襄说: “这可是好主意,大叔召集一班人马,在紧急时驰援襄阳,不是照样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取得郭大侠的信任吗?小女子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两白银,塞给张顺,向他一揖,表示感谢,又从头上拔出一支金簪来,递给张顺,说: “郭大侠和黄女侠与在下颇有渊源,大叔您见到他们时,把这支金簪交给他们,他们一定好好待您的!” 张顺见郭襄说得如此慎重,如获至宝,把白银和金簪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来。 张顺问: “姑娘尊姓大名,小可冒昧相询,以后相见也好有个称呼。” 郭襄笑道: “小女子贱名,不足挂齿。如果有缘,以后大叔您自会知道。” 说完一扬马鞭,火龙驹早已忍耐不住,扬起四蹄,腾空一跃,绝尘而去。 有道是:心怀天下历艰险,谁说女子不如男。不知郭襄此去襄阳结果如何,欲知端底,且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郭北侠聚会武林杰 周顽童戏耍藏边魔 第二回郭北侠聚会武林杰周顽童戏耍藏边魔 上回说到郭襄为了寻找杨过,偷着跑出襄阳城,在官道上遇上蒙古骑师抢马,幸喜在丐帮弟子的帮助下顺利脱困。返回襄阳时,在渡河上又遇上麻烦,在张顺的帮助下,顺利地渡过了大江。 且说郭襄渡过大江之后,昼夜兼程,一路无阻,赶回襄阳。 来到襄阳城门口,却见四门皆有重兵把守,竖起鹿角,来往行人,盘查颇严。守城士兵却是识得郭襄,远远见着郭襄纵马而来,忙将鹿角移开,俱都欢呼道: “郭二小姐回来啦~” 郭襄马上抱拳行礼,微笑与守城士兵以及行人致意。众人见郭襄风尘仆仆,仍难掩花容月貌,英姿飒爽,更见她笑靥如花,只觉得百看不厌,尽皆围拢过来,一时之间,城门几为之堵塞。郭襄怕火龙驹冲撞行人,一拉缰绳,将它约束住。早有丐帮弟子飞奔过来,替郭襄将马牵走。郭襄甫回襄阳城,只觉得满城百姓皆是亲人,倍感亲切。更兼她心性豪爽豁达,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徒皆可纾尊结交、沽酒对饮。因此,见着满城百姓对自己这么热情,便停下脚步,一一与众人抱拳问候。众人见郭襄笑靥如花,顿觉得如沐春风,无不跟着欢呼起来。 郭襄辞别众人,走进襄阳城,见城里比往日更加热闹,满街都是赳赳武夫,江湖人物三五一群,高声谈论,各个酒店传来吟哦声、猜拳喊码之声,比武斗拳之声,不时传来;街旁的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店铺支架上挂满了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兵刃。 原来,这几日郭靖也得到消息,知道蒙古军队会大举进攻,因此大发英雄贴,召集各路英雄,聚会襄阳,共同保卫襄阳。各路英雄在郭靖的感召下,纷纷前来勖助。 郭靖这些天来都是马不停蹄地在奔波忙碌。每天卯时参加襄阳府守军的点卯,赞画军事;辰时又到城楼上看军民修缮城墙;巳时又到军营里看兵士们操练。有时又给那些来襄阳助阵的武林名士安排住宿,拜会前来助阵的武林耆宿。有些事,虽有女儿郭芙和女婿耶律齐打理,徒儿武敦儒和耶律燕、武修文和完颜萍两对小夫妻也忙上忙下,丐帮群雄也帮忙料理,但有的时候还是少不了这位主要人物的出场。这不,这位被第三次华山论剑尊称为“北侠”的郭靖,刚刚拜会了一位来到襄阳城的一灯大师大徒弟,大理的相国朱子柳,正风风火火地准备赶回府里,见铁匠铺里围满了人,忍不住又来查探一回,却见郭襄在拿着一柄大刀在挥舞着,在众人的喝彩中舞得像风车般滴水不漏,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见郭襄虽招法稚嫩,却是刀锋猎猎,步法颇有大家风范,止不住啧啧称奇。郭襄舞完一路刀法,提刀抱拳,向众人躬身一诺。四围顿时彩声四起,呼叫着让郭二小姐再舞一套剑法。郭襄正准备去拿剑,却听得一声浑厚有如钢铁般的声音传来:“襄儿快回家罢,别在里这出乖露丑了。” 郭襄闻言,身形电转,惊呼一声道:“爹爹——” 急忙丢掉手中的宝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身披青色英雄氅,背着双手,走在前面,路旁众人尽皆怀着敬畏之心,恭敬地让在路旁。郭襄不敢作声,跟在身后,随着父亲回家。郭靖看见爱女平安归来,也不忍心呵责,领着她回到府里。 刚一落座,郭靖爱昵地望着她,叹了一口气,笑道: “襄儿此去寻日,游览那些地方?又结交了多少武林异士?” 郭襄嘟着嘴,气咻咻地说: “还说能够遇见武林人士,北方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郭靖笑道: “你母亲总是说‘三里之郭,必有野贤’嘛。你说没有遇见武林人士,肯定又是在骗你爹爹罢!” 郭襄笑道: “我遇见的,一般您都认识,郭大侠名满天下,五湖四海的英雄人物怎么能逃得过您的法眼啊!还不全部给您请到襄阳城来了。” 郭靖笑道: “这个小丫头这回出去,人没有找到,嘴巴却练得捻熟了,懂得怎么哄你爹爹开心啦!” 郭襄一本正经地说: “我在渡过一条大河时,确实遇见一个艄公,名叫张顺,神力非凡。爹爹您给我一张英雄贴,我叫人去把他请来。” 郭靖笑着说道: “你到你姊姊那里去要一张罢!分发英雄贴,都由她掌管。” 说完又问道: “你这回出去真的没有遇见甚么麻烦?” 郭襄答道: “我在北方的一条官道上确实遇上一点麻烦,幸好有丐帮子弟帮助!” 这时,她突然记起那一封信函,急忙从袖子里拿出,恭恭敬敬地呈给父亲。 郭靖见郭襄说得郑重其事,一把接过,从信封里抽出密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郭襄这时候才仔细打量着父亲,见父亲年过花甲,鬓发微霜,犹自虎虎生威,纯朴的脸上透出刚毅,为戍守襄阳城,抗击蒙古军,费尽心血。心想,父亲虽相貌平凡,却果然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原来大英雄大豪杰就在自己的身边,家里的亲人总是被自己忽略。 郭襄见父亲飞快地读着书信,脸色越来越凝重,读到最后,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把密函装进信封里,就火点燃,把它化成灰烬,严肃地对郭襄说: “襄儿,这封信关系重大,你千万不可让你娘知道,如果你娘知道半点消息,唯你是问!” 郭襄吃了一惊,只有唯唯诺诺答应。心想:爹爹以往对娘总是言听计从,不论什么总是与她一起商量,这一回怎么这样异常,竟然要我替他瞒着娘?! 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也不敢多问。告退而去。 郭襄想着回到家里还没有去拜见母亲,急忙赶往母亲的住处跑去。 到了母亲黄蓉的房里,见母亲还在叮嘱着姊姊郭芙,说着话儿。郭襄不敢擅闯,站在房门外的廊檐下静候。谁知黄蓉早就看见了郭襄,笑骂道: “刚刚听说我们的郭家二小姐回府了,怎么现在才来看你娘,是不是又疯疯癫癫地跑出城去啦!” 郭襄也不施礼,施施然走了进去,对黄蓉施了一礼,说道: “孩儿拜见娘亲,有劳您挂念了。” 黄蓉爱抚地摸着郭襄的头,说: “看你这么风尘仆仆的,怎么还不赶快去换一套干净点的衣服!既然你不去桃花岛,那你就在闺房里等候调遣。” 郭芙刚才正在受母亲的训斥,郭襄进来给她解了围。现在看见母亲这么疼爱妹妹,心里头气打不了一块来,不无讥讽地说道: “哟~~,我们家的郭二小姐回来啦!父亲大人为了保卫襄阳,大发英雄贴,召开英雄大会,郭府上上下下都在忙个不停,只有你一人悠闲自在,你的杨大哥找到了没?” 郭襄的脸一红。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黄蓉笑道: “给你姊姊说中了心事了吧?” 对郭芙笑骂道: “你还不去做你的事,还在这里罗里罗嗦的!” 郭芙白了郭襄一眼,忙向母亲告辞。郭襄见姊姊要走,急忙叫道: “姊姊……。” 郭芙道: “叫姊姊做甚么?是不是要我也陪你去找你的杨过杨大哥啊?你干脆死了这条心吧,你杨大哥现在有小龙女做你的嫂子,你想做他的小妾都不可能啦。” 黄蓉闻言,用力瞪了郭芙一眼,郭芙不敢作声。姊姊这么一抢白,郭襄想要向她讨一张英雄贴的想法,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姊姊扬长而去。 黄蓉见郭芙离开,叹了一口气,说: “你姊姊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德性,始终改不了。你去寻找杨过和小龙女,没有他们甚么消息吧?” 郭襄害羞地低下头,黄蓉也明白了一大半。安慰道: “你杨大哥与小龙女结为伉俪,神仙眷侣不问世事,想来应该萍迹无踪,去周游名山大川了!人海茫茫,找人实属大海捞针。放心好了,有缘自会再聚。说不定哪天你杨大哥又来襄阳给你祝寿,也不一定。女孩子,不知道如何去学些针线女红,只知道出去瞎跑,不成体统。” 郭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黄蓉不禁感到好笑,自己年青时也不是偷偷背着自己的父亲跑到外面去,现在自己做了母亲,倒觉得她们这种做法有乖常理。原来天下做父母的都是一个心态,总喜欢自己的儿女老老实实地呆在身边。 黄蓉见郭襄仍在怀念着杨过,便岔开话题,笑道: “上次你骑着青驴,远上河南少室山,拜见无色禅师,询问你杨大哥的消息,却遇上了昆仑三圣何足道大闹少林寺,你却伺机救走了觉远和尚和张君宝。这回骑着你父亲送给你的火龙驹,跑得更远,肯定又有甚么奇遇罢?” 郭襄沉吟了一会,说道: “襄儿这次北游,遇到的都是些逃难人群。在北方官道上遇险,幸有您的徒子徒孙丐帮弟子协助脱险,那个叫陈沉的长老,尽管在丐帮地位低微,身手着实了得。后来路过一条大河时,遇上一个张顺的大叔帮忙,才渡过河来。” 黄蓉幽幽一叹,说道: “是啊,蒙古大军即将南下,军情甚是紧急,老百姓不知要到甚么时候才过上安定的生活。那个叫陈沉的丐帮弟子,哪天与你姊夫说一说,看看能否擢拔提用。襄阳久战不决,丐帮伤亡过多,正该擢拔重用一些忠义的丐帮弟子来了。现在武林豪杰也是分为两帮,最可惜的是全真教,‘全真七子’羽化登仙后,李志常掌教就已经偏向蒙古一边,现在这个张志敬为掌教,更是有心归顺蒙古了,这回你爹发英雄帖去请,也是爱理不理的。只有几个意气相投、豪气干云的全真教道士前来相助,但也是隐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真实身份示人的。” 说完,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 “你外公和一灯大师听说襄阳城军情紧急,与老顽童周伯通夫妇,相约前来襄阳城助阵。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到襄阳,一定是老顽童周伯通给耽搁了!” 黄蓉担心的是她的父亲黄药师,还有一灯大师偕徒儿泗水渔隐、周伯通和瑛姑一行。按照常理,他们的速度,早就已经到达襄阳了的,最多不会超过三四天,除非是老顽童周伯通出了状况。 黄蓉猜得果然没错,东邪黄药师相约一灯大师共同来到襄阳,周伯通耐不住寂寞,与瑛姑也一路同来。黄药师悟透禅理,也开始深研禅理,与一灯大师一路游山玩水,共同探讨佛法,研究佛学,倒也其乐无穷。而老顽童周伯通对这些一点都没有兴趣,总是一会儿纵身跃上树去荡秋千,一会儿跳到路边探险。尽管瑛姑说了他好几次,老顽童依然故我。 这一天,他们这一行来到河南一带。周伯通看见五个服装怪异的人,一路南来,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老顽童周伯通见他们装束奇异,显然不是中原人士,立刻生起捉弄他们的心思。便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去偷听,也只是听清楚“襄阳”和“郭靖”等内容。 老顽童心想:“该不会是我小兄弟请来的武林人士吧?看他们鬼鬼祟祟,服装怪异,如果对我小兄弟不利,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老顽童好奇之心一起,就什么都不顾了,晚上也不和瑛姑商量,刚一入睡,就独个儿去打探这五个人的行踪。 这五个人借住在附近农舍里,周伯通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他飞身跳上屋背,掀开几块瓦,见屋里灯光较暗,五个人只有一个人在打坐,其余的挤在一起睡觉,都是张开大嘴打呼噜。周伯通一见,顿时有了主意,又飞身下楼,找到几条蚯蚓,用线吊起来,慢慢地送到张嘴打呼噜的人嘴里。前面两人都嚼了嚼后,吞了下去。后面那一个人咀嚼了一阵,感觉味道难闻,“咔咔”几声后咳了起来,接着一侧身,把蚯蚓呕吐出来。这一闹,五个人全部惊醒,纷纷抽出兵刃,睡眼惺忪地环顾左右,颇为警觉。 周伯通艺高人胆大,飞身下房,然后推开房门,穿墙过屋,又从窗户逸出,形如鬼魅。五个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门窗洞开,有四人循声跟着从窗户跳出,追了出去, 周伯通绕过前门,又钻进屋里,伸手点了留在屋里的那人的穴道。然后搜索五个人包里的东西,见其中一个包裹里有一把藏刀,便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成几节,仍旧放回里面。看见包里有一些黄金白银之类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装进自己的衣袋里。又见有一些换洗的衣物,也一把抓了起来。想起手上还有几条蚯蚓,便每个包里塞了一条。然后又跟在四个人后面追了出来。手上的衣物拿着不方便,便一路抛洒在地上。 这四个人也轻功颇高,周伯通追了很久没有追上,追到两三里左右,才见他们骂骂咧咧地回来。周伯通身形一闪,屏声静气,隐在一旁。又尾随着他们身后,回到住房。只见这四个人满脸惊惧的神色,看着那一位被点穴道的同伴束手无策。 周伯通暗暗好笑,看着他们四人在那人身上乱戳,始终无法解开他的穴道,周伯通拼命忍住笑,实在忍不住就跑开笑,笑够了后又返回来。如此两三次,直到深夜,觉得没有什么趣味了,就随手捏一个纸团,弹射过去,只听得“卟”的一声,替他解开穴道。 那被点穴的人终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五人正在惊疑,突从远远清晰地传来一声—— “找郭靖,襄阳见!” 周伯通的声音似乎在他们的耳边响起,等他们又追出来时,早已踪影全无。周伯通神乎其技的轻功、点穴功和千里传音的功夫惊得他们目瞪口呆。他们纷纷问起他的相貌,那个被点穴的同伴只看见周伯通的背影,只知道他是一个银发银须的削瘦老头。 原来这五个人是藏边五魔,是西藏禅师班八思的徒弟,名唤鸠末仁、鸠末义、鸠末礼,鸠末智和鸠末信,他们受蒙古人的派遣,前来刺探军情的。这五魔从来没有涉足中原,在蒙古大汗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准备去襄阳提郭靖的人头来做见面礼。来时大汗已经谆谆嘱托,说郭靖武功当世无匹,不可大意。他们一路南来,又都是听到郭靖的威名,愈发激起他们的斗志,恨不得立刻跟郭靖打一仗,想打败郭靖以在中原成名立万。所以一路大张声势,目的是想引起襄阳方面的注意。现在遇上周伯通,才知中原武林确实藏龙卧虎,不可小觑。然而他们略一商讨,马上又恢复了信心,因为他们有一套五行阵还没有使出来。这套阵法使将出来,即使是武功高过他们很多,也会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天,黄老邪一行正在赶路,一路有谈有笑,好不惬意。这时,藏边五魔从后面追了过来,见五人俱都年有百余,白发银须,便把他们五人围在垓心,其中一人戟指周伯通道: “你就是郭靖吗?” 语气颇为生硬,言语之间很是无礼。 一灯大师双手合十,道: “施主弄错了,他不是郭靖!” 周伯通双手抱在胸前,怪眼一翻,气哼哼地说道: “是郭靖又怎样?不是郭靖又怎样?” 瑛姑不知头一天晚上的过节,急忙拉周伯通的衣角,说: “敌我未明,不宜多生事端。” 黄药师早已不耐烦,舌绽春雷,厉声喝道: “滚开!” 要不是顾及一灯大师在一旁,早就让这五人血溅当场。藏边五魔只道是五个年已过百的老头,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一声吼声恰如晴天霹雳,直冲耳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忍不住骂道: “吼甚么吼啊,我们又不问你。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纪,早就让你好看。” 这一句话气的黄药师拳头紧握,关节格格作响。一灯大师一见,急忙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黄药师也不愿在一灯大师面前丢身份,忍而不发。藏边五魔得寸进尺,指着周伯通骂道: “兀那糟老头,是不是昨晚你戏弄我们?” 周伯通哈哈大笑,嚷道: “我戏弄我的龟孙子,关你甚么事?” 说完哈哈大笑。这一声笑让藏边五魔毛骨悚然。听出了是昨晚发出的笑声,说: “有种的和我师兄弟五人较量较量。” 周伯通拍了拍衣袖,笑道: “好啊,我老顽童正想找人打架。” 一灯大师劝道: “劝君休要争闲气会打架要费力。” 藏边五魔说: “少罗唆,那边有一块空地,我们上那儿去打,以免伤及无辜。” 说完,五个人一前一后向一座小山峰奔去。周伯通对瑛姑说: “好老婆,你在这儿陪陪黄老邪和段皇爷说说话,我马上就回来。” 瑛姑白了他一眼,嗔道: “就是你事多,打发了他们,赶快回来,我们还要赶路去襄阳呢。” 周伯通答应一声,身影早就飘得无影无踪。几个腾跃就赶上藏边五魔。 藏边五魔不敢小觑,翻过小山峰,来到一块平地上。见周伯通一到,立刻就布下五行阵,周伯通觉得好玩,就在五行阵里窜来窜去,问道: “你们去襄阳找郭靖干啥?” 藏边五魔不知好歹,用生硬的汉话答道: “要他项上人头!” 这一句话敌友已分,周伯通已生出必杀之心。见他们布上阵势,觉得好玩,就想把这五怪弄得筋疲力尽后再解决他们。谁知藏边五魔也不是易与之辈,看见周伯通在五行阵了气定神闲,还有余暇问话。呼哨一声,纷纷亮出兵刃。只见藏边五魔兵刃各不相同,鸠末仁使一把禅杖;鸠末义拿一对铙钹;鸠末礼舞起一个链子锤,鸠末智使一对叉,鸠末信拿着一把朴刀,想是藏刀被周伯通捏碎,抢了一把朴刀来充数,饶是如此,周伯通也险象环生。暗道:“乖乖的东,不好玩了。”急欲想脱身。 藏边五魔已然得手,岂肯轻易放过,周伯通一逃离五行阵,马上又被卷回来,几次都没有成功,周伯通打的久了,寻思道:“他们五人身形环环相扣,与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大同小异,只要除掉其中一人,五行阵即可破解。”但是五行阵又不全像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他们进可攻,退可守,进则合力,威力陡然增大五倍;退则互相掩护,环环相扣、绵绵不绝,互相救助,威力无比。 周伯通提起精神,纵身一跃,逃离五行阵。藏边五魔从背后追了过来。这时,周伯通看见有一株古树,树下有一个洞,不由分说,急忙钻了进去。藏边五魔中拿朴刀的鸠末信轻功最好,首先赶了过来,见周伯通钻进古树下的洞了,见一只脚露出外面,用手拉住,用力一扯,拉出一个人来,鸠末信随手点了这个人的昏睡穴,用刀架在脖子上。 鸠末信正沾沾自喜于自己偷袭得手,突然一股劲风从后背袭来,鸠末信料不到周伯通还会有帮手,躲避不及,百会穴上早就挨了一掌,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原来北方流行树葬,刚才他拉出的只是葬在树洞里的尸体,周伯通从后面偷袭得手,打中了鸠末信的天灵盖。 藏边五魔中的其他四人见鸠末信丧生,五行阵已破,知道再战无益,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周伯通毕竟年老体衰,后劲乏力,在打斗中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见他四人没有进攻自己,再也不理会他们,几个腾跃,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周伯通跑得太快,竟然超过了黄老邪一行也浑然不觉,还道是他们已经赶往襄阳,便沿着南去的路,一路追赶,也懒得打听他们,自己悠哉游哉,慢慢地游山玩水。这样还既可省却瑛姑的咶噪,也可避免一灯大师的罗嗦,还可以避免黄老邪的冷嘲热讽。 瑛姑却是很着急,走了半天后就不肯走了,翘首往回看,始终不见周伯通的身影,左等右等还不见他回来,就想掉头回去看看究竟。黄老邪早就很不耐烦,骂道: “这真的是八岁孩童能数九,八十岁老公不识时。这个老顽童,不知又在搞甚么名堂!又跑到甚么地方去偷玩了,让我们好等。不等了,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被人拐卖了,我等还是赶往襄阳罢。” 一灯大师看看天色已晚,便让自己的徒儿泗水渔隐回去打探。泗水渔隐去探了回来,说不见周伯通的尸体,这一行人才缓缓向襄阳行进。 正是:未到襄阳先立功,顽童助阵展神威。欲知周伯通一行来到襄阳后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大英雄吟词惊四座 小侠女放歌压群雄 第三回大英雄吟词惊四座小侠女放歌压群雄 上回说到黄药师和一灯大师一行前来襄阳途中,老顽童戏耍藏边五魔,杀死了鸠末信,破了五行阵,未到襄阳,先立一功。但与黄药师一行错开了道路。 且说黄蓉正与郭襄在谈论,耳中却传来细细的箫声,那箫声似情人低语,如丝如缕;又似征人戍边,如泣如诉;更似一仙翁飘过,环佩齐鸣……。心下大喜,郭襄早已站了起来,喜不自胜,拍手笑道: “娘,外公来了!亲人之间,心有灵犀,心息相连。刚刚娘还在挂念着他老人家,外公他们马上就到了!” 黄蓉笑道: “偏你这么贫嘴,还不快随老娘去迎接……。” 母女两人一个箭步,抢出门外,却见高墙外一个灰色身影如一鹤冲天,飘然而入,细看之,竟是瑛姑。原来黄药师一行走一阵,等一阵,始终没有等着老顽童周伯通,耽搁了不少时日,赶到了襄阳时,瑛姑心急,先行一步,找到郭府,竟不通门房,飞身闯入。见黄蓉与郭襄,也不打招呼,急急地问道: “黄丫头,伯通在没?” 黄蓉见瑛姑追得急切,心里想笑,却又强自忍住,刚要戏谑几句,却听得郭襄在一旁拱手行礼道: “襄儿参见瑛姑前辈!前辈与周伯伯身体可安好?” 郭襄曾与杨过力促瑛姑与周伯通和好,化解了几十年的相思之苦,心存感激,此时听郭襄如此说,就知道周伯通尚未来过郭府。见郭襄出落得卓尔不群,飒爽英姿,笑道: “襄儿可长大成人了!盖过以前你娘这个时侯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 “也只有蓉丫头这个鬼怪精灵的母亲,才能调教出这么个鬼怪精灵,聪明绝顶,满身武功的丫头来。” 黄蓉笑道: “要说到襄儿的古怪精灵,还有瑛姑你的一份功劳呢!” 郭襄见她二人一见面就明赞暗讽,却句句对着自己,早就绯红了脸。瑛姑笑道: “蓉丫头的嘴皮子功夫更胜一筹了,老身也不跟你贫了……。” 话未说完,身形已起,飘过郭襄身旁,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笑道: “好襄儿,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黄蓉正欲挽留,却见一个人影如鬼魅般闪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好老婆,你们走得怎么这么快,我在后面拼命追赶都追不上。黄老邪和段皇爷呢?是不是又做缩头乌龟了?” 原来老顽童周伯通早已来到襄阳城里了,街上到处都是武林人士,也没有人在意周伯通,何况他又是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的人。周伯通也不急着去见郭靖,便流连于酒馆喝酒取乐。这一天,远远听见黄药师的箫声,急忙赶过郭府来,却只见瑛姑。见她怒气满天,急忙上前讨好地说道: “好老婆,没有让你失望罢?” 瑛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没有被你气死,我就谢天谢地啦!” 周伯通伸了一下舌头,讪讪地站在一旁。郭襄正欲见礼,却见周伯通翻起白眼,自顾自地说道: “女人真麻烦,一个女人顶一个鼓,两个女人顶一条街,这回三个女人在一起,可有好戏看喽。”突然,又撮唇一啸,喝道: “黄老邪,吹什么丧啊?鬼鬼祟祟的,还不快滚出来!” 突听得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厉声喝道: “谁敢在后面嚼舌,看我不打烂他的嘴皮子!” 陡见人影一闪,一条青影如旋风般飞至,声到人到,周伯通似乎找到了台阶可下,双掌连环,袭向来人。 黄蓉惊喜地喊道: “爹——。” 郭襄更是拍手欢呼, “外公来了——。” 来人果然是黄药师,只见他长袖一卷,轻描淡写地将周伯通的数招化解开来,厉声道: “在后辈面前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老顽童真的是老顽童,死都改不了顽皮的性格!” 周伯通却是一个无尊卑老幼的人,与黄药师拆了数招,一个平飞,闪在一边,翻着怪眼道: “哪里有什么前辈后辈,是襄丫头吧!来来来,陪我拆拆招。” 说完,如风般袭向郭襄。黄蓉知道周伯通虽然疯疯癫癫,玩世不恭,不会下手伤害郭襄,便笑着让开。 郭襄尚未拜见外公,突见周伯通骤然袭至,母亲微笑着站在一旁,外公微笑着颔首应允。心想,大人不跟他玩,也只有自己来陪陪周伯通了。便伸出一对粉拳,使出“七十二路空明拳”与周伯通对仗。周伯通见郭襄使的是“空明拳”,便闭上眼睛,单手与郭襄拆起招来。 两人各攻了数招,周伯通“咦”了一声,道: “这一招方位不准!” 又大摇其头地说道: “招数有模有样,只可惜后劲不足。” 说完,如疾风暴雨般连攻数招,将郭襄逼退,得意地说道: “我这七十二路空明拳,没有人能够将它学好的。你们女娃儿更加难以达到最佳境界了!”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说道: “周大哥的空明拳果然难以融会贯通,郭某练了数十年,犹觉得不能应付自如。” 周伯通闻言,双足连跳,兴奋地喊道: “郭兄弟来得正好,想死老顽童了,快跟我玩玩四个人打架的游戏!” 却是郭靖带着郭芙、耶律齐和郭破虏进来,他四人听丐帮弟子说有武林高手进入郭府,急忙赶来,却听得是周伯通在自吹自擂。 郭靖拉着郭芙、郭破虏,拜见黄药师。黄药师见三个外孙俱都已长大成人,颇为欣慰,微微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黄蓉趁耶律齐给周伯通行礼时,笑道: “周大哥,您这个乖徒儿还不错吧?” 周伯通双眼一翻,说道: “马马虎虎,没听见他做出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耶律齐也知道自己的师傅总是信口胡诌,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郭靖冷着脸对郭襄道: “襄儿,你什么时候跟你周伯伯学了空明拳?” 周伯通双手乱摇,道: “不是跟我学的,如果是我教她,襄儿早就是一流高手了!” 郭靖见郭襄欲言又止,问道: “你是不是跟你姊夫学的空明拳?” 郭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天早上,襄儿见爹爹您在打这路拳热身,见招式精奇,就偷偷地记了下来。却不知道是空明拳。” 众人一听,尽皆一愕,都觉得不可思议。黄药师哈哈大笑道: “这就是老顽童的花架子,三岁小儿都能舞出数招来,更何况是绝顶聪明的襄儿。想不到她外婆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竟在襄儿身上遗传下来了。” 想起妻子为了给自己背出《九阴真经》,劳累致死,心下不禁黯然。 周伯通跳起来,绕场唱道: “不知耻,不知羞,骂人嘴巴烂,哄人鼻子长。空明拳看一次就能记住,鬼才相信你!” 身形一闪,欺身使出“空盆洗手”一招,快如闪电地袭向郭襄。 空明拳共有七十二路,周伯通在桃花岛,被黄药师囚禁在洞中,苦熬了十五年,方才悟出来的。周伯通引用老子的说法来诠释空明拳。他认为建造房屋,开设门窗,只因为有了四壁中间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实心的,倘若门窗不是有空,砖头木材四四方方的砌上这么一大堆,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以前王重阳对周伯通说过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的妙旨。当日周伯通只道是道家修身养性之道,听了也不在意。直到创出空明拳,忽然在双手拆招时豁然贯通。 “空明拳”第一路“空碗盛饭”,第二路“空屋住人”。周伯通生性顽皮,将每一路拳法都起了个滑稽浅白的名称。周伯通传授给郭靖七十二路“空明拳”,要旨原在“以空而明”四字,若以此拳理与黄药师、欧阳锋相斗,他既内力不如,自难取胜,但若袖手静观,却能因内心澄澈而明解妙诣,那正是所谓“旁观者清”之意。此时郭襄似是深得空明拳的要旨,将身一扭,闪过了周伯通这快如闪电的一击。周伯通“噫”了一声,腾身跃起,使出“空山新雨”一招,却见满场都是他的身影,郭襄情知逃不过,知道老顽童周伯通收发自如,只是有意在试自己的功夫,不会痛下杀手,便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呆立在当地。 周伯通以为郭襄临敌经验不足,心里暗叫可惜,急忙收住掌势,凌空中一个翻滚,人早已飘到一丈之外。黄药师哈哈一笑道: “老顽童啊老顽童,你的‘空明拳’越练越差劲,只能让襄儿来给你喂招了!” 嘴上不留情,心里却是暗暗佩服周伯通反应敏捷。黄蓉笑道: “周大哥要考校襄儿的功夫,也不忙着这一时,先进客厅里叙叙话再说。” 黄蓉一面吩咐下人给这一行老人安排住宿,一面延请进众人厅里奉茶。众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几位武林名耆入厅,只是不见一灯大师出现,众人知道他喜欢清静,肯定早已被徒儿朱子柳接走,也不敢多问。 晚上,郭靖和黄蓉设宴招待黄药师一行,特意请了一些故友至交陪宴。黄药师不惯官场礼节,襄阳太守吕文焕等达官贵人没有邀请,晚宴整整齐齐都是一些武林人士,济济一堂。众人刚落座,却听得一声佛号远远传来。黄蓉大喜,拉着郭靖抢出厅外,果见门首立着一位须眉皆白,一脸安详的高僧,身后垂立着朱子柳和泗水渔隐。郭黄两人急忙拜见施礼,簇拥着走入厅内。早有丐帮弟子一灯大师师徒具备斋饭于上座主席上。 黄蓉看见众英豪如此赏脸,与郭靖频频敬酒。酒至半酣,黄蓉心想,父亲不仅武功天下独步,作诗填词也颇为自得,不如现在趁他高兴,让他露一手,让这些后辈领略领略他的本事,让他高兴高兴。于是,站起身来,说道: “光喝酒淡而无味,如果赋诗填词助兴,更能增加酒兴” 朱子柳等会意,哄然赞同。 黄蓉笑道:“填词须先定词牌名,拙夫浅陋,不懂诗词,就由他来行酒令吧!” 说完,命侍从拿来一个战鼓,宣布行令规矩——先由击鼓者说出词牌名,然后击鼓,桌间互相传递一个杯盏,杯盏到谁的手中鼓声一停,就由谁填词一首,饮酒一杯交令。 黄蓉宣布完毕,把鼓槌交到郭靖手中。郭靖接过鼓槌,只听朱子柳说道: “郭兄弟先说词牌名!” 黄蓉暗叫糟糕,心想:这个傻丈夫不知道他懂不懂得什么叫词牌名。后悔开始没有预先写一些词牌名,让郭靖拈阄。现在看见他一时间说不出来话,自己准备见机行事在旁边提醒。 谁知此时郭靖喝酒已是微醺。见黄蓉交鼓槌给他,以为是妻子怕自己不会填词赋诗而当众丢丑,让他先来捡便宜。于是清清嗓子,说道: “郭某每观《武穆遗书》,见里面有一首《满江红》词,一腔豪情,充溢心胸。日间偶尔听人吟唱,内心极是欢喜。日夜思考襄阳之事,也填得一首,请众位指正。” 说完,便首先吟诵一首《满江红》,词曰: 保卫家国,看我辈、热血儿郎。驱鞑虏,不惧生死,壮志激昂。中原尽望岳旗至,江南只等敌人降。莫辜负、让千万黎民,空惆怅。 斩仇寇,胆气壮;立奇功,有良将!奋神威就在襄阳城上。虎啸龙吟震九天,英雄气焰高万丈。待来年击退四方敌,与君唱。 郭靖的《满江红》词吟完,喝了一钟酒,将鼓槌交给邻座的朱子柳,道: “班门弄斧,千万莫怪。” 郭靖吟毕,举座皆惊。朱子柳瞠目,黄药师结舌,只有一灯大师捻须微笑,周伯通一个劲地说好。道: “好!好!好!想不到我的傻兄弟还会吟诗作词,肯定是黄蓉这个小丫头教的。” 周伯通叫黄蓉“小丫头”习惯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年纪,在他嘴里,黄蓉一律都是“小丫头”。 黄蓉开始看见郭靖结结巴巴地说话,怕他说不出词牌名,刚要给他提示,后来又听说他要填词赋诗,吓了一大跳,想要阻拦,已是不及。待到郭靖吟完上半阙,心里满心欢喜,心想:这个傻丈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啦。郭靖一念毕,她马上出来给打圆场,笑道: “拙夫这首《满江红》词,虽然字数相当,豪气满雄。但是也有不足之处,其一就是这首《满江红》词是双调九十三字,应该用仄韵,一般也有入声韵,虽然本朝姜夔用过平韵体,但用者不多。拙夫这首《满江红》词,上阙用平韵体,下阙却用仄韵。其中‘热血’的‘血’不对韵,不惧生死等等字没有按照填词的规格。该平声的不平声,该仄声的不仄声。” 朱子柳轻摇折扇,微微一笑,道: “黄帮主此言差矣,言为心声,诗词传志,如果诗词囿于格律,诗味尽丧!纵观郭大侠这首词,虽平仄不合,字词重复。然一腔豪情,非我辈所及!” 620 黄蓉正要答话,只见一侍女上前,悄声对她说: “郭三小姐听说父亲初赋新词,兴奋莫名,很想把这首词给各位长辈唱一曲。” 黄蓉一听,微微一笑,高声对众人道: “今晚宴会越来越热闹,现在又有人准备来捣乱啦!” 众人一听,悚然一惊,但看到黄蓉镇定自若,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只听得黄蓉又说道: “膝下第二个女儿,单名为襄,是拙夫为纪念襄阳一役,现年已及笄,不服管教,大言不惭,想给她父亲撑腰,要把她父亲新填的《满江红》唱给大家听。” 众人又是叫好声,异口同声地说要听听名满江湖的郭二小姐给他们唱曲儿。 原来,郭靖填的《满江红》词很快传入内堂,几个后辈也正在内堂用膳。郭靖的《满江红》词激起了小郭襄的豪气,也想趁机来见一见众位英雄豪杰。 不一会儿,郭襄在使女小棒头的陪同下,携琴款款而入。周伯通见状,马上让开自己的位置,让她坐在瑛姑身边。郭襄谢了谢周伯通,然后对众人说: “襄儿不才,刚刚学会抚琴,刚才敬聆父亲大人填词一首,小女子不揣浅陋,给众位前辈清唱一曲。” 郭襄看见母亲微笑,父亲颔首,黄药师不反对,便大大方方地裣衽一揖,席地而坐,低眉垂目,调了调琴弦,铮偬有声。接着俏脸一抬,朱唇轻动,圆润的声音展喉而出。 只见郭襄一双玉掌上下翻动,如玉蝶飞舞,抚琴而歌,歌声清脆悦耳,余音缭绕,百转千回,有如韩娥悲啼,又似关东大汉手持牙板,击节而歌,高亢处,让人如置身峰顶,峰涛云海,滚滚而来;缠绵处,让人如身处幽谷,凉风习习,清泉叮咚。 待郭襄唱道“与君唱”,双手一扬,琴声骤停,歌声甫歇,一曲奏罢,众人犹自沉浸在激昂的歌声里,好一会儿,如梦方醒,接着彩声四起,掌声雷动。 郭襄脸色微赧,起身告谢道: “小郭襄献丑,有辱长辈清听,在此谢过!” 说完又团团一辑,轻轻落座。 黄蓉笑骂道: “真的是‘反弹琵琶出新调’呢!《满江红》词慷慨激昂,只有关东大汉手持琵琶,才能弹出其中真味。小孩子缺乏家教,让各位见笑!” 书生朱子柳笑道: “不是缺乏家教,而是太有家教啦。只有你这个绝顶聪明的母亲和豪气满胸的父亲调教,还有黄岛主放荡不羁的性格熏陶,才造就了这么一位旷古绝今的奇女子!郭二小姐的豪气,巾帼不让须眉,她刚才唱的这首《满江红》,声音激越,慷慨悲壮,丝毫不亚于关东大汉的豪气。” 黄药师微微颔首,颇似承认了这一说法。 周伯通笑道: “这么多的大才子,怎么只知道拍马屁,不吟诗作词啦?” 一灯大师捏须笑道: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周伯通笑道: “刚才郭兄弟填了一首词,我也要赋诗一首。” 说完不待别人同意,就自顾自地念道: “嘎,嘎,嘎, 游过一群鸭。 振翅送冬雪, 嬉戏催春芽。” 念完,只见周伯通手舞足蹈,装模作样,伸手一前一后,弓腰装作鸭子走路的模样,众人看见老顽童惟妙惟肖的动作,一时忍俊不禁,哄堂大笑。整个宴会的来宾无不为周伯通的动作捧腹。 瑛姑坐在周伯通身边,睁着古怪的眼睛,欲笑不能,欲骂又止。郭襄一手轻掩朱唇,一手捂着肚子叫疼,清脆的笑声怎么也掩饰不住,身旁的使女小棒头也自个转过身去窃笑。 瑛姑瞪了周伯通一眼。周伯通装作没看到,从盘子里抓起一个鸭腿,用力咬了一口,振振有词地说道: “昔有骆宾王写咏鹅诗,现在我周伯通也有赋鸭诗啦。比我郭兄弟差了一点点,好歹也是一首诗歌,大家将就着听听吧,襄丫头也不用唱了,免得唱坏诗意。” 经过郭靖、郭襄和周伯通三人这么一闹,再也没有人提行酒令填词之事了,一席尽欢而散。 送走了众人,郭靖回到内堂,拉着黄蓉的手说: “蓉儿,为甚么刚才说得好好的,后来大伙儿怎么不填词赋诗了?是不是我和襄儿还有周大哥说错了甚么话啊?” 黄蓉微微一笑,故意板起面孔道: “靖哥哥,你今晚说错话了,你还不知道?” 郭靖一听,很着急,说: “看来真的不能喝酒啊,喝了酒就只会乱说话。那你明明知道我说错了话,怎么不给我分辩分辩啊?” 黄蓉深情地望了郭靖一眼,说: “今晚你们父女俩大出风头呢,你还不知道啊?南朝时,只有一首好诗流传下来,那一首诗就是一个不识字的武夫留下来的” 郭靖莫明其妙,说道: “蓉儿,你说我不识字也可以,没有必要绕那么大的弯子来骂人吧?” 黄蓉笑道: “靖哥哥,这可是有凭有据的,据《南史》记载:梁朝武将曹景宗目不识丁,好以意作字。有一次宴会上,大家一起作诗唱和,文人雅士都认为曹景宗是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人,不会唱和作诗。曹景宗坚持要和众人唱和,众人无法,只好允诺。轮到曹景宗作诗时,仅余‘竞’、‘病’二韵,曹景宗得韵,不假思索,赋诗一首:‘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一座赏服,这首小诗也被公认为整个南朝最好的诗。” 接着黄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靖哥哥,你还真的不知道,俗话说‘吟诗作词属小道,爱国为民泣鬼神’啊。你的词做得不怎么样,但你的词所表达出来的意境,却是让人难以企及的。想不到襄丫头也给你长脸,把你做的词唱得韵味十足,丝毫不输须眉。” 郭靖闻言,越发不好意思,自己误打误撞做的一首小词,竟赢得众人的交口称赞,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耶律齐带领一个丐帮弟子求见。原来丐帮弟子得到消息,飞鸽传书,报告蒙古军队不日将要大举进攻南宋,襄阳首当其冲。 正是:豪杰欢宴未尽兴,忽闻胡虏又寇边。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蒙古军分两路犯边 襄阳将居四门守城 第四回蒙古军分两路犯边襄阳将居四门守城 上回说到郭靖和黄蓉设宴给黄药师、一灯大师等一行武林耆宿摆酒接风,郭靖当场填《满江红》词一首,郭襄抚琴演唱了父亲新填的词,父女俩在宴会上曲惊四座。 单道此日郭靖得到丐帮弟子线报,蒙古人结集蒙古军、亡金的汉军和各族军队,不日就要兵分两路入寇中原,蒙古大军一路由蒙古皇族阔端等率领入侵四川;另一路由阔出等率领,入侵襄汉。其中襄阳首当其冲,一时间,狼烟四起,邸报飞传。而朝廷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郭靖不敢怠慢,立刻把这一刚刚得到的消息,报告给襄阳太守吕文焕。谁知吕文焕心里虽然敬重郭靖,对这个消息却是满不在乎,心想这位郭大侠也是慎重过头,早就对我说过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夸张,蒙古政权的蒙哥汗阵亡不久,岂能这么快就兴兵南下。但吕文焕知道郭靖作为他的布衣客卿,有丐帮弟子的支持,消息却比朝廷军队灵通,也比他更了解蒙古人。 原来郭靖早年身居大漠,跟随蒙古大汗成吉思汗东征西讨,知道蒙古人拥有一支所向无敌的骑兵,这支骑兵日行千里,骁勇彪悍,所向披靡。早在成吉思汗在位时,就有入主中原的雄心,他的继任者更是准备完成他的遗愿,屡屡南下。 蒙古族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民族,战马,是蒙古人每次取得战争胜利的最基本保障。成吉思汗时,整个蒙古没有一个步行者,“人有数马,日轮一骑乘之”。出征时候,将领骑一马,带五六匹马跟随;兵卒骑一马,也有一两匹跟随。他的典型战术是,“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即把部队分成一丛丛的小队,像灌木丛。阵列是四面八方阵,冲锋时,骑兵队形是等距离分五路向前,同时大喊“喔噢嚅”,声达千里,震天动地。此外,蒙古人还有“世界第一个炮兵团”,由投石机、火焰投掷机,上百人拉的大弩炮组成。“世界第一个快速通讯系统”——“箭速传骑”,四千多里路程可只用七天时间。因此,蒙古军队一旦确定了进攻的目标,随时都会如狂风暴雨般骤至。襄阳城地处北部边陲,乃兵家必争之地,蒙古军垂涎已久,早就想据为己有。 襄阳城是南宋守卫北方疆域的重镇,自岳飞收复以来已经一百多年,生聚繁庶,城高池深,钱粮在仓库不下三十万,弓矢器械二十四库。城中官民,也有近五万人。蒙古军队也把这座城池当作最难攻克的地方,但是要进攻宋朝,襄阳城又是必经之地。 进攻襄阳的阔出军,在阔出的亲自率领下,与诸王众将失吉忽秃忽、口温不花、塔思以及汉将史天泽、张柔等与原屯黄河沿线的塔察儿会合,不日即将渡河南下,战报一天紧是一天。蒙古军很快攻陷唐州,接着他们兵分三路,居中一路是由阔出亲自率领一班降将张柔等,进攻郢州,另外两路由宗王口温不花与察罕等率领,进攻枣阳和光化军。 蒙古军一天天逼近襄阳城,襄阳城内也开始出现惶恐的现象,一些富民囤积粮食,增加壮丁。郊区的老百姓也纷纷进入襄阳城躲避。街上、屋檐下到处是逃难的老百姓。 郭靖看见难民如潮水般涌入,襄阳城内街道上拥挤不堪。便是向吕文焕建议道: “北方百姓逃入襄阳城,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很容易会引起社会动乱。然而南迁难民中,不乏有忠勇之士,主帅不如张榜安抚难民,招募精壮者编入军伍。不知意下如何?” 吕文焕听从了郭靖的建议,组编了一只由难民组成的军队,由郭靖指挥训练,不提。 乌云压城城欲摧,大兵压境境欲隳。襄阳城守将吕文焕在郭靖的协助下,很快进入了临战状态,白天严格盘查入城人员,晚上城门紧闭。郭靖和耶律齐、大小武兄弟分别率武林群雄,协助襄阳守军把守东、南、西、北四门,日夜巡逻于襄阳城楼上。弓上弦,剑出鞘。时刻待命。丐帮子弟在城内明察暗访,保卫城内居民的安全。 郭靖每天带领郭破虏在襄阳城巡逻,这一晚巡逻到北门城楼上,时辰已近午夜,守城将士已颇有倦意。郭靖就在城楼上看郭破虏演练杨家枪法。 父子俩练得酣处,遥见城中一处火起。郭靖嘱咐郭破虏看好城门,独自一个人飞奔往起火处赶去。不一会儿,起火声清晰可闻,而且还听出有厮杀声。郭靖越看越心惊,原来起火处竟是自己的府第!心里挂念着一家大小的安危,深提一口气,疾步往家里赶来。半路上,听到老顽童周伯通大呼小叫地追赶着四个人往北门方向赶来,正与郭靖撞了个正着。 郭靖箭步向前,迎住四人,大吼一声: “哪里逃!” 郭靖的这一声大吼,声震屋宇,那四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们看见有人如铁塔般挡住去路,也不答话,呼哨一声,四种兵刃一齐往郭靖身上招呼。郭靖在黑暗中感觉劲风逼人,不敢轻敌。使出双手互搏之术,左手使出“降龙十八掌”的“见龙在田”,右手使出“龙战于野”。那四人被掌力罩住,旁边两人见势不妙,急忙抽身,向旁逸出。中间两人的兵刃一遇上“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反弹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的身上。二人就势一滚,撞在青石墙上,手足俱断,只有躺在地上抽搐的份了。 旁边两人见机不妙,也不管同伴的死活了,急忙往北门方向逃跑。谁知有一人跑得较慢,被周伯通赶上,一把抓住,像老鹰抓小鸡般地提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人飞快逃逸,瞬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周伯通还想追,郭靖拦住他,喊道: “周大哥,黑夜之中,穷寇莫追。” 周伯通闻言,回转身来,在那躺在地上的三人身上重重地踢了几脚,骂道: “兔崽子,踢死你!你们不是想找我郭兄弟,取他项上人头吗,怎么被他一招就打败了!?” 那三人惊恐地望着郭靖,黑夜之中看不分明,只见黑影犹如一尊天神般,威风凛凛地矗立在面前。他们再也不敢要什么大汗的赏银了,只是一个劲地趴在地上,叫道: “大英雄饶命!郭大侠饶命!” 郭靖也不答话,走向前,点了三人的麻穴,一手提着一人,指着剩下的一人对周伯通说: “周大哥,麻烦您替我把这个匪徒带回来。” 周伯通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 “好咧。” 说完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脚,然后轻轻抓起,扛在肩上,跟在郭靖的后面,一路小跑,往郭府赶去。 周伯通笑嘻嘻地说道: “郭兄弟,这三人就是藏边五魔,被蒙古人指使,想来谋害于你。上次我们赶来襄阳,在路上遇上他们,我与他们五人打了一架。他们想用五行阵来困住我,被我处理了一个以后,这个五行阵就被我破啦。” 郭靖唬了一跳,说: “他们的五行阵和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相比,怎么样?” 周伯通一乐,说道: “五行阵虽与北斗七星阵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五行阵与北斗七星阵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啦,不值一提啦。” 说话之间,俩人提着这三人赶到了郭府,耶律齐率领丐帮弟子提着水桶,往来穿梭地在附近民居救火。黄药师也从屋顶跃了下来,他发现周、郭二人已经擒住三人,没有其他余党,郭府安全后,也就放心了。 周伯通见黄药师气定神闲,嚷嚷道: “黄老邪,我和郭兄弟给你抓几个徒弟来了。你好好调教调教,杀人放火,好像比你还要邪乎。” 黄药师脸上一寒,瞪了周伯通一眼,拂袖而去。黑暗之中,周伯通却没有看清黄药师的眼神,依然大呼小叫地嚷道: “黄老邪~,黄老邪~,收不了徒弟,也不用逃跑嘛,你这个人真无趣~!” 郭靖急忙拉住周伯通,提着三人,赶到后花园,只见黄蓉带着众女眷穿戴整齐,手执兵刃,全神戒备,待在那里。见郭靖他们抓了三个俘虏进来,便率众女眷退入后堂。郭靖看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郭靖把藏边三魔交给耶律齐审问,自己跃上屋顶看个究竟,发现整个郭府安然无恙,只有郭府的邻居东厢房旁边的马厩冒烟。其他地方丝毫无损,便又折回后花园。 耶律齐正与丐帮左右护法梁长老和申长老在审问藏边三魔。原来这藏边五魔仗着五行阵,在西藏罕逢敌手,蒙古军队占领西藏后,被蒙古大汗蒙哥网罗人才,将其招致麾下。他们眼高手低,目中无人,屡思效力以证明自己,哪知道还未立功,蒙哥阵亡。蒙古新王未立,内部明争暗斗,他们没有北去,便留在中原,投奔了蒙古贵族阔出。阔出想占领南方,自立为王,便派遣藏边五魔来襄阳刺杀郭靖,谁知还没有来到襄阳,就被老顽童周伯通干掉了鸠末信,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五行阵”在还没有遇到郭靖之前就给老顽童给破了。四人抬着同伴的尸体回去交差,被蒙古武士耻笑,阔出也只是稍加抚慰,就命人厚葬了鸠末信。这一次阔出进攻襄阳,藏边四怪也跟着出征。阔出又派遣他们四人来刺杀郭靖。阔出以为,郭靖被襄阳城倚为柱石,只要杀死了郭靖,进攻襄阳就会轻而易举了。 这四人甫一来到中原就折了一个兄弟,知道中原武林,高手如林,再也不敢张狂。乔装混进了襄阳后,想找个机会伺机暗杀郭靖。他们在城里一连逛了几天,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他们打算先熟悉地理环境再做打算,然而他们打听到的都是传颂郭靖如何英勇,如何武功高强。还没有与郭靖会面,就想逃走了。他们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只是躲在襄阳城里,等待机会。有一天,他们在街上看见老顽童周伯通,更加不敢声张,只好龟缩在客栈里,不敢出来。 眼看大帅阔出所要的期限很快就到,他们四人仍然一无所获。一天,他们四人在客栈里喝着闷酒。隔壁有一桌江湖侠客也在高谈阔论地痛饮。他们听见其中一人叫道: “蒙古兵马上就要进攻襄阳,郭靖郭大侠大发英雄贴,邀请武林豪杰聚会襄阳,共商保卫襄阳之事。我们兄弟寂寂无闻,想不到一到襄阳,郭大侠对我们仍然礼遇!亲自派丐帮帮主安排外面的住宿。” 藏边四怪一听邻桌是在谈论郭靖,急忙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得另一人高举酒杯,说道: “现在的襄阳城,不知邀请到多少武林豪杰。能够与郭大侠并肩作战,此生足矣!” 旁边一人拍着桌子,慷慨激昂地说道: “有郭靖郭大侠为号召,中原武林豪杰一齐聚会在此,蒙古人想攻克襄阳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坐在末座的一人小声地说道: “我们只是刚开始来时见过郭靖郭大侠一面,几个月了,一直不见他的踪影。难道我们这班兄弟郭大侠没有看重?” 第一个发话的那位武林人士答道: “兄弟此言差矣,听说郭大侠现在日夜守卫在襄阳城上,连回家都顾不上,怎么还有空来招呼我们啊?!” 大家都齐声赞道: “象郭靖郭大侠这样为国为民的人,才配称得上当世第一大侠。” 藏边四怪怕暴露自己,一直在旁边边喝闷酒边听他们高谈阔论。他们回到房里,合计道: “暗杀郭靖已是不可能了,不能完成主帅交给的任务,回去也是丢脸。不如干脆趁郭靖不在家,一把火烧掉他的府第,扰乱他的心情,让他没有心思参战,这样也许会是小功一件。” 主意已定,这藏边四怪便在郭府附近转悠,企图趁着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偷偷地潜入郭府放火,却见郭府进进出出的都是武功高于自己的武林高手,哪敢轻举妄动?提心吊胆地打探了数日,见郭府旁边的民居尽皆是木结构民房,顿时来了主意。他们趁人不备,见民房旁有一堆稻草,便引火点燃。谁知老顽童周伯通早已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觉得好玩,并没有识破他们。这个晚上他又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偷偷溜出来看,看见他们纵火,闪身来到他们身边观看。火光中,四人看见周伯通就在旁边,顿时魂飞魄散。再也不敢采取进一步行动,急忙呼哨一声,飞奔而逃。周伯通也顾不了去救火,大呼小叫地追着四人跑了起来。谁知在半路遇上郭靖,甫一交手,即被打败,藏边四怪中有鸠末礼、鸠末智和鸠末义三人被活捉了回来,只有大师兄鸠末仁跑得快,见势不妙,早就逃之夭夭。 郭靖让耶律齐押着藏边三魔去见襄阳太守吕文焕。吕文焕审问他们属实后,把三人打入大牢。 郭府虽无大碍,却让郭靖惊出一身冷汗。赶回房里时,见黄蓉还没入睡,知道她在担心,歉然道: “蓉儿,贼人放火,防不胜防。战乱之中,一两次失火是在所难免的,外面有我与齐儿等忙碌,你就不用担心了。” 黄蓉一双妙目流盼,白了郭靖一眼,道: “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看这一次明显是针对咱们来的。你和周大哥抓来的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北兵混进城里的奸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芙儿、襄儿和破虏!” 郭靖闻言,慨然道: “年轻人就是要多历验,否则成不了气候。谁叫他们都是我郭家后代呢?你看过儿不是历经苦难后,成就不是在你我之上吗?芙儿、襄儿和破虏他们三人如果多加锻炼,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黄蓉微微颔首,算是赞同,又悠悠叹一口气道: “这回劳累我爹爹、一灯大师和周大哥他们来襄阳,想想他们年事已高,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们可就百死莫赎了。” 郭靖哑然失笑,道: “爹爹他们尽管年已逾百,身体仍硬朗得紧呢。特别是周大哥,顽性不改,要论心态,我都不敢与他比了。” 黄蓉知道郭靖说得轻松,其实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家人。忍不住提醒道: “今晚你和周大哥抓住的那三个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藏边之地,临近天竺,能人奇士众多,以前那个金轮法王,集爹爹、一灯大师和周大哥的功力,仍未能将其降服,天幸过儿练成了‘黯然销魂掌’,才将他一举歼灭。这三个人的师傅,也不知道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你们可得小心提防……。” 郭靖不禁对黄蓉的预感叹服,周伯通说他们既然会什么“五行阵”,其师傅恐怕大有来头。怕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更加让黄蓉担心,也就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答应着。 黄蓉暗暗好笑,心想靖哥哥担忧早就写在脸上了,再怎么隐瞒岂能瞒得过结发夫妻?便笑了笑,道: “虽说‘武将阵前死,壮士刀下亡’,但是死总要死得明明白白。我们总得想出办法,如何防止北军奸细再混入城内,不再暗地里杀人放火才好!” 郭靖闻言甚喜,眉开眼笑地说道: “我这就是来求教你这个女诸葛了,你的脑筋灵、点子多,一定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黄蓉分析道: “吕文焕防守襄阳,貌似安排得极为妥当,其实他包藏私心。他任用心腹将领王旻、李伯渊、樊文彬、黄国弼等坚守东、南、西门。李虎等等将领守北门。原来襄阳守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本来据守在襄阳的军队,被称为北军;另一部分是由南方往援的队伍,称为南军。吕文焕任用北军将领为心腹,北军的权力出南军上,南军将领的心中颇存芥蒂,积不能平。因此南、北两军面和心不和,只是大敌当前,才没有表现出来。” 郭靖笑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同样是戍守城门,难道还有什么轻重之分?蓉儿你太多疑了~。” 黄蓉白了郭靖一眼,幽幽地说道: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耿直、忠义,别说守襄阳城,我怕蒙古军早就避得远远的了,哪还敢染指南下?” 郭靖腼腆而笑道: “蓉儿,你这明里是夸人,暗地里似乎在骂人呢?” 黄蓉笑着站起身来,伸出指头,戳了一下郭靖的额头,笑道: “你呀,全没一点机心,谁不知道我们南朝的门户就是襄阳城,襄阳城首当其冲的是北门。北兵一来,首先会进攻北门,南军将领李虎等就是襄阳城第一个被北兵吃掉的部队。吕文焕安排自己的心腹将领王旻、李伯渊、樊文彬、黄国弼等守东、南、西门,一旦襄阳城守不住,也方便他南逃……。” 郭靖恍然大悟,道: “你还别说,经过你这么一分解,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呢?如此危局,计将安出?” 黄蓉叹了一口气,道: “幸赖天助我大宋,有你等这班忠义之士不惧生死,浴血襄阳。那些食朝廷俸禄的大小官员自然戚戚于心,哪敢有半句怨言?何况李虎等将领,都是忠义之士,心虽有不满,亦不敢表露半句。为今之计,南军将领既然熟悉北门防守,不能再行调任,只能给其增兵协防为主。其他各门,如果由主帅召集东南西北四门守城将领,立下军令状,哪一方城门出了问题,就将哪一门守城主将军法从事。这样,四门一视同仁,或许更能让襄阳城守军上下一心。” 郭靖不禁为黄蓉的分析大为心折,点头道: “这样一来,大家都各尽其责,蒙古军就无懈可击了。还有我觉得吕制置使每天帐前点卯,四门将领往来奔波,如果蒙古军趁点卯时机,偷偷潜入,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好!好!好……,”黄蓉一连说三个“好”,称赞郭靖道。“你能够关心戍边将士的疾苦,正是一个主帅应有的胸怀。不如你建议吕文焕由每天点卯树威,改为微服私访,或许效果更好呢!” 郭靖哈哈大笑,道: “如此一来,襄阳城可是万无一失了。待我明天一早将此守城妙法转告给吕制置使,定能使襄阳城如铁桶一般,蒙古人再也不会有觊觎之心了。” 黄蓉受郭靖的兴奋之心感染,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正色道: “如果说是万无一失,那你高兴得太早了。虽能时刻防备着敌人攻城,但城门每天都要打开,让襄阳城百姓往来,敌人就能乘间进入城内。特别是北兵网罗江湖奇人异士,供其驱遣,那可是防不胜防了。” 郭靖叹了一口气,歉然道: “说不得又要劳烦蓉儿你和岳父、一灯大师了。我与齐儿、大武小武以及朱师兄分别协防四门。我们会些功夫,那些江湖人士想要混进来,可就困难些。” 黄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与你前来襄阳,共赴国难,从来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早就习惯啦……。” 是夜,夫妻俩合计到大半夜,对襄阳城的防务总算有一点眉目。 第二天一早,郭靖将黄蓉的计策与吕文焕一合计,得到吕文焕的赞许。大体按黄蓉所说,布置下去。 郭靖暗地里也将武林豪杰分配四门把守,安排得颇有法度。北门首当其冲,由自己带着郭破虏协防;东门由耶律齐率丐帮群雄协防;西门由大小武兄弟把守;南门由书生朱子柳率武林群雄守卫;黄蓉带领一班老少居中策应。 过了几天,战报传来,阔出亲自率领一班降将张柔等,进攻郢州。闻听襄阳城上下一心,增高城墙,修缮军事,戒备森然。忖度自己的实力,一旦攻打起来,也未必能破。这时,又传来“藏边五魔”偷袭铩羽而归,五魔已失其四,便更加不敢进攻襄阳,只有四出劫掠民间,掳去汉人数千、牛马数万后,退走北归。另外派出两路宗王口温不花与察罕等率领的军队,攻克了枣阳和光化军后,也不敢久留,引军随阔出退去。过不了几天,蜀地有消息传来:另一路进军四川的阔端军,长驱入蜀,成都、利州、潼川三路的二十余州都被蒙古军攻下。听说阔出退兵,也是大肆掳掠一番后,返回陕西。宋军趁机收复成都。 正是:雄风足壮宋军威,豪气能让敌胆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教武功黄蓉施机巧 学绝技郭襄显慧心 第五回教武功黄蓉施机巧学绝技郭襄显慧心 上回说到蒙古军在阔出和阔端的率领下,兵分两路,大举进攻南宋,襄阳城在郭靖等众英雄的协助下,守卫颇有法度。阔出派人来刺杀郭靖未果,攻破了北边的数座城池后,掳掠了大量牛羊财物,退兵北归。 蒙古军队的退兵,襄阳暂时出现了安宁局面。丐帮弟子侦得蒙古军并没有撤回大漠,而是只留在中原地区,暂时休整。郭靖知道蒙古军南侵之心未死,很快又会引兵南下攻宋。因此,趁这一段时间有空,日夜督促大小武兄弟和郭破虏练习武功。 郭靖师承多门,幼时受“江南七怪”的教导;又从草原英雄哲别等处习得骑射本领,还从全真教马钰处修得全真内功;在黄蓉的帮助下,又从洪七公处学得“降龙十八掌”;在桃花岛时,被受困的周伯通欺骗,习得“空明拳”和双手互搏,将《九阴真经》囫囵吞枣地记得滚瓜烂熟;后聆听一灯大师讲解九阴神功的要旨,被欧阳锋逼迫,练成《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但总的说来,由于资质的原因,一直没有自己独创的武功。而自己浸淫最久、使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也只有“降龙十八掌”,可是洪七公在教导他学习“降龙十八掌”时一再告诫他不可外传,因此他十分苦恼。这一日与黄蓉谈起授艺之事,说道: “齐儿忙于戍守襄阳,习练打狗棒法还未完成,学习‘降龙十八掌’的时机未到。我看破虏根基业已扎实,正是学习‘降龙十八掌’的大好时机,我欲将此技传授与他,可七公一再告诉我不可外传。似此如何是好?” 黄蓉笑道: “事急从权,破虏虽不是丐帮弟子,但他也不是外人啊!规矩是人定的,也可由人来废除。现在襄阳城岌岌可危,正需要后辈弟子习得绝艺,以便报国为民。我想七公在天之灵,也会得以欣慰的……。” 郭靖挠了挠头,甚是不以为然。黄蓉见郭靖仍在犹疑,便笑道: “靖哥哥,如果你怕七公责怪,我们何不在他灵牌前将此事禀告,卜上几卦看看,如果是天意难违,我们就此作罢。” 郭靖闻言甚喜,沐浴斋戒几天后,择得吉日,相携黄蓉、郭破虏来到洪七公灵牌前。先让郭破虏献上果品牲礼,自己拈上三根檀香,念念有词,默默禀告。黄蓉递过签筒,郭靖接过,摇了几摇,从签筒里跳出一根签来,落在地上。黄蓉一把抢过,看了一眼,抚掌大笑道: “靖哥哥,你看!七公同意了……。” 郭靖接过一看,只见签上写满蝌蚪文,自己只是依稀识得“大吉”二字,自然是大吉大利,百事顺遂,心下大喜,对黄蓉道: “这签上的批文怎么解释,你快告诉我是什么含义?” 黄蓉抿嘴一笑,说道: “这些蝌蚪文我也不能全部认识,襄儿倒是识得,破虏,快去叫你二姐来看看。” 破虏听说是上上签,心里兴奋不已,待母亲要自己去找郭襄时,早就飞出门外,一路小跑,瞬间不见踪影。 郭靖脸现喜色,对黄蓉道: “既然七公给了我们大吉的谕示,我将“降龙十八掌”传授给破虏。你会教一些,将师傅的“逍遥游”轻功和“逍遥掌”传授给芙儿和襄儿,还要在近日内将“打狗棒法”悉数传给齐儿;大小武兄弟说不得要麻烦朱师兄了。至于两个徒媳燕儿和萍儿,就交给周大哥和瑛姑前辈,能够学多少就学多少了……” 黄蓉深以为然,觉得郭靖的委派颇有独到之处。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却见郭破虏拉着郭襄跑来。 郭靖也不等郭襄施礼问好,就拿着签递给郭襄,道: “襄儿,你识得蝌蚪文,麻烦你将签上的句子读给我们听听!” 郭襄接过,见是一只自己新做的签儿,满脸狐疑。见黄蓉一个劲地向自己使眼色,这才明白母亲要自己赶制这根新签的用意。她望了父亲一眼,见他微笑地问着自己,急切的心情难以言表,便轻咳一声,大声地念道: “第八十六签,大吉。 神功绝艺原有根, 此时授予有缘人。 神功再传播惠远, 利国利家利武林。 嗯,这根签的大概意思是说什么神功绝艺现在可以传授给有缘人了,签上说神功绝艺再传后,不仅对家国有利,对整个武林都有利!” 说完,向黄蓉会心一笑。黄蓉暗暗竖起大拇指,直夸郭襄见多识广,解签一流。母女俩的双簧戏在朴实、憨直的郭靖面前演得天衣无缝。 郭靖从郭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下大喜,对郭破虏和郭襄俩姊妹喝道: “破虏、襄儿,你们俩赶快在七公灵前磕几个响头,上三根檀香。今晚我就开始给破虏传授‘降龙十八掌’。襄儿你将这个喜讯告诉你姊姊,你们俩姊妹可以学习七公的‘逍遥游’轻功和‘逍遥掌’了。” 郭破虏早就知道父亲的“降龙十八掌”的神乎其技、威力无穷,很想让父亲传授给自己,但囿于帮规,始终不得如愿,此时见父亲如此吩咐,立即欢呼雀跃,抢在郭襄的前面,照着父亲的吩咐,高高兴兴地在洪七公的灵牌前磕了三个响头。郭襄也接着磕了头,上了香。黄蓉见父子二人兴奋莫名,抿嘴一笑,接过签筒,飞快地将藏在身后的另一只签塞进签筒里。 当晚,郭靖将“降龙十八掌”的要诀传授给郭破虏。在教完了郭破虏的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潜龙在渊”时,突然记起一件事,对郭破虏说: “武功再好,也只能用来单打独斗。想要临阵对敌,还得掌握一些马上骑射的本事。当然行军布阵的本事更加重要。我现在教你一些马上征战的本领。” 说完,从兵器架上抽出一对短戟来,对郭破虏说: “我们的祖先是郭公讳盛,外号“赛仁贵”,乃地佑星也,是梁山一百单八条好汉中的第五十五条好汉。想当年他老人家凭着一支方天化戟,所向无敌,被委任为中军马军骁将。后来随着宋江接受朝廷招安,被朝廷委以重任,东征西讨,屡立战功。你祖父啸天公将家传戟法,变长为短,化单为双。我们作为名门之后,忠良后代,应该发扬郭家的家传武学,切不可堕了祖宗的威名。现在我教给你的是郭家双戟的基本使用方法,以免以后连自己祖宗的传家宝也忘记了。” 说完,就拿出双戟舞了起来。郭靖很少使用武器,这一对短戟也使用得不是很娴熟,更兼是在教导自己的儿子,因此舞得极慢,一遍舞完,郭破虏已经记住了一大半。郭靖又耐心地舞了一遍,然后让郭破虏试演。郭破虏照着父亲的样式,似模似样地演练出来,虽缺乏父亲的沉着稳重,但也舞得劲力十足。 第二天,郭靖又拿出一杆铁枪,对郭破虏说: “想当年你祖父啸天公,和你杨过杨大哥的祖父杨公铁心是患难兄弟。在牛安村遭到完颜洪烈的迫害,亲人失散。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和我师父江南七怪打赌,分别约定十八年后,我和你杨康叔叔比武。我师父怕我不敌杨家枪法,因此教我一些杨家枪法。杨家枪法,所向无敌。你杨大哥的祖先杨公再兴,乃抗金名将,曾经是岳武穆帐下的一员猛将。绍兴十年,金兵将领金兀术率龙虎大王等两万骑兵直袭郾城,双方激战数十次,金兵不退。杨公再兴杨老爷爷单骑冲入敌阵,欲生擒金兀术,却被金军围住。杨老爷爷血战,杀金军数百人,自己也受伤数十处,血透战袍。终获全胜。史称‘郾城大捷’。后来,金兀术又率兵十二万进逼临颖,岳武穆亲自督军迎战。杨老爷子率轻骑三千以为前哨,至小商桥,突遇金军大队,陷入金军五万余人的重围。杨老爷子率先冲入敌阵,经浴血奋战,斩敌两千余人,其中有万户一人及千户百人。终因寡众悬殊,杨老爷子及其所部并皆战死。及获老爷子的尸体,检其全身所中箭孵,竟有两升之多。想当年,杨再兴老爷爷单枪匹马,枪挑小商河,打得金人落花流水。是何等的英雄!” 郭靖向儿子述说以前故事,听得郭破虏悠然神往。郭靖接着说: “杨家枪法虽是兵家绝技,用于战场上冲锋陷阵,固是所向无敌,当者披靡,你七位祖师爷也不怎么懂得杨家枪法,后来杨铁心叔叔想把这一套杨家枪法传授给我,可惜一直没有机缘,因此我掌握的也不是很多,但是练习武功,关键靠自己领悟。为父现在教你一些粗浅的杨家枪法,希望你能像杨大哥的祖先杨再兴老爷爷一样,英勇杀敌。” 说完,挺起花枪,一招“凤点头”,往空处虚点,红缨抖动,枪尖闪闪,虎虎生威,这一套七十二路杨家枪法,郭靖更是知之甚少,因此舞得更慢,但在郭靖内力的催动下,把那枪使发了,只见枪尖银光闪闪,枪缨红光点点,攒、刺、打、挑、拦、搠、架、闭,好一路枪法!招数灵动,变幻巧妙。郭靖舞完,郭破虏已经记住了。郭破虏接过父亲递给的铁枪,左冲右突,颇为谨严,与杨家枪法似模似样了。 且不说郭靖在教儿子练武,黄蓉也不敢闲着,她见郭靖一心传授郭破虏“降龙十八掌”,便将朱子柳请来,指导大小武兄弟研习大理段氏绝学。让耶律燕和完颜萍随着周伯通和瑛姑学习。自己整日里将耶律齐、郭芙和郭襄轮流授艺。这一天下午,她正在在厢房内督促郭襄练武功,教郭襄演练黄老邪的得意武功——落英神剑掌,一次演练过来,就已经颇有母亲的灵动飘逸,黄蓉看了一眼,很是满意,觉得很乏累,让郭襄独自慢慢练习,自己靠着桌子打盹。 谁知郭襄在演练时,眼睛透过窗户,看见父亲在厢房外教弟弟郭破虏演练降龙十八掌。她看得很仔细,更兼郭靖声音洪亮,每一处细节的讲解都听得清清楚楚。郭襄正练着,顺势一招“亢龙有悔”挥掌拍出,桌子上的茶壶应声飞出,打在门柱上,摔得粉碎,唬得黄蓉吓了一大跳。 郭襄自知犯错,急忙垂手而立,等候母亲的责罚。却见黄蓉微笑着说: “襄儿进步神速,你的落英神剑掌已经打出了你外公的那种气势啦!” 说完,要郭襄再打一遍。郭襄急忙收摄心情,有板有眼地照着母亲教的套路打了起来,一遍演完,别说打飞茶壶,就是连窗帘都没有动一下。黄蓉笑骂道: “小蹄子耍甚么诡计,你照着刚才打落茶壶的样式再使一遍给我看看!” 郭襄很是惶恐,不敢作声。黄蓉过去给她理了理零乱的发梢,说: “无论你怎么打出,娘也不会责怪你,学武之人最讲究悟性,不必拘泥于原来的招式。” 郭襄听完,更无犹豫,应手挥出一掌“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这一次凝聚全力,摆在桌子上的一个茶杯连同茶盘飞出窗外,落到花园里。 黄蓉见状,大吃一惊,问道: “你爹爹甚么时候教过你武功?” 郭襄不答,斜睨窗外。黄蓉透过窗户,看见郭靖正一板一眼在教郭破虏那一招“亢龙有悔”,什么昂首、挺胸啊,收腹、马步站稳啊,教得很仔细。谁知郭破虏还不大懂,郭襄早已领悟了其中要旨。 黄蓉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说道: “你外公说我练武贪多求全,谁知你有过之无不及。也罢,你练好了落英神剑掌后,就在这里偷学降龙十八掌罢,可是千万不要给你爹知道啊。降龙十八掌只是单传,而且只能传给男子的,你父亲是宁死都不肯传给你的。如果你能学会,也算是你的机缘凑巧。” 郭襄得到母亲的应可,练武练得更加勤奋,每天把母亲教的武功练得娴熟,就躲在窗前偷看父亲教弟弟练武功。三个月过去了,郭襄基本上已学会了黄药师教给黄蓉的武功,只是欠火候和熟练程度。黄蓉又将洪七公的“逍遥游”轻功和“逍遥掌”传授给郭襄,她想看看郭襄的领悟程度。谁知郭襄一点就会,身形虽稍有滞窒,但已初具规模,她一边在厢房内游走,一边偷偷地在听父亲传授弟弟的武功。 原来,郭靖教郭破虏的降龙十八掌已经教到最后的三掌,谚语云“编筐编篓,全在收口。”学武功也是这个道理,只要一整套掌握了,然后融会贯通,自然威力倍增。降龙十八掌的最后这三掌精深奥妙,特别是最后一招“飞龙在天”,实在很难掌握,郭襄好几次跑到前面去看父亲演练,都让父亲给轰了回来。 俗话说:“描龙描凤,难在点睛。”偏生郭靖生性木讷,不懂机变,对于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完全没有方法。只是一味地让郭破虏勤学苦练。降龙十八掌的最后三招郭破虏没有完全掌握,聪明伶俐的郭襄已完全偷学到要领,她自己在房中演练,怕给父亲察觉,因此所有的劲都是忍而不发,郭襄已记住一部分《九阳真经》里的练功法门,威猛之劲更胜乃父。这样练习,反而让郭襄学会了收发自如。 教了郭襄几天,黄蓉又要去教耶律齐的打狗棒法。担心郭襄闲着,于是拿出一张桃花阵地图给她研究,自己在隔壁厢房教耶律齐。耶律齐已经是丐帮帮主,他还没有懂得身为帮主必须掌握的打狗棒法,自己必须亲自教他。教自己的女婿,毕竟男女有别,黄蓉碍于礼教大防,只好让郭靖在一旁协助。反正郭靖一时半刻也学不懂,更兼他是洪七公的徒弟,在旁边也无妨。以前黄蓉只是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与夫君教一个时辰,现在襄阳城的内外都有难民,黄蓉害怕在荒山野岭,让人偷学,只好又改在书房里教导。 俗话说壁间犹有耳,窗外岂无人?黄蓉在书房里教导耶律齐的武功,谁知给就在隔壁的郭襄听得一清二楚。郭襄哪有心思观看地图,满耳只是听到母亲的打狗棒法招数讲解的声音传过来。郭襄忍不住从板缝中望过去,只见母亲在演练打狗棒法变化的招式,耶律齐听得满头大汗,父亲在旁边也是一头雾水。首先是黄蓉看耶律齐演练以前学的招数。黄蓉向耶律齐传授“打狗棒法”中的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稍微点拨后,又教他新的招数。只见母亲演练完毕,把打狗棒递给耶律齐,耶律齐接过,一挥,就把灯盏打得粉碎。 黄蓉笑道: “教你们练功,简直要倾家荡产了,前几天郭襄打烂一套茶具,现在你又打烂灯盏。” 黄蓉的一句笑话,吓得耶律齐更加放不开。说道: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不敢卖弄,我还是慢慢地在花园里仔细揣摩罢。” 黄蓉点了点头,说道: “也罢,一天也不能教你太多,打狗棒法精妙绝伦,怕你消化不了,你学会了这一招,慢慢地在花园里好好体会!” 耶律齐向岳父岳母鞠躬后退出,就在花园里演练起来。郭襄的眼光随着他的退出,也跟着看他演练。耶律齐拿着打狗棒左冲右突,甚是威猛。郭襄仔细看来,觉得有几个变化耶律齐打的方位不准确,可他依旧浑然不知,不觉暗暗叹息。 原来郭襄自幼和丐帮的前任帮主鲁有脚交好,喝酒猜拳之余,有时便缠着他比试武艺。丐帮中虽有规矩,打狗棒法是镇帮神技,非帮主不传,但鲁有脚使动之际,郭襄终于偷学了一招半式。更兼她经常陪侍在母亲身边,这打狗棒法她看到的次数着实不少,虽然不明其中诀窍,但武功路数总是有迹可循,一理通,百理通。 郭襄看得手痒,于是从架上拿出一把鸡毛掸子挥舞起来,耳畔却传来她母亲埋怨声音: “男人都是蠢笨如牛,齐儿也算是年轻一辈的才俊,一招打狗棒法都要教大半天,三百六十招打狗棒法不知要教到何年何月才能学全。” 郭靖干笑了一声,安慰道: “打狗棒法已经教了一大半,照这样的速度教下去,齐儿还要半年左右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黄蓉叹了一口气,说: “你想得倒美,后面的招数更加纷繁复杂,以前一天可以教三招,现在一天教一招都觉得很难。我现在打狗棒法的口诀还没有教给他。”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郭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妻子,只好默默地陪在身边。只见黄蓉又接着说: “襄儿倒是一个学武的材料,过目不忘,只可惜她学得浮躁,贪多求全。” 郭靖意味深长地笑道: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黄蓉脸一红,说: “靖哥哥你也来取笑我啊!” 郭靖急忙道: “襄儿精灵古怪,顽皮捣蛋,很像你的小时候呢。” 黄蓉笑道: “要说襄儿的聪明伶俐,犹胜于我。” 郭靖劝道: “以前过儿也是心浮气躁,你教他练字,你现在也多教教襄儿练练字啊。” 黄蓉笑而不答。 郭襄一听,知道父亲这么说,母亲肯定又要她一天到晚练字了。她对书法多有涉猎,二王、张芝的字帖临摹过;欧、褚、颜、柳字体也临摹得惟妙惟肖,苏、黄、米、蔡的书法也在母亲的教导下临摹过。可她最喜欢王羲之的清逸飘动、颜真卿的高大雄伟、黄庭坚的开阔张扬;练习书法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无论拿着哪一家法帖,很快就能掌握其运笔要领。让她每天练习五百字,她倒也不惧。 郭襄又看了耶律齐练一会打狗棒法,自己跟着舞了一遍。累了就去钻研母亲给她的桃花岛地图,这几日偷看姊夫练习,自己在书房里勤学苦练,颇有进益。 第二天,黄蓉果然让郭襄研墨写字,自己口述,叫郭襄写出来。黄蓉念的是一些口诀,谁知聪明伶俐的郭襄心领神会,顿时领悟了这是打狗棒法的口诀。她边写边与自己看见的打狗棒法联系在一起,顿时豁然开朗、心思洞开。母亲念完,她立即一挥而就。遇上难懂的句子,故意缠着母亲讲解。这几天黄蓉兴致颇高,也趁着郭襄抄写的间隙解释给她听。不到十天,一本打狗棒法的口诀就让郭襄用工楷抄写出来。而郭襄经过这么誊写,已经把这一本打狗棒法的口诀牢记在心。 原来黄蓉已吸取以前教导鲁有脚的教训,丐帮帮规规定,这打狗棒法的口诀心法,必须以口耳相传,决不能录之于笔墨。黄蓉囿于帮规,教给鲁有脚棒法后,还没来得及教给他心法口诀,就被藏边王子霍都杀死。黄蓉每思及于此,总是后悔不已,如果早将心法口诀抄录出来,让鲁有脚慢慢读熟,也许他不会遇害了。现在蒙古大兵压境,形势急迫,她想:事急从权,帮规既然是人制定的,也可以由人来修改,在祷告过师父洪七公后,决定把打狗棒法的心法口诀抄录出来。说到写字,郭襄是最佳人选,所以黄蓉毫不犹豫地让郭襄誊写打狗棒法的心法口诀。满以为郭襄写好后,把它传给耶律齐,倒可省却不少心力,完成师父的遗命,岂料给郭襄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这一套丐帮的镇帮之宝。 一日,郭襄听见母亲又把耶律齐叫到书房里,把郭襄抄写的打狗棒法口诀交给他,说道: “大兵压境,迫在眉睫,我也没有多少时间教你打狗棒法。今天我从头到尾把这一套打狗棒法演练三遍,你再根据口诀自己研习,至于能够掌握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说完,她把打狗棒法从头到尾舞了一遍,接着又讲解,然后又边说边舞一遍,最后自己再以极慢的速度舞了一遍。只见厢房小小的空间内,黄蓉舞得潇洒自如,闪躲腾挪,章法谨严。看得耶律齐目眩神驰,郭靖张口结舌。只有郭襄通过板缝,瞧得甚为仔细,三遍演过,她已完全记住,与口诀一对照,顿时心思洞开,不能自已。拿着鸡毛掸子,情不自禁地舞了起来。舞到酣处,收势不住,顿时桌翻几斜。 郭靖听见隔壁有声音,跑过来问原因。郭襄急忙收摄心情,将桌子板凳扶正,惴惴不安地开门让父亲进来,手里兀自拿着鸡毛掸子。郭靖奇怪地问道: “襄儿,你不安安心心练字,在胡闹甚么?” 郭襄眼珠子转了几转,调皮地说道: “襄儿刚才看见一只老鼠钻进来,我在追打它。” 郭靖也不知道郭襄是在撒谎,大白天怎么会有老鼠出现?正色道: “练武之人,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怎么一只小老鼠就让你如此大动干戈!还不赶快练字去?” 郭襄恭声应是,唯唯诺诺,急忙回到桌边练字。只有黄蓉听见她父女的对话声,心里暗笑,这个小丫头又在偷学打狗棒法啦。猛然想起,顿足叫道: “糟糕!” 耶律齐一听,以为自己打错了,急忙收住身形,垂手而立。黄蓉摇了摇手,说道: “没事,你继续练!” 原来黄蓉突然记起给郭襄抄写口诀之事,误打误撞,竟先将打狗棒法的口诀传给了郭襄。后又一沉吟,想道:反正是她自己偷学来的,我也没有违背师门规矩,这只是襄儿自己的缘法,或许以后由郭襄将此棒法发扬光大,也不一定。思之至此,心下便坦然下来。 正是:场上勤教学不全,旁边偷学艺更高。欲知郭襄练武的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黄药师授艺逢知己 周伯通学武遇克星 第六回黄药师授艺逢知己周伯通学武遇克星 上回说到蒙古兵撤退后,襄阳出现了暂时的和平局面,郭靖、黄蓉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督促子女练习武功,郭襄聪慧绝伦,竟同时学会了“逍遥游”轻功、“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等丐帮三大镇帮绝艺。 且说黄药师来到襄阳后,除了与一灯大师谈谈禅,其他时间就是在钻研自己的武功。在这一班后辈中,黄药师尤其喜欢郭襄,晚宴时郭襄的一曲《满江红》,曲惊四座,东邪黄药师更是喜不自胜,对这个外孙女青眼有加。一天早晨,黄药师刚刚起床,玄天一周运行后,丫鬟端来早点,黄药师用罢点素食,却听得郭襄敲门前来求见。黄药师欣喜地呼她进来,郭襄施礼毕,垂手站在一旁。黄药师道: “襄儿不必拘礼,我黄老邪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郭襄一听,顿时轻松起来,笑嘻嘻地向前,给黄药师捶背。捶得黄药师满身轻松,浑身舒畅,笑呵呵地说道: “这把老骨头也该捶捶啦,以前你娘淘气时怕挨我骂,总是给我捶背。现在很久没人给我捶啦。” 郭襄笑道: “只要外公愿意,我天天来给您捶背。” 黄药师却不许她胡闹,说: “我的气功运行一周天,四肢百骸就会轻松如也,不劳你费力啦!你还是用你的宝贵时间多练练有用的功夫罢。” 郭襄一本正经地说: “谨遵外公吩咐!” 黄药师哈哈大笑,将郭襄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郭襄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灵气四溢,心下更加欢喜,说道: “人人说你是‘小东邪’,我看你虽然少了些杨过的那种狂傲之气,但从你身上流露出来的男子都自愧不如豪爽豁达,逼人的英气,确让人又爱又怜。不知道你除了武功外,文艺方面怎么样?外公要考校考校你。” 说完,黄药师出了几个考题,见郭襄对答如流,文思泉涌,毫无滞窒,心下大喜,说道: “你文思敏捷,有你母亲的聪颖。如果你再博览群书,多加练习,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她啦。” 接着,黄药师又想看看郭襄练武,郭襄羞惭地说道: “娘忙于为爹爹打理军务,没有空教我武功,您的武功我只会落英神剑掌,其余的都是些花拳秀腿,不敢在外公面前班门弄斧。” 黄药师笑道: “你会落英神剑掌啊,那好,你试演练一遍给我看看。” 郭襄在外公面前,不敢放肆,认认真真地打了一遍。拳脚虽然还是放得不是很开,饶是如此,看得黄药师隐隐心惊。只见郭襄每一步颇具法度,每一拳隐含风雷,每一招都具有大家风范。 郭襄演练完毕,站在一旁,等待外公指导。黄药师却笑道: “你虽然打的是落英神剑掌,但又是另外一种境界。你母亲打得轻灵飘逸,你却打得虎虎生威。在你的拳脚里,有以前老叫化洪七公的稳重,你爹爹是不是也教过你武功?” 郭襄一听,羞赧地说道: “爹爹只是教我弟弟和大小武哥哥的功夫,没有时间教我。” 黄药师笑道: “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你外公,你娘也肯定瞒不过她。” 郭襄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 “外公您要替我保密,我是通过这扇窗户偷看学来的。” 黄药师抚掌大笑,饶有兴趣地说: “我倒想要看看襄儿偷学来的武功究竟有如何高明。” 郭襄听见外公不以偷学为忤,就把降龙十八掌从头到尾演练一番,由于降龙十八掌威力较大,因此都是让劲力隐而不发。黄药师看她演练完毕,啧啧称奇。赞道: “你父亲说你弟弟这么久还没有学全降龙十八掌,你偷学倒能够娴熟自如了。” 说完,黄药师呷了一口茶,继续道: “奇怪,你的降龙十八掌里隐含少林拳法,虽说天下武功,源出少林,但老叫化子和你父亲是没有学过半点少林功夫的。” 郭襄就把自己亲聆觉远和尚临死之前默念《九阳真经》的事说给外公听,这是她第一次把这次的遭遇说出来。 黄药师听后叹道: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际遇,如果善加运用,前途不可限量!” 黄药师微笑着看着郭襄,用话来套她,脸孔一般,严肃地说道: “小东邪瞒不过我黄老邪的,襄儿还偷学到了甚么武功,老实说出来罢!” 郭襄一听,大吃一惊,还道她外公发现了她的秘密,急忙承认,说他偷看了姊夫演练打狗棒法。黄药师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 “老叫化子的打狗棒法变化多端,你能偷学到,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娘偷偷教你的!” 郭襄一听,急了,摇手道: “打狗棒法,是丐帮的看家本领,只能允许帮主掌握,不能传给外人的。就是父子、母女都是一样。” 黄药师轻蔑地笑道: “甚么狗屁规矩,杨过那小子不是也学会了,他是丐帮帮主吗?” 郭襄笑道: “杨大哥机缘凑巧,加上他聪明绝顶,才破例掌握打狗棒法的。” 黄药师又用激将法对郭襄道: “你说你学会打狗棒法,试演一遍给外公看看。外公看是不是真的,或者是在哄骗你外公开心。” 郭襄从架上拿出鸡毛掸子,随手舞出第一式。黄药师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急忙从腰间拔出玉箫,递给郭襄,道: “如果老叫化子看到你用鸡毛掸子打他的打狗棒法,鼻子不被你气歪才怪呢。” 郭襄接过玉箫,把三百六十式打狗棒法从头到尾舞过一遍。 黄药师拈须在一旁,静静观看。只见郭襄一会儿如飞鸟投林、乳燕归巢,一会儿动如脱兔,捷如奔马,其中还包含有洪七公的“逍遥游”轻功。尽管玉箫很短,仍然把打狗棒法的精髓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套演毕,郭襄俏然而立,脸不红、气不喘。 黄药师笑道: “哈哈哈,我要去说给老顽童听听,气死他。他的得意徒儿这么久还学不会全套的打狗棒法,‘降龙十八掌’也只知道一星半点,我的小东邪就已经将丐帮的三件镇帮绝技掌握了……!” 郭襄一听,玉手轻摇,大为着急,道: “外公!求您啦,不要说给周伯伯知道。周伯伯一知道,他会到处乱说,我娘也会知道了,我娘知道我在偷学武功,肯定又要罚我了。” 黄药师拈须笑道: “你以为你娘不知道啊,你爹娘只是叫我来指点你弟弟练武,我怕你说我偏心,想传你一套功夫,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啦!” 郭襄一听外公不准备传她功夫,小嘴一扁,装作要哭的样子,急忙上前拉住外公的手,撒娇地道: “外公只教我弟弟,不教我功夫,真的很偏心呢!” 黄药师捋着胡须笑道: “襄儿,你只要勤练九阳神功、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这三门绝世武功,做到收发自如,就可以横行天下,罕逢敌手啦。我的功夫与这三项相比,真的是三脚猫、野狐禅呢。” 黄药师故意不说自己的得意武功落英神剑掌。 郭襄说什么都不肯,拉着外公的手,撒娇道: “外公您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博览群书,精通阴阳五行、奇门八卦数术,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我娘随便乱学些皮毛,已经十分可观。所以我娘一再交待,说我们三姊弟,只要谁能学得外公的十分之一的武功,就可以无敌于天下!” 黄药师呵呵一笑,道: “你外公是很严厉的,你娘小时候怕跟我学武功,才故意说得我神乎其神的。其实,以前的什么武功,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郭襄小嘴一乔,故意撒娇地赖在黄药师的身畔,说道: “我娘在说起外公来,总是如数家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韬武略、样样有门;诗词歌赋、书画琴棋、八卦算数、无有不成;医卜星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皆在胸中;武功气功、拳法剑理,秘技绝学,皆是独创;农田水利、商经兵法、柴米油盐、无所不能……。” 黄药师呵呵大笑,郭襄对自己的评价虽言过其实,却无一不说中自己的每一项傲视当世的绝艺,很是受用。说道: “也罢,你想学甚么,你尽管说罢。” 郭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会,坚决地说道: “外公的您每一项绝技,襄儿都想学会!!” 黄药师一惊,随即满心欢喜,笑道: “难怪你母亲说你是练武奇才,有你这一份好学之心,甚么武功都不在话下了。” 沉吟了一会,黄药师又说道: “我受你娘之托,来教你弟弟的武功,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一天只能教你一个时辰。” 郭襄一听,欢呼雀跃起来。每天一个时辰,等于是格外开恩了。 黄药师沉吟良久,捻须道: “襄儿,外公闲云野鹤,那些桃花岛的初浅功夫,你就向你娘学学即可。我这里新近创立了一套拳法,名唤‘碧海潮生掌’,就教给你防身罢!” 原来黄药师刚才看了郭襄的武功,走的是刚猛沉稳之路,这一套正是他老年的得意佳作,只有二十四式。却是黄药师不屑于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的刚猛路子,独创这刚柔并济的一路掌法,比它还多出六掌,有盖过“降龙十八掌”之意。 郭襄一听,知道是黄药师苦心孤诣的晚年佳作,轻易不与示人,现在自己第一个获得真传,心下大喜,欢呼道: “外公您真好!襄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黄药师品了一口茶,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将“碧海潮生掌”演练了一遍,一路演一路将其中的要诀解释给郭襄听,让郭襄在心里默记。然后边讲解边舞动双手演第二遍,把怎么发力、怎么变化一一指点给郭襄。谁知郭襄真的是练武奇才,更兼有黄药师手把手地教导,黄药师在第三遍打完后,郭襄已经基本上掌握了。黄药师让郭襄试演一遍,郭襄照着黄药师的步伐,依样画葫芦般打了出来,确实是龙行虎步,行云流水,深得“碧海潮生掌”的要诀。黄药师点了点头,捻须赞许道: “说到学武功的悟性,你爹爹不及你娘十分之一,而你娘又不及你的十分之一!照你学武功的悟性,一年以后,我黄老邪都觉得黔驴技穷啦!” 郭襄听黄药师如此夸奖,甚是不好意思,只是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外公谬赞,襄儿愧不敢当。” 黄药师接着劝导说: “学武功悟性固然重要,其实毅力和恒心更加重要。你的父亲以前傻头傻脑的,没有一点学武资质,我开始没有看好他,谁知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加上很多际遇,照样也学成了惊世骇俗的武功,成就还在你娘之上。我希望你既要有你娘的悟性,又有你爹爹的毅力和恒心。” 郭襄躬身道: “谨遵外公教诲!” 黄药师捻须微微一笑,说: “我看将来能够将我桃花岛武功发扬光大的,非你莫属。如果能够做到刚才你所答应的话,成为一代宗师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教完了郭襄,黄药师看看日上三竿,便让郭襄自己练习,脚步轻松,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要去后花园教郭破虏的武功。 黄药师来到后花园时,郭破虏正在苦练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那一招。由于郭靖教不得其法,郭破虏学不得其道,整个上午,郭破虏依然反反复复地演练着那三招。黄药师也不打扰,微笑着站在一旁看郭破虏怎么使劲,如何发力。看着不对,就去给他指正。 老顽童周伯通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黄药师说: “黄老邪,你又发明了甚么新功夫啊,打给我看看好不好!” 原来老顽童周伯通先教了耶律燕和完颜萍几招几式,见她们打得招式呆板,软弱无力,提不起半点兴趣,打了个哈欠,任由她们自打自练,自己则飘然而去。来到后花园,看耶律齐练武功,耶律齐练到一半周伯通也没有劲头了,打着哈欠对耶律齐说: “你的武功进步很大,招数也打得很顺了,就照这样练下去罢!” 耶律齐抱拳一揖,说道: “谢谢师父教诲!您四处逛逛,容徒儿慢慢领会领会师父绝顶武功的妙旨……。” 周伯通倒背着双手,打着哈欠,转身离开,走到半路,又偷眼回头一望,见耶律齐抽出打狗棒,在那里舞了起来,心下不禁一喜,偷偷一笑,又蹑手蹑脚地掩了回来。见耶律齐舞来舞去,没有洪七公那么行云流水般威力无穷,只是步伐迟滞,棒法平平无奇。以为耶律齐故意藏私,便咳嗽一声,走了出来,板着脸说道: “嘿嘿,我刚走一下,你就偷懒了!” 耶律齐见师父去而复回,大吃一惊,见师父见责,更是惶恐不已,早已忘记丐帮“打狗棒法”不能外泄的规矩,急忙躬身行礼,道: “徒儿忝为丐帮帮主,丐帮绝技尚未领悟,刚刚我岳母大人教给我一套打狗棒法,徒儿还不大熟练,我打算把这一套打狗棒法完全熟练后,再学师父教的武功。” 周伯通一听说是黄蓉教导,不会有误,顿时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说道: “哈哈哈哈……,打狗棒法?你学会了吗?” 耶律齐恭谨地答道: “打狗棒法博大精深,我一时半刻还没有把三百六十式完全掌握。” 周伯通喜不自胜,说: “那我拜你为师,你也把打狗棒法教给我啊。” 说完,作势就要下跪。 耶律齐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嗜武成癖,而且说到做到,急忙闪过一旁,正色道: “师父明鉴,打狗棒法只能是本帮帮主才能拥有,徒儿现在忝为丐帮帮主,理应维护本帮帮规。” 周伯通翻着白眼,嘀咕着说道: “听说杨过那小子也不是丐帮弟子,老叫花子也照样教他‘打狗棒法’!”想到此处,又转过身,涎着脸说道: “好徒儿,你就用老叫花子教杨过的方法教我吧……。” 耶律齐哪敢应允?眼珠一转,诚恳地说道: “师父,您看徒儿也不是很会!您的见识高,何不您也来指点我吧!” 周伯通一听,双手乱摇,心知学武之事黄了,心里闷闷不乐。也无心看耶律齐练武,往后花园这边赶来,现在遇上了黄药师,正当找到一个可以满足自己学武欲望的人。 郭破虏学武大有其父之风,黄药师在指导郭破虏练武,练了半天都不能掌握其中要领,已经让黄药师很不耐烦,现在看见周伯通也来捣乱,心里更是不耐。骂道: “老顽童啊,俗话说,老来学鼓手,会了用不久。你现在已经是半截入土之人,还在这里捣甚么乱,你还不快去陪你瑛姑,不怕她给别人跑了啊?” 周伯通又碰了壁,没好气地说: “你才是半边脚踩进棺材里的人呢!吵甚么吵啊,想打架啊。哈哈哈,傻鸡婆带鸭仔,傻外公教外孙!大傻教小傻,傻得满地爬……” 看见黄药师横眉怒目,拍着手跳跃着笑道: “好玩好玩,黄老邪生气啦!” 说完,又跳到郭破虏身边,说: “小兄弟,你在学甚么功夫啊。入门先站三年桩,你这个凶外公是不是也在让你练习站马步啊?”接着又自言自语道: “‘要学打,先扎马’。你这个也不是什么马步啊?咦,好像那个死老叫化子那样比划呢。” 原来黄药师也没有教他武功,知道他贪多嚼不烂,只是督促他练习降龙十八掌。根据自己多年与洪七公的交手经验,告诉他怎么发力、怎样运劲。今天,正在看郭破虏练习“亢龙有悔”这一招。周伯通看他舞了一会儿,说: “吔……,是老叫化子的降龙十八掌呃。小兄弟,你教我啊,我拜你为师,怎么样?” 郭破虏见是老顽童,急忙收招,挠了挠头,喊道: “周伯伯好!” 周伯通笑道: “小娃娃,很懂得做人哦,比你外公强多了。” 说完,拉着郭破虏的手,央求道: “小兄弟,你愿意收我为徒吗?” 郭破虏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指着他: “谁?我?我收你为徒?” 周伯通哈哈大笑,说: “你答应了,师父在上,受我一拜。” 浑然不管黄药师在旁边,就要磕头。黄药师冷哼一声,不予理睬,他想看看郭破虏的应变能力。只见郭破虏也急忙跪下身来,给周伯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 “周伯伯,我还在学武功呢,怎么能收你做徒弟啊,请别折杀我啦。如果你不嫌弃,你也来指导我的武功最好啦。” 周伯通又一次碰壁,看见郭破虏将要跪倒,一弹而起,跃上假山。 黄药师叫道: “破虏,别去理会老顽童,疯疯癫癫的,没完没了,继续练你的武功罢。” 郭破虏点头答是。继续练那一招“亢龙有悔”。 周伯通哼了一声,说: “你不教我,我偷学。” 说完照着郭破虏的套路挥舞起来,双掌平推而出,谁知他使用的是劈空掌的内力,正在他面前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被他的掌风拦腰劈断。 黄药师讥笑道: “老顽童,你这个样子谁愿收你为徒啊,只知道拿一些花草树木来出气。心专才能绣得花,心静才能织得麻。你这个贪多的脾气,哪时才能改,我看你还是先去学绣花罢。哈哈哈——。” 周伯通偶尔失手,又遭黄药师的嘲笑,脸讪讪的怔在那里。正寻思怎么去气黄药师,这时候,旁边的一扇窗户推开,郭襄伸出头来,把手中的东西一扬,叫道: “周伯伯,您看这是甚么东西?” 周伯通看见有台阶可下,高声叫道: “黄老邪,多练多乖,不练就呆。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冤枉活这么多年啦。” 左脚一点,飞跃过去,再也不理黄药师的冷嘲热讽了。 黄药师看见郭襄把老顽童引开,心里乐开了花,哈哈一笑道: “小东邪郭襄是老顽童的克星,这一回老顽童遇上这个鬼精灵,有好戏可以看啦,哈——哈——哈——哈……。” 有道是:顽童嬉戏无长幼,痴心学武无尊卑。未知郭襄叫老顽童去有何意图,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为练武郭襄施妙计 因违约伯通躲追踪 第七回为练武郭襄施妙计因违约伯通躲追踪 上回说到黄药师教郭襄和郭破虏练习武功,看见郭襄聪明绝顶,一点就通,喜不自胜,引以为知己。老顽童周伯通想向后辈学习武功,处处受挫,正在尴尬万分之际,郭襄叫了他一声,老顽童周伯通如奉纶音,飞奔而去。郭襄一侧身子,周伯通已从窗户飞入郭襄练功的书房中。 原来郭襄看见周伯通在那里万分无聊,又在四处捣乱,想到他身怀绝世武功,正想引他进来教自己的武功。她知道周伯通独创一门双手互搏的奇功,虽然她父亲已经学会,但每当她向父亲请教时,父亲总是借口忙于军务,没有空给她多解释。其实郭靖也只是懂得用,不懂得如何去教,郭襄逼得急了,就推托着说: “你娘绝顶聪明,想学这一种方法都不能。我看你学这门功夫也会很难。” 郭襄也知道这种功夫需要一定技巧的,不是苦练能够掌握的,因此她想向老顽童周伯通请教。毕竟老顽童周伯通独创的这门神功,已教会了她父亲和杨大嫂两人。 郭襄见老顽童周伯通已经进来了,笑着说: “周伯伯,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来教我武功啊?” 周伯通摇头如拨浪鼓,叫道: “不行,不行!我不收徒弟,更加不收女徒弟,打死我也不收你这个古怪精灵的小东邪做徒弟!” 郭襄笑道: “我不拜您为师,我用东西向您交换,总可以吧?” 周伯通很好奇,说: “你这个小姑娘要学我哪门子功夫啊,不会要我教劈空掌吧,你又是用甚么东西来交换!” 郭襄故作神秘地笑道: “襄儿要跟周伯伯交换的东西暂时保密,我只是要周伯伯教我双手互搏之术即可。” 周伯通瞪了郭襄一眼,摇头道: “嘿嘿,双手互搏之术,说容易也很容易。比如你爹,脑筋笨到家了,但他一学就会。说难却是很难,就像你老娘,聪明绝顶,她想学一辈子都掌握不了这个诀窍。你和你老娘一个样,是个聪明胚子,肯定也学不会的啦。” 郭襄娇笑道: “你不教我怎么知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你交换的礼物?” 这句话加深了老顽童的好奇心,说: “你拿甚么礼物和我交换啊?” 郭襄笑道: “我写幅字给您!” 老顽童哈哈大笑,说: “写幅字?!你以为你是王羲之、颜真卿再世啊,写字我一天也可以写上几百幅。我一看见那些黑乎乎字我就头疼,不愿意,不愿意,一百个不愿意!!” 郭襄笑道: “我写的字很值钱的,别人出价千金,我都不写。我和你打个赌,如果我写出来你一定要呢?” 周伯通摇头如拨浪鼓,一千个不相信,翻着白眼说道: “如果你能写一幅我一定要的字,你要跟学我甚么都可以!” 郭襄举起右手,说: “一言为定!” 说完与周伯通击掌为誓! 郭襄拉周伯通走近书桌旁,她要周伯通给她磨墨。周伯通挽起袖子,果然认真地给郭襄研起墨来。 郭襄从书橱里拿出一张上等宣纸,往书桌上一抖,宣纸顺势展开,平铺在书桌上。周伯通看见郭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恰到好处的功夫,顿时羡慕起来。趁郭襄去笔筒里选毛笔之际,走过去,把宣纸折起来,自己照着郭襄的姿势依样画葫芦,一抖,没有铺开,颇为丧气。怕郭襄看见笑话,双手急忙把宣纸铺平。 郭襄选了一直中号狼毫毛笔来,在砚台的墨池里润了润笔,思索了一会儿,便挥毫写了起来。端的是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粲然多姿、俊逸非凡,郭襄写字的姿势就把老顽童周伯通看呆了。 郭襄仅仅写了一行,周伯通的脸腾的红了。只见郭襄写了一首词,这首词他是烂熟于胸的: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这首词记录了老顽童周伯通与瑛姑的一段孽缘,当时周伯通与瑛姑年轻时就是以绣有鸳鸯戏水图的锦帕,作为二人的定情信物,这首词就是绣在锦帕上。 周伯通还在惊愕之间,郭襄已经一挥而就,把毛笔放在笔架上。 周伯通趁郭襄一个不注意,抢过那一副书法作品,揉成一团,带着它从窗户电射而出,瞬间无影无踪。郭襄在后面笑道: “周伯伯,您拿走了,就算是要这副字啦。现在您可以教我武功了吧?” 远远传来周伯通的声音,说: “你来追我啊,追到我买糖给你吃!” 郭襄也从窗户跳出,循声向老顽童周伯通方向追去,追了许久才见周伯通的身影,周伯通兀自拿着那一张字帖。 郭襄大叫道: “周伯伯,您不可言而无信啊!” 周伯通一看郭襄追来,变换着姿势向前猛跑。郭襄先以“逍遥游”的轻功,一阵猛追,见总是相差一大截。便改变方法,仿照周伯通飞奔的姿势奔跑,觉得省了不少力气。就跟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迫使周伯通不断地变换自己的逃跑姿势。浑不知鬼精灵般的郭襄在追逐中掌握了全真教的轻功纵跃之术。 郭襄追逐着老顽童周伯通在大厅里绕了一个大圈,又来到书房。周伯通见躲不过,便往前门跑来,郭襄追到门口时,恰巧黄蓉进来。见到一老一少在相互追逐,笑道: “老顽童碰上小顽童,家里不被他你俩人闹得抬起来才怪呢。” 周伯通做了一个鬼脸,不理会黄蓉的嘲笑,径自跑了。郭襄追逐周伯通到母亲面前,想绕过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向前拜见。 黄蓉看见郭襄,又好气又好笑,说: “真的是‘看戏三年闹,学拳三年癫’呢。姑娘家的,没有一点斯文相,成天打打闹闹的,不成体统。” 看郭襄没有回音,又训道: “你周伯伯浑身本事不去学,他疯疯癫癫的本事却学到家了。” 郭襄只能唯唯诺诺,站在一旁,不敢作声。等母亲一行走远后,才继续往周伯通逃逸的方向追去。 周伯通以为黄蓉会镇住郭襄,正躲在旁边偷偷地在笑,谁知郭襄被她母亲训斥了几句后,仍然追来。急忙闪在一旁。见郭襄追过去后,再蹑手蹑脚地往后花园跑。谁知郭襄不见周伯通,也赶到了后花园,俩人撞了一个正着。周伯通想躲已经来不及,看见郭靖在教郭破虏练功,急忙跑过去,拉着郭靖的手,叫道: “郭兄弟,救命啊,救命啊……!” 唬得郭靖吓了一大跳,急忙收住招数。周伯通跑到郭靖身后,小心地躲了起来。郭靖摆开姿势想要迎敌,见郭襄跑过来,急忙道: “襄儿,危险!快过来,不要到处乱跑。” 郭靖对周伯通说: “是不是蒙古人又派来了高手,把你给打败了。” 周伯通不答,只是用手捂住嘴巴偷笑。指着郭襄道: “就是这个女魔头,比她母亲还难应付。” 郭靖松了一口气,对郭襄说: “襄儿过来,不要和周伯伯胡闹!” 郭襄嘴一翘,说: “爹爹和三弟给我评评理看看,周伯伯和我打赌,他输了不认账。” 郭襄的话引起了郭破虏的浓厚兴趣,笑问道: “二姊,你和周伯伯打甚么赌啊?” 郭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给父亲。郭靖一听,喜形于色。对周伯通一揖,说: “小女痴迷武功,现在得遇明师,求周大哥代为周全。”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 “我才懒得收徒弟呢。这么个像她母亲一般的鬼精灵女孩子,学会了我的武功后就想捉弄我了,我以后还会有安宁的日子吗?” 郭靖诚恳地说道: “襄儿虽然顽劣,尚不至于不敬尊长。” 周伯通把那幅字一抛,顿时化为一团飞絮,说: “不好玩啦,不跟你们玩了。” 说完,从斜刺里逃逸而去,郭襄叫道: “周伯伯,还我的书法来。” 说完,纵身追了下去,只留下郭靖摇头叹息,郭破虏目瞪口呆。 郭襄追逐着周伯通,让他在整个府里跑了个遍。周伯通仍然余兴未足,还在前面嘻嘻哈哈地跑过不停。郭襄为了让他施展出全部轻功,也是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虚张声势地追,有时距离遥远了,就用言语挤兑他,周伯通已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被追,只是象老鼠玩猫般捉迷藏。好玩极了。 周伯通正在为躲避郭襄的追逐玩得不亦乐乎时,不觉意间,就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瑛姑正指导耶律燕和完颜萍的武功,听见老顽童周伯通嘻嘻哈哈地跑,郭襄大呼小叫地追,急忙跑过来看个究竟,却不料与只顾着逃跑的周伯通撞了一个满怀。瑛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老大不小的,还是这么疯疯癫癫。” 见郭襄追了过来,急忙招呼她进房歇息、喝茶,完颜萍和耶律燕也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瑛姑笑道: “也只有郭二小姐,才有这个闲心陪老顽童胡闹。” 郭襄把自己与周伯通打赌的经过说给瑛姑听,只是隐瞒了书法的内容。 瑛姑对周伯通说: “这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与郭姑娘打赌输了,岂能言而无信呢?” 周伯通有苦难言,又不便明说,只好申辩着说: “这个郭姑娘想学双手互搏之术,她也像黄蓉一样聪明的人物,黄蓉无论怎么学都学不会,郭姑娘肯定也难学啦。” 瑛姑想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就对郭襄说: “郭姑娘,这个老顽童就是这样,只要他肯教,你甚么时候都可以学,如果他不肯教,再怎么求他都没有用的。” 周伯通怪眼一翻,说: “郭姑娘学武的悟性颇高,刚才我看她在追我时,竟然偷学到了我的轻功之术,虽然未臻妙境,亦可差肩全真七子年幼之时了。也罢,我现在就把全真教的轻功之术传授给你罢。” 郭襄一听,大喜。盈盈拜倒,周伯通闪在一边,双手乱摇,没有受礼,只是说道: “‘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我只是教你一些粗浅的轻功之术,没有师徒名份,你也不要贪得无厌。” 说完,他把全真教的轻功法门以及自己潜心钻研出来的一些轻功法门倾囊相授。 周伯通边念边讲解道: 轻功奥妙在韵律,不识韵律枉为功。 前步似踩又似踏,后步似甩又似蹚。 疯牛怒虎气势雄,全凭韵律建奇功。 玩得韵律真谛后,再探整体行动功。 后驱逆行指腿脚,摇臀荡胯似秋风。 说步不仅指腿脚,全身配合总相宜。 突发立止猛扑到,气势浑雄使人惊。 两拳相交不为能,大形过位方英雄。 千古传艺说绝密,不传步法是其中。 劝君学拳多识步,仔细玩味得精髓。 说难不难难亦难,不得耳聆亦枉然。 这一天,郭襄学到深夜还不知疲倦,周伯通也教得兴趣盎然。瑛姑几次来催促他们用餐,丫鬟们拿来的菜热了又热,丝毫没有打动他们的练武之心。一日之间,郭襄已完全掌握了周伯通所教的全真轻功之术,周伯通教得仔细,郭襄学得认真,惹得耶律燕和完颜萍只剩下羡慕嫉妒的份了。 正是:老少相逢成知己,志趣相投学神功。欲知郭襄如何向老顽童周伯通学习武功,请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教诲谆谆劝说侠女 心意拳拳点化武痴 第八回教诲谆谆劝说侠女心意拳拳点化武痴 上回说到郭襄想让周伯通教自己的武功,与老顽童周伯通打赌,写了《四张机》词让周伯通输掉了赌约。周伯通违约逃走,郭襄在追逐周伯通的过程中偷学了轻功术。周伯通无法,只好实现自己的诺言,传授给郭襄全部轻功法门,郭襄很快就学得了周伯通的轻功之术。 且说郭襄很快就领悟了老顽童周伯通的轻功之术,她的聪颖,瑛姑在一旁看得很是喜欢。说道: “艺多不压身,老身这里也有一套‘泥鳅功’,不揣浅陋,也赠送给郭姑娘罢!” 郭襄一听大喜,盈盈拜倒。原来她也知道瑛姑有一套苦心孤诣的功夫,当年为了刺杀一灯大师而苦练出来的。瑛姑急忙把她扶起,说: “比起你的家学渊源桃花岛的武功,我这一套‘泥鳅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呢!” 郭襄笑道: “前辈哪里的话,当年我娘也是对您这一套‘泥鳅功’称羡不已呢。能够得到您的不吝指教,是我郭襄几世修来的福气。” 瑛姑在刺杀一灯大师时,泥鳅功被郭靖黄蓉破掉,一直耿耿于怀。本来对黄蓉生有芥蒂,担心她瞧不起自己的武功,这回听了郭襄这句话,顿时心花怒放,教导起来更是竭尽心力,丝毫不亚于当年她潜心钻研武功时的劲头。然而让她颇为丧气的是,她多年苦心孤诣的“泥鳅功”,竟然让郭襄在一盏茶功夫就掌握要领,仅仅只差熟练程度而已。郭襄还想学瑛姑的峨嵋刺和‘阴寒箭’,当年瑛姑隐居在黑龙潭时,郭襄曾经与杨过和她交过手。瑛姑说什么也不肯教她了,惊叹道: “我原以为黄丫头是绝顶聪明的,谁知郭姑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瑛姑不肯教,郭襄也不勉强。她现在除了完成母亲规定的学业以外,整天就是跟着周伯通上窜下跳,追逐游戏。她与周伯通又立下赌誓,如果周伯通被郭襄抓住,就必须教她一门武功。周伯通越来越感觉到难以摆脱郭襄的追逐。郭襄机灵异常,周伯通开始还是仗着自己的高深的内功游刃有余,后来与郭襄追逐打闹时,越来越觉得体力不济。 郭襄很是乖巧,知道凭自己的轻功和内力是无法抓得到老顽童周伯通的衣角。因此千方百计寻求外援,她知道周伯通对任何人都毫不在乎,唯一能够震得住的是她母亲黄蓉、她外公黄药师,还有他妻子瑛姑以及一灯大师了。 母亲黄蓉是不会由她胡闹的,一灯大师天天只是和他徒弟谈禅、打坐,现在唯一可以倚赖的只有黄药师了。她也知道,她外公也不屑于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因此,她在追逐周伯通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黄药师的身边引。周伯通一旦进入黄药师的视也野,黄药师总是不客气地大吼一声,骂道: “老顽童,又在疯疯癫癫地捣甚么乱?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周伯通听到这一吼声,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滞了一滞,忍不住又要向前想奚落黄药师几句,郭襄也趁周伯通左右为难的时候,冲向前去,一把抓住他。让老顽童无可奈何。好在周伯通的武功驳杂多样,应有尽有,被抓住之后,也尽量选一门武功倾囊相授。黄药师也洞悉了郭襄的意图,总是千方百计去帮她,总是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说: “老顽童,今天又挨抓了吧?哈哈哈哈……。” 郭襄这一段时间武功学了不少,轻功的进步更大,周伯通被抓过几回后,又被黄老邪奚落,心里颇似闷闷不乐。瑛姑也总是责怪他没大没小的,更让他心里很不自在。教了郭襄几套武功后,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去游玩了,落得个耳根清净。 郭襄这段时间虽然武功学了很多,但是学得颇为驳杂。黄药师也看出了这一点,有一次,郭襄要准备缠着他学武功时,劝诫道: “襄儿,古语云‘八斗的小瓮装不下一石,五尺的身躯容不下一万’。练武不可太贪心,打好根基,练精练熟一种武功,一生足可享用不尽。不要汲汲去追求甚么绝招,其实世上也根本没有甚么绝招,简单的招数练到极致,就成为绝招。” 黄药师见郭襄不以为然,就对她道: “唐朝时有一个人叫程咬金,他是一员福将,小时候程咬金在梦中遇到了他的师父,学斧头技法之时被人叫醒,只学了三招,也叫三板斧:第一招.劈脑袋,第二招叫鬼剔牙,第三招叫掏耳朵,他天天练习这三招,将它练得滚瓜烂熟,就这三招威力还是很强的。打仗时,遇到不强的对手,三板斧已经奏功,遇到强的对手,耍完几遍这三板斧后,如果仍无法取胜,便拍马逃去。而这三板斧,竟让他成为隋唐乱世排得上名号的一员将军。这就是简单的招数练到极致,就成为绝招。” 程咬金学艺这个故事对黄药师的启发很大的。当年黄药师后悔一时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累得弟子曲灵风命丧敌手。便收养曲灵风遗留下来的孤儿傻姑,发誓要把一身本事倾囊以授。可惜的是傻姑当父亲被害之时,大受惊吓,受了刺激,坏了脑子,不论黄药师花了多少心血来循循善诱,总是人力难以回天,别说要学到他文事武功的半成,便要她多识几个子,学会几套粗浅武功,却也是万万不能。后来,黄药师根据程咬金的这则轶事,历经十余年来,竟让傻姑却也练成了一套掌法、一套叉法。所谓一套,其实只是每样三招。黄药师知道甚么变化奇招,傻姑是决计记不住的。于是穷智竭虑,创出了三招掌法、三招叉法。这六招呆呆板板,并无变化后着,威力全在功劲之上。常人练武,少则数十招,多则变化逾千,傻姑只练六招,日久自然精纯,招数虽少,却也非同小可。 郭襄唯唯诺诺,但似乎并没有把外公的教导放在心上,依然故我,没有与周伯通打闹游戏,就跑到外面,四处与江湖英豪切磋武功。 黄药师见郭襄依然故我,劝说无效,想到克制郭襄学武浮躁贪多心理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一灯大师点化她。有一天早上,趁郭襄清早过来拜见时,说道: “襄儿,所谓圣人无常师,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遍访名师,以前中神通王重阳一个人教全真七子,谁知教出七个蠢笨如牛的家伙;江南七怪、马钰、洪七公、周伯通教导和学习《九阴真经》,你父亲变成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比全真七子不知要强几万倍。天下武功,各擅胜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学,现在在襄阳城里一灯老法师有一阳指绝学你不去学,反而汲汲于学习那些野狐禅?” 郭襄点头道: “是啊,外公教训得对,襄儿也很想向一灯大师讨教,只是一灯大师喜欢清静,我去求他,岂不是打扰他的清修?” 黄药师笑道: “‘不请是个闲和尚,请到就是一尊佛’。一灯大师我最清楚,虽然他一心向佛,清静无为,却有一颗赤子心胸。他那颗普渡众生的慈悲之心,是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请求的。” 黄药师的这几句话说得郭襄跃跃欲试。急着要外公带她去拜见一灯大师。 黄药师微笑着说: “你这么心急火燎地想去求一灯大师学武功,肯定不会成功的啦,一灯大师是一个世外高人,能够来襄阳助阵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见他都很难,更不用说要他叫武功了,他只是一门心思花在他的关门弟子泗水渔隐身上,连他的大弟子朱子柳相见他都很难。” 郭襄也知道想要拜见一灯大师很难,自己虽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但与他说话也不过是三两句。正自暗道可惜之际,第二天早上,黄药师来找到郭襄,说道: “襄儿,今天与我一起去拜见一灯法师罢。” 郭襄一听,欢喜雀跃,急忙沐浴更衣,一路碎步,跟随着黄药师,往一灯大师的住处走去。黄药师拈须笑道: “今天襄儿变得斯文起来啦?” 郭襄脸一红,微笑不答。 不一会儿,俩人就来到了一灯大师的住处。一灯大师喜欢清静,他和徒儿泗水渔隐住在城西的一座小庙里,由郭靖派人送茶送水来。 祖孙两人一来到小庙门前,只见庙宇矮小,影壁斑驳,地面倒是很干净。在喧嚣的城市间,有这么一座僻静的寺庙,确实是很难得。黄药师轻轻叩门,泗水渔隐闻声出来开门,见是黄药师,双手合十,道声: “阿弥陀佛,原来是黄施主,请进!” 黄药师是一灯大师的挚友,是不必要通报的,泗水渔隐向里轻声说: “师父,桃花岛黄药师与郭二小姐求见。” 声音很轻,但传得很远。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请进——” 声音很柔和,似乎在耳旁响起。黄药师哈哈大笑,说: “真的是庙小菩萨大呢,大师躲在闹市里清修,老夫前来叼扰啦!” 一灯大师也呵呵一笑,道: “这里最适合老衲清修,白天不怕人来借,晚上不怕人来偷。”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内室,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起身迎接。郭襄急忙向前施礼。轻声禀道: “郭襄拜见法师!” 一灯大师衣袖一挥,扶起了郭襄。郭襄只觉得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迎面而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飘飘地站起来,似乎有人扶着她一般。一灯大师仔细打量着郭襄,说: “郭二小姐免礼,那晚听你弹琴,颇有豪杰之风,你果真有你外公黄施主的邪气、你娘的才气,你父亲的豪气。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郭襄微笑道: “小女子在大师面前现丑,大师没有耻笑,已是万幸之至。现在又承蒙大师谬赞,襄儿更是愧不敢当。” 一灯大师微笑道: “褒贬自有春秋,声名俱是身外之物!” 郭襄笑道: “何为褒贬,何为声名。世人皆被空名所累呢。” 一灯大师拈须笑道: “郭二小姐此话深有禅意,老衲深感佩服!” 一灯大师说完,引黄药师和郭襄二人入座,吩咐泗水渔隐看茶。郭襄急欲想道出此行的目的,但又不好启齿,拿眼望着外公,希望他能说出来。谁知黄药师好像根本忘记了这回事一般,只是和一灯大师东拉西扯,眼看茶已喝过两壶,快到中午了。一到午时,一灯大师会打坐,今天这一趟就算白来了。 郭襄见外公和一灯大师的茶杯已空,泗水渔隐不在旁边,急忙抢过茶壶,替他俩斟上茶。趁斟茶的间隙,郭襄插口道: “大师和外公乃当世高人,已届期颐之龄,不喜与别人争斗,视武功如粪土。襄儿想让大师指点几招,以图自保。” 一灯大师笑道: “郭施主身在宝山,又何必汲汲于窥伺其他门派的武功?” 黄药师笑道: “还不是小孩脾气,自家有的不去珍惜,自家没有的就哭着闹着想要。不过大师的功夫,如果能给襄儿指点一二,定能让她受益匪浅!” 一灯大师笑道: “郭施主与我佛有缘,本想早日度化于你,让你皈依我佛。只是没有机缘,今日因缘凑巧,正好黄岛主在此,度化你皈依我佛罢。” 黄药师一听,大吃一惊,跌足大叹道: “这个世道全乱套啦,前两天老顽童周伯通吵着要拜自己的徒弟做师父,现在一灯大师也成了老顽童了,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硬要收她做女徒弟!” 一灯大师正色道: “大千世界,不二法门。入我门来,万事皆休!” 郭襄跪下行礼,道: “襄儿也是一心向佛,怎奈目前蒙古军队大举进攻襄阳,父母护卫襄阳,缺乏人手,襄儿只愿追随父母鞍前马后,为国尽忠。” 一灯大师笑道: “人有善愿,天必从之。郭施主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忠心可嘉,孝心可喜。其实只要一心向佛,没必要剃度修行,既然郭施主心意已决,老衲也不勉强。” 说完,又对郭襄说道: “郭施主试演练一套拳脚功夫给老衲看看。” 郭襄遵命,就地演练了一套太祖长拳,这是她父亲小时候教给她强身健体的一套简单的武术。谁知一灯大师越看越惊奇,说: “刚才看你走路时,就明白你已深得桃花岛武功的精髓,想不到你还会少林吐纳功夫,全真轻功,丐帮的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功夫……。只是还不够精熟耳。如此多的高深武功集于一身,郭施主真是造化。” 说完,笑着对黄药师说: “此女将来不可限量,如果善加使用,成就必定在你我之上!” 黄药师笑道: “小小年纪,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我怕她贪多嚼不烂,反而受害。还望大师点化于他。” 一灯大师微笑着对郭襄说: “郭施主想与老衲研讨哪门功夫啊?” 郭襄向前一揖,道: “大师武功,博大精深,襄儿能得大师指点,已是万幸。平常听娘说大师一阳指天下无敌,襄儿斗胆,想看看这绝世武功。” 一灯大师寿眉低垂,道: “熬酒煮酒,谁也不敢称老手;学武练武,谁也不敢居第一。老衲一心向佛,佛学钻研不深,深为惭愧。至于郭施主所说雕虫小技,早已荒废,又何足挂齿?” 黄药师在旁敲打边鼓,打趣地说道: “襄儿你‘只看到贼吃肉,没有看到贼挨打’呢,大师的一阳指神功,岂是一朝一夕所能练就的。大师,你看这个小东邪嗜武成癖,能不能满足她的愿望?” 一灯大师正色道: “黄施主此言差矣,郭施主与我佛有缘,我定会竭心尽力地去成就她,只是一阳指功夫必须是内力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习练,郭施主习武虽然是刚猛套路,没有一定的基础,练习它反而会害了她。” 黄药师早就知道一灯大师会有此说,他就是故意引出一灯大师这句话,让郭襄明白其中道理。果然,冰雪聪明的郭襄马上明白自己根基不固,贪多求全的毛病。 一灯大师转身语重心长地对郭襄说: “百里之海,不能饮一人;三尺之泉,足止三年渴。你只要博采众长,练会一种属于自己的武功,就能无敌于天下。” 郭襄闻言,如醍醐灌顶,立即起身对一灯大师一揖,说: “一艺之成,当尽毕生之力。大师教诲,襄儿铭记在心。” 一灯大师垂眉道: “郭施主,你还会佛家吐纳功夫,是何种机缘让你获得如此之宝?” 郭襄便将自己只身闯少林寺,觉远和尚将她和张君宝救出,临终夜颂《九阳真经》之事说给一灯大师听。一灯大师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 “郭施主果有这等机缘,真乃万幸也。请小施主将默记的念出来,不明白之处,老衲愿与黄施主给你参详参详。” 郭襄闻言甚喜,略一凝神,便将自己记住的倾数说与一灯大师和黄药师听。一灯大师乃佛门正宗,初聆《九阳真经》,心头也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情,他为郭襄详解了一些疑难,又剔除了一部分佛经的内容。黄药师也对《九阳真经》上所载的博大精深所震撼,在一旁听一灯大师讲解,也觉得受益匪浅。老少三人直谈到夜幕降临,犹觉得余兴未足。泗水渔隐准备了斋饭,三人稍稍用了些,连夜又谈了下去。直到次日黎明,郭襄才与黄药师告别而去。 有道是:痴迷武学见巧慧,醍醐灌顶惊梦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破虏杀敌大获全胜 郭靖布局小试锋芒 第九回破虏杀敌大获全胜郭靖布局小试锋芒 上回说到黄药师发现了郭襄习武的贪多求全的毛病后,决定带她去拜见一灯大师,让一灯大师点化她。一灯大师根据郭襄掌握的各种武功,对她提出了打好自己基础的建议,又给她详加讲解《九阳真经》的部分内容,郭襄接受了一灯大师的教诲,勤练武功。 不提郭襄从此后勤练武功,打好自己的根基。光阴易逝,转眼间,冬去春来,蒙古兵退兵后又过了安静的一年。 这一年的春天,又传出阔出整兵准备南犯的消息。消息传来,襄阳城内重新陷入了恐慌。这一年,阔出出兵迅捷,基本没有回旋余地,消息传来的第二天,丐帮飞鸽传书,说阔出的军队已渡过黄河,第三天,就传出阔出的军队离襄阳三百多里的路途。而南宋朝廷依然浑不知觉,仍然沉浸在“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的太平世界里花天酒地。襄阳城由于上一次蒙古军没有逼近城下,襄阳守军也不把这个消息当作一回事。尽管郭靖一再督促,仍然只是加派少许兵力驻守城门。 襄阳守兵不重视蒙古军队进攻的消极防御心理,让郭靖大为着急。郭靖想,这一次蒙古兵对襄阳是势在必得,如果不严加防守,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襄阳城危在旦夕。 郭靖多次向吕文焕建议,吕文焕只是推托着说春天宜于农耕,军队屯田,一时难以召回。蒙古人的入侵,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边报没有传来,朝廷亦没有动静,于是置郭靖的建议于不顾。 郭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心急如焚,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府第里。 黄蓉一见郭靖愁眉紧锁,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气,就知道他在与襄阳守军商议军情时,建议没有被采纳。不禁心疼地说道: “靖哥哥,如果我劝你不要如此折磨自己,你肯定不听。说句实在话,你在襄阳守军的心目中地位很高,那是在襄阳面临危急的时候。在蒙古人没有包围襄阳城之前,你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郭靖不禁愕然,闷闷不乐地说道: “然而我知道蒙古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及早防备,将会在战术上处于被动,这样襄阳城会被打得措手不及的。” 黄蓉问道: “为今之计,计将安出?” 郭靖在襄阳以熟读《武穆遗书》,稍稍知道了一些兵法,黄蓉也想听听这个傻丈夫有什么好主意,想试探他究竟能否活用兵书。 郭靖想了一会儿,说道: “阔出军队要进攻襄阳,一定会首先进攻北方重镇房州。我想和破虏领一支军队驰援房州,一则可以探听敌方的虚实,另一方面也可帮助房州防守,减轻襄阳的压力。” 郭靖的一番话颇有见地,说得黄蓉暗暗称奇。只听郭靖又说: “只是我不放心你和襄儿,上次藏边四怪纵火焚烧郭府,幸好有周大哥在。如果我和破虏去救房州,要齐儿命令丐帮弟子加紧对这里的防守。” 黄蓉听到丈夫想得如此周全,对自己和女儿如此爱护,动情地说道: “你如果去救房州,就放心去好了。襄儿也是大姑娘了,保护自己应该绰绰有余,何况还有爹爹、周大哥、一灯大师等前辈高人在此呢。” 郭靖笑道: “一灯大师不问世事,周大哥又是疯疯癫癫的,岳父大人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他们三人虽然是当世绝顶高手,却是不能安安心心地坐守这里的。能够保护你们安全的,只有齐儿和丐帮弟子了。” 黄蓉白了他一眼,说: “难道我们母女俩就不能保护自己吗?” 郭靖一听,心下窘然,自己不善言辞,每句话总是给蓉儿抓住破绽。他急切地说: “不是啊,我怕有时你们女流之辈,行事说话不是很方便!” 黄蓉看见郭靖着急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挂念家里的安危,虽言语支吾,却胜得过甜言蜜语,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啦,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就已经是万事大吉啦。” 郭靖听见蓉儿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责怪自己的鲁莽,心下大宽。说服了蓉儿,就急忙赶到襄阳太守吕文焕的府上,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给吕文焕听。然而无论郭靖怎么要求,吕文焕都不肯让郭靖前去。说什么他不懂官场规则,这样做反而会惹火烧身,加速襄阳城的灭亡。 其实吕文焕不许郭靖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自己能够坚守襄阳城,在很大程度上倚赖于郭靖,他不想让郭靖轻易地去冒险,让襄阳城坐失柱石。最后好说歹说,只允许郭破虏带领一支军队,前往房州打探消息。 商议完毕,吕文焕给了郭靖一块令牌,调拨强弩手一万五千人,由郭靖父子带领。 第二天一早,郭靖拿出一套盔甲来,让郭破虏穿上。只见郭破虏一换上盔甲,顿时显得虎背熊腰,威武异常,更兼他目如朗星,面如傅粉,提着一杆烂银枪,俨然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将军,神采焕然,顾盼生辉,惹得全府上下交口称赞。 郭靖见郭破虏打扮停当,领着他骑着“火龙驹”就来到军营。拿出令牌,紧急调出一万五千名弓弩手。原来这些弓弩手平时也是受郭靖的训练,这时听说要跟随郭破虏上前方效力,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郭靖陪着儿子领着这一万五千名强弩手,飞驰电掣般地出了军营。待送得郭破虏出了城门,千叮咛,万嘱咐,郭靖陪着军队飞奔十多里后,才独自一人转回襄阳城来。 郭破虏领着这只军队,昼夜不停,赶赴房州。第二天天还不亮,就已赶到房州,房州守军看到援军已到,俱都大喜。听说是大侠郭靖的儿子郭破虏带领,更是欢呼雀舞。着郭破虏带领军队稍事修整后,驻扎在房州城东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与房州城互为犄角,相互照应。 郭破虏的军队刚刚扎营完毕,只听见一声炮响,接着是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传来。原来这是一支蒙古的探马赤军,见无人阻挡,耀武扬威地前来挑战。 郭破虏射住阵脚,把军队一字摆开。见对方的军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汪”字,便挥枪问道: “兀那贼寇,胆敢侵吾疆土,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只见对方旗门开处,闪出一位将领来,喝道: “我乃蒙古大军先锋汪世显,快去叫房州主将前来受死!” 郭破虏一听见“汪世显”这个名字,心里大怒,高声叫道: “原来是你这个反复无常的狗贼,还有脸面在此耀武扬威。你原是汉人,先投降金国,金国灭了后投降宋朝,大宋朝廷待你不薄,为甚么又转而投降蒙古?” 汪世显见有人揭破自己的老底,不禁勃然变色,回敬道: “尔等父亲乃一介草民,要官无官,要职无职,还恬不知耻,到襄阳城混吃混喝。竟还敢派你这个乳臭未干小子前来送死。尔死期将至,竟敢在此信口雌黄。” 说罢,提枪跃马,走入阵中。郭破虏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打马冲入阵中。两人你来我往,交锋在一起,双方战鼓擂得惊天动地。两人交战五十回合,郭破虏买了一个破绽,虚晃一枪,引汪世显来攻。汪世显不知是计,以为郭破虏年幼力怯,心下大喜,伸手来捉郭破虏。谁知郭破虏枪交左手,右手拍出一记“降龙十八掌”中的“潜龙有悔”,正打中汪世显的前胸。汪世显顿时被打得个措手不及,被震落下马。郭破虏上前,补了一枪,结果了汪世显的性命。 郭破虏银枪一挥,宋军万箭齐发,如疾风暴雨般射向蒙古军阵营。谁知蒙古兵强悍,作战极有法度,虽败不乱。郭破虏见状,大吼一声,跃马提枪,身先士卒,率领士兵冲入敌阵。蒙古军受到冲击,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五十里开外,才扎下营来。 郭破虏初战告捷,群情兴奋。传到襄阳,郭靖更是兴奋不已。黄蓉怕郭破虏年轻气盛,吩咐耶律齐着派陈沉和吴惊风两位丐帮长老前往协助。 郭靖知道蒙古兵屡犯襄阳,这一次是势在必得,襄阳城的安危,命悬于一线,如果不善加防守,恐遭敌手。在房州大捷大捷的这一个晚上,郭靖便在府里设宴,邀请黄药师、一灯大师和周伯通等老一辈前来,庆祝郭破虏首战告捷,共同商讨下一步如何守卫襄阳。 酒过五巡,菜过五味。郭靖命人取出襄阳地形图,挂在墙上。黄蓉站起身来,对众人施了一礼,说道: “襄阳城为四方要冲之地,虽城高池深,易于受敌。襄阳城形势危急,不知爹爹、大师和周大哥、朱大哥有何妙计守卫襄阳?” 朱子柳说道: “蒙古兵强悍,来去快捷,襄阳军只能静守待敌,不可轻举妄动。” 周伯通跳起来,大声地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座的都是会武功的,一个打两个都没有问题。蒙古兵一旦敢来,我们一齐出动,杀他个片甲不留。” 郭靖笑道: “周大哥武功高强,与数十人对阵都不在话下。但两军对阵,单靠武功是不能取胜的,古语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难敌四人。再高的武功,在千军万马中难以发挥出来。” 说完,又指着襄阳城形势图说道: “俗话说,‘摆上斜角士,不怕马来将。’为今之计,只有招中原健儿和武林群雄五万余名,分屯汉北、樊城、新野、唐州、邓州之间,作为辅弼,以备蒙古。襄阳城和樊城仅一江之隔,如果在两城之间铺设浮桥,互为犄角,也好在襄阳城紧急的时候,有一个接应。” 整个宴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只有黄药师和一灯大师一言不发。黄药师是不屑谈论这些军国大事,而一灯大师世外高人,不屑与人争斗厮杀,因此,两人都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这时他俩人听见郭靖如此布局,皆暗暗称奇,一灯大师还道是黄蓉指点郭靖如此说。只有黄药师心里明白,如果黄蓉要说,早就已经说出来了。郭靖这傻小子确实有过人之处,经过战争磨练,已经锻炼成一个指挥若定的大将之材了,难怪蓉儿会喜欢他。原来一个人的成就不在于天资聪颖,而在于后天的努力。 黄药师对一灯大师道: “军国大事,就由后辈们操心去罢,我辈闲云野鹤,去修身养性,颐养天年,倒可以落得轻松快活。” 原来一灯大师也有退意,这时听黄药师如此,欣然应同。 黄蓉闻言,急道: “爹爹和大师见多识广,怎么不在一旁多多教诲我们后辈呢?如有甚么不妥之处,还望你们多加指点啊!” 郭靖也急忙站了起来,在一旁附和。 一灯大师双手合十道: “郭施主已非吴下阿蒙,更兼有黄姑娘协助,当世之中,已是让人望尘莫及。” 黄药师也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 黄药师这一番话,说得众人俱都大吃一惊:想不到纵横天下的黄老邪会说出听天命的话。其实这是黄药师顺着一灯大师的话说。而他现在看见后辈都能有如此指挥之才,他的锋芒也逐渐收敛,不比年轻时那般心高气傲了。 周伯通看见两人要离席,也急忙跑过来,说: “黄老邪、段皇爷,你们要去哪里啊?我也要去。” 黄药师笑道: “我和大师谈禅去,你也去吗?” 周伯通哈哈大笑,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不屑地说道: “黄鼠狼也学念经啦,我不去不去。不好玩。” 黄药师和一灯大师会心一笑,携手走出。周伯通也觉得无趣,也溜了出去。 余下众人出谋划策,各尽所能,纷纷进言。俗话说“三个臭皮匠,抵得个诸葛亮”。众人商谈到深夜,终于拟出了一个全新的守卫方案。 第二天一早,郭靖把他们商谈的结果说与襄阳太守吕文焕听。吕文焕认为分兵把守,兵力分散,不易于统一管理。但当听郭靖说招募新兵,不动用原来的军队,甚合己意,于是下了一道公文,着人协助郭靖办理。 正是:前方战事初闻捷,后方御敌具规模。不知郭靖的布局能否抵挡住蒙古人的进攻,欲知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智黄蓉妙语评顽敌 急张柔诡计求议和 第二十回:智黄蓉妙语评顽敌;急张柔诡计求议和 上回说到孟宪率领宋军,在女诸葛黄蓉的暗中指挥下,料敌机先,四料四中,追歼蒙古残敌,既没有让宋军钻进了蒙古军队的埋伏圈,也没有让蒙古军偷袭成功。 且说孟宪正准备派军队往北追击蒙古军队,被耶律齐阻止,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耶律帮主为何不让我军往北追击呢?” 耶律齐料不到主帅有此一问,不禁脸上窘红,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这个……。” 孟宪微笑着说: “耶律帮主是不是又要回自己营帐合计合计啊?” 耶律齐脸上挂不住,但还是对着孟宪元帅一揖,道: “元帅料事如神,对敌事大,丝毫疏忽不得,待某考虑周全,方可禀报元帅。” 众人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个耶律帮主过于谨慎。孟宪却大度地挥了挥手,说道: “快去快回,不要让我久等。” 耶律齐答应了一声,闪身出帐。孟宪见耶律齐一走,吩咐众将稍事休息,也起身走出帐外。 孟宪见耶律齐钻进了东首一座低矮的营帐,他也箭步往那座营帐走去,刚到营帐附近,闪出两名丐帮弟子,高声喊道: “参见元帅!” 孟宪知道这是两名负责警卫的丐帮弟子在给里面示警,也不搭话,用手一摇,掀帘钻进帐篷。见营帐内花花绿绿坐满了人,似是女眷。而后面的门帘飘动,似有人刚刚逃逸而出。 只见帐内摆设得古色古香,充满着似兰似麝的香味儿。营帐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茶几,正中端坐着一个绝色女人,云髻高耸,胭脂薄施,让人难以逼视。她正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慢慢地品着茶,左右首也有四个绝色美女相陪。耶律齐恭谨地陪侍在下首,孟宪闯入,竟似充耳不闻。 耶律齐回转身来,脸色淡然,抱拳施礼道: “耶律齐参见元帅!” 耶律齐虽对孟宪元帅的造访颇觉突兀,但很快镇静下来,似是早已料定孟宪会直接闯入,竟没有一丝毫慌乱,急忙延孟宪上座。 孟宪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对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绝色妇女抱拳施礼道: “敢问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丐帮前帮主,被江湖人称为‘女诸葛’的黄蓉黄老帮主吧?老夫突然想来耶律帮主的营帐,与他聊聊军情,想不到误打误撞,来到黄帮主的私人帐篷,莽撞之处,还请见谅!”又悄悄扫了一眼身旁数女,见每人颜色靓丽,英武不凡,不亚须眉,不觉暗暗称奇。 黄蓉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 “孟元帅何必拘礼于繁文缛节?草民正是郭门黄氏,村野鄙妇,不知礼节,敬望将军海涵!” 说完,站起身来,盈盈一礼。其他女眷尽皆离座起身,裣衽施礼。 孟宪忙不迭地还礼,说道: “哪里,哪里,黄女侠屈尊留在军营,为我军出谋划策,孟某颇有怠慢,特此请罪。尊夫为国为民,反遭奸人陷害,思来让人不寒而栗。还望黄女侠节哀顺变。” 黄蓉脸现戚容,掏出手绢来拭了拭眼泪。旁边数女也陪着泪下。 耶律齐却笑了笑,说道: “这几个月来,我只是负责传话,传来传去,搞得我都有点晕头转向。现在好了,孟元帅有甚么疑问,直接问我岳母就可以了。” 黄蓉叹了一口气,说道: “村妇见识浅陋,对军国大事知之甚少,本不欲厕身其间。只是被小儿辈的忠肝义胆所感染,才不知浅陋,胡言乱语几句。侥幸猜对了,还望将军不要见笑才好。” 孟宪单刀直入,正色道: “孟某诚心前来求教,敬望黄女侠不吝指教!耶律帮主曾说蒙古军会往西退走,不知是何道理?黄女侠能否给末将剖析剖析。” 黄蓉顿了顿,分析道: “蒙古军退而不乱,旌旗鲜明,队伍整齐。贱妾料到蒙古军不会是真正退却,而是与进兵四川的部队会合,两面夹击,趁机攻破川东等地!” 孟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如此说来,颇有一定道理,黄女侠可否有何妙策?” 黄蓉说道: “在往蜀地的必经之路,有一处险隘,我们可以在此处设下埋伏,多备滚石擂木,打他个措手不及。” 孟宪恍然大悟,暗暗叹服,心道:这一点我怎么没有料到?于是赞道: “黄女侠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蒙古人的行动了如指掌,我看此计可行。” 黄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战局瞬息万变,蒙古兵悍勇,敌酋张柔也不是易与之辈,如果往北退却,我大宋军队追歼残敌,也不能心存侥幸。贱妾料定蒙古军也有东进的可能。只是分兵埋伏,彼众我寡,反为不美。是以贱妾以为,在西进路上伏击,把握性较大些。” 孟宪啧啧称奇,道: “郭夫人真乃巾帼英雄也,料敌机先,运筹帷幄,非常人所能及。” 黄蓉笑道: “孟元帅亦可算是当世之豪杰,朝廷之栋梁。礼贤下士,不耻下问,胸怀谋略,身先士卒。所幸朝廷派将军领兵,才能屡屡获胜。” 孟宪逊谢。寒暄了几句,告辞而去。黄蓉端茶送客,让耶律齐陪同孟宪转回帅帐。 孟宪与耶律齐回到帅帐,令人鸣鼓,即刻升帐。命耶律齐和郭破虏连同裨将牛富,率领丐帮群雄和五万神箭手,在往西必经之路的一个峡谷两旁设下埋伏。耶律齐、郭破虏和牛富领命而去,自去埋伏,不提。 中午时分,遥见“张”字帅旗往西迤逦而来,约有一万蒙古兵,他们果然向西逃跑。经过峡谷,蒙古军也不以为意,大胆地开拔过来。只听得一声炮响,喊声震天,宋军以逸待劳,峡谷两旁滚石、擂木、飞箭奔泻而来,蒙古军抱头鼠窜,尸横遍野。蒙古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遇上孟宪派遣一支军队从后面掩杀过来,蒙古兵苦斗不支,无一幸免。 这一仗,宋军又大获全胜,蒙古军队死伤八千有余。耶律齐等清点敌军尸体,竟没有发现张柔父子在内,急命人飞报孟元帅。 黄蓉听说没有张柔的尸首,跌足叹道: “也怪这厮命不该绝,我本以为东部有贾似道率领五十万大军驻守,这厮不敢轻易冒险。岂料他竟看出贾似道这个人色内荏,草包一个。看来此人不可轻觑。” 原来张柔遇上孟宪军队,连连吃了败仗,甚是苦恼。近日得到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的密令,让他与赵宋朝廷划江而治,停战媾和,然后领兵北归。张柔见宋军势大,又连连取胜,此时议和讨不了好处,反而会血本无归,因此急欲打一个胜仗来灭灭赵宋朝廷的威风。知道与孟宪军队交锋讨不了好处,于是让一员裨将率领一万人马往西开拔,吸引孟宪部队往西,然后出其不意,向东进攻。 张柔的军队来到巢湖,正遇上贾似道的水军集结于此。这个贾似道,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不懂得行军布阵之道,只知道在军营里喝酒狎妓,整日花天酒地,哪管士兵的死活。因此,士兵均不愿为之卖命,蒙古军一到,贾似道立刻乘船逃跑。宋军被蒙古军队攻打个措手不及,一溃而散。五十万大军自相践踏,死伤过半。惊魂不定的贾似道不敢再战,龟缩在战船里,惶惶不可终日。 突有一日,手下来报,说蒙古汗国使者求见。贾似道战战兢兢地接见了他,但听说是和谈,大喜,自去洽谈媾和事宜,不在话下。 且说耶律齐率人伏击了西进蒙古军队,获得大胜。晚上,孟宪犒劳众将,各计军功。众将领退出时,只有耶律齐尚留在营帐里。营帐外还有丐帮子弟在巡逻。孟宪感到奇怪,问道: “耶律帮主今晚兴致高啊,来,与孟某再来看看战争形势。” 耶律齐拱手道: “今晚多喝了几杯,睡不着,战局已定,小可只想多陪陪主帅聊聊天。” 孟宪笑道: “看您行动异常,是不是又有甚么举动?” 耶律齐躬身答道: “回禀主帅,我们担心敌方有举动。” 孟宪笑道: “耶律帮主率领的一班志士为国为民,时刻为本帅安危作想,孟某感激不尽。令慈黄女侠能够对蒙古军的行动了如指掌,事事料敌如神,真乃诸葛再世,国之良材。让孟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耶律齐唯唯诺诺,神情似乎扭捏,孟宪不以为意。与耶律齐讨论一些兵法和武林轶事,谈论颇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帐篷顶部“哧啦”一声,应声而开,两个身着怪异服装的人纵身跳了进来。 正是:前方激战初闻捷,后方又遇刺客来。欲知孟元帅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豆蔻年华小郭襄 分净污郭芙生嫌隙 合两派丐帮成一统 第三十回:分净污郭芙生嫌隙;合两派丐帮成一统 上回说到郭破虏回来,黄蓉决定趁此机会,传授给郭襄俩姊弟《九阴真经》,郭襄获益匪浅。郭府为耶律和举办弥月庆典,众宾纷纷前来道贺。 郭芙喜诞麟儿,耶律齐兴奋莫名,郭府上下高兴万分,更喜的是郭芙初为人母,竟露出少有的母性温柔,火爆平脾气开始稍稍收敛,也变得矜持贤淑,通情达理了。饶是如此,郭芙出言无状的风格由来已久,一时之间难以改变,也因此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弄得耶律齐下不了台。 原来江湖中的第一大帮的丐帮弟子有净衣派和污衣派之分。净衣派除身穿打满补钉的丐服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污衣派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两派各执一端,争执不休。当年第十七代钱帮主昏暗懦弱,武功虽高,但处事不当,导致净衣派与污衣派纷争不休,致使丐帮声势大衰。洪七公当上丐帮帮主时,接手的丐帮是一个烂摊子。洪七公虽有盖世武功,却心性仁慈,对这种颇为棘手的事无可奈何。洪七公为示公正无私,第一年穿干净衣服,第二年穿污秽衣服,如此逐年轮换,表示对净衣、污衣两派各无偏颇,以此折中的办法来稳固两派的关系。黄蓉接替帮主后,为完成洪七公的夙愿,使丐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首先削弱净衣派势力,在这过程中,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先是对简、彭、梁三位长老进行分化瓦解,把彭长老降为八袋弟子,而对简、梁二位长老则进行了架空权力的处理。然后是扶植污衣派的鲁有脚,扩大他的权力,这样一来,净衣派在高层长老中的势力就受到了大幅度的削弱。后来,鲁有脚和简、梁二位长老来到蒙古跟随郭靖西征时,鲁有脚的地位就明显在简、梁二位长老之上。当黄蓉卸任之时,鲁有脚就当上了丐帮帮主。只是提升一个清静无为的汪洋为九袋长老,以攘外来安内的做法,共同抵御外侮,来解除净污两派的纷争。十余年来,鲁有脚一直代替黄蓉处理帮务,公平正直,敢作敢为,丐帮中的污衣、净衣两派齐都心悦诚服。其时净衣派的彭长老叛去,早已被处死,简长者已然逝世,唯有梁长老不擅权谋,汪长老痴迷武功,帮中并无别人可与之争,是以污衣派逐渐成为丐帮弟子的核心力量。 其实,这时候丐帮的净衣派和污衣派的区别也只是在衣着、服饰的不同而已。可是,当净衣派的弟子来抱耶律和,郭芙尚能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当丐帮的污衣派的弟子怀着万分崇敬的心情来抱耶律和时,郭芙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大愿意,嘴里说出不干不净的话,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气。污衣派子弟忍气吞声,看在前帮主黄蓉和现任帮主耶律齐的脸面上,没有当场发作,私底下却是颇有怨言。耶律齐看在耶律和的份上,没有过分苛责于她。倒是黄蓉看不过去,数落过郭芙多少次,要她拿出帮主夫人的海量来,郭芙却是依然故我, 这一日,污衣派的申长老来到郭府,耶律齐带着他来到房里。郭芙看见申长老敦衣百结,发须上都沾满了灰尘,心中顿时老大不喜,嘴唇翘得老高,自己紧紧抱着宝贝儿子,有句没句地哼着小曲,哄他入睡。申长老几次伸手过去想抱一抱耶律和,郭芙总是转过身去,然后用力掐着小孩子的臀部,弄得宝宝哇哇大哭。 郭芙自言自语道: “和儿一天一个脾气,现在怕见生人,娘还是陪你去休息啊。” 落下申长老和耶律齐干坐在房间里,自己则抱着耶律和走进内室。申长老十分忿怒,但看见耶律齐也是颇为尴尬,也就原谅了郭芙的无礼。这样,申长老一共来了三次,郭芙总是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了他的道贺。 申长老越想越气闷,第三次来道贺时,正巧黄蓉也在房里,见郭芙依然故我,于是冷冷地说道: “有丐帮弟子私下议论帮主夫人嫌贫爱富,老乞丐还以为是别人道听途说,造谣中伤。从这几天帮主夫人对老丐的态度来看,果然有此分别,所言非虚,也难怪别人私下议论了。” 耶律齐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碍于黄蓉在旁,没有发作。 黄蓉也是颇为尴尬,于是劝道: “申长老,只怪我从小娇惯于她,芙儿有失家教,让丐帮蒙羞,此乃老身的罪过。” 说完,起身给申长老施了一礼,申长老见状,急忙站起来避开,正色道: “老乞丐言语冲撞,没有冒犯黄老帮主和耶律帮主的意思。” 郭芙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说道: “申长老乃丐帮元老,前帮主和现任帮主不敢冲撞,那是不把我郭芙放在眼里了?” 黄蓉喝道: “放肆,你竟敢如此对申长老说话?” 郭芙陡然被母亲喝骂,不觉颜面扫地,哭道: “好啊,我不配做你们的帮主夫人,你们另请高明罢!” 说完,把孩子往耶律齐怀里一摔,呜咽有声,夺门而出。 黄蓉气极败坏,骂道: “如此暴戾脾气,真该好好管管了。” 申长老见状,急忙说道: “是老乞丐不对,万望黄老帮主息怒。” 说完,俯下身去,看了孩子一眼,又用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说道: “将门虎子,果然迥异于常人,但愿将来大富大贵,大吉大昌。老乞丐得睹尊颜,三生有幸。” 耶律齐急忙递给他,申长老摆手道: “老乞丐平生受人白眼无数,今日有黄老帮主如此护着老乞丐,即使天大的委屈,老乞丐也情愿担当。老乞丐全身肮脏,恐怕沾染婴儿,现在得以亲抚少帮主的肌肤,吾愿足矣。” 说完,老泪纵横,拜别而去。 耶律齐抱着自己的孩子怔在当地,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黄蓉见状,觉得气氛特别,微感不妙,正想好言抚慰,却听到耶律齐狠狠地说道: “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世上,你现在成了祸胎,让骨肉离心,兄弟阋墙,夫妻反目。你自处罢!” 说完,眼睛一闭,用力一抛,将婴儿丢向门外。 黄蓉一见,大吃一惊,叫道: “不可!” 飞身窜出,然婴儿如离弦之箭,终究迟了一步,耳中听到一声惨叫声,不禁方寸大乱。 申长老听到前帮主的惊呼声,想也不想,几个纵跃赶回,见一团物事飞射而出,竹棒一带,粘字诀巧劲挥出,顺势抱住。陡见少帮主在自己的怀里,不觉大骇,急忙跪倒在地,颤声道: “帮主您又何苦如此,老乞丐只不过发几句牢骚,不值得帮主发雷霆之怒!” 黄蓉见耶律和安然无恙,心里大宽。急忙从申长老手里接过耶律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申长老因为帮助耶律齐登上帮主之位荣立首功,黄蓉曾破例传授一招打狗棒法,想不到申长老日夜苦练,这一招练得如炉火纯青,临急之中,救了少帮主一命。 黄蓉道: “申长老,起来来说话罢,你忠心耿耿,我等怎么会怪罪于你?” 申长老抱拳行礼,站了起来。黄蓉游目四顾,见郭芙晕倒在廊檐下,急命耶律齐把她救起。 原来郭芙并没有走远,站在廊檐下观察动静,见申长老愤愤而出,犹自沾沾自喜。突见耶律齐抛婴儿而出,自己救援不及,惊叫一声,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耶律齐抱起郭芙,轻轻地放在床上。黄蓉抱着婴儿跟进,伸出左手,在郭芙身上的几处穴位上点了几点,郭芙悠悠醒转。申长老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外。 黄蓉招手道: “申长老,请您留步。” 申长老站在那里,不敢移动半步。 郭芙见孩儿安然无恙,心底大慰,强自起身,跪倒在床上,叩首道: “孩儿该死,冲撞梁长老,望娘责罚。” 申长老冷冷地说道: “帮主夫人何出此言,是老丐的不是,老丐得罪帮主夫人,愿自残双手,从此永不过问江湖之事。” 黄蓉狠狠地说道: “既然申长老不愿原谅芙儿,待我禀报拙夫,打残她的双手双脚便是。” 申长老知道郭靖说得到做得到,真正打断郭芙四肢,觉得罚之过严,于是口气一缓,说道: “黄老帮主何出此言,此等小事,何须挂怀?” 黄蓉说道: “芙儿自小娇惯,没吃过苦头,不知天高地厚,言语之中,多有冒犯,敬请申长老大人不计小人过,海量容纳,不要与年轻人一般见识。” 说完,又向郭芙喝道: “还不快向申长老赔礼道歉!” 郭芙闻言,看了耶律齐一眼,见他兀自怒火不熄,不敢不从,挣扎着爬起来,对申长老躬身一揖,道: “申长老,郭芙言语不周,多多冒犯,敬请恕罪。” 申长老见郭芙道歉,心里马上就软了下来,拜伏于地,说道: “老乞丐也并非是争一时之气,只是为了丐帮千千万万污衣派的弟子,出言莽撞,望帮主夫人见谅。” 郭芙嘀咕着说: “好好一个丐帮,为甚么还要分甚么净衣污衣啊?” 黄蓉心里一懔,心道,心直口快的人也有心直口快的好处,这句话我一直不敢说,倒是给芙儿提出来了。既然伤疤已经揭开,干脆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也未尝不可。于是说道: “我已交出丐帮帮主之任,本来帮中事务不该过问,只是这丐帮之中,帮派纷争由来已久,对我帮的兴旺发达颇有害处。洪老帮主在世时,为顾及两派的情绪,总是一会儿净衣,一会儿污衣,让他老人家烦不胜烦。洪老帮主其实很心疼丐帮之中的派系纷争,只是他顾及丐帮兄弟的情谊,不忍挑明罢了。” 郭芙插口道: “不管是净衣污衣,都是丐帮弟子,何必为衣着伤了和气。我看既然是丐帮,应该全部是污衣,出席达官贵人分宴会时,如果穿得体面些未尝不可。” 黄蓉点了点头,心想郭芙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来。 耶律齐道: “其实净衣派有净衣派的难处,污衣派也有污衣派的苦楚。我看倒不如两派互换衣着,体验对方的苦楚,也许会有新的体会。” 申长老搓着双手,憨憨地笑道: “如果我帮能摒弃两派的差别,让丐帮弟子同舟共济,那敢情多好。” 耶律齐见众人如此认为,立即派人吩咐下去,通知丐帮八袋以上的长老到郭府商议,幸喜丐帮长老参加弄璋庆典,仍留在襄阳城,当晚就得到讯息,齐齐整整地聚集在一起。 耶律齐道: “帮中出现新情况,本拟召开大会商讨更易之法,但面临内忧外患,事急从权,只好召集众位长老商讨剔除丐帮中固有的净衣污衣帮派之中。愚以为,同是丐帮弟子,不应有所区别,应该摒弃派系之争。大家就这个问题商量看看。” 净衣派弟子在出了彭长老这个叛徒以后,本来就派别式微,八袋长老以上级别的也只是梁长老和汪洋等有限几位,哪敌得过污衣派声势浩大?污衣派早就看不惯净衣派吃好穿好的生活,帮主提议,莫敢不从,丐帮的新规矩就很快订立起来——帮中不分净污,衣着各随其便。 号令一出,丐帮弟子无不响应,净衣派弟子再也不必受污衣派弟子的白眼,污衣派弟子也可有衣着光鲜的时候。两派合而为一,丐帮又出现了新的气象。这让黄蓉感到好笑,又感到欣慰。困扰四代帮主的麻烦事,竟然在郭芙轻飘飘第一句话后,终于得到了解决。 正是:派系纷争今打破,和衷共济气象新。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小侠女接连打胜仗 大喇嘛受激失先机 第四十回:小侠女接连打胜仗;大喇嘛受激失先机 上回说到梁长老为丐帮弟子报仇,鼓起余勇,以刚刚学会的三招“降龙十八掌”力挫完颜芮。蒙古摔跤勇士纳努罕出场挑战,郭襄勉力迎战,以巧劲化解,出乎意料地打赢对手。 黄蓉见郭襄赢了一局,满心欢喜,咳嗽一声,示意郭襄回来。郭襄会意,提着竹棒,双手抱拳,团团一揖,转身欲回。 这时,一个面容苍老,精神矍铄,身穿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一个汉人翻译的陪同下,来到擂台前,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那个随行的汉人翻译道: “小姑娘,禅师问你,会不会双手比划招式,以手语来比试?” 郭襄一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怎么回答。这手语比试,原来是黄蓉的拿手好戏,听到这个比武规则,一连声说: “好!好——。” 郭襄见母亲如此说,于是点了点头,说道: “随便!” 原来这个和尚就是忽必烈请来的克什米尔的僧人那摩禅师。这个那摩禅师见郭襄飞渡吴惊风;凌空修改对联;巧接班八思的敬酒;飞石打败纳努罕……。一桩桩,一件件,越看越喜欢,此时见郭襄欲坐回座位,急忙赶了出来,想考较一下郭襄的悟性和武功。 那摩禅师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翻译将他的话用汉语复述过来,说道: “比武分为三等,野蛮之人比武,近身肉搏;豪侠之士比武,拆解招数;高尚之士比武,分析缘由。此就是贵邦所崇尚的‘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也,我欲与你手语比试,就是每人各使出三个招式,能够找到破解之法,就算赢。找不到破解之法,就拱手认输。” 郭襄又点了点头。那翻译却懂得此次比武规矩,不待那摩禅师说话,便继续说道: “刚才那一局由我方设擂,这一局应该由你来设擂,所以你先演练招数吧?” 那摩禅师手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盘腿坐在郭襄对面,如老僧入定一般。 郭襄见那摩禅师身材消瘦,头上徎光发亮,脸上黝黑,寿眉苍白,长长地垂在两边脸上,似乎已届耄耋之龄,一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僧模样。心想,观此僧年高德劭,竟与外公和一灯大师一般的年纪,必定会识见非凡,如果以一般的武功与他相较,肯定会很快想出破解的方法来。略一沉吟,顺手使出黄药师教给她的“碧海潮生掌”中的一招“推波助澜”。 “碧海潮生掌”自黄药师创立以来,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相,此时由郭襄第一次使将出来,端的是精妙绝伦,妙到毫巅。众人眼睛不禁一亮——郭靖点头不已,黄蓉暗暗纳罕;梁长老赞口不绝;燕霛惊为神技。即使是惯使兵刃的武林群雄,也都对郭襄的这一掌交口称赞。 黄药师原为“东邪”,成名已有近百年,又精研各派武功,晚年苦心孤诣的这套掌法,自然是集众妙之长,岂能一时半刻能够破解?果然,那摩禅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使出一招,后自己又摇了摇头,显然自己承认破解不了这一招。 第二回合,那摩禅师缓缓使出一招,这一招很像少林寺“易筋经”中的“韦陀献杵”,但他方位奇特,纷繁复杂。 郭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一个破解之法,但少年心性,岂能轻易认输?她依势使出瑛姑“泥鳅功”中的“摇头摆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见她两掌相合,双肘外吐,弯曲向前。那摩禅师脸上一惊,茫然思虑了一阵,随即点了点头。 第三回合由郭襄出招,郭襄心想,如果单凭外公的“碧海潮生掌”来,恐怕胜之不武,要想不让蒙古人小觑南方人,非出奇招不可。陡然间,郭襄使出了杨过的“黯然销魂掌”中的“行尸走肉”,这是杨过在万军之中,为了救她,与金轮法王对阵时使用过的招数。当时,命在俄顷,记忆尤为深刻。只是郭襄还没有真正领略到相思之苦,领略不出其中的妙旨,使出来没有显出威力来。饶是如此,那摩禅师暗自心惊,他一世清修,戒绝七情六欲,不知情为何物,见郭襄使出这一招表现男女间相思之苦的一招,不禁目瞪口呆。佛家子弟戒妄语,不懂即是不懂,那摩禅师见郭襄掌法深奥,于是又摇了摇头,满脸通红,幸好脸部黝黑,羞惭之色没有表露出来。 第四回合由那摩禅师出招,那摩禅师又缓缓地使出一招酷似有“天下第一拳”美誉的少林寺的“光明拳”,郭襄曾经见无色禅师使用过。但那摩禅师的这一掌似乎更加精妙,如果施展开来,自己委实难防难挡。郭襄灵机一动,脑海中突然忆起觉远和尚所背诵的《九阳真经》中所载拳学的精义“我劲接彼劲,曲中求直,借力打人……。”顿时眼睛一亮,施展出杨过在华山上临时传授给张君宝的那一招“推心置腹”,曲中求直,以柔克刚。那摩禅师见状,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比武到此,胜负已判。那摩禅师没有让郭襄继续施招,而是腾身而起,使出一招“八方风雨”来。这是与完颜芮的拳法相类似的一招,但那摩禅师的这一招将全身守护得如铁桶一般,左手指东打西,威力非凡。 郭襄心想,这一招自己认输,也于全局无碍。然不服输的性格又让郭襄搜肠刮肚,思索对策,突然间记起了九阳真经中的几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顿时心中一喜,左手阴掌,右手使出“一阳指”的一招来,这是她看见一灯大师与金轮法王在绝情谷对敌时使用的精妙一招。 堪堪使毕,那摩禅师双手合十,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那翻译过来,竖起大拇指,对郭襄赞道: “禅师说,姑娘心思巧慧,聪颖过人,老衲深感佩服,异日有暇,愿再与姑娘切磋技艺。” 郭襄见那摩禅师说得恳切,一脸真诚,心中为之一动,也合掌回礼道: “大师虚怀若谷,心胸豁达,相比某些人使尽卑鄙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光明磊落得多。真乃得道高僧也,他日有缘,愿再向大师讨教。” 郭襄这句话明赞那摩禅师,暗讽班八思手段卑鄙,人品低下。只说得班八思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那摩禅师听完翻译的传话,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缓缓退下,兀自一步三回头,回望着郭襄,钦羡不已。 黄蓉见郭襄赢得侥幸,又扳回一局,不禁满心欢喜。刚想让她下场来休息一会儿,却听见郭襄大声喊道: “班八思大喇嘛,郭襄已侥幸赢了贵方两局,刚才两局由贵方立规矩,这一局应该由我方守擂,小女子斗胆,愿与你这个大喇嘛讨教十招。”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这丫头也忒大胆了! 黄蓉听了,却是暗自叫好,她知道郭襄的心计不在自己之下,她出言挑战,一定是胸有成竹。黄蓉见郭靖貌似十分担心,似欲让郭襄退下,急忙用眼神制止了他。 原来郭襄知道比武业已临近尾声,而班八思尚未出手,她想激他出手,自己即使输了,既可以挫其锐气,还可以让父亲及早发现他的弱点,对敌之时也好有备无患。 班八思的弟子鸠末仁束了束腰带,挺身道: “对付你一个黄毛丫头,哪用我师父亲自出马,待我来收拾你。”说完拔身欲上。 郭襄一见,杏眼圆睁,双眼一瞪,说道: “你懂不懂比试的规矩?这一场由我方设擂,岂能由你来胡搅蛮缠?”鸠末仁一时语塞,不觉怔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神情很是尴尬。 郭襄继续说道: “你师父又有甚么了不起?仗着内功精湛?与我外公、一灯大师、周伯伯、我父亲和杨大哥等当世一流高手相比,还差得一大截呢!比武过招,我郭襄也不一定输给他!” 班八思哈哈大笑,道: “既然此局由贵方设局,郭二小姐点名道姓地要与老衲对战,老衲却之不恭,倒要看看不知天高地厚的郭二小姐到底有多大斤两。” 说完长身而起,摆着面前的案桌受其内功一激,飞向一旁,端的是雷震电掣,气势逼人。原来班八思也担心弟子鸠末仁年轻识浅,受机智过人的郭襄愚弄。既然她贸然向自己挑战,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将郭靖黄蓉的心头肉一举整垮,挫其锐气。 郭襄见班八思应战,精神一振,娇笑道: “那摩禅师说得好,‘豪侠之士比武,拆解招数’。我想大法师不会像野蛮人一样,使用蛮力吧?” 班八思双手抱在胸前,见郭襄玲珑剔透,俏丽非凡,不禁啧啧称奇,这个女孩子书法写得出神入化,武功使得娴熟自如,心思聪慧机巧,出身名门大家,阅历丰富,结交广泛……,似乎世界上一切优点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难怪金轮法王欲要收之为徒,那摩禅师对她如此欣赏。如果自己是十八岁的年龄,肯定会为她还俗。 班八思笑道: “小姑娘不要狂妄,老衲如果在三招之内不能制服你,就算我输了。” 郭襄笑嘻嘻地说道: “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班八思神情悠闲地站着,似无出招的意思。郭襄心想,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外公教给自己的“碧海潮生掌”没有人见识过,先出两招试试看,于是挥着一双玉掌,使出一招“波澜不惊”,双手平举,双掌相对,缓缓推出, 这一招“波澜不惊”看是无所作为,其实后面隐藏着巨大的杀着。班八思不敢小觑,轻轻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如鬼魅般地移到一边。郭襄说道: “一招!看仔细了,第二招来了。” 话未说完,又使出“浪打礁石”,这一招正是以弱胜强的打法。只见郭襄步法精妙,双掌上下翻滚,攻向班八思,隐隐含着风雷。 班八思见郭襄招招抢了先机,后面的招数似乎绵绵无穷尽。哪敢轻敌?闪躲之际,使出本门神功“龙象功”。这一掌施展开来,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吞吐闪烁,变幻百端,郭襄只觉得气息为之一窒。 这“龙象功”,郭襄也曾经见金轮法王使用过,而班八思使出来,似乎更加威力惊人。郭襄心一横,腾身而起,挥掌下击,只听见郭靖和大小武兄弟惊呼——“降龙十八掌!” 郭襄使出了的这一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班八思曾与郭靖交过两次手,郭靖使用的“降龙十八掌”,班八思深知其威力,反复揣摩过破解方法,他竟然想不到一个小女孩使出的“降龙十八掌”也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感觉劲风扑面而来,避无可避。 这一招“飞龙在天”正是“降龙十八掌”的精要所在,置敌于死地,郭靖不在迫不得已时,不会轻易使用这一招。 班八思双掌上举,使出一招“天王托塔”,掌力一吐。郭襄不敢硬接,接着掌力,在空中一个翻滚,轻轻巧巧地落在擂台上。这一下如兔起鹘落,迅捷绝伦。班八思脚下的木板受震,“格嗒”一声,断成两截。郭靖不禁暗叫可惜:如果郭襄有自己的功力,班八思早就命丧当场。 郭襄娇笑道: “大法师,三招已过,我没有打倒你,你也没有制服我,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班八思大吼一声,挥拳直上。郭襄见目的达到,一边使用周伯通的教给自己的轻身功夫闪避,一边大叫道: “有人耍赖啊,输了不认账。” 班八思盛怒之下,招式再没有平常这么老到,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欲置郭襄于死地。郭襄仗着“逍遥游”的轻功,瞬息之间,就闪躲开了班八思三招快如闪电的进攻。 黄蓉见郭襄闹大了,急忙望着郭靖,示意他上场。郭靖生性耿直,守着比武规矩,见郭襄没有下场的意思,父女俩人围攻班八思一人,有违武林道义,只好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班八思见一连几招,都被郭襄轻易躲过,更加盛怒。见郭襄退到蒙古队伍的座位前,离郭靖较远,心中一喜,脸现杀机,身体突然斜刺飞起,如鬼魅变形,封住郭襄去路。骤然施出一招“雷电交加”。这一招全力施为,快如闪电,急如骤风,郭襄顿时被笼罩在浑厚的掌力之中。 有道是:两国交兵有好计,擂台交手无好拳。欲知郭襄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武敦儒误伤朱子柳 郭侠女错杀武三通 第四十九回:武敦儒误伤朱子柳;郭侠女错杀武三通 上回说到郭靖黄蓉追上了那摩禅师,父女三人与那摩禅师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斗,那摩禅师的武功诡异,竟能让敌手互相牵制,自相残杀。郭襄一招不慎,打在母亲的额头上,郭靖以为郭襄学会了邪恶武功,对她大加叱责。 且说大小武两兄弟及时赶至,换下了郭靖。郭靖为救黄蓉,将体力真气输给了她。郭襄被父亲无端叱责,不觉怔在那里,心想,自己打母亲的那一箫真有点莫名其妙。心下痛楚,耳畔犹听见母亲倒地那一刹那的叮嘱—— “襄儿,快穿上软猬甲!” 郭襄见大小武两兄弟仗着年轻力壮,拳脚威猛,腾跃灵便,堪堪与那摩禅师打成了平手,父亲正自给母亲疗伤,母亲双眼紧闭,仍未醒来。 郭襄默默地拾起玉箫,又走到崖边打开包裹,将软猬甲穿在身上。正在这当儿,剑痴汪洋已飞奔赶了上来。他与吴惊风赶至山脚,见张贵、张顺两兄弟遇上一段刀削斧劈般的一段陡峭悬崖,无路可攀,颓然而返,吴惊风见他两兄弟攀不上去,自己攀上去也是白搭,也只好留在山脚了。 其实这也是那摩禅师的心内打算的一部分,那摩禅师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旦被发现,追兵就会蜂拥而至,找一处绝顶,轻功底子差的上不去,就不会被人混战了。果然,张顺两兄弟和吴惊风被留在山脚徒唤奈何了,朱子柳和武三通赶至,飞奔上山,其余的丐帮群雄,也只能留在山脚望洋兴叹了。 朱子柳和武三通两师兄弟赶上山时,打斗场面触目惊心,大小武两兄弟紧贴那摩禅师,有如近身肉搏,汪洋挺着长剑,穿插挑刺接应,郭靖在给黄蓉疗伤,而郭襄似乎神不守舍,那摩禅师仍在场中闪躲腾挪,袈裟飘飘,兀自攻多守少。 朱子柳见郭靖头上白气蒸腾,黄蓉双眼紧闭,便高叫道: “郭师弟,黄师妹没事罢?” 郭靖见黄蓉犹未醒来,虎目蕴泪,睚眦尽裂,双掌一收,将黄蓉抱在怀里,说道: “朱大哥,蓉儿着了道,尚未醒来,我们先料理这个妖僧再说。” 朱子柳闻言,手挥折扇,加入战团。武三通见大小武两兄弟吃紧,早就十指连发,对那摩禅师发起攻击,“啵啵”之声不绝于耳,“一阳指”的功力如连珠炮般射入阵中,那摩禅师的周身大穴,被武三通的“一阳指”功力的笼罩之下。 那摩禅师开始与大小武和汪洋缠斗,颇有回旋余地,在三人的剑掌之间穿梭。武三通的加入,遥空凌击,那摩禅师躲避不及,差点着了道。又见朱子柳挥扇攻入,知是劲敌,不敢怠慢,于是又使出游移之术,在众人之间穿插闪躲,如一团红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堪堪从大小武兄弟的双掌下飘过,迎着汪洋的剑尖一引,武修文的掌力刚刚迫近,汪洋的剑尖直抵武修文的掌心。汪洋反应快捷,长剑一飘,回腕一挫,用宝剑的剑托击打那摩禅师的天灵盖。那摩禅师矮身一躲,轻轻避开。汪洋的剑光一寒,直刺那摩禅师的后背,谁知那摩禅师将剑一引,武三通的“一阳指”堪堪击到,打在汪洋的剑身上,将汪洋的宝剑震向一边。 朱子柳见那摩禅师闪向自己,将折扇一收,当作点穴棍,直抵那摩禅师的肩井穴。那摩禅师闪身一躲,左手一引,朱子柳的折扇刚好挡住武修文的掌力,在武修文手臂的“曲池穴”上一点,武修文顿时半边手臂麻木,运转不灵。 朱子柳大骇,急忙收扇,不料武敦儒双掌如劲风般扑至,那摩禅师掌风一带,武敦儒扑了一个空,双掌直向朱子柳击来。朱子柳正准备抽扇回击,武敦儒的双掌已经迫至,措手不及,打中右腕,只听“咔嚓”一声,朱子柳右腕断裂,手中折扇随之跌落地上。 朱子柳不及细想,就地一滚,闪在一边,左手握住右腕,疼痛异常,脸上冷汗直冒。 郭襄见朱子柳受伤,急忙向前探视,关切地问道: “朱伯伯,都是襄儿的原因,让您受苦了!” 说完,伸出纤纤玉指,去抚摸朱子柳的伤处,朱子柳捧着手腕往胸前一躲,道: “襄儿,快去帮你武师伯他们吧,合力打败这个妖僧,为你这几日所受的羞辱雪耻” 郭襄见场上的情形又是另一番模样,大小武兄弟错愕,那摩禅师满场游走,汪洋长剑如影随形,始终距离要害一寸左右,要想刺中那摩禅师却是万万不能。那摩禅师似乎故意戏耍他们,总是将大小武兄弟引过来,挡住汪洋剑尖的去势,有时又引汪洋的长剑去刺大小武兄弟,武敦儒由于刚才误伤了师伯朱子柳,心中惴惴不安,挥动拳脚显得束手束脚,倒是武修文出拳大开大阖,掌掌击向那摩禅师的要害。只是那摩禅师如同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武修文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半点。 郭襄更不犹疑,拔出玉箫,腾空一跃,如大鹏展翅,直击那摩禅师的天灵盖。那摩禅师见来势凶猛,背后汪洋的剑锋随至,于是袈裟一卷,将郭襄引向汪洋的剑尖。汪洋急忙抽剑,郭襄凌空中双腿一个飞旋,直踢那摩禅师的后脑勺,那摩禅师此时正欺向武三通的面前,武三通的一阳指正击向那摩禅师的膻中穴。那摩禅师恨极了武三通的一阳指,此时见时机来临,不假思索,用长袖将郭襄的右脚一卷,郭襄在空中一个盘旋,身子如离弦之箭,飞身跃出,玉箫收势不及,武三通正凝神对敌,丝毫没有防备,“啵”的一声,玉箫直击武三通的胸膛,只听得武三通闷哼一声,委顿倒地。 大小武见父亲中箫,大吃一惊,双双跃出,扶起父亲,闪身避过一旁。只见父亲右手用力盖住胸部,玉箫直透胸部,直至没顶,心口的鲜血汩汩流出。郭襄双手沾满了鲜血,花容失色,惊骇莫名,似是失魂落魄一般。 郭靖见状,厉声道: “襄儿,你怎么敢伤你武伯伯?!” 郭襄回过神来,见武三通被自己的玉箫击中,鲜血喷涌,不禁失声大叫道: “武伯伯——。” 飞奔过去,哭倒在地,武三通脸上抽搐,神情可怖,手指郭襄,惟有喉咙发出“咯咯”之声,似在咯血,接着两眼一翻,双腿一伸,就此逝去。 武修文骂道: “襄儿,我爹爹是为了救你,才不顾生死,千里赶来,谁知到头来死在你的手下。” 郭襄急了,双手乱摇,哭道: “不是我——” 武修文气急,转身过来,一巴掌打在郭襄脸上,把她打翻在地,嘴角沁出了血丝。郭襄心中凄苦,颤声说道: “武伯伯,襄儿就是自己先死,也不会让您死在我手上。” 声音凄切,字字见血,众人闻之,莫不肝肠寸断,黯然神伤。郭襄惶惑无助,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罪孽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被抓,张晴、武三通不会惨死,母亲和朱伯伯不会受伤。自己一身所负的罪孽,不知何时才能洗清,不如一了百了,以免亲人再受伤害,念及如此,慢慢地走向悬崖边。 此时,汪洋和那摩禅师混战,其他众人都没有顾及郭襄内心的痛楚,只觉得这个丫头几日不见,诡异异常,俱都对她冷眼相待。郭襄万念俱灰,心里默默地念道“爹,娘,襄儿先走一步。”眼睛一闭,纵身就往崖下跳去。 正是:身陷魔掌众亲救,误伤亲人万念灰。欲知郭襄的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群雄合力侠女奋勇 孤身不敌禅师遁逃 第五十回:群雄合力侠女奋勇;孤身不敌禅师遁逃 上回说到那摩禅师将郭襄掳上绝顶,救兵批批赶至。众人围着那摩禅师,意欲将其置于死地。岂料那摩禅师的武功诡异,不仅没有制服他,反而让他屡屡得手,先是黄蓉受伤昏倒,继而朱子柳断腕,最后武三通被打死。郭襄因见自己误击亲人,心中痛悔,万念俱灰,纵身往悬崖跳去。 且说郭襄纵身往悬崖跳下,众人大吃一惊,郭靖和朱子柳惊呼道: “襄儿,不可!” 那摩禅师闻声,急忙回头来看,急欲来救,被汪洋死死缠住,脱身不得,众人眼睁睁看着郭襄跳下悬崖。悬崖下众人,正自眼巴巴地听到绝顶上的打斗之声,突见郭襄飞落而下,不明就里,大吃一惊,无不惊呼道: “好像是郭二小姐!” 此时耶律齐和陈沉也飞奔赶到崖下。耶律齐见郭襄径直往下坠落,更不迟疑,腾身一跃,打狗棒随手挥出,半空中使出打狗棒法中的“缠”字诀,阻住郭襄的下坠之势,然后又使出打狗棒法中的“挑”字诀,将郭襄引向悬崖边。郭襄虽万念俱灰,一意寻死,但人的求生本能又是天生的,危急之中,郭襄顺手攀住一棵树枝,脱离了危险。崖下众人方才舒了一口气,心底止不住念道“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 耶律齐见郭襄浑身无碍,脸上犹有梨花带雨般的泪痕,心下大惊,问道: “二妹,爹娘呢?” 郭襄哽咽着说道: “娘亲受伤,昏迷不醒,爹爹在给她疗伤。” 耶律齐一听,心里更加惊疑,说道: “那个妖僧被制服了没?” 郭襄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细如蚊呐: “现在只有汪长老在与他决斗。” 耶律齐已明白了大半,说道: “二妹,妖僧一日不除,就会多一个人受害。难道你就忍心看他继续为非作歹?” 耶律齐这句话无异于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郭襄一听,如梦方醒,顿时怒不可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那摩禅师所赐,这个罪魁祸首还没有伏法,自己就轻生了事,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武伯伯、受伤的母亲和朱伯伯? 耶律齐见郭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尚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在极度交战,便将打狗棒往郭襄身上一搭,说道: “二妹,你没有受伤吧?我们一起上去看看爹娘的情况如何。” 郭襄闻言,默默无语,整个身子借打狗棒法一挑之势,一飞冲天,纵身跃上悬崖。耶律齐和陈沉跟着一跃而上。 那摩禅师兀自在和汪洋苦斗在一起,没有了阻碍,汪洋的剑法施展得如行云流水。这一下形势逆转,那摩禅师倒变得一味退让,没有反击的余地,不敢轻易与汪洋的剑锋相碰。郭襄见状,立即冲入战团,耶律齐随后赶至,也挺着打狗棒加入阵中;陈沉也在此时赶了上来,不假思索,挥掌加入战团。他们见救援的队伍中有死有伤,心想一两个人一定奈何不了他,对付邪魔歪道,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了。 朱子柳见那摩禅师武功诡异,对手越多,武功越强,一时之间,也琢磨不出其中的道理。此时手腕断裂,疼痛难忍,站在一旁掠阵,瞧出了一些端倪,便高声叫道: “牛大自有破牛法,郭大侠,武氏昆仲,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先料理这个妖僧再说。” 郭靖闻言,将黄蓉轻轻地放下,站了起来。只见他眼里充满了怒火,瞪视着那摩禅师。 大小武兄弟见师父双眼欲要喷火,双拳抓得“咯咯”直响,知道他已愤怒到了极点。便一抹眼泪,让父亲平躺在地上,也站了起来。 朱子柳喊道: “这个和尚武功诡异,如果合击他,似是可以互相牵引掣肘,我们大家不要围击他,每人上前与他过几招下来休息,轮番上阵去喂招,我们这么多人,不累死他也会拖垮他。” 众人颇觉有理,四散开来,将那摩禅师围在垓心。郭靖虎吼一声,道: “我先来”, 这一声巨吼,如虎啸龙吟,众人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端的是气势如虹,声势如雷。郭靖左手使出一掌“潜龙在渊”,右掌施出一掌“见龙在田”,两股掌力如波涛汹涌,翻滚向前。站在郭靖对面的陈沉,相隔数丈,兀自觉得掌风凌厉,气势逼人。 那摩禅师不敢直缨其锋,身形一弹,如飞燕般轻飘飘地腾起。郭靖见状,第三掌“时乘六龙”如排山倒海般袭至。那摩禅师凌空一翻,双掌一并,使出一招“飞鹰搏兔”,迎着郭靖的掌力,倾泻而下。众人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郭靖双足深陷土里,那摩禅师凌空一翻,斜飞向一边。 此时耶律齐正对着那摩禅师的飞落之势,大吼一声,道: “看招——” 挥着打狗棒直欺那摩禅师的腰部,郭靖顺势站回原位。耶律齐的打狗棒法刚刚学会,还不够娴熟,饶是如此,那摩禅师也被这精妙的棒法打得手忙脚乱,连连退让。他仗着快捷的步法,闪躲腾让,耶律齐只觉得无数个火球在面前飞舞,打狗棒一挥,使出一招“棒打群狗”。那摩禅师见避无可避,往后一翻,堪堪躲开耶律齐的打狗棒。耶律齐挥棒欲进,忽听得郭襄娇叱一声——“让我来!” 迎着那摩禅师的下坠之势,挥着纤纤玉手,直欺那摩禅师的中宫。郭襄虽没有郭靖、耶律齐的虎虎生威,却在每一招之后隐藏着厉害的杀招。那摩禅师本不欲伤害郭襄,见她招式凌厉,凌空中硬生生地收住身形。他左袖拂动,轻描淡写地格开郭襄的双掌,闪过一边。郭襄得势不饶人,跟踪直进,欲飞身直击那摩禅师后背。那摩禅师不敢怠慢,飞掌反击。岂料郭襄不闪不避,一招“飞蛾扑火”,潜踪而来。那摩禅师见状大惊,硬生生地收住掌力,闪身躲开。 郭靖见郭襄不顾生死,每一招一式都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不禁眉头一皱。见那摩禅师闪到汪洋身边,汪洋拔剑欲刺,于是沉声对郭襄喝道: “襄儿,闪开!” 郭襄一怔,顿住身形,见汪洋的长剑业已刺那摩禅师的左肋,那摩禅师伸出右手,在汪洋的长剑上一弹,闪身退开,众人只觉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汪洋的长剑一抖,挽了一个剑花,直斫那摩禅师的后背。那摩禅师大骇,就地一滚,滚到武敦儒身边。武敦儒喝了声“来得好!”,双掌左右飞舞,也使出“降龙十八掌”的“龙战于野”,劈头盖脑地打将下来。 那摩禅师兀自神勇,躺在地上,临危双掌平举,将武敦儒震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陈沉惊觉那摩禅师来到自己身边,见有机可趁,挥掌打了过来。 这几个回合端的是快如闪电,迅捷无比。 众人见那摩禅师在包围圈中往来穿梭,无不鼓起余威,走马灯笼般地上前厮杀。每人与他交战数招,立即退下。 那摩禅师果真神勇,与郭靖、耶律齐、陈沉、大小武兄弟和郭襄等激战近三百回合,兀自有攻有守,章法不乱。 郭襄越来越焦躁,知道打得越久,对己方越来越不利。尽管众人之中,她的武功最弱,可她是那摩禅师最为忌惮的对手。一想到众人为救自己,武三通身亡,母亲和朱子柳受伤……。郭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施起所学武功,状若疯虎,步步进逼,每一招一式都是与那摩禅师同归于尽的打法。众人看得暗自心惊,亦不敢出言劝阻。 那摩禅师见对手心意相通,似乎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不禁稍有怯意。心想,这些人都是为救郭襄而来,只要郭襄在自己的手里,他们投鼠忌器,就不敢拿我怎么样。那摩禅师心念电转,突见郭襄飞身扑来,瞅个正着,伸出右手,一把往郭襄后背抓去。 那摩禅师正自以为得计,突然,觉得千万只针扎进了自己的右掌掌心,整个右手顿时麻木,钻心似的痛了起来。那摩禅师心下大骇,掌心一吐,凌空击向郭襄后背。郭襄站立不稳,滚倒在黄蓉身边。 那摩禅师手掌受伤,全身功力如泄气的皮球,不禁心下骇然。急忙双腿盘膝而坐,左手拇食二指尖相抵,结环,余三指成弧形伸开,右手姆指插入左手环内,余四指包住左手,置于胸前,凝神静气,竟不顾强敌当前。众人不解,凝劲未发,只是注视着那摩禅师的一举一动。不一时,陡听见那摩禅师“啊”地暴喝一声,人已不见踪影。众人正自惊疑间,突见那摩禅师已窜至悬崖边,众人齐声追赶。那摩禅师见避无可避,纵身一跳,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往悬崖下飘落。 崖下众人见那摩禅师被打下悬崖,无不欢呼叫好。岂料那摩禅师在着地的一刹那,红色袈裟一挥,如一个火球鼓起,减缓的下坠之势。这一团红影甫一着地,一弹而起,几个纵跃,消失在莽林之中。崖下众人大吃一惊,袖箭、暗青子和铁蒺藜等暗器纷纷往那摩禅师身上招呼,然终究赶不上那摩禅师飞掠的身影,众人追赶不及,暗叫可惜。 正是:身怀绝技寡敌众,审时度势落荒逃。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叹贤母遭创久未醒 惜侠女受屈难释怀 第五十一回:叹贤母遭创久未醒;惜侠女受屈难释怀 上回说到众人以“车轮战”之术,轮番进攻那摩禅师。那摩禅师最终不敌,逃走时仍想将郭襄带走。岂料郭襄已穿上软猬甲,那摩禅师的手掌被刺痛,落荒而逃。 绝顶上的众人见那摩禅师行如鬼魅,转瞬之间,就逃逸无踪,不禁心下骇然。郭靖见那摩禅师右掌打在郭襄的肩上,手掌受伤,仍能轻松逃走,暗道可惜。原来软猬甲上曾经沾有他四师父南希仁传过的毒血,义弟杨康想暗害黄蓉时,一掌打在黄蓉肩上,中毒身亡。后来黄蓉害怕郭襄三姊弟少不更事,误中蛇毒,于是用烈酒烧热,几经清洗,才将软猬甲上的毒质洗净。这一次那摩禅师也打在这个位置,没有了剧毒,仅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 郭靖见郭襄被打在黄蓉身边,急忙飞身掠过,俯身抱起妻子。郭襄见那摩禅师逃逸,父亲见她,如见蛇蝎,不禁心如刀绞。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乱石之间,匍伏在地。只觉得山野空旷,大地冰冷,想起母亲昏迷不醒,想起武三通为救自己不幸身亡,想起父亲暴怒的神气,想起大小武兄弟怨毒的眼神……,一桩桩,一件件,让她痛不欲生,心如刀绞,不禁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郭靖见郭襄痛哭失声,心下恻然。见妻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气息微微,心下大惊。急忙抱紧妻子,双掌紧贴后心,将自己的功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黄蓉体内。 朱子柳见那摩禅师逃逸,众人站在当地,目瞪口呆。大小武兄弟怒视着郭襄,急忙忍着伤痛,向前来打圆场,说道: “这个和尚的功夫也真邪门,难道他竟会隐身术?刚才被大家围在中央,盘膝而坐,无处逃遁,我还以为他会束手就擒,谁知一转眼就闪到悬崖边。” 郭靖抱着黄蓉,来到朱子柳身旁。见朱子柳左手捧住右手手腕,脸上痛得大汗淋漓,兀自在指点战局,便关切地问道: “朱师兄,您的手。” 朱子柳摇了摇头道: “无妨,只是断腕之痛。我刚才业已自行接上,待我回昆仑山将养数月,即可康复。” 两人来到武三通身边,武三通双目圆睁,武氏兄弟犹在旁边垂泪,朱子柳安慰道: “逝者长已矣,来者犹可追。人死不能复生,贤昆仲还是节哀顺变,料理好令尊的后事罢。” 大小武兄弟眼望着郭靖,请求示下。郭靖眼中蓄泪,心下黯然,悲戚地说道: “武师兄为救犬女,不幸身亡。为今之计,只有暂将他的遗体送下山,再到山下面买一副名贵的柏木棺材装殓,请一辆马车,你兄弟俩押运,让孽女郭襄披麻戴孝跟随,回襄阳再发丧罢。” 武氏兄弟垂泪应是。 此时耶律齐、陈沉和汪洋已聚拢过来,郭靖对耶律齐道: “齐儿,你娘昏迷不醒,为父必须马上带着她星夜赶回襄阳疗伤。你和丐帮群雄协助大小武兄弟护送武伯伯的灵柩回襄阳,另派几名丐帮弟子护送朱伯伯回昆仑山。” 耶律齐和陈沉躬身听命。耶律齐正思虑由谁护送朱子柳回昆仑山比较合适,却听得汪洋闻言,抱拳说道: “汪某愿随朱大侠远赴昆仑山,请帮主示下。” 耶律齐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那就有请汪长老走一趟,安全抵达昆仑山后,即刻回襄阳城待命!” 汪洋躬身一揖,说道: “遵命!” 汪洋平时不苟言谈,领到命令后,就陪侍在朱子柳身边,扶着他欲行。 郭靖见安排妥帖,又望了一眼郭襄,见她仍匍匐在地,双肩颤动,似是难过之极。心想此女性格刚烈,难免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于是又回头对耶律齐道: “你看管好襄儿,一路上让她扶武伯伯的灵柩,到襄阳后让她在书房闭门思过。我和你娘先走一步啦。” 话说完毕,人影一闪,早已飘然下山。 朱子柳听郭靖如此安排,郭襄受屈,于心未忍,于是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 “是者可能非,非者可能是。我看此次的过错,也不能把罪责全部怪在郭二小姐身上,经此一战,我们大家都有过失。” 武修文双眼喷火,指着插在武三通胸前的玉箫,抗声问道: “难道是我父亲自己将玉箫插进自己的胸膛里去吗?” 朱子柳见武修文心情激动,出言顶撞,顿时脸现愠色。略一转念,也就原谅了武修文的莽撞。俯下身来,伸出左手,在武三通脸上一抹,将师弟圆睁的双眼合上,含泪默念道: “武师弟,你勇斗顽敌,为民除害,身丧荒野,死得其所。愿你早赴极乐世界,投胎于富贵之家,免再受奔波劳累之苦。” 说完,伸出左手,稍一用劲,将玉箫拔了出来,在草地上揩了揩血迹。武氏兄弟敢怒而不敢言。朱子柳慢慢走过去,来到郭襄身边,蹲下身来,劝慰道: “襄儿,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虽然你娘因你而受伤,你武伯伯是因为你而身亡。别人误解了你,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受一点委屈,你就暂时忍耐一下罢。” 郭襄泪眼婆娑,哽咽着说道: “有朱伯伯的理解,襄儿还是不能释怀。爹爹说得对,只有给武伯伯披麻戴孝,才能弥补我犯下的罪愆。” 朱子柳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心想,让她历验历验,也许会对她有好处,于是与众人道别,对着武三通的尸体抱拳揖了三揖,在汪洋的陪同下,飞跃下山。 耶律齐见众人纷纷离去,郭襄兀自伤心不已,便劝慰道: “二妹,爹娘已经飞马回襄阳疗伤,现在武师伯业已仙逝,你再伤心也没有用。我们还是和大小武哥哥商量商量,怎么扶柩回襄阳城去罢。” 郭襄闻言,稍稍止住了哭泣,拭干了眼泪,来到武三通的尸体旁,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怯怯地对大小武兄弟说道: “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武伯伯。你们要打要骂都可以,襄儿决不还手。” 武敦儒“嗯”了一声,算是作答。武修文却是怒视着郭襄,一言不发,抱起武三通,顺着山峰飞驰而下,武敦儒急忙跟在后面。 郭襄望了一眼树折草倾,乱石满地的绝顶,心情为之一痛。在耶律齐的陪同下,抑郁寡欢,跟在武氏兄弟的身后,施展轻功,飞身跃下绝顶。 有道是:投水屈原真是屈,杀人曾子又何曾。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为赎罪千里扶灵柩 因丧父一心找麻烦 第五十二回:为赎罪千里扶灵柩;因丧父一心找麻烦 上回说到那摩禅师不敌跳崖,众人因郭襄得救,黄蓉、朱子柳受伤,武三通身亡,纷纷离去。郭襄无辜受屈,在朱子柳的劝慰和耶律齐的照料下,振起精神,打消轻生的念头,跟着众人飞跃下了绝顶。 且说崖下众人,先见那摩禅师飞身逃逸,接着又看见郭靖抱着昏迷不醒的黄蓉下来,匆匆与众人告别。临上马时,又嘱咐张贵、张顺两兄弟赶快回山寨;丐帮群雄原地待命,接应耶律帮主,然后骑着“火龙驹”飞奔而去。众人正自惊疑间,突见汪长老陪着朱子柳,扶着断腕,飘然而下,也只是汪洋与众人抱拳作别,话未多说一句,就骑上快马,绝尘而去。众人见了,无不骇然,纷纷猜测绝顶血战的惊心动魄。不一会儿,又见武氏兄弟驮着武三通的尸体下来,吃惊更甚。及至看见耶律齐和陈沉陪着郭襄下来时,众人的心始安定下来。急忙上前,围着耶律齐、陈沉和郭襄,七嘴八舌地向他们打听绝顶上的交战情形。陈沉见耶律齐脸罩寒霜,又见郭襄脸上泪痕犹自未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耶律齐本不欲多说,见众人脸现惊疑,便说道: “此间事情已了,郭二小姐安然无恙,有劳众位挂怀。” 陈沉悲戚地说道: “黄老帮主和朱大侠受伤,郭大侠已快马赶回襄阳替黄老帮主疗伤,汪长老业已陪同朱大侠去昆仑山养伤,武三通武大侠不幸亡故。个中情由,耶律帮主和老丐也并不十分清楚。” 耶律齐双目一展,激愤地说道: “仅此一役,乃我丐帮多年未遇的奇耻大辱。传我号令,命丐帮弟子打探那摩禅师这个妖僧的行踪,务将他碎尸万段,为黄老帮主报仇,方雪我帮血耻。” 众人轰然应是。 耶律齐又吩咐道: “武三通武大侠为了我帮不受妖僧屠戮,英勇赴难,力战身亡,于我帮有大恩。协助大小武昆仲将武大侠的遗体运回襄阳,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请梁长老到附近的市集买一些寿衣寿被,给武大侠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买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装殓,租一辆马车,将武大侠的遗体运回襄阳发丧。” 说完,命令丐帮的左右护法梁长老和申长老率领几个八袋弟子前去办理。 丐帮本来以侠义为怀,救死扶伤,解危脱困,乃帮中份内之事。耶律齐将武家之事,大包大揽在丐帮身上,丐帮群雄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陈沉望了望大小武兄弟一眼,武敦儒和武修文尽管已年届而立之年,陡遇大难,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彷徨无措,惟有抱着父亲的尸体垂泪。不觉叹了一口气,说道: “武家兄弟,寿衣寿被马上就会购回,我们还是将令尊的遗体洗净,待会儿好装殓。” 武氏兄弟闻言,抱着父亲的遗体,移近山崖下的小溪旁,轻轻地平放在地。郭襄默默地跟在后面,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在溪水里打湿,轻轻地揩去武三通脸上的血迹,将银须上沾染的枯草败叶拣拾干净,又拿出一把骨牙梳,将武三通的一头乱发梳理整齐。心里默念道: “武伯伯,您是为救襄儿而不幸亡故,襄儿定会练成神功,手刃那摩禅师,为您报仇。” 陈沉见郭襄难过,劝道: “郭二小姐,你连日奔波,不胜其苦,死者已矣,请你暂且回避一会儿,让老丐来给武大侠洗净身子。” 武修文闻言,刚要发作,突然醒悟,没有阻拦,看着郭襄走远,才将父亲身上的麻葛布解开。武氏兄弟抚弄着父亲破絮般的麻布衣服,兄弟俩禁不住潸然泪下,父亲尽管疯疯癫癫,脾气时好时坏,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兄弟俩已长大成人,自己父亲竟没有享受到一点福祉。没有穿上一件好衣服,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忝为人子,心实有愧,念及于此,不禁悲从心来,嚎啕不已。 众人堪堪将武三通的遗体洗净,梁长老和申长老已置办好了寿衣寿被寿棺,买了一辆马车,飞奔赶回。 众人又是一顿忙碌,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寿衣给武三通穿上,小心翼翼地装殓,将棺材抬上马车,陈沉低声对耶律齐道: “帮主,可以启程了。” 耶律齐将手一挥,沉声说道: “妹夫,小武哥哥,我们走吧!” 武修文抬眼四处寻找郭襄,不见踪影,欲向耶律齐询问,突见郭襄一身素服,头戴缟巾,跪在路旁,鼻子里“哼”了一声,纵身跨上坐骑,喝道: “走吧!”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是时倦鸟归林,寒鸦鸣叫,日薄西山,天色将暮,整个平野被照成暗红色,树木都披上一层淡红的光晕,孤独地肃立在官道两旁。马车发出刺耳的“吱吱嘎嘎”声,颠簸着从郭襄身畔经过,丐帮群雄默默地跟在后面,许久,郭襄仍匍匐于地,抽泣不止。吴惊风不忍,转过身来,扶起郭襄,跟在队伍后面,郁郁而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黑,丐帮弟子早已晃亮火折,点起了火把。耶律齐见前面有一块空地,命令就此歇息,众人将马车赶到空地上,团团围坐在一起。 丐帮弟子就近拾来了干柴,燃起了篝火。丐帮弟子备有干粮,陈沉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馍馍、馒头之类的干粮来,他先将一块精细的白馒头递给耶律齐。耶律齐摆了摆手,说道: “先给郭二小姐吃罢,小小年纪,经受这么多的苦难,也难为她了。” 陈沉闻言,又将馒头递给了郭襄。郭襄没有心思进食,又难却盛情,掰了一小块,和着泉水,胡乱地吃了下去。 陈沉将干粮分给众人吃。耶律齐和丐帮群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武氏兄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低劣的馒头,皱着眉头,吃了几口,难以下咽,将吃剩的馒头顺手丢在地上。 陈沉见状,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心想,我帮主乃堂堂大相国的公子,尚且和众位兄弟同甘共苦,郭二小姐千金贵体,也没有对我们假以颜色。你兄弟俩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暴殄天物? 陈沉心中不忿,又不敢发作,默默地走过去,将大小武兄弟丢下的馒头捡起来,装进布袋里。 耶律齐见郭襄守候在马车旁,黑乎乎的棺材从布幔间露出一角,马车下郭襄安放的油灯灯火飘曳,似明似灭,知道郭襄肯定会心底害怕。于是走过去对郭襄道: “二妹,你去吴长老那边,晚上守灵,由我来代替你。” 郭襄感激地望了耶律齐一眼,起身往吴惊风身边走去,这个位置距离马车较远,少一些阴森之气。 武修文道: “襄儿,晚上你还要给长明灯添油,给香炉续香,隔一个时辰还要化一些纸钱。你怎能离开灵柩旁?” 郭襄闻言,只好又呆在马车旁。吴惊风见武氏兄弟故意为难郭襄,心下不忿,健步走到郭襄身旁,大声说道: “郭二小姐,你放心去休息,让老丐来替你守灵,如果灯灭香断,大武小武两位大侠尽可取老丐的项上人头去!” 吴惊风语调激愤,声如巨雷,丐帮群雄轰然称是,武氏两兄弟怕惹众怒,不敢答言。 郭襄见众人肝胆相照,对自己庇护有加,大为感动,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 “襄儿罪有应得,谢谢各位英雄的好意。” 说完,盈盈下拜,啜泣不止。吴惊风一把将她拉起,大声说道: “郭二小姐的侠义胸怀,世人皆知,吴某虽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愿与郭二小姐共同担当!” 丐帮群雄纷纷起立,抱拳在胸,齐声说是。 是夜,众人轮流小憩,陪同郭襄守灵,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耶律齐命令出发。众人整鞍上马,郭襄与丐帮弟子步行在马车背后。不移时,来到一个市镇,耶律齐见郭襄没有马骑,走了这么远的路,很是辛苦,颇觉心里不安,于是带上丐帮中的养马高手司马通,来到集市,相中了一匹颇为健硕的骏马,欲买下来给郭襄当作脚力,武修文闻之,勃然大怒,道: “师父让襄儿扶灵赎罪,不是让她享福的!襄儿扶灵,不闻哭声,我让她走路,还算轻饶了她。” 耶律齐怒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顾及同门之情?欲置襄儿于死地才甘心?” 武修文轻蔑地说道: “耶律帮主如此说来,武某可就担当不起了,既然耶律帮主要为襄儿出头,我们兄弟也没有办法,只好置师父的命令不顾了。” 耶律齐顿时语塞,郭襄见耶律齐尴尬,说道: “襄儿不用骑马,襄儿愿寸步不离武伯伯的灵柩左右,直到襄阳城,这是我罪有应得,小武哥哥和姊夫就不用争了。” 耶律齐见武修文得理不饶人,心里愤怒,让丐帮弟子给他牵着马,自己也买了一套孝服穿上。丐帮弟子早就看不惯武氏兄弟借死人来整活人,见帮主如此,也纷纷效仿,一齐披麻戴孝,与郭襄步行。一时之间,孝服满路,悲戚满途,道旁之人,人人为之侧目。倒是武氏兄弟披着英雄氅,骑着高头大马,显得十分惹眼。武氏兄弟无奈,只好也穿上孝服,下马步行,一行人扶着灵柩,浩浩荡荡地往襄阳城进发。 正是:为洗罪愆甘受辱,为报父仇不饶人。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扶灵赶路寸阴是竞 烈日当空举步维艰 第五十三回:扶灵赶路寸阴是竞;烈日当空举步维艰 上回说到众人将武三通的遗体装殓,准备用马车将遗体驮回。郭襄遵父亲命令,千里扶灵,岂料武修文百般刁难,不许郭襄一丝一毫的松懈。耶律齐与丐帮群雄不满武氏兄弟的作为,纷纷披麻戴孝,与郭襄步行。 且说丐帮群雄陪着郭襄、大小武兄弟护着灵车,迤逦而行。正是炎夏时分,烈日高悬,阳光毒毒地照射在众人的身上,四围热气蒸腾,似是走在蒸笼里一般。众人不堪其苦,俱都无精打采,马儿也不断打着响鼻,行动不觉迟缓了下来。 耶律齐见众人疲惫不堪,勉力走完一段路,大汗淋漓,几欲昏倒,心里不禁叫苦不迭,暗自着急。心道,烈日如此毒辣,气温不断升高,按照如此速度赶路,还没有到襄阳,尸体早就腐烂发臭了。正焦躁间,突见远处有一间凉亭矗立在道旁,于是遥指凉亭吩咐道: “大家再努力一把劲,前面有一个可以避荫的凉亭,我们到凉亭里歇息一会儿,等烈日稍待,再赶路罢。” 众人闻言,无不打叠起精神,望着凉亭快步赶路。俗话说“望着屋,走得哭。”尽管凉亭已历历在目,众人还是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才来到凉亭。只是凉亭茅草覆盖,不甚宽敞,凉亭内胡乱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也是桌倾几斜,破败不堪。武修文飞起几脚,将石桌石凳踢出凉亭之外,然后拉着马车,停在凉亭中央。凉亭本来狭窄,容下马车,旁边坐着几个人,觉得较挤,丐帮群雄无奈,于是四散开来,寻找树荫,席地而坐。众人一旦坐下,全身犹如散架一般,瞌睡遇上枕头,无不昏昏欲睡。 郭襄在武三通的灵柩前化了一些纸钱,突觉内急,顿时脸色通红,央求着武敦儒道: “大武哥哥,大家都在此歇息,一时半刻还不会启程,襄儿想走开一会儿。” 武敦儒看了弟弟武修文一眼,见他眼皮沉重,精神萎靡,便点了点头,说道: “快去快回!” 郭襄步出凉亭,举目一望,四野空旷,阒无人烟,不禁心中焦躁。见西首近处有一座高山,更无迟疑,拔腿往山峰处跑去。 武修文睁开眼来,不见了郭襄,心中惊疑,以目询兄,武敦儒会意,伸手往郭襄处一指,武修文见一个白点在视野尽处,心中狐疑,说道: “该不会是这个小丫头借机逃跑了吧?” 耶律齐上眼一翻,冷冷地说道: “小武哥哥忒也看轻襄儿了,你这么对她,她都能忍受,现在路程已走近半,襄儿岂有逃跑之理?” 武修文见耶律齐处处护着郭襄,心中老大不喜,用言语来挤兑他道: “师父临走时,一再交待让你好好看管襄儿,如果半途之中出了甚么意外,你怎么向师父交待?” 耶律齐哈哈一笑,说道: “也罢,既然小武哥哥不放心襄儿,我与陈副帮主去跟踪一段,好让你满意。” 说完,叫上陈沉,两人冒着烈日,循着郭襄去的方向走去。 武敦儒见耶律齐二人走远,丐帮群雄四处散在树荫下乘凉,凉亭里只有兄弟两人,便对弟弟说道: “二弟,我们如此对待襄妹,似有不妥。我觉得那个那摩禅师肯定会使妖术,父亲不幸仙逝,很大程度是那摩那个妖僧的原因。我在打斗之中,无意打断了朱伯伯的手腕,这个你也知道。为兄至今想来,犹觉百思不得其解,俗话说‘气不可使尽,话不可说绝’,你是不是看不惯芙妹的骄横,才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襄儿身上啊?” 武修文脸一红,冷冷一笑,道: “大哥,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我觉得师父师母偏心!我们兄弟俩跟随他们二十多年,一套‘降龙十八掌’,至今尚未学全,而这几天看襄儿施展的武功,似已完全掌握了‘降龙十八掌’,还会丐帮的秘传绝技‘打狗棒法’。现在师父也怀疑襄儿学了那摩妖僧的邪恶武功,我们正好趁机让师父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逼郭襄将学会的武功施展出来。” 武敦儒一听,唬得双手乱摇,说道: “师父师母待我们仁至义尽,打小抚养我们成人,从无偏袒之理。二弟切不可是非不分,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武修文知道大哥本份胆小,不愿多言,干咳了一声,掩饰着说道: “大哥你不要怀疑为弟的良苦用心,俗话说‘不用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我这么做,也是为襄妹作想。你想想,师母是襄妹失手所伤,爹爹也是襄妹失手所害,众目睽睽之下,岂能掩盖?我这么做,也是让襄妹表露诚心,让普天下的英雄知道名满江湖的郭二小姐并非有意而为,这样才不致于失信于天下英雄。” 武敦儒“哦”了一声,似是明白了二弟的意图。这时,远处有一个丐帮弟子挑着一担井水,脚步轻捷,快步走来。武敦儒心道,观此丐身形,竟是暗藏着高深武功,丐帮之中卧虎藏龙,果然不能小觑。挑水乞丐倏忽之间就来到凉亭,只见他长脸深目,瘦骨棱棱,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边走,一边喊道: “水来啦,水来啦。” 声音含混不清,似是嘴里含着物事一般。 丐帮群雄闻言,翻身爬了起来。烈日之下,饥渴难捱,见有井水送来,无不精神大振,不分青红皂白,纷纷抢过水瓢,舀起一瓢,咕嘟咕嘟地喝个底朝天,大呼过瘾。 这一路上都有丐帮弟子供应清水干粮,武氏兄弟也不怀疑。也抢过一个水瓢,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只觉得井水入口清冽,微微有点甜味。不一会儿,两桶井水,给众人瓜分的涓滴不剩。 送水的丐帮弟子见一担井水喝得个桶底朝天,于是收拢水瓢,挑着空桶,扬长而去。 大小武兄弟见烈日当空,行人绝迹,夏蝉懒鸣,郭襄和耶律齐尚未赶回,寻思既不能赶路,棺材也不会有人偷走,只觉得四体疲倦,头脑昏沉。见丐帮群雄躺在树荫底下,睡得如死猪一般,鼾声震耳欲聋,直入耳鼓。于是兄弟俩双双靠在马车旁,沉沉睡去。 日影西斜,郭襄赶回,手里拿着一大捆粽叶和数根毛竹,累得脸庞红扑,香汗淋漓。她见众人酣睡未醒,独不见耶律齐和陈沉,也不怀疑,在灵柩前化了一些纸钱,就坐在旁边编起斗笠来。 不一会儿,郭襄已编好了五六个斗笠,耶律齐和陈沉从远处并肩赶回。见郭襄专注地编着斗笠,便在一旁给她打起下手来。 郭襄一边编着斗笠,一边说道: “姊夫,陈副帮主,丐帮众位叔叔伯伯为了襄儿,甘冒酷暑,千里奔波,襄儿很是过意不去。在襄阳城时,襄儿曾看见篾匠编织斗笠,向他们请教过编织方法,现在果然有用了。襄儿准备给每人编织一个斗笠,让大家免受烈日暴晒之苦。” 耶律齐和陈沉见郭襄采集粽叶,手心手背都有血痕,双手兀自上下翻飞,熟练地编织着斗笠,颇为感动。耶律齐说道: “二妹既有此心意,何不花几文钱到集市上买他几顶来,千金贵体,干此粗贱手工,岂不浪费精力?” 郭襄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买来的和自己编织的又有所不同,买来的随处可见,自己编织的一叶一缕,凝聚了自己的心血,赠送给别人,即可看出我的诚心了。” 耶律齐和陈沉不住地点头称赞,陈沉道: “郭二小姐心思细腻,侠义为怀,视丐帮弟子为亲人,此恩此德,即便让陈某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郭襄淡淡一笑,脸现红晕,说道: “丐帮弟子人人身穷志坚,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不慕荣华,侠义为民,忠心为国,不畏顽敌,抵御外侮,这才是襄儿的楷模。” 陈沉闻言,嗟叹不已。 耶律齐忽道: “烈日将过,正好赶路,武氏兄弟犹自未醒,耽搁了行程,错过了宿头,看来今晚又要露宿荒野了。我看还是叫醒他们,趁早赶路吧。” 郭襄闻言,急忙去推武敦儒,道: “大武哥哥,起来啦。” 郭襄推搡许久,武敦儒兀自酣睡未醒,耶律齐皱了皱眉头,说道: “二妹,走开,看我的!” 他恨极了武修文,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武修文的后心。武修文吃痛,“哎哟”一声,翻身爬起。见郭襄和耶律齐站在面前,揉揉双眼,问道: “甚么时候啦?” 耶律齐喝道: “未时已过,快到申时啦。还不赶路,难道在此住宿了不成?” 武修文连呼该死,嘟囔着说: “这么好睡,竟睡了两个时辰。” 边说边用手捏紧武敦儒的鼻子。武敦儒惊醒过来,双手乱摇,嘴里喊道: “不是我,不是我!” 郭襄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陈沉业已将丐帮群雄逐一叫醒,众人纷纷爬起来,顿时懒腰齐伸,呵欠声此起彼伏。 耶律齐喊道: “天色不早啦,我们赶路罢。” 陈沉将郭襄编织的斗笠,戴在梁长老和申长老几个年迈的老丐头上,说道: “这是郭二小姐亲手编织的斗笠,大家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 陈沉手中还有一顶斗笠,正欲递给耶律齐,武修文一把抢过,戴在自己的头上。 陈沉讥讽道: “这可是顶绿帽子哦,武大侠你也敢戴?” 武修文不发一言,快步走到队伍前面。 武敦儒走在马车后面,马车一起,帷幔掀开,见棺材盖移开少许,以为道路颠簸,盖子震开,双手一用力,将棺材盖子合上。 耶律齐和陈沉颇为惊疑,互望一眼,也不发一言,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启程。 正是:危难方显志士勇,困苦犹见侠义怀。欲知此行何时才能抵达襄阳,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久慕英名沿路燃烛 远播侠义塞途敬香 第五十四回:久慕英名沿路燃烛;远播侠义塞途敬香 上回说到耶律齐率领丐帮群雄陪同郭襄和武氏兄弟扶灵回襄阳,烈日之中,不便行进,停留在凉亭中避日,郭襄编斗笠为众英雄躲避酷日。 且说武三通为救郭襄,力战顽敌,不幸身亡。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日之间,传遍了附近的每一个角落。郭襄与丐帮群雄、大小武兄弟护着灵车,一路晓行夜宿,来到了清风镇。清风寨寨主张顺、张贵早已跟在郭靖身后赶回山寨,听说武三通被打死,无不义愤填膺,打听到灵车将要经过清风镇,于是令寨里喽罗沿路摆起果品香案,迎接武三通的灵车的到来。 武三通的灵柩甫入清风镇,那架势让武氏兄弟大吃一惊,沿途跪满了身穿白衣白甲的将士,每隔十步,摆着一个香案,上书“新逝大侠武公讳三通之位”,每走一步,就会有人前来上香,跪拜行礼。根据习俗,每迎接一个前来祭奠之人,孝子必须跪拜行礼,仅仅走了几丈路程,就花了近两个时辰,磕得大小武兄弟膝盖出血,额头破裂,头昏眼花,辨不清东南西北。武修文望了望跪迎的队伍,无穷无尽,不知何时才能跪到尽头,不禁头皮发麻,头脑发怵,又不敢出言相求,更不敢有失礼数,眼巴巴地望着耶律齐,请求他能三言两语解围。谁知耶律齐充耳不闻,牵着张顺、张贵的手,有搭没搭地说着感谢的话。 郭襄见状,大为着急,跪倒在尘埃中,朗声说道: “众位英雄,襄儿这厢有理了。” 郭襄声音,虽比不上黄蓉的气势威严、中气充足。但郭襄甫一开口,众人敬重她的为人,无不侧耳倾听,整个旷野瞬间静寂下来,只有马儿打着响鼻和鞍鞯抖动的声音。郭襄继续说道: “众位英雄仰慕武三通武伯伯的忠义情怀,沿路祭奠,我等后辈感念众位英雄的高义,只是天气炎热,不便久待,敬请各位叔叔伯伯见谅。” 众人闻言,纷纷捧着酒杯和三柱清香,双手高高举起,呼啦啦地跪倒在地上,齐声喊道: “我等恭送武大侠上路!” 然后向着灵柩,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武氏兄弟急忙对着众人,磕头还礼。 张贵叩头已毕,第一个站了起来,说道: “武氏二位贤昆仲,张某有个不情之请,现在天色已晚,今晚武大侠的灵柩就停在清风客栈,清风寨弟兄聊备薄酌,敬献于武大侠灵前,让武大侠在天之灵,接受清风寨众位兄弟的祭奠。” 武氏兄弟此时已没有主意,惟有眼望耶律齐,请求定夺。 耶律齐沉吟一会儿,果断的说道: “如此甚好,武大侠生前义薄云天,英名远播,清风寨的弟兄都是同道之人,盛情难却,在此停留一宿,既可以免却清风寨众兄弟远赴襄阳祭奠之苦,我们也可以在此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好赶路。” 众人齐声应同。武氏兄弟从小跟着郭靖夫妇,从无违逆过黄蓉的安排,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加之心底也无多大主见,见众人同意,也就不再反对,于是点了点头。 众人见状,无不肃然,簇拥着灵车,缓缓来到清风客栈。 张氏兄弟刚要上前卸马抬棺,耶律齐道: “武伯伯野外仙逝,入屋恐怕不吉,还是让马车停在客栈门前,摆起香案,接受各位来宾的祭奠罢!” 中原地区习俗,在外面逝去的先人,只能在外面搭棚停柩,否则对后人不吉。张顺指着街中心道: “事急从权,管不了这么多了。清风寨三寨主就是在那个地方被妖僧所害,按理说也不是仙逝于府中,清风寨弟兄照样在将他的灵柩停在山寨聚义厅来祭奠,也不见有甚么不对。” 郭襄听说三寨主惨死,眼中蓄泪,颤声道: “三寨主为了襄儿,无辜惨死,襄儿竟不能亲到张晴大叔灵柩前叩谢,于心不安!” 说完,对着张晴死去的地方,拜了三拜。 张顺急忙向前将她扶起来,虎目含泪,钢牙紧咬,恨恨地说: “定要将那摩那个妖僧逮住,啖尽他的肉,喝干他的血,为死去的三寨主和武大侠报仇,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闻言,无不义愤填膺,高呼道: “一定为三寨主报仇,为武大侠报仇,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耶律齐见武氏兄弟受众人情绪感染,双拳紧握,眼中喷火,怒视着郭襄,暗道不妙,便岔开话题,向武修文问道: “小武哥哥,灵柩是停在外面好呢,还是让人抬进客栈里面去?” 武修文望着武敦儒,说道: “我看还是入乡随俗吧,山寨有这么多兄弟,武家也有这么大一族人,灵柩放在里面和外面,都是一样。” 张贵闻言,急忙安排安排山寨喽罗在清风客栈门前的街道旁搭上简易祭棚,摆上香案,陈列果品香烛之属。郭襄也就近买了一床红色的绣花棺罩,盖在棺材上。 清风寨大小首领,众喽罗和丐帮弟子,以及附近乡绅,纷纷前来祭奠。一时之间,人流如海,道路为之阻塞。前来祭奠之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武氏兄弟轮流磕头还礼。 清风寨寨主张贵兄弟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招待丐帮群雄和武氏兄弟、郭襄一行。这几日众人扶灵回襄阳,一路之上,饥一顿,饱一顿,睡觉都睡不安稳。这时候见有美味佳肴,无不食欲大增,敞开肚皮,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般,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来个杯盘见底。 郭襄此次又来清风客栈,只见店内摆设依旧,人事已非,店主张晴为救自己,已然作古,不禁心下黯然。面对精美菜肴,举箸踌躇,竟不能吃下一口,任众人如何劝慰,仍未能释怀。惟有眼中垂泪,声调呜咽,枯坐桌前,呆呆出神。 武氏兄弟开始颇为斯文,食不下咽,后经众人劝说,勉勉强强吃了三碗,对张氏兄弟奉上的美酒,说什么也不敢喝了。 张顺劝道: “俗话说‘年过五十不为夭,’令尊年届古稀,虽战死疆场,犹是终老天年。贤昆仲不宜过于伤心,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继承先父遗志,才是明智之举。” 武氏兄弟见他说得有理,又苦着脸,和众人喝了几杯。 是夜清风镇灯火通明,香烟缭绕,人声鼎沸,对武三通的不幸遇难,人们无不为之扼腕叹息。纷纷赞颂一个大理国的将军,为大宋军民免遭涂炭,英勇赴难,拯救危城,为救忠良之后,义无反顾,为国捐躯,可悲可叹,可敬可佩。闻讯赶来的,都以能够在灵柩前点上清香,焚烧纸钱为幸事。整整一个通宵,灯火不灭,清香不断,拜祭不停。清风镇的纸钱、香烛、灯油之类的祭奠物事,为之一空。 正是:侠义英雄人人敬,爱国志士处处怜。欲知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近襄阳频频出意外 查灵柩人人失主张 第五十五回:近襄阳频频出意外;查灵柩人人失主张 上回说到郭襄等众人扶灵到了清风镇,清风山寨的志士感慕武三通的忠义,纷纷前来祭奠。众人只好在清风客栈留住一宿,让武三通的灵柩停在街中央,接受四方之人祭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耶律齐就督促启程。张顺牵过一匹骏马来,对郭襄道: “郭二小姐千金之体,怎能步行?此去襄阳,尚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张某的坐骑虽然驽劣,足以代步,权且送给郭二小姐,敬望郭二小姐不吝笑纳。” 郭襄闻言,摇首不迭,说道: “不行的,这样做有愧于武伯伯!” 张顺笑道: “郭二小姐平时聪明豁达,怎么现在变得迂腐不堪,糊涂透顶啦?大凡祭祀礼仪,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对死者并没有多大益处,所谓满死人的意,张活人的脸,就是这种陋习。” 张顺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瞠目不已,耶律齐心想,这位张大叔说出了我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大小武兄弟摸了摸自己磕头磕青了的膝盖,尽管觉得张顺言语莽撞,说的却是句句在理。 武敦儒小声地说道: “襄妹,既然张寨主好意,你就答应下来罢!” 耶律齐一听大喜,生怕郭襄没有听清楚,于是又大声地重复道: “二妹,既然大武哥哥让你接受张寨主的盛情,你就答应了罢。大家骑着马,回襄阳也容易一些。” 武修文也点了点头,张顺见郭襄还想推辞,急忙将缰绳塞在郭襄的手里,闪身走开。郭襄无奈,只好牵着骏马,跟在马车后面,抱拳与清风寨寨主作别。 一出清风寨,耶律齐叫道: “二妹,骑上马来,我们好赶路。” 郭襄闻言,更不迟疑,翻身上马。耶律齐举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郭襄的坐骑上,坐骑吃痛,一跃而起,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起来,道旁的树木,如同一队队整齐的士兵,纷纷向郭襄身后冲去。郭襄这几日迭遇挫折,没有如此酣畅淋漓,自由自在地飞奔过,这个时候,也不愿去约束骏马,任由它狂奔。 武修文见郭襄飞奔在前,心里老大不高兴,但又不敢得罪耶律齐,只是催促众人加快速度。遇上道旁沿路设祭的灵台和祭祀之人,也只是抱拳行礼。奔跑了一个多时辰,按行程,很快就要抵达襄阳,众人见胜利在望,无不信心满怀,遇上一段下坡的路,情不自禁地飞奔起来。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武氏兄弟急欲赶回襄阳,岂料在这一段下坡路有一个拐弯地带,车马收势不及,一个翻滚,滚下路底,棺材被抛出车外。 武氏兄弟急忙抢上前,只见马儿躺卧在地,马车夫在一旁呻吟,马车已经散架,更让他们触目惊心的是棺材盖飞出一丈远,棺材倒扣在地。 丐帮群雄飞奔过来,拉马的拉马,扶人的扶人。陈沉和丐帮左右护法梁长老、申长老协助武氏兄弟去抬棺材。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棺材翻过来时,里面的景象更让他们吃惊,武三通的遗体已不见去向,棺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众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武敦儒不死心,将石头逐个翻过来看个究竟。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只是找到一张用宣纸匆匆写就的纸条,上面写道: “武氏双雄, 一对狗熊。 面对石头, 执礼甚恭。” 武敦儒和武修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武修文青筋暴跳,怒吼一声,道: “肯定又是襄儿搞的鬼!” 耶律齐感到好笑,说: “二妹要武伯伯的遗体有何用啊?” 武修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眼瞪着耶律齐,一字一句地骂道: “是不是你们丐帮做了手脚?” 耶律齐莫名其妙,吃惊地看着武修文,丐帮群雄满脸怒色,扶棺材的也住了手,救人的也停了下来。 耶律齐讽刺地笑了笑道: “小武哥哥见识果然不同,竟然恩将仇报。我们丐帮一路帮助你,想不到你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沉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心里说道: “我们也是看在黄帮主和郭大侠的金面上,才对你假以颜色。不知好歹的东西,竟会向疯狗一样乱咬人了。” 吴惊风却是气愤不过,狠狠地说道: “你们俩弟兄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棺材旁,甚么时候被调包,你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要像疯狗被追,反咬一口。” 梁长老也说道: “丐帮侠义为怀,帮规森严,偷盗之事更是我帮明令禁止的,何况偷一具尸体又有何用?” 还算他口下积德,“我们丐帮又不养狗”这句话被硬生生地收住。 丐帮群雄你一言我一语,武修文无言以对。武敦儒却是很稳重,对弟弟这种没有分寸的乱说话很是不满,现在瞧见群情汹涌,形势对他两兄弟明显不利,于是大声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行来,我们都防范谨严,没有任何疏漏。不管是冲着我兄弟俩,还是丐帮而来,反正这一次,我们栽的跟头太大了。” 武敦儒的这句话说得众人点了点头。纷纷想道,大家一起扶灵回来,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掉了包,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耶律齐说道: “你兄弟俩寸步不离地跟在棺材后面,好好想一想看看,到底在甚么地方出了问题?!” 武敦儒突然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在凉亭里,我看见棺材盖移开了许多,当时没有在意。要出事,我想应该就是在那里!” 武修文也抢着说道: “是啊,我就觉得那天送水的丐帮弟子有点古怪,我喝下那一碗井水,睡得特别沉。” 他怕引起众怒,说话的语调轻了许多。 陈沉颇为不解,问道: “甚么丐帮弟子,你说清楚些!” 武敦儒见弟弟嗫嚅了许久,不敢明说,只好说道: “你和耶律帮主去找襄儿的那一段时间。,” 陈沉“哦”了一声,心道,如此多的江湖人物都着了道,看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耶律齐想了想,便吩咐申长老道: “马上到清风分舵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申长老领命而去。 耶律齐道: “现在已到襄阳境内,我们还是暂且回襄阳,商议好了再作打算。” 丐帮群雄齐声称是,武敦儒眼泪却在眼中打转,见众人都上马欲走,哭着说道: “家父遗体一日未见,武某一日寝食难安,众位英雄先回襄阳,武某独自回头去找一找,不找回家父遗体,武某就不回来啦。” 众人见他说得慷慨,俱表同情。耶律齐道: “这样也好,由小武哥哥回去给众家眷报信,我派几个人跟随你回头去寻找,有甚么消息,沿路留下记号,我们大队人马随后赶到。” 说完,又命令两名八袋弟子跟随武敦儒去寻找。 武敦儒见耶律齐处处帮着自己,心下感激,双手抱拳,向众人行礼,然后带着两名丐帮弟子,飞奔而去。 陈沉见武敦儒已走远,对耶律齐说道: “幸好在这里发现已被调包,如果大家护送一顶空棺材入城,恐怕要被武林同道笑话了。这顶空棺材,驮进城内,恐怕不吉,还是寄存在附近,等需要时再来领取。马车夫也让他回去罢。” 耶律齐点头称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抛给陈沉道: “让车夫自己养伤,剩下的钱给他再买一匹良马和马车。遇上这种事,谁都倒霉。” 陈沉领命,将黄金塞给马车夫。那马车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酬金,呻吟也忘记了,伤口也不疼了,翻身爬起来,千恩万谢地跪拜而去。 耶律齐见事情已做了安排,将缰绳一提,说道: “走吧,回襄阳罢。” 众人齐声附和,武修文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扬马飞奔起来。 正是:众人扶灵现诚意,岂料半途出差池。欲知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为寻遗体兴师动众 因受委屈势单力薄 第五十六回:为寻遗体兴师动众;因受委屈势单力薄 上回说到众人扶灵即将回到襄阳,谁知半途出了意外,马车逸出道旁,棺材滚落在地,却发现武三通的遗体被掉了包。众人商量寻找之策,武敦儒誓死要寻回父亲的遗体,耶律齐率领众人赶回襄阳城。 且说众人刚到襄阳城门,郭襄正驻足在襄阳城门等候,约束守门将士。襄阳城门旁边烟雾缭绕,早有丐帮弟子在城门前摆上香案,路祭武三通英灵。郭襄突见耶律齐率领众人快马赶来,大吃一惊,急忙迎向前,问道: “小武哥哥,武伯伯的灵柩呢?大武哥哥怎么也不见了?” 武修文将马一勒,没好气地说: “不知是哪一个狗娘养的,将先父的遗体盗走了,我哥哥正往回赶,去查找先父遗体下落。” 耶律齐见武修文出语粗鲁,用力瞪了他一眼。武修文自知自己出语无状,急忙将头扭向一边,不敢正眼看郭襄。谁知郭襄竟似浑然不觉,吃惊地说道: “我刚刚才跑开一会儿啊,是谁这么厉害,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英雄好汉面前盗走了武伯伯的遗体?难道又是那个那摩禅师?” 耶律齐急忙以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乱问。郭襄的这句问话问得众人脸色羞愧,纷纷低下头来,默默不语。 武修文见耶律齐不说,自己又不好回避,悻悻地答道: “早就被调包啦,在这里说不方便,还是回府再说罢。” 不等郭襄再问,扬手一鞭,催马快步向前。耶律齐道: “二妹,走吧。” 郭襄满脸狐疑地跟在耶律齐身后,打马回城。丐帮群雄鱼贯跟随,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郭府赶去。街上行人见丐帮群雄,身穿孝服,无不大吃一惊。知道又会有事情发生,急忙让在一旁,闪开一条大路,让众人通过。 郭襄被掳走一事,早就在襄阳城传得沸沸扬扬。此时遥见郭襄一身缟素,被丐帮群雄簇拥着,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远远地向郭襄招手道: “郭二小姐回来了!” 郭襄性格随和,交游广泛,乐善好施,热心助人。平时与贩夫走卒结交,和贫民百姓饮酒,从不摆架子,因此几乎整个襄阳城的人都知道郭二小姐的大名,都以一睹郭襄的芳容为幸事。这几日襄阳城街头巷尾盛传郭襄被西方僧人掳走之事,襄阳城军民犹自在为她的安危担忧,这时人们认为是丐帮群雄将郭二小姐营救了出来,无不欢欣鼓舞,遥相问候,以目致意。 郭襄也不拘小节,见路人呼唤得亲切,于是双手高举,抱拳唱喏,以示回礼。围观群众纷纷跟在队伍后面,浩浩荡荡地往郭府行进,那场面犹如迎接征战将军凯旋。 众人很快来到郭府。此时郭府素幔低悬,挽联高挂,大门洞开,平地上整整齐齐地跪着一大群头戴孝布,身穿孝服的人,以头触地,抽泣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郭靖护着黄蓉业已先行回府疗伤,将交战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完颜萍和耶律燕两人,并嘱托两人带领郭府上下布置灵堂,迎接武三通的灵柩。 斯时郭芙闻说母亲受伤,急忙抱着耶律和前来探视,见母亲双目紧闭,尚未醒来,不觉大恸。郭靖又问起襄阳城的情况,郭芙回道: “大胜关陆家庄陆冠英师兄和石寨主来过这里,听说爹娘与丐帮众位英雄去救二妹,也赶去了。爹爹没有遇上他,肯定是走错方向了。” 郭靖吩咐道: “齐儿与襄儿很快就会扶着你武伯伯的灵柩回来,你好好将家里安排一下,我要耽搁数天,要在密室里给你娘疗伤,这期间,要派人严加防守,不许任何人来密室打扰。” 郭芙点头答应,郭靖抱着黄蓉,急忙钻进了密室。 郭芙与耶律燕、完颜萍两妯娌布置好灵堂,然后命人去城门守候,吩咐一有消息,马上回来报告。打探消息的人等了好几天,才见郭襄等飞马赶回,以为武三通的灵柩也会很快回城,急忙回报。郭芙、耶律燕与完颜萍闻报,早早地跪在门前,迎接武三通的灵柩回府。 武修文见众女宾跪在郭府前迎接,急忙翻身下马,气冲冲地道: “都起来罢!这回丐帮和桃花岛的脸面丢尽了,人虽救出来,但一死两伤,遗体被盗,不知下落。” 耶律燕见武敦儒没有一同回来,听武修文如此说,大吃一惊,拉着耶律齐哭道: “二哥,敦儒呢?是不是他也受伤啦?” 耶律齐见妹妹紧张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 “受伤的只有娘和朱伯伯,妹夫回头去找武伯伯的遗体了。放心,为兄已派人与他一道前去,等这里安顿好后,马上加派人手,前往援助。” 耶律燕这才放下心来,向前拉住郭襄的手,上下仔细打量,道: “襄儿,没有受伤罢。你能安全回来,我们大家都放心了。” 郭襄心下黯然,垂泪道: “武伯伯身故,朱伯伯和我娘受伤,这都是由于我的缘故。害得这么多的疼我爱我的亲人遭难,襄儿即使回来,也羞以见人了。” 话未说完,泪流满面,伤心不止。 郭芙和完颜萍也过来安慰郭襄,武修文气哼哼地站在一旁,耶律齐见三言两语不能将事情经过讲清楚,便说道: “襄儿累了,让她回房休息罢。我们大家还是一起来商讨怎么寻找武伯伯的遗体。” 武修文刚想要将郭襄留下来,一同商量办法,又觉得有失身份,便隐忍不言。郭襄道: “添一个蛤蟆,多四两气。寻找武伯伯的遗体,我比谁都着急,还是让我听听众位英雄的高见吧。” 郭芙劝道: “二妹,你还是去歇息罢!这几天,大家都为你担心死了,现在你能够好好呆着,就是给大家帮大忙啦。” 郭襄一听,嘴唇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书房里。 郭襄来到自己的书房,远远见丫鬟小棒头正率领几个小丫头在忙着整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 “小棒头,你们在搞甚么鬼,见了本小姐回来,也不来迎接?” 小棒头答道: “来啦,来啦,二小姐,我们马上就来迎接你。” 几个丫鬟一窝蜂跑了出来,拉着郭襄,又是跳,又是笑,道: “小姐,您回来啦,可想死我们了。” 说完,又哭了起来,郭襄道: “哭甚么哭,我不是好好的么?!” 见小棒头一只手藏在身后,一把抢过去,拉起来,说道: “小丫头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捣甚么鬼?” 却见小棒头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里面的香灰很厚,没有倒完。 郭襄笑道: “一个小香炉,又有甚么可以遮遮掩掩的,等武伯伯的灵柩回来,正好可以供奉在他的灵前。” 小棒头闻言大惊,道: “小的该死,万望小姐饶命!” 郭襄奇怪地说道: “我郭襄岂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有话起来说。” 小棒头战战兢兢地说道: “小姐那晚比武未归,我等着急得要命,见老爷和夫人神不守舍,心急如焚,我等又惊又怕,只好在书房里摆上香炉,祈求观音娘娘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郭襄大为感动,幽幽地说道: “我就是死了,有你们这么记挂着我,我也心甘了。” 小棒头急忙上来封住郭襄的嘴,急道: “小姐快别乱说,你走后,我们相约一个都不许说‘死’字,如果谁犯了口忌,一天都不许吃东西。” 郭襄见她们眼里闪出了泪花,笑骂道: “我郭襄福大命大,怎么会轻易掉了性命,就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一想到这个“死”字,郭襄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众丫鬟见郭襄伤感,也不愿多说,七手八脚地为郭襄沐浴更衣,换上一套新的素服,郭襄吩咐道: “小棒头,你去看我姊夫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小棒头领命而去,其他的丫鬟手忙脚乱地给她梳妆。郭襄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惊而起,众丫鬟吓了一大跳,郭襄的头发如黑瀑般垂泻下来,她着急地说道: “该死,我娘怎么样了,我回来这么久,还没有看见她的消息。” 众丫头中有一个口齿伶俐,郭襄叫她为“大圈”的丫鬟说道: “夫人回来一直未醒,老爷在密室为她疗伤,还让大小姐派人在周围严加防守呢。现在丐帮高手严密保护着我们郭府,就是苍蝇也难以飞进来啦。” 郭襄急道: “你们快一点啊,我要去问候我娘。” 大圈笑道: “小姐真是心急,大凡要看望一个人,先要坐一会儿才去,免得在外面甚么晦气也跟着跑进来。” 郭襄闻言,只好静下心来让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不一会儿,小棒头急匆匆地赶来,郭襄道: “丐帮他们怎么安排去寻找武伯伯遗体的?” 小棒头道: “耶律帮主早命人飞鸽传书,让全国各分舵的丐帮弟子明察暗访;附近的丐帮弟子在清风镇方圆五百里之内,进行地毯式的寻找,遇上新挖之地,掘地三尺;九袋以下长老都参与寻找,耶律帮主亲率九袋长老去援助大武公子。这一次丐帮全体出动,志在必得。” 郭襄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说来,不出三天,就会有消息了。丐帮是一个大帮,这种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大圈笑道: “上次小姐被人掳走,丐帮上下为了能够找到你,晚上都顾不上休息呢!” 小棒头横了她一眼,骂道: “这个小蹄子口无遮拦,说话尽跑野马,小姐你不要听她胡吹。” 大圈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这才知道自己言语不慎,将郭襄与死尸相比。幸好郭襄只是感激丐帮弟子的努力,没有顾及到大圈说话中的漏洞。 郭襄嗔骂道: “小棒头,你还有甚么瞒着我罢?” 小棒头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说道: “没有啊,小姐……。” 郭襄用手指轻轻地顶了顶小棒头的额头,说道: “但说无妨,你就将你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小棒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头悄声说道: “只是我刚才听到小武公子说了你很多坏话,小婢人微言轻,不敢给小姐申辩。” 郭襄叹了一口气,说道: “其实小武哥哥说的也不是坏话,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众丫鬟相顾愕然,不觉停下了手脚,郭襄催促道: “别磨磨蹭蹭啦,我还要赶着去看我娘。” 众丫鬟替郭襄挽上云鬓,戴上钗饰,又捧出胭脂和口红,正要给郭襄扑上一些胭脂水粉,郭襄一把将它推开,道: “又不是出嫁,还要弄这些玩意儿干甚么?不弄了,不弄了!” 说完,自顾自地站起来,在铜镜前瞄了瞄,见无异样,往后花园走去。众丫鬟不敢怠慢,纷纷跟在郭襄后面。 郭襄一行穿过回廊,远远看着耶完颜萍走过来。郭襄急忙向前,正要跟她打招呼,岂料完颜萍看见郭襄,竟如同见了瘟神一般,调转过头,急匆匆地往前厅走去。 郭襄心知有异,无暇分辩。走出回廊,来到一个圆形门洞,假山掩映,正是后花园。假山背后传来莺莺燕燕的说话声,郭襄侧耳一听,就知道耶律燕在那儿。转过一道假山,果见垂柳下,一袭素装的耶律燕与一群丫鬟在说着什么,她们看见郭襄等走过来,一言不发,似乎是做错事的孩子遇见了大人,用异样的眼光望着郭襄,见避无可避,径直向郭襄走来,脚步越来越快。郭襄脸带笑容,欢快地喊道: “燕姊姊,您也在这里!” 耶律燕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从郭襄身边一闪而过,似乎用上了全真派的轻功。众丫鬟说了声“二小姐。”也迈着碎布,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模样滑稽可笑。 郭襄只感觉众人经过自己身边,心里空空如也,不觉怔在那里。小棒头等丫鬟站在身后,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唯有怔怔望着郭襄。 好大一会儿,郭襄才知道自己失态,回头看了众丫鬟一眼,说道: “小棒头、大圈,你们还是回房罢,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众丫鬟莫不惊诧地看着郭襄,见郭襄似有难言之隐,也不敢多问,默默地转身回去。 郭襄独自一人,形单影只,踽踽而行,丧魂落魄,竟将去看望爹娘之事成为畏途。 “哟~,我家郭二小姐去哪啊?” 郭襄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如芒刺在背,浑身难受。她知道姊姊郭芙也在后花园,而且姊姊已经发现了她,想要避开,已经不可能了。 郭襄怯怯地叫了一声: “姊姊——” “好襄儿,你真够狠啊,真的六亲不认了?” 郭芙端着脸色,一脸的不屑地骂道。 郭襄迎着郭芙寒若冰霜的俏脸,说道: “姊姊,我——,不是我——。” 郭芙冷冷一笑,说道: “我自小与小武哥哥在一起,还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假话,我想他也没有理由冤枉你!” 郭襄心想,果真是“白布掉进靛缸里,千担河水洗不清。”任自己怎么分辩,别人也不会相信。现在只能暂且忍忍,任由他们冤枉罢。黄河尚有澄清日,我就不相信自己的冤屈没有昭雪的那一天。郭襄傲气一起,连珠炮似地对郭芙说道: “姊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对娘和武伯伯动歹心,也没有跟那摩禅师学习甚么邪恶武功。你那天没有亲见,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大武哥哥也打伤了朱伯伯的手腕,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 郭芙给郭襄抢白了一顿,跺脚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打伤自己亲人还那么振振有词的!真的要好好管管这个疯丫头了……” 郭襄知道多说无益,脚步一起,闪身而退,只留下郭芙兀自留在当地絮絮叨叨地抱怨。 郭襄走出后花园,只觉得脚步飘浮,身神俱疲,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往何处去。 有道是:处世无奇和为贵,修身有道忍自高。不知郭襄怎么洗脱自己的冤屈,武三通的遗体是何人盗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郭襄被囚练字解闷 黄蓉遭创疗伤挂怀 第五十七回:郭襄被囚练字解闷;黄蓉遭创疗伤挂怀 上回说到武三通的遗体被盗后,武敦儒独自去寻找,武修文等气急败坏地赶回襄阳。郭府本已布置好了灵堂,迎接武三通的灵柩,却见武修文与丐帮群雄空手赶回。营救郭襄之事经武修文不加分析地一宣扬,不知情理的众人开始对郭襄冷淡。郭襄陷入了两难境地。 且说郭襄被郭芙奚落了几句,满心不安,又不敢争辩,只好逃避。是时天色将暮,府中的古树上,鸣蝉啾啾,叫得正欢,此起彼伏的热闹蝉声,更增添了郭襄内心的烦闷。郭襄此时害怕见到每一个人,对这一切从小戏嘻追逐的环境,竟觉得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格格不入。 郭襄漫无目的地在亭台轩榭,雕花回廊之中走着,西斜的落日,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郭襄看见通往前厅的门洞,举步往那里走去,隔着门帘,听见大厅里人声鼎沸,似在忙乱着什么。 郭襄掀开一角门帘,见武三通那一顶棺材摆在正中央,耶律燕与完颜萍指挥丫鬟,将一些武三通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心下顿时恍然:既然家里已经将灵堂布置好,安置一个衣冠灵柩让众人祭奠,未尝不可。 郭襄见旁边站着两个男子,顿时心里一热!原来一个是手拿丐帮绿玉打狗棒的耶律齐,另一个身穿布葛,身披英雄氅,不是父亲郭靖是谁?郭襄兴奋得差一点儿叫出声来——父亲能够出来,说明母亲的伤势已无大碍。 郭襄凝神打量父亲时,见他消瘦了许多,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倦容满布,愁眉紧锁,已没有往日英姿勃发的神态。郭襄暗自心痛,为了自己,爹爹操心太多了。 耶律齐正与他低声说着话,由于距离较远,郭襄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听到耶律齐嘱咐道: “这两天情况不明,有劳多往城墙上走走,以振军心……”之类的话,让郭襄奇怪的是,父亲似乎对自己的女婿十分恭谨。郭襄心想,难道为了自己的事,父亲也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又觉得这样想是没有道理的。正百思不得其解,突见父亲抱拳向姊夫拜别,姊夫只是挥挥手,却起步往后厅走来。 郭襄大吃一惊,急忙闪在一边。耶律齐掀帘走入,看见了郭襄,微笑着说道: “二妹,你也在这里?现在情况复杂,你还是到书房里呆着好一些。” 郭襄“嗯”了一声,低声说道: “娘的伤势怎么样了,武伯伯的遗体有消息了没?” 耶律齐挥了挥手,道: “都安排好了,应该没问题,我也是现在才有空去问候爹娘。放心,一有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你就乖乖地在书房里静养,其他的事,你就甭操心啦!” 郭襄顺从地点了点头,又惊疑地问道: “你现在去问候爹和娘?!” 耶律齐也奇怪地说: “是啊,我一赶回来,就筹划寻找武伯伯的遗体一事,又命人将空棺材拉回府里,忙碌了一整天,现在才有空闲呢!” 郭襄心中惊疑,又不敢多问。心道,哼,姊夫明明刚才和爹爹在一起,还说没有空看他,这个撒谎技巧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郭襄养成了无论对什么事,都往好处想的性格。她想,也许有一些事是姊夫故意不让自己知道也不一定。 耶律齐见郭襄阴晴不定,哪料到郭襄此时心念百转?还道是她受了刺激后,性格变得不可捉摸,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也不是我执意让你呆在书房里,爹爹临走时,让你好好静养,以免又出意外。” 郭襄脸一红,头低得更深,轻轻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 裣衽施了一礼,头也不回,迳自逃往自己的书房里去。 且说小棒头和大圈两个丫鬟,被郭襄支开,仍不放心让小姐独自一人去。俩人留在书房外,枯坐着,焦急地等待郭襄的回来。 日暮时分,两人才遥遥看见郭襄满身疲惫,丧魂落魄般地往书房走来。心下大喜,急忙迎向前,将郭襄拥进了书房。 郭襄只觉得浑身无力,闷闷地说道: “小棒头,我累啦,我要歇息一会儿。” 小棒头不敢违抗,与大圈一起,给郭襄解下布扣,将长裙除下,只留下一条乡花裹肚儿。郭襄倾倒在床上,大圈忙将玉枕给她垫上,小棒头急忙将绸被盖上,又将蚊帐放了下来。郭襄郁闷满怀,胡乱地睡去。 小棒头和大圈不敢说话,默默地坐在床前,拿出女红来,绣着花儿。 半夜醒来,郭襄感觉口渴,睁开双眼,见灯火摇曳,四围一片暗黄。大圈早已支持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上下摇晃,打着瞌睡;小棒头正在暗黄灯光下,低着头,正飞针走线地绣着花。郭襄曲起双脚,不自觉地翻了一个身。小棒头见郭襄醒来,抬眼望见郭襄如漆的眼神,急忙站了起来,欢叫道: “小姐醒来了?这一觉你睡得真香呢!” 大圈听说,一惊而起,揉揉眼睛,说道: “是啊,小姐,该吃东西了。” 说完,急忙起身,从书桌上捧起一个碗来,大喜道: “还好,还有点热,不用再热了。小姐你将就着吃吃罢,这是棒头姊姊给你煮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端过了一碗煮好的面条来,小棒头将蚊帐掀开,把郭襄扶起来,坐在床上,拿起一件粉红短金衫儿给郭襄披上。两人服侍着郭襄吃了几口,面条微热,想是两个丫鬟已经将面条热过几次了。 郭襄见两人脸现倦容,颇为歉疚,道: “给你们两个小鬼这么服侍,不是病人也像个病人啦。不吃啦,不吃啦。” 说完,转身坐在床沿上,将头发盘上头顶挽了一个髻。小棒头急忙递上玉簪,郭襄接过,将一头秀发稳住。大圈拿过金钗来,郭襄笑道: “深更半夜,又不要出远门,戴这种劳什子干啥?” 小棒头走过去,将灯光剔亮一些,整个房间里顿时呈现出金碧辉煌的颜色。大圈打开衣柜,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素白拖地长裙来,给郭襄换上。 郭襄走了几步,颇觉无聊,又坐在书桌前沉思起来。 两个丫鬟会意,齐声说道: “小姐,很久没有看你写字了,你写一幅字给小婢看看啊。” 也不等郭襄答应,一个研墨,一个将宣纸和毛笔摆在桌子上。 郭襄一想起这几日的际遇,自己受掳,亲人遭创,真应了那句俗语“勺子无把,两头挨骂”,遭受不白之冤,不觉心中凄苦,提起笔来,用颜体工工正正地写下一幅对联: 竹本无心,外生许多枝节 藕虽有窍,内中不染污尘 小棒头拍掌赞道: “小婢虽然不懂书法,但小姐这几个字写得端庄雄伟,高大挺拔,让人不禁有一股凛然正气!” 郭襄微微笑了一笑,心道,这几句话的评判,却是抓住了颜体字的特征,看来一个人的心胸气概总是会随着笔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小棒头虽不会写字,却能深味书法所隐含的意味。心里笑了笑,说道: “那这幅字就送给你罢。” 说完,在右上角用行楷写上“书赠小棒头雅正”,又在左下角落款云“小东邪襄学书”,又盖上一枚红色的篆书小印。 小棒头很高兴,轻轻地捧起字幅珍视着。大圈带着哭腔道: “小姐偏心,送给棒头姊姊一幅字,没有送给我一幅。” 说完,也拿出一张宣纸来,铺在书桌上。郭襄手纸毛笔,歪头对她道: “你要我写甚么字?” 大圈笑道: “随便。” 郭襄闻言,欣然提笔,只见她笔走龙蛇,一挥而就,用草书写下了“小处不可随便”等六个大字。这几个字,是郭襄郁闷之心一扫而空后,豪气顿生,挥笔写成,整篇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精妙绝伦,端的是气死怀素,愧煞张旭。郭襄审视着这几个字,颇为满意,便用行书题款,盖上印章。 大圈哭丧着脸道: “小姐给棒头姊姊写得这么好,清清楚楚,工工整整,帮我写的却是潦潦草草,像道士画符,不行,不行,再给我写一张。” 说完,又拿过一张宣纸来,铺在桌子上。郭襄给她弄得哭笑不得,见她认真的表情,心下不忍,也原谅了大圈的幼稚无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宣纸扶正,满眼期待地望着郭襄。是时天色微曙,郭襄透过窗棂,极目远眺,见远处城墙依稀可辨,原来一灯禅师在襄阳城隐居的寺庙尖塔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略一沉吟,用魏碑体工工整整再写了一副对联: 塔顶葫芦,尖捏拳头捶白日 城头箭垛,倒生牙齿咬青天 写罢,郭襄再回头品读,不觉暗自心惊,觉得自己的口气也太张狂了些。郭襄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匆匆落款盖章,送给大圈。大圈如获至宝,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幅对联,小棒头白了她一眼。经主仆三人这么一闹,不觉天已大亮。 郭襄见天色微明,曙光初现,郭襄此时也已毫无睡意,在书房里转了几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来看,看了数页,竟如浮光掠影一般,没有记住分毫。便将书一丢,坐在椅子上,托着香腮发呆。小棒头和大圈两个丫鬟给郭襄洗好毛笔,又将书桌清理干净,也无事可做,也就闷闷地陪着郭襄枯坐着。 郭襄此时虽然无聊至极,但心里还是惦记着母亲的伤势,沉思良久,不得要领,便对小棒头吩咐道: “小棒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不便外出,我娘肯定也不愿意见我,等下到早餐时刻,你就想办法替我去后花园看一看我娘罢。” 说完,告诉她如何去密室的路径。 小棒头领命,也不敢多问,急急忙忙地往后花园跑去。大圈服侍郭襄洗漱,别上金钗,换上新衣,又给她端来了早点,也是一些点心和稀粥之属。郭襄没有胃口,将就着用了一些,剩下的时间只是用木勺无聊地舀着稀粥在玩,大圈丫头小心翼翼地陪侍在旁边,都不敢大声的说话。 不一会儿,小棒头赶了回来,回禀道: “小姐,我刚到后花园,见大小姐也领着一个丫鬟在给老爷和夫人送东西,密室门打开时,看见老爷和夫人面对面地盘膝而坐,四掌相对。大小姐将早点一口一口地喂给老爷和夫人吃,夫人也稍微吃了一些。” 郭襄听说母亲能够进食,病情应该大有好转,顿时喜不自胜,连声说: “太好了,太好了!” 小棒头又说道: “小姐,夫人也问起了你呢。” 郭襄心里一喜,道: “是么?我娘是问你吗?” 小棒头摇头答道: “我只是在远处,听得还是很真切。我看见夫人吃了一小口,问大小姐,‘襄儿呢?’大小姐说‘已经回来啦,昨天还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呢。’夫人说‘别怪襄儿——’大小姐答应了一声,夫人说‘够了,你们退下吧。’我见大小姐带领丫鬟,将杯盘撤下,有两个丐帮弟子走出来,掀动一个按钮,关好密室之门。小婢不敢久留,急忙赶回来,向你回报。” 郭襄听说母亲神智一清醒,就记挂着自己,顿时心如刀刺一般,钻心地痛。禁不住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飞到母亲身边,扑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小棒头话还未说完,就不由自主地面对后花园方向,跪倒在地,默念道: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请您保佑我娘脱离险厄,早日康复,襄儿愿意以自己的寿命来补偿我娘的健康平安……。” 说完,又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 小棒头和大圈见小姐跪倒,也急忙跪在郭襄的后面,磕头不止,低声祈祷。也不知道她们祷告的是什么? 正是:亲娘受苦锥心痛,母女连心互挂怀。不知郭靖、黄蓉能否依照《九阴真经》的方法,再现以前牛安村密室疗伤的奇迹。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报厚恩君宝探讯息 酬深情郭襄奠英魂 第五十八回:报厚恩君宝探讯息;酬深情郭襄奠英魂 上回说到郭襄等回府,郭襄被软禁在书房里,只好与丫鬟们练字解闷。郭襄担心母亲的安危,让丫鬟去探听消息,得知母亲伤势略微好转,顿时大喜过望。 且说郭襄祷告已毕,站起身来,问道: “小棒头,你说老爷和夫人四掌相对,连吃东西都不能移开?” 小棒头侧头想了想,说道: “是啊,我看见老爷和夫人吃东西,都要大小姐给喂着吃呢。” 郭襄喃喃自语,心道,是了,是了,《九阴真经》上所载的疗伤秘诀果真是如此,爹爹和娘以前在临安附近的牛家庄也这么疗过伤,那时爹娘功力尚浅,爹爹受伤很重,听说练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完全康复。既然爹爹不能走开,那昨天在前厅和姊夫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呢?难道不是爹爹?饶是郭襄绝顶聪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过于复杂,她也觉得难以理解。 郭襄又对小棒头嘱咐道: “你到前厅去看看,有甚么异样,速来回报。” 小棒头说声“好咧——”抬脚就往前厅走去。 前厅仍然是闹哄哄的一片,尽管棺材里存放的是武三通的衣冠用具等物,但由于武三通的侠名远播,许多人敬重他的为人,郭府又设有灵堂,附近得到消息的武林人士、丐帮弟子和乡绅纷纷前来祭奠。武修文独自一人跪拜回礼,面容僵硬,表情木然。 小棒头观看良久,不见有何异样,正要返身回报,突听得“砰砰”两声,从门外甩进两个人来。一个留着短发的青年跟着跃进,头上的戒疤历历在目,众人不觉大吃一惊。 那年轻和尚看见耶律齐等人,一把向前拉住他的手,道: “请这位兄台给我作证,我可没有掳走郭二小姐。这两位施主硬说是小可掳走了郭二小姐,蛮不讲理,与小可动起手来,小可只好拿他们来这里对质了。” 这个年轻和尚声如洪钟,震得满厅都有“嗡嗡”之声,可他说话夹杂不清,似乎是佛家语,又用俚俗语说话。 耶律齐见那人快如闪电地抓住抓住的手臂,想要躲避竟尔闪躲不及,见对方并无恶意,仔细一看来人,竟依稀记得,惊喜地说道: “你莫非就是少林寺觉远大师的徒弟张君宝吗?你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张君宝见耶律齐认出了自己,高兴地说道: “我在半途中听说郭二小姐被一个和尚掳走,我原以为是郭二小姐独闯少林时,救了我师徒二人,惹了方丈,住持派人将她掳到少林寺去问罪。待我跑到少林寺一打听,没有这回事。在赶来襄阳城的半路上,遇上了这两个人,竟然问我是不是掳走了郭二小姐。我徒费了许多口舌,他们都不相信,最后动起手来。我看见那一位的武功与郭二小姐所使的路数有些相同,就知道他们也是救人心切,没有伤害他们,只是点了他们俩的昏睡穴。” 说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郭芙一见,惊道: “这不是陆家庄陆师兄和太湖四寨的石寨主吗?” 张君宝听得这一惊叫,知道是友非敌,猱身向前,双掌连施,解了二人的穴道。陆冠英和石寨主“哎哟”一声,醒了过来,翻身爬起,怒视张君宝。 张君宝抱拳行礼,赔罪道: “我真的没有掳走郭二小姐,这几位英雄可以替我作证。晚辈多有得罪,敬望海涵。” 陆冠英“哼”了一声,脸上充满了愤怒和羞愧。 原来陆冠英在大胜关初闻郭靖被朝廷冤枉,不幸身亡,襄阳城被占领,南方朝廷的北部大门洞开,心急如焚。后又听说郭靖父子协助宋军收复襄阳城……。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让人真假难辨。陆冠英于是瞅个空隙,远赴太湖五寨,邀请石寨主前来襄阳,以打听消息为名,探访故友。 两人星夜赶往襄阳城时,在官道上曾经碰上那摩禅师掳着郭襄逃跑,只是当时是黑夜,看得不甚真切,不敢追踪下去。来到襄阳城,正遇上郭靖、黄蓉夫妇与丐帮群雄倾巢而出,全力去营救被一个和尚掳走的郭二小姐,只有郭芙率一班女流在家。两人问明情由,想起深夜在官道上遇上的怪事,毫不迟疑,没有片刻停留,又飞身往官道上赶去。 他们俩来到那晚发现怪事的地方,除了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发现郭襄的身影,却见张君宝从那里经过。两人颇为惊疑,因见张君宝与郭襄年纪相若,而且张君宝又像是一个刚刚还俗的和尚,脚步敏捷,武功高强,两人不敢轻举妄动,远远地跟在后面。 跟踪了一段路,两人见张君宝行踪不定,有意避开行人,越发起疑。跟踪他来到了嵩山少林寺,陆冠英两人从来没有上过少林寺,正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在后面潜入少林寺,却见张君宝闪身出来,又往襄阳城方向走去,石寨主按耐不住,现身喝道: “兀那和尚,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何居心?” 张君宝早就看出这两人跟踪自己,心中已是不耐烦,突见发问,冷冷地答道: “找人!” 陆冠英上前问道: “说,是不是在找郭襄郭二小姐?” 张君宝一怔,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找郭二小姐?” 陆冠英心道:一个年轻和尚,去找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千金小姐,还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大吼一声,道: “好一个淫僧,色胆包天,竟然对郭大侠和黄帮主的千金也敢染指,看招。” 说完挥拳直进。 张君宝大骇,说道: “我去找郭二小姐有甚么不对?” 陆冠英大骂道: “淫贼,还敢逞嘴,快快交出郭二小姐,饶你不死。” 石寨主也骂道: “真的是做贼心虚,放屁脸红。” 也拔出朴刀,相助陆冠英。两人将张君宝围在垓心,石寨主武功本来较低,陆冠英虽然掌握了其父陆乘风的桃花岛武功,但所学有限。张君宝的九阳神功略有小成,两人岂是张君宝的对手?战不数合,已露败象。张君宝不愿多生事端,知道既受怀疑,多辩无益,抽身便走。陆石两人见张君宝武功高强却只顾躲避,更加坚信他做贼心虚,三人打打停停,来到了襄阳。 张君宝越打越焦躁,盘算着如何脱身,心想,人没救到,却被这两人没来由地纠缠,要救人,先要摆脱这两个人的纠缠。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打昏,送进郭府,再去救人。这就发生了前面那一幕。 张君宝见郭府设有灵堂,大吃一惊,细看是武三通的牌位,武修文披麻戴孝站在一旁。张君宝曾在华山山顶上见过武修文,心想,既是他的长辈,自己来了,也应该祭奠,才不至于失礼数。忙向前拣起三根香点燃,做了一揖,又抓起一把纸钱烧了起来,然后跪倒在棺材前叩了三个响头,武修文急忙跪拜还礼。张君宝说了声“节哀顺变”,顺势将他拉了起来。 张君宝扭头对耶律齐道: “郭二小姐呢?有她的消息吗?” 耶律齐道: “襄儿已经救回来了,有劳小师父挂怀。” 张君宝神色扭捏,说道: “那她现在在哪儿?能让我见一见她吗?” 站在旁边的郭芙早就按耐不住,见张君宝相貌俊美,器宇不凡,一进门来,始终不离“郭襄”,对旁人不闻不问,心底老大不痛快,冷冷地说道: “我家二妹现在在书房里,不便见客!” 张君宝见郭芙站在耶律齐身边,又如此说话,已明白这是郭襄的姊姊。郭襄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姊姊性格刁蛮,不好对付,不是易与之辈,心里颇为失望,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既然郭二小姐已安然无恙,我留在这里,也是徒劳无益。” 心念已定,从怀里摸出一只金丝镯来,递给耶律齐,黯然道: “请大侠代小可将这只金丝镯还给郭二小姐,容日后再会!小可告辞……。” 也不等耶律齐答应,将金丝镯往他手里一塞,身形一闪,已到了门外,腾身一纵,飞上屋顶,撮唇长啸,道: “郭二小姐,张君宝无缘拜会,请代我向神雕大侠杨过杨大哥致意。” 众人见张君宝来去倏忽,啸声中气充沛,声音远远传来,如鸣耳畔,不禁瞠目结舌。 耶律齐拿着尚有余温的金丝镯呆在当地,郭芙见金丝镯是郭襄旧物,也颇为蹊跷。原来觉远死后,郭赠与张君宝这只金丝镯为信物,叫他来投郭靖,张君宝因听说郭芙刁蛮任性,因不愿去受郭芙的气,一直没有来襄阳。 郭襄埋怨耶律齐道: “你怎么不把他留下来呢?现在襄阳正是用人之际,这个小和尚武功高强,正好可以为国效力,或许从他身上也可以探听到一些武伯伯遗体的消息。” 耶律齐白了她一眼,心道,看他对襄儿关心的急切心情,丝毫不亚于郭府众人,还不是因为你那句话赶走了他。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埋怨郭芙,于是笑了笑,说道: “二妹结交的都是些奇人异士,能够不惹他的,尽量不要去惹他们为好。从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知道襄儿已经被救回来,更不用说武伯伯的遗体被盗一事了。” 见郭襄的丫鬟小棒头站在一旁,顺手将金丝镯递给她,嘱咐道: “速将它呈给二小姐!” 小棒头领命,捧着金丝镯急忙退回后堂。 众人唏嘘良久,郭芙命人搀扶着陆冠英和石寨主去厢房歇息。陆冠英虽年届花甲,称雄太湖一带,罕逢敌手,谁知甫入襄阳,即遭敌手,穴道虽解,气犹不平。勉强在武三通的灵柩前行了礼,自去后厢房歇息,不提。 且说郭襄派丫鬟小棒头去前厅探听消息,许久不见回来,心里忐忑不安。郭襄这几日真的是左右没是处,来往作人难。想出去看看,也不敢稍动,唯有枯坐书房,对灯长叹,小丫鬟大圈也不知怎么劝慰,见小姐闷闷不乐,也只好端坐在一旁,闷闷地陪着她。 主仆两人手托香腮,各想着自己的心事。正神游天外,思接千载之际,远远传来张君宝的啸声,郭襄心情一振,当听到“神雕大侠杨过杨大哥”时,更不迟疑,翻身一跃,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越出窗棂,双足一顿,飞上屋脊。只看见几十丈开外,一个灰色人影,如闹市惊鸿,几个起落,不见踪影。郭襄眼望尽处,呆呆出神。 大圈也跟着跑到书房外,抬头喊道: “小姐,好轻功,上面有甚么好看的,抱我上去看看啊!” 郭襄不禁哑然失笑,轻轻一纵,飘落下地,幽幽地说道: “有甚么好看啊,除了黄墙壁瓦,就是枯枝老树,没有一丝生气。” 说完,迈步走进书房里,轻轻地坐在书桌旁,大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大圈见郭襄手支香腮,凝凝出神,急忙给她斟上一杯香茶,说道: “小姐,喝口茶。” 郭襄正要端茶来喝,小棒头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双手将金丝镯捧给郭襄,道: “小姐,刚才来了一个小和尚,武功可高啦,一手提一个人,一点都不费力气。他口口声声说要找你,后来被大小姐赶走了。” 郭襄接过金丝镯,凝目细看,不觉眼中蓄泪,说道: “是不是叫张君宝啊?” 小棒头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小姐你也知道?” 郭襄不答,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里早就飞到了华山之顶,想起当时杨过教给张君宝三招,对付尹克西和潇湘子两人,又想起与张君宝第二次相遇在少林寺,不觉悠然神往。好一会儿,郭襄道: “小棒头,你去给我热一壶酒来,顺便带四个酒杯。” 小棒头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书房。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地提着一个篮子进来,将一壶酒,四个酒杯,四套碗筷,和一些菜肴摆在书桌上。 郭襄命大圈团团围着书桌摆上三张凳子,两个丫鬟知道这个小姐性情随和,脾气却很古怪,动不动就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见她现在想动,无不踊跃听命,很快就按郭襄的要求摆放停当。 郭襄将四个酒杯满满地斟上了酒,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杨大哥喝的,这是杨大嫂喝的,这是小和尚张君宝喝的,这个是襄儿的。” 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举起,祝道: “襄儿祝杨大哥、杨大嫂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说完,一仰头,一口将自己手中的酒喝干。然后将另外两杯酒沥在地上,端起余下的那杯酒,说道: “张君宝小师父,你也陪我们喝一杯罢。” 说完,又将酒沥在地上。 郭襄重新将就斟上,说道: “张君宝小师父,谢谢你来看我,我们虽然没有见面,但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住。” 说完,又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将另一杯酒倒在地上,也让杨过和小龙女在一旁“陪喝一杯”。 小棒头见郭襄喝了两杯,脸色潮红,劝道: “小姐,俗话说‘喝了辰时酒,昏昏醉到酉。’你这么空腹饮酒,很容易醉的,还是先吃点菜啊。” 郭襄自言自语道: “小棒头说得对,不能让客人喝空腹酒。” 说完夹了一些菜,放进几个碗里,这两个丫鬟早就看惯了郭襄的这种古怪举动,不以为奇,只是在一旁傻站着,静候郭襄的吩咐。 郭襄忽然惊叫道: “小棒头,差点误了大事了。” 郭襄的惊叫,唬了两个丫鬟一大跳,小棒头急忙说道: “小姐,怎么了?” 郭襄急道: “快去拿一个酒杯来,我还没有敬武伯伯的酒呢。” 小棒头闻言,才稍稍放心,嘱咐大圈照顾小姐,自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郭襄等着小棒头跑回来,接过酒杯,斟满酒,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门外,哽咽着对天祷祝: “武伯伯,您为救襄儿,惨遭横死,若您泉下有知,还请来此享一杯浊酒,襄儿向您敬酒,愿您早赴极乐……” 祈祷完毕,双目噙泪,饮泣不止,小棒头与大圈亦为之恻然,禁不住潸然泪下。 主仆三人正在出神,突听到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襄儿——” 三人一听这声音,犹似武三通说话的神态,真真切切,似在耳际。不禁背皮发麻,青天白日的,难道武伯伯真的来享用敬酒了? 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梦,祷祝亲人现真情。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演真经黄蓉几获救 战强敌郭襄再陷危 第五十九回:演真经黄蓉几获救;战强敌郭襄再陷危 上回说到郭襄回府,被软禁在书房。听说张君宝到来,在书房里摆下小宴,遥祝杨过、小龙女和张君宝,祭奠武三通。 且说主仆三人正凄凄惨惨地祭奠武三通的英灵,突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呼唤着“襄儿”,顿时大吃一惊。小棒头和大圈业已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回头。郭襄艺高人胆大,循着声音,回头一望,见是陆冠英和石寨主。高兴地喊道: “陆师兄——” 陆冠英和石寨主准备去后厢房歇息,见郭襄主仆三人在此祷告,他知道这个二小姐是师公最喜欢的小东邪,因此忍不住叫了一声。 陆冠英道: “襄儿,你爹爹呢?他们在哪儿疗伤?你带我们去看看他们啊?” 郭襄为难地说道: “我爹爹让我在书房闭门思过,我走开了,爹爹知道要责罚我的。” 陆冠英笑道: “放心,有你陆师兄在这儿呢。” 陆冠英是郭靖、黄蓉的知己好友,年龄大,辈份低。郭靖与他年龄相当,三人以前曾联手杀敌,郭靖从不摆长辈的架子,黄蓉对这个师侄也是颇为敬重,从不把他当作晚辈看待。 郭襄想了想,道: “那好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郭襄心里挂念着母亲的伤势,现在又有人愿意承担责任,更加没有了顾虑。嘱咐了两个丫鬟几句,便带着陆、石两人,径往后花园走来。 三人穿过亭台轩榭,假山池沼,来到了一片繁花似锦,蝶舞蜂飞之处。郭襄遥指一处石屋,道: “我爹娘就在那里疗伤。” 正走着,两个丐帮弟子现身出来,挡住去路。郭襄道: “两位叔叔请了,襄儿陪着陆师兄和石寨主拜见爹娘。” 两名丐帮弟子对望了一眼,说道: “既然是郭二小姐亲自相陪,自不是外人,务请三位不要打扰郭大侠和黄帮主的清修。” 陆冠英抱拳道: “这个自可理会。” 三人走到石屋前,又有两名丐帮弟子闪身出来见礼。郭襄挥了挥手,陆冠英和石寨主抱拳行礼。 郭襄对着石屋轻声地说道: “爹、娘,太湖山庄陆师兄和太湖五寨的石寨主前来看望。” 陆冠英也抱拳道: “陆冠英偕同石士平石寨主,拜见郭大侠、黄师叔。” 里面传来郭靖的声音: “襄儿,让你姊夫好好招待陆庄主和石寨主。” 郭襄急切地问道: “爹——,娘的伤势如何了?” 黄蓉在里面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好了,死不了。” 郭襄听见母亲虽稍有责怪,却是心生爱昵,说话声音中气充足,禁不住兴奋万分。只是不能见母亲一面,心有不甘。怔在当地,眼望着陆冠英,请求他拿一个主意。 陆冠英笑了笑,道: “你爹娘在此疗伤,我们还是以不打扰他们为妙!仔细算来,再过几天就可行功圆满,我们再来拜见不迟……。” 郭襄也觉得有理,三人正欲转身回去,却见耶律齐和郭芙带着一名丫鬟,提着饭盒过来。想是已近午时,给郭靖、黄蓉送午餐来了。 郭襄一见,拍掌笑道: “姊姊,姊夫,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见爹娘一面呢,你们真的是及时雨。” 郭芙白了郭襄一眼,对陆冠英和石寨主裣衽一揖,道: “陆师兄、石寨主千里迢迢,来看望我爹娘,郭芙代父母感谢你们的隆情厚意。” 耶律齐也抱拳行礼,陆石两人急忙回礼。 这时,旁边闪出一个丐帮弟子,在石屋一角掀动一个按钮,几声“嘎嘎嘎”的开门声,石屋露出了一个洞来。郭靖、黄蓉两人果然端坐在石屋里,精神饱满,四掌相对,正互相以内力疗伤。 郭襄熟读《九阴真经》,知道其中的练功法门,她见父母的神色自然,气韵悠长,喜上眉梢,说: “大功即将告成啦,只须有人在一旁相助,片刻即可功德圆满。” 郭靖点了点头。 耶律齐、陆冠英和石士平齐道: “我们能够帮忙吗?” 郭襄笑道: “天作机缘,再没有现在这么巧合了。姊夫你以双掌抵在父亲的后背命门穴,再请陆师兄你用双掌抵住我母亲的后背肩井穴。四人以丹田内力缓缓施力,不用一个时辰,即可助我爹娘完成大功。” 郭靖闻言,又点了点头,《九阴真经》上确实是这么写的。黄蓉却是满心欢喜,心道,这个小丫头见识果然高人一等,知道耶律齐和他父亲练的是全真教功夫,陆冠英与我是桃花岛一路的内功,武功路数相同,助劲自然驾轻就熟。 耶律齐和陆冠英在得到郭靖的肯定后,按照郭襄所言吗,双腿盘膝,各自坐在郭、黄两人身后,双掌平举,缓缓用劲。 郭襄对石士平和郭芙道: “石寨主,姊姊,石屋较窄,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等候罢。” 说完,举步走出石屋,石士平也跟着出来,郭芙提起篮子,也在后面跟着走出了石屋。 耶律齐和陆冠英的双掌甫一接触郭黄两人,陡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自己的双掌牢牢拉住,欲罢不能,似乎要将自己的内力吸干。不禁大骇,郭靖看出两人的惊疑,沉声道: “不可运劲抵抗。” 两人打叠起精神,催动内力。突然,一股充沛的内劲,沛然而至,传入自己的丹田,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郭靖念道: “一呼一吸,生生不息,呼则推波助澜,吸则为我所用,呼吸之间,神功自成。” 四人随着郭靖的口诀,任由内劲在体内充盈激荡。不一时,四人的身躯离地而起,在石屋的狭小空间里不停地旋转。 石士平和郭襄两姊妹目不转睛地望着四人的举动,郭襄对郭芙道: “姊姊,还是让人将密室的门关上,让他们安心运功疗伤罢,半炷香的工夫就可以了。” 郭芙双眼紧盯密室,头也不回地说道: “无妨,有我们在这里照顾,外面又有丐帮弟子把守,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郭襄心想,只要片刻就能大功告成,也就不再勉强。 众人正屏息静气,突闻“啊哟”几声,从墙头上摔下了两个人来。接着,只见一个身穿红色服装的庞大身躯一飞上天,跟着一跃而入,四名丐帮弟子抢上前去阻拦,只听见“卟卟”几声,被那人双掌打飞在一旁。 郭襄一见,惊叫道: “兀列思巴,这个死喇嘛怎么也在这里?” 被郭襄叫兀列思巴的人,正是班八思的师弟。那日在万山堡土城擂台上,被郭襄以激将法将他激走,谁知这个喇嘛并没有随着班八思回漠北,而是改装易服,乔装打扮,在襄阳城里隐居下来。好不容易来到中原繁盛之地,岂肯轻易错过?兀列思巴一旦停在这里,有美酒盈樽,美女入怀,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再也没有心思回漠北和藏边了。 襄阳城这几天吵吵闹闹,先是丐帮与郭府上下营救郭襄,然后是武三通的灵柩被掉包,再就是丐帮弟子四处寻找武三通的尸体。兀列思巴仗着艺高人胆大,轻松躲过兵丁的盘问和丐帮弟子的搜查。他知道襄阳城卧虎藏龙,不敢轻举妄动。今日一早,正在喝酒作乐,突然听到张君宝发出的啸声,心下惊骇,循声寻来,竟到了郭府。见帷幔低垂,挽联高贴,灵堂摆设,阴气沉沉,戒备森严,却不见一个顶尖高手,不觉动了好奇之心,转悠到了郭府后面,见丐帮弟子四处盘查,心想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在此处。 兀列思巴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没有遇上强敌,便飞身跃上墙头,想探个究竟。却遭到两名躲在暗处的丐帮弟子盘查,兀列思巴双掌一挥,将两名阻拦自己的丐帮弟子打下墙来,自己则跟着抢入。见郭襄与一个美人站在那里,知道是郭府后院。于是迈开大步,往郭襄站立处冲去,丐帮众弟子急忙上前阻拦,可是当者披靡,竟无人能够接得住他一招一式。 兀列思巴哈哈大笑,道: “郭靖果然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啊,是不是受了重伤啦?让小僧拣了个便宜。” 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是丝毫不停。黄蓉听到这刺耳的笑声,不禁暗暗叫苦,暗道:“天亡我黄蓉也。” 郭靖感觉到黄蓉内心汹涌,似有走偏之兆,于是沉声道: “蓉儿,屏住内息,不要管他。” 黄蓉勉强收摄心情,耳里却听见郭襄骂道: “死喇嘛,贼喇嘛,鬼鬼祟祟的,来这里找死啊。” 石士平拔出朴刀,奋力砍了下去,兀列思巴竟充耳不闻,伸出两指,抓住刀背,“咔嚓”一声,朴刀断为两截。兀列思巴飞起一脚,将石士平踢在一边。 石士平饶是彪悍,被踢得几个翻滚,仍然赤手空拳,欲上前肉搏。却听见郭芙一声娇叱道: “石寨主请让开,此等小蟊贼,也敢来我郭府撒野,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拔腰间,发觉自己没有戴佩剑。一时之间,找不到趁手的兵器,见兀列思巴舞着一双空拳,心中大喜,也挥舞着一对粉拳,使出“逍遥掌”,迎面打了过去。郭襄一见,大吃一惊,叫道: “姊姊小心!” 回头又对守在石屋门口的丐帮弟子喊道: “快将石门关上!” 丐帮弟子急忙掀动石屋按钮,石门“嘎嘎”地叫着,渐渐合拢。 兀列思巴望着郭芙,咧开大嘴笑道: “中原地区果然人杰地灵,娘们儿也一个比一个俊俏。” 嘴上说着话,手脚却丝毫不停,伸出右手,迎着郭芙的粉拳,在郭芙的下巴处重重地抹了一把。郭芙的下巴顿时如烙铁烫过,又辣又痛。郭芙无端受辱,顿时睚眦尽裂,几欲昏倒过去。双掌挥舞,结结实实地打在兀列思巴的右手臂上,打得兀列思巴的右臂酸痛。兀列思巴暗暗心惊,惊讶道: “啊哟,这个娘们倒是个泼辣货色。” 双脚移步换行,转到石屋门前,一个连环飞踢,石门重新洞开。 兀列思巴怪笑道: “中原地区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一个丐帮帮主,都豢养着两三个面首。” 这句话刚刚说完,陡听得“啪”的一声,兀列思巴的嘴唇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这是郭襄见姊姊受辱,兀列思巴出言不逊,恼怒异常,使出“摧心掌”中的“黑虎掏心”,结结实实地打在兀列思巴的嘴唇上。 兀列思巴狂妄轻敌,被重重地挨了一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呸”的一声,两颗被打落的门牙和着血痰,如利剑般地飞向正准备掀动密室按钮的丐帮弟子后背上。这名丐帮弟子被突如其来的暗器闪避不及,重重地打中后背心,随着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兀列思巴第一次挨打受挫,顿时盛怒异常,双拳如风般地攻向郭襄。郭襄早就拔出玉箫来,使出“打狗棒法”与他周旋。“打狗棒法”虽然精妙,只可惜郭襄并未精熟,玉箫太短,精妙招数不能尽情地发挥出来。激斗之中,郭襄只能采取守势,试图尽量拖延时间,让父母运功圆满,就不怕兀列思巴的蛮横无理了。 郭襄被兀列思巴强劲的掌风笼罩之下,兀自苦斗不止,看见郭芙气咻咻的站在那里,便叫道: “姊姊,从后面攻打这恶喇嘛。” 郭芙闻言,杏眼圆睁,银牙紧咬,拾起地上的短刀,势若疯虎,展开桃花岛武功,果真从后面攻向兀列思巴。 兀列思巴遭到前后夹击,犹自只攻不守。只见他双拳飞舞,所向无阻,打得兴起,身体横飞,双掌张牙舞爪般地抓向郭襄,双脚如一把挥动的剪刀,上下翻飞,逼得郭襄两姊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郭芙被兀列思巴翻飞的双脚踢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兀列思巴瞅得个准,左脚踢飞郭芙手中的短刀,右脚踢在郭芙的左肩上。郭芙一个趔趄,脚步一滑,摔倒在一旁,半天爬不起来。 兀列思巴见没有后顾之忧,手脚并用,攻向郭襄。他双掌连挥,欺身直进,右手反手一抓,握住玉箫,奋力一夺,郭襄力小,抢夺不过,只好放手,借力一个空翻,退后数丈。岂料兀列思巴脚踏中宫,右脚上踢,正踢中了郭襄后背的脊中穴。郭襄顿时觉得五内俱焚,全身剧痛,“噔噔噔”连退几步,收势不及,重重地摔倒在密室的门槛上。 兀列思巴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对郭襄骂道: “你这个野丫头敢惹老子,简直是自寻死路,老子先送你上西天!” 说完,又对着密室狞笑道: “郭靖啊郭靖,枉你是当世第一大侠,我要让你的亲生女儿,眼睁睁地死在你的面前。” 说完,箭步往郭襄处飞来。 黄蓉见郭襄情势危急,凄然地望了望郭靖,颤声地说道: “靖哥哥——” 郭靖见黄蓉气息凌乱,将脸扭向里边,沉声说道: “蓉儿,眼观鼻,鼻观心,内视丹田,调匀气息。” 郭襄嘴角噙血,穴道受制,浑身疼痛欲裂,眼见兀列思巴狰狞的面容,竟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半步。她料到父母疗伤正在关键时刻,急切之间不能施以援手,丐帮长老都被派了出去,想救兵已是没有希望,但一想到自己能够死在父母的面前,心里顿时坦然。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如此一了百了,也许不用遭受更多的苦楚。突然间,她似乎看见杨过和小龙女联袂而来,又轻轻飘过,觉远大师,武三通在远处微笑地向她招手,不禁对着父母凄然地一笑,说道: “爹,娘,襄儿没有做出辱没郭家祖宗的事,孩儿先走一步了!” 黄蓉见兀列思巴将铁掌缓缓挥起,重重地往郭襄的天灵盖拍落,禁不住失声喊道: “襄儿——” 正是:历经苦难甫相聚,大祸临头生死别。欲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飞鸽书迷踪露端倪 匿名信侠女再受屈 第六十回:飞鸽书迷踪露端倪;匿名信侠女再受屈 上回说到郭襄带着陆冠英和太湖五寨的石士平石寨主前去拜访郭靖夫妇,正遇上耶律齐夫妇送来午餐,于是让陆冠英和耶律齐两人相助郭靖夫妇完成最后一关。在这紧要关头,班八思的师弟兀列思巴潜踪而至,众人阻拦不住,石士平、郭芙和郭襄先后被打倒在地。兀列思巴欲向郭襄痛下毒手。 且说郭襄知道父母一旦松手相救,就会前功尽弃,救兵无望,反而心下坦然。迎着兀列思巴恶狠狠的眼神,回头微笑地望着父母,心里默念道: “爹,娘,杨大哥,杨大嫂,襄儿先走啦……” 黄蓉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顷刻之间就要命丧毒掌,凄然地对郭靖道: “靖哥哥——” 母子分离,活树剥皮,母亲天性已顾不了这么多。黄蓉心下一横,双掌向外一转,郭靖的双掌受到牵引,也跟着移向外面,两股掌力顿时如排山倒海一般,击向兀列思巴的双肩。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兀列思巴那庞大的身躯如受重锤猛击,向后直飞出去。黄蓉的口中,一口鲜血狂吐而出,瘫倒在地。郭靖急忙向前,点了黄蓉周身的穴道,护住心脉。 黄蓉脸若白纸,呼吸艰难,一指郭襄,示意郭靖去扶她起来。耶律齐和陆冠英早已纵身而出,扑向兀列思巴。 兀列思巴被两股劲力击中,飘到两丈远的地方,重重地摔落在地,双臂僵硬,运转不灵。见强敌环至,顺势一滚,以右脚为支点,站立起来,接着双足一顿,已跃上墙头。两名前来救援的丐帮弟子躲避不及,被他踢中,滚落下地。兀列思巴飞落墙头,几个起落,逃离郭府。待耶律齐和陆冠英跃上墙头时,早已不见其踪影。只好废然而返,心中挂念着黄蓉等的安危,又赶回石屋里。 郭靖扶起扶起黄蓉,将双掌移到后背,想再一次将自己的内力注入黄蓉体内,助其行功。黄蓉摇了摇头,道: “靖哥哥,没用啦,你还是赶快去看看襄儿吧!” 郭靖熟读《九阴真经》,知道现在即使是集中当世高手在一起,也不能恢复黄蓉的功力。见黄蓉思女心切,不敢拂逆她的心意,便站起身来一把扶起郭襄,在她的后背大椎穴上一按,解了穴道。 郭襄睁开眼来,望着母亲,不觉大骇。只见母亲双膝盘腿,勉力端坐,双目紧闭,脸上皱纹密布,头发变花白,脸如霜雪,气息微微。为救郭襄,黄蓉将四股真气凝聚在自己的双掌上,这一掌,端的是惊天骇地,武功奇高的兀列思巴哪经得起这雷霆一击?而黄蓉这一掌也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功力,虽救下了郭襄,赶跑了敌人,自己也前功尽弃,内功全失,如同废人一般。 郭襄大哭起来,爬上前去,抱着母亲,手按母亲的膻中穴,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母亲体内。 黄蓉突然觉得一股纯阴内力注入体内,勉力睁开眼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襄儿,你留着内劲,打好根基,待打通大小周天以后,再将内力传给我罢,老娘这条命保住了,武功丢了不要紧,反正有你们保护我。” 郭襄知道自己修为尚浅,内力不深,仅有的内力输入母亲体内,犹如石沉大海,也不敢再勉强,用力去搀扶着黄蓉,陆冠英和耶律齐急忙过来帮忙。 黄蓉在郭襄等三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苦笑着说道: “想不到武功尽失,人变得没有一点用处了。”说完又好像自我安慰地说,“刚开始还不是很习惯,久了就自然啦。” 见郭靖虎目蕴泪,充满爱怜,陆冠英和耶律齐脸色惊疑,便嘴角一歪,笑道: “靖哥哥,是不是蓉儿变成了丑八怪啦,齐儿,还不快去把芙儿扶起来?!冠英,你也去看看石寨主的伤势如何?” 郭靖语言哽咽,竟说不出话来,耶律齐如梦中惊醒,急忙跑过去,将郭芙扶了起来,夫妻两人来到黄蓉面前,陆冠英却在给石士平接上断骨。 郭芙吃惊地看着黄蓉,道: “娘,您看您——” 耶律齐见状,急忙用力往郭芙肩膀上一按。郭芙顿时会意,走上前来,将黄蓉的头发往后面一束,双眼含泪,说道: “娘,您终于平安了。” 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数颗桃花岛疗伤圣药“九花玉露丸”来,小心地服侍着,给黄蓉喂了下去。 黄蓉吃了药,心情稍定,苦笑道: “平安是平安了,可是武功尽失,变成废人一个了。” 转头见郭襄也是泪流满面,慢慢地抬起手来,理了理郭襄的乱发,笑道 “你们两姊妹哭哭啼啼的,哪像郭大侠的女儿啊?应该高兴才是啊,是不是担心你们的老娘难以侍候啊?” 郭襄掏出手帕,给母亲擦了擦汗,强忍泪水笑道: “娘,您永远是女儿心中最美,武功最高强的,姊姊,你说是不是?” 郭芙用力点了点头,背过头去,拭了一把眼泪,说道: “今日母亲大人出关,我们一起陪她老人家回书房去。” 郭靖、耶律齐默默地跟在后面,陆冠英扶起了石士平,也跟着走在后面,一行人慢慢地往前厅走来。 转过门洞,突见武修文带着耶律燕、完颜萍,后面丐帮副帮主陈沉率领几个丐帮长老,执刀提枪,快步赶来。 众人一见黄蓉,无不大吃一惊,耶律燕和完颜萍已失声叫了出来,耶律齐急忙在后面摇手示意。 武修文偕同耶律燕和完颜萍急忙跪倒在地,说道: “恭喜师母出关!恭祝师母身体安康!” 陈沉也率领丐帮弟子抱拳行礼,齐道: “参见帮主!” 也不知道他们是参见黄蓉,还是耶律齐。 武修文他们的惊疑眼神逃不过黄蓉。黄蓉情不自禁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挥手道: “都起来罢!” 见武修文与耶律燕和完颜萍身披缟素,心下惊异,道: “你们该不是准备给我披麻戴孝吧?” 郭芙在一旁说道: “娘,武三通武伯伯为救襄儿,无辜惨死。” 黄蓉转头问郭襄道: “是吗?” 郭襄低下头,低低地说道: “嗯,武伯伯被襄儿击中,不幸身亡……” 黄蓉闻言,不觉大恸,几欲昏倒,哭道: “武师兄武功高强,竟遭敌手,不幸亡故,是我郭家对不住他啊!他的灵柩停在哪儿,带我去祭奠祭奠。” 众人死命劝阻,武修文带着哭腔道: “师娘节哀,家父遗体在运回襄阳的路上被盗,现一缕英魂,竟不知归向何处?” 郭靖也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闻言大惊,道: “武师兄的尸体被盗?天下竟有这等奇事,有消息了吗?” 陈沉抱拳一揖,道: “刚才接到丐帮弟子的飞鸽传书,武大侠的遗体已有消息,老丐正欲向帮主禀报。” 说完,欲言又止。 黄蓉刚要询问,突然又像明白什么似的,说道: “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甚么对你帮主禀报,但说无妨。” 说完,侧身一让,闪在一边,让耶律齐站在中间。 陈沉望了黄蓉一眼,见黄蓉爱怜地望着郭襄,便将一张字条呈给耶律齐,耶律齐飞快地看了一眼,奇道: “奇怪,竟会有人将武伯伯的遗体运到昆仑山去?!” 武修文一听,惊道: “昆仑山?那正是家父生前遗愿啊,他老人家曾对我兄弟言及,逝世后就让我等在那里给他找寻一个埋骨之所啊。” 原来大理国被蒙古汗国灭掉以后,一灯大师的渔樵耕读四位弟子都纷纷隐居在昆仑山上,朱子柳去昆仑山养伤,其实只是回到自己的隐居之所。 耶律齐沉思一会儿,又说道: “可是大武哥哥和丐帮弟子跟踪到了昆仑山,在山上寻找了许久,没有发现武伯伯遗体的踪影。” 武修文道: “昆仑山方圆八百里,一时之间难以找到,那是情有可原的。” 耶律齐望着他,道: “这样说来,不是我们亲近之人所为了。” 武修文不禁脸色羞惭,悻悻地说道: “一人藏物易,百人找物难。要是我知道是哪一个狗娘养的侮慢先父遗体,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郭芙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冷冷说道: “能够在这么多的高手面前盗走武伯伯遗体的,恐怕不是你能够对付得了的。还是好好地想想办法,怎么体面地要回武伯伯的遗体罢!” 众人觉得郭芙这一番话不可理喻,又无可辩驳,不仅默然。 郭芙见众人没有说话,又说道: “大家去前厅商量妥善之策,我娘刚刚出关,需要休息。” 武修文与耶律燕、完颜萍等望了黄蓉一眼,恭谨地说道: “是,敬请师娘歇息。” 陈沉等丐帮弟子齐声说道: “是,恭送黄老帮主。” 黄蓉白了郭芙一眼,心道,你武伯伯的遗体去向是大事,比我的休息要重要得多,芙儿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可黄蓉竟没有违拗,对耶律齐道: “你们前去商量罢,有甚么好结果,也告诉我知道。” 耶律齐躬身领命,率领丐帮弟子和武修文、耶律燕、完颜萍等人往前厅走去。 黄蓉见众人尽皆离去,便对郭芙吩咐道: “也请你陆师兄和石寨主到我书房去坐一会儿罢。” 陆冠英闻言,抱拳行礼道: “师叔顺利出关,冠英不便久留,还是和石寨主赶回太湖为妙。” 黄蓉道: “你二人千里迢迢赶来,茶也没有喝一杯,就这么匆匆离去,让人看我郭府未免过于寒酸,况且石寨主有伤在身,不宜千里奔波。” 石寨主闻言,勉力向前,吃力地说道: “无妨,现在军情紧急,蒙古不日即将入寇,还是尽快赶回,早作准备。” 黄蓉微微一笑,道: “也罢,既然两位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勉强。芙儿,看九花玉露丸还有没有,送一瓶给石寨主疗伤。” 郭芙闻言,急忙起身去取。 石士平闻言大喜,九花玉露丸是桃花岛的疗伤圣药,不仅疗效佳,且对功力也有帮助,刚刚就曾目睹它的神效。昔日太湖山庄的陆乘风陆老庄主也有此药,但要立奇功一件,才能得到一枚的赏赐,这一次得到一瓶赏赐,能不让石士平感恩涕零?石士平差一点儿要跪下谢恩了。 不一会儿,郭芙果然拿着一瓶九花玉露丸来,递给石士平。石士平双手接过,千恩万谢地与郭黄道别。 黄蓉在郭芙、郭襄的搀扶下来到自己的卧室,侍候黄蓉的丫鬟早已低垂着头,迎候在门口,黄蓉挥手笑道: “大家都很累了,不用迎接我了,都给我退下罢。” 众丫鬟应声“是”,迈着碎步退下,心里不禁嘀咕,夫人怎么几天不见,就老得这么快,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心存疑问,又不敢多问。见主人吩咐,又见两个小姐陪同而来,便遵命退在一边,各司其职。 郭靖对郭襄郭芙道: “襄儿,你娘很久没有回来了,你们两姊妹就好好陪陪你娘欣赏这里的花儿罢。” 在黄蓉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小池,池里面黄蓉植有荷花,正是荷花怒放季节,微风吹来,送来阵阵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郭芙想不通父亲会有如此的安排,但一看到母亲望着盛开的荷花流露出来的那种陶醉神情,不忍拂逆父母的安排,与郭襄一左一右,陪着母亲欣赏着盛开的荷花。这几日琐事较多,忙得焦头烂额,真的很少能够静下心来,有这种闲情逸致欣赏这些清香扑鼻,娇艳欲滴的花儿了。 郭靖见她母女三人欣赏着荷花,独自一人走进卧室里,轻声地吩咐呆在房里的丫鬟道: “将房里的铜镜通通给我收起来,放在柜子里。” 丫鬟觉得这个从来没有在镜子前站立片刻的老爷竟然对这些琐事也关心起来了,不禁又是好笑,又不敢违抗,急忙将铜镜藏好来。 且说黄蓉与郭芙两姊妹来到池边欣赏着菡萏欲滴的荷花,荷叶擎立如盖,密密挨挨,荷叶如水洗过,如碧绿的玛瑙,生机勃勃。在荷叶的缝隙里,蓝蓝的天空倒影在池子里,水天一色,蜻蜓低飞,粉蝶翩翩起舞,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水粉画,黄蓉望着这迷人的景色,不觉得痴了。 黄蓉突然凝视着水中的倒影,见母子三人,一个亭亭玉立,一个英姿飒爽,而中间的自己竟是相形见拙。正自欣慰两个女儿长大成人,猛然间,看见了自己的满头白发,不觉大骇,伸手从后背抓过一绺,果然通体是银灰色,没有一丝生气。自己竟然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抓住头发的双手竟然颤抖起来。松开了头发,无力地靠在池子边上,郭芙心知有异,望了黄蓉一眼,将母亲的那一绺白发又挽到了脑后,说道: “娘,天气炎热,小心中暑,我们还是回房里去吧。” 黄蓉表情木然,心里空空的,机械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啦,时间不由人,还是好好歇息吧。” 郭芙两姊妹扶着失魂落魄的黄蓉来到房里,郭靖正在指挥丫鬟收拾房间。黄蓉四处瞅了瞅,不见房中有镜子之属,心想,我这个傻靖哥哥心思越来越细腻了,害怕我不敢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苍老,故意让丫鬟将铜镜都收起来。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气,坐在梳妆台前。郭靖怕黄蓉起疑,说道: “蓉儿,你先服用几颗九花玉露丸,我再想办法助你恢复功力。” 说完,吩咐郭芙再去找些九花玉露丸来。黄蓉感到甜蜜,心道,果然是少来夫妻老来伴,与靖哥哥相濡以沫,夫妻恩爱,当真数十年如一日,感情越老弥坚,苦笑着摇头道: “靖哥哥,还叫甚么蓉儿,叫我老太婆罢,七老八十了,在后辈面前还这么没大没小地混叫,羞死人了。” 郭靖不顾郭襄站在一旁,拉着黄蓉的手,急切地说道: “蓉儿,你永永远远是我在中都时遇见的蓉儿。” 黄蓉想起自己与郭靖初会时的情景,那时她假扮成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乞丐,郭靖信以为真,处处护着她,心里不禁甜丝丝的。 郭襄在一旁听着父母的对答,听得呆了。心道,人们都说杨大哥和杨大嫂是一对神仙眷侣,其实我爹和娘不照样也是相敬如宾,白头到老,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人间伴侣。 郭襄看着姊姊郭芙忙碌的身影,心想,姊姊固然刁蛮善妒,与姊夫也是天生绝配,还有大武哥哥与燕姊姊;小武哥哥与完颜姊姊,不都是人间好伴侣? 不说郭襄想着自己的心事怔怔出神,郭芙拿出两颗九花玉露丸递给父亲,郭靖接过,服侍黄蓉又服下几颗。黄蓉说道: “我想休息一会儿,老头子与芙儿去做你自己的事,留襄儿在这里照顾我罢。” 郭芙说: “娘,我去抱和儿来给您瞧一瞧。” 黄蓉说“嗯”了一声,郭芙起身离开。郭靖看着郭襄心事重重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心道。这丫头,要么就是疯疯癫癫的,要么就是傻乎乎的,也不知那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此不放心她一人陪侍黄蓉,于是说道: “我现在左右无事,还是在这里陪着你罢。” 黄蓉见郭靖一门心思挂念着襄阳城的安危,此时能够放下一切来陪伴,心里感动,说声“也好”,便迷迷糊糊睡去。 郭襄见母亲熟睡,轻轻地对父亲说道: “爹,娘为了救孩儿,武功尽失,孩儿听说长白山有一种人参,食之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孩儿愿只身远赴关外,为我娘采集几株回来,助我娘恢复功力。” 郭靖也想起在郭襄十六岁的出生纪念日时,杨过的朋友百草仙曾送给她一株千年雪参,宛然是个成形的小儿模样,头身手足,无不具备,肌肤上隐隐泛着血色。这株人参确实是一个稀世之珍,能疗绝症,解百毒,说得上有起死续命之功,后来襄阳之战时,将这千年血参熬汤,救活了许多将士的性命。 郭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有如此孝心,本应大快我怀,只是武伯伯因你而死,遗体尚未找到,我们怎能置身事外,让你远赴关外呢?” 郭襄不禁默然。郭靖叹了一口气,道: “蒙古虎视耽耽,不日即将南下,我欲此间事一了,先让你和你姊姊护送你娘回桃花岛暂避,让你娘在桃花岛安心静养。” 郭襄道: “那爹爹您呢?” 郭靖慨然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你爹爹还能有什么选择?惟有与襄阳城百姓守卫城池,誓与襄阳城共存亡。” 郭襄拉着父亲的手,央求道: “爹爹您不走,娘肯定也不会走的。” 郭靖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就是看你们两姊妹怎么说服你娘了。” 父女俩正说着话,武修文从外面气匆匆地走来,远远地嚷道: “襄儿,你干的好事!” 郭襄闻言,纵身而出,说道: “小武哥哥,襄儿又怎么了?有话到前面说,我娘正在休息,不要惊扰她老人家。” 武修文气呼呼地说道: “我就是要师父师娘评评理看,我爹爹为了救你,命丧荒野,你怎么还派人盗走我爹的遗体?” 武修文说得郭襄莫名其妙,郭靖此时也走了出来,武修文急忙将手中的一张字条呈给师父,打着哭腔说道: “师父,您来评评理看。” 郭靖展开字条,见上面写道: “欲寻武大侠遗体,襄阳城西五十里,恭候郭二小姐台驾光临。” 几行字墨迹犹新,写得力透纸背,遒劲峭拔。郭靖将纸条递到郭襄面前,问道: “襄儿,你看得出这是谁写的吗?” 郭襄扫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 “观此笔迹,似是熟悉,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是谁来,不敢妄下结论。” 郭靖点了点头,武修文愤愤地说道: “看来我没有冤枉你,果然是和你一路的。” 郭襄不禁暗暗叫屈,怎么自己不知半点情由,又让人给牵连上了?但她已习惯了别人的误会,知道争论无益,于是冷冷地说道: “我去城西走一趟就知道了。” 正是:先前误会未消释,新的冤屈接踵来。究竟是谁盗走了武三通的遗体,郭襄会不会去查看,要想明白端底,请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丐帮群雄索要遗体 武氏一家远走昆仑 第六十一回:丐帮群雄索要遗体;武氏一家远走昆仑 上回说到黄蓉见爱女危急,拼死一搏,将兀列思巴打退,由于在紧要关头行功没有圆满,武功尽失,变成了废人一个。丐帮弟子寻找武三通的遗体终于有了消息,但一纸匿名信又让郭襄受到了冤屈。 且说郭襄见武修文一口咬定自己与盗尸人是一伙的,内心愤怒,但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淡淡地对武修文说道: “小武哥哥,您放心好了,待襄儿前往信上所说的地址去走一趟,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啦。” 武修文眼珠一转,说道: “我不放心你一人前去。” 郭靖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郭襄听了,十分恼火,心道,虽然你看起来好像顾及我的安危,那只能骗得了我父亲,其实你心里还是怕我在作怪吧。便冷冷地说道: “那就有请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的小武哥哥陪我去走一趟罢,这样您应该放心了吧?” 武修文面红耳赤,又不敢发作。郭靖在一旁说道: “不可,修文有丧服在身,不宜离开。要不我与襄儿去一趟。” 郭襄嘴巴一翘,说道: “武伯伯身故,我娘受伤,皆因我而起,已让寝食难安了。现在我再也不愿让自己的亲人为了我的事轻易涉险了。” 武修文哪敢再反驳郭襄?急忙转向郭靖,禀告道: “耶律帮主看到这封信后,已召集丐帮群雄,暗地里将这个地方四处安插丐帮好手,不会再出意外啦。” 郭靖对耶律齐这么安排,稍稍放心,微微颔首道: “襄儿你放心去好了!不过此番前去,一定要小心在意。” 郭襄垂手而立,点头答道: “是,请爹娘不要挂念孩儿,一旦出现甚么意外,孩儿自有应对之法。” 郭靖点了点头,说道: “多一分磨难,就多一分历验。凡事不可意气用事,小心在意,处处提防,就能化险为夷。” 郭襄恭谨地应了一声,施了一礼,坚定地说道: “谢谢父亲大人的教诲,孩儿已牢记在心!敬请父亲大人放心,襄儿自可理会。那我先走了,待会儿娘醒来,又要阻止孩儿去冒险了。” 郭靖挥手道: “去吧,日落之前定要赶回来!” 郭襄答应了一声,人已闪出门外。她跑到马厩里,牵上“火龙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郭襄马不停蹄地出了襄阳城西门,果见路旁三三两两地走着丐帮弟子。郭襄更不迟疑,将马驾得飞奔起来。不一刻工夫,遥见一座高山矗立在面前。郭襄心想,这座山上,也许就是信上所说的地方了。 郭襄离了官道,往山坡上纵马奔去。山路越来越崎岖,郭襄索性下马步行,慢慢欣赏这里的美景。这里真是一个好去处——矮树密布,芳草鲜美,莺啼燕翔,风景宜人。“火龙驹”看见这鲜美的青草,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郭襄爱怜地牵着它,又不忍心逼它走路,只好任由它大饱口福。一人一骑的脚步开始变缓,郭襄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襄阳城,不禁踌躇起来。正彷徨无措,突见有几个年老的丐帮弟子坐在路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郭襄急忙跑过去,施礼道: “几位大叔,路不好走,我将马儿放在这里,麻烦几位大叔照看一下。” 那几个丐帮弟子却似乎不认识郭襄,自顾自地享受着阳光。郭襄再想开口询问时,却听得有人用传密入耳的功夫,以声如蚊呐的话语说道: “郭二小姐尽管去罢,这马儿自会有人替你照管,等你平安归来时,也不会走失。” 郭襄明白就里,也不道谢,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吃草,自己健步往山上赶去。转过一条羊肠小道,又是另一番景致,森林茂密,杂草丛生,地上青苔密布,松软适宜,如踏在波斯毯上。枝蔓牵连,人在此中,通体清凉,远处潺潺流水,如环佩叮咚,清晰可闻,树上鸟雀成群,啾啾相鸣,好一副森林美景。郭襄不禁驻足聆听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 郭襄见大树下,吴惊风在拿着刀似在砍柴,又似在练功,郭襄走来,恍若未见。郭襄经过他身边时,轻声说道: “吴长老好——” 吴惊风向郭襄努了努嘴,说道: “里面的飞瀑下,有一个穷酸秀才在抚琴,我们要找的也许就是他了。你先去会他一会,丐帮好手业已遍布山上,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郭襄会意,告别吴惊风,又往里面走去。吴惊风见郭襄走去,也跟着掩来。郭襄走了一段路,果见一条飞瀑如银练,从深山处飞泻下来,飞瀑下的圆滑巨石上,一白衣怪客,膝上放着一张焦尾琴,正自弹奏。听琴音,弹奏的正是出自《诗经》秦风中的《蒹葭》之诗——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回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琴声悠扬,宛如一个心事重重的男子,在思念着远方的恋人。那琴声平和中正,隐然有王者之意。 郭襄一听,大笑道: “昆仑山中的琴、剑、棋三绝,‘昆仑三圣’何足道,怎会有雅兴,屈尊来襄阳?” 那白衣怪客闻言,肩膀一颤,双手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头也不回,曼声唱道: “玉景栏杆人独倚,乱花飞絮眼迷离。尊前一唱阳关曲,世事变幻皆如此。悲往事,知音稀,万千愁绪无由寄,欲将心事付瑶琴,高山流水徒相思。” 唱完,长身而起,笑道: “郭二小姐好大的架子,好不容易请来,却是先有人开道,左右有人陪侍,后有人护驾!” 郭襄也朗声笑道: “‘昆仑三圣’何足道,当真是剑在手中握,琴声动武林。这一曲《鹧鸪天》,满腹心事付瑶琴,让人心神俱醉,慷慨之气顿生!” 何足道脸一红,抱拳道: “现丑,现丑。有辱郭二小姐清听。” 郭襄笑道: “‘昆仑三圣’好大的脸面,甫入中原,就能见到这么多的英雄豪杰!” 何足道闻言会意,提高声音叫道: “昆仑山何足道,有幸拜见丐帮群雄,都请现身罢!” 何足道本不欲见众人,现在听郭襄如此之说,干脆先入为主,以声相激。何足道中气充沛,起声相呼,远远传开,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丐帮群雄见躲藏起来,有违英雄好汉行径,纷纷现身相见。霎时间,飞瀑下的深潭边站满了丐帮群雄,何足道大吃一惊,环环施礼道: “本欲邀郭二小姐来此一叙,不料惊动众位大驾,敬请各位英雄恕罪!” 依照何足道的脾气,本对众人不理不睬,只是看在郭襄的份上,才对众人执礼甚恭。他此时这样一说,已经显得十分有诚意,大违本意了。但丐帮弟子觉得此人狂傲,因此只有少数几个人抱拳回礼,其余的冷眼相待。吴惊风等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在凉亭假扮丐帮弟子送水的那个人,看来是他盗走武三通的尸体,已经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了。 原来这个“昆仑三圣”何足道,在给觉远大师送信时,与郭襄并肩闯少林,回到昆仑山后,竟对郭襄念念不忘,走着坐着躺着,都有郭襄的影子。于是只身再一次踏足中原,去襄阳城探访郭襄。岂料郭襄被掳走,郭府众人和丐帮高手全部往南营救。何足道探得消息确实后,也在后面赶去,等他赶到绝顶时,郭襄已被营救下来,那摩禅师已逃走。何足道就尾随在郭襄的扶灵队伍后面回襄阳,在路上,何足道见郭襄受尽了不公平的待遇,想将尸体盗走,以示对大小武兄弟的惩戒,岂料玩笑开大了,无来由又惹上了丐帮,而且郭襄反受误解。何足道也颇为敬重武三通的为人,便好人做到底,干脆命人将武三通的遗体运上了昆仑山,以全其遗志。 郭襄大咧咧地抱拳施礼道: “‘昆仑三圣’何足道先生,亲临郭府,致函相邀,不知有何见教,还望明示。” 何足道见气氛不对,知道如果不加以说明,会引起更大的误会,于是哈哈一笑,道: “何足道有幸得遇众位英雄,幸何如之?罪过罪过。鄙人只是敬重武三通武大侠的爱国爱民情怀,为救郭二小姐义赴危难的豪情,特备水晶棺一副,不日即可运送昆仑山武家庄。” 众人一听,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为他行事不够光明磊落所愤怒。耶律齐见事已至此,多树敌已是无益,一旦争斗起来,互有死伤,反而不美,也高声说道: “既然何先生是二妹的朋友,盗走武大侠的遗体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还是化敌为友,共同商讨如何妥善处理武大侠的遗体之事罢!” 何足道见身为丐帮帮主的耶律齐如此深明大义,将事情轻轻揭过,不禁大喜,抱拳行礼,道: “耶律帮主果然襟怀坦白,非常人所能及,鄙人马上派人护送武大侠的灵柩去武家庄,请武氏昆仲前去迎接。” 说完,又团团一揖。丐帮群雄见帮主如此说,尽管心里有些不忿,也就纷纷原谅了何足道,向他回了礼。 郭襄见事情解决得很顺利,也对何足道一揖,说道: “谢谢‘昆仑三圣’对我武伯伯的遗体照料,此间事一了,襄儿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愿异日再聚。” 何足道大为失望,说道: “郭二小姐不去昆仑山?” 郭襄笑道: “不啦,襄儿要尽快回府向父母复命。” 说完,起身告辞,何足道怔怔站在那里,只是拿眼睛望着郭襄。本想多见一会儿郭襄,说几句话,见丐帮群雄环伺在侧,竟难以启齿。眼睁睁的看着郭襄离开,丐帮群雄也跟在后面离去,偌大一个山谷,竟显得空空荡荡,死一般寂静,只留下何足道一人,呆呆出神。 郭襄与丐帮群雄在日落之前,赶回襄阳城,武修文等巴巴地望着丐帮群雄扛回遗体,岂料又是空手而回,一张脸顿时又阴沉了下来。郭襄一言不发,在府门口下马,将缰绳递给仆人,径直往父母的卧室走去。 此时黄蓉早已醒来,郭芙也将耶律和抱来,让黄蓉逗逗外孙来缓解寂寞。黄蓉一见耶律和,果然满心欢喜,祖孙二人玩得十分开心,郭靖也在旁边逗了一会儿,不忍搅乱黄蓉兴致,便在一旁看书。 郭襄满脸春风地走了进来,郭靖、黄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她,黄蓉笑道: “一看襄儿满脸笑容,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郭襄笑容满面地说道: “真的不论甚么事都瞒不过娘这双眼睛,武伯伯的遗体有着落啦。” 郭靖站起来,惊喜地说道: “是吗?在哪?” 郭襄禀道: “是‘昆仑三圣’何足道做的好事,他已将他运往昆仑山啦。” 郭靖惊道: “果然去了昆仑山?这何足道是何方神圣?竟敢在丐帮眼皮底下抢夺武师兄的遗体?” 郭襄笑道: “提起这个‘昆仑三圣’,他琴、剑、棋三绝,可以说得上是琴圣、剑圣、棋圣。真的是人中龙凤呢!” 郭靖突然道: “这人这么了得啊,我倒想见见这个人,不知是否婚配了没?” 原来郭靖与黄蓉也谈起了郭襄的婚事,现在见郭襄说起这个人来眉飞色舞,因此有此一问。郭襄闻言一愣,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不禁脸一红,悄声说道: “爹,您就怕女儿嫁不出去啊?” 郭靖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于是掩饰着说: “如此厉害的人物,如果能协助守卫襄阳城,也就更添胜算了。” 黄蓉只是听她父女二人对答,没有插话。只是心里暗暗好笑,又不禁叹息了一声——襄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母提起,她就将话岔开,请来媒婆,又被她给轰走。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强求的姻缘不长。也只好由她,是以这个小丫头的婚事一直耽搁着。 武修文却在此时闯了进来,禀道: “师父师娘,徒儿听说家父的遗体已经安抵昆仑山武家庄,徒儿明日欲率领一家大小回昆仑山筹办父丧事宜,敬请师父师娘恩准。” 想是耶律齐回到府里,已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给武修文做了说明。 郭靖点了点头,说道: “父逝守孝,原是为人子之份内事,你自可便宜行事。” 武修文领命,起身告退,郭靖道: “为师本来想要让襄儿随你一同去昆仑山守孝,只是我要让襄儿去办另一件要紧的事,等办完这件事,再让她去昆仑山赎罪罢!” 武修文只是惧怕黄蓉,有黄蓉在旁,大气都不敢出。此时想起对郭襄颇多误会,也不敢勉强,抬眼望着黄蓉,说道: “二妹一路扶灵,足见诚心,武家上下,无不感佩在心。” 其实在他心里有个小九九,知道这个郭襄认识的奇人异士颇多,搞不好又会惹出什么让自己尴尬的事来。 黄蓉道: “你们两兄弟到了昆仑山后,替我拜会朱师伯,就说我的伤势已基本康复,让他切勿挂怀,安心养伤,也愿他早日痊愈。” 武修文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郭襄早早过来,陪侍在一旁。丫鬟服侍着黄蓉刚刚洗漱完毕,耶律燕和完颜萍业已将行李收拾停当,带着自己的儿女,赶来与郭靖、黄蓉道别。那几个后辈少年来到郭、黄面前,叩头行礼,黄蓉急忙挥手让他们起来。 在这几个少年中,郭靖尤为喜欢武敦儒之子,虎头虎脑的武烈,一把将他拉起,问个不停。 郭靖、黄蓉带着郭襄,陪着耶律燕和完颜萍一行来到前厅,耶律齐与丐帮群雄也守候在那里,灵堂已于头一天晚上撤去,武修文与仆人早就将鞍马准备停当。众人护送武修文一家登上马车,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正是:人生有缘多聚散,亲情有份难凭依。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情中情因情念妻女 错里错以错劝夫君 第六十二回:情中情因情念妻女;错里错以错劝夫君 上回说到郭襄在丐帮群雄的保护下,从“昆仑三圣”何足道的口中得知武三通的遗体已经运往昆仑山武家庄,武修文得到这个消息,率领一家大小远赴昆仑山,与其兄长武敦儒会合。 且说黄蓉见一下子就走了这么多人,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武氏兄弟打小由他夫妇两人抚养长大,传授他们武功,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早已将他兄弟俩视若己出,今日甫一远离自己身边,不觉倍加伤感。郭靖岂知妻子的心意,还道她武功尽失,神情恍惚。于是命郭襄陪同,去后房休息。 郭靖见黄蓉郭襄母女走远,招手让耶律齐过来,吩咐道: “你娘武功尽失,襄儿也四处惹祸,我想让你派人护送她们去桃花岛安心静养,你去安排一下吧!” 耶律齐为难地搓着手,摇了摇头道: “这个……,恐怕很难办!如果爹爹您和郭芙两姊妹以及和儿一同去,也许可以成行。” 郭靖剑眉紧锁,道: “襄阳紧急,你看我能走得开吗?要不然让芙儿带着和儿,一齐陪着去。” 耶律齐还是摇了摇头,道: “没用的,没有用的!” 郭靖急道: “总而言之,能够找个理由让你娘她们回桃花岛避一避最好。” 耶律齐见郭靖说得坚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托词,便敷衍道: “这个……,待小婿和芙儿等商量看看,是否能找得到好的办法。” 郭靖闻言,满心欢喜,他自己束手无策,对别人却是充满信心,相信这个难题在后辈的手中会迎刃而解。 谁知耶律齐和郭芙秘密商量了很久,也找不出妥善的办法。耶律齐也不敢去回郭靖,只是躲避与他单独在一起。 第二天,郭靖到襄阳城四门巡视一圈后,回到府里,已是掌灯时刻。与郭襄陪着黄蓉用过晚饭,郭襄和丫鬟告退,房里只剩下夫妻俩。 黄蓉靠在床上小憩,以便有精力在子时练功,郭靖坐在书桌旁的油灯下看书。 郭靖由于总不见耶律齐回报,战局日日吃紧,止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黄蓉闻声,睁开眼睛,转头向着郭靖,问道: “靖哥哥,又遇上甚么烦心事啦,说出来,让老婆子来给你分解分解,以免怄在心里,憋出病来。” 郭靖见问,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突然想起大师父了,他眼睛又不方便,不知道他一人在桃花岛,过得怎么样。” 黄蓉笑道: “桃花岛上不是有很多丫鬟仆役吗?放心,大师父身体健康得很,饿不死他。” 郭靖又叹了一口气,道: “桃花岛上的丫鬟仆役,都给你爹爹割了舌头,刺聋了耳朵,变得又聋又哑的人了,我想他老人家肯定寂寞得很。” 黄蓉劝道: “上次我很想邀请他一同来襄阳,由于怕他年事已高,眼睛又不方便,只好作罢。要不靖哥哥你让齐儿派丐帮弟子去把他接来襄阳吧!” 郭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得派一个人去看看他老人家才好,我七个师父,只有大师父健在,不能陪侍在他老人家身边,我终日不安。”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郭靖真情流露,孝师至诚,黄蓉心下感动,没有说话。 郭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派谁去好呢?芙儿要带小孩,襄儿又疯疯癫癫的状况不断,其他人又不放心。” 黄蓉一听,暗暗好笑,心道,靖哥哥现在也学着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了。看他样子,似乎要我带襄儿去桃花岛了,我先不挑明,看他到底怎么来说。念及于此,心里暗笑,便一言不发,躺在床上假寐。 郭靖见黄蓉没有接过话茬,顿了顿,望了她一眼,说道: “蓉儿,要不然你先带芙儿、襄儿,还有和儿先走一步吧,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我到后面赶来。” 黄蓉感到好笑,终于说出来了!于是假装生气,厉声地说道: “靖哥哥,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在一旁碍手碍脚,是不是?” 郭靖着急地搓着手,连声说: “这个——,这个……。” 一连说了几个“这个”,还是找不到话来回答。 黄蓉见郭靖语拙词穷,不知如何回答,便轻轻一笑,道: “靖哥哥,你那点小鸡肚肠能够瞒得过我?蒙古兵不日南下,你是想让我们母女带着和儿去桃花岛避难,是不是?” 郭靖见瞒不过黄蓉,老老实实承认道: “你和襄儿懂得体贴人,点子较多,容易让大师父高兴,其实也是想让你们替我去好好陪陪大师父。” 黄蓉见了好笑,幽幽地说道: “靖哥哥,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你有战死襄阳的打算,你去了,难道我还能独活下来?” 郭靖不禁默然。黄蓉道: “靖哥哥,你能劝我走,我就有办法将你带走,你相信不?” 郭靖闻言,大吃一惊,知道黄蓉计谋层出不穷,说得到做得到,急忙将双手乱摇,说道: “蓉儿,别这样!” 黄蓉见郭靖已存死守襄阳之志,丝毫不能更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 “靖哥哥,我一想起赵宋朝廷的昏庸无能,我们郭家一家老小还在这里如此为他卖命,想想也不值得。” 郭靖也不知如何辩驳,只是小声地说道: “朝廷不是也派孟宪领兵来收复襄阳城,还听说丞相贾似道亲自领兵来到鄂州抵抗蒙古军呢!” 黄蓉没好气地说道: “不提贾似道还好,一提起他,我就来气!!” 郭靖“嘘”了一声,小声地说道: “蓉儿,你又没有见过贾似道,不可道听途说,乱评朝廷命官!” 黄蓉白了他一眼,说道: “谁像你啊,只知道为国愚忠,却是在帮了奸臣的大忙。你还不知道呢,自从理宗皇帝死了后,新皇帝赵禥软弱无能,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处理政事完全依靠丞相贾似道。而权倾朝野的贾似道却无心抗战,只顾玩乐。他在葛岭湖山建楼台亭榭,贮珍藏宝、蓄娼纳妾,声色犬马,无所不为。这个贾似道说起来,也真是奸臣,他初为丞相,他无德无能,骄横放肆,无恶不作。南方小朝廷在他的控制之下,都变成了争权夺利的场所啦。现在的朝廷,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甚至无恶不作。听说在宝佑年间,曾经联名上书攻击丁大全,被称为六君子之一,性特峻拔的陈宜中,这么一个为人正直,关心时政的人才,却被贾似道拉拢,变成了一个奴才。你想想,这样的朝廷,还值得我们为他卖命吗?” 郭靖闻言,双手乱摇,说道: “蓉儿,小心隔墙有耳!” 郭靖被无辜下到监狱里面,他现在出言谨慎,不敢再对朝廷命官置以微词。 黄蓉见郭靖紧张的神情,会心一笑。心道,你这个犟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我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泄泄心头之气。 郭靖又道: “那天你还和朱师兄谈起,理宗皇帝在世时,就以崇尚理学著称吗?” 黄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昔日理宗在蒙古兵入侵之时,不讲抗战存国,而是一味宣扬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存理灭欲。道学广泛传播,从科举考试到儿童的启蒙教育,无不以此为内容,且不断强化,这种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理学又有个屁用?” 黄蓉说得兴起,又道: “这个理宗皇帝为新君赵禥选的老师,也多是一些理学名家。受此影响,新君对理学也十分偏爱。早在作太子时,他就在一次前往太学拜谒孔子时,提出增加张栻、吕祖谦为从祀,深得理宗皇帝的赞赏。即位以后,他提拔了一些理学之名士如江万里、何基等人,录用前代理学大家张九成、朱熹、陆九渊等人的后代为官,理学门徒也占据了从朝廷到地方的很多职位。又任命马廷鸾、留梦炎为侍读,李伯玉、陈宗礼、范东叟兼侍讲,何基、徐几兼崇政殿说书,以求能随时听这些大臣讲求治国之道。又下诏要求各级臣僚直言奏事,特别要求先朝旧臣赵葵、谢方叔、程元凤、马光祖、李曾伯等指出朝政中的弊端,以便加以改进。” 郭靖憨憨底笑道: “这样的好皇帝,应该有所作为了。” 黄蓉没好气地说道: “新君推崇理学,但理学家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的至理名言,却几乎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他仍然每日沉迷于美色,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黄蓉越说越气,知道再说无用,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劝道: “靖哥哥,你我时日不多,已不再是青春少年,意气用事之年龄了。镇守襄阳,就留给齐儿等后辈才俊去,我你偕隐桃花岛,不再过问世事,陪着大师父颐养天年,岂不乐得逍遥?” 郭靖慨然道: “廉颇七十多岁,仍在领兵拒秦百万雄师;宗泽七十多岁,仍在念念不忘抗击金兵,曾有诗言道,伏波唯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作为一个男儿,在家国危难多事之秋,岂能袖手旁观?” 黄蓉说道: “你说得好听,常言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蒙古南下,百万大军,岂是你能够力挽狂澜的?到那时,独木难支大厦,好手难挽乾坤。我看你还能如何应对。” 郭靖想不到自己劝黄蓉,倒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喃喃地说道: “有一分力,出一分力。只要人人齐心协力,人心齐,泰山移,再难的敌人也能攻克。” 黄蓉知道多劝无益,反显得自己胆怯,也就不再多劝,转过话题,说道: “靖哥哥,你不能将我劝回桃花岛,就像我也不能将你劝回桃花岛一样。既然我们谁也劝服不了谁,还是静待事情的发生,顺其自然罢!快到子时了,你在一旁替我把关,我要练功了。” 郭靖闻言,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即使再多长几十张嘴,也辩不过伶牙俐齿,思维敏捷的黄蓉,只好作罢,也就不再勉强。急忙端过椅子,来到床头,正襟危坐,守护着黄蓉。黄蓉照着《九阴真经》上的练功法门,调养内息,慢慢入静,不一会儿,心定神闲,返璞归真,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正是:一腔忠义情难撼,矢志为国尽孤忠。欲知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陈沉喜得稀世珍宝 郭襄情迷针灸铜人 第六十三回:陈沉喜得稀世珍宝;郭襄情迷针灸铜人 上回说到郭靖见襄阳城形势危急,黄蓉武功尽失,郭襄四处惹祸,欲送黄蓉母女去桃花岛避难,岂料刚要劝说黄蓉,倒被她劝说了一顿,只好作罢。 不一日,丐帮弟子来报,说蒙古军队日夜操练,积聚力量,单等秋高马肥,择日举军南下。又有消息传来,说蒙古人已发明了一种回回炮,无坚不摧,攻城轻而易举,对阵所向披靡。郭靖得报,心急如焚,急忙上襄阳城太守府参见吕文焕吕将军,向他建议深挖壕堑,高筑城墙,苦练兵丁,积聚粮草,作好守城准备。吕文焕也知道风声很紧,不敢怠慢,吩咐道: “郭大侠未雨绸缪,深谋远虑,正合吾意,本帅早已派人操练士卒,只是人员稀少,修城只能动用民工,尚缺人手,不知郭大侠能否一力承担?” 郭靖闻言,慨然道: “郭某愿凭一己之力,相率满城百姓,加固城墙,让襄阳城固若金汤!” 吕文焕一听,大喜,褒奖道: “郭大侠果然是城中柱石,国中栋梁!有郭大侠在,襄阳城就多一分安全。加固城墙,本帅特许您全权办理,郭大侠自可便宜行事。” 郭靖逊谢,抱拳告退,自去与耶律齐日夜督促丐帮弟子修城,不提。 且说郭襄因母亲武功尽失,父亲忙于军务,只好每天陪侍在母亲周围,守护她练功.这一日,午时刚过,黄蓉收功端坐,郭襄命丫鬟进献食物。黄蓉随意用了一点点心,便命撤下。母女俩说着话儿解闷。 这时,陈沉陪同耶律齐前来问候,黄蓉因一天到晚总不见郭靖的身影,颇为关心外面的情况,于是在闲谈中,向耶律齐和陈沉打听外面的情况。 陈沉见老帮主相询,躬身回禀道: “郭大侠日夜操劳守城事宜,我丐帮弟子也在郭大侠的指挥下,加固城墙,修缮甲兵,不敢一日懈怠。” 黄蓉听了,点头赞许。 陈沉见黄蓉兴致不高,性情萎靡,于是想搜索一些奇闻来提起黄蓉的兴致,想了一想,又禀道: “黄帮主,今日上午,老丐率领丐帮弟子在原赵南仲的府第采挖石头修筑城墙时,竟挖出一具铜人来。丐帮弟子都道,这是岳武穆显圣,派天兵天将来协助我们戍守襄阳。看来襄阳城人神共佑,蒙古人想要来进攻,也无可奈何了。” 黄蓉一听,果然心里一动,问道: “是不是青铜浇铸而成,身高与你相仿,两手平伸的铜人?” 耶律齐也突然想起这一回事来,惊讶地问道: “是啊,娘您怎么知道?” 黄蓉品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你们没有毁坏罢?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陈沉躬身答道: “没有啊,还留在赵南仲府第的后花园里,不敢稍动。” 黄蓉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 “好啊,齐儿,你和陈副帮主速派人去,将它抬到这里来,我要看这稀世奇珍,到底是如何奇妙!” 耶律齐和陈沉起身答应。陈沉对耶律齐说道: “这点小事由老丐前去即可,帮主在此陪老帮主说话,我马上派人将铜人抬进郭府来。” 说完,又行了一礼,急忙跑去安排。 郭襄见陈沉走远,好奇地问黄蓉道: “娘,难道这个铜人真有甚么特别之处?” 黄蓉神秘地说道: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毁坏才好啊。” 耶律齐欠身道: “娘,看您如此慎重,孩儿也愿闻其详。” 郭襄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兴趣甚浓。 黄蓉想了一会儿,掐着右手指节,说道: “我朝开国之初,有一个著名的医学家,名叫王维一,是一个历任宋仁宗、英宗两朝的医官。他经过三年的努力,完成了新的针灸经穴秘笈《新铸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为便于保存,又将它分别刻在五块石碑上。当时,仁宗皇帝认为‘传心岂如会目,著辞不如案形’。于是再次诏命他根据《新铸铜人针灸图经》,铸造针灸铜人。这个针灸铜人由王维一负责设计,朝廷组织全国的能工巧匠进行铸造,于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作者注)铸成了两具一模一样的针灸铜人,这就是被后来的人们称为‘天圣针灸铜人’的稀世珍宝。这两具铜人,一具放在朝廷医官院,作为太医观摩练习之用。另一具放置在京城大相国寺的仁济殿,供百姓前来参观。由于它珍稀奇妙,争观者如堵,‘资圣薰风’成为当时的汴京八景之一。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兵大举南侵,攻破我朝的都城汴京,大肆掠夺奇珍异宝。从此,两具铜人不见踪影,你外公还为此唏嘘良久。想不到现在为了抗击蒙古,才让它重见天日,不知丐帮弟子挖到的,是不是其中的一具。” 郭襄与耶律齐闻之,不禁瞠目结舌,惊异不已。 不一会儿,果见陈沉率领四名丐帮弟子,抬着一具铜人匆匆赶来,摆放在黄蓉房中。 郭襄抬眼一看,见这尊铜人身高和青年男子相仿,面部俊朗,体格健美。头部有头发及发冠;上半身裸露,下身有短裤及腰带;人形为正立,两手平伸,掌心向前。身上脏污不堪,还有少部分地方粘满了泥土。 郭襄越看越觉得这个铜人相貌很像一个人,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再仔细望了一下俊朗面部上的剑眉,突然“呀”的一声,叫出声来。原来这个铜人酷似她日思夜想的杨过杨大哥,不禁又惊又喜。 黄蓉只道郭襄发现了铜人的奇巧,没有发觉郭襄的心里变化,只是命令道: “襄儿,叫几个丫鬟打几盆水来,将铜人洗净。” 郭襄应声“好咧”,忙吩咐丫鬟用盆打水。怀着崇敬的心情,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认认真真地洗起铜人身上的泥垢来,黄蓉道: “襄儿,不要毛手毛脚,要不然将铜人身上的穴位名称刮掉,想补都难补啦。” 郭襄应了一声,清洗起来更加细致, 黄蓉边看着她们清洗,边说道: “这个铜人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标有人体的三百五十四个穴位名称,所有穴位都凿穿小孔。” 郭襄等将铜人洗净,果然见铜人身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穴位名称,竟毫厘不差。 黄蓉又道: “这个铜人在制作时,被浇铸为前后两部分,利用特制的插头来拆卸组合而成的。” 耶律齐闻言,走上前去,依照黄蓉说的话一掰,果然铜人分为两半,不禁大为叹服。黄蓉继续说道: “体腔内还有木雕的五脏六腑和骨骼吧?” 耶律齐说声“是”,将几块木雕模型拿了起来,陈沉叹道: “黄帮主料事如神,似乎这个铜人就是她老人家浇铸的一般。如此美轮美奂,构思精奇,巧夺天工的模型,竟不知他们是如何打造出来的~!” 说完,围着铜人,仔细察看,脸现敬羡之色。 陈沉赞叹了一会回,又道: “黄帮主的一席话,释我心头谜团,原来不是甚么岳武穆派天兵天将来相助。既然知道其来历,又知道它是稀世奇珍,这具铜人放在哪都不安全,我看就把它摆在郭府罢!” 黄蓉点了点头,想了一想,自言自语地说: “这具铜人摆放在哪个地方较合适呢?” 郭襄闻言,心念一动,道: “娘,就摆在我的书房里罢,襄儿还有一些穴位记不住,正好可以参详参详。” 黄蓉暗笑道: “小丫头不知羞耻,一个青年男子模型,摆在一个闺女的房里,成何体统。” 又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急忙用眼色制止。谁知郭襄只是一门心思在这具铜人身上,竟对母亲的暗示没有发觉。 岂料陈沉等江湖侠士,不拘小节,并不以为有什么不妥,一听郭襄如此说,急忙赞同,道: “好,好!好——,既然郭二小姐看出它的用处,放在你的书房里,也未尝不可。” 黄蓉见众人如此说,也不便阻拦,说道: “这铜人埋在地下太久,刚刚出土,阴气较重,还是先放在你的书房外的露天之地,经过日晒雨淋数天之后,才搬进去罢。” 众人不知道黄蓉这是缓兵之计,还以为是这样做,更能让铜人吸收天地之灵气。于是轰然叫好,七手八脚地抬着这尊铜人,往郭襄的书房走去。郭襄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那情形,比过元宵节看灯会还要兴奋。黄蓉见她不谙世事的样子,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黄蓉酉时练功已经完毕,仍未见郭襄前来侍候,心下惊疑。又见郭靖未回,闲极无聊,让丫鬟小心照看烛火,自己独身一人,趁着暮色,匆匆地往郭襄书房赶来。 黄蓉远远看见郭襄书房外已点起了烛火,走进细看,见郭襄在铜人身前摆起了美酒佳肴。只见郭襄滴酒未喝,只是手举着酒杯,端详着铜人,呆呆出神。小棒头和大圈手执酒壶,一左一右陪侍在左右,黄蓉的到来,三人竟恍然未觉。黄蓉见灯火映照的铜人,金光灿灿,宛如一个器宇轩昂、俊美健硕的青年男子在练功一般。黄蓉细看这青年男子的面容,心里一跳,暗呼“该死”,原来她这时候也看出了这尊铜人酷似杨过。黄蓉暗暗后悔,想不到自己想将珍宝据为己有,反而让女儿惹上了单相思。 黄蓉刚要走进去,突见郭襄将酒杯高高举起,急忙又缩了回去,耳听到郭襄幽幽地说道: “杨大哥,是老天爷派你来帮助我爹镇守襄阳城罢,来,小妹襄儿请您喝一杯酒。” 说完,一仰头,将手中的酒喝干,小棒头急忙斟上。 黄蓉怕郭襄喝酒后,丑态毕露,说出不该说的话,于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郭襄三人惊觉,见是黄蓉抱病前来,两个丫鬟急忙向前施礼。郭襄似是一个被母亲看破心事的少女,脸色羞赧,低下头来,不敢正眼见母亲,娇声娇气地喊道: “娘——” 黄蓉加重语气,不无责备地说道: “襄儿,光线这么暗,你怎么看得清穴位啊?” 郭襄闻言,脸色更加俏红,指着铜人的手臂,掩饰着说道: “娘,襄儿就是这么来锻炼自己的眼力,您看这个铜人上有个‘支正’穴,这比《穴经》上所载的丰富得多了。” 黄蓉走近细看,果然见铜人的右手臂一侧,清晰地列着“支正”二字。 黄蓉知道郭襄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也许对这个铜人迷恋,早已将全身的穴位默记于心了。思考着如何让郭襄从铜人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围着铜人转了几圈,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 “这个铜人铸造之初,朝廷每年都在医官院进行针灸医学会试,会试时将水银注入铜人体内,将体表涂上黄蜡完全遮盖经脉穴位。应试者只能凭经验下针。一旦准确扎中穴位,水银就会从穴位中流出。这就是有名的‘针入汞出’之典的由来。” 郭襄闻言,跃跃欲试,对丫鬟喊道: “小棒头,速去前厅向我姊夫耶律帮主要一些黄蜡和水银来。” 小棒头领命,飞奔而去。 郭襄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说: “娘,我今天下午一心只想记全铜人的周身穴位,没有去陪伴您……” 黄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放心啦,老娘自己还能动。” 郭襄低下头,更加局促不安。黄蓉见郭襄脸含羞愧,不忍再加呵责,叹了一口气,道: “铜人身上的三百五十四个穴位的方位你都记下来啦?知道各处穴位的用途没?” 郭襄见问,又兴致勃勃起来,滔滔不绝地说道: “铜人身上的穴位,比起《穴经》上所载,要丰富具体得多,每一个穴位的具体位置,襄儿也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黄蓉微微一笑,随意考校她几个穴位,果然对答如流。问起哪些穴位在《穴经》上没有记载,郭襄也能应付自如。黄蓉倒是不担心郭襄的记忆力,只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把这个丫头从迷恋铜人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母女俩说着话,郭靖和小棒头赶了过来。原来郭靖回府,见郭襄的丫鬟在讨要石蜡和水银,心知有异,急忙拉过询问,得知黄蓉也在郭襄的住处,也就一同赶了过来。 郭靖看见这尊铜人,笑呵呵地说道: “齐儿说挖到一具铜人,想不到给你母女俩谋来了。蓉儿,这个铜人到底有何用处啊?” 黄蓉指着铜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穴位名称给郭靖细看。郭靖凑近细看,虽不甚了了,连连点头,随着黄蓉的讲解,赞叹不已。 黄蓉命小棒头和大圈先将石蜡涂满铜人全身,然后将水银从铜人头部的百会穴注入,接着后退三步,从头上拔出一根玉钗来,喝道: “襄儿,注意啦。” 随手一扬,玉钗轻飘飘地飞向铜人,可惜失去了准头,“叮当”一声,弹落在地上。黄蓉凄然地摇了摇头,说道: “老啦,不中用了!” 一个趔趄,几欲昏倒。郭靖、郭襄见状,急忙向前扶住她。丫鬟大圈将玉钗拾起来,恭恭敬敬地捧给黄蓉。黄蓉不接,郭襄接过,轻轻地插在母亲发髻上。 黄蓉对小棒头吩咐道: “去里面找一枚绣花针来。” 小棒头答应了一声,飞身跑回书房,拿出一枚绣花针来交给黄蓉。黄蓉接过,递给郭襄道: “襄儿,用飞针刺它的膻中穴!” 郭襄接过绣花针,颤抖地说道: “娘,我不敢刺!” 黄蓉沉声喝道: “襄儿,听话,这只是一具铜人!又不是活人,你伤害不了它!” 见郭襄尚在犹豫中,又厉声说道: “襄儿,你连你娘的话也不听了?!” 郭襄无法,站稳身形,右手一抖,随着金光一闪,绣花针稳稳地射中了铜人的膻中穴,不一会儿,一股银亮的水银从铜人的胸口流出,在灯火辉映下,银光闪闪,有如泪滴。 黄蓉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就叫‘针入而汞出’,你好好用它来练习刺穴方法罢。” 黄蓉年轻时曾从洪七公处学得了“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窍要,一手挥出,十多枚缝衣针能同时击中敌人要害,后来自己又细心揣摩,研得一手缝衣针分打数人的功夫,但缝衣针带着不甚方便,又使用更加细小的蚊须针。此时,为了将郭襄从铜人中解脱出来,便将蚊须针的暗器心法一股脑地传授给她。这蚊须针的手势、用力方法与小龙女的玉蜂针有异曲同工之妙,郭襄曾向小龙女讨教过,郭襄学起来驾轻就熟。 蚊须针使用的暗器轻巧,杀人于无形,使用起来,全凭巧劲。黄蓉手足无力,自不能当面演习,只好将心法传授给郭襄,让她仔细揣摩。郭襄练了一会儿,已初步掌握了这种细微暗器的使用方法,黄蓉见她能在一步之内准确地打中铜人的穴道,再没有向刚才那样,充满怜惜之心,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一激动,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郭靖见状,急忙扶住她的双肩,说道: “蓉儿,我们回去罢,让襄儿自己练习。” 黄蓉点了点头,爱怜地看了郭襄一眼,说道: “襄儿,乖,要勤练习,不可任性。这个没有生命的铜人,你要将他当成那摩禅师,用蚊须针练习飞刺其周身穴道……。” 郭襄垂手听命,见父母欲走,急命小棒头和大圈手执灯笼在前边引路,自己也依依地跟随到了门洞,兀自恋恋不舍,久久凝望。 有道是:女陷迷情惊慈母,为释母怀露心迹。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汉蒙鏖战在襄阳 忽必烈定策无遗策 蒙古国迁都于大都 第六十四回:忽必烈定策无遗策;蒙古国迁都于大都 上回说到郭靖率领丐帮弟子修缮襄阳城,在赵府发掘出一尊铜人,黄蓉知道是一尊宝物,于是让人抬进郭府。岂料郭襄见铜人酷似杨过,竟痴迷铜人,不能自拔。黄蓉设计,教给她蚊须针的暗器心法,让郭襄从单相思中摆脱出来。 且说郭襄远望父母穿过耳门,突见耶律齐与陈沉匆匆赶来,两人似有急事要向郭靖禀报,被郭靖挥手制止。郭襄看在眼里,心想,丐帮两大首领来报,此事肯定非同小可,父亲不愿意他们俩在母亲面前提起,只是怕母亲内伤未痊愈,操心过度而已。 郭襄猜得果然不错,耶律齐和陈沉果然有重要军情禀报,蒙古汗国即将迁都燕京,命名为大都,以大都为中心,伺机南侵,统一全国。 原来忽必烈登上大汗宝座一统漠北后,派郝经为国信大使,到南方和谈,岂料遭到贾似道派人扣押,恨得牙痒痒的,又没有办法,自己根基未稳,而赵宋朝廷又是犹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轻易之间,不能奏功,在经过一番整顿之后,只觉得蒙古政权日益稳固,又想起南征之事。因此聚集群臣商议。 姚枢上奏道: “皇上行儒道,施汉法,天下归顺。然大江以北,长期战祸,黎民百姓,伤亡惨重;幸存的百姓,也多已逃亡。农田荒芜,水利失修,生产凋零。愚以为,招抚流亡,安顿流民,禁止妄杀,恢复生产,屯田积粮,整顿财政乃当务之急。” 忽必烈点了点头,道: “这也是朕日夜忧心之事,众位爱卿,不知有何高见?” 刘秉忠奏道: “先祖在日,以游牧为主,毁田放牧,逐草而生,已成定制,一时之间,难以更改。愚以为可先在中央立司农司,专掌农桑水利。颁布劝农官及知水利者,巡行郡邑,察其勤惰。所在牧民长官提点农事,岁终第其成否,转申司农司及户部。秩满之日,注于解由,户部照之,以为殿最,又使提刑按察司加体察焉。” 忽必烈赞道: “如此甚好,汉文帝曾言,‘夫农,乃天下之根本也。’兴农立国,正在此时。望众位爱卿协心为治,洗涤蠹敝,革去贪暴,使天下一统,四夷宾服,创万世不拔之基。” 说完,当廷设立了十路宣抚司,并命令各路宣抚司挑选通晓农事的人当劝农官。又以姚枢为大司农,并在各路设立了劝农司。从朝廷派出八名通晓农事的官员为八路劝农使,由他们分头去考察各地的农业生产情况。又起草了官吏升降的条例,明确规定“户口增”、“田野辟”是考察地方官吏的主要标准。 在刘秉忠、姚枢等的提议下,忽必烈又命王祯编写《农书》和《农桑衣食撮要》两书,指导地方农业生产。 接着,忽必烈在汉族官僚的建议下,又颁布了一系列命令,严厉禁止蒙古军队的掠夺、屠杀及其他破坏农业生产之举。对统治区域的户口进行了一次大清查,将诸王贵族、权豪世家非法占为“驱口”的百姓追查出来,让他们编籍为民。 忽必烈在重农的同时,也重视商业,信任商人,还任用各族商人出任中央政府的高官和各级政府的官吏。正是在忽必烈的重用下,出身汉族的财政官员王文统、出身花剌子模的阿合马、吐蕃人桑哥以及汉族商人卢世荣等,才先后以理财、经商爬上了高位。 这个王文统,就是以经商而官至中书省平章政事。可惜这位以经商登上高位的王文统好景不长,正当他仕途得意平步青云之时,其女婿李璮在山东伺机造反。忽必烈大怒,倾全国兵力平叛,几日之内,就肃清叛乱。忽必烈采取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善后方针,杀死李璮,处死王文统,稳定局势。为此,忽必烈下了一道旨意: “居大藩者,子弟不得亲政;父兄子弟并仕同途者,罢其子弟;诸侯总兵者,其子弟勿复任兵事。”又颁布了一份诏书:“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人充同知,永为定制。” 平定了李璮的叛乱后,忽必烈重用儒吏,兴利除害,深得民心。江北地区,家给人足,境内大治。 在忽必烈汗登上汗位之初,蒙古大将霸都鲁向忽必烈建议道: “臣曾随父辈征战东方之地,观幽燕之地,龙盘虎踞,形势雄伟,南控江淮,北连朔漠,为中原之要冲。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大王果欲经营天下,驻跸之所,非燕京不可。” 忽必烈闻之,颇为心动,询之于刘秉忠等人,刘秉忠奏道: “漠南汉地已归我所有,中原、江南亦旦夕可下,故而定鼎、驻跸之所不应再在漠北。和林地广人稀,气候寒冷,交通多有不便,不宜对全国进行有效的统治。陛下可参考唐朝的两都制和辽金的陪都制,以燕京为国都,以开平为陪都,亦无不可。” 忽必烈闻言大喜,下令成立提点宫城所。责成刘秉忠、谢仲温等负责新城址的选定,城池、宫阙的规划,包括祖社朝市之位、经营制作之方等;张柔、张弘略父子、段天佑、也黑迭儿等行工部事,领导宫城的修建工作;郭守敬负责新都的水利建设。 刘秉忠受命营建新都城的宫城。经过实地勘测,对大都进行了总体设计。他完全遵循了《周礼?考工记》的规定和《周易》中阴阳八卦的原则,将儒家文化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建造了这一座旷古绝今,美奂美轮的都城。大都严格辨方正位,依照《周礼?考工记》“国中九经九纬,经途九轨”的说法,大都城内东西南北各有九条大街,其中大街宽二十四步,小街宽十二步,胡同宽六步,又据《考工记》“左祖右社”的要求,将太庙建于齐化门内,社稷坛位于平则门内,一东一西,一左一右;朝廷及官署在南,市场则集中在积水潭北岸的日中坊,正是依照“面朝后市”、“日中而市”的记载而设计出来。 刘秉忠将北京城和皇宫规划设计为中轴布局,左右对称,体现了作为国都的惟我独尊、皇权至上和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的皇权思想。整个大都的建筑布局都围绕皇宫这个中心展开,正中是一条贯通南北的中轴线。沿丽正门、灵星门、崇天门、宫城的大明门、延春阁出厚载门;再往北穿越景山中峰,最后至于鼓楼、钟楼,体现了皇城中与正的尊贵位置。而整个都城前后起伏、左右对称、气象万千、恢宏壮美的建筑格局,也正是由这条中轴线而产生的。 深研儒家学说的刘秉忠,在大都宫城的设计建筑,乃至三山五园等皇家园林的建设等,无不体现《易经》的阴阳八卦、天地相合思想。 据记载,元大都的城门宫殿,取意乾坤,《日下旧闻考》记载:“元建国曰大元,取大哉乾元之意也。建元曰至元,取至哉坤元之意也。殿曰大明、曰咸宁,门曰文明、曰健德、曰云从、曰顺承、曰厚载,皆取诸乾坤二卦之辞也。” 大都城南端的正门原来称为“丽正门”,合于“离”卦的卦辞“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之意。北面的东门称为安贞门,则合于“坤”卦的卦辞“安贞之吉,应地无疆”。北面的西门称为健德门,取意于“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哉乾乎,刚健中正”。厚载门,则取意于“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正东门称为“崇仁门”,正西门称为“和义门”,则是体现了“立天道曰阴曰阳,立地道曰柔曰刚,立仁道曰仁曰义”的说法,含有“东仁”、“西义”之意……。 忽必烈耳闻刘秉忠的介绍,眼见大都都城建筑宏伟,气势辉煌,又见大都营建,不日即可成功,大喜,厚赏众人,恨不得即刻迁都大都,坐镇天下,一统山河。 1271年,北京城建成,忽必烈率领蒙汉贵族,浩浩荡荡地从上都迁往大都。 正是:千秋名城开伟略,万古基业一日成。欲知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