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仆》 第1章 诚惶诚恐 将将拂晓,庭院清幽寂然,映衬两声清脆鸟鸣。 三月十五,正是樱花烂漫之时。门庭下铺就樱花雪毯,远远望去恍似云霞临降,呈出一片唯美幻境。 可这唯美幻境是个没摆对地方的幻境,命运惨淡,没能遇着它的伯乐。樱花开始纷飞后,便有侍从早起,按时打扫,笤帚摩擦着园间的石子路,轻微的声响一阵一阵的悠然漫开。 因为是周末清晨,侍从们知晓主上汐然不必去洛伊学院,且而定然会在梧殿睡上个懒觉,从不曾变更。遂绕过樱花,手持清扫的器具,未作多想自然推门进入冥想室,期间睡眼捎带惺忪,偶尔两两低声交谈。 随着启开的门,梧殿内冰冷的气息倾泻而出,为首的侍女身子稍稍轻颤,长吸一口气,好似睡意散了不少。 暖阳漫射散不出一丝暖意,不过在地面留下一片明泽,映衬着室内漆黑深沉,刻出门口三人的影子。站在最后的侍女执着照明用的夜明珠自门口探着头,因左右皆无生人,放得开了些,好奇道,“怎么主上冥想室同冰窖一般,莫非主上是冰系的魔法师?” 想是没人敢就此事细说,为首侍女并未回眸的淡淡警告,“莫要多嘴。” 执夜明珠的女子自晓碰了个无趣,吐了吐舌头,朝着周遭侍女讨好的笑两声,乖巧捧着夜明珠走在前头,却仍是小声嘀咕,“小姨怎么一说及汐然主上就这般严肃了。” 身后的声音更冷,却是另一名的侍女,“你在嘀咕什么?” 执着夜明珠的女子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赔笑,“没,没什么。”许是面对侍女冰刃似的目光有些怯怯,又讨饶似的望向她家小姨。不想她家小姨面色一寒,竟丝毫不念情分,声音拔高毫不客气训斥,“凭你一阶魔法师的身份也敢称呼主上名讳?!我昨个教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么!” 女子执着夜明珠的手一颤,略有些心惊,只因小姨素来对她宽容,从未对她如此说过责备的话。又见此番境地,知晓情况不对,急忙道歉,“是,是铃儿口无遮拦,还,还望小姨,兰姐姐绕了铃儿这一回。”因为有些害怕,眼眶都泛红,恍似闯祸的幼兽,诺诺不安着。 被称作兰姐姐的侍女哼了一声,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想是看铃儿小姨的面子上不再计较,复以照明之术驱散整室密不透风的黑暗,准备着手打扫去了。 铃儿小姨心知兰姓侍女心有芥蒂,仍站在门口拉着脸教训,“下回若是再如此没规矩,我便亲自对你施以鞭刑并遣送回老家!主上名讳怎是你能随意称呼的,便是你父亲来了也不敢如此说话!” 铃儿不敢辩驳,站在自家小姨面前,懦懦应着是。 走在一边的兰姓侍女凉凉回望一眼一训一听训的两人,多少有些嫌不懂规矩的新人麻烦,转而移开眸,眼神一一扫过室内布置。 屋内大部分空间覆着薄薄冰棱,看似薄脆实则锋利,打扫起来必当需费一番的周章。兰姓侍女心中叹息一声不幸摊上了此中苦差,眸光随意扫过屋中仅有的一方长桌,长桌尽头,华贵的椅前好似仍晃着一点法力微光,隐隐人影勾显。 兰姓侍女闲懒的情绪尚未缓过来,瞳孔狠狠一缩,也不顾满地尖锐冰棱,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想是怕得厉害,急喘两声整个人前倾,几乎扑伏在地,声音带颤,“主,主上!” 屋内本还尚存的一丝责备与诺诺应和的声响像是被人生生扼断一般,停滞得很是僵硬,站与门口的两人脸色均是一白,身体本能噗通跪下,久久未能完整道出一句主上的问候,朝着长桌这方俯身跪拜。 想是无奈,铭刻着众多魔法阵的古朴精致长桌之上,烛台灯火终于悠悠燃起,并非暖黄而是冰蓝,反射在长桌之上的阵法印痕,泛着空灵的幽蓝冷光。 以手支颐的女子眸光淡然的自魔法卷轴中抬头,略带困倦好似将将醒来,一眼扫来,恍似深渊墨黑寂然,将跪拜的三人望得通体皆寒。 一瞬的冷然僵持,汐然好一会才稍稍自恍惚睡梦中清醒过来,看清伏跪在地的三人,静一阵,而后淡然移开目光,凝神缓一缓尚未全然消散的疲惫。 三名侍女尚在门口的时候,汐然便醒了,只是余梦缠人得很,和着外头低低的说话声倒也催眠。不想起身便趴在桌上继续小憩,直到被人发觉,发出吓得变调的低呼,伴随整齐划一膝盖狠狠磕地的声音,如此,就是不得不醒了。 十八年来类似的桥段上演了不晓多少回,她不曾无由来仅因为一句冒犯真正责罚过谁,但这样的境况却是愈演愈烈,叫人无奈。 现实言道世俗的教条总比她一两句的平易近人来得深入人心,尤其这方世界主与仆的差别可得类比于黑与白,天堂地狱,丝毫不得混杂。听着荒诞,偏偏谁都当做天经地义。 冰棱之上本是极为尖利,磨合血肉便渗出丝丝鲜血,可侍女们唯恐是打扰了主上休息,也便丝毫没心思在意膝上那尖刺的痛楚,只一心一意打着颤儿,将“诚惶诚恐”四字诠释得生动。 若是本就将自己定位于被人踩于脚底的卑微位置,怎样的温声细语都只会让人更加畏惧而不知所措,汐然自知自小的哄人变作吓人,确实是惊了不少奴仆拼着命的主动求责罚,得了并不想得的结果。时至今日,她也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了。 合上卷轴,起身,只当忽视眼前伏拜之人的举步离开,临别前无意识回望一眼缩着身子垂着头的铃儿,稍作打量。 不明阶级差异之人,或许只得乡镇农庄来的新侍从,只是如此本性却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便像是一枚落入溪流中的山石,再尖锐的棱角最终也会变得圆润,只因大环境就是如此。 而汐然自己亦是这样一枚山石。 十八年前,她乃一介在病房之内已逝之人,不想闭眼寂静等待死亡的虚幻感过后,再见的却是另一方的世界,所谓的异界。 若说这方世界奇异,其突出特征一则魔法绚烂,种族魔物一个比一个生的怪异荒诞,长着犄角的怪龙漫天的飞,生着翅膀的马从容自庭院晃来走去。 二则疆域宽广,自相关书籍的描述来看,足以超出一个恒星级天体的表面积,约是地球的万来倍。 除此之外,论及社会人际,划分地界建立起来的族落便像是一个个小型的帝国,君臣主仆的尊卑关系仍旧停留在古时封建君主□的境况,说白了就是个没有所谓人权的地方。 一般而言,瞅着行及冠礼的有为青年一批批等在火台之前烙印上自个的姓氏,确然是件让人心中有梗的事。但在这,烙字可算是一种荣耀的赐予,很能颠倒正常人的价值观。 唯一值得欣慰之事,乃是亦随处可见前世世界古东方的服饰与类似的文化,汐族也恰好是秉承如此文化传承的古式隐族,至此才算有了丝重生后的归属感。 即是重生,且而归属对前世毫无眷恋的一类,若说要接受新的世界,除却往日学习建立起来的现实主义世界观尽毁,倒也没什么困难。毕竟暑来寒往,已然过了十八春秋,再怎样也该习惯了。 今生前世,只当过奈何桥时忘了饮下一捧忘川。 行至冥想室外的阶梯,汐然便见门庭口有人走近,自面容到衣着皆是一派一丝不苟的严谨。身姿挺拔高大,左肩之上八点星痕,是为八阶的大魔导。 略带形式化的微笑使得其眼角添上浅浅笑纹,举止得礼尤为绅士的俯身鞠躬,正是汐族主管大执事,泽骞。“主上,去妖仆之城的空间阵法已然安排好了,不晓主上何时动身?” 妖仆之城?伴随这词,汐然脑中接着浮现的便是一幅横穿汐族领域,起点在此,末端连在妖仆之城的地图,量量那距离,不可谓不远。她昨日方从伊克山脉中历练归来,多少有些疲惫,本想周末能有一丝半会的空闲,不料却得走一趟更远的地界,不由抬手揉揉眉心,内心轻叹。 三月之后的六月十五便是她此世十八岁的生辰,按着汐族的惯例,该是挑选定下妖仆的年纪,大执事如此催促也是没可奈何的事,应道,“将候选妖仆的资料送来,即刻出发罢。” 泽骞应一声是,并未有一句多余话语的退下,自空间阵法前再见时,其手中已然多了一块玉片。 汐然随手接过玉片,神识探入公事化的查探,实则却并未怎么上心,寥寥几眼扫过。 守候在空间阵的侍从接由泽骞的示意,垂首上前安置好启动灵石,不消半刻,整座玉石般晶莹的空间阵大殿发出盈盈的乳白光泽,再过一会便转为七彩琉璃色泽,隐隐倾泻透出空间幻光。 泽骞保持着站与汐然身后一步的地界,安心等着汐然过目名单,顺带也监督着空间阵法启动的事项。 大殿之上众人一心启动阵法,并未有人分神往这边看上一眼。汐然看过名单后淡声道,“我听闻妖仆之城留有我两位同命妖仆,今日一去是从两者之间选一个罢?” 同命妖仆是指同其主契合度极高的妖仆,与这样的妖仆定下契约之后,双方的益处甚为明显,无论进阶还是天赋都能有一部分的优势共享。 而汐然有此一问,是为泽骞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却又不怕大费周章,是个严谨得过了头的性子。若说挑选妖仆定当要将所有契合度暂且过得去的妖仆提来,择优而选,看的是天赋资质。 毕竟契合度一事可用大量洗髓的丹药供妖仆吃下,在契约未订之前重新改写,可那份痛楚实在非人了些,听闻便似剜肉剥骨,彻底的捣毁重塑。且而不是一次两次捣毁重塑,便可将契合度提升至同命境界的,如此来来回回的折腾人的方式,汐然本能抗拒,遂而求简直接将范围定落在两位的同命妖仆上。 第2章 妖仆玖言 泽骞服侍汐然十八年,自然明白她的脾气秉性,晓得她话中深意,低声应道,“主上若是不喜,我便不会做出多余的举动。” 汐然神识一扫手中玉片上满满近千的名单,不再言语。 有些人即使是处得再近,也不会在言语上有一丝一毫的亲昵,泽骞之于汐然,便是如此了。十八年来的相处,惯来拘泥与主仆之间。 法阵启动,汐然随着泽骞步入启动的空间阵,正是空间扭曲带来的奇异光线蔓延包裹住周身,身后泽骞忽而道,“主上为了去妖仆之城特地换了正装?” 汐然抬眼望了望自指尖流淌而过的空间幻光,没甚反应。 泽骞想也知道不会等到回应,声音接着无甚起伏道,“主上素来不介意同身份低微的种族旁氏接触,是为仁慈。只是如今是挑选更为卑微的妖仆,主上却特地正装以待,主上如此仁厚,必当会让妖仆骄纵的。” 泽骞本就出生汐族旁支贵族,后任汐族大执事,万般皆好唯因素来见惯贵族风气,难免将人的高低贵贱区分得清楚。 汐然犹记得自个幼时学习贵族礼仪,那位执教一本正经道出妖仆便似精致些的家具装饰,乃是为陪衬出主上身份地位而有的存一类谬论,不由啼笑皆非,偏头不听了。泽骞立于一边,却是看透了她不屑的心思,沉声规劝道,“主上,这是事实。” 纵然一直被人如此劝说,汐然也始终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她那时心里上已然是个成人,是非观念早已成熟,不至于会为一两句的话语颠覆自己的看法,只是隐隐感受到所谓贵族的傲慢,也以为这不过少数人的过激的思想。 然日后所见的事实,才真真切切告诉她,那野蛮的思想其实并非一两人的偏激。 十五岁时出席一方宴会,身为夏族的族长夫人,汐然的姑姑汐水,自然熟稔的道为要汐然举办了一场所谓的“成人礼”。汐然顾及小时多少受过她一点的照顾,平和应了。 然那场成人礼上并未有宾客,唯有的看台上笼着黑色的魔法结界,汐然坐在结界后的华贵座椅上,无甚表情看着台下一个个绝美尤物般的男子被锁在笼子中抬上来,经由人一阵介绍后未等到汐然回应再一个个抬下去。虽是千姿百媚,眼神中却泛着靡靡j□j,恍似已然失去灵魂的玩偶,并无半点自尊可言。 自愿放纵任人亵玩,便是堕落也算是自甘的堕落。 事后汐水前来拜访时笑吟吟道,“汐然族长的眼光的确高得很,却是我怠慢了。族长若是不嫌弃,下回必当搜罗天下一等一的货色供族长观赏。” 夏族是汐族的邻族,族氏本就不算强盛,实力又因早些年族内执事被暗杀事件大打折扣。不得已下便想凭借汐水与汐然那一丝的姑侄关系得以低迷期的暂时无忧,殷勤一次比一次献得明显。 也算是托她的福,让汐然见识了不少所谓贵族的玩意及平日的姿态,无论是好是坏,终是习惯了。 …… 汐然将眸移开,淡淡,“我往后会注意的。”泽骞与她算是半个父亲,已故的父君临终托孤,是泽骞一直不离不弃才得汐族稳定至今,遂而他婉言的进谏中带着隐隐的责备,汐然也全然不在意。 实则,她也不愿时时刻刻盛气凌人的同人说话,处于孤寒的高处。自继承汐族之长这个位置以来,唯有泽骞是为最亲近之人了。 不带温情,生疏的亲近。 眼前空间幻光一散,阵法之外光洁如镜的地面倒映着两排单膝跪拜骑士的面容,最前方一字排开十三位魔法师,左肩七枚星痕罗列,行颔首礼。“恭迎汐然主上。” 妖仆之城是众隐族之长凭一纸契约共同建立而成,十三精灵魔导为中立势力,以执法者的身份管辖掌控着妖仆之城,直接隶属与参与城池共建的隐族元老会。而汐然作为元老会中第二大隐族之主,自然引得十三魔导亲临迎接。 随着引路之人往妖仆之城的中心走去,虽是一方陌生环境,汐然却并无多少刻意的打量,也因同十三魔导并不熟稔的缘由不怎多话,一路走来很是沉寂。 不是每个人都是会同人自来熟的交际花,汐然自上辈子起便是这个性子。许是独身在冷清病房呆久了,习惯了透过病房微启的门,瞧另一病室内缓缓流泻着的脉脉温情,那个时候,自己面上有没有表情都是无所谓的,因为没人会看见,会在意。 可就算没有表情,心也知冷暖的,不然也不会一直看着,等着。 如此这番的下场便是谁人都觉汐族族长汐然性子冷淡,好似目空一切。又兼之出场外交活动甚少,遂给人一难以交流沟通之感,尤其低等阶之人在其面前更是惴惴。 精灵魔导之首的古冥走在汐然身边亦觉得有些拘束,不自觉微微偏向泽骞,低声叙述着挑选妖仆所做的准备事项。 期间有位丹凤眼蓝眸的精灵魔导上前,特别详细介绍道,“汐然主上的一位同命妖仆受了主上的血,便再无法汲取其他主人之血。偏偏天资过人,又机缘巧合被云游的精灵族仇哲大魔导带走收做闭门弟子,名为悠辰。” 仇哲,汐然略有印象。好似是上任妖仆之城的城主,十三精灵魔导的领头之人,进阶之后勤于修炼,便不再主管妖仆之城的事端。一般来说已然进阶到了大魔导的阶级,想要摆脱束缚便是难免的事,但他能云隐,却不能过于远离妖仆之城。众族长的退让,只是出于对他实力的尊重。 众精灵魔导依着仇哲大魔导的意思,一向只供给悠辰以汐然的血液,故而说悠辰算是汐然私养的妖仆。而前些日精灵魔导放出汐族挑选妖仆时日将近的消息,悠辰一月前便回往了妖仆之城,守候着她的到来。 如此介绍,字里行间大有推举悠辰的意思。 那精灵魔导还要继续说道,一直谦和倾听的泽骞突然开口,语气平淡,“会选哪位妖仆,主上自会定夺的,执法大人还请也说说其他妖仆的情况。” 汐然纵然是个一贯不怎么管事的,听得泽骞如此说话,也不由回眸瞧一眼那一直介绍着悠辰的精灵魔导,但见他一触即移开的目光,淡淡开口道,“这位执法似是也曾为仇哲大魔导的亲传弟子,古晨?” 古晨初闻此言明显有些慌张,薄薄的丹凤眼中亦闪过一丝忧虑。然不远处的主城之中忽而一声嘹亮的鹰鸣响彻九天,听得此,古晨便像是得到某种安慰一般,神色渐缓。 汐然知道,主城之内,是仇哲的魔宠紫翎云鹰鸣叫。 古晨语气平缓了些,“是,悠辰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亦是古晨最为自傲的师弟,我自然希望他能随了主上,前途无限。” 泽骞微笑着,“执法大人该对悠辰自信点才是,即便是在千百人之中,他师承大魔导,优势突出,主上会看见他的好的。” 古晨不敢反驳,垂目道,“如此,也是。” 泽骞素来不会让汐然在外面受一丝一毫的不妥待遇,无论出席在怎样的场合,便像是护犊子一般,容不得旁人半点的侵占与强势,万事万物首先由着汐然。汐然知晓泽骞是真心为她,自来也很是听从泽骞的话,对他很是配合。两者唯一的分歧便在主仆观念上,且十八年来此分歧仍未有一星半点的改变。 一旁其他的精灵魔导见气氛略略有些微妙,前来圆场,“前方便是妖仆之城的护城河了,请汐然主上与大执事上船。” 护城河防的不是外来入侵,而是内部备选的妖仆逃逸,妖仆之城唯一出路的空间阵法也因此建在城外,四面皆是环海。 河面并不宽,却密布了不少隐匿的阵法,汐然坐与船舱之中,透过窗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依托防备的阵法,大概知晓妖仆之城内的妖仆是个怎样的水平。就像是修建篱墙,家有恶犬的,便会修得高些,而这些阵法普遍不算如何强力。 船行将靠岸,船速悠悠放缓,本是无甚寻常,船下平缓的涟漪忽而微微错乱,前方传来一声较之不快的询问,“你怎么在这?” 古晨被安排在船头引船行驶,独身一人站与船舱之外,故而这一声询问便是他发出来的。 和着水声轻响,后来一声回答低缓,相较古晨恍似放低了几分的姿态,“玖言来迎接汐然主上。” 泽骞转眸过去,正巧船舱的帘子被人放下,遮挡了目光。 船舱内相谈甚欢的几位魔导声音皆是诡异的静了一阵,眼神几番交流,有位留着山羊胡须的魔导盛着微笑,状似寻常道,“我出去看看。” 山羊须挑帘出去,汐然收回远望阵法的目光,往山羊须离去的地方瞅了一眼。被挑开的帘子展出外头一片明澈阳光,在映衬着那粼粼水波之处,不经意正瞥见岸上一人,恍惚间模糊了那一汪碧水清波。 或许是见惯了那般多一板一眼的人,才觉着那双眸无端飞扬,璀璨明亮,恍似碧波无暇。回眸浅笑之中稍带慵懒轻慢,同其端正单膝跪地的姿态千差万别。明丽姣好面容略显阴柔,微挑的桃花眼若含秋水,清润动人,加之银丝柔顺披散,紫衣清丽,倒是有些雌雄难辨了。 饶是汐然见识过无数倾城佳人,也不禁为那隐匿几分妖魅气息的容颜凝了一会神,直待帘子落下,阻隔了那人的身影。 船舱之内尚有其他精灵魔导守于左右,即刻解释道,“城中妖仆不安分,让汐然主上见笑了。” 汐然收回目光,嘴上便随意道,“船外那人是谁?” 古冥不敢怠慢,应答道,“玖言,是汐然主上同命妖仆之一。” 第3章 不大不小的麻烦 船外引路的古晨见着是玖言,心中不悦,面上神情便冷傲几分,漠然道,“你擅自出城,将城中规矩置于何处?不晓与人为仆,最基本便是顺从二字么?” 本着一脸冷漠言教,不过是为了当着汐然在,并不好施展手脚,好歹他也是汐然的同命妖仆之一。然那眼神中的轻蔑嫌恶,其实远胜过鞭笞责骂。 “玖言自知出城难逃一罚。”低眉顺眼,好似从容认罚一般,垂下的眸中却是浅浅碧色空明,语气真挚,“只是导师给我的消息,主上明日才会到来,而今日在殿中恰巧听闻主上忽至的消息,心中难忍激动,遂迎了上来。是我顾虑不周,还望执法大人降罪。” 说者或许无意,坐与船舱之内的汐然与众人,却有心多了几分顾虑,一时间精灵魔导们脸色各异,古晨更是神色一转,“你……你”的哽了半日。 凭借关系适时偏心这等的事素来有之,但汐然处于高位,乃是被蒙蔽的一方,平日又是个不怎管事之人,汐族大小事端皆经由大执事处理,遂而来至这方世界,此类事端反而见得少了。 眸子平平淡淡扫过面前人的神色,心中却是在慨叹,玖言倒是个胆大的妖仆。若是他落回妖仆之城,受的是精灵魔导的管辖,也不怕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么? 正想着时,船舱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古晨脸色铁青,一撩长袍单膝跪在门口,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勉力压下怒气道,“古晨并未散播过汐然主上明日到来的消息!” 紧接着古晨,玖言在岸边亦是从容一叩首,声音虽急却并无多少匆忙,“执法大人莫要误会,玖言并未有此意。” 一来一回,跪拜的两人面上皆是真心实意的急切,这“误会”出在哪,一时真不好拿捏,错怪了谁都是麻烦。一旁的众精灵魔导想也是顾忌此,才不敢轻易开口插话。 此番闹剧上演,小则一笑了之,大则伤及妖仆之城的声誉,皆在汐然一念之间。 各方贵族向来心高气傲,“被决定”妖仆一事,并不是人人都能忍的。毕竟一个贵族一般只能有一个妖仆,如此慎重的存在,岂能由他人背地玩弄掌控? 正是各方目光心颤凝聚在汐然身上时,汐然轻轻叩响船舱,几分随意,对的却是岸上跪拜之人,“你喜欢何种颜色?” 岸边飞花落入碧波之中,微末涟漪层层荡开。众人紧绷神色微妙的僵硬在面容上,略显茫然,唯有泽骞眸中淡淡光泽一闪而过,复杂深邃。 汐然再度启唇,“汐族妖仆的服饰已定的是玄色,我见你却更适合紫色,现下便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愿。” 抉择草率,即便是大执事泽骞亦是这般觉得的。汐然定下玖言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筛选,也懒得理会是否有人在背后操纵的弯弯绕绕,不过才两厢见了一面,竟就下了定论。 然他作为下属,并没有替汐然做决泽的权利,再者汐然一般不会强硬插手什么事端,一旦一语落定便无转圜。泽骞心知如此,一声没吭,和顺同精灵魔导一齐进城办理交接事宜。 而汐然决定并不深究,面对这般最好的结果,精灵魔导皆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自然是不会多言一句,顶多是古晨面色有些难看。 汐族府邸。 一贯低头做事的众侍从自主上汐然走远之后,皆不自觉抬头望望跟在主上身后的那人。碧眸银发,身量修长,气质雍容,举止投足间皆是一派贵气,容貌更是颠倒众生…… 几位侍女暗暗交接眼神,嘴上不敢说,心中却想这回怕是主上开了窍,好歹是自外面收了个极品货色的贵族男宠来了。 旁人不晓,汐然拿着详细介绍玖言的玉牌一路看着倒是心知肚明,父君是恶魔的贵族,娘亲是精灵族的圣女么。 回想一阵古晨看他时的眼神,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其师弟而有的不善。 归属为人类妖仆的族类中,精灵一族比及恶魔地位高贵,即使同为族间贵族,异族通婚也只会受人排斥,诞下的孩儿便是全然的异类,受两族摒弃。许来这便是他沦落至妖仆之城的缘由了。 汐然扫一眼身后跟着的美人儿,忽而想起自方才自己开口要了他,他便一直默然的跟在自个身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想起一事,“我记着大执事前些日说给你安置的房间在竹园往后的第三间院落,你现下无事便过去瞧瞧吧。”自己带回来的人,还需稍加照看的,遂添上一句,“我可以带你走一趟。” 玖言却是从善如流的应下,背后传来的声音,且平且缓,一如既往的低顺。“不劳烦主上,我能自己寻着的。”虽是低顺,但自他念来并无多少卑微姿态,而是礼貌的柔和。 他自称为“我”而非通常所听见的“奴”,该是出生贵族的惯例使然。众所能知的规矩,贵族妖仆便是最上等的了,并不需得同低级的妖仆混为一谈。 汐然维持着面色不动,转过身淡淡应下一声,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看他好似有些出神般凝着自己半晌后才蓦然低下头,快步离开。不由略好奇,他出神个什么,左右自个不如他长得那般倾城倾国的。 选下玖言,一不为一时兴起,二不为圣母情怀,不过是买来的测魂珠起了效应,告诉自己那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不收便可惜了。 测魂珠不是哪都能买的物事,至少在这方世界,不可能会有第二枚,生产这东西的是在平行第三十二世界,俗称就是异界。 目送玖言有些心不在焉的走远,汐然想及某人总向她抱怨自己有好几日未去“小仓府邸”了,加上本也有些挂心,遂折身回往了冥想室,心思一沉便陷入恒定的灵窍之中。 目光所及,一卷漆黑锁着细密银链的卷轴在精神力所汇之海上静静悬浮着。有声音唤她,略带不满,“你最近忙什么去了,一堆的东西放在我这,觉都睡不好,那块什么什么厉冰石快冷死我了。” 汐然眉梢微挑,径直忽略了那声音中情绪,“厉冰石收集到了?”心中一喜,直直闪身进了那方卷轴。 第4章 封印空间 汐然出生之时,汐族之内便发生了j□j,可惜她那时仍出于迷蒙的心境中,尚未能弄清个前因后果,一切就已结束。 出事的只有汐然的一双父母及其妖仆,连尸身都未有踪影。大执事和其他八大执事则勉力护下了尚为幼儿的汐然,退了敌。 那夜汐族府邸大火滔天,远远的倒映在城墙之外的海面,似一团坠落的天星降下灾难。 一切湮灭却出奇的寂静,甚至没有惊动汐族府邸之外的任何人,平民之人在夜色中睡得安详。 汐然对当时的境况印象深刻,当能发出声声狼嚎的半兽人捣毁门窗闯进居室的时候,父君汐觉暗自将一副卷轴放在她的襁褓里,贴着肌肤,冰冰凉凉的,而后便是一伸手将她推到了赶来的大执事的怀中。那一面就是此生父女一场,所曾有的唯一一次见面。 汐觉留给她的卷轴,即便是日后辅佐她的九位执事也并不知晓,只因那卷轴自贴近汐然的皮肤,便彻底隐没了进去,一点痕迹都无了。 待得汐然日后学习魔法,才发现眉心灵窍精神力汇集之处有一卷漆黑的卷轴,随着精神力的波动悠然浮动。 初见卷轴时并非没有忌惮,尤其其周身皆由细小的银色锁链密密锁着,中央赫然一个血红的大字,封!杀气必显,一瞧就并非善物。且而接近卷轴隐隐伴有声响,好似从极深的地底穴洞中透来的瘆人黑风,一声诡异过一声。 自此,权衡之下汐然只当是守护着一个禁物,将之忽略得彻底。 直到十岁那年,汐然魔法修为大进,突破境界时连带精神力大涨,本是开怀,然第二日醒来原本充盈的精神力却像是陷入泥淖一般沉重而粘稠,全然不受掌控。 诧异之下引往眉心查探,发觉莹白的精神力被聚拢在卷轴之周,像是被牵引一般一丝一缕爬上那锁住卷轴的锁链之上,汐然终于有些动容了。虽是微末,那卷轴也的的确确是在吞噬着她的精神力! 由于是在自己体内,诸多方法都无法实施,而无论怎样想调回精神力,都似是一掌打在了棉絮之上,给人以力道被卸去的挫败无力感。一月下来,种种能用的方法想尽都仍是无可奈何,并无丝毫的进展。 一月后的夜半,冥想室内,汐然面无表情的悬浮在自己的灵窍之中,静默一会终于抬手,触及那杀气凛然的封字,引导精神力骤然聚拢,下定决心狠狠朝卷轴席卷而去。 既然寻不着办法,静等着只会慢慢消减下去,不搏一次还得如何? 但若说真真打消顾虑,决定去揭开封印的缘由,乃是自己精神力被吞之后,清晰可见卷轴之内丝缕漫出来些灰白色的空间之力,成却自己精神力的补品,被点点蚕食。虽然此份空间之力同在空间法阵所见是为七彩的幻光有极大的不同,却同样未有一分一毫掠夺的气息。 汐然还曾特地去洛伊学院问过空间系的法师,导师道愈是纯粹的空间之力,色泽便会渐渐消除变淡,长途的空间法阵启动空间幻光往往带了一丝灰白。 导师嘴中的长途的空间法阵是一丝儿灰白,那纯粹的灰白,空间之力该浓郁到怎样的境地? 汐然瞳孔微微一缩,手掌合拢的那一瞬银锁发出粲然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精神力。 极慢,忍着灼伤之痛,几乎是一寸寸的抹去银锁缠绕纠结之处那让人心悸的字眼。待到那封字彻底消除之时,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卷轴处袭来,汐然先是一怔,而后眸色微顿,手指一把扣紧缠绕在卷轴之上的细小银链上,依附封印之法力。那霸道的吸力果真一顿,消减不少。 当四方消停下来,一股极强的生命之力顿时铺展开来,几乎弥漫了整个灵窍,让汐然觉着通体舒畅,不由暗觉此回的赌博八成是赌赢了。 心情大好之后,扬声道,“里面住的那位,我有心释放你,你反扑得却不留情面了些,如今你抓我不成,打算如何呢?” 一月对于锁链型封印的研究,汐然总算心中有了些底,只是释放中央封印并不能完全使得被封印物事逃脱,还需根根斩断外头的银链才行,正是所谓的多重封印。 若是没猜错的话,被以卷轴简直银链封印的多为活物,它吸j□j神力不过为了引得外遭人的注意,乃是个损人损己之招。换得外人一个慌乱之下的反扑,凶兽则可在得以冲开第一层封印的瞬间偷袭在外施术之人,操纵其心神,破开封印,便得解放了。 若是不成,想现下这般,就彻底无害了,因为汐然已然趁其偷袭,对自身精神力的禁锢暂止的一瞬,对其印下了精神牢笼。 远远站着,卷轴那段甚久没有传来声响,汐然好整以暇的任它静着,自己施施然坐着修炼。直等得一个多时辰过后,卷轴之内才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上界的人是不是人人都这么防人千里的,连个小孩都是这样阴险,太让人讨厌了!”奶声奶气,童声稚嫩饱含着怒火,让汐然有些错愕。“还拿笼子锁着我,我又没犯错,你凭什么?!” 那童声自开口之后便骂骂咧咧一直没个消停,乃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汐然从错愕中缓过来,并不理会他多余的言语,适时开口,“你便是卷轴中封印的主妖物?” “才不是!”他又是尖着嗓子喊,“这压根就没有妖物好么,再说了,哪个妖物身上是精纯的生命之力的?我不过是一只仓鼠,这内空间的主宰是天衍神树,它看我独身无聊,想帮我打开这一扇关闭了许久的门,结果刚启了一丝缝,我都没怎么就被你用笼子锁起来了!” 此言落定,小仓鼠等一会见汐然并无多动摇之意,连话语都不给回一个,偏偏自个又挣开不得那精神牢笼,愤恨之余像是突然颓了几分,声音也不复尖锐,“你锁住我,到底要怎样?” “只是确认你是否安全。”实话实说。 小仓鼠解释道,“我真不是妖物,卷轴之内封印的是天衍神树。神树因为一些原因引起过位面的大幅度动乱,被天界之人封印。而这卷轴转而流落至此也并不由神树控制,总之我们无心害人的。” 汐然挑眉,“何种动乱?” “空间,空间暴动。独自存在异界位面本是相互之间隔开的,繁衍于位面之外的天衍神树根须却无意识的将他们串接起来,致使地狱的使魔逃窜到上界,天界的天使能降临凡界,诸如此类的连通,对低阶的位面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遂得最顶层天界之人联力封印。”小仓鼠唯恐不能表以清白,滔滔不绝,“天衍神树体内本就是一方异世界,但这个世界中,唯有的生物就是我,我三年前才衍生,呆在卷轴里天衍灵树也完全不能再打通位面了,根本对你无害的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语音落后,竟有微微的哭腔,像是含了委屈。 汐然当时不晓是添了哪份的胆子,在小仓鼠终于嘤嘤哭起来的时候,凝起一小股精神力主动进去了卷轴。 进去之后,脚边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绒黄色的小东西蜷缩在一团,被一截牢笼控制住,一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水光,略有些迷蒙的看着汐然,好似反应了大半晌才抖着胡须,“你,你怎么进来了?” 淡淡,“看看里头可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无害,是则放了你。” 小仓鼠显然被气着了,眼睛圆睁,嘴边几根长长的胡须一翘一翘的,一只小爪子尤为气愤且无意义的朝汐然那方挠去,“我什么都同你说了,你还觉得我会骗你么?!你才是大骗子。”吵闹一阵,一顿,冷然,“那若是我真的骗你,你就不怕我把你精神力给吞了?” 汐然的目光并未有一瞬停留在它身上,四处打量周遭的黑暗,面色平静,“不过躺回床上修养一月,你不是想要清白么。” 小仓鼠心中一动,不做声了,因为两厢比较,倒是这女子做出的让步大些。自己左右是没损失的,顶多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又见她悄无声息的查探着此方世界,并无多少侵略的意图,也不再骂骂咧咧缩在原地小心翼翼将之瞅着。小仓鼠方是幼年期,又是被囚禁着的,就法力而言距汐然差了太多,忌惮也是寻常。 等到汐然看够了转过身,衣袖一挥解除小仓鼠的牢笼,将之一把提起。两者平视时,女子声音清远,“两件事,想同你这小骗子说说。一,这不止你一个生物,东方有人气。二……”停顿一会,有点无言,“你能不哭了么?” 小仓鼠咋听第一瑟缩了一下,生怕她动人打人,毕竟自己还被她提在手心。听见第二的时候却呆了一下,豪气云干的抹掉挂着的泪珠,哼一声道,“我就是害怕,怎么了!” 汐然提着它左右晃了晃,瞧那浸着眼泪莹莹明亮的圆眸,唇角勾了一丝极浅的笑容,“怕我?”小仓鼠刚要挺起胸膛断然否认,汐然笑容转淡,移眸时自眼角递来冷冷一瞥,小仓鼠顿时连眼神都瑟瑟。 满意看着毛茸茸小仓鼠在她手中缩做一团,汐然这才开口,几分平淡,“怕便带我去东方那看看,乖乖听话。” 对待怎样的熊孩子,就得用怎样的招数。 第5章 空中阁楼 小仓鼠言道让汐然等一会,自己则吱吱的冲黑暗深处连连喊叫了好几声。远方分明没有一丁点声音回应过来,小仓鼠的模样却很是丰富多彩,先是紧张,张牙舞爪一阵,小眼睛一直往汐然身上瞟,一小阵的寂静过后却又明显颓下来了。在汐然手中蹬了几下小肥腿,扒拉一下胡须,哼哼唧唧,“你去便去,神树说不介意,不过倒时候被吓着了可不赖我。” 话音方落,黑暗处飘来一点光团,悠悠荡在身前引路。汐然着眼一扫地面,黑色的木质,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凝实厚重之感,果真是在神树的体内么。 依着光团朦胧光泽所见,只有神树牵引的地方和接连卷轴外方的地界才有木质,其余皆是空荡着的,朝下一望好似无尽深渊。明明虚空着,小仓鼠却能不受影响的在上随意乱跑。汐然好奇之下往外边缘走了两步,小仓鼠忙叫唤起来,“你走里方一点,掉下去就真不晓得是去了哪方位面了。”汐然心中顿了顿,听话的往里走两步,紧跟着牵引。 小仓鼠宽下心来之后略有些抑郁,一个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的外来者,自己担心个什么劲?如此一不高兴,嘴上就刻薄了些,奶声奶气的吓唬,“哼,你若再欺负我,我便将你推下去,推到下界炼狱去!”可惜走在前头的汐然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给它,脚步平缓依旧,将之忽略得彻底。小仓鼠觉着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 直往东,光团引路的尽头,是一闪漆黑厚重的大门,其上爬满了暗银色的法纹,汐然在门口看一阵,发觉这方好似是空间之力最为集聚之处了,灰白的空间之力像是某种半液体半气体的具形物质,从门的那头流泻出来,似雾非雾,萦绕不散。 没甚犹豫一把推开面前的大门,小仓鼠适时跳上汐然的肩头,那神态像是将汐然的肩头当做了王座,抬起的头微微倨傲的望向远端。 展入眼帘,开启的门后并未有光芒倾泻,甚至并未有边界,黑暗无尽的漫开,像是一歩跨进了宇宙虚空。唯有幽蓝的灯笼一盏一盏兀自有序的排列,像是星辉勾描出的一条长廊,延伸隐没在看不清的黑暗尽头。 本是宁静,忽而前方第三盏的灯笼一阵闪烁,晃出来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影。汐然准备迈入门后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仓鼠。 小仓鼠会意道,“这不是异世界,是神树编织的空间网,名为‘空中楼阁’,交织了大部分的位面异界,形成一条狭长的通道,那通道尽头连我也未曾去过。虽说是连接繁多的异界,却也只能窥得空间的一隅,并不能真的传送过去,毕竟神树承接空间的能力早便被封印,根须尽断。久而久之,这方就改作位面商人的集会之所,只有极少数拥有与神树的共鸣物之人才得进入。只是依托共鸣之物进来‘空中阁楼’需得花费极大的代价,所以这里的商人大多都是等到想要的东西出现,才会满载离开,不然可就亏大发了。”抬手一指方出现的两个人影,动动腮帮子,“呐,那些都是位面商人,没有攻击性的。进了这门,就不得动以一切武力。” 汐然看清,那两人一人长着半边残翅,一人头顶鹿角,十足十的异族。 第一次来此,只不过带着探索之心来求证一份确然的安全,故而对此空中阁楼不过粗略一扫,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之时,小仓鼠依旧趴在她的肩上,像是后知后觉的来了一句,“你要走?” 汐然理所应当,点了点头。 小仓鼠一缩,不言语了。它衍生在一方寂寥无人的世界,好不容易等到神树答应替它打开一扇门,然不过小半日却又要独自回归以往的深黑死寂,心底难得冒出的一丝莫名欢喜慢慢枯萎,归于荒芜。 对寂寞抗拒的心境远远超出了于汐然面冷的不喜,可又偏偏对着那样冷清的人拉不下脸,感知出口愈来愈近,小仓鼠恼羞成怒之下,一侧身,顺手一爪子便就恨恨挠向汐然。 汐然没想到它突然发狠,躲闪不及,颊边留下三道血痕,因进来卷轴的本就是一缕精神力,遂伤口愈合也只在眨眼之间。 小仓鼠一怔,未待汐然说什么,恶人先告状似傲然哼一声,果决利落的跳下她的肩头,小跑几步身影便消匿在沉沉黑暗之中。 汐然亦是愣怔,并非因仓鼠突然而来的脾气,而是它不带丝毫法力的一击,看似轻巧,却使她灵窍深处的精神力都连带着隐隐作刺痛,实在诡异。 后来相处的八年,仓鼠脾气虽然一点没有改好,但好歹是知晓了寻常的挑衅对汐然不起作用,安分不少,亦再不曾对汐然利爪相向。以至于汐然渐渐忘了,看似无害的幼鼠,其实也是一只非比寻常的妖兽。 这八年间,汐然一时兴起在“空中楼阁”中挂了一盏幽暗的灯盏,换一些异界的小玩意把玩,具无珍惜顽劣之分,鸡肋之物比比皆是,譬如那颗定下玖言的测魂珠,不过只是个测人天赋用的东西。 …… 脑海之内,小仓鼠仍在数落这厉冰石所造成的种种恶果,然待得汐然闪身进了封印神树的卷轴,它缩上汐然的肩膀,钻进其披散的头发下面却又一声不吭了。 汐然问,“厉冰石你搁哪了?” 小仓鼠的声音懒懒的,将汐然的头发围在身边,像是安置了个小窝,躺下时道,“小仓府邸第三层。” “小仓府邸”就是汐然在“空中阁楼”占下的类似店面一样的东西,因为时时都是小仓鼠帮着看守着,其鼠自觉既然出了力,功与名都得齐齐占了才算合适,所以大笔一挥抢了名头,小腿儿一翘霸了地盘,此地有根有据,遂就成了它的府邸。 汐然是为冰,暗两属性的魔法师。平素所见用来铸造灵器的材料之中往往对冰系亲和辅助,对暗系就有抵触作用,反之亦然。若是两者兼容则亲和辅助的效果就都不明显了。 故而要是需得灵器辅助的话,汐然一人便得需携带着两种同类的灵器,负累得很。也是机缘巧合下听闻,北隅二十九平行位面盛产一种名为厉冰石的铸造圣石,对于暗系,冰系,风系的魔法皆有极好的亲和通导性,恰得适合汐然的境况。 从三层取了厉冰石下来,汐然随手将大量从伊克山脉中收集的妖兽魔核堆积在展货台上,对小仓鼠嘱咐道,“这些魔核你看着出价吧,要不就换些有用些的东西来。至于对你承诺过的,换得厉冰石便带你去外头晃一个时辰的事,得到明日才能兑现。” 小仓鼠不是卷轴中被镇压的主妖物,所以只要有汐然的掩护,让其同样以精神力的虚体形式出来一小段时间还是可行的。 小仓鼠跳下肩头,落在魔核堆上,似个守财奴一般乐呵呵的捧着其中一颗尤为璀璨的火属性魔核,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想睡觉。”答得正正经经。 在伊克山脉连续几日的同大型妖兽硬碰硬,其实确然让汐然感觉够呛,只因族内事情尚需处理才无可奈何一直撑着。 小仓鼠呆在汐然的精神世界自然清楚,当下听得此番言论虽然有些无语,还是没多抱怨什么的由汐然走了。自己则留在原地啧啧两声,翘着尾巴抱着魔核欢乐的打滚。 第6章 留于身边 穿过那片明灿若霞的樱花园,便是汐然想念了甚久的自家卧房。可惜未得摸着房门,便在眼前现得一位碧眸银发的美人,映得满院樱花几分明艳,适巧不偏不倚正得立于卧房的唯一入口处。 汐然抬头,淡淡,“有事?” 对于妖仆的工作,汐然从泽骞那略略听说过一点,需得时时伴在主上身边,像是个影子般的存在。当然,得是个稍微得力的影子。回忆起这点时,汐然才觉着自己说了句废话,紧接着接口道,“唔,我想去休息一阵,你暂且在此守着罢。” 汐然前世自小便独身自由惯了,此生身处高位,不胜孤寒,自也未得一两贴心之人。加之前些年身上还添了个卷轴的秘密不能被人发觉,所以惯常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下思及玖言,所谓的影子,便有绞尽脑汁想将之支远一些的念头。 推门而入时,林间夜风中暗香浮动,飞花有意,舞步轻盈,止于庭前。 汐然无意识的回头,但见玖言眼角微微上扬,跃然的轻笑点缀在那一汪碧水似的眸中。衬着背后若雪樱花,仿佛蒙上几分朦胧醉意,笑意缱绻,轻语,“主上可要人作陪?” 汐然一顿,回眸,继而往屋里走着,满心念着床,便随意问,“陪什么?”只有三四岁的女孩才会让人陪着睡觉的罢? 掌风灭掉长燃的烛台,平淡且认真道,“我比较习惯室内无人。” 迈进室门的一瞬,窗帘全然自发合上,没回眸去看身后美人的神情,又嘱咐,“晚点大执事过来,便对他说我歇下了,交接妖仆的事宜是交由他去办的,细节的事便由他同你交代。”顿一顿,细想来觉着该说的话都说了,完结的一句,“记着关门。” 身后的门渐渐合上,隔绝室内最后一缕光明,汐然倒头伏在绵软的被中,拢了拢身侧的被子,磕眼睡去。 再醒来时正是半夜,只因腹内有些空,饿醒了。 在床上磨蹭了一阵才爬起身,摸到桌边,桌上空荡荡唯有极淡的魔法铭刻的痕迹。 汐然轻车熟路的寻着阵法的小片区域,注一丝精神力进去鞠了一团水滴出来,就着喝了后好歹是醒了些神。又在另一区域挑了些糕点出来,以银盘乘装着,打算在樱花园中吃回夜宵。 这种桌子就是家居型的魔法铭刻物,在贵族府邸中都较为常见。桌内的阵法空间区域分割开来交由不同的人掌控,保证食材的新鲜或是书籍的分类。而阵法内部空间在同系列的家具中都是相通的,譬如此张桌和在冥想室的那张长桌。 推开门,月光如洗倾泻一地,尚有未扫除的樱花瓣铺落,躺在月光下恍若薄薄白雪累积。 树上雪意正浓,风浮动,花蹁跹,如梦如幻。汐然往前走了两步,不想门边长廊还有一人依栏而坐,膝上肩头落些零星花瓣,紫衣银发,回首时四目相对,只觉那一双碧眸惊艳了月光。恍惚之间分不清月下沉静空灵的幻境之景是因着这满院樱花纷然,还是他那盈盈一瞥似醉迷蒙。 薄唇轻启,低低,“主上。” 汐然微微愣怔,也仅仅只是一瞬,言语时便已恢复淡然,“你怎的在此?” 托姑姑汐水的福,汐然见识过各色美人,虽说不曾有哪一个能如玖言般惊艳至使她也微微失神,但也个个亦是难得一见的倾城之姿。久而久之,终是让她学会如何将美色视若无物,这一点,自她一贯原封送回汐水所赠美人便可见得知。 “尚有一事需得同主上商量,适才主上困倦才等待至今。”玖言起身,膝上花瓣翩然洒落。对着汐然时,他的眸总是微微低敛着的,瞧不清那潜藏的璀璨光泽,显出一份温和的顺从,当日面对古晨的慵懒轻慢,亦是点滴不见,“居住的院落,我愿能同主上更为接近一些。” 汐然端着银盘在木阶上坐下,只是想,兴许玖言亦是不大待见古晨的罢,吃一口糕点,“竹林院中给你的那一间应该就是最近的了。”直线距离最近,“所以没有办法。” 因为懒得弯弯绕绕,所以直接了当的阐述了事实。 玖言听罢静默一阵,汐然则只当旁若无人,偏头看花,顺带捻来唤不出名的酥糕搁进嘴里。 “主上,并不中意我么?”声音顿一顿,笑容勉强,“好似并不愿意我接近。” 月下飞花,婉转飞扬,汐然挑走一片不慎落进盘中的樱花,心中想的是他不过半日便能看出自个情绪意图实在难得,面上却并未犹豫,语气勉强算是宽慰,“你想多了。” 谈不上不中意,测魂珠说他潜力爆表,又颇有姿色,怎么说都是个极好的妖仆人选,无论是世俗看法,还是汐然自己想法。 只是他若是个迟钝且和顺的妖仆,将他支离些换一份保持距离的安心,倒也是个可行的方法,可他偏偏不是。 他心思敏锐,意味着自己态度的淡漠疏离将会在彼此之间竖起一道打着禁止封条的城墙。久而久之,两者心知肚明,怀着一份芥蒂渐行渐远,直至形成习惯,真正得至谁也不会逾越的那一日。 然于汐然而言,隔一城墙守望的亲近之人,有泽骞一人便足够。也只因泽骞的前例,才会让她在面对玖言如此一番的发问时上心斟酌。她要守着的只是卷轴秘密,而非独身的孤寒。 “还有三月便是我十八岁生辰,在缔结契约之前,你便宿在我寝房罢。”缔结契约之后,玖言就同自己人一般无二,若能让他安心,为此承但一些风险也并无所谓的。缔结契约之后,梧殿旁也该起好了一座单独的屋房。 撑头将玖言瞧着,汐然淡淡一笑,“这般可够近了?” 月光如雾笼罩,衬着那一双桃花眼潋滟得很是动人。玖言神情之中几分欢喜,又像是有些意外,竟真的正经的回答,“恩,够近了。” 前世的母亲常说,心思纯洁,情绪变化才会时时都反应在脸上,是个值得珍惜的人。 那时,母亲是为劝解她表情能稍稍丰富而说,现在再度想起,却又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望着远方樱花,淡淡,“适才明明还颓着,现下却又欢喜了,前后不过一句话而已。” 玖言一怔,“恩?” “你都不用缓缓的么?”这是根据亲身经历而发出的疑问,可惜除却面瘫患者,一般人不能理解。 美人却领会了些,抿了抿唇角,好似勉力忍下一份笑意,依旧正经作答,“没曾留意过。” 汐然想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谁人会留心自个正常的地方,似她这般轻度面瘫才会关注这点才是。 从木阶上起身,端着已然空了的银盘,看一眼他身上替换上的汐族的服饰,难得想起作为一名主人的职责,“好似寻常人家都有份对于妖仆的规矩要求,在我这……”顿一顿思考,“聒噪,无事找事,扰我清梦,如此三点,你三月内不犯,便就是我的妖仆。”推门进房,偏头见他眉眼宁静,“还有,无须想太多,我选了你,自然不是平白无故。” 第7章 共寝 玖言同样随着进了房门,汐然将手中银盘搁置在桌上,随意道,“可喜欢甜食?” 身后的声音低顺,“尚可。” 汐然哦了一声,挑了两块糕点,递给玖言。是为念及他道为住所的事一直等着自己商量,估摸是没有去吃些东西的。 玖言愣愣接下,黑暗之中,汐然没去细辨他的脸色,从容掀开被褥躺了进去,“明日再差人弄床过来,今夜你便睡我床上罢。” 此言落定,脑海之中小仓鼠便甚为突兀的叫开了,声音尖锐,连蹦带跳,“你有病吧?!说什么鬼话!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你!” 半夜正准备入眠的混沌间被人这么当在脑海中的一吼,委实叫人心中不悦。汐然语气低沉,声音直在小仓鼠的耳边响起,两字警告,“别吵。” 这么多年的相处,小仓鼠面对汐然胆肥了不止一分两分,还有心情冷冷讽着,“你是见人家姿色倾城,起了色心吧你,仗着人是你妖仆,是要打算霸王硬上弓么。” 汐然一怔,没想还有这一层的念想。小仓鼠坐在通向空中阁楼的黒\木阶梯上晃了半天的腿,再抬头时眼中恍似看着自家女儿出嫁一般的惆怅,略带慨叹,“哎……罢了罢了,你去吧,可叹我从前并没有发现你是个这样的人。” 讨厌聒噪的习惯就是自小仓鼠这得来的,不过睡一张床,自己睡时又不爱乱滚,隔得那样远自是碰不到的。 等一会后,玖言掀开被子上得床来,汐然撑着眼睛望着天一阵,愣没觉得有一丝旖旎气息,磕眼睡去了。 那个时候,玖言与她,不过一个天赋不错,容貌不凡的待选妖仆,至多是个她预备搁在身边最近地方的人,却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晨时,是泽骞来敲门汐然才将将醒来,睁眼便瞧见玖言衣着整齐的坐在床的另一边。不晓是不是方醒,睡眼迷蒙,带一丝儿慵懒,轻声道,“主上,我替你更衣。” 玖言手中拿的是侍女早准备好的月牙色法袍,今日周一,得去洛伊学院。汐然缓缓神,不言不语乖乖在床边站好由玖言过来替她着装。她唯有方醒的时候性子最是温和,甚为好说话。 泽骞在门口等了一会,并未进得门来,低声道,“早餐是在车上用吗?” 汐然应一声恩,泽骞便先行退了。等一会后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三名侍女,手中端的洗漱用具,虽是垂着头,却仍是不经意扫见的一床凌乱。迟疑复迟疑,仍是耐不住抬头略略再一扫,见得一美人银发慵懒披散,站与主上面前低首给之系着法袍,眸间专注含笑,脉脉似盛着秋水粼粼。主上素净面容上则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安宁,静静由美人动作…… 喉间一动,众侍女皆干干咽了口口水。 是以,汐然得一极品男宠一事在汐族之内传得暗波汹涌,人尽皆知。 一街上听闻此消息的老妇人顿时老泪纵横,内心无言叹息,“我圣洁如月的主上啊……” 至此,勾引汐族之长的狐狸精玖言,一时艳名大起。无论褒贬,至少从事某类行业的美男子们皆收藏了其人的画像,参拜瞻仰,视作先辈。 当然,这都是后话。 适时,着装完毕的汐然同着玖言行过一次空间传送到达洛伊学院的岛屿,坐上汐族专备的马车,凌空穿过其他系院,落至暗系所属的地域。 本是艳阳千里,但暗系院落之内的阳光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来得黯淡一些,死寂的建筑群中遍布着影影绰绰的树影。 站与院落中,稍一抬头便可见着那一遮天蔽日的黑泽树上坐着一男孩,莫约□岁的形容,捧着书,看得专注。柔软清新的黑色碎发,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为可爱。 风过树动,男孩恍然感知到什么一般的自书中抬起头,但见独角马车凌空而来,讶异之余,颊边扬一浅浅梨涡,欢快的滑下树干。 本是欢腾着,跑至独角马车前却安分了不少。双手背在身后,等着汐然从内下来后,缅着止不住的笑,眼睛眯起似是弯弯的月牙,“主上今日是来的暗系哦~呵呵,小凛该吃味了。” “哦……”汐然闻言一顿,朝马车中,“晚点将汐凛唤过来一同吃午餐。” 侍从颔首,“是,主上。” “哎?!为什么,平日姑姑……”忽而意识到什么一捂嘴,像是知错般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瞧着汐然,声音也放低不少诺诺道,“平日主上到冰系那去,也从未唤我过去过。” 汐然有些无奈,“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不必我吩咐。” 男孩小小欢呼一声,行一个绅士的颔首礼,蹦蹦跳跳的让开身。随意偏头一瞥,正瞧见垂首在一边的玖言,一愣,马车离去之后主上身后竟然还留着一个人? 接受到男孩打量的眸光,玖言微微一笑以作回馈,“铭少爷。” 汐铭和汐凛皆是汐族的小辈,汐然已逝表兄的遗孤,一对性格极为不合拍的双生亲兄弟,自小便留在汐然身边。六岁那年入洛伊学院后,因为资质甚好各自被两系的院长挑中,留在学院中进修,此后便甚少回去汐族了。 明面上是如此,实则却是汐然促成,让他们少回汐族。 汐然这世的父母被悄无声息的暗杀,至今不晓得其中缘由,难免叫人担忧。他俩本就生性纯真,讨人喜欢,兼之资质不错,汐然想护得其成年之前的安稳,待他们往后有了自保之力也便不费她挂心了。 “他是我的妖仆,暂定的。”汐然一句简单带过,领着汐铭往前方授课的主殿走去,“听闻你明后日有去风灵岛历练的任务,暗卫的召唤符记得携带一个,那方寻常只有三至四阶级的妖兽,但三年前也出现过一只五阶前去觅食的雷鲨,出了不小的事故。” “高阶的暗卫我调不动,低阶的也才勉力抵抗五阶而已……”汐铭撇撇嘴,好似对低阶的暗卫不怎待见。本就是,上回他遇着麻烦唤暗卫过来,不想他们个个摆一副死气沉沉的僵尸脸,唬谁呢?“我现下已经能护好自己了,低阶暗卫什么的,还不如我呢。” 汐然抬手,随意揉了揉其黑柔的短发,能说出护好自己一类话的人,也只有他这般长不大的小少爷罢。微微勾起唇角,“我去伊克山脉历练的时候,你同汐凛为抢我的召唤符,打了一架?” 汐铭脸一红,仰望着略带笑意的汐然,磕巴着,“小,小凛他居然告状!” “唔,你俩同时召了治愈法师过去,我不想知道也难,还真是伤经动骨的一场大架。” 汐铭垂首诺诺不敢反驳。 汐然收回手,为这对双生兄弟很是伤神,淡淡,“晚点你若同他好好道个歉,召唤符我也可给你一个。” 第8章 人渣中的翘楚 汐铭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泛红,水灵灵的眼睛更是水润,像是有些委屈,但仍是乖乖应了一句好。汐然并不擅长对付小孩,也完全不懂如何调节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但他们俩素来都只粘着自己,伤透了脑筋说劝之后,他们俩仍是会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并且乐此不疲。 幸得两者相隔甚远分在两个系院,不然洛伊学院该是个怎样的热闹法还很难说。 授课的主殿,光明渐没在庭前的阶梯上,画出一道界限分明的阴阳交隔。入得厅堂便是彻底的黑暗,唯有零星几点飘荡的炎火在偌大的空间内游走,好似兢兢业业巡视的骑士。 汐铭同汐然的课程进度不同,进了另一扇门。不及门内走出来个人,汐铭正回首同汐然依依惜别,没看前路,与之撞了个满怀。 当着汐然的面如此失态,汐铭略略尴尬,抬头瞧清撞着的是个女子后,便更为不好意思,连忙弯腰道歉。 那女子起初有些错愕,后见着汐铭礼貌认错,便噙了一抹温婉的微笑,抬手帮汐铭揉了揉撞着的额头道,“无碍的,是我开门没注意。” 女子待汐铭温和,自然给看在眼中的汐然留下了偏好的印象,本也是一无关紧要的小事,朝女子微微一点头后,便不再多做停留的走向另一厅室。 女子同样瞧见了汐然,目送着其走远,含笑对汐铭道,语气活泼,“方才经过的大人很是尊贵呢,没想到却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好生羡慕。” 汐铭对她那一句话甚为受用,一时瞧女子只做清秀的面容也顺眼了不多,得意洋洋,“我家主上自是万般的好。”转念一想,能出入暗系主殿之人不是贵族便是贵族的妖仆,女子是人类,必当是前者了。心中好奇,便随心多问了一句,“姐姐面生,是今日入的学吗?” “不是,只是身子一向孱弱,来学院来得少。我是宸族的宸雅,不晓得铭少爷可知晓一二?”最后一句的反问,带着一丝玩味。 宸雅,没有继承权的庶出,纵然宸族还算一个大族氏,她却因一向极少出席族间外交的活动,隐没在嫡生的光芒背后,低调得快要失了存在感。 汐铭尴尬的笑笑,他对这样一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印象。宸雅见及此,不怎么介意的摆摆手,“我开玩笑的,铭少爷莫要介意,导师快要来了,少爷还是先行进去罢。” 汐铭点点头,顺应她的话头礼貌道句再见,走进了厅室。 然及至在座位上坐好之后,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堪堪回想,才不由觉得奇怪,就算他分心过了头,应该也不至于毫无知觉便狠狠撞上对方的。再者宸雅道她身子孱弱,可一撞之下,她四平八稳,自己七荤八素,这又是什么道理? 至此,汐铭对那上课之际匆匆离去的女子,谨慎的多了一份上心。 另一授课厅室。 偌大的厅室之内光点如星光自夜空中沉寂,那是颗颗点缀嵌在墙壁中的寂黑曜石,作汇聚暗元素之用。除开前方导师的授课台,殿内空荡荡的只摆了十来张座椅。由于时间还尚早,零星只有两方座位上占了人,身边无例外跟着一名妖仆。 汐然在此是最为年轻的学员,往日都是独来独往,今天首次身后跟着一人,不由引得在座两人的瞩目,但也不过略略一瞥,而后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此课堂间的学员皆为各族之间的精英子弟,至少在修为一方面当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也正因如此,比及旁人多了一分心高气傲,亦更受族中重视。 如此的结果便是,虽是同一学院课堂之中,有真正交情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多由于过早的涉猎到族中利益的关系,相处的亲疏坚定不移的随着族间关系风向变动,着实无趣。久而久之,汐然对他们也就慢慢冷淡下来。 临近的座位之上坐着的是素来端一派毫不忌讳,花花公子作风的司叶海,见着汐然临着坐下,笑容恍似桃花绽开,格外绚烂,“汐然族长今日肯屈尊坐在在下身边,真是荣幸。” 汐然瞥他一眼,并未作答。 见汐然回应冷淡,司叶海漂亮的眸间厉色一闪,再一扫玖言,面上却又笑意满满,“呵……族长眼光不错,挑了个甚好的妖仆呢,只是啊……”手边攥着的铁链狠狠一用力,本是好好立于其座椅之后金发蓝眸的貌美女子徒然被扯得一个踉跄,狠狠摔在地面,脖子上的铁箍磨合细嫩的皮肤,渗出丝丝的血丝,司叶海却连望都没有朝那女子望一眼,继而微笑,“精灵一族皆是以美貌著称,族长可莫要选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时候想摔了也是来不及的。” 司叶海说这个话的时候,女子一直低着头,眸中无悲无喜,像是个玩偶一般任由他拖拽,恍似浑然未觉脖颈上的血流不止。待得司叶海再喝一声“愣着装死么?”时,才恢复了些生气,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站在座椅之后立好。 汐然早便知道,那条锁链是附有锁魂属性的,拉扯之下皮面上只是流血,对精神力的振荡刺痛却是胜于*痛楚百倍,也难怪那女子总似有些恍惚。 将好好的一个人□成这样,司叶海也是个人渣中的翘楚了。 汐然移开眸去,淡淡,“不劳挂心。” 或许只是下意识,别开脸后,自眼角瞥一眼玖言,而他神色如常,面上噙着浅浅的微笑,并无一丝旁的情绪倾露,汐然稍稍宽心。 渐渐人来的七七八八,导师慕息也晃晃悠悠推门进来,睡眼朦胧,额前碎发微乱,扬手打个呵欠,法袍一撩,四平八稳的翻身坐上了授课台。 众人司空见惯,颇为淡定的不言不语。 慕息迷蒙着一双眼将在座的人扫了扫,懒散道,“今日上的是理论课,一会要离场的,劳烦打个招呼。”言罢手中书籍一展,便慢悠悠的讲开了。 慕息授理论课一大特点便是声音无甚起伏,一句话念来都是同一个调调,比及催眠术效果要好上甚多。每每有人同他论及此,他必当傲然的捋捋发丝,“所谓与众不同,才得有所建树,你说是也不是?我实是一个敬业的人的。” 时光渐逝,一个多时辰过后,旁近几人都有些走神。眼皮微微垂下,颇有几分要为理论而倾倒的势头。只是众人皆深深忌惮着慕息脱线作风,他之前警告离场之人要提前报备,就怕是有事在后面等着,愣是苦苦撑着,打算坚守到最后一刻。 汐然撑着头在一边听着亦略觉困乏,退意渐渐萌生。 汐然暗,冰两系亲和力皆颇高,原是受洛伊学院院长的建议,要放弃其中一系,免得相互干扰落得两头耽误的局面。后来权之下是将暗系作为隐系在学,倾重汐族传承的冰系,遂而来暗系学院就来得少了。 如此一来,汐然暗系的理论全然靠自学,自然同授课的进度有些出入,恰好慕息现在所讲全是她所曾看过的。 转念又想早前答应小仓鼠今日将之放出来,现下时刻它怕是也有些坐不住,要准备开始闹腾了罢。 果真没隔一阵,卷轴之内传来阵阵尖锐的声响,存在感着实强烈。 凝起精神力往里一探,小仓鼠正拿类似玻璃一般的薄片施施然刮着尖利的爪子,刮累了的间隙,偶尔抬起爪子左右欣赏一下,咂咂嘴,接着便埋头刮得愈发卖力。 此番作风,叫人瞧着真想……一巴掌拍死。 而汐然确然也就这么做了,但好歹留了丝情面,将之拍了个三分到位,给它留着一口如游丝的气儿,守着让它一会出来见见世面的承诺。 汐然径直站起身,慕息的授课几乎是随之立刻停了,眯着眼睛看着这方。潜藏不得因期待而闪烁明亮,大有眼巴巴等她说出“要离开”三字之势。 汐然额上一阵抽痛,却仍是开口,“我要先离开。” 慕息手上魔法书籍一合,如沐春风,“恩,可以。”笑眯眯的望着汐然走远,恍似刚刚想起一般,“对了,我前两日方得一个魔宠,性格顽劣了些,我便将它栓在门口了,你出去的时候可要当心着点。” 汐然点点头,听他终于道出了隐匿的boss,竟然微妙的安心了一点,朝门外走去。 方伸出手去拉门的扶手时,旁边伸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率先一步覆上了扶手。耳边传来的声音低顺,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劝阻,“主上,请后退一些。” 伸出去的手自空中顿了好一阵,抬眼望去,玖言眸中的微笑坚定且纯粹。多年来,汐然从未有过会被旁人护在身后的境况。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无端让人感知道这个人介入自己独行空间的迹象如此之明显。 那感觉,说不上来是抗拒还是一时的不适应,让人心头微微的异样。 良久,汐然停滞于空中的手才终于缓缓收回,退后。既然愿意让他接近,终归还是该适应有他的存在的。妖仆是血之契约的连接者,一生一世的陪伴,正如司叶海所说,想摔也来不及了。 门缝将将启时,便有一股极强的力道猛然撞向厚重的门扉,经由寂黑曜石加持的门上瞬间被顶开了一个大洞,厅室之内寂黑曜石法阵瞬时黯淡被毁,萦绕的暗元素以可见的速度朝外流泻着。 然等至门扉轰然碎裂之时,朝门口狂涌而去的暗元素忽而像是受到牵引,停止继而的逃窜。几乎是同时,玖言身前蓦然凝聚立起的暗之盾轰然一声迎上一尖锐独角来势汹汹的撞击,并无多少摇晃,稳妥且从容的抗了下来。 慕息轻松神色一呆,感叹般发出一声啧啧,“却是借了逃窜暗元素的巧力,委实不错。”继而带笑,不负责任的环胸看着眼前的闹剧,丝毫没有自家魔宠损坏了公物的自觉。 汐然适时开口,“导师不怕继续闹大么?”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噬冥兽,传闻中最让暗系魔法师头疼的魔兽。不但对于大多暗系攻击性的魔法免疫,还得吞噬一切暗系的防御,借以成长。而慕息会将这只噬冥兽弄过来,该就是打着将之喂饱了再带回去的念想。 也是事实,整片东方海域,没有比这儿更最适合噬冥兽成长的了。 借以狂涌而来的暗元素支撑,暗之盾被吞噬一些又从重归与旧,完整如初。慕息喜上眉梢,巴不得如此长久以往的继续,他尚且只关心着自个的魔宠,汐然立于一边就分外不满了。玖言需得一直抗下噬冥兽的蛮力,所要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 而玖言神色不改,并未显出多少吃力,一手平伸虚虚握住那方凝结的盾,眼睫低敛,仿佛只是在专心的维持着暗之盾让之不至于溃败。很难想象他那双瞧着并不怎么强壮的手臂是如何轻松抵御亦蛮力著称的魔兽的,佯装的从容么? 汐然在旁边站着打量了好一会,上前两步。玖言偏过头来解释,“还需一小会。” 汐然淡淡道,“咱们没必要肩负起帮人喂魔宠的责任,我赶时间。” 玖言闻言,长睫蓦然一掀,怔怔的直视着汐然,澄澈空明的碧眸间有错愕亦有难以抑制涓涓溢出的……惊喜? 第9章 视如玩物 汐然不明就里,再问,“怎么?” 玖言却仅是回以微笑,“我会尽快的。” 炎火突显覆上了暗之盾,噬冥兽本是贪婪的吞噬着暗元素,额上的独角顶着盾,大张着嘴吸食之时不曾设防,纳入不少随之而入的炎火。口腔被灼烧之后猛地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吼,像是受惊一般,朝后跳了两步。 暗系的魔兽,尤其噬冥兽这样纯粹的暗系神兽,火,光明两系魔法师几乎是就是它天敌。光是这样灼热的温度与刺目的光芒便足以让其肆虐的凶狠大打折扣,虽然方才玖言施展出的不过普通炎火,并不能真正伤害到它,但它闪着精光的黑瞳中明显有些忌惮。 汐然没想到,玖言也是双属性的魔法师。 原本妖仆的资料之中会存在有此类的介绍,但玖言出身不同,许多资料都是不被公开的,这便是贵族的特权。他虽是个不被接受的贵族,但也篡改不了他体内流着精灵与恶魔两族贵族血液的事实。 新生或是没落的贵族暂且不谈,传承的贵族是以血亲为定义,保护贵族权益的文献便是这样写的,妖仆之城的执法亦不敢违抗。 若非本人意愿,旁人不得私自透露散布任何与贵族王族有关的亲和属性,法力等阶,魔宠妖仆之等级。 噬冥兽被汹涌如潮的火焰一步步逼退。汐然不过想叫它让让路,并不需得大动干戈。 但不需得大动干戈的自己,不包括旁人。静静跟在玖言身后,在出得门的一刻,终是平淡道出两字,“右边。” 并未有过多的解释,玖言却了悟,手中炎火一收,凝聚成一团,不留情面的落在噬冥兽的右臂。噬冥兽本能朝左边厅室内逃避闪躲,汐然手中早备好的利刃一闪,斩断束缚着噬冥兽的锁链。 一头猛兽,就这般情理之中的暴走,冲入了厅堂。 “既然导师不畏继续闹大,课堂气氛陈乏,不妨轻松些。”汐然慢悠悠收回利刃,便是这样说的。反观慕息,脸都黑了。 厅室之内皆是暗系法师,皆被噬冥兽克得死死的。又不是人人都能修双系,几名妖仆虽然分别习水系,风习,土系,但因其修为实在低下并不能正面硬抗吞噬过大量暗元素成长过后的噬冥兽。 眼见汐然要走,慕息忙道,“等等!我还未将它驯服啊,未订契约,它不听我话的!” 为人师表,能有如此不淡定且思维诡异,做出此等不靠谱之事的导师,在堂之人无不咬牙切齿。没驯服的暗系神兽就往暗系学院带,他这是要大家陪他拿命出来玩么?! 身姿灵活的避开噬冥兽集中的攻击,慕息在空中虚踏几步闪到门口,眼见就要将噬冥兽引出来。汐然扫一眼玖言,玖言便一张手,以火遁封住了门口。 慕息冲势一止,噬冥兽更是掉头就往相反方向逃窜,厅内众人只晓不能同噬冥兽硬抗,争相逃避,一时间厅室之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慕息面容垮了下来,“小汐,你这是要弑师啊。” 汐然不可置否,若噬冥兽能解决他,那它怎么还会被好好栓在门口。 小仓鼠正在脑海中虚弱的叫着好,它难得高兴,着实不易,汐然便打算多看一阵的热闹了。 扫目至室内依旧肆虐的噬冥兽,是为一片魔法师漫天躲避的和谐之景。因为在此的学员皆未到大魔导的境界,并不能真正的踏虚凌空,往往得借助一些灵器在空中停顿,来回携着妖仆的躲避除却有些消耗,也游刃有余,毕竟噬冥兽还是幼年期,并不会腾空,能躲开其尾巴的横扫就好。 有学员在闪身躲避之余,半开玩笑似对慕息道,“导师再不收了它,晚些它吸收了我们的暗盾成长能腾空了,只怕煮熟的鸭子也要飞了。” 岚族的长女岚絮听及此,挥手立了两面暗盾在噬冥兽面前,明摆是要喂食这魔兽了。众人打趣着,“导师你可快看,这兽背后好似生了一对薄薄的翅膀来了。” 欢声笑语,厅室之内几分轻松。 慕息被说得危机意识稍起,挑着眉正要辩什么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闷闷坠地的声音,附带着锁链窸窣散落地面,分外突兀,止了所有声响。 汐然回眸过去,瞳孔一缩,眼眸微微眯起。 坚硬光洁的地面之上躺着一名脖颈上缠绕锁链的女子,双眸无神怔怔盯着眼前的地板。金发盖住大半边脸,苍白的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左边的手臂呈现出一种突兀的扭曲感,八成是被人从高空丢弃时摔断了。 笑语声沉寂下去,众人面色各异的凝目与此。 司叶海摊开手立于高空,像是莫名一般扫过众人,语气无辜道,“我也想为导师的魔兽出分力,可那东西带着麻烦。” 那东西,指的就是躺在地上的女子了。 小仓鼠趴在卷轴的出口处,摆了摆爪子,凉凉点评,“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极品渣货?” 一时间,空中被其主上携带着的妖仆皆有些瑟瑟,气氛徒然变冷,底下吞噬掉两面暗盾的噬冥兽也随即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女子。 可躺在地上的女子并无有一点挣扎,仿佛还未从晕眩的震感中缓过来。噬冥兽低吼一声,仿佛一只被投食的饿兽,狰狞利齿上挂着涎水,很是亢奋的扑将上去。 素来没有贵族舍身救妖仆一事,如此近的距离以人类魔法师的*是无法抗下魔兽蛮力撞击的。尤其这女子是被自家主人丢弃的,在场之人谁也不想去讨那个无趣,费力不讨好的救了人,反而让自己处境尴尬。 门口火遁色泽在这寂然的黑色中格外显眼,汐然一言不发,火光照面,眼光中几番明灭。 女子的正上方,司叶海垂眼瞅着噬冥兽的接近,好似不过在思加拉斯斗兽场一位的看客,不忌惮那份原始野蛮的血腥,反而隐隐兴奋,映衬在那高贵优雅的面容之上,难言的扭曲。 正所谓衣冠禽兽么。 汐然朝玖言那方走了两步,并未说什么的,伸手拉住了他的右手,同他十指交握,掌心间隐有虚浮的光闪烁。 玖言愕然回眸的神色中,有一抹尚未潜藏好,极淡的苍凉,转瞬即逝,任由浮上的微笑盖过所有的情绪。 汐然体谅他亲眼目睹印证同为妖仆的族人被以如此卑微凄凉的方式被丢弃。这般直面惨淡的事实,多少有些残忍。就像厅室之内瑟瑟发抖的妖仆的一样,想及未来命运的多舛与未知而恐惧,又因无可奈何而静默承受。 只是他却显得更沉静一些,汐然淡淡的想,这般甚好。 第一次,切实的感知到自己捡着了个宝。 在噬冥兽距女子仅有两米远时,借由勾在两枚寂黑曜石上的丝线悬浮的司叶海面色顿时惨白,甚至没来得及回身挣扎一下,勾连的丝线莫名尽断,却不是被割断,而是受重被生生拉断。 司叶海僵硬着身子直直坠下,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上加诸了难以负荷的重力场,竟远远超出了七阶魔法师所能加诸的百倍重力,早前也并无一丝暗元素波动显现。 暗系法术!有人在暗算他!只是此情此景,却不是可容他深究到底是谁出的手的境况,承受超百倍重力从高空坠地,不死也要重伤。 但显然,暗算他的人并不是要他一条小命。及至落地时,重力场突然一散,仿佛只是给他一个难堪与不得不出手相救妖仆的情境。 唯一让人预想不到,司叶海重重摔在的并非冷硬的地面,而是其妖仆的怀中。只因地上的女子回过神来后,伸出那一只未伤的手,牢牢的抱住了司叶海,承受起他全部的下坠力量,未让他伤了一丝一毫。 再次受伤,女子忍不住唇边止不住溢出一缕鲜血,恰好滴落在司叶海的衣襟处。司叶海眸色深沉,支起身来后便果决利落的给了她一耳光,“滚开些!恶心。” 可惜女子眸中瑟缩想往后退,那似个破娃娃般的身体再也由不得她移动半分了。 司叶海愤愤的回身,下颌紧绷的在身前迅捷接连落下几方黑色晶状体般的结界,看着坚固实则不过一低阶的法术,噬冥兽不过一个冲刺便将之撞得支离破碎。 能瞬发的当然只是低阶法术,他也没那个时间来准备一个强有力的防御,暗之盾肯定是驾驭不来的。但连续的结界好歹是放缓了噬冥兽的速度,况且有慕息在场,司叶海知道他不会放由自己不管。 这一场变故不过眨眼的一瞬间,火遁依旧好好覆在门口,火光炙热。 火遁之后的汐然,默默松开玖言的手,一切如初。 手指相离,玖言禁不住低首瞅一眼空荡荡的手心,微微抿唇。 第10章 上心之事物 如今受难的多了一个司叶海,众人也便有了出手的理由,人家好歹司族嫡系长子,日后是接管司族之人。 汐然亦去了,扬一透明似冰的长鞭,携着凌冽的寒气,毫无花哨朝噬冥兽甩去。此方是由暗元素主宰的空间,使用镶嵌冰魔石的法器比及直接用魔法要轻松得多了。 噬冥兽吃痛,但因同时被慕息的四象阵死死扣住四肢,不得动弹,狂怒之下仰头发出一声暴虐的嘶吼,一口咬上前肢上束缚的暗阵,似咬下一块血肉一般咬下暗阵,生生吞下。 得以解脱的爪子,猛然挥向前方正欲逃离的司叶海,汐然手中软鞭一牵,勾住其凶爪,一拉,噬冥兽侧翻倒地,皮肉上随之覆结一层寒冰,蔓延直至眼眸处才顿下。 司叶海得以逃脱,远远站与立着火遁的门口,惊疑未定。至于名妖仆,自然而然再次被他弃下。 噬冥兽被冰棱所缚,四肢打滑,爬了许久未能爬起来,汐然再一扬鞭,打在其接近女子的那只爪子上,亦抽在女子颈脖处,凶兽的哀鸣声起,那方锁链悄然断裂。 女子起初受惊亦低低尖叫一声,待得发现锁链断裂,而自己未有所伤时,久久静默后抬头,怔怔望着低头吟咒的汐然的侧脸。 寒笼成,噬冥兽再无挣扎的余地。慕息长叹一声,略有讪讪,“多谢小汐主上出手相助。”此话中,比及感激,倒是刻意服软赔罪的意味多谢。 汐然应一声,并未多言,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仍在地上无法动作的女子。 不过一眼淡漠,那女子稍稍费力扬起头,两厢对视的静默间,却是有泪决堤倾泄,颗颗滚落。好似是对以那样一高高在上的存在,静静宣泄着所有委屈,合着满脸的血污,凄楚狼狈。 偏偏哭泣亦是无声的,带血的手指死死攥紧衣襟,忍住抽泣。因为知晓,纵然有心,现实之下谁也帮不了她。 汐然在她面前站了一阵,并未再瞧她而是背过身,挡住了众人围拢噬冥兽打量时不经意飘来的视线。 人言喧闹之时,玖言仍是远远站着,将那女子俯首磕地,以带着血污的手轻轻握住汐然衣角的情景纳入眼帘,那微微噏动苍白的唇,低且沉重,仿佛在低喃着光明的祝福。 …… 一场课堂发展成这样,实在是没有教书育人的气氛了,学员大多不给面子的退场。慕息面对着噬暗兽的冰笼坐着,不但没有一丝沮丧反而笑靥如花,“今日玩得可尽兴?我待你可好?” 汐然远离授课的厅堂之后,找了个借口支开玖言。又花费了不少气力,将一直闹腾的小仓鼠放了出来。 那厮自将才起就不停的在嚷嚷,抱怨内容有二,一则为司叶海那渣货浪费一颗空间晶石实在不值,二则既然连一颗空间晶石都浪费了,就不介意再多添一颗暗属性魔核供给超七阶魔法的魔力,趁机揩自家妖仆的油算是怎么一回事! 是以,小仓鼠对于某色心大起的汐姓女子很是失望,即便是正窝在其手心,也甚至懒得给她一个白眼。 汐然瞧一眼它气呼呼的小模样,没心没肺道,“唔,幻做只雪狐来瞧瞧。” 小仓鼠眼一瞪,“凭什么?!” “好看。” 言罢这一句,汐然倒不强求了,捧着它就朝餐厅去。小仓鼠吭吭哧哧的嘀咕好一阵,没好气,“松手。” 汐然闻言将手松开些,眼见着绒黄的小毛团在掌心渐渐变幻成一只毛色雪白的幼狐,竟是扬唇微微一笑。小仓鼠见及此本有些高兴,没想汐然紧接的一句话将之气了个半死。 “我也就随口一说,开个玩笑,你当真了么?” 汐然没想到它真的能幻化形态的,还是以这样精神凝实的姿态,又垂眸见小仓鼠气得胡须一翘一翘,拿爪子抑郁的抱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不由好笑,它纵然幻成了狐,小动作却还是一模一样的。 又想着未免一会两个侄儿争抢它,且而给玖言瞧着没法解释,行至餐厅门口便将小仓鼠放下,平淡嘱咐,“一个时辰就得回,多了伤的是你自己。” 被搁在地上的小仓鼠原地错愕了好一阵,抬头一双狐狸眼茫然的看着汐然。 “你不是要出来见见世面,那便自个去逛逛。”汐然解释道。 小仓鼠咬牙切齿,“你要我一个人?汐然,你敢不敢再无情点?” 某人一挑眉,以行动回应问题,转身离去,留某鼠原地跳脚,一字一顿,“你,个,白,眼,狼!” 话尾悠悠荡在幽深的走廊内,气势颇足却没个实际的效用。小仓鼠对此早已习惯,正要假想着某某已然做了服软的回应,傲气的一转身离去,背上却蓦然一疼,被人一把提了起来。被迫调转身,正对上一双明亮圆润的眸,紧接着传来的声音亦是童真,“哎?这么小,我还以为是只白老鼠呢,结果是只狐狸啊。” 小仓鼠本想炸毛,给亮一亮它适才打磨得雪亮的利爪,然定睛仔细一辩,默然收爪。时运不济如它,遇着的不巧正是汐然家的宝贝侄儿,汐铭。 汐铭将小仓鼠在空中晃了好几晃,好似正打量。小仓鼠则答耸着耳朵,想着既然不能碰汐然的宝贝心肝,只好瞪着眼一脸纯真的扮着温顺无害。 可惜汐铭没见识,愣没看出它这挤眉弄眼的模样原来扮着的是无辜,眯眼笑着问,“眼睛疼?” 小仓鼠嘴角一阵抽搐。 说实在狐狸抽搐嘴角有点难度,汐然也只当它是笑了,且是笑得比较僵硬诡异的一类,继而发问,“你身上怎么有姑姑的味道?” 废话,在汐然眉心灵窍中呆了那么久,自然有的。但小仓鼠自知扮的是个普通的幼年灵狐,口吐人言未免太过于惊悚,只弱弱的哼唧两声,没答。 汐铭甜甜一笑,“少来,我方才听到你说话了。” 小仓鼠心知汐铭乃一乖巧懂事的小少爷,素来也不怎么无理取闹过,想来也不会把他怎么,遂而壮起胆子,准备淡定不言。 不及一手软软小小探出,捏了捏它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好似试一试手感。汐铭扬着纯真的笑,声音甜甜软软,可此刻听来却颇有几分阴测测之感,“说不说?” 沧海桑田,小仓鼠只恨自己见识浅薄,不晓原来一□岁小孩也能两面三刀,戴一伪善面具,潜藏阴险卑鄙的小性子,以至于一直以来很能得它一颗鼠心。 抖一抖行将破碎的对人的信赖之心,小仓鼠忙声道,“我是汐……主上带回来的,从,从伊克山脉。” “那你怎么独自在这?”小家伙显然不怎么好骗。 小仓鼠沉吟着,思索着该如何才得低调而淡定的将他蒙骗过去,不及一阵阴影突兀投射下来。小仓鼠思索之余,以悠然之态缓缓抬头,小胆儿一缩,以惊恐之容僵僵张嘴,思绪动作皆定格。 一块巨大的冰棱擦过耳边,轰然砸在地面。 玖言抱着汐铭,汐铭提着小仓鼠,落至冰棱一旁的草地。硕大的冰棱,生生将草地砸出一大块的凹陷。 小仓鼠堪堪闭上僵硬大张的嘴,本是火冒三丈,但待得看清形势,又无力叹息垂下了头。 长廊口处站着一名面色冷淡,同汐铭长着同一张脸的男孩,正是汐然另一宝贝心肝,汐凛。 逆光站着的汐凛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讥讽,“还真是可惜了。”又对着玖言,“主上是让你来接我的,你护着他是什么意思。”冷眉上挑形容,便是有些置气了,毕竟是小少爷的性格。 玖言只做歉然一笑,并不解释什么,安静立于一边,低敛的眸间是未显多上心的低顺。 汐铭却是抬头对着玖言微微一笑,自他怀中跳将下来,乖顺道谢,“多谢了……”而后留一个倨傲的侧脸给汐凛,“小凛,这可是主上身边的妖仆,要时时伴着主上的呢。”尾调微微拖长,带着别样的意味。 汐凛这才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眼玖言,紧绷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良久,低低的哼了一声,未再计较什么。 玖言浅笑着,“主上尚还等着两位少爷。”目光一扫,落在小仓鼠身上,稍作停顿便移开,态度谦和的为汐凛汐铭引路。 一行人进得餐厅,汐然首先看见的是被抓在汐铭怀中的小仓鼠,眉几不可察的上扬。待得汐铭等人行过礼入座之后,小仓鼠瞅着机会一个扑腾,在餐桌上一阵疯跑,跳回了汐然的怀中。 汐然见它那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模样,无可奈何,只好是接下。 汐铭心晓一些,汐凛却有些茫然,“主上何时添了只魔宠?” “只是顺手捎带回来的,并不是多有灵性的狐,不过瞧着好看。”汐然面不改色的回应着,虽是敷衍的话,自小仓鼠听来仍是不大受用,因着方才对人类信任度下降了不少,此刻便有些怀疑早先汐然让它幻做一只狐,是否也是刻意? 汐然过往的确养过一只雪狐,呵护有加。一个性格冷清之人,若开始对一件事物上心,难免会让人格外的印象深刻。汐铭汐凛那时虽然还年幼,但也记得大雪纷飞的那夜,汐然裹着麾衣出现在他们院落前,怀中毛茸茸冒出对耳朵,道,“它一直闹着不肯睡觉,你们可有办法?” 但不过三年,那雪狐便没了,是在海边戏水的时候,被突然显现的七阶海兽吞噬的。那日是汐然一年一次巡视交由七大执事执政城池的日子,也是雪狐头一回落单。 回来的时候请罪的人有一堆,汐然却再未提过此事。旁人不晓,一直蜷在汐然灵窍中的小仓鼠却知道,那是它第一回看见一个冷冷清清,素来没点温暖表情的人,擒一壶清酒,恣意随性的躺在樱花树下,以手背覆眼,姿态寂寥。 那只雪狐确然是很好看的,周身上下并无一丝杂色,眼神清澈,一贯合适可爱撒娇的姿态,很是黏人。 小仓鼠低头扫扫自己的模样,兴许是因为汐然当初说过一句好看,下意识便幻做同那雪狐一模一样,不过体态更小了几分,这般便有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汐然淡淡再道,“兴许再过一阵,它就会自己离去的罢。” 此后,无论小仓鼠是否以凝实体的姿态出现在汐族,自旁人眼中都是合情合理的,总之便是汐然时时刻刻欢迎着它的到来,而它作为一只兽,去或者留都按着自己的喜好。 可小仓鼠却不喜欢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虚假身份,更不喜欢汐然一脸淡然的掀开自己的旧伤疤,好似一个真正绝情之人。 汐铭乖巧笑着,“主上果然还是喜欢雪狐一类的事物么,这只雪狐也的确很漂亮的。” 这顿饭因为小仓鼠的介入,难得多了一共同的话题,少了几句兄弟间的争锋相对,不过话题兜兜转转之下汐铭始终都没能拉下脸给汐凛说句道歉。 第11章 你可也在等海兽? 逆光站着的汐凛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讥讽,“还真是可惜了。”又对着玖言,“主上是让你来接我的,你护着他是什么意思。”冷眉上挑形容,便是有些置气了,毕竟是小少爷的性格。 玖言只做歉然一笑,并不解释什么,安静立于一边,低敛的眸间是未显多上心的低顺。 汐铭却是抬头对着玖言微微一笑,自他怀中跳将下来,乖顺道谢,“多谢了……”而后留一个倨傲的侧脸给汐凛,“小凛,这可是主上身边的妖仆,要时时伴着主上的呢。”尾调微微拖长,带着别样的意味。 汐凛这才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眼玖言,紧绷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良久,低低的哼了一声,未再计较什么。 玖言浅笑着,“主上尚还等着两位少爷。”目光一扫,落在小仓鼠身上,稍作停顿便移开,态度谦和的为汐凛汐铭引路。 一行人进得餐厅,汐然首先看见的是被抓在汐铭怀中的小仓鼠,眉几不可察的上扬。待得汐铭等人行过礼入座之后,小仓鼠瞅着机会一个扑腾,在餐桌上一阵疯跑,跳回了汐然的怀中。 汐然见它那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模样,无可奈何,只好是接下。 用餐完毕,走离餐厅的时候,正值司叶海等人从另一房间出来,自走廊处相遇。 小仓鼠望了望司叶海身后,那名妖仆不在,不晓是不是被遣送回了族。正是两行人相对的无言间,站与汐然手边的汐铭朗声唤道,“宸雅姐姐。” 宸雅本是立于人群的中后方,一来本就不怎么出众,二来被前头的人挡住,原可以不被人注意到的。不过汐铭对她有几分的好奇,才印象深刻了些,出言相唤。 宸雅一愣,走离人群了些,回礼道,“汐然族长,汐凛,汐铭小少爷。”言行间一副庶女的温顺。 司叶海面色有异的一拱手,言语中分不清真心假意,“今日多谢汐然族长出手相救了。” 汐然这回好歹是做了次回应,“唔,今日不慎坏了你妖仆的缚链,我已命人去重新打造一副了,看你何时有空,我让人送到府上。”既然都用了一颗空间晶石做掩饰暗袭之事,此番表态便是要将司叶海心中对自己的疑虑消除些。汐然虽有些冲动,但毕竟还是一族之长,对待司叶海一类的人可以冷淡不结交,至少也不能得罪至此。 司叶海静一阵,好似有些迷惘,面上带着的笑却是稍稍明朗道,“汐然族长能出手相救已是给面子,不过一副缚链,便不劳烦汐然族长了。” 小仓鼠斜眼瞅一眼司叶海,哼哼两声,汐然顺着它的毛发,压下它的躁动,“哦,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多做插手了。” 司叶海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生面孔,面容清俊,比及司叶海这花花公子倒是多了一份贵气,谦逊有礼的等待司叶海的话说完之后才扬眉笑着道,“小妹何时认识了汐族的小少爷,怎的我却不晓呢,不知可有给汐然族长添麻烦?” 宸雅低声弱弱道,“这位是我的兄长,宸轩。” 说是兄长,却并没有一丝亲近的意味,反而是深深的忌惮畏惧。宸轩,宸族的首位继承人。 宸族同司族近来走得愈来愈近了,不知今日是何事,竟会让已然毕业的宸轩特地走一趟洛伊学院,汐然淡淡想着,嘴上回道,“不会。” 一场寒暄完毕,人群自是各自散了,小仓鼠也趁乱跑离,化作精神力重新入住卷轴。 下午课时过后,回往汐府之时已是黄昏。 汐然前脚方踏出空间阵,一旁候着的桑珐便上前垂首道,语气稍急切,“主上,大执事一刻钟前前往了仲夏岛,并召集了暗执事暗影,与三名执政执事,分别也赶去了。” “仲夏岛出了何事?”微微一顿。 “据闻是一名身份未知的圣魔导入侵。” 入侵一词有段时间未曾听过,更何况还是一名圣魔导。“那圣魔导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西北方向,该是从大陆来的,途径了宸族,司族,一路到我族境内的仲夏岛,那两族的损伤皆颇大。” 汐然静默许久,扫一眼桑珐,忽而道,“何时回的族?” 桑珐一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眼一抬,漆黑的眸便自低垂的墨发间显现出来,红唇轻抿,颦眉,“主上是问奴?” 汐然不可置否,未答。 “奴是今日随第七执事回来的,守着大执事的命令在此等候主上回来。”一咬牙,“可是现在主上不是该先担心圣魔导入侵之事么?”生硬的语气反倒是有些责问的意思了。 随后而至的玖言听及此,面上笑意浅淡许多,却并未言语。 桑珐也立马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脸色顿时惨白,正要跪下认错,汐然适时开口道,“大执事可还对你说了什么?” 桑珐的膝盖都有些颤颤巍巍,乃是后怕所致,“大执事还道主上回来之后,关闭空间阵。” “关闭空间阵就是不让我去仲夏岛的意思,他安排好了一切,便是要告诉我,并不需得我来担忧。”汐然敛下眼,淡淡,“两年不见,你急躁的脾性还是半点未纠正过来么。” 桑珐听得前一句先是恍然一阵,而后闻及汐然的发问,心思一沉噗咚一声跪下,发颤的嗓音中略带哭腔,“奴又惹主上不高兴了么?” 这样就会哭,她的性子自两年来的历练中,果真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的。汐然心中叹息一声,“莫跪了,我去圣殿之后不会记得再喊你起来的。”言罢,也不待她回应,转身离去。 一路上默然,汐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玖言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低声道,“主上对那孩子很是宽容。”像是惊奇也像是感叹。 桑珐不过一介平凡血统的女孩,自旁人看来不理不睬才是正常。 汐然其实确然也不至于会对每一个人耐心的解释,不过十年前,她在一无名的小岛上捡着了一对兄妹。 哥哥大约五六岁,面上神情是与年龄不符的寂然,坐在海岸边静静的看着海的远端。两三岁的妹妹则扑倒在哥哥怀中无声的啜泣着,可再怎样也换不来一句哥哥的温情宽慰。 那总爱哭个没完的女孩便是桑珐。 方及八岁的汐然上前同他们一般的坐下,直至太阳落山,调养之下剿杀海兽而来的伤痕恢复大半。 仿佛一句无意识的询问,那男孩侧过脸来,“你也在等海兽么?” 汐然的任务是灭杀三头虚隐兽,还剩一头未能寻到,便点点头,“恩。” 男孩的神色松动一点,苍白的面容恍似浮现一丝怜悯的浅笑,道出一句让汐然毕生印象深刻的话,“唔,你最好不要在这等,这常出现的鳄齿鲸吃人是以撕咬的方式,会很疼的。我娘亲就在它肚中,所以我没办法,你还是去远些的地方,这样能少疼一点。” 男孩名为桑止,被汐然打晕了拖回汐府。 那时一贯柔柔弱弱的桑珐只道汐然是谋害哥哥的恶徒,趁她俯身揽过自己的时候,一口狠狠的咬在其肩上。哭泣时的咸咸的眼泪落在那鲜血直溢的肩头,真的愣是咬了一路未曾松口。 汐然想起桑珐那时执拗的模样,略有怀念,“在自个身边呆了八年的人,自然有些情分。” 两年前,桑珐与桑止皆被送去执政执事那进修去了。桑止跟着第五执事,桑珐跟着第七执事。 目及眼前的庄严的圣殿,汐然复而道,“汐族供奉的是七大主神之一的冰之圣主,你身为火系进去或许不适,便在殿外守着罢。” 玖言声音缓缓的,“主上若说是为了我好。”顿一顿,“其实我更希望留在主上身边。” 妖仆,这一存在其实奇特。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上学时是伴读,平素是侍从,遇险时是肉盾,生气了是肉包,晚上,咳咳,但凡主上想,便就成了侍寝之人,万项全能,一个全职的仆。 这样卑微低贱的地位不过是三万年前的圣战打响后,战败的恶魔精灵一族所要付出的代价。只要一日未有圣战再临,未有人类战败,仆的命运就是注定,一生一世奉其主为神明,不得背叛。 想到最后的一句,汐然再回味玖言的话竟会有一丝莫名的尴尬,好在面瘫得惯了,表情上没有泄露丝毫,“那便跟来。” 巍峨的建筑,就似一方奢华的冰之城堡,中央供奉着十来米高的雕塑,历代的族人都晓,那雕刻是为冰之圣主。 汐然来此很少,并不似族内的旁人一样,将能进入此地参拜当做无上的荣耀,因为知晓那不过空壳一具,什么都祈求不来。 天衍神树打通大部分位面,不过是为了汲取多谢的灵气滋养,如此自当首先打通了最高级的位面,天界。 天界主宰七大主神分别统领七重天,第三天冰域便是由冰之圣主尤斯主宰,可惜尤斯同这雕塑身段玲珑曼妙的略有出入,他,呃……其实是个男子。 残酷的事实是,除却位面纷乱的那一千年间,主神为斩断天衍树根降临过此方世界过一次,往后要再临怕是不大可能。也就是说,对着一个隔着三层位面的神明,将头磕破了都没用,人压根就看不着,无用之功而已。 圣殿之内一片安详的宁静,虔诚的信徒身披冰蓝色的长袍,在冰雕下祈祷。一旁静立祷告着的祭司米勒,自雪色长发到深邃蓝眸再至勾画星纹白色长袍,无一不彰显着其圣洁,宁静。 然自汐然眼中看来,那便是一等一的神棍气质了。 圣殿本是是经由民众的信仰而生,万万年的演变下来,却也变了质。米勒便是由希玛神殿分派至汐族冰之圣殿,代之引导民心信仰之人。 希玛神殿的底蕴很难说清楚,其主神殿位于西方大陆之上,距汐族这海外之地路途之远可想而知,但饶是如此圣殿仍是建立起来了,其触须所伸之远让人咋舌。 除开上缴元素石供奉,自族上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年都会有三成的汐族孩童被送往海域上建立的圣域岛,资质上佳者甚至会被送往大陆主殿进修。 这样建造起来,纯粹属于神殿的圣域岛,汐然所知范围内的便有三个,每座岛上都有八阶巅峰的大魔导,甚至九阶的圣魔导坐镇,实力不可谓不强横。这一点,想来海域之上各族之人该也清楚,遂即便是各族的统治者对待神殿的祭祀亦少了一份倨傲。而神殿之人则也因此渐渐变得高傲,目空一切。 而被分派与汐族的米勒祭祀是为初阶圣魔导,汐族之内唯一一位的圣魔导。汐然也晓,在大执事突破八阶,汐族有人与之抗之前,需得忌着此人,遂才会走这一趟。 汐然在众信徒的身边站定,等待祷告完毕,信徒们神神叨叨,恍恍惚惚的行礼退下,才踱步上前。 米勒一眼扫来,并无多少讶异,道,“贵安,汐然殿下。” 米勒入汐族以来十三年,言语习惯仍是在大陆的作风,从未唤过汐然一句主上或是族长。这在旁人眼中或许并无所谓,但族中长老却心知肚明,不外乎汐族并未有能镇住他的圣魔导存在,他自然不将汐族之人放在眼中。连简单的古族礼仪都不予随俗,便是一丝一毫的服从意味都不愿显出了。 第12章 且近且远 汐然心中有数,并不予无谓的计较,单刀直入道,“米勒祭司可曾得到圣魔导入侵的消息?” 米勒道,“大执事走前来过圣殿。”语气平缓,尚算的上客气。 汐然点点头,想必是大执事已经给过他消息了。“大执事命人关闭了空间阵,我此番过来便是劳烦米勒祭祀查探一下仲夏岛的情况,以便适时接应支援大执事。”泽骞会关闭空间阵,怕是因为此行风险不小,才出此建议绝了那圣魔导回溯到汐族主城,夕月城之内的可能。 米勒淡然静默了好一阵,眸光悠然落在手中的法杖之上,看不出来拒绝或是答应,却有摆明了的漠视。 汐然早知他会给一份不动声色的刁难,亦是细看他法杖上的铭纹,等得很是气定神闲。 双方僵持一阵过后,米勒眼角微动一下,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神色却渐缓了些。汐然不怎么来圣殿,自然同米勒接触得少。米勒听信传闻便始终以为汐然是一眼高于顶的自负贵族,必然受不了旁人给的难堪,不想她却受之从容。 回眸落至汐然身上,米勒微微颔首,“殿下,身为圣殿的守护,这是我应该做的。” 神殿之人与族间统治之人至少在表面上是维持着相对平和的相处,尤其汐然身为劣势一方,自然不会如米勒一般将架子摆高,“那便有劳米勒祭司了。” 因为是海上的岛屿,时常会有海兽袭击海岸,低阶到高阶不等,遂而海兽入侵作乱一事也算是常见了,却从未让汐然真正上过心。 类似于人类的圣魔导等阶的八阶妖兽也不是未遇见过,然最让人忌惮乃是人类圣魔导的身份。一个族落,除去这片海域中最大的族氏白族百年培养出了一位圣魔导以外,当今海域的圣魔导皆是希玛神殿从大陆派遣来的。而那入侵圣魔导来的路线,恰好是自大陆的方向,按着推论,指不定是大陆的某方势力。 让米勒插手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有拉上希玛神殿做后盾的意味。 大执事想必早有如此意图,不然不会早就来此走一趟,也故意未对米勒谈及那入侵圣魔导的来路,不然米勒决然不会应得如此干脆,将自己卷入麻烦。 往后该怎么做,大执事会有定夺的,汐然自知自己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 退出圣殿之后,汐然留下一句,“往司音殿唤八名光明祭祀,集合桑珐在空间阵法边布上光之治愈术阵,我稍后过去。”便独身回了无人的冥想室。 待得回至灵窍之内寻着在空间阁楼中闲逛的小仓鼠时,已然过了好一阵。 那厮酒气熏熏从一盏灯笼中跳出来,直直落在汐然肩上,摇摇晃晃一抬手,指着汐然鼻尖,“我告诉你,本鼠爷今天高兴,骗到个异界的魔宠蛋,圆滚滚肥嘟嘟的,你说说看,是煮着吃还是煎着吃好?” 汐然拍飞它的爪子,“晚点再吃,我来寻你是要伤药的,那玉灵膏交出来份。” 小仓鼠醉态一敛,谨慎了不少,“谁伤了?不是你,就不行。”那可是千块元素石换不来一指甲盖的灵药,她一开口就是一份,亏她说得出口。 “不是我,是几位执事。”汐然如实以告。 “没听我说么?不是你,就不行。”小仓鼠心肝抖了抖,略有不好的预感。 汐然淡定的转身,往小仓府邸走,“买东西的元素石是我出的,决定权却在你?” “半份吧,我……我。”一爪捂了胸口,小仓鼠哼唧两下,“这里疼。” “改日带你去采集元素石,你拿多少,都是你的。”言罢,再偏头看一眼它惯用的伎俩,汐然很欣赏它演技确是愈来愈好。想当年初次用的时候,它小爪子磨磨蹭蹭捂着右胸,愣是喊出了心疼。 小仓鼠量一下,应了。 得了玉灵膏退出灵窍时,冥想室前院像是有人走来,汐然闭着眼睛凝了凝神,想那个脚步声该是玖言的,不急不缓,优雅从容得很。一日以来两人未曾多说什么话,只是双双静默的时候,倒是片刻不离的脚步声响让人印象深刻了。 门扉被叩响,的确是玖言的声音,“主上,在冥思吗?” 汐然道,“不是,进来吧。” 橘色的阳光随着开启的门而倾泻一地,汐然看他拥戴摄魂光华站与门口,风华绝代。想起美人如画这么一说,不由淡淡一笑,“是执事那边传来消息了么?” 汐然自暗处看向光明出的玖言自然是一眼鲜明,玖言站在原地或是等着眼睛慢慢适应这份黑暗,目光略略空茫追寻着声音而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待至目光清晰印到汐然身上,落定。眉眼稍弯,像是被蓦然点燃的萤火闪耀在其眸底碧波深处,璀璨明亮,笑意轻柔。 脚下不自觉往汐然的方向走了两步,玖言顿了好一阵才想起方才的问话,“大执事与第六执事回来了,已然接受了光之治疗,移至司音殿静养,其他三位执事则追逐重伤的圣魔导而去。” 汐然想了一阵,握紧手中承装玉灵膏的玉盒,起身。 玖言道,“主上可是要去司音殿?” 汐然点点头,“怎么?” “大执事传话过来,让主上不用挂心。”话语中几分推脱之意,顿一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实则大执事重伤,需得半月修养才可重归职位,不然定当影响到往后的晋级。大执事虽是如此近况,却并不希望主上因此分心,日下已经吩咐桑止前来辅助管理族中事物,主上所需做的,一如往常就好,所以……” “所以今晚我的药理课照旧,不必一定去看他,是么?”汐然倚在靠背上,淡淡接过口,手中攥紧的玉盒便像是一个多余之物,不晓此刻它为何会存在于掌心。 玖言睫羽微垂,敛去眸中风华,“大执事道,一切皆以主上的日程安排为主,族内其他一切事端,次之。” 玉盒置于掌心,由起初的攥紧一点点放松,而后随手扔在桌上。早也料想他会如此说道的,毕竟类似于此事并非一次两次了。 这便是长久以来,她与泽骞相依主仆之间的感情。 只有忠诚,并不希望有多余的一丝亲近,最近却也最远的距离。 淡淡,“恩,那便走一趟导师忘言那吧。” 临出门,与玖言擦身而过的一瞬,回眸道,“那玉盒,送到大执事那,用作疗伤的。” 玖言一怔,“主上药理课,是要独自去吗?” “将是夜了,你初来汐族,便早些歇息罢。” 暮色下,紫色华衣镀上浅浅光晕,玖言站在木阶上,不发一语,静静看着汐然走远。 药理课上,导师忘言有条不紊的碾磨着白色药粉,细说着木灵花的处理方式,灯光摇曳时,耳边有发散落丝缕,苍白面容上几分憔悴,好似久病后的体虚。低眉的模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抬眼的瞬间,瞥见椅坐在与椅上汐然眸色黯淡,不复以往浅浅困倦的惫懒模样,倒似是有些颓然了。 略有些在意,忘言低声问,“主上,木灵花搁在檀木盒中可好?” “檀木带香,不适。”顿一顿,汐然抬眼望入忘言的眼底,看清那紫眸抹淡淡的担忧,不由开口解释,“今日略有些疲惫,却不影响授课的,导师继续便是。” 忘言微微一笑,果真不再多言的继续授课,讲过木灵花后,状似随意道,“今日司音殿的人来此取了不少伤药过去,皆是上等的良药,续骨膏,止血散。主上可还记得续骨膏的禁制?” 忘言素来心细,汐然有情绪也不过为那几人,如此一来自然看得出她颓然的缘由,自小来这也非第一次了。 “不得于阳光直射。”望着细磨的药粉,“不晓送去了几分续骨膏?” “五份与冰系法师,一份与风系法师的。”属性不同,续骨膏的成分会有轻微的不同。而大执事,则是冰系法师,第六执事则是风系。 见汐然唇角微抿,忘言再道,“刚好昨日游历的月冥大魔导归来了,司音殿昨夜可是狂欢一夜呢。”月冥是为司音殿的掌管者,汐族内最强的光系大魔导。 汐然眸间果真一亮,心中安了不少,言语中却未有多大情绪变动,“我未接到她回的消息。” “据闻昨夜妖仆玖言甚得主上心故留宿屋中,月冥前去之时,怕扰了主上休息,便未去招呼。”忘言似笑非笑。 汐然没听出其话中别样的意味,只留心于月冥的事实,淡淡道,“原是如此。” 第13章 贪得无厌的纵容 同忘言几句闲聊,汐然药理课结后回屋,心情已然好了大半,至少不再对“重伤”那一笼统模糊的词耿耿于怀,好歹知晓大执事骨断了五处,幸得以月冥亲手救治,应该并不会留有后遗的病根。 月高风冷,汐然遥遥望一眼司音殿,终是一步未停的迈入了梧殿前院。樱花纷然如雪,此番空明美景未能入眼,拂身而过。 推门时想起什么,动作稍轻,门扉也很给面子,开得无声无息。 然目光扫开,落至床边,汐然一怔,缓缓道,“没睡?” 窗帘留了一条宽缝,月光洒进来,依着那一缕透彻的冷光,得见玖言坐在床边。披散银发,却连外衣都未褪,静静坐着,如此模样似是有一阵了。 玖言起身,颔首,声音温顺,“恩,在等主上。” 汐然瞥一眼四周,并未有送来的床,许是今日族中突变的事端太多,一时没来得及添置。上前两步,添亮床头的魔法纹理,微末的光盈盈,带有安眠的功效。汐然以为他是有些睡不着了,不然让先行歇着,又怎么无端来等她。 “桑止适才到了,见主上不在,暂且去了趟司音殿,也好同大执事交接事务。”玖言替汐然整好被褥,立于一边,“明日主上是去暗系学院还是去冰系?若是定下了,我好做安排。” 汐然褪了衣坐进被中,“冰系。” 玖言得了言语,应下一声后询问道,“主上可还要用些糕点?” “不必了。”裹着被子躺下,汐然道,“明晨让桑止过来一趟,今夜就暂且如此,你也休息罢。” 玖言低低道了一句晚安,灯火骤熄,但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床上微有起伏,该是他上得床来了。 床头法阵的微光还亮着,汐然听着身边之人浅慢的呼吸,想起前世她还是个带病孱弱之人时,每每因家中关系辗转地方,都有好一阵的难以入眠,长夜漫漫时着实难熬。 闭眼沉默了许久道,“往后你可不必等我,床头有安神的阵法,若是难以入睡,启动它便可。” 空荡的房间回荡着这声较之轻缓的话语,散去之后点滴痕迹都无。在汐然甚至以为玖言已然睡着之时,被褥微动,玖言侧过身来,碧色的眸在幽蓝的法阵光芒下婉转着流光,凝着汐然,“我不晓如此说会不会引得主上不喜。”停一阵,“适才主上在上药理课时,我拢共去了忘言导师的沐闲居三次,虽然每次都及院落口而返,但如此仍是违背了主上的意思不是么?主上为何纵容我?” 如此的发问,却让汐然有些茫然了。她起初让玖言待在屋中休息,说来并不算一句强制性的要求,怎么说,都不算纵容的。她虽然课时上发觉玖言来过几趟,透过窗口可见他站在月光下遥遥一瞥,像是有些匆忙一般又转身走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那时或许有些莫名,但心思皆在圣魔导入侵与大执事受伤之事上,遂也并未多深究。 回来后听言他道桑止来过,便以为那时他是来给她桑止消息的,只是以为不想耽误她的授课才又折了回去。 不晓得该如何有条有紊的解释,汐然只是道,“这与我而言,算不得是纵容。” 玖言眸中无端的一黯,声音低不可闻,“主上如此,我会贪得无厌的。” 汐然望了眼床帐,许是受了法阵的影响,果真有些犯困,也并未听见玖言的那一句低喃,闭眼前道,“今日妖仆的服饰已换做紫色了么。” “恩,从司音殿那回来时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顺。 “确然很适合你的。”优雅贵气,温情中几分莫辨雌雄的妖娆,汐然从未见过如此浅淡一笑便可勾魂摄魄的男子。 黑暗之中,唇角微微上扬做一个溢满欢欣的弧度,她不晓,他等着一句,等了多久。“恩。” 翌日晨时。 玖言替汐然着装时,汐然早晨的起床气还未完全褪去,好说话到难以言喻。 “这个腰带是要环着系的,主上可介意我帮你?”玖言微微笑着,看清汐然眼底并未完全架起凌人气势,浅浅的慵懒温顺。 “唔,好。”像是并未有过思考。 玖言上前,手持襟带环住汐然的腰,收合的一瞬顿了下,像是拢住一个短暂却又小心翼翼的拥抱。只是最后襟带成结,汐然也并未发现半点不妥。 殿门之前候着一人,桑止。 汐然并未正式接管汐族,亦本就对桑止颇为亲近,遂才直接与梧殿前接见。彼时他方入夕月城,与桑珐一齐还在汐然这学了几年的魔法。 初见桑止时,他是个叫人焦心的小孩,如今,便是个让人焦心的大人了。即使汐然不愿,他也愈见长做大执事的性子,一板一眼,不及往时半分的可爱。 木阶前,颔首候着的桑止,听闻殿门启开的声音而抬头。阳光初洒,尚带着几分柔和,素来独来独往的主上汐然身后,有一紫衣男子带笑而立,眸光温和,那相与的距离,颇近。 桑止神色微敛,垂首道,“主上。” 许是这外遭的空气几分凉爽,汐然凝了凝神,好歹是醒得彻底。“我今日找你来,是问问圣魔导之事的,当日另三位执事追踪而去,可有成果?” 桑止迟疑一会,“自此刻还未有追捕到圣魔导的消息传来,倒是仲夏岛上司族有些异动。” 仲夏岛是汐族唯一与外族司族接壤的岛屿,因为岛屿面积偏大,中间横亘一条山脉,汐司两族便以山脉为界,划清地域,山脉资源归属汐族开采。那司族便是司叶海所在的族落了。 圣魔导是从宸族,司族的方向来的,怎么说司族都不该在此刻有对汐族不利的异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汐然询问,桑止便答了,“界限山脉被圣魔导以风系禁忌法术整个横斩而断,断层的山体砸落到司族的地界。麻烦的是断层之处正是年前新开的凤纹水晶石矿所在,石矿皆随山体落入司族。司族之人见财起意,宣称天灾*,落入他们地界的便是他们的财富了,扣押了当地汐族的采矿矮人。” 不怪司族不怕大动干戈,凤纹水晶石放眼整个隐族海域,也只有两处有,着实珍贵。一处在汐族第三区域,被第三执事监督开采,亦位于汐族中央位置,无人敢觊觎,第二处就是因新开采且纯度有限而未布重兵的仲夏岛。但若是没有圣魔导这恰好不好的一斩,司族怎样也是不敢抢的。 第14章 回馈以信任 若是往常,汐然对于族中事物仅仅停留在知晓的层面,大多是不会插手管理的。但此刻境况微有不同,汐然近日同司族小闹了一阵,昨日又出这样的异动,加之族中正乱,同临近族落正面的冲突能减一点是一点。 “此事便交由我来处理。至于圣魔导的踪迹,命你今日一日之内寻着,待至他伤愈便麻烦了。魔骑卫第二卫暂由你支配,可带上鬣鹰。” 汐然正是相信桑止的能力才有如此一说,两年前将他与桑珐同时送去第九执事之处,每得到一位执事的认可才得移至另一位执事手下。桑止如今是在第五执事那,短短两年能有如此成长,其心智才能在众执事中皆是备受称赞,尤其运筹帷幄的弄政,强于其一根筋的妹妹桑珐数倍,但桑珐在魔法上的建树倒是颇为不错的。 桑止领命之后,未作多言的退了,既没有开口言及让汐然去洛伊学院的事,亦没有阻止她插手。只因他知晓自来能劝阻汐然的,不过泽骞大执事一人而已。 行程临时更改,汐然到仲夏岛上时只带了玖言一人。 耳闻的不过一句轻描,当亲眼所见被拦腰而断的山体时,仍不免为圣魔导禁制魔法的强悍而沉吟。断裂的岩面□,切面平整,整座大山也抵不过一斩之威,实是触目惊心。丛林被大火所毁,皆是一片焦黑,满目狼藉,远端偶尔几声鸟鸣凄厉。 汐然在脑海中问小仓鼠,“你可看得出凤纹水晶石的纯度储量?”小仓鼠对于宝物类的东西皆甚为敏感,也颇有开采一类的天赋,不然汐然同它换玉灵膏的时候,也不会开出采多少元素石就由它拿多少的诱惑条件。 小仓鼠老神在在的懒躺在自己的小躺椅上,“凤纹水晶的含量同当初勘测的数值倒是差不了多远,不过纯度却有很大的误差,最中心地域的凤纹水晶石,乃属于无暇极品一类。那些个矮人没见识,只当矿脉中纯度差异不大,险些错过了那块上等的晶石。” “如此甚好,那枚无暇的晶石便送给你,替我采集了那些矿石如何?”汐然开出条件。 卷轴之内,小仓鼠拿爪子剔着牙齿,咋一听闻此话,一个不慎不知那利爪划着了哪,捂着嘴凄惨哀鸣了两声。但终敌不过财迷的本质几乎是立马缓过来瞪大眼睛,支吾着道,“你可是说的真的?那极品凤纹水晶石顶一座城池绰绰有余了。” “我可有哪次骗过你?” 小仓鼠双手一敲,便是成交的意思了,嘿嘿干笑两声,嘚嘚跑回小仓府邸拿东西。 汐然伴着玖言走至山脚仅存的一颗树下,望了一回狼藉的山脉,忽而对玖言道,“你可会种树?” 玖言笑着,“主上不带一兵一卒来此,不过来种一棵树么?我会的。” 真是难为他能了然得如此透彻,对于此类事,若非汐然同小仓鼠接触得多了,怎么也猜想不到的。汐然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正是。” 没一阵,小仓鼠将东西交给汐然,圆圆小小的,却是一颗种子。 汐然敛袖在树边蹲下,手中托小仓鼠交予的那枚种子。不经意仰头看一眼玖言,见他一脸认真的凝着自己,碧眸澄澈,没由来问一句,“你觉着这种子生成的树,将会结成怎样的果?” 玖言凝神,想是细细的想了一会,末了,眉眼笑意微挑,却是轻描带过,“种下怎样的因,就会是怎样的果罢。” 汐然淡淡一笑,“若要的是如此回答,我也不会问你了,何不说真心话?” 作为妖仆,才能过人亦有可能是祸端,只因主上之中有人惜才,亦有人自负,不乐得自己心思被人看穿。自作聪明而不懂进退的妖仆,只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遂玖言故意平庸常规的回答,是为明哲保身,再未认清汐然性格之前,选择低调的沉默。汐然知晓如此,却没那个心思由他再低调沉默下去,出言问问他的抉择。 朝阳愈见明艳,树荫前玖言同样敛袖蹲下,随着相对着的汐然一齐打量哪枚种子,随意支着头,“主上的意思,莫不是这种子长出来的树会结出凤纹水晶石?” 汐然抿抿唇,将种子放入适才挖好的坑中,似大功告成般的拍拍手,扬眉浅笑,“唔,差不多就是这般了。”他原是选择的坦诚。 移眸时,不禁近距离将玖言一瞧,这厮果真是愈瞧愈耐看,肤若凝脂美玉,睫羽微翘,碧眸薄唇,甚为撩人。 汐然瞅着,静一阵后默然伸手摸了一把玖言的脸颊,停留,轻轻摩挲。 玖言一呆,风起时树影微动,映照与那碧眸之中,色泽潋滟。 “你可知我带你来作甚?”两厢凝望时,汐然淡淡问道。 “恩?” “种子长成树,及采集结做果的矿石的两三时辰内,我需得你不得让人接近甚至瞧见这颗结晶树。”细细瞅着玖言的脸,“且而现下同司族正面冲突,遂而要替你稍作易容,你可愿意?” 碧眸之中雾气一褪,换做清明,隐匿浅浅失落,“自是愿意的。” 汐然见他答应,遂不再犹豫的施展异术,给之易容。轻抚过其脸庞的时候,那细致的触感委实让人印象深刻。 易容毕,汐然起身,早先埋下的种子已然破土而出一株小苗儿,淡淡对玖言,“你去吧。” 玖言的身影随着汐然话音的落下消失不见,汐然站在原地一阵,闲散聚拢一些水元素,浇灌种子。她本是冰系,对待水元素的亲和力甚高,只是依托本身法力转化操纵水元素覆上寒气便可成冰。而现下不过简单聚集水元素,又地处海岛水元素富集,随手之劳而已。 正值浇灌时,脑海中小仓鼠道,“守护结晶树不被外人看见一事事关重大,你交予他可算是仓促了?该让桑珐过来的。”见汐然未作回答,继而颦眉,“他资料上有太多未知的成分在,你甚至连他所习的法术属性,等阶都不知,现在全然信任他还太早了罢?你尚有三月的时间慢慢考量他的。” 苗儿成长,不一会儿便有汐然那般高了,树干之上浅红的光华流转。 终是抵不过小仓鼠的碎碎念,汐然道,“玖言不属于资质平庸一类的妖仆,我若不信任他,又能将之搁于何地?他予我以坦诚,我自回馈他以信任,你宽心便是。” 第15章 沉寂的隔阂 朝阳浓烈时树已成荫,汐然坐在旁近的树边,仰头望着凤纹水晶石如同红润的果实悬挂在结晶树上,或大或小,或纯粹明艳或色泽混杂黯淡。小仓鼠早已按耐不住,幻做雪狐在树上蹿上蹿下收集好看些的凤纹水晶石。 此结晶树是地狱之门之后第三层的位面生长之物,也便是产自俗称中的鬼厉地狱。鬼厉地狱之中奇石矿产极其稀少零星,根本无法规模的开采,便随之产生结晶树。不过此物就算是在鬼厉地狱也是一奢侈之物,大族手中紧攥着的宝贝。遂而小仓鼠当初眉飞色舞炫耀得了结晶树种子时,汐然也是吃了不小的惊。 更是方便,天衍树根之处有一湖木灵乳液,乃是天衍树的发源地。结晶树本是不能结种子,但取一小节根节自木灵乳液中浸上一阵,便能再度成树,结出满树的种子。 当然,天衍神树树根之处汐然是见都没有见过的,全天下也便只有小仓鼠一鼠能去。 山的那端一直很是安静,小仓鼠欢腾之余也从高高的树枝上跳上山崖,跑到山尖去探探司族的情况。可惜山高且陡,加之山脚树木遮盖什么也看不清楚,倒是能够辨别并未有一人前来。 稍远的海岸之处,潮水阵阵规律的拍打着山崖,在一片寂静中微有催眠之效,小仓鼠跃下结晶树,落在汐然身边,捋了捋胡须道,“你可觉得这树长得比以前所见的稍微快些?” 结晶树遮天蔽日,枝叶浓密,不过半个时辰已然有十来丈高。汐然估摸差不多可以开始采摘,便起了身,“它适应能力好得很,又是临水,养分充裕,生得好些不足为奇。” “那海不是离得还有一段的距离么?”小仓鼠自然而然跳上汐然的肩头,转念一想,结晶树根系本就极为发达,会触及到海岸那边也说不定的,遂又自己移开了话题,“我适才发觉结晶树内越是往中心的凤纹水晶纯度越高,若是时间赶的话,便自内部多收集些罢。”说到底,等司族那边感知到异象过来查探,汐然这方不过寥寥两人,怎么都是会吃亏的形容。 汐然点了点头,跃上枝头,直直朝向结晶树中心赶去。 三个时辰过后,结晶树被收缴一空。此刻的结晶树同普通高大乔木没甚区别,唯一便是高大得太过离谱了些。 事实证明小仓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在它心满意足,收获颇丰的回去小仓府邸睡觉之时,玖言自重重树影之后显出身影,落到汐然的身前,声音低顺唤了一句,“主上。”并无一丝旁的情绪。 眉眼依旧是那样的眉眼,易过容之后分明是陌生的,但他敛眸温和的神色,却依旧带着几分摄魂的风韵,魅而不媚,眸色澄澈。只不过,简单的一句问候后再无其他,短暂的寂静,停顿,让人心中微闷。 汐然望一眼玖言,“唔,回汐族罢。” 两两相对无言的回至汐族,正是午时。 桑止自听到圣魔导已有踪迹的消息后便离了族,至今未归。倒是桑珐匆匆忙忙的跑来梧殿,急红了眼,“主上今个儿没去洛伊学院?汐凛同汐铭两位小少爷今日已经登记去参加鼎虚古墓的查探,谁说也不听劝,两系院长都应了,可该怎么办才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位小少爷不晓得族中的事端正是棘手之时,偏偏挑这个时候找麻烦。 “既不听劝,便让他们去。”汐然道,“只要不出威胁性命的祸端,让族中几位进出过古墓的法师随行。”古墓虽然危险得很,但好歹是已经经过一番查探了的,汐凛汐铭素来倔强,逆着他们性子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桑珐得了指令,又慌慌张张的退了。去鼎虚古墓的队伍明日就要动身,今日要再多添几个人进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必当是要花费一番周章的。 汐然只记得自个小时候随从洛伊学院的院长重陵,不晓去过多少次生死试练,而有没有人同自己一般特地给安排保护在身边,却不得而知了。 桑珐走后,侍从呈上午膳,简单吃了两口,汐然便让撤了下去。 侍从走后,玖言开口道,“主上可是担忧两位小少爷了?” 侍从走的时候,按着习惯掩上了房门,汐然自桌边起身,并未回答玖言的担忧,而是道,“你沐浴后,去寝房等我。”语意干脆。 玖言闻言一怔,待缓过神来时汐然已去了书房,他该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平淡而无一丝旁的情绪。 …… 书房之内排列着高高的书架,最里面的书架顶层之上搁着一本黑皮无名书籍,并无魔法印刻的痕迹,却积了甚厚的一层灰。 汐然将之拍了拍,取出,顿时尘埃飞扬。她的书房不许人来,自己又疏于打扫,便会有这样的境况了。 走出书架时不经意偏头一瞥,又抽出一本名为《奴训》的书籍,捧着回至书桌前,将书摊开来。 《奴训》一书,后半部讲的是妖仆所要遵循的规矩,汐然一条条的看下去,手边压着的黑皮书籍始终未能翻开。 一本书翻尽,封底上淡漠的两字奴训静静安置着。阳光稍斜,落在汐然执笔的手上,黑皮书页被翻开,单独的一页之上添了单薄的两字。 玖言。 寝房内。由于窗帘遮挡的缘故,室内稍显昏暗。玖言依窗站着,或似看向外头樱花绚烂,或似微有出神,以至于汐然在门边立了一阵也并未发觉。 脚步踏在木质的地板上有轻微的声响,玖言回过眸来,正欲唤一句主上,却被汐然截了话,“过来坐。” 汐然所指的,是床沿。 玖言依话照做了,汐然在他身前站定,眸色幽静,一手搭上其腰带,一手拉着其肩上的衣襟。宽松的外袍几乎只将腰带轻轻一拉便会自肩头滑落,而玖言只是双手支撑,一点不抗拒的微微后仰凝着汐然,笑意间几分朦胧醉意。 拉扯着衣物的手稍顿,汐然淡淡,“我若轻薄与你,你丝毫不介意么?” “若是主上喜欢,这便是天经地义。”他应答得从容。 汐然默然,手指稍稍用力,腰带的结被解开,衣衫自肩头滑落,肤质细腻如白瓷,却不显文弱,锁骨清晰,体态线条柔和,却是清秀得正好。 “《奴训》中第二百三十条,为主而负伤,是为荣幸。”汐然只移眸与其腹部,那里一道极浅,几不可查的伤疤显现。“那你可知《主仆礼》中是如何写的?” 玖言神色安静的听着,等着汐然继而道,“因负伤而无用途之奴仆,当弃则弃。你中了毒,可知晓?” 玖言眸光一颤,连唇边笑意都凝滞一瞬,恢复时神情已然换做温顺,“主上,是不要我了么?”恍似没有一丝怨怼。 “恩,不要了。”汐然如是道。 第16章 吸血 干脆果断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是绵长的死寂。玖言终是眼眸微弯,勾出清淡的一抹笑意,只是眸中空荡,寂然无物,缓缓拉起衣物,“恩,今晚我会回妖仆之城的。” 汐然转身,便要离去,衣襟带动,扫过玖言的手臂,轻轻带过,并无一丝温度。 早知,会如此的,当发觉司族暗卫刺进他身体的刀刃上有毒的那一瞬开始。不然得了不能伤人的指令下的他,又怎会一时失控错手杀了人。 在汐然分明的冷漠之下,玖言仍是开口道,“这两日,多谢主上的照料。” 汐然并未理会,甚至脚步都未停。 贵族素来就是有这份的无情的,犹记得被火焚至面目全非的菲亚,被其主上丢回到妖仆之城的护城河外,无力行走且万念俱灰的她连爬至河中寻死都是件难事。 她被救起的昏迷说,近乎有些痴狂的喃喃,“我明明将主上好好护在了身前,可他怎么还是伤了呢?怎么可能?” 菲亚的主上不过被烧毁了一只手臂,而菲亚却毁了,也疯了。 他是她的神明,而她不过是他的奴隶,坏了,就不要了。 这样的冷热差别,不是不让人心寒的。但眼睁睁瞅着汐然行至门口,只消一个转身,便是永远的诀别之时,玖言心中却仍是蓦的一窒,霍的起身,生生止住自己想要上前拉住汐然的念头,头一回忘了低顺的语气,“我不会拖累主上的。” 汐然回头,帘后的阴影投射,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用一种坚定到几乎无赖的语气道,“我不要走。” “你所中的毒,是司族之人炼制的,你觉着你要怎么解呢?”汐然只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实。 玖言并无犹豫之色,“今晚之前,我会寻着办法的。” 汐然依着门扉,淡淡,“你早前不告诉我,并暗自施法掩盖伤处,做的便是这个打算?”一顿,“我并不可信,是么?” 缓缓走近,汐然面上神色不是漠然亦不是责怪,唇角微抿反倒有几分的无奈,“打一开始你便认定了我会因此而丢弃你。”挥手散去玖言腹上遮掩的法术,伤口因几番下来的动作而裂开,狰狞的往外渗着血,玖言面上微微发白,不晓是因为伤口的缘故还是因汐然的问话。 汐然在他身前蹲下,略仰头望着他,“但我亦早说过,聒噪,无事找事,扰我清梦,如此三点,你三月内不犯,便就是我的妖仆。”或是觉着此话稍显冷硬,便又添了一句,“安心,你很好,今日之事亦全是你的功劳,我不会不要你的。”从未说过中听的话,第一回说倒是显得像在哄人了,可惜面色偏冷的某人自己却未能意识到,玖言眸底却止不住浮上明媚的笑意,恍似冬尽春来。 冰冷的药膏涂抹在伤口,是又自小仓鼠那只抠神那讨要过来的玉灵膏。伤口愈合见效得很快,就连毒性亦抹去了大半。只是那毒控制不及时,早已蔓延开来,还稍需费些神的。想必司族已经知晓盗走凤纹水晶石的人中有人中了其秘制的毒药,往后的查探也会因此而着手,现在去取解药实在是风险大了些的。 搁了玉灵膏,仰面望着垂头凝视着自己的玖言,汐然像是犹豫了好一阵才伸出一只手,下颌绷着,面色微僵,道,“唔,咬吧。” 玖言是为恶魔族与精灵族的后裔,自愈能力本是超于常人,且能以吸人血疗伤。他又是汐然本命的妖仆,同汐然血脉有微妙的共鸣,在妖仆之城时便已接受汐然的鲜血供给。与妖仆而言,主上的鲜血便是一种无上的赏赐,更是疗伤的圣品。 对于被对方牙齿嵌入式的吸血发,汐然还是打心底有些发怵的。倒不是怕疼,而是曾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对待此类类似吸血鬼的方式有着心里上的障碍。 玖言乖乖依言执起汐然的手,有些小心翼翼的一扫汐然的表情,迟疑一阵,“主上,怕疼?” 汐然嘴角动一下,没表情,“你咬便是。” 玖言哦了一声,微启薄唇,自帘间倾泻的阳光中,清晰可见玖言那一排洁白的牙齿中两颗尖尖的犬牙。 汐然内心一寒,但好歹是忍着并未有所动作,僵着手准备由玖言咬了。不及玖言却是在尖牙触着肌肤之时停顿下来,汐然只觉自个心跳都快了几分,手上被他触及的地方略有些脱力。 带着几分蛊惑劝阻,玖言带笑道,“主上闭上眼,未有潜意识的担忧,我咬得轻些便不会有感觉的。”未免汐然尴尬,特地将恐惧一词换做了担忧。 汐然本想倒句这么生咬怎么可能不疼,但转念一想大执事一般给她取血的时候确然都是没怎么又感觉的,或许是有旁的办法也有可能的。遂应了,闭上眼。 不及眼眸刚合,唇上便袭上一抹温软,一触即离。汐然略有愕然的抿抿唇,不晓方才是否是自个出现了幻觉。 手臂上有唇齿相贴的感觉确是极为真实的,且正如玖言所说,好似并不很疼,也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听到有吞咽的声音。倒是听到玖言过一阵后道,“主上,我身上毒性好似漫开许多,有些乏力,你能支着我点么?” 汐然起身坐到他身边,仍是闭着眸,由他倚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周身弥漫的气息带着沐浴后的清香,玖言凑近了,在她耳边低低道,“主上,我咬了啊。” 汐然本是自然而然的道一句好,但转念好似哪不对,待得反应过来是脖颈处已然覆上一片温软,很是显然的感知道他启唇尖利的牙齿抵在皮肤上,呼吸轻慢呼在其敏感的耳廓处,汐然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颤。玖言感知此,动作一顿,却并未真的咬下去,倒是轻轻笑出声来,脸颊不经意间微微的摩挲着汐然的,柔声道,“唔,我舍不得呢。” 汐然睁眼,撑着身子望着无赖赖在自个身上的玖言,“就喝那些够了?” 点点头,“恩,够了。” 汐然略有些讶异,“往日大执事取血,都是两个这样的分量的。” 玖言含笑的神色一凝,呼吸都停了一瞬,难得表情微有冷硬,“还有一份是给主上另一位同命妖仆悠辰的,主上忘了么?” 汐然恍然,亦将玖言的情绪看在眼里,淡淡应一句是么,便转了话题,“你先好生疗着伤恢复体力,这个时辰,桑止该回来了。” 不知不觉日光已是渐斜,玖言撑身坐起,温顺道一句好,汐然便离开了。 望着隔绝汐然身影的门扉,玖言面上的微笑一点点的变淡,垂头望着伤口存在的地方,沉沉闭眼,似是疲倦。 悠辰……么。 第17章 处决 桑止带来的消息,圣魔导已被四象囚锁阵困于一荒岛上,等及汐然的发落。 汐然沉吟一阵后决意先行过去瞧瞧状况,走之前顺带问了问司族的状况,桑止给的回答很是匪夷所思,“司族并无任何异动。” 莫非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矿脉被莫名其妙的盗走,他们一丝疑虑都无的么? 暂且压下疑惑,随着桑止赶至看押圣魔导的阵法上时已是近黄昏,断崖下的海浪翻滚得很是汹涌,海岸的边缘一四方立体的淡红结界支撑,中间一披散着头发的男子,虽是锦衣华服却很是明显并非隐族之人。眸光泛红,隐隐血腥之气飘远,面色惨白眼眶深陷,像是灯枯油尽了。 桑止在汐然身边低声解释道,“这名圣魔导恍似听不进任何话语,陷入一种痴狂的状态。起初陷入阵法之时为了挣脱不惜自残,消耗了大半的精血,故而如今很是虚弱。” 汐然目光缓缓扫及到圣魔导的双臂,垂下时给人的感觉很是别扭,该是断了。也是,能将大执事逼做那样,断两条手即是应当。“可得判别他的身份?米勒可曾来过?” “米勒祭司来过,离开的时候脸色微有异变,但并未向我们明说此人身份,只是交代了一句,此人不能久留。而我们的审讯也并无进展。” 米勒自然不会明说,被人摆了一道的坑骗过来,又带上了希玛神殿作为后垫,压力可想而知。他道此人不能久留,怕是那圣魔导果然是有身份之人了。 听罢,也不消亲自再去审讯那圣魔导,海浪的声音有一瞬的转淡,汐然站与崖颠的另一端,俯视着结界中红着一双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圣魔导,缓声下令道,“杀了,尸骸丢进深海之渊。” 又转而对桑止,“将所有从圣魔导处得到的消息整理了送过来,此事便暂且揭过。” 桑止会意点点头,又道,“司,宸两族也来问过圣魔导踪迹一事,我会放出消息言道圣魔导已然往深海处逃匿了的。” 汐然闻言稍稍敛眼,桑止手势令出,结界压下,身后有隐隐难以形容的声响传来,恍似骨骼断裂。 或许那血腥之气并不至于能飘散至此,但汐然却确然感知到微咸的海风之中,渗杂着丝缕令人作呕的气味。回首桑止,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上却一丝动容都无,静静看着结界的方向,将行刑的全过程纳入眼帘。 不期然的,汐然想起两年前,她将桑止桑珐送到九执事身边时曾问过他们,“除了报仇,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桑珐天真满满,笑意盎然的道,“没什么想要的,哥哥,还有主上,我都有了。” 桑止只是道,“没有。” 汐然也想,一个会带着妹妹安静等待死亡的人,应该就算是心死了罢。 桑止曾说过,会成为汐族的一把利刃,再无其他要求。 正是尸骸入海,裹着尚未消散的结界被抛掷沉入深渊。桑止回身开口将要说什么时,身后天幕沉沉,忽有一抹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隐没于涌起的海浪之中,转瞬即消散了。 汐然有所警觉,遂要有所动作,小仓鼠的声音在其脑海中突兀响起,肃然提点道,“勿动!是高阶圣魔导。” 汐然只觉混身一冷,一缕磅礴深厚的精神力神识自身上扫过,不过短暂停留一瞬,却给人以难以承受的压迫感,如山巍峨。 空间某处传出一声轻咦,好似惊疑,声音稍显苍老。 汐然感知着小仓鼠凝魂一闪,冲出了其灵窍,漫入空间之内,气势汹汹不晓是为何而去。然不过一阵又神色肃穆的回来,“那高阶圣魔导走得快,恍似还带着一个人。” 对于莫名出现在刑场的圣魔导,汐然自是几分慎重,“是蒂斯帝国之人?” 小仓鼠笑一声,“你怎不觉是希玛神殿之人?”默一阵,“适才我听见那名高阶圣魔导唤了一句殿下,不晓是哪方的贵族,衣着服饰确然不同于隐族之人。” 汐然脸色微沉,拥有高阶圣魔导陪护的贵族,怎会不让人心中忌惮。而这等的人会出现在围剿入侵圣魔导的荒岛上诀非偶然,十有j□j是为追杀而来。 米勒说及不要将那入侵的圣魔导久留,暗意便是莫要深究,早些处决了。那圣魔导明显异于常人,狂暴嗜血,连正常的交流都难以进行,想来大有来头的不只是其身份,还有其身上的经历,或是说那狂暴失去理智的缘由。汐然并没有搭上整个族落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念头,故而果决将之斩杀。 那隐匿在空间之中未知身份的两人,完完全全的将汐族的动作看在眼中。汐然早先的决定若是有一丝的迟疑,现下的汐族怕是已有灭族之灾。如此作想,背后便有一阵寒气森森。 小仓鼠见汐然半天未语,略有些好笑,“你莫不是给吓着了?”言罢,自己先得瑟两声,“关键时刻还得靠我鼠爷不是?”转而放松语气的宽慰,“哎没事的,我给那什么殿下弄了个精神印记,他即便是化作灰我都认得。你要是忌着他,下回若是再见,我便提前告诉你便是。” 汐然眼都没抬,“若是没旁的事,那殿下不会再来的。”被追杀的人都死了,何必还留在这海外之地?汐然缓了缓神,对着桑止嘱咐一声,“尽快回族,此岛晚时会有海兽出没觅食。”遂独身先回往了汐族。 此事米勒或许知道一点内情,但决然不会对汐族之人说明。汐然只是想当一个安宁的糊涂人,乐得他不说,此事带过后,再不牵扯西方大陆之事。可凡事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事终是埋下了一份纠葛的开端。 暮时回族,汐然沐过浴后才走进了寝房。早先安排的另一张床已然安置妥帖,只是玖言仍躺在她的床上,好似并未有转醒的迹象。 汐然瞧他面色尚可,估摸毒已去得七七八八,兼之恶魔精灵族的自愈能力甚好,遂也不做多担忧的掀开被子随着睡了。 宽敞的床,本是可容四五人平躺而睡。汐然在这一头,玖言在那一头,互不干扰。然汐然半夜醒来,手边却多了一个人,着着轻薄宽松的睡衣,身上半点被子未盖,垂首依在她的枕边。月光下睫羽缱绻,银丝三千散乱,衬着那若画的容颜,道不出的靡丽。 第18章 麻烦事 半梦半醒间,汐然有一丝的怔忪茫然,缓缓思索玖言从床那头挪至自个身边那匪夷所思的迁徙过程是如何进行的。 思索罢没个结论,侧身将自己的被子分他一些,迷迷糊糊合眼继而睡了。 次日清晨,阳光适好的落在窗台,明晃晃的温和一片。玖言由于昨日休息得久,遂而醒得较早。稍一垂眸便能得见汐然侧身睡在床沿边,姿态模样自昨夜替他盖被以来,就未曾移动过分毫的形容,不晓是本来睡觉就并不爱动,还是拘泥使然。 敛着眼往汐然身边移了移,再移了移,玖言轻轻依在汐然的枕边,不声不响的躺着。 窗前飞花若雪,玖言无意识瞥见樱花树下站着一人,玄衣长袍,墨发高束,容颜如玉,却是桑止。唯一不同,玖言上回见他,他眸中无悲无喜,古井无波,寂然得很,带着一身的疏离。而此时此刻他的眸光透过敞开的窗口,静静落在玖言身上,无甚忌惮的审量。 玖言回以淡淡一笑,处之从容。 待至汐然醒来,桑止却已离开,只留下了有关于入侵圣魔导的整理信息。汐然凝神看了一阵后,将之搁进小仓府邸,永远封存。又趁着时间尚早,走了一趟月冥大魔导那询问两句有关大执事的病况,月冥细斟慢酌之后道,“大执事未曾有心静养,即便是交托给了桑止,他仍是放心不下主上的。主上独身去仲夏岛之事,总归很是让他担忧。” “他跟来了?”汐然缓缓问道。 月冥面露尴尬之色,“大执事只想确定主上的安好。” “可影响到了伤势?”汐然神色未显半分不悦,纵然月冥也晓泽骞带伤跟去仲夏岛,无非是因为汐然从未执手过有关族间的关系磨合事宜,怕她不能独当一面,犯了错。说到底,便是对雏鸟脆弱羽翼的质疑,怕她不具备那些能力,毕竟汐然一贯都是秉承不理会,慵懒的态度对待族间事务的。 月冥沉吟,含糊道,“还算尚好,能够调养得回来的。” 本是说重伤一月静养,如今不过两日却强行的跟随走了趟远途,想来也不会好到何处。汐然静了好一阵,低声,“往后,我会先行同大执事商量再做决定的。” 轻重关系便是如此,一整条的凤纹水晶矿亦不及大执事身体安康。汐然本不是凌厉的性子,不过身处高位,被人期待着能够更好的驾驭高位权势。遂而当大执事伤后,她也想过该是时候只靠自己的撑起汐族,至少也让他安心才好。 但若是一直被庇佑,就算是要离开独自撑开一面,可需得一个过程。倒不是因为汐然自己觉着力不从心,而是泽骞,他放不下心,所以尚可缓一缓,等他渐渐宽心。 当汐然说出这个话来的时候,月冥竟有一刻的出神,堪堪应下一句是,回过神来时,汐然已经走远。 今日清晨,学院组成的探索队便动身去了古墓。洛伊学院的暗系院落中树荫蔽日依旧,却也因此显出几分空荡沉寂,未得有那一人欢喜自树枝滑下,乖巧笑着唤上一句主上。 独角马步伐将停,玖言俯身掀开车帘,汐然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古树。起身下车之时,但见院门之前一黑鬃马马车相对缓缓驶来,瞧车上装饰,好似是司族之人。 汐然早时去过躺月冥那耽搁了一阵,现下正是暗系授课的时间,如此还能与之偶遇,实在是巧合了些。汐然步行入院,司叶海赶着恰好下车,语意随意便唤了一句,“汐然族长。”唇边带笑,难得带了丝礼遇的客气。“昨日听闻汐族大执事同那入侵的圣魔导交手后两厢俱损,不晓如今大执事情况可还好?” “尚可。”对待司叶海,汐然惯来是疏离冷漠态度,而司叶海也差不多习以为常。 “族中出了如此事端,汐然族长昨日确然算是极忙的了。”微微一顿,原本平和的语气亦有微妙的变化,“不过一日间便将所有事处理妥当,族长委实不愧是隐族中的第一人,天资甚佳。那群期待着大执事倒下,汐族便会气力大损的鼠目寸光者,倒显得着实可笑了。” 话至此,汐然却无太大的情绪变化,不温不火道了句,“司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能淡定应对,不过是因为司族族力全然不能对汐族构成一丝的威胁,他即便是恼羞成怒了要过来撕破脸,大不了两族争锋,总归他才是忌着的那方。 “凤纹水晶石矿,司族调集一城的兵力都未能守住,只能眼睁睁的看其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损去一队精英暗卫而连对方的模样都未能弄清楚。”司叶海莫名笑着,“至于那名圣魔导,汐然族长不也斩杀得果决么?这么说来,我却有些不敢同汐然族长再为敌了,不如带着司族投靠汐族如何?” 这番话倒是让汐然有些茫然的,圣魔导与凤纹水晶石矿一事,皆该是无人知晓才是,桑止已经将消息都封锁了的。 “汐然族长,不是有一异世禁忌的卷轴么?人皆道得卷轴者才能避免晨曦祭司所预兆的百年后末日浩劫,真是何等的幸运。”见汐然久久不语,司叶海继而漫不经心道出让汐然心惊的话语,“有人妄想着将之夺来,我却以为夺来不如依附。我有自知之明得很的,若汐然族长愿意接受,我自为附庸任凭差遣。” 卷轴,听此二字,不单单是汐然,连同灵窍之中的小仓鼠亦是心中一震。此物竟还有可循的踪迹留藏在外,甚至已经被人找到了汐然身上!相安十多年之后的平静彻底告破。 “你自哪处得的消息,有关异世禁忌卷轴一事。”心中虽然焦躁,但在完全不能信任司叶海的境况下,汐然也只能不急不缓的问上这么一句。 有风咋起,暗系学院之内遮天蔽日的树荫摆动,发出莎莎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司叶海启唇,眉梢稍显轻浮的笑意尚还清晰着,整个人却彻底僵持不动了,连眼神都静滞,一声未能发出,院门边的附着藤蔓的冰棱就那般毫无预兆的刺入了其心脏,穿透。血液突起,溅射在汐然的衣摆处。 树影之后有人影闪过的踪迹,可汐然却并未起身去追,尚未褪去惊讶的目光停留在司叶海停滞的唇型上,面色沉重。 司叶海临死之前,恍似在说一个字,“宸?” …… 莫名其妙的异变,司叶海之死引起了整个隐族族氏的关注,司族尤为暴动。后是洛伊学院院长出面,以镜面再显之能洗脱汐然杀人的罪名,免去两族之征战。 饶是最后的相安无事,也是费了一番周章的,桑止那段时日往洛伊学院跑得勤,接连两三日都不见其好生休息过。而他当初接到此棘手事务后,见着汐然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主上可有伤着?” 如此,汐然缓缓一笑,桑止他同大执事性子果真是愈发的相像了。 往后的一段日子,依旧是平静。并非汐然冷漠,丝毫未在意司叶海在自己面前被生生夺取性命之事,而是在此整个隐族族氏都莫名处于一种对汐族戒备的状态中时,怎样的举措都太过于危险。 司叶海临死当时在场的不过汐然玖言与司叶海三人,逃匿的杀人者身份未明。但关键之处是,汐然同司叶海修为有较之悬殊的高低,司叶海被当场瞬杀,用的是七阶的魔法冰附刺,冰系。而汐然给出的未作相救的解释是未能来得及反应。 汐然当时是处于因司叶海提及卷轴之事的震惊之中,确然是未能来得及反应,亦是因为没能想到,可相信此话的族氏却寥寥可数。 这几日,汐然只偶尔走几趟学院正常的上课,烂摊子皆由桑止来处理。外界的人虽然对她微有侧目,但顾忌汐然族长的身份始终未能有人敢正面的对她质问什么。 镜面再显术的结果公布之后的那日,汐然首次走了一趟大执事那。 玖言自然是跟着,事实上,他几日来几乎一直保持着同汐然半步远的距离,形影不离。汐然想着,若当初被暗杀的对象是她,反应不及下,她的下场应该比司叶海好不了多少。遭遇此等让人想起便后怕的事,玖言作为一名守护的妖仆,会比平常敏感也是寻常。 汐然犹记得玖言那时默然垂首,凝着她衣摆上溅上的血迹,碧眸之中似渊沉寂,隐匿道不出的复杂情愫。 此回去大执事那仅是寻常的探病,几番闲谈下来,大执事亦未提及其他的事端。月冥的意思是让他安心的静养,汐然不会说什么贴心的话语,一本正经的将最近功课的进度交代了。好似上辈子给父亲交成绩单的孩子,拿眼角不动声色的关注着泽骞的神色,若得到满意的神色,便打心底的欢喜。 泽骞始终是含笑的,但饶是如此也消减不了分毫眉宇间淡淡的严厉。汐然也从未真正得到过他露出的首肯神色,即便已然被称作隐族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故此,汐然退下的时候稍有些垂头丧气,踏着月光神色蔫蔫的往梧殿走着。 走着走着,蓦地一顿,回身时恰好撞进紧跟着的玖言的怀中。 第19章 半真半假的亲昵 玖言那看似柔弱的身子经由如此一撞,才恍觉还是略有几分力道的。汐然朝后退了两步,捂着额扫一眼好似将将回神的玖言。即便是自己回身得急了些,若是寻常的玖言也不至于避不开,遂有些莫名,“你方才在想什么?” 玖言垂下头,沉吟了一阵,“在想,主上很是在意大执事。” 这么一句坦白的话诡异的让汐然略有尴尬,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显得奇怪,她那样的性子总是无法开口道一句温情话语的。故侧开身子,绕过玖言往回走,假意并未听见起初的那一句,移眸,缓声道,“我要去暮雪潭中沐浴,你先回吧。” 玖言亦未继续追问,恢复以往的温和笑意,“主上可要人伺候?” 汐然犹豫一瞬,“唔,那就跟来罢。” 暮雪潭是为冰雪寒潭,对冰系魔法师有宁息调养的效果,极寒之下亦能增强魔法师对于冰的承控能力。冰系与其他各基础元素系并不相同,乃是汇聚外界水元素之后,与体内蕴载寒气的法力结合,加之咒印催发便能凝聚控制,施展出魔法,故此法力中承载的寒气亦决定着冰系魔法师的法术强度。 而为了淬炼此寒气,族系冰系的汐族历年以来人工制造了暮雪潭,夕月城中的是为主潭,各分区亦有分潭。 在暮雪潭淬炼寒气是一较之煎熬的修炼方式,毕竟那方的寒气远超人体所能承受范围,汐然只有吞下护神丹才能下水浸泡,并由一名火系的魔法师在岸边守候,是为以防万一与出水后的侍候。说白了也只有颇有家底的贵族之人才得有这样的淬炼机会。 寻常侍候的火系魔法师小丝同忘言导师处得甚好,偶尔到他那边去帮忙炼丹,近几日因为大执事受伤的事,忘言那边的丹药没怎断过,汐然平时不怎么去暮雪潭,遂准了小丝近段时日留在那边搭把手,导致暮雪潭中无人,故此才唤上了玖言。 在外阁中取了护神丹,汐然换上同样有护体之效的冰缕衣步入暮雪潭时,镇着结界的寒翎树下悠然飘起了细雪。 玖言静静的坐在岸边的玉石台上,看潭中水汽迷蒙,细雪飞扬。汐然闭着眸,神色安宁,只是那苍白的脸色显出了一丝淡化于无的痛楚。 汐然并不算上进心很强的人,时刻希望着爬到无人能及的顶端境界,反之,她却实实在在是一个闲懒之人。 譬如这几日避风头无事的时光中,汐然课程完毕后便拉一躺椅,安置在樱花树下,经由樱花遮挡阳光,随意打个盹。每每偷闲时,又总觉叫玖言在一边守着不大地道,遂亦给他添置了一躺椅,对之美名其曰赏樱花,转眼没多久便翻身,隐在树荫下睡着了。 亦譬如她的大忌,便是给人扰了清梦,无事找事,无端聒噪。说到头,不过是为了随性而不被拘束。可这样一个人,却面色从容一步步迈入暮雪寒潭,承着那刺骨的寒,淬体。 为了族,亦为了得那一人的淡笑肯定。 暮色深重,即便知道在淬体时最好不要打扰道汐然,玖言在一边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道,“主上,已经一个时辰了。” 汐然之前在暮雪潭中从来未待超过一个时辰过,此时此刻唇色都是彻底的灰白,睫羽之上点缀着莹亮的冰晶,怎么看都是在强撑的模样。 汐然闻言后睁开眼,点漆如墨的眸中有一瞬的凝滞,水下的手动了动想要扶一把岸边,然手指间都已经僵硬了。 舒一口气,汐然觉着此次的淬炼进行得差不多了,便在池中一步步的往岸边靠拢过去。 适逢风起,潭上水气有一阵的缱绻变幻,寒翎树上坠下一片冰叶,掉入池中,溅起水花声响。 汐然回头,瞅着微起涟漪的水面,不期然的想起汐凛两三岁的时候曾对她讨要过寒翎树的冰叶。那时汐然见他哭闹得厉害,为作安慰故而应了,可往后寒翎树却未曾见坠过一片冰叶,直至今日。这样一件的事,汐凛未再提过,她不晓为何总是记得清晰。 冰叶入潭若不被取出,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消融,化却潭中寒气。汐然原地凝了凝神,便又折身往池中心缓步走去。 玖言不明就里,唤了一句,“主上?” 汐然开口,因为寒冷而稍微放缓了语速,“你再去取颗护神丹来,我取了冰叶就会上岸。” 暮雪潭的外阁离得并不远,只是阁中安置护神丹之处种种迷幻阵法结界,一一开启解除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待得玖言取丹回来之时,汐然正坐在岸边,一双腿还搁在暮雪池中浸着,手中攥一面透明精致的冰叶,像是有些脱力一般只是撑身坐着,身影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淡淡的霞光。若非是那水气之中寒气逼人,汐然如此偏头望着夕阳的姿态却是显得有些放松闲适了。 冰缕衣早已隔绝了暮雪潭的寒水,唯坠着水珠的是汐然披散下来的发丝,如画中泼洒的墨。 玖言几步上前,未作多言的递上丹药,汐然移了眸瞅他一眼,配合的吞下护神丹。 第二枚护神丹下肚,汐然的面色顿时好了不少,任由玖言将她抱起放到玉石台上。 极冷之时,咋落入这般温暖的怀抱,将好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着实让人留恋。 寒风稍起,玖言只觉怀中一片透然的凉意,尤其贴着心口的地方,道不出的意味。将汐然轻轻放在石台上,低首,“主上可坐好了?” 玉石台是为暖玉所制,便是供人浸过暮雪潭后,在岸边缓一缓所用的。 汐然应了一声,玖言收回手,偏头俯身取来拭水的丝巾,回身时腰间忽的缠上一双手臂,并无多大的力道,仿佛只是随意勾缠上。玖言起身的动作一滞,手掌心中握着的丝巾几乎滑落。 汐然好似并未感受到玖言的异象,倾身主动朝玖言靠拢了过去,收拢双臂,下颌枕在其肩上,懒懒依着。浑然不觉自己便是个轻薄了少年郎的主上,汐然开口说的话颇为淡定,“我没力气了。”左右玖言过往也说过乏力,倚在自己身上的。 玖言一怔,不晓为何心中一空,半晌无言。 墨黑的发丝披散湿漉着,玖言一手将汐然扣在怀中抱紧,一手轻轻拭着那三千墨丝,极致的寒意透过丝巾渡来,玖言手上都凝了些些细琐的冰凌。 “冷么?”汐然忽的开口,语气算不上温柔,但实实在在的褪了那份平素的冷然。“往时都是小丝来的照顾,我记得不清楚,但他每时帮我擦拭过头发之后都要坐在玉石台边上一动不动好一阵。问他,才晓得是因为冷了。” 玖言弯起眸,勾起一抹清淡笑意,“有主上护着,自然不冷。” 这等的语气,这等的话,往时也不止一次听到。但此话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汐然仍是辨不很清楚,那份清淡笑意总是将真心潜藏得异常深刻,几日来皆为如此。 然比及敬畏,如此半真半假的亲昵却是稍微讨喜一点的。玖言在她心中即是如此,所以从未觉着两厢的依偎有何不妥。 亲昵,却不能贴心贴肺。 这般才算是找准了对玖言的定位。 日渐西沉,霞光挥洒万丈,护神丹的药效已经开始见效,汐然恢复了些气力后坐直身,松了合在玖言腰际的手。 冰叶在起初玖言抱起汐然的时候,自汐然手中落下,掉在了岸边。 汐然起身几步上前,将冰叶拾起,细细瞧着夕阳给那透明晶莹的叶渡了一层暖色。 再无多留恋,道一句,“回梧殿。”举步离开。 因为梧殿的寝房中多添了一床,玖言自然而然没法再继续在汐然的床上赖下去,而是隔着一个宽敞的厅室,远远望着汐然将冰叶搁在桌上,躺进被中睡了。 汐然还记得当初添置床之时,月冥作为女管事之一亦来过此一趟。彼时的汐然不过恰好经过,瞧见月冥稍显忧虑的望着两床距离自语道,“我还以为主上突然添了个男宠,日日携在身边宝贝得很,原来只是妖仆,亦并没有看上的意思么。”又转而问汐族的第一女管事夜雪,“主上准备何时添第一个男宠?会场那边可打点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的啊……” 时间,便是说的成年十八岁。随意挑个例子,当日在暗系学院的汐然同课堂的学员岚族的岚婷,年及十九,已然有了五位男宠。倒不一定是纵欲,更多的是一种贵族身份的象征与难以启齿的攀比骄奢心理,贵族间默认的规矩罢。 夜雪的回答是,“皆是按主上意思来的,暂且推后了。” 玖言同汐然惯来是形影不离,汐然听见的,他自然也听见了。 熄灯之后,汐然望着床帐,忽而开口对玖言道,“明日不需得去洛伊学院了,不必安排空间阵。” 玖言应一句是,按着惯例问道,“主上改变行程,是要准备去哪呢?” “沃利斯拍卖会,去添位面首。” “……” 第20章 得宠 夜雪,月冥及一干的女管事都是隔天听说的汐然要收面首一事,个个喜笑颜开,颇为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沃利斯拍卖会深知责任重大,晨时得到通知后,立马联系各地分会将所有姿色上佳的男宠汇聚到总部,甚至于高价购买了几位其他拍卖会的极品美人,一切就绪只待汐然驾临。 暗地的动静虽大,就汐然而言也不过就是第二日动身前同夜雪打了个招呼而已,而那时的夜雪面色沉静,克制得甚好。 最后陪同汐然去的唯有玖言一人,本以为一切从简,到达拍卖会后,汐然才晓暗地里是个怎样的境况。 偌大的拍卖场停止一切交易清场完毕,从商会长到侍从皆来相迎,整条繁华商业长街皆站满了正装以待的侍从,颔首行礼。 沃利斯拍卖会,正是汐族商人所拥有的规模最大的拍卖会。汐然对那商会长有些印象,当初就是她亲手给他烙下的汐族的印记,为他完成向汐族示忠的仪式,五年前那批汐族七位最杰出的青年之一。 然并未有与之过多的寒暄,汐然在说明大致情况后,自拍卖台前最合适视角的地方坐下,不相干的人便自发的消散得干净了。 这一回未有黑幕遮掩,亦未有被强行拉来的不悦,汐然坐在椅座之上,是本着真心打算收纳一个男宠的。 一来十八岁成人礼前,即便自己不选,也会有进贡的美人。二来最近汐族与其他族间关系稍微紧张,变成众人侧目之对象,汐然至今未挑选男宠一事理所应当的又被人老话再提,甚至有人放出她清高自傲,行径乖张,不将贵族礼仪搁在心上的言论,针对性甚强。 行径乖张了,即便不需要理由亦可以斩杀掉看着不顺眼之人。隐族会中某些元老过去就是这般解释汐然“杀人”的动机。 汐然有意安静,商会长南辰嘱咐几声后也退下了。空寂的会场之内,华灯骤然熄灭,唯有眼前的拍卖台上光线汇聚,一身姿窈窕曼妙的女子面带轻纱,轻摇漫步上得前来,对着汐然盈盈一拜,声音犹如黄莺婉转,“主上,接下来的商品由奴帮您介绍。” 汐然点了点头,略略关注于那稍显冰冷的商品二字。 等一阵后,从侧面的出入口处走出来一名男子,没有枷锁手铐,墨丝如瀑,黑眸若点漆,服饰华美,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扮的,只是面色略有些憔悴。偏头瞧见汐然的第一眼,眸间有一丝毫无掩饰惊慌的瑟缩。 面纱女子正要开口介绍,但见坐下汐然稍抬手,立马会意改口唤道,“下一个。” 诸如此类,在光线汇聚之下的男子,或许并没有真正看清汐然的模样,但顾忌其身份早便在心中发怵了。茫然的第一眼瞅见,坐席之上只那一张华贵的椅,一名女子撑着头,姿态随意淡淡的望着这边,眸中一点情绪都无,却无端给人感觉清冷,难以接近。 慌乱也是寻常,这里头又有几人曾见过真正的贵族,哪怕是旁支的末流小贵族都会让他们小心相待。 接连七八名失措的男子被带离,汐然否决他们,甚至不需面纱女子开口解说。从未见过如此尴尬境况的面纱女子也开始有些慌了,朝着后台之后使着眼色,唯担心汐然失了耐心,不悦了。 许是后面来了什么通知,面纱女子告罪一声,暂且往后台去了一趟。 满厅空寂时,玖言忽而开口,“主上,适才诸多类型的男宠皆被选下去了,并没有合心意的吗?” 汐然默一阵,好似仔细的想了想,侧口处传来低低商讨声,待得那方面纱女子再度迈上拍卖台时,才道,“有,第一位,黑眸黑发的。” 后来的美人果真是种类愈发的繁多了起来,恶魔族,精灵族的,半天使,甚至还有狐女,鲛人。 当汐然看见那名狐女的时候,顿时有些明白方才拍卖会的人一阵商量为的是什么,怕她品味独特么?男宠的年龄偏差亦逐渐的拉大,从十一二岁到三四十来岁模样的不等,汐然心中亦是一阵的无言。 直至面纱女子抹一把额上的冷汗,惴惴不安却佯装镇定道,“主上,现下展出的是我会为主上成人礼进贡而准备的商品,其容貌怕是在这隐族地域再寻不出……”不期然目光往玖言身上一扫,顿一顿接着,“第三个。” 玖言美名在外,近来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最后一美人是被四人合力抬上来的,黑幕遮掩下尚也看得清困住那美人的牢笼,恍似一座移动的囚牢。 强人所难之事,汐然自然不愿于为之,遂当牢笼被抬上来的一瞬神色便有些不耐,不怎想点下此人了。面纱女子也是见此,赶在汐然示意之前,一把拉下了黑幕,开口介绍,“雪叶容,极北大陆雪精灵一族最后的血脉……” 后面的话,汐然听得并不很清楚,唯见着牢笼之中的少年,肤色雪白,四肢纤细,着一轻褛纱衣,容貌清丽委实可得容倾天下一称。可饶是如此瘦弱的模样,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这边时,竟未有过一分的怯弱,反倒静谧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温顺和几不可查的厌恶。 但容倾天下,雪叶容不过十三四岁年华又怎比得过玖言风姿卓绝?而确然让汐然目光凝涩的,不过是帘落回眸的一瞬,少年眼角那抹叫人笑意,让人心中一颤。 那七分活泼,三分温顺的模样,委实像极了一个人。 汐然起身,睨愣着的女子一眼,便朝拍卖台走去。面纱女子在此方面看人脸色尤其的妥帖,欢喜唤道,“来人啊,赶紧开锁!” 笼锁大开,汐然取一件麾衣覆住少年的身子,蹲下身,膝盖触地,半跪在雪叶容面前。 见着汐然如此的姿态,少年眼中至此才算有了些许慌乱。 “介意我抱着你吗?”汐然替少年拢好麾衣,缓声问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并非有意占便宜,而是雪叶容右腿骨上,有着像是被人蛮力拗断,尚未痊愈的裂痕,光靠他自己是站不起身的。 雪叶容望望面纱女子,又瞧一眼汐然,不晓是认命了还是如何,黯淡应一句好。汐然俯身,身后传来一声平淡而无甚起伏,“主上,此等事,让玖言代劳就好。” 汐然并未理会,仍是倾身抱起少年。揽在怀里才晓,他着实轻得厉害。 少年惴惴且不大适应的勾住汐然,面上不知怎的有些泛红,许是没留神便说出了口,“去哪?” 汐然垂首对他缓缓一笑,“我带你回家。” 这一句,对那一人真真拖欠了好久,久到甚至忘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一片小小的避风港湾,摇摇欲坠却一直跟随。 前世的记忆惯来浅薄,大抵是病房中干净到刺目模样,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冰冷空寂。 汐然前世有个同胞的弟弟席陌,十三岁前一直伴着她,空荡荡的病房中如影随形,稍有空闲便叽叽喳喳的同她说个没完。汐然有时候听得累了,懒懒说一句闭嘴,小孩便乖乖的闭上嘴,爬到床边静静的,依在她身边入眠。从极闹到极静,只需一句的交代,他便是这般听话的弟弟。 有他的时候,并不觉得如此的相伴怎样的深刻,现在想起也只有他睡梦时轻轻唤姐姐的温顺模样,醒来后爬到她的床头,怯弱说他做了个噩梦,他住在一个只有一人的病房中,再也没有姐姐。 汐然过往也只当那是一个梦,搂着席陌安慰,却并没有真正上心。 再往后席陌便开始一年到头的念叨,希望年末的时候回本家一趟,穿上红色喜庆的棉袄,在他以前的小阁楼里写上新年的祝福。 可惜这样一个愿望亦没人能帮他达成,本家之人除却支付医疗费用,再不来理会他们这对姐弟了。 小娘说的话便是,无用之人,呵护来做什么? 打从娘胎中带来的病痛,但凡汐然有的,席陌亦有。只是席陌的运气不似汐然般好,同样的手术,汐然一天天恢复,席陌却一日日的憔悴消瘦,无力回天。 当素来契合的轨迹出现分叉,汐然也开始慌了,清醒的时候便守在席陌的身边,再不曾对他漫不经心。 席陌总是笑得温顺,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直到一整晚疼得再合不了眼,惯来温顺乖巧的他打碎了吊液瓶,抵在自己的颈脖处,一手死死拉着汐然,在一群惊慌失措的护士包围间发出低低的祈求,“就让我回去一次,求你们。” 席陌不停的对她说,他不要死在医院,他要睡在自己的阁楼里,“姐姐,带我回家好吗?” 汐然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护士,砸开消防栓,取出灭火器,在烟雾的遮掩下,拉着席陌,逃离在黑夜中寂无人影的街上。 只是孱弱的身子却支撑不下长期激烈的运动,席陌最终倒在街边,大大的眸中是恍惚的空荡,面上再无一丝生气容光。 彼时的汐然哭得声嘶力竭的跪倒在席陌身边,只恨自己并没有一双有力的臂膀足以将弟弟护好,圆最后一个愿望,带他回家。 暖着他的手,心上前所未有的极致痛楚一阵阵煎熬。路灯昏黄,席陌挣扎一阵后忽而安静,回眸瞧着汐然满目的泪痕,像过去无数次一般,乖乖依回她的怀里,圈着她的颈脖,最后唤了一句姐姐。 别哭了。 …… 重生之后的汐然,也曾问过小仓鼠,人死了可会有转世? 小仓鼠道有的,只是位面世界那般的多,渺渺人海,怎么可能还寻着找?久滞脆弱的灵魂也会破碎的。 有,只这一字给了汐然希翼。 她想,或许灵魂破碎,雪叶容并非是他的弟弟,但哪怕是千之一二也好,一丝一毫的相似亦足够,她真的很想席陌。 雪叶容身上尚有未愈合的伤口,被锁链磨合后手脚上更是渗出丝丝的血迹,一路上却吭也不敢吭一声,缩在汐然的怀中假意闭眼睡着。 马车中,汐然瞅着雪叶容发了好一阵呆的模样尽数落在玖言眼中,车行入夕月城时,他方想开口提醒下汐然。久久怔忪的人却忽而挑开车帘,对着雪叶容,“到夕月城了,你要看一看吗?” 汐然垂首介绍的模样略有些尴尬,只因她素来也不曾有过主动找人搭讪的境况,一时也忘了雪叶容正在装睡这一现状。 雪叶容身子显然僵硬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才好。汐然回味过来,缓声弥补道,“下回再带你来看吧,唔,你先休息。” 慌乱失措?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此刻竟有些怀念。汐然抿唇笑笑,暗道自己要冷静,不必要失了方寸。 小仓鼠方才在她脑海道,它检探过了雪叶容的灵魂,确然有同汐然相似的部分,不过破碎重聚的灵魂,他已经不再是席陌了。 入城,夜雪一行人前来相迎,汐然下车后直直道,“将伤药送到沐池,将月冥也唤过来。”雪叶容一声伤痕怎样都是要处理下的,想一想,低首对雪叶容,“你沐浴时可适应给人服侍?” 犹记得席陌那个时候年纪虽小却扭捏得很,一丝一毫也是不愿给人看的,疼得再厉害也是自己洗的澡。 雪叶容果真摇了摇头,汐然不晓为什么为他这样的回答而欢喜着,“我将你抱进去就会出去。” 夜雪瞅着汐然如此模样,揉了揉手腕的玉珠,讶异,新来的面首竟得宠到这个境界么?随行的侍从当撇见汐然怀中抱着一名男子下车时,便自发低下头,一眼不敢看了。 一路受着瞩目,汐然丝毫不作理会的步入沐池,门口纵有屏风遮掩,仍是可见温热的水汽蒸腾氤氲。 汐然将雪叶容放到池边,想了许久也不晓该说什么,遂直白道,“我在外头,你沐浴过后唤我便是。” 雪叶容脸颊微红,不怎敢直视汐然,软软道,“谢过主上垂爱,不过奴即为主上面首,自是懂自己身份的。主上不必避嫌,留下也无妨的。” 汐然心中微有异样,然目及雪叶容重创的腿骨,担忧他一会再伤着自个,迟疑好一阵,“唔,好。” 抬头望向在屏风边上站着的玖言,略带漫不经心的嘱咐,“你便先行出去罢。” 逆光的门口,汐然不见玖言无甚表情的面上顿时血色尽褪,惨白一片。 第21章 沐浴 动手帮雪叶容褪衣物的时候,汐然才注意到屏风边上站着的那人一动未动,并未像她所说的那般离去。 “可还有事?”汐然偏头问。 玖言低首默然退下,门合上时轻得未发出一丝声音。 沐池中顿时安静下来,汐然收回早先披在雪叶容身上的外袍,搁在池边。“褪了衣服进去泡着吧,一会我给你调药。” 雪叶容迟疑的点点头,望着汐然背过身,零零总总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系列的瓶瓶罐罐,摆置在池边。好似计量好了一般,颇为熟练的每个瓶子中往池水中或多或少的倾倒一点。 女子调药的动作认真而专注,雪叶容凝了凝眉,轻且缓的自袖口摸出一把袖珍的匕首,尖利的封面倒映着少年稚嫩的脸庞,紧张得连呼吸都不顺。深吸一口气举刀刺去之时,心跳不由变快几分,秉着气。 “你唤我留下,就是为了这样毫无花哨的刺杀?”汐然头都没有回,手上依旧有条不紊的配置着药剂,声音平稳。 雪叶容瞳孔一缩,手上力道下意识的加上几分,不再迟疑的落下。但听叮的一声,匕首尖端砸在突兀形成的冰墙之上,反震之力几乎将他的手臂震得脱臼,后退几步坐倒在地,连匕首亦脱手而出,掉落。 甚至来不及恐慌,雪叶容的衣领便被人拎了起来,少年将将十三的身量尚不及汐然的身高,此时此刻却被迫的与之对视着。也瞧清那双寂黑眸是怎样的古井无波,沉寂如深渊。 “一级法师刺杀七阶法师,你以为结果会如何?该说你冲动还是性子倔?”最后一句,明显是动了怒的,连声线都冷硬几分。若今日遇上的不是她,雪叶容如此的举措,十有□会死得极为凄惨。 手上一用力,少年便被抛入了池内,四下溅起的水花扑向池外,打湿了汐然的衣摆。 雪叶容好不容易挣扎冒出了水面,撕心裂肺的捂唇咳嗽几声,纤细的手指之间立刻有丝丝血迹渗出,另一手扶住池边才不至于再度滑下池子。 汐然瞅得眼角微扬,小仓鼠啧啧几声,“你待人就不能温柔着些么。” 汐然与了它两字,“闭嘴。” 雪叶容大口喘息着,身上薄薄的衣衫尽湿,发丝亦乱了,此时此刻便似个落汤鸡般狼狈。但那双同汐然几分相似却平添几分温顺的眸,定定的凝往着汐然,好似淡泊又似几分嘲讽全然不见起初的乖巧。“死便死,你们这些个贵族,又怎会平民的性命喜乐搁在心上?你寻我来便是作乐的,不过玩物一个,冲动也好,性子倔也罢,下场不都是一样么?”一字一顿,“玩完了,便弃?” 汐然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坐在池边的躺椅上,“谁同你说的这些?” 雪叶容哼一声,不是平素少年带着怒气不甘的冷哼,反倒添了一份娇媚。汐然听在心里,大约也开始明白他所生长的环境是如何的了。被人当做面首而培养着,难免带了挥之不去的风尘气息。 静了良久,雪叶容才忍不住继续控诉道,“有何好辩解的,你带我来,不就是来奸oo污我的吗?”总归惹了她,怎样也不会好运到还能好好的走出这个门的。 被那程度严重的两字震了震,汐然望着少年带怨气的面容,不厚道的牵了牵唇,“你想多了。” 少年唇一瞥,明显不信。 汐然再道,“即便是饥不择食,我也不会找你的,抱着都嫌隔得骨头疼,城外三里处游荡的流浪犬都比你有肉感。” 雪叶容面上咋红咋白一阵,虽是觉得被嫌弃了,但心中诡异的安心了不少。听她的话中,也没有多少责怪刺杀之事的意味,而后又是奇怪,态度明显放缓许多,“那你特地去买个面首做什么?” 汐然反问,“干你何事?” 此话落定,雪叶容才算真正安心了。无聊的贵族他见过不少,有些事情在他看来荒谬而毫无逻辑可循,在贵族口中说来却是天经地义的。他只当遇见了个喜欢买面首纯摆在家里,有钱没地儿使的新型无聊贵族。再咳嗽几声,闷闷的泡澡去了。 汐然忽而开口吩咐,“你面前池边的瓶子,蓝色瓶子液体倒一半,白色瓶子药粉倒四分之一。” “那瓶子里的东西做什么的?”雪叶容小心翼翼的瞥汐然一眼,不晓得她是为何没有同自己置气,干脆一个冰刃过来将他斩杀了。有阴谋?但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好骗的啊,果然那还是春**药吧? “不倒进去就等着一刻之后,你被那池的药水化为尸水罢,中和药性的懂么?”汐然语气轻松。 雪叶容被骇得手一抖,哆哆嗦嗦的也没管那般多,伸手拿了瓶子就要倒,汐然继而撑头淡淡提醒,“注意量,多了亦是一样。” 雪叶容吓红了眼,攥紧了药瓶,抿着唇都快哭了。 汐然扬着微笑,被小仓鼠赞了一句,“鬼畜啊鬼畜。” 某汐淡定回道,“谁让他是只白眼狼,想刺杀了我来着。” 小仓鼠那方沉吟了许久,恍似舒了一口气般的轻松,“今个你心情不错么,还有闲心整一整人了。” “……” 泡了一小阵后,雪叶容胆战心惊的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化作尸水,脚上身上的伤还皆好了不少,胸口亦不再一直淤积着闷闷的钝痛了,整个人都感觉轻盈不少。 雪叶容欢喜得动了动身子,望向岸边时,但见汐然撑着头望着窗边花株,手边摇一份药瓶。神态清远,略有些难以接受的模样,本想说出口的话,在喉间转了一阵,却又咽回了肚中。 “你那一身的伤,是自那弄来的?”汐然蓦然回眸过来,吓得雪叶容赶忙缩进水中,护住自个的小胸脯。 反应过来后,又略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人明说了对自个没兴趣。松了手,雪叶容讪讪道,“以前在暖玉画舫的时候……弄的。” 一个会用奸**污一词来形容自个主上的人,想必在那等花街柳巷,藏污纳垢之所也沦数异类,受人排挤。 未免雪叶容再想起过往不堪的回忆,汐然并未继续深问,而是道,“今个你刺杀我一事。”悠悠拖长了调,再顿一顿。不出意外的望见雪叶容耳朵像小狗一般稍稍竖过来了一点,眼眸也一眨不眨的望向这边,显然是上心了。晓得不会被……之后,才担忧起自己的小命来。“你往后若是能安安分分呆在夕月城之中,我便既往不咎,当然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我不会碰你,但你需得乖乖听话,成交?” 雪叶容愣了好一阵后,如啄米的小鸡一般将头点得欢快。 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响本是轻缓,却无端凝了一丝浮躁之气。 玖言低低唤道,“主上,月冥大魔导到了。” 汐然冲雪叶容一招手,雪叶容瞧在眼里,却只是茫然的愣着,不晓是个何意。 不会看人脸色到这个境界,亏他还在画舫中待了这么些年,汐然懒得再同他啰嗦解释。法力一凝,凭空将雪叶容从池中捞了出来,取来一件新的袍子将之裹着,搁在膝盖上。 突然腾空的时候,雪叶容吃了一惊,低低轻呼了一声,即便给无心人听着也觉得骨子中一阵酥麻。 汐然将膝上挣扎的人扣住,淡淡,“莫不是你想在外人面前来个出浴?” 雪叶容这才想通,乖巧不动了,不大好意思的朝汐然笑笑。 也是雪叶容那声惊呼落下,未得汐然一句吩咐,门便被自外猛地推开。 玖言站在门口,瞧着汐然随意拿起一帕子,覆在少年湿漉漉的发上,不算温柔的揉了揉。回眸时色泽清浅,对着的是他身后的月冥,“且看看他的脚怎么能不留伤痕?” 月冥依言上去治疗了,汐然怀中的少年涨红了脸,趁着众人都在专注伤脚的时候,偷偷小心翼翼的拉扯着裹着身子明显偏大的外袍,将不甚衣襟,滑落露出的肩头遮住。 汐然本想道看两眼不会误了你的清白,但念及还有旁人在,只是再取了一件披风将之捂了个严严实实,睨雪叶容一眼道,“别动。” 雪叶容心满意足,自是不动了。光之治愈术只是给人暖暖的感觉,并不会疼痛,但即便是疼痛,也早就习惯了。闲下来之后,不经意移眸看见屏风之外站着的男子,他碧波似的眸中,宛若有冰霜凝结。唇边尚带着一丝礼遇的微笑,无端叫人瞧着心颤,恍似什么在心中破碎淋漓,外表却还光鲜的完整着。 处理完伤势之后,月冥起身道,“这位便是雪叶容公子么?主上若是要将他手下,是不是还需搁在夜雪那,让他学习几日礼数?最早今个便可以举行收纳面首的仪式的,大约三日后就可……” “仪式不必了,就这么吧。”惯来的习俗便是,自外引进的面首难免礼数不够周正,不够得主上欢心,需得一番精心的□。汐然猜想这过程给那将清白看得极重的雪叶容去做,定然会一头撞死在墙上,未免旁出枝节才有此一说。 不想月冥却衔着一丝微微促狭的笑意,“主上如此心急么?”将汐然说得一愣,转而无奈。长老一辈的人中个个皆是雕刻的脸,死板的性子,唯有月冥偶尔忘了注意,会开开玩笑。但这一方面的玩笑,还是第一回听她说。 好在雪叶容一时没跟上思维,未能听懂其中的含义,懵懵懂懂的往衣袍里缩着自个的脚。 月冥见也没自个什么事了,司音殿那边手头还攒着事端处理,便要告退。走至门边,忽而掉头嘱咐道,“虽然不知道主上哪弄来的天灵地宝将雪公子一身伤疗养得七七八八,但有些毕竟是积着的旧伤,一时半刻也好不完全,主上今夜……咳咳,还是节制点的好。” 汐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雪叶容这回总算听懂了,面上绯红一片,戒备的往衣袍中缩。 室中静了一阵,玖言开口,语气同平时一般无二,瞧不出半点的不好,“主上今日下午的课程,可要推掉?” 出乎他的意外,汐然道,“不必了。”转而对着雪叶容,“下午你便自个安生的歇息。”最后一眼的深凝,别有意味,雪叶容顶着甚大的迫害感,从了。 第22章 勾魂摄魄 洛伊学院下午的课时不多,只是晚时给司族的人拦一拦误了回程的时间,月已东升的时候才将将回到梧殿。 司族之人佯装误会的道了回歉,这事基本就算不了了之,不过即使表面平和,汐族同司族之间隐隐敌对关系还是正式确定了。涉及嫡系贵族之死,司族在寻着真正凶手之前,总是怀有芥蒂的。 桑止道,监控司族新增的暗卫近期内不会被调动,亦派有黯察司之人在时刻关注司族动静,戒备武装短期内不会卸除。 外族纠葛素来有之,汐然或许过往会因之而焦躁失眠,现下却是习惯了。只是行至樱花绚烂之下,忽而想起雪叶容。 夕月城中多少有各族安插的探子,包括司族。他若自由自在,又正当选面首的浪尖,难免给人盯上,偏偏不懂自保,让人焦心得很。 停下脚步后,回问身后的玖言,“雪公子在哪间寝房?” 风过花飞,显得清冷,月色在云中渐淡时,玖言回道,“在竹殿。” 汐然转了身,便往竹殿去了,顺道给玖言留下了一句,“你今晚不用跟来。”汐然的打算只是去瞧瞧雪叶容,走一趟便会回来,再稍微给他提一下醒。而依着现在她同雪叶容相处的模式,说话时有旁人在场,还是略有不便的,遂而一个人去了。 许是白天有一阵的折腾,汐然去的时候,雪叶容已经早早睡下了。门口守着的侍女低声道,“我去将雪公子唤起来罢。” 汐然道了句不必,推门自个进了寝房。 门将合上,门口两侍女眼神相触,微微抿唇笑了笑,“主上竟真的过来了呢,看来我们侍奉的雪公子如传言一般,颇为受宠。” “据闻他是主上亲手抱进的城,这份恩宠自来未有人受过。” “雪公子同主上一般黑眸黑发,瞧着定然甚是合衬的。”一侍女浅浅一笑,眼角不经意扫到院落门口,顿了顿,稍显迟疑,“沙琳,方才院口是不是有一个人?” “唔?有么?”沙琳赶紧朝院口望去,却连一丝人影都未能瞧见。“没看清。” “……” 屋内,灯且幽暗的闪烁着。 汐然站在床边看雪叶容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过大的睡袍搭在身上基本没能遮住什么,被子也被踢到床下。他这幅的模样,汐然若是将他叫醒了,保不齐又要误会一番,非礼云云的。 叹息一声坐到床边,汐然轻手轻脚的帮雪叶容将睡袍系好,免得明日一早起来被侍女瞧见了,他估摸得要寻死觅活。又取下手上一直带着的手链系在雪叶容手上,少年白皙的手腕竟比汐然都要纤细几分。 “那个可是异位面防御类通天异宝,你就这么给人了?”小仓鼠心疼的念叨两句,“早知道你这么败家,我便不那么早给你了。” 汐然不以为意,“不过借他戴上两日而已,等风头过了会收回来的。” “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觉着我还会信你?”小仓鼠一副看破一切世俗的高远模样,隐藏下切齿咬牙,“不就是几万元素石,送也就送了,看在他沾了一点你弟弟气息的份上。” 汐然未再回话,在房中转了一圈,发觉布置的人还称得上尽心尽力,并未因雪叶容是面首身份低微而从简敷衍,颇为满意。 离去时守门的侍女还颇为讶异,冲口说出,“主上不再此过夜么?” 沙琳赶紧隐在袖中拉拉守门的侍女,让之不要多言,浮一层礼貌笑意道,“主上慢走。” 雪叶容顶着面首这个身份,众望所归是她要多伴着他的了,或者说……将之吃干抹净,而并无有人关心雪叶容其实只有十三四岁的年龄这一事实。这份习惯听上去的确有几分可怕。 竹殿同汐然寝房的梧殿隔得并不远,路途中间一汪点缀星河的湖泊,绚烂樱花园与清幽竹篁两岸相对。 早前的汐然本是希翼住在竹殿的,奈何大执事风轻云淡道,“梧殿是特地为主上而建,夕月城中心之所在,主上若是喜欢竹林便让人迁过来罢。” 脑海中稍一想想要动如此大的工程,汐然也就作罢了。 听闻最早之前梧殿之内唯有一棵高大的梧桐,秋来时满院金黄。后因汐然的生母在怀着汐然之际尤为喜欢樱花,才改植了一片樱花园。一来二去的折腾着实麻烦了好一阵,新植的樱花树却诡异的一直颓败,直至三年前才开始开花,而那株梧桐不晓已经成却哪家的柴木。 忘言道,花亦有灵,那片樱花许有它自个桀骜的个性。即便桀骜,最后的最后,不也花开绚烂同一般樱花无二么,可见现实他委实是个磨砺人秉性的东西,雪叶容也着实是朵奇葩。 正是夜深人静,隔着宁静星湖望岸边若霞樱花,那灼灼风情也别有一番滋味。 晚来风清,岸边碎石路走尽,便可得见湖边树下依一道紫色人影,银发胜雪。湖光潋滟时点缀零星星光,玖言若象牙般精致的手指挑起一缕银丝,低头凝视的目光携一丝说不明的冷清。 汐然回身望一眼身后的路途,偏离从竹殿到梧殿的路径已经有段的路程了,而自己是怎么走向这边来的,竟一点印象都无了,略有些莫名。 “主上今晚不在雪公子那过夜么?”树下玖言缓缓问道,偏首过来时碧眸澄净,承载翼翼星辉。 汐然只觉心头一动,却也不晓这忽然的一动是为那般,秉承一如既往的淡然回道,“不了,天色已晚,回梧殿罢。” 感知稍有不对劲,汐然下意识的想要早些回殿,不及转身之后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若细水过石,不着痕迹的温柔缱绻,“主上,我爱您哦。” 胸口猛地□一下,汐然凝了凝眉,像是有些难以自控的回头。但见月光空明,摇曳树影下玖言墨发三千在风中微动,眸若点漆,翼翼明亮。银发碧眸全然换做墨色,无端添了一份若水平和的温柔。玖言嘴角微微含着笑,“主上喜欢黑眸黑发,是么?” 那一瞬,湖边水色愈见迷蒙,若梦似幻。玖言缓步走近,一手轻轻揽住一动未动的汐然,墨色眸中隐隐有邪魅血光攒动,勾魂摄魄。 俯身,咬上汐然的耳垂,轻若呼吸般的言语,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 他道,“主上,要了我可好?” 第23章 无法割舍的开始 光影弥漫,周遭的椅前都恍似看得并不真切。 那段光影之间,汐然唯记得玖言素来温顺的怀抱,诡异的充斥着绝对占有的意味,紧紧扣住她的腰身后,在她的颈脖之处没入尖利的牙齿,尚带着温度的血液溢出,沿着锁骨滑下。玖言渲染着血色的眸子愈发深沉靡丽,微敛挑眉间皆是摄魂的风情。 衣带渐松,腰间襟带勾在骨节分明的指间,玖言蓦然垂眸的一笑,更胜风光万千。 “汐然!”一声断喝炸开在汐然的脑海,小仓鼠急得上蹿下跳,暴躁着不住的呼唤汐然的名,全然不知这声呼喊将好的震醒误入迷幻镜的汐然,身形一闪便要冲出封印卷轴。 “别动。”是汐然恢复清明的声音。 小仓鼠一怔,尚还未来的及高兴,便又听得汐然道,“往后如此的事,你只当没看见就好。” 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见色忘义,小仓鼠一口老血郁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原来一直都是自愿的么?敢情是自己在这多管闲事?! 小仓鼠阴阳怪气哼哼两声,“早就知道你对人家起了色心,如今不是赶着趁好么,倒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了,对不住!”言罢,见汐然依旧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狠狠一跺脚,回自家小仓府邸去了。 然这方,小仓鼠转身入府邸那瞬,汐然忽而抬手覆上唇,挡开玖言辗转的亲吻。隔着一掌的距离,两厢对望时,只那清冷的眸光便叫人瞬时明了一切,相拥的怀抱顿时冷然一片。 汐然未开口说话,朝后一步,默然脱离玖言的怀抱。 待得那一步的距离错开,虚空之中一箭矢凌空破来,毫无躲避余地的刺入玖言尚还举着的右臂,洞穿之后,箭矢没入地面,带着丝丝血腥。 “鞭刑五十,囚禁三日。”汐然缓缓道。 夜风之中,分明淡然的语气也冷得若极地冰寒。玖言听得此后后,不过抿了抿唇,眼角适才还暂且凝滞的笑意仿佛被冰释,温顺依旧。 未有愧疚,亦未有悔意,并不求饶。即便是利箭刺入手臂的那一瞬,也未得见他神色有过一丝的动容。仿佛一切天经地义,没有挣扎的必要。 话语落,虚空之中走出一执弓箭的墨衣男子,颔首应道,“诺。” 那墨衣男子便是暗执事重陵。 汐然转身走了,身后也再无一人。玖言直待被带离开也始终不曾开口再对她说过什么,彻彻底底的伏罪。 第二日,小仓鼠在中午的时候才冒了个头,静了没一阵,劈头就是问,“你那暖床的美人儿呢?” 汐然凝眸好似认真听着学院的讲课,并未作答。 “这么快就闹别扭了?”小仓鼠翘首以盼良久没得到答案,遂窝做一团自言自语,“委实是个难伺候的主,也不想想人家昨个刚为你献身的。” 一快足有人高的元素石轰然砸在正黯然腹诽的某鼠头上,那一声哀鸣不可谓不惨烈。 汐然淡淡道,“唔,手滑了。” 接下来的两日,因着雪叶容正“受宠”,汐然总记着多抽出时间来陪他。 街上小茶馆中,说戏的老者绘声绘色的讲得唾沫横飞,说的是一老套白狐报恩的故事,可惜故事中并未有个好结局。 那施恩的男子掏了白狐的魔核,一把火将半死不活的狐狸烧的干干净净,然化作鬼怪的狐狸最终仍是没有狠下心伤害男子,投入轮回。 雪叶容听得甚为入神,眼角微红,似有感伤,声音稍稍沙哑,“负心之人委实可恶。” 汐然坐在他身边,本是无聊望着街上人群,答吧搁了茶盏,难得开口与之辩论,“即便是起初善良之人,谁又能保证他往后也善良如初,不过是那狐狸看走了眼,赔了一颗心罢了。” 雪叶容三日来头一回听汐然说这么长一句话,一时也忘了感伤,呆呆的望向这边。 汐然不晓为何有些焦躁,问,“戏听完了,还要去哪儿么?” 雪叶容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汐然的脸色,“我纵然不很会看脸色,但主上似是,不悦了?” 这几日汐然陪雪叶容四下闲逛,全然纵容着他不说,亦从未危及过他清白大事。雪叶容也不再如往时那般的拘束,毕竟是少年心性,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对待旁人诡异的亲近也从未有过深想,天真单纯。“那……我们还是回去罢。” “唔,不必了。”雪叶容的一句妥协,叫她心中一软,不自禁便道,“今日晚后有烟花宴,留下来看看吧。” 少年眼底溢满柔柔的笑意,低低应一声好时,声音都激动得有些打颤儿。汐然觉着他实在像一只小白兔,澄澈无瑕,温顺可爱,只是娇弱了些。 “明天开始,我教你魔法,可愿意?” …… 回往夕月城内时,雪叶容伏在车窗边,拿一软垫垫着已经睡熟,碎碎的墨发遮住侧脸,呼吸平稳。汐然叹息一声,早知道他对人不设防,却也没想他真能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睡得踏实。 车帘被掀开,是驱车的侍从,躬身侯着汐然下车。 汐然比了个手势,车帘再度被放下。光线渐暗后,汐然望一眼身侧的雪叶容,合上眼就那么睡去。 卷轴虚无空间。 小仓鼠坐在天衍神树的枝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青果,“小汐然如今对那小雪确然是挺好的,难得也展了几次笑颜。可是神树啊,万一她知道我是骗她的该怎么办,小汐然分明是真把小雪当亲弟弟了。” 枝叶随风轻轻晃动,有声音古朴苍老,“因果轮回,灵魂重塑之类飘渺无望的事,你觉着她会信多少呢?” 小仓鼠扬调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傻愣愣的反问,“她到底信是没信啊?” 古朴的声音沉寂下去,小仓鼠等了许久都未能等到天衍神树的回答,颓然的哼唧一声道,“就知道仗着年龄大欺负人,不说就不说,哼~” 翌日,是为周末。 雪叶容醒得早,起身稍一打量周遭,瞬时瞪大眼惊得连退几步。不慎起身起得猛了些,后脑狠狠撞在车顶,发出一声小猫儿似撩人的哀鸣。 车外守了一夜的侍卫听得这一声,愣是打了一个哆嗦,瞌睡全醒了,红着脸往边上移了移。 安静了一晚上,原来,原来是清晨才……咳咳。 汐然亦被吵醒了,睁着眼迷蒙瞧着雪叶容捂着头,趴在桌边,一抽一抽的吸着凉气,疑惑,“你作甚?” 少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抬头望汐然一眼,道了一句,“头疼。”腔调软软濡濡,几分委屈。 汐然哦了一声,缓缓回神,许久之后才中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撞的?” “恩。” “哦。”又是一阵安静,“下车,跟我去梧殿。” 半晌后,一大一小两人相继出了马车,一前一后散步似的往梧殿的方向走。大的举步从容,气定神闲,姿态高雅,小的碎步跟着,一步一摇,风尘曼妙。 大的没回头,“好好走路,别摇。” “呃?哦……”后头脚步一阵错乱。 “唔,腰别扭。” “哦哦。” “……” 自后,城中奴仆便可得见,一块木板似的人儿,僵硬的跟在他家主上身后……小跑。 驱车的侍从怔忪一阵,主上对新来的面首还真是关心备至啊。 入梧殿后,汐然丢了个药瓶给雪叶容,便往床上一倒去睡了,周末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更遑论昨个一夜她都未能睡好。 雪叶容得了药本是要退下,但走到梧殿庭院之外,守着的侍女瞅着他,不甚苟同的道了句,“雪公子怎么不去守着主上?” 在她们看来,雪叶容始终还是低贱的面首,背着主上教导两句还是可得,尤其在汐然身边当差的大大小小也算是个管事。雪叶容但见这个架势,又在她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便又无奈退了回来,望一眼睡得正安稳的汐然,干干的坐在屋内桌前,轻手轻脚的拿一方小镜子,对镜……抹药。 正在雪叶容默默然抽气的时候,殿门忽而启了一丝缝,缓缓开启。 雪叶容讶异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来汐然的寝殿,搁下镜子往门外光芒处正对的角度偏了偏身子,一眼便愣怔。 直至门外那人迈入寝殿,才想着起身对来者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主上刚刚才睡下,你莫吵了她。” 少年手中还攥着药瓶,黑眸澄澈。 门边银发美人唇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面容稍显苍白。即便换过一套衣衫,薄薄的紫袍之上仍旧渗着殷红的血迹,但行为举止却似一丝未受到此的干扰,缓步走近。 行至雪叶容桌前,顿下,敛着的眸却一直凝着汐然,风华尽敛。 语气放缓,玖言声音若水平和,“恩,好。” 雪叶容自己坐在桌前,又见那美人一身的伤还安安静静在一边站着,实在不好意思,遂起了身,巴巴走开些,“唔,不如你坐着休息一会吧。” 玖言勾唇笑了笑,未应。雪叶容只好作罢,坐立不安的在原地磨蹭一阵,回望着汐然,只盼她早些醒来。 实则汐然早便醒了,自玖言一步步往这边走开始,全然的清明。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之气,只觉心中一阵烦闷,就像他受刑的那日,她站在地牢之外,听鞭笞时撕裂的声响回荡在幽暗的地牢,却没能听见他发出一丝的声响。 那个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是否是含着笑的呢,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未免几方尴尬的继续,汐然幽幽“转醒”,雪叶容立马欢喜的唤了一句主上,后又觉得自个这样意欲太过明显了些,声音低了下去。 汐然随着那声呼喊偏头,坐起。正对上玖言一双碧眸似水的眸,稍怔了怔,移眸开去。嘴上却是淡淡,故意道,“你怎在这。” 雪叶容以为说的是他,脸一垮,心不甘情不愿道,“我是留下照顾主上的。” 汐然自然没理会雪叶容的自作多情,横他一眼,有些无奈。 顿了一阵后,玖言才开口,“玖言领过罚,今日是来向主上告罪的。” 玖言的身份是预备的妖仆,同汐然并没有缔结契约。在作为备选时犯了错,八成就是被遣回的结果。 汐然自床上起身,道,“我不想见着你。”雪叶容的小脸又自作多情的白了一回,玖言却是一点反应都无,汐然叹息一声,“你去忘言导师那一阵。” 玖言道,“要多久呢?”思索一阵,淡笑,“主上若是觉得不喜的话,可以直接将我遣送回妖仆之城。” 汐然听得这句话,不晓为何有些怔然,启唇,“你若是觉着被遣送会好一点,便回去吧。” 雪叶容在一边听得茫然,心里又一阵一阵的起伏,此时此刻紧张得过了头,像是急忙澄清什么似的,弱弱插嘴道,“主上,我不要走。” 这一句,同记忆中的玖言同样话语重叠再一起,触在汐然心中,别样的滋味。 玖言不知为何,抬眸瞧了一眼身侧的雪叶容,低敛的眸光中难得有丝冷清,抿着唇,“我会去忘言导师那的。” …… 因着再无要事,屋内其他两人皆退了。汐然坐在床边,拿手捏着眉心,试图平息心中阵阵因玖言而起的悸动。不舍,所以未能开口驱逐。 会有这样的境况,三日前的那晚,玖言对她施的迷幻媚术便是罪魁。 那日晚上,她因身上余咒未清走了一趟忘言那。忘言过往游历去过精灵森林与恶魔之渊,多少了解一点他们的秘术,听闻汐然简单概述情况后为难道,“主上能凭自己意念挣脱开来着实不易,不过此种蛊惑咒是个双重咒,即便是挣开,近段的时间内蛊惑的余咒依然存在,而且……”斟酌了一番用词,“主上新收的面首,主上最近怕是不能同之在一起了。” 而这个近段时间的具体长短是说不准的,忘言道,“若是玖言愿意自己解除此咒印也可。”所以那夜走了一趟玖言的所在的地牢,耳闻了他受鞭刑的全经过,听他一声未吭的承受,竟会觉着心疼。 但玖言的罪是当着暗执事的面定的,就连执行的亦是暗执事本人,鞭鞭入皮肉。 自来不会有人比暗执事杀人更为果决,护着汐然成长的这十八年,也说不清染了多少血腥,但凡认定是汐然排斥抗拒的,便是被抹杀的结果。那夜,若不是汐然指明刑罚,暗执事的第二箭就会直指玖言的心脏。他同大执事一般,是将规矩看得高于一切的,就像汐然手中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刃,一旦指出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24章 许诺 往后几日的日子过得平淡,稍有波澜的是初教雪叶容魔法时,他一团火球将一池的碧水蒸了个干净,唯留池底几条烤熟了的鱼,和着干焦的泥土,很是凄凉。 雪叶容是雪族的人,魔法元素亲和力较高的却是火系,着实奇怪。但他却丝毫没有介意这一点,锲而不舍的再蒸干了几池湖水,日日修炼的劲头颇足。 未免城中奴仆麻烦的重新汲水灌满池水,汐然自学院回来后便将雪叶容带去海边,也算是打发自己突然闲下来的时光。 在海边时,雪叶容总会直练得法力耗尽才罢休的瘫倒在沙滩边上,倒在海浪里默默瞧着夕阳。偶尔也会艰难挪过来,吃几口汐然亲自烤好的烤鱼,而后乘机请教一下汐然法术运用一方面的问题。虽然汐然不属于火系,但毕竟为双系魔法师,只是基础的指导还是能做到的。 单就天赋而言,雪叶容确然是难得的好苗子,对于火元素的亲和度达到了惊人的九十。只不过身子羸弱得狠了,就好比一把神器给一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婴孩使用,生生浪费。但调解体质又是何其的困难,雪叶容自小被以当做面首培养,不晓得吃过多少莫名其妙的丹药,才会导致这般的娇弱不堪。就算是灵丹妙药若是不能针对于个人体质的调养,不然则是会适得其反,故而汐然也仅仅授予他一些低阶的魔法,让他慢慢适应。 相安无事的十日后,在海边。 汐然趁着雪叶容法力耗尽,满面灰白捧着烤鱼啃时,拨了拨火石,忽而开口,“你上回说你不愿离开,却是为何?你分明不愿做我面首的罢。” 雪叶容咬一口鱼肉,咋一听这句话猛的被噎住。咳得几乎岔气,汐然也只是在一边继续拨弄着火石,一眼未往这边扫,好似全然同她无关一般,模样颇为凉薄。 待得雪叶容自己好容易缓过来时,面上已是潮红一片。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含着泪光道,“主上不是说不会碰我?”想了想,觉着汐然话的重点可能不是在此,遂而认真思索着解释补充道,“其实自我有记忆以来,被人倒卖大约也有十多次了,被人贩卖的时候总是有一条锁链拴着我,我几乎不能走离距牢笼三米远的地界。” 语气并未多凄楚,反之他的言论就像说及上辈子的事,出乎意料的看开,淡漠,“此回主上是不让我独自离开夕月城,我觉着不会有比这更大的牢笼了,没有鞭笞也没有辱骂。而我若是离开,没能力自保之下,还是会被抓去拍卖会的,所以才不愿意离开。”顿一顿,“我不知道主上将我留在身边时为了什么,但除了做面首,我亦愿为主上做任何事以回报。” 汐然颔首,淡淡应道,“那便好。” 正是因着闲来无事,汐然打算走一趟极北的大陆,也就是雪叶容的出生地,完成学院的最后的历练任务,寻找雪凝玉。这一趟也打算将雪叶容带过去,因雪族之人对待雪凝玉有一份天生的感知能力,就像飞蛾的趋光性,雪族之人的聚集之地一般就是雪凝玉所成之所。 雪族曾是个极为强悍的种族,承有远古雪精灵的血脉,亦有一套独特传承的修炼方式。如今虽是对外宣传雪族尽灭,但保不齐还有生存在冰川之下的雪族人,避开外界目光的独活着。 总归仅是一份渺茫希望,也足以让雪叶容开心了好些天。而每每雪叶容热切将汐然望着的时候,一干守在一边的侍女个个心照不宣,只当两人浓情蜜意,处得正是如胶似漆,偷偷在底下不晓感慨了多少回雪叶容的好命。 所需的装备添置妥当,走之前汐然前去同洛伊学院院长药惟报备,接领任务。 通报的消息传进去,汐然在殿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等得回复道,“汐然族长,院长请您进去。” 药惟是预知类的时间魔法师,一旦施术便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下来的,汐然很能理解。但走进药惟的房间,见着其自来含笑的面上首度添了一分阴霾时,心中有所感知的顿了顿,嘴上却是不变道,“院长,我来申请极北大陆寻找雪凝玉的任务。” 药惟左手边的法杖还轻微的发着颤音,仿佛有些迟疑,连带缓慢的语调都有些疲倦,“汐然族长,在你接任务之前,我有一事需得告知。” 汐然一默,“何事?” “前段时间组织去鼎虚古墓的小队,包括贵族的汐凛与汐铭皆误入了分隔的紊乱空间,今晨开始同我们失去了联系。”药惟法杖前点,好似凭空触着一汪水面,荡开阵阵波纹,一道残光划破空间没了进去,消失不见。如涟漪波动的空间则开始慢慢显现图像,雾气蒙蒙中正是汐凛汐铭一干人等进入紊乱空间的最后景象,并非被猛兽追逐而被迫进入,而是平平淡淡好似全然不晓地图上早有标注危险区域的标识,就那么一整只队伍懵懵懂懂的闯了进去。 汐然眸色转淡,“领队的是何人?” 药惟在发出残光之后,神色立马更黯淡了几分,略显乏力,“泽维尔,鼎虚古墓的地图是由他主编绘制的。” 泽维尔,汐然知晓,三年前她去鼎虚古墓的时候,亦是这个人带队的,这变故着实出得无由来。 见汐然默着,药惟接着道,“我已通知了各有关族落小队任务失败的消息,想来不久各族就会来人,营救的队伍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出发,希望尚有转机。至于汐然族长的雪凝玉任务……” “暂且搁置罢。”汐然道,“若是有必要,我会亲自走一趟鼎虚古墓的。” 药惟听罢,只点了点头,此番洛伊学院过失责任重大,他也正是忧虑,隐族元老会会因此降下怪罪事小,关键此回小队皆为隐族中的嫡系或重要人员,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而汐族作为第二大隐族,首先的表态并非是厉责,让他宽心不少。 临出门前,汐然道,“还望院长能查清楚此番失利的缘故,好让各族之间也能有个交代。隐族元老会的那方,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会暂且压下的,院长尽心将后续处理妥帖便可。” 药惟是个老好人,也在司叶海一事上帮过汐然。故汐然虽知晓此事同洛伊学院有一定关系,但念及学院短时间内能调动的力量远大于任一单独的一族,遂才替之先行拦下指责,任其加快处理事端。 汐然事后回了一趟族,经由她授意之后由桑止代为参与隐族元老会,意在维护药惟,暂且压下责罚。 以白族为首的三两大族,早有预备院长的人选,那人身份虽是一干二净,但确确实实算不得是如药惟一般的“中间势力”,白族的傀儡罢了。白族借此机会便要小题大做,意欲进一步掌控洛伊学院的责权,终归此回出事的小队名单中,并未有一个是他白族中人,他自然乐得搅一搅浑水。 营救队的名单一刻钟之后就被人送到了汐然府上,汐然兀自看了许久,起身去了趟忘言的沐闲居。 入园时,正值雪叶容从沐闲居中出来,手上拿着一张单子,写着的是汐然早前让他去找忘言准备的丹药品名。 满页未见过的名字瞧得他头昏脑胀,却仍是一板一眼的对照着检查了。好不容易完成核对,咋一抬头,见着汐然后微微一愣,语气轻松,“我还以为主上要下午才能回来的。” 汐然心中牵挂着汐凛汐铭,纵然有心同雪叶容解释也并无空闲,遂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顿了顿,“你在府中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便去极北大陆。” 语毕回眸时,沐闲居的长廊处正站着一紫衣银发的男子,映衬满院花草顿失颜色。自方才听闻微乱的脚步中可辨得出来,他是匆忙从里屋赶出来的,但在听闻汐然那一句话语后彻底停滞,顿住。 汐然不经意移开眸,不去看玖言面上的神色道,“玖言,我要去一趟鼎虚古墓,你可愿意同往?” 雪叶容愣住,许久之后,长廊那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玖言垂眸,“我愿意。” 鼎虚古墓的紊乱空间人尽皆知,汐然带着空间衍生灵物小仓鼠自是不惧,但玖言则不同,落入便是死路一条。 早前她看救援的名单,空间魔法师才有一名,是为汐族之人。而拥有两名空间魔法师种族白族却只是派出了一名风系五阶魔法师。有心的族落未有实力,有实力的无意搭救,空间魔法师本就稀缺,如此一来,此行的收获定然寡然,汐然才决定自己走一趟。 又念在玖言是一难得闲置可得迅速调用的高阶魔法师,本是打算着来碰碰运气,毕竟他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妖仆,犯不着为自己出生入死,但玖言最后的回答让她心中莫名一梗,略有些难受。 他那模样,分明是无所谓生死的坦然了,仿佛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25章 善妒 准备去极北大陆的装备大多都还用得上,随意收拾一下之后找人同大执事打了声招呼,便同着玖言两人赶往了鼎虚古墓。 鼎虚古墓位于一单独的岛屿之上,游离于众隐族范围之外。鼎虚本人据说是一位陨落的神,但小仓鼠道神即便是再不济也不会让自个的陵墓任凭凡人任意进出,他该不过是一介上层位面的小修,空间大乱的那个年头不慎被卷入,陨在了此处。 但上层位面的,即便是个小修神通也远远不是此位面的人能够比拟的,隐族之人在鼎虚古墓中来来回回进出了不少次,却依旧有人丧生其中,无论紊乱空间还是各种异世的魔兽,在世人眼前便是如天险一般难以逾越的障碍了。 汐然同玖言自经过几次空间传换后,便一直驱独角兽赶路,意在跟上营救队。但两方皆是全力在赶路,汐然一方又迟了两个时辰动身,估摸天黑之前能进入鼎虚古墓第一区域,却无法同营救队伍会合。 明晓这一点后,汐然在进入第一区域之前便将独角兽放行,改作徒步前行。 鼎虚古墓的第一区域是一片茂林,除却植物基本再无一个生灵,只因暮后夜魔过境,不会伪装的低阶生灵便是被围而食之的下场。 整片森林犹如寂然的坟场,处处白骨,却也连只食腐的鹫鸟都无,着实荒凉得过了头。 日头沉得很快,阳光斜射时只不过将好的落在树梢,树林之中大抵被阴霾充斥,衬着森森成堆白骨,散着浓浓死亡的气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汐然唤着玖言停下,落坐在一巨兽的肋骨上,在林间生火。 玖言分明是第一次来鼎虚古墓,但对于所见之景反应却很是淡然。汐然明了他内心或许强大如斯,但该说的还是需略做交代的,遂在明火悠悠燃起之时开口,“晚时会有夜魔过境,莫约会有三波。等至夜魔临近,保持纹丝不动便可。”抬头就着火光望一眼立于一旁的玖言,“唔,这巨兽被啃得颇为干净,你过来坐罢。” 魔法师身子不如骑士强悍是为公认之事,汐然服了不少小仓鼠那弄来的灵丹,自然不可同寻常魔法师相对比较。但玖言是实打实的魔法师,一路上未有风系的魔法的辅佐还一丝不慢的跟在汐然身后,想还是有些负担的。而进入第二区域之后就有守卫的妖兽了,若是疲惫的状态去迎敌,着实冒险。 玖言依言踱了过来,落座。汐然将手中的几根木材通通掷入火中,溅起的火星升起,悠悠消散空中。“夜魔并不能思考,亦怕光,我们离火源近些的话,还算是安全的,你睡吧。” 巨兽的一根肋骨将将可得一人躺下歇息,汐然说完便拍了拍手,躺下合上眼,准备睡去。一整日来,两者的交流不过短短的这么两句话,汐然心知咒印未解,自己刻意的冷落他而表现出的这份反常便像是走上一座只能上而不能下的石阶,待得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之后,也再走不下台阶了。 玖言与汐然之间隔着的火堆,哔哔啵啵的燃烧着,起初一刻晴好的天气在入夜之后忽而起了湿润的微风,没过一阵便下起细琐的小雨来。 水元素浓郁不能算是件好事,因为夜魔畏惧的是火。早前燃起的火堆慢慢熄灭,直待连火石都黯淡下去,汐然叹了一声时运不济,也无可奈何,夜魔还是能感知到自然火与魔法汇聚火焰的不同的,再者现下也不晓夜魔已经游荡到了何处。 “主上?”一派漆黑之间,有声音几分试探的在耳边响起,玖言侧着身一动不动,凝眸瞅着汐然,用的是魔法传音。 汐然隔了一阵才回复,“怎么?” “下雨了。”语气平淡。 “……我知道。” “衣服淋湿了。” “……”汐然移眸默默然瞥了眸光澄澈的玖言一眼,唇角动了一下,神色不改的吩咐,“把眼睛闭上……” 话音还未消散,树叶间的声响自远方渐渐骚动起来,光影之下可见犹若飘荡着成群的夜魔,若浸在水中诡异的漂浮着,瞧不见颓败衣袍外的四肢。玖言听话的闭上眼,汐然亦缓了呼吸,凝神。 汐然曾见过夜魔的模样,鬼巫袍下干瘦的躯体,有时转过来的衣袍之下只有一张焦黑的脸,眼窝处两个漆黑的深洞,留着涎水的嘴边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夜魔游荡得近了,那些似水中散开的长发偶尔扫过汐然的脸颊,甚至有手握住了汐然的手腕,转瞬又消失,徒留那说不出的触感。 不过夜魔毕竟是低阶的异位面恶魔,即便是群居且而生得可怖了些,实际的危害却远不及它表面上来得大。 屏息待得第一波的夜魔终于过尽,汐然稍微松了口气的抬起右手,不及一只手早一步的覆上被夜魔触到的左手腕,而后便是一袭披风展来,整个盖住她的身子。 迎面而来的雨丝顿时收敛不少,汐然仰头望着近在咫尺﹑倾身为她挡雨的玖言,“你怎的过来了?” “我适才见主上动了一下,想必是两拨夜魔过境之间尚有一刻的空闲,遂才敢擅自过来的。”玖言垂头微微一笑,好似全无芥蒂,“我在忘言导师那听闻,主上自幼生过几场风寒,体质偏虚不得淋雨的。” 汐然闻言一顿,想起他适才的提醒,不由觉得好笑,原是自己想多了么。“忘言喜好提及过往的事,只是我如今不会再如那般弱不禁风了,你无须担忧。”思及夜魔随时都有可能再来,汐然开口催促玖言回往原来的位置。 玖言应了一句是,就地坐下来,倚在兽骨边上,一手支撑着披风为两者遮雨,一手仍紧紧握着汐然的左手腕,待至汐然再度注意到时才自然而然的移开,但原本相贴合的肤上闪过一抹绿色光华,叫人难以忽略。 汐然尚未开口询问,玖言便率先低声解释道,“这是替主上解了咒印,这咒我一生只能下一次,主上也不必担忧我会再用了。”语气平缓。 汐然兀自将这话在心中缓了缓,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迟早是要消散的咒印,她原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对待玖言的特殊之情与不能碰雪叶容都不至于能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只是玖言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怔了怔,他当初分明是怎样也不愿认错的。 见他坐下,差不多才想明白他是不打算回去自个的位置休息了。彼时在历练时汐然也见过不少与贵族同行的妖仆,相比较而言玖言这个行为实在是属于正常的范围之内,没错可挑的,遂没再言语的任之待着,倾身为她挡雨。 不晓是否是因身边守着玖言,夜魔过境所带来的不适感减少了甚多,更不再那般绷紧神经的感知着外遭夜魔的动作,仿佛安心。 第三波夜魔过去后不久,天将拂晓。 汐然不过磕眼睡了一小会便醒了,玖言依旧坐在身边合眸睡着,姿态不改。汐然并未起身,抬头凝一眼玖言,想起忘言所说,“按着惯例妖仆本就会是主上往后面首之一,即便主上会觉着麻烦,也莫要过于倾向偏心于雪公子才好,嫉妒之心人皆有之的。” 雨后初晴,空气几分清新,玖言发丝上缀着的雨珠滴落在额角,汐然眯了眯眼,瞧他精致睡颜,终于缓缓想清,无奈自语,“不是说妖仆不得善妒么?” 第26章 随行 第二日的赶路汐然与玖言明显放缓了程行,一来是不晓为何古墓第二区域内的妖兽密度增加了不少,二来给汐凛的那枚召唤符并没有一丝异动,让她稍作安心。虽说在紊乱空间中,召唤符不能运转成功,但若汐凛遇着危险捏碎召唤符,她这边还是有感应的。 一路上险险避开异形妖兽,近午时赶到紊乱空间临近的区域,遇上营救队的一干人等正被形似猛犸的巨兽拦了去路。 那形似猛犸,若小山般高大的巨兽,小仓鼠辨认得出来,说是地狱之门下面的低阶魔兽乌冥。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领土意识很强,需得避开与之正面的冲突,鬼厉地狱下的魔兽,即便是低阶也不是凡人所能相抗的。 早前营救队的一行人因为从未见过此类物种,亦知晓其体魄之强悍,才决定谨慎为上,稍作勘探再制定相应的行动。 后见汐然赶至,言道需得绕开巨兽,不能力抗,众人不由纷纷扫了一眼宸族的少主宸轩,转而应和遵从。 宸轩早前定下由三位魔法师引开乌冥的计划,因为汐然的反对而告吹,却也未作一句辩驳。他知晓营救队的其他人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可容他们逃避直面乌冥兽,毕竟谁会甘愿以身犯险?现在开口阻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宸轩也不过是因为独生嫡子宸思叶亦被困在紊乱空间中,不惜以救人此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意欲祭出一名暗刺者为诱饵引开乌冥兽,换其嫡子一丝生还的机会。 汐然不晓宸轩是否能瞧出乌冥兽的特殊之处,莫说一名以速度见长的暗系五阶刺客,就是七阶级别的也逃不开乌冥的撞击,白白送命而已。 只待武装尽卸,全员皆打算按着重新规划的路线出发时,宸轩收起法杖,淡漠道,“我听闻汐族之内有两人尚在紊乱空间,汐然族长的嫡亲侄子汐凛与汐铭。” 汐然动作稍顿,偏过头来,大概知道了他要说及什么,并没有被影响,一惯平淡对营救队发令,“出发。” 风系辅佐魔法加持团体,前端持重剑的三名骑士率先出发,轻甲微响。宸轩折下一方树枝,眼神微寒,语气却是带笑,好似开玩笑一般“本当为汐族族长的汐罗,您的表兄为族捐了躯,如今不过留下两个小小遗孤,汐然族长也不想稍微补偿一下么?绕如此远的一趟路,赶过去后或许连尸骨都寻不着了。” 营救队中另有两名汐族之人,听及此话皆是脸上一寒,空间法师汐夏脚步一顿回眸怒视着宸轩。“宸轩少主,请您对我主道歉!” 汐然斜眸扫一眼汐夏,护主之人知晓多言,立刻垂首闭嘴,默然跟上前面营救队之人。汐然走到队列中,步入丛林之后开口道,“宸轩少主,请你断后。” 宸轩面上不急不缓的应一声好,袖下指尖却稍稍一捻,手中枝条顿时化作粉尘,散落地面。 不怪宸轩心急,这一趟路的绕来,整整多了半日的路程才恰好的绕开乌冥兽的禁区范围。期间乌冥兽纵有几次朝这边的迈步,透过巍峨高山的间隙朝这方张望,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攻击,让一行人稍作心安。 进入第三区域的紊乱空间后,汐族的空间法师汐夏在前探路,其他众人皆小心呈一列在后跟着。 四方的空间咋一瞧着平淡无奇,但细细探索便可发掘,有些叶子脉络断裂而不连贯,花瓣之间时蛛丝一般的空间细痕。明显些的,是可见溪流戛然中断,水流的另一边干土皲裂,涓涓细流恍似皆没入了未知的空间狭道,消失不见。 这些紊乱空间的存在,就像埋下了无数隐形﹑可吹毛断发的利刃,稍一不慎很有可能就是横尸两段的下场。 日渐西沉,负责勘探的暗刺佐臣道,已经寻到起初小队的脚印,十一人一个不少,但至少有两个是重伤。汐族骑士汐绘凑过来小声道,“我认得出汐凛和汐然少爷的脚印,他们皆无事,主上不必担忧。” 汐然点了点头,着目望去,稍微松软的土地上印着好些凌乱朝北的脚印,那便是汐凛一行人留下的。可惜她却瞧不出那些是她家侄儿的脚印,仔细回想时,竟连他们的身高也记得不甚清了。只记得前年下雪之际他俩披着麾衣,也还是仅仅齐她腹部那般高。 那样小的小孩,转眼亦是九岁了。 正恍神时,脑海中忽而一动,感知到一丝精神力归体,汐然整个人顿时一怔,连血气都有些凝滞—汐凛捏碎空间传唤符了。 小仓鼠立刻道,“前面北方正有大规模的空间错位!” 汐绘离汐然离得近,看清了其神色的这番变动,低声问,“主上,怎么了?” 汐然甚至来不及细想,吩咐汐绘,“你同汐夏随队伍走,我要先行去汐凛那。”又转而在脑海中对小仓鼠道,“你来指路,说出裂缝所在,我自会避开的。” 汐绘呆愣一会,不由讶异,“主上怎避得开那空间裂缝?”后见汐然神色沉寂得很,心中虽是嘀咕,却未敢再多问及什么,低头回一句是。 如此境况下,小仓鼠对于汐然的抉择颇为抗拒,凝着眉,“你说的可是真心?你可晓你我二人中任意一个稍慢半拍,都有可能导致你身首异处。再者空间大范围的错位,你并非空间系圣魔导级别的法师也敢往里闯,虽有天衍神树护着你不死,却也不怕出不来么?” “若我撞上了裂痕,出不来也只当我时运不济,劳烦了。”汐然语态之中并无妥协,甚至隐隐焦躁。而最后一句“劳烦”的郑重让小仓鼠也微微一凛,知晓她是不可能听劝了。 汐然回头正对宸轩,“宸轩少主可要一道?”汐然所想,宸轩为八阶大魔导,自是一得力的助手。 而宸轩在后一直以来都关注着汐然的动向,全因这营救队中唯有汐夏一人可能准确的避开空间裂痕,汇报动向给汐然。故而在他听到汐然决意先行,往心中过一遭后便明晓了大约的情况,面色不佳的点点头,“好。” 玖言自然垂手在汐然身后跟着,神色从容,浅淡含笑。 汐然见玖言如此模样,不知为何有些愧疚。移眸朝北,驱动法杖凝结一层看似轻薄的冰甲覆身,对身后的两人,“跟紧了,轨迹稍有偏差都可能重伤,行进中亦不可能停下来救治。其次……”一顿,“我亦莫不太准空间裂缝之所在,若有不精确之处,你们尽快调整姿态便好。” 话音落后,汐然率先朝北方掠去,居第二的为宸轩,最尾为玖言。 小仓鼠起初尚且称得上轻松,越是临近发生错乱空间的中央,空间裂缝愈密集,便渐渐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贵族间皆不怎么知道彼此的实力,又互相怀着永恒的芥蒂。但宸轩自负自己至少高出汐然一个等阶,即便加上玖言也不至于落于下风才敢孤身随着汐然走。 至于汐然后来道摸不准空间裂缝一事,他不怎相信的。 一来是她自己提出要提速先行,怎会无把握。二来外来传言,汐然素来孤高,并为有什么上心之事物,而这分明是冒着拿命来搏的风险,怎可能? 宸轩怀着这样念想揣度着汐然的目的,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身影,跟上时,忽有一点温热滑过脸庞。宸轩一凛,但见汐然蓦然凌空侧身,软鞭甩出,勾上树枝,衣襟若蝶翻飞。不过稍许借力拉回些身子偏离的角度,未有丝毫的停顿,调整之后干净利落着地,继而朝北行进。 宸轩抬手,抹上脸庞袭上温热的地方,殷红的液体呈现在指尖,他这才信了,却不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碎掉的是汐然身上各处覆着的冰甲,迎面而来的风中血腥之气愈渐浓郁,汐然的脚步却始终未有一刻的停留。 冰甲可以修复,伤口却不能遂心的快速愈合,血迹冻结在冰甲之下,若仅是远远望着,亦显不出什么不好,这便是冰甲所能有的用途。 汐凛汐铭必当不愿见着她鲜血淋漓的模样罢 第27章 解救 小仓鼠的劝阻终于起了点作用,在灰白混沌的雾气降临在荒原之上时,汐然的速度终于降下来了些。 着目远望,相去不过五百米外处,清晰可见汐铭半跪在地,一袭白衣尽染做若血殷红。偏偏神色缓和,出乎意料安静的窝在汐凛的怀中,不晓在说什么。 仅仅五百米之遥,却正好在混沌雾气包裹的中央,小仓鼠说,“那的空间要坍塌了,汐然,你救不了他们的。” 它说这个话的时候,汐然听得耳边有什么被划开的声响,空间坍塌产生的新裂痕若一把利刃瞬时间破开冰甲,划开其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若再往旁偏一尺,便就是被生劈的下场了,汐然脚下一顿,捂住喷涌着鲜血的手臂后退几步。 宸轩被这横生的变故震了震,望一眼汐然面色惨白,亦停下步伐,语气冷硬道,“为何不走了?” 一路上宸轩皆以光明系治愈术给汐然疗着伤,也不愧为大魔导级别的光明治愈术,汐然身上比之较浅的伤痕皆好得七七八八。但毕竟伤处失血过多,遂当汐然突然停下,宸轩便下意识的加快了治疗的速度,以为是她顶不住了。可分明汐凛就在眼前,也就意味着宸思叶也离得不远了,突然停下,让他如何不心急。 最后落定的玖言,一语不发,沉沉望着汐然。一如既往温顺的模样,只是唇角眉梢不再有轻松笑意,碧眸之间唯印入那抹刺眼的血红,化作古潭般的死寂。 “前方的空间行将崩塌,接下来只消我一个人去便可,事后的治疗便托付给宸轩少主。”汐然掉入空间顶多花些时间逃离出来,旁人则是必死无疑,如此权自当没必要再让他们跟着了。若有幸将小队中的几人拉回来,宸轩及时的治疗所得的成效或许会更高一些。 咋听汐然如此的说法,宸轩纵然觉得有些冒昧,仍是忍不住开口,“汐然族长,是为空间系法师?” 汐然动了动差不多愈合的手臂,若有所思的回望一眼宸轩,“不是。” …… 雾团之内,汐凛死死拢着汐铭,也不晓可有将怀中人的话听进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汐铭身后若镜破碎的黑色空间裂痕,好似忌惮着一头随时会吞人的野兽。他方才便是从那将被吞噬掉的汐铭拖出来的,此时此刻的呼吸都还发着颤,心有余悸。 周遭皆是灰蒙蒙的一片,修为并不怎么高的汐凛不过将将能看清雾霾之内的空间,蛛丝一般的裂痕渐渐扩散,拓宽,遮天蔽日再无转圜。 裂痕之间有触手伸出,细细长长若一缕缕女人的头发,绕上物什后纷纷拖入空间的裂缝之中。这样的东西,汐凛曾在汐然藏书阁的有关书籍中见过,绵虫。 生存与破碎空间内的灵异体,重建稳定空间的巩固者,前提是要噬灵。他已经瞧见有三人被拖进空间狭缝中去了,其他人则被泽维尔带离,不晓去了何处。 泽维尔离开时,汐铭正被绵虫缠绕不得脱离,却没人愿意出手相助,漠然而惊慌的独善其身。而他怎样也无法丢下汐铭一个人,遂决意留下了。 那是他与汐铭第一次尝试到被人抛弃的滋味,眼睁睁的瞧着那一行人走远,连离开的背影都显出几分冷漠。 恍恍惚惚时,好似是听得汐铭在道,“你知道么,我有一个写着黑名单的册子,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后头添了好些个叉。可你今天来救我了,待我回去后,便会给你划掉一个叉的。” 汐凛冷冷道,“爱划不划,你当我稀罕么?”扶着汐铭,“还站得起来么?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汐铭哼哼两声,“唔,能,就是有点疼。” 不晓想及什么,汐铭含着笑偏首望向汐凛方向正欲开口说话,目及其身后时,笑容却在那一霎那凝固。 身子还未来的及前倾替其遮挡,犹若利刃一般的绵虫触须便狠狠刺透了汐凛的身体,汐铭只觉自个心脏一缩,下意思抱紧汐凛,任由耳边顿时风声大作,随着绵虫的拉扯急速的往空间裂缝缩去。 汐铭的手无意识的嵌入地面,想要抓取最后一丝可以阻挡死亡的希望,但一场空的结局,手掌亦变得血肉模糊。 说不清是泪还是血的遮挡,汐铭眼前早已看不甚清楚。汐凛侧过身来,一手拉过汐铭环着自己的手臂,在汐铭惊恐的目光下将之轻轻一推,低声道,“这回要划掉两个了。” 汐铭甚至未来得及开口发出一个音,汐凛便就这么没入了空间裂缝,消失不见。 睁大眼睛,汐铭一直愣愣瞅着黑暗残留的地方,直待一双手将他抱起来,像是抱着一个破败的娃娃,小心翼翼的轻柔着,和声问,“同他和好了么?” 汐铭终于抬头,血迹斑驳的小脸上神情有些怔然,“恩,和好了。” 脚步平稳,汐然朝着那张吞噬掉汐凛的裂缝走去,“既然如此,回去之后,便再不许吵架了。”话语落定,环着汐铭的手臂微微一紧,便径直跳入了空间裂缝。 那个时候,不光是汐铭,连小仓鼠都觉着汐然八成是疯了。 若是当着汐铭的面,使用了卷轴逆天空间之力的防护,卷轴的秘密至少对于他是瞒不住了。 关键之处在于,诚如宸轩所说,汐铭汐凛的父母双亲的确是间接死于汐然手下的。当初他们意图谋反一事被暗执事彻查之后,便于大执事授意直接被暗杀了。 这事能瞒多久,汐铭会不会因此记恨都很难说。 汐然从未对外谈及过卷轴一事,此回却是摆明了态度无所谓汐铭知不知晓了。 只因天衍神树本是空间属性最为极致霸道的衍生物,不过借以卷轴内部扩散的灰色空间之力驱使环绕,便足以扫荡所有绵虫争相避让。 汐然悠悠悬浮着,脚下匍匐着交缠纷乱的绵虫,萦绕其周灰白的光芒或许并不夺目,却好似一股浑厚天成的威压,内敛而凝实,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汐然启唇正欲结咒,小仓鼠自化作虚体游离出来,唤道,“先莫动手,绵虫按理是为巩固空间稳定而存在,此方灵力稀缺才会对人出手,我自同它们交流,让他交出汐凛。不然,你再动手罢。” 汐铭被突然出现的小仓鼠唬得一愣,又见下方成堆绵虫恶心至极,撇开眼只望着汐然道,“主上,这……” “晚点会告诉你的。”汐然如是道。 汐铭哦了一声,汐然所说的话,他惯来都很是听从,沉静一阵后好似有些不放心的小声道,“汐凛真的会没事吗?” “恩。” 汐凛果真被绵虫递了出来,完好无损只是昏迷过去,气血失得厉害,汐然同样将之抱着,脱离了空间裂缝。小仓鼠得瑟的前来邀功,“呐,不费一丝气力就解决了罢。遂而说似你这般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总归是野蛮的做法。” 汐然见汐凛汐铭皆只是受了外伤并无大碍,一时也心情甚好的笑了笑。不及眉心的刺痛感猛然袭来,眼角淌下一道血迹,衬着其如纸般惨白的面色,略显几分诡异。 汐铭吓了一跳,忙道,“主上,你怎么了?” 小仓鼠以虚体闲闲从空间上划过,“将以七阶魔法师的精神力操纵天衍神树的空间之力,能维持一分两分的时效,还未能直接昏迷便已经甚为不错了。” 汐然也知道今日逞能逞得有些多,但当着小辈的面又怎好说是为了他们才害得一干人个个人仰马翻?凝了凝神,淡淡道,“我休息一阵便好了。” 第28章 明了 走出行将坍塌的空间雾团时,夕阳正是一片赤红,铺洒在粼粼溪水之上或许明艳,印在汐然眼中便似一片模糊的沉重。 遥遥望去,树荫葱茏,唯有一人相与等待,紫衣渲染霞光,无端瑰丽。 汐然问道,“宸轩去哪了?”声音稍低,因为怀中的两个人儿皆因筋疲力竭而熟睡。 “营救队放出信号,已经寻着泽维尔等人,在稍微偏离的东方,宸轩的嫡子亦在哪。”玖言的轻言慢语带着一丝怕惊动什么的隐忍,朝汐然伸出手,“让我来抱着少爷罢。” 汐然全身周遭深浅的伤痕所携来的痛楚,好似在这一话落下后蓦然清晰几分,想着宸轩的性子,缓缓回一句,“他这么也是理所应当。” 两步上前,递过汐铭与汐凛,收手回身的时候,衣裳厮磨着伤口便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当情绪不再紧绷,这样周身遍布的伤痛委实折磨人了些,汐然颦眉道,“你在这照料一下汐凛汐铭,我去清洗一下伤口便回。” 言罢也不待玖言回复,转身便离去。 小仓鼠适才用大量的灵石换回汐凛,绵虫得了灵力之后便开始运作修补空间,遂而说这方地界该是紊乱空间中最安全之地了。 在溪边梳洗的时候,因为伤口拉扯着,要替背后涂抹药膏着实不易,一来二去耗费了不少时间。 小仓鼠因为汐然精神力本就不支,再不能幻化凝实,故只是在一旁凉凉道,“人家只恨不得将自家妖仆以一当十来用,你怎的却时时将他当做摆设,干晾着?” 汐然拉好衣裳,满额冷汗的坐在溪边喘一口气,“有么?” 翘着二郎腿,小仓鼠哼唧道,“沐浴上药这等小事总还是可以唤他帮忙的罢?你自己本就不方便。”见汐然一脸不以为意,摆摆手道,“这事也罢,不过你不是忌惮司叶海临死所说的那一‘宸’字么?分明将宸轩单独引出来了,亦带上了玖言,怎的却不下手?在急速前行时只消一个命令,玖言就算法力不如宸轩,在空间裂痕众多的紊乱空间中,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它不知道,它以稚嫩童音淡然说出同归于尽四字时,无端催人疲倦。 汐然的发丝尾梢还坠着水珠,夜风吹来,颇为凉爽,只是当那风散在伤口之上后,细细密密又是一番别致的感受—将至未至隐约的痛楚。 “他们同归于尽,可换我一个安心,但我却不想给人当枪使。”敛袖起身,“说到底我只是为了自保,或许免不得杀戮,但也无须滥杀,多搭上个身边人。” “桑止送来的密文中言道司叶海出事的那日,宸族隶属冰系的二长老恰好离职,该就是暗杀司叶海的那人。暗杀必当是与宸族脱不了干系的,你道给人当枪使是为何?左右宸轩并不冤枉。”顿一顿,小仓鼠阴阳怪气道,“你所谓不愿滥杀,怕是因为不舍了罢。” 风渐阴冷,汐然问,“不舍什么?” “玖言。” 见小仓鼠目光灼灼,汐然缓缓一笑,“怎会不舍。” 听及此言,那双精灵可爱的鼠眸顿时写满了清晰的鄙夷。 “我自来都没有让他与宸轩同归于尽的念想,所以才不会不舍。”皓月升空,柔柔倾泻似水光华,“我倒是在想,杀人夺宝之事不胜枚举,若是有一日我被人挖了灵窍,取走了卷轴,你会不会也一如对我这般对你新任的寄主。” 小仓鼠冷笑一声,很是大爷的往后一倚,老神在在,“那得看那人性子是否讨喜了。” 汐然应着,“是么……” “面部表情丰富一些的可以优先考虑,说话声音也要甜美的。” 耳边小仓鼠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转入了汐然的脑海,却未上得她心。眼前皓月的光晕愈渐模糊,恍似明泽一片,道不出的沉重。 往日若呼吸般自然顺畅萦绕的精神力,在卷积过卷轴之内灰白空间之力后,便一直沉重而凝滞,汐然只觉脑中渐渐空茫。月光草原,皆淡化了轮廓,徒留浓重的色彩渲染。外伤疼痛好忍,若是痛不到实处,就真真难受了些。 依稀是往回的路,脚下一个踉跄,不晓绊到了什么,脑中一阵晕眩竟真的摔倒在地。但并未有及地的触感,汐然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碧眸澄澈,略有些迟疑,“主上,可还好?” “哎哟~皓月当空的投怀送抱,真是直白了不少啊。”小仓鼠又是阴阳怪气,它近来一提及玖言基本就是这个调调。 汐然再移眸开去,树荫下汐凛汐铭身上好好覆着外袍,睡得正香,心思一松,垂了头趴回玖言身上。“恩,就是倦了。” 着实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再动弹,汐然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不自觉低低唤了一声,“玖言?” “恩?”声调微沉,恍似裹着月色的泉水,轻缓和泽。但清风拂过,也再未等来回答。 玖言稍稍垂首,渺渺月芒下,怀中女子呼吸平缓,原已熟睡。 第二日天未亮全,天际之上便遥遥升起了三方信号。汐然一行人中唯有玖言醒了,一直着目凝着,直待信号的烟雾消散才又磕上了眼,只当什么都并未瞧见。 信号所含的消息,迅速归队回城。 待得晌午的时候,伤得较轻的汐铭率先醒了。爬起来后迷迷瞪瞪一扫,恰好瞧见相依而卧的汐然与玖言,一张小脸红得将要熟透,直着视线干干坐了甚久,僵硬又给躺了回去。直到暮时,再一把将准备爬起来的汐凛按了回去,对之一本正经的道了句,“非礼勿视。” 午夜,不远处溪水的潺潺声伴随着汐铭汐凛腹中饥辘的声响,显得尤为的和谐。偏偏那两小小的身影皆僵硬的维持着熟睡的姿态,一致面朝外,一整天动都没怎动一下。 玖言顾忌到若是饿坏了汐铭汐凛,汐然八成会不悦,故侧了下身,轻轻将汐然往怀中拢了拢。本想就这么抽身离开,所有的动作却都在最后的相拥时徒然安静,仿佛触到一丝不舍的情绪,竟至于依恋而不愿放手。 低首凝望,玖言微抿着的唇离着她的额头不过薄纸的距离,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记得,她并不愿意的。 寒风渐起,汐铭克制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子略有些瑟缩。 玖言轻叹一声,敛袖起身。 汐铭汐凛见玖言起身,迫不及待逐次‘醒来’,一个去冷着小脸溪边洗漱,一个带着笑围在玖言刚升好的火边慢条斯理吃着空间戒指中早便备好的食物。他俩皆不过被绵虫缚住,在挣扎时受了点皮外伤,亦被绵虫吸去了些法力气血。会昏迷沉睡大抵是几日来巨大的精神压迫所致,又皆并非温室成长的小少爷,不至于就伤而装柔弱,否则汐然又怎会容他们来古墓一类的地方历练。 汐铭咬了几口糕点,眯起璀璨星眸望着玖言,含含糊糊道,“我见过那个雪公子,柔柔弱弱,病怏怏的,确不如你生得好看。” 玖言给他递过一杯水,出于意料的开口同一个九岁小孩认真计较这个问题,“他是主上的面首,我是妖仆。” 汐铭眨眨眼,“这有差么?”仔细再回顾一遍导师所言的规矩,恍然的一拍手,“哦,对了,他还能同主上生孩子。” 低贱的奴仆一族,是不能与贵族诞下子嗣的。 手中的木枝没入火舌之中,玖言眼眸中倒映着枝桠焚烧时燃起的亮光,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燃烧至灰烬。 唇边的笑意未改,透着几分空明,“我知晓的。” 第29章 敌袭 汐然于隔日上午醒来,适时临近周遭的空间裂痕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原本青嫩的草尖皆一夜枯黄,灵气尽失。 小仓鼠道,“我早先也没能料到神树的空间之力会让你如此难以负荷,但左右现下你精神力损也损了,不妨试试以纯粹空间之力滋养恢复,莫想着操纵,顺应便好。总强过你慢慢自愈,近几日你怕是缓不过来的。” 小仓鼠说的是天衍神树内的一汪乳白潭水,有别于其根部生源之水,乃是神树本身日积月累的树汁乳液。早前汐然精神力凝实至七阶水准时,并不被阵法结界允许通过。后来是神树解释道,汐然亲和属性为暗与冰,精神力中也并不携带一丝空间之力,偏偏凝实不散,自然被排斥。 现下正值精神力因驱动超负荷的空间之力涣散而无法再凝,可得在小仓鼠协助之下入天衍树洞,故此才有这么一说。 汐然应了,但如此滋养需得空寂无人环境,至少要先出古墓。 汐然问过营救队的情况,玖言道,“昨日有汇集的讯号发出,想必是任务完成,归城了。” 汐铭扬调啊了一声,赶忙道,“你怎的不唤醒我们赶回去呢?” 随手清了清汐凛发上的草叶,汐然道,“我们并非营救队成员,何必要受召集?”望一眼阳光和煦,“唔,回汐族罢。” 汐铭右腿上有伤,汐凛则有些失血乏力,汐然同玖言本是一人带着一个,后不知怎的两小孩都不大领情,自个下地,咬牙随行。 其间经过大抵是玖言带笑道一句,“汐铭小少爷同主上颇有几分神似的。” 汐铭闻言一时开怀,又就着刚刚才领了汐凛的生死人情,难得想要对之狗腿一番,故而说了,“汐凛与玖言亦有三分肖似么。” 说完此话,呆了。 他原意是,玖言为公认的美人,捎带着相似一词,也就是在赞汐凛容貌不错了。但依着现下的境况,两大两小,两两相似,和谐的凑成了一家,大团圆。 汐凛脸黑了,汐铭知道这个马屁拍得并不很好,并非针对玖言,只是单纯的觉着自个被占了便宜。 玖言但笑不语,汐然撇来一眼,浑然不知的火上浇油,缓缓道,“唔,是有些肖似。” 这一句,彻底确立了汐凛汐铭自力更生,自己步行的事实。 …… 连带着两个小拖油瓶,一行人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才赶到紊乱空间的边缘。 彼时汐铭还在小声的道着,“喂喂~汐凛你过来扶着我点啊。”声音极轻,意在避开汐然的注意,好于表面上的逞能。 可风过叶动,叶间摩擦轻微也落入耳际。汐然在踏出紊乱空间的那一霎那抬头,沉寂眸中赫然倒映铺天盖地﹑密集若黑幕般破空而来的箭矢。 体内流窜的法力并不能受涣散的精神力指引控制,汐然只得回身,第一时间将手边汐凛汐铭丢回紊乱空间之内,下一刻便是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在身后炸响。 本是空荡荡的背后投下一方阴影,而本该是玖言所处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汐然确定汐铭汐凛无碍才重新转身回来,越过玖言银发飘散的肩头,瞧着漆黑的结界恍似一点在纸上晕染开来的墨迹,霎时间在眼前漫开,将将成形便因承载不了过多的箭矢而支离破碎。并未有丝毫的慌乱,紧接着即是第二滴墨迹晕染重新漫开,相去时间不过眨眼一瞬。 汐然心中微微一凛,这样的衔接速度,即便是七阶魔导也只能望尘莫及。再添之瞬发五阶防御性结界,汐然于心间默默想,玖言莫非是八阶大魔导? 未超过二十年岁的大魔导,即便是在大陆也素来未曾听闻过。 如此结界大张又破碎的循环往复,最后一面结界崩塌,亦伴随着最后一支箭矢没入地面,喧嚣尽散,重归宁静。一刻前还荒芜平坦的地界,如今密密麻麻插满了断箭残矢,衬着空无一人的荒芜景致,便显得尤为的诡异。 密不透风的箭雨,被拦得一根不落。 古墓,无人。 不过短暂的寂静,像是印证汐然想法一般,天际之上悠然悬挂的云团便被突然的洞穿,透光的云层中依稀可见一飘渺的人影,漠然注视。 恍若陨石坠下,裹着幽蓝火焰的箭矢周遭甚至出现了隐隐破碎空间的裂痕,携着轰鸣的破空之声,顷刻间落至眼前,毫无躲让余地,狠狠砸下。 沉闷的撞击轰响,似乎让地面都震了两震。尘土溅起时,漫漫黄沙遮挡了汐铭汐凛几乎呆滞的目光。 久久的死寂,回过神来的汐凛首先爬起,脸色煞白,跌跌撞撞,意欲进入尘埃之中。即便是他也瞧得出来,方才的箭矢差不多是为八阶大魔导的全力一击,无论玖言还是汐然,都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一声破碎突兀显现,回荡在寂然的平野上格外清晰,汐凛脚下一定,屏息细听。 良久,衬着细琐碎片掉落的声响,汐然声音平淡传出,携着一丝隐忍,“唔,莫要动了。”后添上的一字声音低一些,直白道,“疼。” 尘埃尚未散尽,肆意的飞扬着几乎掩盖阳光。 玖言听话的不动了,亦不曾低头望上一眼腰际缠绕的双手。 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矢落下时,霎时震碎所有防御结界,本因刚刚消耗大量法力无可躲闪,身后一只手却蓦然缠上他的腰,往后轻轻一带,便是两厢紧贴。 箭矢临近,那一只纤细的手探出,状似随意轻松一握,箭矢的凌厉冲势就这么突兀顿下,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巨大的冲击之力加身,连脚下的土地都陷下去几分,尘烟乍起…… 汐然依旧环抱着玖言,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松了一口气,手掌摊开,箭矢粘附着细碎的血色冰棱无力坠下,全然不复当初的杀气凌然。 感知着久违的剧痛,汐然俯身抵着玖言的背脊,发丝垂落轻微咳嗽两声。移眸在眼角瞅见巴巴望向这方的汐铭汐凛,默默吸一口气,撑身站直。 右手的皎月珠碎了。 当那一声破碎声和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时,便了然了。 小仓鼠又开始在耳边骂骂咧咧,内容一句没进到思维,唯有痛觉正盛。也是见此,小仓鼠终于停止了训诫,心急火燎的一转身,跑去了“空中楼阁”,但现在去“空中阁楼”也基本没任何意义了。 封印天衍神树的卷轴此等的通天神物,怎可能在未有任何灵物辅助镇压之下封入一平凡人身体之内。皎月珠就是当初几大主神用来镇压卷轴的,自卷轴没入汐然身体之后,五颗皎月珠便融入汐然的血肉,四肢与心脏各一。 皎月珠不过一类针对空间属性的神器,纵也有融合元素并存积之效,可做杀手锏的蓄力一击。但汐然往时从未用过,今日一试,不及负荷稍重了些,皎月珠就这般碎成了渣,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按着小仓鼠事后给的解释便是,她早先故意借用过天衍的空间之力,本就让皎月珠在与天衍的抗中保持在一岌岌可危的边缘状态,消耗了平素所积累的大量暗系元素。兼之早前右手臂也被空间裂痕所伤,恢复损耗,再这么生生受下一番撞击,才碎了。 能关心到最初的缘由都是后话了,如今汐然的手臂撇开骨骼尽碎的痛楚,更强烈的是天衍涤荡而开的空间之力与失调平的皎月珠在身体之内磨合,四肢上肌肉皮肤崩坏愈合,循环往复。但好歹频率渐渐消减下来,像是双方力量开始调节,缓缓寻着了一个平点。 自痛楚中缓过神来时,汐铭汐凛已然到了跟前,神色担忧的想要触碰汐然,但徒然伸手的比量两下却始终没敢轻易扶她。 汐然秉着苍白的脸色,轻浅一笑,声音微微发颤,“唔,我没事。” 大多的时候,也并非自己爱逞能,当不觉被推至高位,被人依赖仰望,便再不能显出一丝的不好,所以也习惯了一再的伪装。 不过垂下手臂这一简单的动作,愣是让她疼到了麻木,汐然扫视一眼飘远的云际之上空寂无人,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道,“不能再拖了,迅速回族。” 发起暗袭的射手已经离开,虽然暗袭一事大多一击必杀,不然则失了先机再无逗留的理由。但凭借起初那一波的箭雨来看,暗袭者应当并非一人,现下四周空荡而无后续的袭击,便显得更加让人在意了。 第30章 守护 一行人方要动身,云外忽而传来一声兽吼,汐铭脸上神色一凝转为惊喜,侧过身来瞅着汐然,“主上,是汐绘!” 隔着耳边微微的鸣声,汐然自然也听见了那熟悉的兽吼。抬头望向天际,相去早先暗刺所在的另一方位,汐绘踏着“暗夜”俯冲而下,一双遮天蔽日的黑色翼翅掀起狂风带起地面的黄沙,降落时早已松软的土壤陷下一双巨大脚印。 汐绘跃下‘暗夜’,单膝跪在汐然身前,“主上,适才发现这方向降下的箭雨,猜测是主上,故返回相迎。” 汐铭自看见‘暗夜’,一时的担忧烟消云散,喜滋滋的跑上前去。暗夜亦是一低头,拿脸亲昵的蹭了蹭汐铭。 暗夜是族内为汐铭准备的坐骑召唤兽,属暗系龙族的变异种,模样若西方魔龙。 但龙族早已绝迹,尚能寻着的只有带有龙族一丝血亲的亚龙种,或是变异种。汐铭法力尚弱无法将暗夜成功的召唤,加之暗夜本就性子不羁,才交由汐绘暂且管束。 汐然沉吟,“宸轩在何处?出紊乱空间了么?” “宸轩族长,并未跟随队伍。”汐绘低声道。 汐然眼中一闪,“他嫡子宸思叶如何了?” “逝了。” 果真…… 伴随这声落下,本是同汐铭嬉戏玩闹的暗夜蓦然仰天发出一声龙吟,高亢嘹亮,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挥了挥翼翅,带起的狂风掀断林立的箭矢无数。 汐铭一呆,安抚的摸着暗夜的颈脖,无措问,“你怎么了?” 汐绘尚且还称得上沉稳,语速稍快的解释道,“主上,暗夜道有高阶的魔兽临近,先离开此处罢。” 汐铭面色莫名的一黯,汐凛却上前一抬手,利落的将之丢上暗夜,自己则悠哉的落在其身后,低声冷然道,“同暗夜结下血契的是你,担心个什么。” 自汐铭趴在暗夜背上后,暗夜便稍稍安定了下来。汐铭抚了抚暗夜的翅膀,得到暗夜亲热的回复后,磨磨蹭蹭的哼了一声,“我才没担心。”复小声嘀咕,“早前到底是谁同我抢暗夜来着。” 暗夜因为体格尤为的庞大,即使负载五人也并不觉着拥挤,倒是汐铭汐凛稍微宽心之后便闹腾个不停,与汐绘说着有关暗夜驯养的事。 起飞之际玖言在后稍扶了扶汐然,声音略显低沉道,“主上,可还好?” 汐然默了默,正是无力支撑,干脆就着上升的倾势依在玖言身前,淡声道,“唔,不怎好。” 玖言没再吭声,自后仅是拿手扶住汐然的左手手臂。 汐然微微一挑眉,头一回发现玖言竟是这般拘谨之人,按着以往该早黏上来了吧。 盘旋着渐渐升高,视野渐宽,汐绘坐在最前方,总算是弄清让暗夜也忌惮不已的魔兽是为何物—乌冥本是淡然温顺的眸变作血红,一路扬尘而来,直震得周遭矮山滚石累累。 相距甚远,乌冥兴许是瞧见了坐在暗夜上的汐然一行人,狂躁之下速度不减反增,偏偏无心避让,一头撞上了面前恰好与之差不多高的山体,霎时山崩石裂,扑腾而起的烟尘掩盖了地面的一切。 汐然知晓乌冥兽灵智甚低,故而对底下的异动并未怎么往心底去,不过沿着乌冥兽赶来的地方望去,希望能寻着些其无端暴走的蛛丝马迹。 翘首在汐绘身后的张望的汐铭,所见乌冥撞上山体,颦眉捂上了耳朵,却也被它所造成的破坏力吓了一跳,眯着眼道,“这兽蛮力可真大,若是撞在人身上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他说这话语气是显然的轻松,因为暗夜所处的高度已经远远不是乌冥兽所能够到的了。 汐绘刚要接嘴,背后光芒一黯,暗夜猛得一个侧身,嘴中吐出黑色黯光,若一把利剑直至支离破碎的山体之间,击碎那一枚飞射而来的巨石。 地底,乌冥兽眸中血红,对着滚落的巨石狠狠一顶,便又是一块大可蔽日的岩石呼啸而来,气势速度丝毫不逊于魔箭。 看清乌冥的攻击,汐铭吃惊之余讪讪闭上了嘴。凡界的走兽类,若非化形带有翅膀,皆不能御空,故他方才才有心情看看热闹,没想乌冥竟还会以抛掷巨石的方式蛮力攻击,看似灵智并不低下的形容。 暗夜的躲闪较之轻松,毕竟是变异龙种,论说速度一面确有很强的优势。兼之偶尔发出的暗系法术,乌冥兽的干扰看似声势浩大,却未能对之产生什么困扰。 也便是将要顺利掠过乌冥兽身体范围之内时,所有干扰未能见效的乌冥兽顿时安静下来,朝坍塌的山体上迈了几步,眸间红芒隐有淡去的趋势。 见此情况所有人皆暗松一口气,以为乌冥兽暴走的状态行将褪去,刚刚从空中阁楼跑出的小仓鼠却惊慌发出一声警告,“快逃!是进过阶的乌冥兽!你……” 余下的声音湮没在耳畔蓦然响起的尖锐嗡鸣声中,像长针直刺入脑中一般的刺痛感,碾磨着汐然本就萎靡不振的精神之力。 暗夜亦发出一声哀鸣,在空中挣扎着疯狂挥动几下翅膀,仍是无力回天的坠下,陷入一段晕眩之中。 扶着汐然的那双手有一瞬的失力,无力依附,汐然便在暗夜下一次侧翻之际被甩脱离,眼前白茫一片,落入虚空万丈。 晕眩效果最先过去的是玖言,回眸眼见汐然坠下,俯身伸手本是靠近,毫无意识的汐然却攀不上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一直的下坠,耳边和着风声与低低的嗡鸣,汐然只觉心间有什么渐渐拧紧,疼得厉害时催促着自己醒来,但任凭她睁眼努力,瞧见的也不过茫茫白雾漫天,摆脱不了那份晕眩,亦看不清玖言伸来的那双手。 暗夜便在两手错开的那一瞬依托着龙族强大的精神力醒来,挣扎着飞起后,一上一下的趋势彻底拉开的双方的距离。 底下,乌冥兽狰狞若猛犸的尖齿高仰,凝视着汐然坠下。 丝毫不用怀疑,汐然若是正撞上那尖齿,八成是救不回来了。 小仓鼠的暴动,汐然亦有所感知,连带也猜测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无奈之下,左手伸出缓缓搭上自己的右手,五指用力对着那本就尽碎的骨骼狠狠一握,清晰的痛楚传来,眸中终于接收到了一丝外界的光芒。 汐绘紧接着转醒后,眼见的第一幕即是玖言倾身从暗夜背上跳了下去,姿态果决。他下意识伸手,便在俯身的那一瞬在万丈虚空之内发现正下坠着的汐然,顿时骇得连心跳都几乎静止。伸出的手一僵,仅仅带过玖言被风扬起的衣襟,收回手,也再无意愿去将之拉回。于一般人而言,一族之内的主上若是逝了。其妖仆,誓死效忠的执事,骑士都有义务为之殉葬,更何况以身犯险相救? 汐绘眸色黯沉,猛地一拉驾驭着暗夜的缰绳,毫不犹豫的强令受了不小惊吓的暗夜再一次朝乌冥兽俯冲下去,试图救回汐然。 当视线之内渐渐清晰,汐然亦听见小仓鼠急声告诉她应对的措施,以及乌冥的弱点。汐然只是听着,没法告诉它,即便是知晓了,她也没办法实施的,身子已经不怎听使唤了。 护身的始终还是放在了雪叶容那未能收回,小仓鼠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偶尔都会在讲述乌冥弱点的间隙吼上两句,“他一个面首,怎的需要那般高阶的护身灵器,你莫不是欢喜他欢喜得疯了?现在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汐然想着,确然是欢喜的,因为至今她也没觉着有一丝的悔意。他承着一张同他弟弟相近的面容,便是她最无可奈何的软肋所在,遂而她护着他,也是为着自私,护着自己罢了。 一直的言语得不到汐然点滴的回应,小仓鼠终于有些意识到汐然身体状况糟糕的严重性了,正欲不顾一切冲出卷轴时,却见仰望的天际之内显出一道急速靠近的人影。本是一呆以为得救,但看清是玖言,并依其身边空间波动来判断他还并无八阶的凭虚御空之能时,顿时有些讪讪,“莫不是从容来赴死的?”但也莫名,稍微打消了损耗汐然最后一点精神力冲出卷轴的意念。毕竟若是真依托如此救了汐然,汐然在近期的一个月内也莫想再醒过来了。 暗夜亦在临近,只不过成功的吸引到了乌冥兽的注意,在下降一段距离后又迫不得已的开始往一边避让,乌冥却再其避开之时,又回往了对汐然的注意。 汐绘亦是无奈,若坐骑之上只他一人还好说,关键还有汐铭汐凛在,他怎样也不敢拿两位少爷的生命去冒险,只得暂避锋芒。 在暗夜偏离轨道之际,玖言再度在自身上加持了重力场,耳边呼啸的风声更凌冽几分,眸色却是愈发的深沉,漆黑到空无一物,仅静静凝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之上。浅色衣带翻飞,墨丝飘散,偏偏面色宁静如水,仿佛沉睡。 伸手,揽住满当当的风,亦在最后的一刻,将汐然拉回怀里,紧紧扣住。 耳边风声稍稍安定,汐然终于回过神来,眼见发丝飘散着迎向黛蓝的天际,背后漆黑的暗光急剧蔓延生长,下一刻便要击落在她身上。玖言微微抬首,但见汐然睁眼轻浅一笑,身子一倾与之上下颠倒,手臂缠上汐然,启唇无声带笑唤一句,“主上。” 改作俯身向下的汐然看清,那暗系魔法是为玖言施出的暗环爆,或许对乌冥的效果微乎其微,却能反作用力击在玖言身上,缓冲下降之力。 汐然眼睁睁瞧着暗环临近,下降的势头一止,玖言在耳边轻哼一声,不似痛哼,却像是携着一缕低低的笑音。 紧接而至的是乌冥兽高扬着的尖锐的长齿,毫无意外狠狠插入玖言左边的肩胛骨,洞穿撕裂。玖言扣住汐然的右手微微施力,凭借左肩骨骼同乌冥利齿的相与之力托住汐然下坠的趋势,揽在右臂臂弯之处。 待得一切终于静止,汐然好好倚在身旁,玖言缓缓舒了一口气,问得是同早前一模一样的话语,”主上,可还好?” 第31章 依赖 席陌曾说,若面上时时都挂着笑,那笑意该不会携着几分真心了。 当时的那番话席陌是做安慰汐然不能遂心微笑而说,但自重生之后,汐然时不时总想起有关于席陌的种种。对待这一句,细想之后的比对,大执事泽骞是如此,按着她过往的印象,玖言亦是如此。温顺或是严谨,面上恒定不变的笑意就像是一种顺从的标志,亦标杆了疏远的距离。 对待玖言过往的印象是如此,所以免不得重蹈大执事的覆辙,因着那份不上心,与之愈离愈远。 但今时今刻,玖言肩上尖齿没骨,那一声轻哼似笑,却是轻飘飘落在她心头,蓦得一紧,仰头去看时,绒绒暖光下,他唇角果真微微上扬,是笑了。 汐然不知是否因着身体虚弱的原因,凝着他时略有些晃神,想起方才的询问,认真的点了点头,回复,“我无碍。” 头顶暗夜又尝试着俯冲袭击了几次,乌冥兽的精神攻击不能如意的常用,见着挂在若象牙的利齿上的二人尚还有说话的余地,头顶又有一身法灵活的巨龙盘旋而自己对之无可奈何,不由怒火攻心再度狂躁的朝一处低山狂奔起来。 汐然见玖言的肩头因乌冥兽再度的暴动而血若泉涌,不由有些担忧,乏力之下,稍微使力的回抱住玖言道,“你可还有法力尚余?” 玖言瞅着前方恩了一声,却是道,“不远有一汪清潭,我会设法让主上稍平缓的落入潭中的。” 汐然一哽,面色沉了沉,“我不是在同你说这个。” 玖言垂眸浅浅一笑,那幽静的眸中,仿佛点缀几丝欢喜的光彩,“主上意思是,不愿丢下我一人逃生么?” 他至今还能生出欢喜的情绪,汐然不得不说已然为之强大的精神力而折服。只是有些话语直白着说不出口,到嘴边便绕了个弯子,淡淡道,“我不会水。” 这个圈子许绕得大了些,汐然说完还略尴尬在意的在眼角观望了他一回,玖言竟仍是一如既往遵照内心揣度的答案,欢喜着应了声恩。 汐然终于明白,这个问题,其实她回不回答都是一回事。 转瞬间乌冥兽已奔至两座相对矮山跟前,本以为不过一方小山谷,但汐然侧目时却见地面的裂缝绵延往山间峡谷内延伸,竟真的是一隐蔽的深渊。古墓的地图上分明在此处画了一个问号,意为未探索之处,看来是有些风险的。 凑近了正要提醒玖言,却被他提前截了话,稍微屏息,言语严肃,“主上,抱紧了。” 汐然下意识的听从,准备将之牢牢抱着,哪知他话音刚落,环着她的手便一松。玖言袖下生风,指间向后射出一道银芒,淡得几乎不见,迅捷的落入乌冥目中。 汐然本就精神力虚弱,不及心理准备来的慢了半拍,稍往下坠了些,适得玖言迅速再度回抱托力,才将将被按回其胸口。 因为拖住汐然下坠之力的挣扎,玖言左肩在唯一借力点的尖齿上磨合几下,神情虽是无甚区别,面上血色却是淡了不少。殷红的鲜血透湿了他的衣襟,亦沿着乌冥玉白的骨齿一路淌下,滴落。 “再撑过一阵便好了。”玖言面上溅到的鲜血,勾勒一番那绝美的轮廓,滑下。 汐然眼前开始一阵恍惚过一阵的时候,便是瞧见玖言垂眸微笑,如此对她的安慰。澈然清润的碧眸印入瞳中,仿佛烙印。 迷迷糊糊的听着,也仍是觉着如此的情境很是新鲜,前世的二十年,今生的十八载。有过人用软蠕蠕的声音在她耳边带着哭腔,道着依恋,亦有人曾略带冷肃的在她昏迷将醒未醒时道,“将陪同出行的骑士的名单确定,护主不周者,死。”却没人握着她的手,温暖从容环着她,告诉她,不会有事的。 渐渐忘却依赖,独行坚守之后,却忽然开始有一人给予支撑,怎会不稀奇。 乌冥再度狂暴,显然是被玖言射入的银芒激起的,精神力的外放,形成实质性的攻击。 玖言背部受力,肩上连带着发出撕裂般的声响,乃是被迫推离,骨骼血肉与尖齿又卡得极紧所致。 本是穿透,狰狞突兀着的尖齿,恰好的收入玖言的肩胛骨处,只在一片血肉模糊出露出一点玉白。汐然侧过脸不再看他,目睹着山体的临近,未伤的左手勉强蓄力,看是否能借着此等机缘拉扯着山石脱险。 耳边,玖言忽而咳嗽一声,气息虚浮,字句却清晰,“那方矮山上宿着嗜血鸠鹰,主上,再等等罢。” 高空之上,本是顾忌不敢激怒乌冥的汐绘见着玖言故意的行为,顿时神色有些不大好看。玖言会出此下策,大抵是法力不支,凭借自己的气力无法挣脱乌冥利齿了。当即以法力裹着尚晕着的汐铭汐凛,使之平安降落至林中,一咬牙带着暗夜正对乌冥降去。 汐然听着玖言语气中的不迫,安静的等了,乌冥奔跑的颠簸中,倚在他怀中却是安安稳稳,恍惚的神思中唯有此很是清晰的温暖着。 只是终于临近那汪湖泊,握紧她的那只手稍稍使力,像拨开随风杨柳般轻慢,身后有力量牵引着带离,落向湖中。汐然一颗心落定,回望玖言微微上挑,流光溢彩的眸,亦看着彼此相连的那根麒麟绳,竟会觉得好笑。 无法发出声响,汐然素来僵硬的唇角却头回在刻意之下听话的挤出了一丝微笑,以示得逞的开怀。 暗夜身子一沉,因着角度缘由无法接下汐然,便张嘴一口衔在麒麟绳上,玖言从善如流的握着系在腰上的绳索,借力一拉便是彻底脱离乌冥齿骨。 几乎同时,乌冥一头撞上山体,尘烟大作。 汐绘心中一定的绷直缰绳,意欲直升而上避开乌冥。 哪知尘烟漫漫隐蔽之处,一缕红芒闪现,甚至未得肉眼捕捉,暗夜身子便是狠狠一颤,侧脸之上直插了三瓣血红莲花,似乎是割坏了咬合的肌肉,暗夜不甘的呜鸣一声,却也阻挡不了绳索自齿间脱落。 箭矢划破云团,任凭汐绘目眦尽裂,依旧在虚空之中留下一道诡异的红痕,稳当当的没入了汐然体内。霎时间,坠落的汐然伴着绳索相连的玖言没入烟尘,消失不见。 汐绘有所感应的回头,眼见白茫茫的云端,有人影渐渐凝实,瞳孔微微一缩时,又是一箭突兀显现,径直破入其心脏。 女子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略带欢愉,“没人告诉你,不该瞧的,不要瞧么?” …… 地底,深渊。 石缝间清水的滴答声响规律回荡着,耳边小仓鼠语气很是大爷道,“轻拿轻放啊,哎,搁这搁这~” 身下什么动了动,汐然感知自己被什么提起,又放下。勉力睁开眼,但见一只通体银白的小蛇正拿头吭哧吭哧的拱着自己,触到她的目光,一呆,圆溜溜的眸睁大,幅度颇大的往后瑟缩了下。 小仓鼠嗤一声,“小银乖,她就是长得可怖了些,习惯习惯,多担待就好。” 汐然只觉浑身都疼得发软,先是望一眼身边躺得好好的玖言,再回头气若游丝道,“它谁?” 一摊手,小仓鼠的语气显得有些可惜,“小银,它就是那个我准备烤了,但阴差阳错的孵化了的魔兽。”拿爪子支着下巴,继而叹息道,“可明明卖给我的那人说这是枚古蛋,正是孵化不能才便宜卖的。今日也是它刚孵化,见你落下深渊就无缘无故自己跑了出来,把你给接了。” 小银的尾巴摆了摆,模样显得有些委屈,但愣是没吭声。 汐然心中一动,望着小银好一阵,“过来。” 小银迟疑一会,还是扭着漂亮的小身板过来了,汐然细细的望一回它眸中,眼角僵硬的动了动,问的是小仓鼠,“它好端端的怎么成了我的召唤兽?” 小仓鼠扬调啊了一声,怕是觉着表示的惊疑还不够,大声再问,“什么?” 汐然沉沉吸一口气,抑制住肝火,“唔,我好端端一只养了十年的凤凰没戏了,却添了条三阶的小银蛇么。” 小仓鼠终于意识到自个的“吃食”犯了错,而自己监管不力,免不得要被汐然日后扣去一番“工资”,顿时冷汗涔涔,“没,没旁的办法了吗?” 小银在这一来二去的对话中听得沉默且心酸,偏偏没法子反驳,有气无力的垂头贴在地面。 汐然无端感知道一丝它的情绪,想是因为契约的缘故,静了半晌,“罢了,你先回卷轴空间之内养着伤。” 小银听这话后,沮丧似一滩泥巴似的慢慢挪近,化作光点没入了汐然的眉心。小仓鼠讪讪,“唔,它在这时候同你定下契约,承担你小部分伤势,再救了你,不然你怎么会早于玖言醒来,怎么说也有苦劳了。” 汐然道,“我烦心之处并不在此。”顿一顿,“日后还需寻个合适的时间同族内之人解释放弃凤凰一事,不晓暗执事会不会动手杀了小银。”魔宠召唤兽的契约可在魔宠死亡之后自行解除。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国庆假没了。。我又要开工了~~ 第32章 风光月霁 小银之事出现得突兀,但也不是非得现下解决的,说不定喂些丹药,它还能提升个两阶,有些用处后,至少不会那么快的被处决掉。 小仓鼠回去寻颓然欲泣的小银之前,留下一段话给汐然道,“适才你中箭,玖言以身护着你撞上岩壁,你才得平安,他也故此昏迷过去,估摸着两日内都醒不来了。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妖仆,亦不是我想帮他说好话,哎,但他的确是一位好少年。” 汐然听了没言语,因为侧眼所见,那位本该两日后醒来的好少年,他现在就睁眼了。碧意盎然的眸凝着这方,而后缓缓支身坐了起来。 汐然瞅着他移过来,“莫动了,伤口不疼么?”按着小仓鼠的说法,玖言该是比她伤重许多的,遑论自己还有小银承了小半的伤势。 玖言撑身坐在汐然身边,“主上身上的箭伤需得尽快处理。” 最后云外女子射来的一箭正中汐然的腰腹处,因为一直是仰躺着,小银方才搬动汐然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遂而一直没怎么碰到,,但箭头还是需立刻拔出来的,不然往后的处理更是麻烦。 腰腹处的箭伤最是疼痛,那一箭碎了冰甲亦破了贴身的软甲才得嵌入皮肤,却未能伤及内脏。可见这一箭虽不及起初八阶射手的威力可怖,但也至少到了七阶了。 玖言伸手握住箭身,汐然几乎是立马颦了眉,移目开去不看伤口。她虽自小历险甚多,但真正受伤却很少,一来是总有人在身边护着,二来是有小仓鼠给的手链护身。 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了,她能心无波澜的瞧着血肉模糊的境况,却无法忽略身上难以承受的痛楚,反而连带着无法直视自己的伤处了。 玖言见汐然如此的反应,倾身道,“主上准备好了么?拔出箭头之后,还需主上配合着以法力止血,望主上能撑下来,莫要昏过去了。” 汐然犹豫半晌,抬起尚还能动的左手,好似寻常遮阳一般,随意的以手背覆眼,轻轻喘息一声,“恩,好了。” 说完这句心头就开始有些发虚,倒钩的箭头要从皮肉中拉出来,那份痛楚是可想而知的。而等一阵后,腹上伤处却暂时没有动静,短暂却好像被无限拉长的等待,侵染着淡淡血腥气的空气稍显沉重。 兀自的压抑让人胸口发闷,汐然也是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情绪,连手心都握出了冷汗。 无限唏嘘,当初刚刚解禁承卷轴时,皎月珠启动的制约,空间力量的绞碎与不住的再生循环,几乎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倒也硬生生熬了下来。如今区区箭伤,却也能让她冒一阵冷汗,可见平素给人护得周全了,反倒柔弱。 唏嘘之后,望借以深呼吸稍稍调解紧张的心情,不想方吸一口气,微启的唇上却蓦然覆上一片温软,汐然呼吸猛地一顿。那片温软的触感却不似上次一般一触即离,短暂停顿之后,细琐厮磨着移至唇边。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探出,在她的唇角,轻轻的舔了一口。 正是茫然,脑中空白时,腹上徒然袭来一阵强烈的痛楚,周身却好似弥漫着一种浅淡的麻痹感,让突如其来的痛楚显得并不那般真切,如坠云雾。 快到来不及并未发出一声痛哼,最是极致的痛楚时刻便过去了,箭矢被抽离。 拔过箭后,不晓是否是心理原因,渐渐的疼痛感也平复了许多,加之方才小银契约给的生命供给,倒也不复早前的虚弱之感。 汐然缓了好一阵将捂住眼的手移开些,眼前玖言依旧贴得颇近,只是目光停留在她伤口之处,眸色专注,为之施法止血。 止疼之法? 隔了很久,汐然脑中才蹦出来如此的解说。 冒出此等想法之后,又觉着奇怪,即便是亲上个一两口,又有多大的关系。这等的事在她看来素来不算一件值得深思的事,但此回却破了天荒,在看到玖言云淡风轻的后续反应时,心中略感空荡,竟会忍不住为之开辨,认真寻思借口,委实不似平日作风。 正值汐然难得发愣,玖言那方印咒结成,光芒盛起,盈盈辉光之中无意识的回眸一眼汐然,碧眸清润,浅淡含笑。 汐然就这么默默将他瞧着,瞧得自个心中一顿,淡然移开眸去,静一阵后再将手背重新覆上了眼。 这动作做完就悔了,因为本是图个眼中心中的清静。哪晓咒印落成,光芒一止覆眼的手便被人抓了去,玖言声音稍带僵硬,语气携着一丝急迫道,“方才……只是为了给主上止痛,若是注意力分散,便不会那般紧张,肌肉亦会放松些。” 汐然被他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解释说得有些发怔,她分明未质问过什么来着,他是何以如此激动。心中虽是奇怪,面上仍是淡然道,“唔,我知晓。” “那主上为何回避我?”他说这个话时,碧眸之中携着一丝灰白,同过往安安静静,温顺且从容的模样好似有些不同。他此刻,怎么说……唔,略有些不冷静。 汐然沉默,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她起初也仅是随心之举,怎可能时时将自己的动作反应底下的情绪分析得透彻。 渊底的风一阵冷过一阵,早先为了避嫌,即便是处理箭伤也只是以印结止血,被血浸湿的衣裳并未褪下,贴在身上便是一波冷寒,一波儿粘稠,颇为难受。 汐然在这难受中认真分析方才自己为何回避玖言一事,没一阵,扣在手臂上的力道却自发的松了。 疑惑的回眸,玖言耳边的银丝垂落几缕,沾染着几点不晓是谁的血,星点殷红。投射的阴影下,神色无端显出几分寂然,“我不会再犯了。”声音低沉,回荡在岩壁之内,“主上,又会不想见我了么?” 半月之前,类似的境况之下,玖言被处以鞭刑五十,囚禁三日。 三日之后的回归,面对汐然,只听得她冷声对他道一句,“我不想再见你。” 然后果真便是十来日的不见,她专宠着雪叶容一人,悉心呵护。 自院中而过的侍女道,“却没想到,那雪公子竟真的是得主上心的,手上戴的啊可是主上一直贴身佩戴的手链呢。” …… 时光在静默之间渐渐流逝,眼见玖言眸中的灰白之色愈见浓郁,偏偏神色宁静如初,静待着回答,饶是汐然再对此类事无经验的一窍不通,现时现刻也终于反应过来。无言半晌,而后诚恳道,“没有。”看一眼他眸色并无缓和,违心继而解释道,“你不是都说了么,这是为了止疼。” 事到临头,才晓安慰人确然是个技术活。汐然自认言语表情上匮乏了些,只得抬手触了触玖言的脸颊,想将腔调拿捏得温柔一些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反倒有些四不像,“我过往是气你对我下咒,之前亦不晓得其中的缘由,警惕得狠了才会那般惩戒你。你今日救了我,于情于理都只会奖赏,怎会想着疏远。” 汐然甚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长句子,今个儿再说一回还是为的解释,小仓鼠一面偷听一面很是开怀,“这一段话说的倒是显得比平素活络许多么,晓得好生对待救命恩人,总归还不是个白眼狼。” 小仓鼠它,现下对玖言颇为看好。至少在一只仓鼠的眼中看来,是没有所谓主仆的阶级观念的。 玖言眸中恍似有什么蓦的一松,只是须臾,那抹诡异的灰白之色消失得干干净净,风光月霁,仿佛惊喜,“予以奖赏?” 汐然手掌轻触他的脸颊,手指抚至耳边时,带下几缕发丝,柔软如丝,绕在尾指,如缠如绵。从未这么细细瞧过,不想竟会是喜欢着如此同他的亲昵的,愈瞧愈会觉着他生得合衬,道不出的好看。“恩,你要什么?” 玖言想了想,温顺着眉眼,倾低身,仿佛想更凑近汐然的触摸,那略显僵硬,形式化过于严重的安抚。 低声道,“往后若是有惩罚,可否能免去支离主上身边这一项?” 汐然没甚犹豫道,“好。” 第33章 别有洞天 此处深渊狭道颇窄,暗夜该是进不来的,而且汐绘出没出事还很难说。 这次的袭击来得突然,但汐然对待遭遇类似事情早已习惯,盼着她死的人有很多,就是要深查追究,那也是活着回去之后该办的事。现下她同玖言两者的法力都所剩无几,要攀离这么高的悬崖的确有些困难。 方才也捏碎过召唤符试过,却没有半点反应,看来地图上标明未知的此处深渊,尚有几分名堂在里面。 平素好些的伤药攒着倒是多,只是前些日陪着雪叶容折腾,瞧他时常被自己法术烧伤云云的,挥霍无度,伤药也用得七七八八。同玖言服下最后两粒丹药后,只能计划着去一有水的地方,调试药浴或是煎药汤了。 替汐然包扎,简单处理伤口完毕之后,玖言又要起身,汐然将之拉住,“现在即便是寻着了出去的方法,依我们现下的伤势也难实行,躺下来调息一会疗伤罢。” 玖言由汐然拽着袖子,笑着,“方才主上不是说饿了?” 汐然半晌无言。 先前玖言专心且细致的为她包扎受伤的右臂时,汐然则仰面躺着望深渊之上那一线的天空,本是寂静,她却鬼使神差忽而开口,语似低喃,唤了一句,“玖言。” 玖言手上一顿,移眸过来,又见她许久没有下文才道,“弄疼主上了么?” 汐然先是摇了摇头,悠悠自天际收回目光,徒然明白过来自己神神叨叨做了什么,有些尴尬且没话可说,遂又厚颜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前是想,若乌冥当时并未受到暗夜干扰,注意集中在自己同玖言身上,那骨齿刺中的该就不仅仅是玖言的肩膀了。无端这么一想时,心中便有些后怕,一个不慎才会失口唤及玖言。 玖言略有无奈,“主上一时摇头,一时点头,是何故?” 默了默,汐然脸不红气不喘,淡定胡扯道,“是饿了。” …… 故意扯谎,且而绕了个大圈还没能圆回来的,确是个好久未能遇见的境况了。汐然目光飘到玖言身上,思忖他……莫不是故意在拆台? 面上仍是无甚表情着,“这周遭应该是没有食材的罢?” 玖言偏头瞅一眼一旁,一派正经道,“烤兔肉行么?” 汐然依言侧目过去,一只灰不溜秋的肥兔子正巴巴的望向这边,手上抱着什么吃食,嘴里头咀嚼得正欢。 “确认不是某种魔法所幻化的么?”在这黑黢黢的崖底,怎会有兔子?倒是听说过有些善于诱捕的魔兽,能幻化出一些小的诱饵来迷惑猎物。 玖言道,“恩,不是魔法。” 汐然想了想,本是要起来,奈何伤在腰腹处,右手亦断了,怕弄裂伤口,遂对玖言伸出一手,“你扶我一下。” 玖言依言靠过来,一手拢着她,“主上要做什么?” 汐然腿脚尚还利索着,不过起来那一阵需得人扶一扶,本又是个习惯独立的性子,遂在起身后便离了玖言,小心着腰腹处的伤,独自轻步走到兔子身侧。 那兔子果真不怕人,汐然往它背后一瞅,灰溜溜毛发却是绘着个栩栩如生,分外狰狞的鬼面,小仓鼠登时炸了毛,“鬼面兔!” 汐然知道它炸毛是为那般,过往在空间阁楼的卖场,它这鬼面兔上栽得很是狼狈。由于是跑得正欢的时候不留神撞上的,尚还年幼的小仓鼠杵在那温顺的兔子背后,当着众卖家的面,愣是被吓哭了,凄凄惨惨的绞着汐然的衣摆,嚎得好不伤神。 按着小仓鼠的话来说,鬼面兔便是它的耻辱。 炸过毛之后,小仓鼠又是一静,“鬼面兔好似不是这个位面的生物。” 汐然没言语,状似随意的一把捞起鬼面兔,轻轻抚摸其头部时不动声色的给之印上灵魂印记。“鬼面兔为群居的守护类中阶灵兽,它现在是无主之物,叫我捡个便宜也好。”唔,放去小仓府邸守着灵物,顺带同小仓鼠作伴吧。 后头的这一句念想,小仓鼠当然是不知晓的。 灵魂印记刚成,脑海便传来一丝异样波动,汐然细细感知后,眼中一亮,不由顺着鬼面兔的毛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玖言站与一旁,微怔,“主上是在同兔子说话么?”在此世界,兔子为没有灵识的低阶生物,自然是不可能的。 汐然不好同其解释,复将兔子搁在地上。只是在起身之际身子蓦然僵了僵,像是隐忍痛楚一般地喘了一口气,不经意拽住了玖言的袖子,好似借力的依托着。 玖言闻声一惊,手不自觉便扶上汐然的肩膀,语速稍快几分,显然是着急了,“是扯着伤口了么?很疼?” 垂散的发丝下,汐然的面色仍旧平静,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淡扯谎,“唔,有点。”挑眉去看一眼玖言面上满当当的自责,加之鬼面兔的话题成功的被带过去,破天荒的觉着心情大好,添油加醋道,“腰上疼,手臂更疼,都断了。” 玖言眸色一黯,避开伤口的搀扶着她,垂眸又是结印止血的忙乎一阵。 小仓鼠看不过去,“你自虐是你自个的爱好,做什么总让人愧疚,左右都是你自己擅自跑过去替他接了那一箭。” 汐然唔一声,“你胳膊肘往外拐,拐得很是彻底么?”顿一顿,认真反思道,“我过往也是没这个恶趣味的。” 鬼面兔便在玖言忙着专心治疗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 汐然精神力感知着鬼面兔的所在,待得有什么在脑海中柳暗花明顿时清晰,压下欣喜,依着玖言状似随意道,“深渊之下竟有兔子,着实奇怪。说不定地底也是别有洞天,自成一派气候,不然怎么生养得了娇弱的兔子?” 玖言没搭话,汐然更是巴不得他不搭话的,好操作。“恩,去前面看看罢。” 就这般,顺风顺水的将玖言拐到了另一方位面,须臾空间。 须臾空间是为游离的小空间,同地狱门与七重天此类不同,乃是某一界面边缘残破空间,自发脱落游离,最后稳定独立被大能者炼化而就。而这一须臾空间,从空间之力的纯粹度来看,不过中上,许是尚未被炼化的空间,游离到此处被鼎虚古墓的主人以神物固定了而已。 看来鼎虚曾试图吞下一个小型空间么。 若是不经意撞进此处,而未能寻着空间连接点的话,估摸真的会将之当做地底一方别有洞天的神奇之所。 空间内霎时明丽,鸟语花香,远远的草丘上可见数双攒动着的兔耳,偶尔抬 第34章 药浴 风过树动,草色青青,溪水潺潺之声婉转低吟。 玖言咋见此番景象也不过愣了愣,接受得坦然,并未有一句质疑。 他能这么配合,汐然自然是乐得轻松的,心中命鬼面兔去寻一方潭水,嘴上便是对玖言来一个承转的总结道,“看来是我们时运尚未用尽,碰上了这么个好去处。” 玖言附和着道了句是,“此方多性子温和生物,大抵是一平静之所,应该可以暂时安身的。”又见前方溪水澄澈,“主上要去梳洗一下么?” “储备的伤药中尚存的是做药浴的药液,即是要梳洗,还是寻一处潭水的好。”汐然并不愿意让他带着伤四处走动,本就有鬼面兔代劳了,遂而接着道,“唔,不过在那之前……我现在手不方便,遂而也不能调药了,你在忘言那也呆过一阵,可学着了些基本的事项?” 玖言默一阵,“恩,主上口述,我代为调试就好。” 汐然一一将承装药剂的瓶瓶罐罐拿出来,正逢鬼面兔道寻着一汪最近的潭水,大致的规模也按着汐然的要求说明了下,颇为适合。 调试药浴所要用的份额,算是一项尤为细致繁琐的活,出不得一丝差错。然当玖言不卑不亢直言道交给他来时,好似她会应承也成了理所应当的结果。 汐然坐在一边,偶尔开口言简意赅的描述接下来应该做的配置,凝注与玖言的动作,精准而并不拘泥,全然不似一位从未碰过药剂的妖仆。 炼药师,算是一种昂贵的职业。之所以是昂贵,乃是因为要培养出一名炼药师,除开精通各类药材等的书面知识,最重要的是炼制时的需要耗费大量珍稀的药材,愈是高等的炼药师,愈是如此。妖仆之城,不可能获准他成为炼药师的。 长期的经验累积,便能成却一名炼药师。但忘言在授课时曾同汐然说道,“既然是长期以往的自发训练所得,每人都会形成自己的习惯,这也导致了同一药方,炼制出来的丹药,会因炼药师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且不论开炉炼丹,即便是平素的配置药物,忘言的习惯,倾倒药粉完毕之后,手指会在瓶沿轻轻敲动一下,总也改不掉。 遂而汐然在凝望玖言良久之后,才终于发觉有何不妥了,在玖言等待下一句指示之时,难得迟疑着开口道,“你配置药剂的动作,恍似同一人有些类似。” 玖言面容上先是一怔,却也并未有遮掩,“主上还是发觉了。”微微一笑,“果真是会同主上类似么?” 汐然自诩记性还算不错,在妖仆之城那回的确是她同玖言的初见,再者即便是遇见过了,又怎么可能被他瞧见配药时的模样。 疑惑着时,玖言将手中瓶盏搁好,恍似轻松道,“主上见我不过半月,我在妖仆之城,却是知晓主上将近十六年岁了。” “妖仆之城的执法在每年正月都会提供主上的一段影像给对应的同命妖仆看,此法度最早产生的缘由是为明确与维系主仆之间的忠诚。”一顿,未在继续解释,转而潦草收尾道,“遂而我才知晓一些主上的习惯的。” 汐然过往一直对妖仆之事不怎么上心,所以连带一些的法度规矩也并不知情。只是听他如此说,看一看影像,便能在日后成却一模一样的习惯,委实是一件神奇的事。 毕竟一件小事,或许有疑虑尚存,汐然也没怎么深究的含糊带过了。 调配的药液正好是两人的剂量,但下水的却只有汐然一个。 在汐然开始脱衣解带时,玖言竟一反常态,很是正人君子的背过身去,且而委婉提到要去旁的地方晃晃。 他说这话时,正值汐然下水,水花声响中,汐然回眸可曾得见他银丝轻拂的耳边,一点点染上红晕。 潭水因药液缘故并不透明,若一块无瑕的碧玉。汐然在水下拢了拢身上的纱衣,垂首又瞧了瞧,确认自己是没有春光外泄的,才自潭中走到了玖言所在的岸边。 先是偏首饶有兴致的望一眼玖言的侧脸,手倚在在岸边,支着头缓缓道,“我单纯的想同你泡个药浴。”顿一顿,“你怎生脸红了?” 早前那回她将他按在床上,衣裳褪得差不多了也未见得他有一丝忸怩,从容淡定的模样倒似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形容。 感知汐然声音蓦然飘离得近,玖言短暂呆愣之后回首过来,飘忽的目光在汐然光洁、淌着水珠的脖颈锁骨处一顿,像是被烫着一般转瞬移开。 磨蹭一阵才上前在汐然面前蹲下,手中一展雪白毛巾拢住半露在水面外的汐然,半是尴尬的坦然道,“行动或许能控制,但念头却不能自制的,一会我会离远着些的。”只将汐然包得严实,才接着道,“这地界尚未经过探查,兴许还有外人在,主上该谨慎些的。” 汐然唔了一声,见他专心致志的给自己裹着毛巾,不由道,“其实我是穿了衣服的。” 玖言动作并无一丝凝滞,该如何还是如何,并未受到前一句的影响。“恩。” 按说现在的人虽不及汐然前世的来得奔放,但风气实在论不得拘谨。只是露个肩膀什么,在一些晚宴上,若是有西方大陆来的宾客,少许对之献媚示好的小贵族女子们都会穿上类似的礼服。若是狐女,就是在街上也穿得寥寥,很是清凉的。 这般一相称比较了,汐然便兀自定义了句,“你却是挺保守的么?” 玖言将毛巾裹好就要收回手起身离开,脸上的拘谨之色尚未褪去,莹碧湖水之中顿时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拉住玖言的手臂,稍稍一带…… 玖言本是有所反应,却忍下本能,并未反抗,随着汐然的拉扯之力坠入潭中。 平静水面登时荡开层层涟漪,汐然靠在岸边,回身看着玖言在稍远的地方冒出水面,发丝缀着水珠,含着一丝无奈浅笑模样,无端温柔。 难得带着一丝轻松语气,汐然悠悠道,“既然你我都是保守正经之人,又不需得避嫌,看开些就好了。”忽而想起玖言之前说的“念头”一时,继而道,“念头一事,是不怎好控制,不过你若是明了我不会再自由的给你占了便宜这一点,一切都好说了。” 玖言一怔,“主上的意思?” 随意倚在岸边,汐然含糊且笼统回道,“我往后谨慎着些的。” 玖言听罢,不知为何,有些颓然。 终是将他拉下水来,汐然才得专心的开始疗伤。 有些外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比及起精神力损耗来说还是好处理许多的,一池潭水的浸泡之后若是有光明法师的配合治疗,兴许都能顿时好个大半了。 精神力的恢复是按着小仓鼠的提议进行的,汐然本还有些担心,没想这回入天衍的结界竟是异常的顺利。 虽说结界内四周所见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完全勘探不到其他的讯息,可浸泡在天衍万年积攒下来的灵液之中,清明之感顿时洗涤一番灵台,叫人精神一震。 精神力,身体在疗养之中皆处于自愈放松状态,稍稍眯了会神便已是入夜。这方空间并无日月星辰,天际是魔法阵凝成,大抵是鼎虚当年为了掩饰此空间所留。 待得晚时,四周一点星光都无,倒是遥遥的远端有闪着微微荧光的草叶随风轻摇,迷离一片,稍显照亮玖言闭眸冥思的容颜。 汐然动了动身子,外伤已经大致愈合,不再如起初般的疼痛。只是断骨生长得慢了些,右手依旧很难动弹。 能有如此恢复的程度,已经很让人满足了。汐然舒一口气,仰头倚在岸边,远远望着若星辉点点的荧光草,迎着微微湿润的夜风,只觉一切难得静谧。 正是安宁,在不远处候着的鬼面兔蓦然发出一声预警,说得什么因为太过急切汐然并没能听清,却因玖言的原因赶忙回道,“莫要过来了,你先躲起来。” 脑海中的传音刚刚发出,地面微震,草原之上响彻马蹄之声。 第35章 因为承诺 若说是游离,尚未被炼化的空间,在被鼎虚闲置这般多年之后,会出现人类或是旁的高灵智的种族也很是正常,不过这种族对待初见的人类恶意如此强烈且有针对性,便显得很是不友好了。 听到声响后的玖言凑近了些,即便是想要防备,从马蹄声响起到他们围拢困住这方小水潭也只是短短一瞬,根本没有时间缓冲反应。仰望得见,草丘之上若人墙般立起的骑士,手中的盾剑反射着冷冷的银光,重重的铠甲之下,全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骑兵的临近,甚至不消寻觅,恍似早就有所察觉一般,直直杀来了,如此即便是躲藏亦没有多大的意义。 玖言褪下外衣给汐然披上,神情姿态恍似早起后略带慵懒的为汐然整理衣着,并未怎么将围拢的外来者搁在心上。然错开在汐然身后,眸色之中却是实打实的冷芒如霜。 “拉斐加殿下的爱宠丢失了,大祭司指引我们来印月潭找寻,是你们窝藏了?”言语之中毫无客气,犹若施与慷慨的盛气凌人。 汐然稍恍然,此方空间的文明大抵是出自西方大陆,由极西暴动空间剥离出来,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位面的,但这个位面怎么会有鬼面兔,实在匪夷所思。 汐然默了默,缓声道,“既是殿下的爱宠,我怎会窝藏。”扫一眼适才说话骑士的肩章,六阶。 六阶便是如此桀骜的模样,想必此空间内还并未有大修的出现。 汐然本是未用凌人语气,但在那六阶月辉骑士看来,一个平民若是摆明了不卑不亢的态度,那便是不恭敬了,不由分说的冷冷下令道,“鞭刑三十。” 这话落下,汐然玖言这边尚未有什么反应,倒是骑士人墙之后飘来一声女子的不屑冷哼,“区区六阶,真将自己当贵族了么?真是丢人现眼。” 但听锁链声摩擦作响,人墙之外女子好似被人扶桑推倒一般,发出一声痛呼,复又恨恨,“野蛮!” 因为有人墙的阻隔,汐然看不清开口女子的容颜,只想言语间大小姐之气十足的贵族,在自己所认知的范围内,并没有她这一号的人物,口音言论陌生得很。不似隐族,倒似是来自西方大陆。 执行鞭刑的骑士受令下马,望一眼汐然,行动稍显磨蹭。 领头的月邀骑士在未知的贵族女子受了气,偏偏奈何她不得,便迁怒于汐然,沉声道,“谁让你四下走动了?” 汐然闻言脚下一顿,停□来。 往来与那贵族女子周旋产生的挫败感在汐然这乖乖一顿之上得到缓和,月耀骑士大发慈悲般亲自驱马傲然走到汐然面前,“抬头来我瞧瞧。” 汐然依言抬头,仰望一眼月耀骑士,神色中无甚喜忧。 月耀骑士道故作随意的一拉缰绳,冷冷一瞥人墙外的女子,对汐然道,“我再问你一遍,看见殿下的爱宠了吗?殿下时常带着它参与游行,你该知道的,鬼面兔。”言罢,转过眸来望见抬首的汐然,拉着缰绳的手猛然一僵,短暂凝滞后竟是低低笑了几声,“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收获。” 不由分说,马鞭一挥缠上汐然的腰身,心情大好,“平民,算你运气,殿下选妃这么久了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依你的容貌应该会让殿下开心的。”施舍一般,“同我进宫去吧。” 月耀骑士仿佛预见了行将得手的封土赏金,意气风发拉着马鞭猛地一提,力道却好似突然陷入沉沉泥淖之中,无法撼动丝毫。 玖言一手松松握在马鞭中段,面上虽是笑意轻浅,手边的火元素却自发如潮的涌来,眸色亦沉得厉害,“我家主上,腰腹上尚还有伤,还望骑士大人能温和对待些。” 汐然在后,悠悠道,“你却也不解风情了些,没见骑士大人正要提携我么?” 玖言听懂汐然话中并无动手的意思,倒有几分看热闹的闲情,法术一收,只默不作声的止住马鞭。 人墙之外,那女子噗嗤一声,复而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真是长见识了,你们殿下选妃只看容貌,连身份地位都不必顾虑了么?美人稀缺成这样了?”语气转为自来熟式的撒娇,这回对的是汐然,“这位姐姐,你给他些教训吧,我实在是讨厌烦了他。这个空间的讯息我这几天来也打听了不少,姐姐想要探知的话,直接来问我就好了,别跟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话。” 汐然心中默默然一顿,暗忖这女子虽是娇蛮,却也并非毫无城府,至少在那月耀骑士眼高于顶而毫无所查之时,她一言便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既然已经被她故意揭穿,从而将彼此归为一个阵营中人,汐然只得伸手解了身上缠着的马鞭,“如此,便只有拂了骑士大人的美意了。” 转身向外,原是挡在汐然面前的骑士不自觉纷纷避让,适才玖言轻松拦下他们头头手中马鞭之事,他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在这个实力为尊,骑士信仰亦尚未健全完固的世界,为得自保他们只得选择退让。 待得骑士让开,被人推倒在地且而尚未能凭借自己力量站起来、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很是艰难且欢喜的挪到汐然的视野范围之内,发上还沾染着草叶,吃力仰头望一眼汐然,弯眸腼腆一笑,“哟,姐姐真是个大美人呐。”再不经意扫到玖言,嘶嘶的倒吸两口冷气,抖抖索索,“姐姐的……面首?”艳羡着喃喃,“啧啧……真好,啊呀……” 月耀骑士见此情此景,因自傲而盲目的情绪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外来的入侵者?” 起初还如似神游的女子变脸似嘿嘿两声,“恭喜你终于想通了。”大模大样的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要到临死前才反应得过来呢。”毫不客气的宣扬着自己对之的鄙夷,“不过也是不怪你,从来没见过外来的人,目光短浅的只看到自己国度之人,当然是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不过隔了这么久才发觉,可见你脑子实在也是渣得很了。” 女子还要滔滔不绝且口无遮拦的宣泄着自己长久压抑的不满,早前还是防守姿态的中骑士却齐齐有了动作,因女子大大方方的承认,而拔刀举盾进入戒备的状态。 踢上硬石头了或许可以叹声倒霉退让,但若是外来入侵者,就不是可以小打小闹的程度了。 汐然既没有动手除去贵族女子身上的锁链,亦没有再往她那挪一步。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女子在她所认知的所有人中是为最能惹祸的,没有之一。若是被其黏上了,决计是个大麻烦。 “是外来者不假,但我们除却在印月潭周遭活动,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亦没有旁的什么念头。”按着规矩解释完毕之后,结语道,“你要将我同入侵者一视同仁的对抗,便要考虑好后果。” 月耀骑士一哽,半天未能言语。骑士团则只听从月耀骑士一人指令,遂而皆无所动作。 贵族女子仰着头登时可怜巴巴,“姐姐,你不是要抛下我一个人吧?” 汐然道,“你若是隐族之人,兴许我还能给你搭把手。不过你并未自表身份,且而后来有些刻意的模仿隐族人的语言,倒是很让我生疑的。你觉着我会将你搁在身边,只因为你我现在处于面对同一队人马的境况?”扫一眼月耀骑士,与女子开始有些不好看的面容,缓声留后路道,“那也得看那队人马,能否在我心中上升到‘可视的敌人’这一境界了。或者,你一表身份。” 贵族女子默然,月耀骑士首先有所行动,手边的重剑顿时带着磅礴之力突兀斩下,玖言恰好站在汐然身边,甚至不消回头,暗盾一起便轻松拦下骑士的重剑。倒是那反震之力叫月耀骑士手上一木,险些抓不稳重剑,骇然驱马连退几步,“七……七阶魔导师?” 此言一出,顿时军心涣散,每一次阶级突破后的实力差异都是近百倍的。在六阶统治下的骑士团遭遇七阶魔法师,团灭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汐然不愿动手,一为打算持保留状态探听消息,二来,毕竟是自现代重生之人,潜意识中并不愿意随意的剥夺他人的生命。当然,若是骑兵团并没有退让的意思,执意为敌那就另当别论了。 见着这边有所动静,贵族女子眼睛一亮,汐然却道,“我是该将这一击看做试探,还是开战的讯息?” 月耀骑士隐在盔甲之下的下颌紧绷,傲然的心态不允许他低头,但如今蚍蜉撼大树,实在毫无胜算,只得干冷着开口,维护自己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傲气,“你能保证,并没有窝藏殿下的爱宠,且而并无入侵的意愿?”言辞虽然依旧,语气却缓和不少。 汐然听出他的退让之意,跟没有心思同一个为了尊严不惜冒险在她这找台阶的自傲之人周旋,半真半假,“即是兔子,大抵是寻地自己藏着了。”后一句则直接无视。 月耀骑士暗地松一口气,实则就算入侵,他们整个国度不过一位七阶魔法师,一个面首就是七阶了,再添上汐然,他们根本完全无抵抗之力。嘴上却还是冷硬,举剑,“撤!” 月耀骑士首先驱马要离开,在明了汐然的态度之后,心中郁结遂一把捞起了被捆绑成粽子的贵族女子,准备带着其离开,吓得女子赶忙大喊,试图拖延,“姐姐,姐姐!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在未听到具体有效的内容之前,汐然自然不动于衷,不过见女子挣扎时,捆得严实的绳索间露出冰蓝色的浅芒。顿时恍然,难怪月耀骑士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五花大绑着,原是身上穿了高阶的防护软甲么。 看清汐然的表情,贵族女子也是急了,言道,“我是蒂斯帝国的最小的公主,南溪蒂斯。” 月耀骑士不消汐然言语,看在汐然曾给他一两台阶的份上,毫不怜香惜玉的在马儿正奔走中时松了手,由女子化作一抛物线完美飞出。 汐然以为这个时候,玖言会很有眼力劲的上前去将那个弱女子接下来,没想到直待那贵族女子落定,砰的一声过后转而哀嚎嘤哭,也没见身旁着含着微笑的美人有任何英雄救美的征兆,站得四平八稳。 人家好歹夸你好看不是,念念情分嘛。 上前两步,迟来的安慰道,“你,还好么?”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人了还能在别人面前哭得如此惊心动魄的,不愧是第一帝国娇滴滴的公主。 南溪埋头在草中,依旧哭得抽抽噎噎,“你不来亲自救我也就算了,为什么都不吩咐自己的面首来救一下我,一伸手的事,又不难,我现在划到脸了啊!” 玖言自然道,“是我没去救你,同主上无关。” 南溪侧过头来,额上果真鲜血淋漓,“你不救我?”卡一卡,咬牙切齿,“那你还好意思说!” 汐然闲闲插话,本着胡诌的心情,顺着南溪之前的言论道,“作为面首,他很是忠贞的,不会随意抱其他女子。” 说这话纯粹只为逗逗这似个孩子般的小公主,也是为了稍加维护一下玖言,不想让自家的妖仆受他人指责,却不料及玖言沉沉一点头,恍似遇见知音一般的望一眼汐然,正经道,“恩。” 南溪的抱怨神色一僵,也止了哭,讪讪爬起来,“真是肉麻。” 汐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南溪身上绑着的绳子解下来。那绳结真是结得毫无章法,加上南溪皮薄肉嫩,一动就喊疼,法术和刀刃都不能用,只能用手解。 嗷嗷喊着疼的间隙,南溪眯着眼对汐然,“你就不怕我说谎?” 汐然专心单手帮之解着绳,“天雪蚕衣,只有南溪蒂斯与你们王妃,也就是你母妃拥有,不过依你法力浅薄至于被六阶生擒的程度,也只有是南溪了。”因为各方的宠溺,与极其强大的哥哥守护,南溪在蒂斯帝国是出了名的‘纨绔’,游手好闲不说,法力也是低微到了让王妃素来拒绝谈论的程度。 南溪水灵灵的眼睛瞪圆,显得很是愤慨,“你早知我身份,却还逼我说!不然还不救我。” 汐然忍着一只手解绳的不方便,直言道,“若不是因为作了承诺,我现在都不想救你。” “……” 第36章 脑中一热 隐族之人远居海外,数万年的传承皆隔绝大陆文化独成一脉。但隔绝交流不代表未有全然漠视的两不相干,大陆之上实力雄厚的帝国与教会便是一头对隐族虎视眈眈的巨兽,时刻在盼着隐族内部出现裂痕的契机展现。 故此,狩猎者的觊觎,自会得到猎物小心翼翼的防备。隐族对外团结,亦清晰明确的接收到帝国、教会的动向,以作知彼。 南溪在众狩猎者中实为温婉无害一派,并非她脑中空空,而是性格实在猎奇。作为一名嫡系公主,却从未有过家国天下,权利的概念,一心扑在玩乐之上,远离朝政。 当汐然随意问及她来隐族之地的缘由时,她也便未作多少思考,无所谓的作答,“我是跟着莉莉丝导师来的,不然神惟怎么可能让我一个人出来。” 神惟蒂斯是会在六月之后继承蒂斯帝国之人,南溪的亲兄长。 说来也是凑巧,南溪带着愤恨气势,一边啃着汐然递过去的烤鱼,一边言道方才那句话时,黑黢黢的夜空之中有像萤火一般的物事闪动一下,小仓鼠抱着玉米棒子,躺在始终蔫蔫的小银身上,歪着头故作高深的深沉着,“汐然,你可还记得处决那名圣骑士时,曾在隐一边帝国之人?” 两头的话重叠着印入脑海,言语者或活泼或深沉的两种心境相对比着突兀。汐然想起小仓鼠之前在那隐匿者身上下过咒印,不由在意,“方才那一闪而过,隐在空间中的,是南溪那所谓的莉莉丝导师?她当时是撞见了罢?” 小仓鼠道,“不,那人应该是神惟。” 汐然心中一突,端端一帝国的继承者,怎会来隐族之地?顿一顿,尝一口烤鱼,对小仓鼠,“恩,知晓了。” 同南溪接触,汐然深刻的意会道她实在是属于自己不大喜欢的聒噪,无事找事类。在其不慎打开话匣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她在此空间遇险之事的前因后果,及详细过程近两个时辰后,汐然往玖言那挪了挪,极其虚假,慢吞吞的打了个呵欠。 真是,讲师授课也没这般折腾人。 玖言立马会意,弃了对烤鱼手法的深层研究,凑到汐然身边,关切且温暖道,“主上,困了么?” 汐然扫他一眼,静了静之后拉住玖言一方手臂,双手圈上去枕着,无意识的蹭了蹭,“恩,我想歇一会。” 南溪即刻止了讲述,发出牙疼一般的嘶嘶声,酸酸道,“喂喂,在未成年面前,你们这样不合适。” 汐然闭着的眼抬都没抬一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非要说不合适,便是你这么直直瞅着我们不合适罢?晚上睡觉时,你是不是更该离远点呢?” 南溪抬首看一眼俱无反抗,倒似受宠若惊的玖言,身后明莹一片的唯美荧光映照下,其容颜着实……靡丽动人。不晓得是突然联想道什么,南溪耳根都有些泛红,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干干赔罪,“耽……耽误你们这么久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离远着些,哈,就走……” 抖了抖利索的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草屑便风风火火转身朝小草丘的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明,明天,能带我一起出空间吗?我找不着出去的空间节点,再这困了有几日了。” 汐然懒洋洋应道,“恩。” 少女本是高兴,想嘴甜的说两句好话卖乖,但此时无声胜有声,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欢欢喜喜的走了。殊不知微眯着眼的汐然,一直目送着她走远,只待消失在视野所及范围之内。 “神惟不愿意现身,却也明显是冲着南溪来的,你故意将之支远,是不大算趟这浑水,同帝国之人打上交道么?指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小仓鼠一直看热闹的心情有些寂灭。之前南溪讲述“冒险”故事的时候就数它听得最是欢乐,瓜子都不知道啃了多少,现在说书的小姐走了,它自然是极其惋惜的。 “南溪口风不言实,神惟不在还好,如今他在一边看着,若是南溪说出什么,倒真会出点什么大事。”汐然终于收回远望南溪的目光,自然随意依着玖言,“南溪立场是敌非友,留在身边总归不好,不如正遂了她兄长的愿,将她带走了,也省的我麻烦。” 小仓鼠终是同意且失落的点了点头,良久。 “你是不是该把头从玖言的怀里放回去了。” “有何不妥么?”汐然淡然道。 “到处都不妥,人家肩上还有伤!” “唔,好得差不多了,这么枕着应该不会痛的。”汐然睁眼,望一回正垂头为自己顺发的玖言,直白发问道,“我枕着,会痛么?” 小仓鼠言语一卡。 玖言浅浅一笑,“自然不会。” 汐然安心的再闭眼,对小仓鼠,“他说他不会。” 小仓鼠继续卡着,憋出两字,“无良。”扭头不忍再看的窝回了小银的怀中。 然这二字印在汐然脑中又是另一番的境况,以至于方才还有些困倦的念头,悄然消失。心中在意,便斜睨一眼玖言的肩头,果真尚有点滴血迹渗出来。 精灵恶魔的修复能力虽然强于人类,但比及一个一直吸收药力自愈的人类,还是差了不少。方才药浴,他很显然放缓了吸收药力的速度,不晓是拘束还是为何,总之奴训之中的确是有这一项,明令禁止不许与主上共药浴。大抵是阶级礼教言及不配罢。 实则她素来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更不愿意将自己的舒适建立在旁人的痛楚之上,但自依在玖言身边,感知着其透过衣裳将好的体温与身上淡淡药香,有指尖轻柔的替她梳理着稍乱的发丝,免得牵缠,觉着…… 不想撒手。 单纯的没想那般多,无赖式的依着自己的直觉走而已。 经过小仓鼠提醒才晓,原来是强人所难了。 …… 南溪幻想过多自行离开,其实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某两人皆在不久前宣传过自己保守且心无旁骛。 汐然睡觉一向中规中矩,一旦以哪个姿势入睡,若非外部因素影响基本不会动弹一下。但睡觉是一回事,闭着眼发呆又是另一回事。听着耳畔玖言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估摸他该是睡着了,缓一口气,手自其臂上滑下,身子亦像是失力无意识的往后倒去,想躺在草坪上吹一吹凉风。 顺好的发飘散在颊边,像是清晰勾勒风的痕迹。不过极短且而寻常的躺下一回,汐然甚至都不曾留意,亦没觉得有何不妥。然腰上后背瞬时环上两只手臂,轻柔且稳便,携着一份屏息的小心翼翼,让她的坠势一止,顺当的被困入一个怀中。两厢贴近时,可闻耳边他稍快的心跳。 汐然仍是闭着眼,一时没能想透他是如何醒来的。 短暂的静谧后,她听见他极低极低的叹息声,像是心惊后的舒缓,倾身,轻轻将她放好在草地上。 汐然便在这个时候睁眼,玖言双手撑在她的身侧,还未来的及起身,垂下的发丝将将好的扫过她的脸颊,彼此之间相与颇近,维持着几近缠绵的姿态。 玖言一呆,“方才……” “无须解释。”汐然淡然回眸玖言,一言落定。而后一手往后半撑着稍微支起上身,无甚表情的同玖言平视好一阵,摒弃此话题不谈,突兀道,“除开上回鞭刑,我可还有对不起你过?” 玖言碧眸之中茫然一阵,不晓她是何以突然开口说这些,“未有,而且上回亦是我有过在先,主上不曾对不起我。” 汐然移开眸,“那就好。”神情一贯淡漠着,将身边青草,远端荧光通通细看了一边才转回目光,凝着玖言半晌,状似随意道,“所以我是可以喜欢你的罢?” 云过风清,那一刻,玖言连眼神都静止。 汐然没等着他的回答,亦没在乎他的回答,倾身向前,吻了吻玖言的脸颊。倚在他耳边,表情虽是淡然,声音中却好似含了些笑意,“现在是我占你便宜了,我觉得很划算,你呢?” 就算感情一方经验不多,汐然也一贯是个奉行遂心主义者,甚至在一刻之前,她也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对玖言说这样一句话的。许是他适才突如其来的拥抱,那份太过于珍惜的小心翼翼,叫她脑中一热,不自觉的道出所想 第37章 盲目 可惜汐然是个在感情一事上敢于直来直往的,却不是个个中好手,各方时机都把握得很不到位,错失了好些应当的发展。若是寻常之人,聊表心意之后至少也来瞧一瞧对方的神情反应,接下来的后续也就水到渠成。须知感情这种事,还是双方互动才来的有滋有味。 而汐然其人,作为一初尝情果懵懂之人,不问其他的亲吻过玖言后,晕晕乎乎的欢喜之时,很是煞风景的一句话结语,“今晚我想抱着你睡,唔,睡觉罢。” 玖言则正是未从受宠若惊的状态之中缓过来,故丝毫没觉得汐然此番言语有何煞风景,温顺的伏低身子,凑近了缠着汐然,给她搂着。隔了许久才有些不可确信般道,“主上,是没睡醒么?” 汐然先前发了那般久的呆,也不晓中间是睡了还是没睡,故而思索之后含含糊糊,“恩。” 玖言侧过身,垂眸凝着将要睡去的汐然,“主上半梦半醒的时候,性子会变很多的。” 汐然道,“恩?” “要证明么?”玖言低声诱导道。 汐然终于启了一丝眼,道,“怎么……”拖长的话尾蓦然一顿,只因临近的眼前,一双碧眸之中承载荧光盈盈,恍似碧波浩渺,清晰印着她的容颜。微微收敛,眼底眉梢竟是勾勒出一抹浅淡而靡丽的妖娆。 不过一个不慎,便被那一抹妖娆迷得神魂颠倒,迷糊时唇上有什么轻轻一舔,汐然一呆,未作什么反应。 玖言稍许停顿一下,复而垂首,笑意轻浅,慢条斯理的继而或吻或舔的在汐然唇上辗转,动作缓慢得近乎撩人。 汐然默默然给玖言吻了好一阵,在他体贴的稍作停顿,由她缓一缓屏住呼吸的间当,喘一口气后莫名道,“你怎么喜欢舔人呢?” 玖言唇角勾着笑意,再度俯身落下轻吻之前,纠正道,“我喜欢主上。” …… 翌日清晨,汐然面上自然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领着玖言寻了一趟南溪,见之果真不见了才准备拾掇拾掇的出空间。估摸那月耀骑士至少还是会派人过来盯着自己,稍作养息之后再做停留也并无意义。 玖言起初还颇为安分,待得出了空间,周遭又恢复做渊底荒凉漆黑一片,在不平碎石间扶着岩壁前行时,便极其自然的拉过汐然的手,与之十指交扣。 汐然随他走了两小步后,奇道,“你拉着我做什么?”左右这里也不算特别难走,需要人搀扶。 玖言则回眸一笑道,“想牵着。”顿一顿后,添了一句无意义的话,“主上若是不喜欢,可以松开。” 这倒是让汐然涨了一会见识,且不论她对待情感一事的认知还片面的停留在前世电视连续剧之上,认为花前月下才是牵一牵小手的适当时机,再者这渊底环境荒芜的,两厢牵着,绑做一堆的指不定还会有点碍事。 可见,那什么的确会使人盲目。 想了想,“唔,那就牵着吧。” 因为汐然腰腹上还有伤,不好得力,故此一个颇为得力的队友就是支柱一般的存在了。 汐然趴在玖言的背上,虽是被他美名其曰护航,适当辅助减缓其受伤左臂的压力,实则不过安安稳稳、从头到尾做了一件事。 玖言说的,将他抱紧。 玖言原本就是受外伤偏多,并无内伤,不过法力耗尽终显虚弱。而药疗过后加之一天一夜的修养,法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也就不会显得多吃力了。 只是魔法师体质都偏柔弱,能气息调匀,稍加魔法辅助便可带人攀上深渊的,就汐然所见,唯有高阶骑士或者战士能做到,而他却能如此轻松,着实出人意料。 玖言分明瞧着柔柔弱弱,兼之容貌妍丽更盛女子数倍,不然南溪也不会直接判断他是汐然的面首了。 然按着玖言的说法,便是他曾有段时间被选作成为骑士接受训练,后来才转为魔法师,故而就力量一方面高于寻常的魔法师。 这么说,他就是个半途改行的魔法师了。可他未经过订下契约的调教之前,便可在魔法上的造诣齐平甚至高于主上,这事…… 汐然再度深刻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宝。 回归的路上,两人皆尤为谨慎。虽说汐然玖言可以坠入深渊而不死,但有小银出现实属意外,旁人该也没这个好运。刺杀者大抵以为大功告成而退离,但难保不会留一招退路,至少汐然自己曾出任刺客任务时,就是见着尸身之后方才撤退的。 但想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出鼎虚古墓第二区域便见着前来支援的汐族之人。 桑止居于狮鹫兽之上,天际蔚蓝宁静,他灰白死寂的眸色在见着好端端的汐然之后竟是一瞬间的凝固,再一扫汐然与s玖言两厢交握的手心,眸光颤了颤,好似回了下神。 声音沉稳依旧,情绪点滴不漏,“我来接主上回城。” 桑止并未立刻告知汐然汐绘已经亡故的消息,只是在入城之后立刻招了月冥与忘言,让汐然好生休养。汐然问任何问题,通通都以一句话驳回,“主上遇刺一事,大执事已经着手去办了,主上不信我,总该相信大执事。” 桑止今个儿语气冷硬得很是非比寻常,汐然稍微挣扎了下也就放弃立马参与此事的念头。倒是光明系魔法师授予治疗时,月冥嘴风不严道,“汐铭汐凛两位小少爷回来的时候皆是昏迷着的,又有消息传出道主上重伤坠入悬崖,族内的几位执事近来都是面若冰霜,杀气腾腾的,城内气氛瞧着着实可怕,还好主上完好回归了。” 汐然听罢,开口问道,“汐铭汐凛可还好?” 月冥终于意识到有点说漏了嘴,生怕汐然再接着细问,引出让之烦心的事道,“已经痊愈了,主上还是莫要开口,专心恢复得好。” 汐然这一睡,睡了足足大半日。因为精神力受损一事尤为叫月冥上心,醒来的时候她又开始第二轮的治疗了。 汐然虽然心知自己是因为分出大半的精神力到天衍神树体内滋养,但明面上却不好同月冥说。故而月冥查探所见便是,汐然的精神力恢复状况一直很是叫人忧心,恢复程度极缓。 针对此事制定下的方案,月冥打算采用辅助性的缓慢疗养法,也就是说近几日汐然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内接受疗养,颇为耗时也会催使汐然大部分时间都沉于深度睡眠的状态之中,更要排除费心费脑之事,远离族间事物。 大执事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从而回归事物正轨,加之有桑止辅佐,汐然本就全然放得下心。只是有件事叫她略有上心,她最近治疗完毕醒来的时候,一次都未曾见着过玖言。然按着疗程,醒来之后,需得接着进入冥思状态,不得四下走动。 问过月冥,月冥也表示并不知情,只是道,“许是大执事唤他过去询问鼎虚古墓之内的情况,玖言作为知情之人应该是被大执事留下,辅佐调查刺杀一事了。” 汐然听罢,应一句是后并未再多说什么。 晚上睡时,由于习惯了治疗的步骤,汐然很是安稳的进入了睡眠,月冥等人也便松了一口气的提前离开。 卷轴之内,小仓鼠与小银抢吃食的声音不绝于耳,偏偏双方都压低了声音,嗓音中带着浓重的虚音,显得童趣。 小仓鼠护着身后半框的柿子,语重心长的劝阻道,“你看,一框柿子,你一半我一半,多么合称。你再胡搅蛮缠,我当真要不理你了。” 小银不晓何时学会了说话,比小仓鼠的声音更要绵软童稚几分,可怜兮兮的瞅着从框中漏出来的柿子诱人的色泽,“我饿~若是不吃东西,我就长不大了。” 小仓鼠道,“长不大,这么小小的多好看,非要那般彪悍作甚?” 伴随着脑中一来二去,讨价还价的童音,虚虚掩着的门吱呀发出一声轻颤,让出来一道人影。 小仓鼠与小银的争执一顿,伸长脖子的往天衍的结界中唤了一声,“小汐啊,玖言来了。” 最近给小银当长辈当惯了,说话腔调不自觉就变作了这幅模样,不管汐然受不受用,至少小仓鼠它自己还是唤着尤为舒心的。 汐然意念一动有意转醒,一时半会却很难从月冥留下守护的法力泥淖中挣脱出来。 月色斜照下,玖言缓步走近,俯□坐在汐然的床头,抬起一手放在床沿枕着,凑过去,稍稍贴着汐然的额角。静了静,轻轻蹭了蹭,好似一安静汲取着温暖的小兽,模样依赖。半敛的眸中却难以掩盖一抹几近荒芜的疲倦,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欲坠。 第38章 曝刑 汐然醒来的时候,玖言神色安详已然熟睡,不过唇色浅淡,气色瞧着并不很好。 汐然想,该是大执事严厉得过了头,一心专注于刺客之事而忘却玖言也是个负了伤之人,终是将他累着了。一面如此想着,一面起身打算渡些被子给他。雪白的蚕丝被曳地,难得轻柔细致的给玖言覆上,然即便是如此小心的动作,汐然不见,被下玖言本是垂在床沿的手蓦地收紧,像是突然的戒备,意识顿时清晰。 分明是敏感的瞬间惊醒,但玖言面上的神色却是有意识的缓和,只待睫羽轻缠,极其自然的抬手揉了揉眉心,面上才不紧不慢的展开一抹带着慵懒睡意的笑容,凝着汐然,“主上,方才是在关心我罢?” 汐然干脆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拉了拉身上所剩无几的被子,忽略他适才的那句话语,不晓是否是因为周遭过于安静,声音也不自觉低柔不少,“回来了怎么不好好的去床上睡?” 床,指的是她房中特地为玖言新添的床榻。 玖言仍是懒懒依在床边,听汐然如此道,先是低低笑了声,“主上醒透彻了么?我还以为……” 汐然在睡意朦胧时只是好说话,并非毫无意义,此时此刻自然听得懂玖言是何意。顺带想起先前的事,便不觉有些尴尬,前生今世,她还从未那般主动过…… 干干咳嗽了声,“往后,我未睡醒的时候你莫要同我讲话了,或者,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好。” 玖言趴在床边,静静望了汐然好一阵,温顺道,“恩,好。”这种时候,做妖仆的就该乖乖铺好台阶才是。待得汐然渐渐缓过来后,才开口道,“我只能稍微静一会,晚点就要走的。”眯着眼,像是带着一点窃喜,“今晚守卫不多,我是偷溜过来的,想来看看主上。” “偷溜过来?”汐然想起很久之前,大执事督促自己习魔法的时候,委实…… 怀着同样的心情,顿时与之惺惺相惜起来,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之淡淡指点,“你最好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能开溜,若是被捉住了,最好认错的态度好些。” 玖言受教的点点头。 …… 这方低声慢语,天衍卷轴之中,有一尊石化了小仓鼠终于艰难的挣脱了僵硬的状态,一把扯过埋头大吃的银蛇,“喂喂,小银,你从没从这里离开过,应该都知道的吧。他们怎么回事啊?怎么看上去怪瘆人的。” 小银砸吧砸吧嘴,望一眼外遭,奇道,“怎么啦?” “你该知道汐然的性子,睡觉可是头等大事,今个特地醒来陪玖言不说,还耐心给他说东道西,这很有问题。”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思索着,“若是寻常,大概会说,‘恩,你可以走了。’之类的……”再顿一顿,“你说,他们是不是勾搭上了?” 小银对勾搭一词很不能理解,遂而只能从词的表意上来尝试理解,惺忪平常道,“恩,应该是勾搭上了。有天晚上着实勾搭了很久,亲亲抱抱的。” 小仓鼠登时倒吸一口冷气,骇然,“你说什么?!”极不安稳的在木阶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末了惋惜且沉痛的一拍大腿,喃喃,“汐然那厮对玖言觊觎甚久了,没想我一个不留神,就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小银啃着柿子,完全不能理会小仓鼠的忧愁,兀自沉浸于对过往的回忆中,抹一把心酸泪,“嘤嘤~我也从未见主上那么温柔的样子。”捏起嗓子,学着汐然的声调,“你怎么喜欢舔人呢?”尾调微微拖长,只不过奶声奶气,直教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怎么办,主上好偏心,她不爱我。” 小仓鼠如遭雷劈,一抬爪,“够了!”虚弱一般,“别刺激我了。”斜眼过去,同情的目光落在玖言笑意轻浅的面容上,悲切,“这么鲜血淋漓的现实,已经让我不能直视了,他们贵族果真都是禽兽,自己救民恩人都不放过。”再顿,戚戚然,“玖言他,没被玷污罢?” 某蛇故作沉吟,以及在沉吟的间当不住的吞咽着小仓鼠的柿子,沉吟罢了,就算有点弄不清状况也缅着脸皮,胡乱应答,“你要知道,主上她是个主动派,被人压着亲来亲去不是她的作风。”前一句,基本靠小银自己臆想猜测,毕竟它同汐然真心不很熟。哪知小仓鼠很给面子的沉沉一点头,眼色黯淡求下文,它兴致一上来便清清嗓子继而道了,“于是,主上勇猛的反压了玖言。” 小仓鼠瞳孔一缩,小银又吞掉两个柿子,天真烂漫道,“然后主上道,‘唔,我要睡了。’然后……然后就真的睡了。” 某鼠傻了半晌,面部抽搐两下,手中抓着的半个柿子被狠狠掷在地上,“这是个什么烂主动派,她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渣。” 小银偷偷摸摸吞下最后一个柿子,心满意足后不忍心,便来稍加宽慰小仓鼠,“你不是不希望她染指玖言吗?这不正好。” 小仓鼠表情一收,冷然道,“亲都亲了,不收了他就是在耍流氓你懂么?贵族果真都是禽兽。” 小银恍然大悟,受教的点了点头。 …… 翌日 一直处于拒绝一切会面状况下的梧殿,终于迎来的第一位探访者,雪叶容。 他来的时候正值月冥极其带领的光明法师从梧殿出去,面上终于见着一丝容光的给汐然嘱咐道,“主上昨夜恢复得很好,今日也要好好休息,见过雪公子之后就冥思一会吧。” 汐然点点头,目光落在因为遇见月冥等人而稍微拘束,缩在门边的雪叶容身上,待得月冥走远,才道,“你杵在那做什么,过来。” 雪叶容回头看一眼庭外,月冥等人的身影已经不见才小跑几步来到汐然的床边,虽不至于一步一摇,但那股子风尘味依旧浓重得很,“夜雪前日就让我过来瞧瞧主上,但是主上一直在疗伤,所以并未来打扰。” 汐然道,“这种时候,你将夜雪让你来瞧我这句话省掉,倒是会让我开心不少的。” 雪叶容一呆,有点没反应过来汐然会说这等的话,好不容易准备开口,却又让汐然截了话头,“我不在的几日,你魔法的练习落下了吗?” 魔法是雪叶容现在唯一的爱好,自然是不可能被落下的,当即信心满满的一点头,流光似锦的眸耀着光辉,好像期待着夸赞一般“有,我一直在练习,还增加了一个小时的冥思时间呢。” 汐然心间一颗大石头砰然砸地,很是平稳,面上便不由带了丝微笑,“恩,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只魔宠且养着如何?” 卷轴内,小银身子一缩,眼见要哭了。小仓鼠叹息的拍了拍它的脑袋,道,“看见了吧,这凉薄的人。” 雪叶容自是欢喜,然华光一过,被甩出来的不是小银,而是被小仓鼠拿盒子密封起来,堆在仓库低下,因受虐而蔫蔫的鬼面兔。“这个是鬼面兔,同我有心神联系,你有什么事可对它讲,它自会告诉我的。” 雪叶容起初见是一只兔子,略有些惊奇,“兔子也能是魔宠?”然等到看见其背后的鬼面,顿时心惊的缩回向它伸去的手,像是有点害怕,“这是什么?主上要用兔子监视我么?” 汐然提着兔子的手一顿,默然,“别想多了,只是往后诸事忙碌,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陪着你,你要有事寻我,这么会方便一点。”为了将同小仓鼠势同水火的鬼面兔推销出去,汐然只得耐心解释着,“这是鬼面兔,虽然生得可怖了些,但性子还是很温和的,属中阶魔兽,一般来说也可稍微护一护你。” 鬼面兔近来被小仓鼠、小银的联合队伍整治到不行,正是乐得被位不那么恶意满满的人接手,故而当雪叶容在汐然的鼓励下再度对它伸出手时,带着一脸善意的伸出爪子,搭在雪叶容的手上。 自此,鬼面兔、雪叶容联合队成立。 因为汐然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无大碍,便多留了一会雪叶容,让他与自己一同吃个饭,稍微继续了一下去极北大陆的规划。现在刺客之事尚未完结,不大适合远游,所以提前同雪叶容说好,需得稍微缓一缓。 每当提及极北大陆,雪叶容都会较之激动,言语也不自觉多起来,“其实我也并不着急去极北大陆,若是魔法能练得好些了再回去,总觉得会好些,主上手边还有事情处理的话,就算缓一缓也无所谓的。”不知想到什么,默了默,斟酌着道,“我知道主上可能不大喜欢精灵一族的人,但主上待我却很好,我很感激。但……但是,若是在那遇见了我的族人,我可以就待在那么?” 汐然搁下筷子,喝了口清汤,“自今日起,你在这除了保障安全的需要之外,都是自由的,去哪都随你喜好。”一扫雪叶容,“我何时有体现出来,不大喜欢精灵一族么?” 雪叶容像是有些担心说错话一般,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盏,“其实我也是猜测,兴许主上不是不喜欢精灵一族,是不喜欢那个人而已,但那个人分明生得好看,像贵族,气质也好。” 汐然动作一卡,抬头,“你说谁?” 雪叶容抿了抿唇,“主上的妖仆,玖言。上回见他满身带伤的来瞧主上,主上却……”没敢继续,只好跳过,“只是不晓这回他又是犯了什么过错,需得被施以曝刑?” 第39章 过错 妖仆被处罚,身为主上却毫不知情的,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可即使明晓汐然正是在情绪之中,造就此事的大执事却很是坦诚的出现在了她面前,樱花树下,连微笑都透着一股子严谨,稍稍屈身声音平缓道,“主上,您现在不能出院。” 汐然面色渐沉,因她心中明白,泽骞愈是如此就表明他对玖言下的手愈重,甚至到了会主动来干涉自己行为的程度。 飞花坠地,落在冒着嫩绿的草尖上。汐然脚下并未有分毫的停顿,第一次,彻彻底底的忽视了泽骞的言语。 泽骞唇角的上扬的弧度微微拉平,却始终保持着温和,直到汐然与之擦肩而过,方才开口,“主上,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明所以,愣愣站在门边的雪叶容怯怯的望向这方,不晓得为何有种自己办了坏事的错觉。 出于对泽骞惯来的尊敬,汐然顿下脚步,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态才转身过来,“玖言是我的妖仆,我以为他受到处分,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 泽骞面色总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仿佛那已经成了面具的一部分,无法拆割,“那么,我若是禀报了主上,主上会处分他吗?” 汐然眯了眯眼,亦是头一回对泽骞委婉的强势感到不满,却并未出言相抗,只是沉默的将他望着。 “主上现在是不可能处罚他的,因为玖言他在主上心中已经被归属为特殊一类了不是么?”泽骞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情绪,陈述着事实,“书房的笔记本,上头添了玖言的名字,主上对待特殊的人,总归心软。但玖言身为妖仆,却是主上为他挡的箭。主上右手骨尽碎,是他的失职,我亦不愿再将这样的人留在主上身边。”神色不动,却是关注着汐然一点一点变得漠然的神情,“我问过玖言,受刑,还是离开,是他自己选择的受刑。 汐然静静听着,毫无意义的缓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番徒劳挣扎之后的无力,“我以为你的理由会更能说服我一点。” “原本是可以的。”中规中矩,泽骞像是完全未在乎汐然望着他眼神中满当当的失望,“只是主上现在是偏向玖言那边的,我若道出另一个理由主上只会更加反感。” 汐然扫了一眼缩进门口的雪叶容,淡淡,“那便不用说了。” 转身离开时,身后的泽骞只再道一句,“主上如今信任玖言,已经超过我了么?”即便没有等到任何答案,也不再申辩挽留什么,等到风过树静,飞花终于安宁才缓步走出梧殿,面上的微笑也归于无形,唤一声,“重陵。” 身侧的虚空蓦然荡起一层涟漪,声音带着苍桑的低哑“恩?” “主上她动情了。”干脆判断。 重陵仍是无波无谰,“是。” 一句判断的总结,被回以肯定本是不会让人觉着惊奇,然泽骞却是昂首,目光悠远的望了一眼汐然离开的方向,复而带笑莫名,低低反问,“是么?” 司音殿前。 几个光明魔法师在轮班后的空闲坐在一旁的树荫下乘凉,有意无意侧过身偏开殿前刑架处散来的余光,甚至不愿意往哪看上一眼。其中一名个子小小的少年,拿手挡着余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刑架上绑着的男子,好一阵,“小九你备好的冰水对他怕是用不着了,不如一会借我们几个消消热?离这么远都觉得快被晒死,热死了。” 被称作小九的男子不答,“执事说,不准他昏过去。” 小不点哼了声道,“这么多天了,你可见他昏过去过一分半秒?你怕是不知道罢,这曝刑虽今日才开始执行。前三日在地下牢狱,他受的可是音刑,知道么,整整三日!上回那个谁,好像是因为窃听到暗卫秘密任务,起初不承认,被施以音刑后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捂着耳朵嚎得撕心裂肺,精神都快要崩溃,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你觉着他连三日音刑都熬过来了,还怕曝刑?分明一副皮薄柔嫩的金贵模样,却真是出乎意料的经得起折腾。” 小九深思一阵,“他做了什么,非得被大执事这样处置?” 小不点终于不再看刑架上恍似气若游丝的玖言,侧过身来一本正经的同诸位同僚八卦,“你是来得晚,不晓得大执事的规矩,就大执事看来,若是不能护着主上周全的奴仆,还不如直接斩了利索。主上至今未出过什么大事,但主上七年前的一次生死关,被派去的暗卫可是一次性被洗血了,有的是困于险境,有的则是……。” 小九咽喉处滚动两下,有些发干。小不点眼中闪了闪,忽而一笑,“吓你的,大执事处事公正,自不会随意杀人,不过有暗卫那时见主上遇险而因恐惧并未上前营救,所以才被……” 省略原是为了不让本就显得恐惧的小九更加对大执事有所忌惮,没想他还傻愣愣,颤颤的一接话,“所以才被,怎么?” “还能怎么,杀了。”小不点老气横秋,但结局过于寥寥难免让人唏嘘,便又咳嗽了声,继续道,“若非说有特殊之处的话便是行刑那日,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不过在暗卫一次集合时,大执事闲庭漫步似走到一个逃跑的暗卫面前,语态平常问,‘丢下主上跑了的时候,可想了什么?''逃跑的暗卫自是冷汗涔涔什么都不敢说,大执事手腕处晃出一把匕首,展到那暗卫眼前的时候刀刃上便已经沾染了鲜血,暗卫后知后觉的捂着被划开的腹部跪倒在地,最后听得大执事声音不高的缓缓道,‘不妨想想你现在的模样。’” 大执事素来不是个采用怀柔手段之人,但听及此众位魔法师同僚还是有些为当时在场的暗卫捏一把冷汗,小九更是心想,若是自己在场,保不住会被吓哭了,再若自己是抛弃了主上跑了的那个,如此高压之下,绝对会咬舌自行了断的。 见着其他同僚在一旁不动声色,竖起耳朵听着,面上隐隐皆有惧色,小不点心中霎时春风绿过,一片无限美好。正是得瑟,小九眼角瞟一眼玖言,迟疑复迟疑后,“那会主上伤得很重?” “不及今时的一半。”小不点实话实说。 言语落定,众人齐齐一声嘘叹,回望一眼玖言,更晓对他同情已经是没必要之物了,难怪会被处以音刑。 众人正是未从唏嘘惋叹的情绪中缓过来,散着灼热刺目光芒的刑场前却忽而闪出了一道人影,脚步稍急,衣饰姿态皆万分熟悉。 小九眯着眼睛也无法从那强光中将走进的人影看真切,懦懦道,“咦?那谁啊,怎生去了刑场?” 小不点手上浸着好不容易从小九那套来的冰水,往后一望霎时吓得魂飞魄散,“主上!” 这雷霆的一吼,吼得诸位闲闲乘凉的同僚们身躯一震,不晓是该行礼还是该上前阻止她前行的原地失措着。当然,这石破天惊的一吼,亦唤醒了神识混沌的玖言,飘远的思绪被牵引而回。因虚弱无力而半敛着的眼睁开,眸光落定,恍似不敢相信一般看着汐然一步步走近。 云过风清,天际依旧明澈一片,刑场之内,温和的阳光却好似毒辣得过了头,散在肤上,生疼。 汐然知晓,强光的尽头,被束缚的刑架下,玖言苍白着面色,眸色却依旧宁静的模样终究成却一副烙印,印在心间,灼热。 如若仅仅是留在身边也需要付出如此的代价…… 汐然脚步站定的一瞬,束缚着玖言的枷锁同时被割裂,汐然贴近无所依靠着的玖言,将之紧紧抱着,静了好一阵才低声道,“玖言,你是我的。” 怀中,本是虚弱无力的身子,微微一颤,徒然僵硬。 汐然继而重复,“你是我的。”声音低了两个声调,“所以听我的话就好了,做什么乖乖受罚?” 刑场加持的阵法被人手忙脚乱的撤掉,连月冥亦从一旁的司音主殿内赶出来,慌乱的想要上前。 耳边,玖言好似张了张嘴,但因为喉中干涩一个单音都未能发出,唇边笑意却足以融化冰雪。 汐然望望沉着脸,提着裙摆风风火火赶来的月冥,道,“先别说话,乖乖趴好,我要先晕倒一阵了。” 玖言对待汐然的话,毫无疑问的顺从,似完全脱力整个缠上汐然,头也枕在汐然的肩上,旁若无人的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待他不动了,月冥也差不多赶到眼前,汐然瞧她正要开口,眉心一敛,眸光也涣散一瞬。 月冥嘴上动作一顿,下一秒便见着刑架之上,两厢抱得似个比翼鸟般的人齐齐朝后倒去…… 月冥的唠叨,是汐然最忌惮的东西,没有之一。 第40章 醋意 书房内。 风卷帘动,静谧室内唯有笔尖落在纸上的唰唰轻响。 汐然的书房不许外人入内,除却一个人,泽骞。 此时,也便是他坐在书房的桌前,在一册同汐然秘藏手札相似的本上,不住写着什么。 像是掐准的时间一般,在收笔的那一刻,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的是月冥的声音,“大执事,在么?” 泽骞不紧不慢合上手札收好,起身走向窗台而后道,“恩。” 轻掩的门被从外推开,月冥站在门边的阳光下,一袭红衣,明艳照人,只是面色却不是很好看。语速偏急,“主上正是昏迷,大执事唤我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月冥虽是为司音殿的掌管者,身居高位,却至始至终的谨记着规矩,未有迈进书房一步,仅是站在门边同大执事说话。 “主上现在应该是醒来了的,你无须担心。”泽骞站在窗边,瞧一眼窗台上那株因失了细致照顾而颇有颓败的扶桑花,背对着月冥,眸色柔和,或似带笑,“实则你若少对她唠叨几句,她便不会似今天这般,晕倒得毫无预兆了。” 月冥咋听这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反应过来后未经思考,当即便毫无遮拦道,“主上是装的?真是枉我一番提心吊胆。” 最是关键,素来稳重从容的主上竟会做出这样任性的举措,若非这话是经由大执事口中道出,她决计是不会相信的。然话刚说出口,月冥忽而念及到站在自己面前人的对汐然溺爱的程度,略有顾忌,声调也不自觉的弱了几分,服软道,“呃,我以后会注意对主上的言辞的。” 泽骞没回头,淡淡应了声恩,想了想又道,“主上若有个忌惮的事物也是好的,你适当把握分寸,莫叫她心烦便可。”顿一顿,恍似随意,“我近期需得去一趟外地冲击九阶,主上之事,便劳烦你多加照看了。” 月冥呆了呆,“这事主上可知晓?” “待我离开之后,主上自会知晓的。”泽骞答得风轻云淡,回过身来时,袖口正好扫在扶桑的花瓣上,“主上喜欢的是山茶花,将扶桑放在此处,她必然是不会主动打理的,找个机会换了罢。” …… 光明魔法师们在治疗完毕后,不住揩着冷汗从司音殿的静养室中退出来,面对心急火燎赶来的夜雪,实在不晓该从何开始解释起。 无言以对之下,一干同僚之中,脑袋便一个比一个埋得低,尤其小九。她现在最怕见着的人就是以大执事为首的诸位管事了。万一被定一个劝阻不力的罪,咔嚓,嘎嘣,撕拉…… 呜呜,该怎么办才好? 静养室内,凝着神听夜雪训话的汐然自然没能体会到小九支离破碎的心情,待得夜雪三两句的弄清楚事情始末离开后,动弹了下被玖言死死缠住的胳膊。 唔,抽不回来。睁眼,侧身拍了拍他,“可以起来了。” 玖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没声没息的像是昏迷或是熟睡,呼吸平稳。 汐然半边身子被压得死死的,只得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好一阵,嘴角动两下,“我知道你没睡,我要起来给你拿点水,你松开我就好。” “……”一声不响。 汐然再将天花板瞅上一阵,“今晚你可以睡我那,成交?” 玖言唇角抿了抿,松开汐然,半点没有被拆穿后的窘迫。稍启眸,扬着笑,声调慵懒温软道,“那今晚便打扰主上了。” 汐然默然起身下床后,慢步到桌前,淡淡添一句,“恩,我房间,你自个床上。” 身后有人莫名轻笑两声,心情愉悦道,“主上,方才是在调戏我么?” “……” 月冥来得很快,具体来说便是汐然将将给玖言递了些水过去,尚还站在床头,她便进了司音殿的大门,停在静养室之前拔声道,“主上若是休息好了,不妨早些冥思,莫阻碍了身体的恢复。” 声音虽是平和顺从的,然她心中郁结的火气汐然却多多少少的感知到了些,不过难得利落的交代完毕,未有叨唠。 头疼的一抿唇,汐然无奈应一声,“恩。” 原以为月冥嘱咐完了便会要走,哪想静一阵之后,外头的声音又响起,火气降下来了些,“主上,雪公子来寻你了,说有要事。” 给玖言鞠的水,并非以杯子承装,而是法力包裹一团清润的水滴。 汐然听得是雪叶容的事,不由转头过去,望一眼室内紧闭着的门,心中想着他既要寻自己何不让鬼面兔传达,还来特地的跑上一趟?想了想,唯一的可能该是鬼面兔不怎安分了。 “让他等等,我就……”声音微妙且突兀的一止,喉间隐隐残留了些颤音。 玖言梢挑着浅淡媚意,眸底碧波盈盈,无限风情瞧着汐然微微怔忪的表情,意犹未尽般复而在她指尖舔了一口,勾唇笑道,“我只是渴得紧,主上莫要在意。” 外头月冥有些奇怪,“主上?” 汐然缓了缓神,“我就过去。”无言半晌,自玖言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静一阵又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嗓音偏低,像是轻哄一般,“别闹,雪叶容找我是有旁的事要办的。” 碧莹的眸底之间,有什么轻轻一颤,玖言弯眸,乖巧回以温顺一笑。 …… 汐然磕上静养室的门出来,见着雪叶容秉着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抱着手臂在庭院的阶梯前孤零零的坐着,眼眶通红。不明就里,便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雪叶容抬头,扬着小脸,清润的眼中竟真的是有盈盈泪光的,委屈且愧疚,“兔子被我弄丢了。” 汐然暗道果真如此,心中笑了一声,面上却是淡淡道,“怎么弄丢的?” 雪叶容咬了咬下唇,“中午的时候,我把它带回竹殿,本是关在笼中好好的,午睡醒来后却不见了,四下找也找不到。”再一瞥汐然,“主上会怪我么?” 汐然觉着这委实不是件值得让人尤为焦急的事,宽下心来后道,“丢了都丢了,先寻着才是要紧。”再一顿,“而且你应该不只是将它在笼中关一关了吧,不然鬼面兔也不会完全同我无精神交流了。” 雪叶容仔细回想一番,犹豫着道,“我还喂它吃了根萝卜。” 汐然一怔,竟是轻轻笑出声来。再望一眼雪叶容转而窘迫的表情愈发觉着他呆愣得可爱,就像她曾将水不小心撒到席陌的床上,席陌晨起后捂着双腿间,那一副脸红到发窘的委屈无辜模样。 “你是将它看做寻常宠物了么?它其实是吃肉的,现在应该是闹情绪去了。” 笑出声来这等事,或许搁在旁人身上很是正常,但搁在自重生以来微笑都甚少的轻度面瘫患者汐然身上,就很是叫人讶异了。以至于一旁经过零散侍女一个个凝成雕塑般,不可置信的望向这边,手上端着的东西能碎的都给碎了。 汐然默然,以为自己又是不慎,吓着了一干不相干的人。 寻着鬼面兔的时候已经是近半夜,它躺在沐雪园前的小草丛边,肚皮朝上,四肢朝天一副蹬腿过去了的形容。 雪叶容像是好不容易找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风一般的跑上前将之拎起来,抱在怀里,不住道歉。鬼面兔虚弱的动弹一下,好似闹肚子的情况颇为严重,本是怨怼的想踢开雪叶容,但越过他的肩头看见汐然淡淡瞅着这边,顿时也便颓唐下来,不敢造次了。 汐然溜步似的跟在后头,末了往树边一靠,“别晃它了,仔细它晕起来咬你一口。”就着月光再打量一番鬼面兔背后狰狞的鬼面,似闲话家常一般,“才一日,你便不害怕它了?” 早就知道他粗神经得可以,当初对自己是这么,对鬼面兔也是这么。极容易接受一个曾叫自己害怕的事物,不晓这算不算一个优点。 除却长相,他同席陌性子委实是天差地别。 雪叶容磨蹭了半天才道,“不会怕了。”毫无意义的给鬼面兔顺了好久的毛,回过身,笑容仍是初见时的七分活泼,三分温顺,带着少年特有的美好澄澈。扫一眼汐然背后月上中天,忽又有些腼腆,“今日,麻烦主上了。” 汐然慢悠悠回了一句无碍,斜眸瞥见月下少年眸光清润,肤色胜雪,不晓为何有些走神。 “今天主上的心情很好对么?”雪叶容抱着鬼面兔站起身来,黑发如瀑,柔和了眉眼。 汐然回神,脑中一闪而过某人醋意大发时,故意撩拨她的媚眼,勾了勾唇,实诚道了一句是。而后道,“记着它的喜好,往后便看紧着点,下回不会陪你来找了。”言罢便朝沐雪园外走去。 雪叶容讪讪点了点头。 第41章 折腾 汐然本是打算就这么回院,雪叶容小步跟在自己身侧,不经意偏头仰望她一眼时,眸光清澈,将她瞧得心中一顿,鬼使神差开口道,“我若唤你雪陌,你会介意么?” 席陌,雪陌。 雪叶容正是奋力抱着在怀中挣扎的兔子,听得这句,反应一阵,不确信道,“你是说鬼面兔的名字吗?” “自然是你的,雪叶容只是你在拍卖会被人取的名字吧?”汐然淡淡道,“鬼面兔的话,我近来私下都是唤的它叶容。” 就像委身于风尘之人,被人呼唤着的是一个艳名,心中潜藏的却是另一个本源的名,像是最后一层的恪守,真实的所在。雪叶容却更凄凉些,从一派纯白的天真时便入了红尘的染缸,未有,甚至未知自己该有的自持与自尊。 所以即便有着汐然的照顾,也依旧被底下的侍女欺压着,却以为是自己做错,惶惶不安的想要讨每个人的欢心,腼腆而拘束。起初汐然所见,他那一抹少年特有的天真笑意,近来也不曾再瞧见了。 他终归是自卑着的,因为曾入染缸,因为洗脱不去那浓郁的风尘气息。 雪叶容神色一呆,捏着袖口静了好一阵,眸光却难以遏制的骤然璀璨,连眼底都因激动浮上一层浅浅的水泽,“我的名字?”复又半僵硬着脸,忍下太过于浅显易见的欢喜,“你这么唤,我会和鬼面兔弄混的,它也是叶容了。” “不会混,我只唤你雪陌,你慢慢会习惯的。” 稍微低下头,埋着笑,“恩。” “还有。”汐然上前替雪叶容拢了拢因穿在他单薄瘦弱的身上而显得过于宽大衣袍,“好歹十三四岁了,怎可总为一点小事就要落泪。你可知,愈是显出弱态,自心底便会愈无助的。” 汐然明晓,自己越是接近,便越会将他同席陌弄混,却又清晰的明白那不过毫无关联的两人,有过同样澄澈纯真的眼神面容。然而从起初对此事的排斥,到现在无端希望雪叶容能更像席陌一点的心情。汐然想,大概是因这十八年来,防备人防备得狠了,就算想要对一个人好,也需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才可容自己安心真正的去接纳。 …… 回往梧殿,殿内灯光依旧是明亮着的,悠悠黑暗中那一盏微灯,渲染着温暖的绒光。 汐然推门进殿,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未能想到殿内水汽氤氲,浴池前屏风未立,腾腾的水汽弥漫而出,却就一室旖旎。 只是池中却并未见有什么动静,甚至丝毫涟漪都无,着眼一扫周遭,亦未见着玖言身影。 汐然并未用精神力扫视,只是莫名笃定玖言会在殿内,转身合了殿门,声音平缓道一句,“我回来了。” 池中水面忽而有了一圈涟漪荡开,汐然移步往卧床方向走去,听得水响过一阵后才回眸。但见玖言依在池边,被水汽熏湿的碧眸更似蒙上一层醉意,勾魂摄魄。滴着水珠的银发湿濡的贴在肤若温玉的肩背,姿态慵懒。 不过随意的一个倾身竟比女子来得更撩人几分,却又丝毫不显矫揉造作的女气。 万般皆美好,只是他神色好似有些蔫蔫,一副无精打采的形容,朦胧醉意在眸底晕染开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过轻飘飘的瞧了一眼,汐然便移开眸,坐在床边,低头瞧着一本从书房捎带来的书。“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睡?不是身子还没恢复好么?” “我在等主上回来。”玖言似若无力般滑下水中去一点,趴在池边,声音有点闷闷道,“我也等了这般久了,主上你好歹看我一眼么。” 汐然默了默,直言,“穿了衣服我再看。” 玖言往水下瞅了瞅,认真推荐,“我不穿衣服其实也还蛮有看头的。” 汐然察觉到玖言语气有些细微的不对,平素温顺的调调如今怎么听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温软低沉,拖着一丝尾音,很是撩人心弦。 搁下手中的书,汐然并未抬头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道,“洗好了么?过来。” 但听水花声依稀响起,汐然心中微妙的灵光一闪,不知为何多添了句话,“衣裳穿好。” 室厅那边,脚步声一顿,好似又折返了两步,这才听得衣料摩擦轻微作响。 汐然一阵默然。 “主上今日不是招我侍寝吗?*苦短,主上却是后半夜才回来,不会觉着遗憾?”稳当当的往汐然身边一坐,玖言便黏了上来,身上携一缕儿沐浴后的清香,若丝般的银发仍旧润湿着,在发尾处凝着滴滴清圆,眸中携着醉意的浅浅媚色愈发清晰。 这话道出,某黑暗处小仓鼠一颤,连带惊醒了小银,同样一颤,迷蒙的眨了眨眼。 这言下之意…… 小仓鼠兴奋得瑟瑟发抖,但见小银也兴致勃勃昂头往外张望,一敛眉,正气浩然且淡定的爬上小银的脸,以肥实的身子覆住它的眼,老成道,“有些热闹小孩子是不适合看的,这个叫十八禁,恩,你可以继续睡了。” 小银其实是个听话的孩子,闭了一只眼,睁了一只眼,岿然道,“那好,我去睡了。” 然兴致刚起,两人眼前便是一黑,万事皆无。 小仓鼠圈着手,盘着腿,呆了一呆,恻恻冷笑两回,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汐然瞅着贴近的玖言半晌,被那微醺醉意的眸瞧得略有点不淡定,稍微往后靠了些,实话道,“我暂时,还没有想招你侍寝的意思。” 玖言想了想,一本正经着,“那我可以主动献身吗?” 汐然一哽,本是想径直道一句不要,但思及拒绝还是需得委婉一些,遂而添了两字,“最好不要。” 拖着肩边将落未落,很是岌岌可危的宽松薄衫,玖言恍若未知汐然的避让,亦步亦趋的随着跟进,手臂一展便是将汐然妥当当的抱了个满怀。 若不是因为汐然属于较之娇小类,玖言便是彻彻底底的挂在她身上了,如今看来便是怀中团着一个被称作‘汐然’的抱枕。 “可我现在不大好。”呼吸近在耳畔,补充道,“我头晕。” “头晕?”入手处,玖言的发还是微湿的,身子也莫名有些发冷。 汐然以为他是在水中泡得久了,有些伤寒,遂艰难的从他的怀抱里伸出一只手,在床边探到了条毛巾,攥在手里,“唔,先把头发擦擦再说。”转而再一想,不确信道,“你是否是醉了?” “擦了就可以侍寝了?”玖言声音软软,不屈不挠问。 汐然顿了顿,默默将两手绕上玖言的后背,一声不吭的以这种艰难的姿势,自力更生的为玖言擦着发。 因为实在不怎么方便,汐然的动作放轻柔了许多,前所未有耐心的一缕一缕慢慢擦拭着。自指尖划过的发有如柔顺的丝,恍似蕴着月光色泽盈盈的银白,而非白发的暮气沉沉,色泽莹润得很是好看。 许是拭发时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汐然虽说迫不得已的拥抱,玖言也乖乖趴在她肩上未有动静了。良久,偏过头来,微凉的唇恰好的扫过汐然的耳垂,一顿,继而毫不收敛再上轻轻舔了舔,不带□,浅浅亲昵。 汐然不知怎的,基本已经习惯被他舔来舔去的了,手上动作不过起初的一止,之后一直很是平稳。 玖言埋首在汐然颈窝间,低低道,“主上,其实我今个喝酒了。” “恩?”终于恍然,难怪今个黏人黏做这番境地。莫非玖言属于滴酒就倒一类? “一口,是你喂给我的。” 她喂的?汐然霎时想起静养室中鞠过的那团水,是药酒? 本是开始担心未知的药酒没能对症下药,但之后听得玖言说出来的话叫汐然登时无言,干脆利落,连带被子一齐将之从自己身上给掀了。 他道,“所以醉后发生了什么,主上要记得对我负责。”再添一句,“尤其是清白的一面。” …… 这一夜,即便是后半夜才开始煎熬,也足以熬得汐然略有神经衰弱了。也鉴证,玖言醉酒虽是不动声色的一类,但实在是属于持久而绵长,极能折腾人的。 且不论她混混沌沌时被人啃醒,动则分明感知到手脚身体上压缠着某人,无论被掀开多少次也能毫无芥蒂悠悠重新挂上来。最是无奈,玖言醉意上来难受时,缠着的舔吻真真叫她几欲崩溃。 舔吻大致分两种,一种有了回应才会罢休,一种有了回应更加痴缠。 所以一整晚,汐然都在回应与不回应的抉择中犹豫徘徊,举步维艰,很是苦痛。 一番身体加精神上的历练过后,只待清晨,被折腾了一宿的汐然终于徘徊到了将睡未睡的边缘,并很有朝沉睡方向发展的趋势。玖言依着她的枕,半敛着眸,细细的瞅着枕边的人,眸中清明几许,却是含着暖暖微笑,轻声问,“主上,喜欢我么?” “……”汐然呼吸平稳,睫羽却稍稍颤了颤。 玖言复而凑近,“主上……” 汐然身子一僵,闭着的眼甚至懒得再睁开,斩钉截铁道,“喜欢。” 一个醉酒的人,你能同他计较什么…… 第42章 手掌心 第二日睡到午时才起。 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去寻了月冥来帮着瞧瞧玖言的情况。 赶来的月冥眸光闪烁的看着满床战场般的凌乱,及依旧熟睡,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玖言,沉默好一晌道,“玖言前两日刚受音刑,对精神力以及心理的伤害很大,兴许身体和情绪都会比较脆弱,主上若是觉得有必要的话,呃,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汐然坐在床边,一默,张了张嘴,复一默,道出一个字,“恩。” 清白什么的,罢了。 有关音刑,汐然曾听闻有人连一个时辰都无法承受,险些自残。玖言三天撑下来,末了晚上还有空闲越个狱,跑到她这来小憩一阵。再隔日受了曝刑,稍作治疗晚上就能来折腾她了,那形容实在不像是脆弱。 但即便面上瞧着无碍,玖言这般一躺便是三天后才醒来。 期间厨房熬的小米粥搁凉了好些碗,侍女束手无策后汐然才迫于无奈从冥想室赶过来,每日给沉睡着的玖言喂些清粥充饥。 说也奇怪,侍女无论怎么喊都喊不醒,汐然一近身他便似一头睡得朦胧的小兽,自发蹭过来,将她缠着。 好不容易有了些动静,玖言依在她身上,只配合着喝些清粥,意识都尚未清醒又继续睡了。 一回雪陌跑来,正是瞧见这一幕,又想起前几日汐然沉着脸去救回玖言的光景,杵在门口感慨,“主上喂粥一类的小事都不会假以人手,定当是极为在意玖言的了。” 侯在一旁的侍女及刚为汐然疗养完毕,借故留在在一边看热闹的月冥皆深以为然,暗自点了点头。细心如月冥,还很是体贴的替不怎会调衡的汐然开口道,“主上在意玖言,自然也是在意你的。” 汐然抬头看一眼门口,默。 雪陌捏了一阵自己的袖子,低着泛红的脸颊,半晌之后才轻轻恩了一声。 月冥自以为功德一件,洋洋得意且而四平八稳的走了。汐然却是有些上心,虽说玖言是睡着的,也不晓他听没听着这一句。 …… 得知大执事离开的消息是在几日休息之后,桑止头一回主动到冥想室来寻她。 覆满冰霜的玄色大门启开,樱花已是渐渐呈现凋零之态,花叶稀疏。桑止站在阳光斜射的门口,面色凝重递上一份信函,浅声道,“大执事让我将调查的结果交给主上。” 汐然有些意外,若是平常,大执事只会命人捎来处理的结果,而非调查的。接过信函,自然问了一句,“大执事呢?” 桑止秉承一贯平淡的面色,稍显恭顺,“大执事冲击九阶,离开夕月城了。” 意在拨开信函的指一顿,汐然豁然抬头,像是有些吃惊,沉吟一会,“具体去的地方可知?” “不知。”桑止凝着汐然,眸色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沉寂,“大执事道若是主上问起他的所在,便回,他会在主上大典之前赶回来的。” 泽骞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有时候却又好似相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他应该是预料过桑止道出他离开时,她该有的反应,却不知晓她担心的只是他冲击九阶时的安全状况,非正式即位的大典,更非前几日闹着的脾气。 他总将她看做白眼狼,一直都是。 但汐然却觉在泽骞面前,好似只有她一人怀有情绪,他作壁上观,并无所求。 退回冥想室,汐然在桌前坐下,蔓延的冰凌霎时退开。“恩,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介怀也没有意义了。 拆开信函,一一浏览其上的内容。汐然想,既然大执事在这等时刻决意离开,应该也是有他的考量的。譬如,她依靠了他那般多年,也该在大典临近时学着独立承担起族长一位该有的职责了。 思及此,浏览的速度也便慢了下来,一行行仔细的思忖着信中的内容。瞧见宸轩被暗杀,死于鼎虚古墓的消息,汐然神色尚且淡然,不过唇微微抿起,目至最后一行,却是瞳孔一缩,开口发问,“汐绘,陨了?” 桑止仍端端的站在门口,并未离开,只是前所未有的出着神,待得汐然移眸过来才将将醒悟,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依旧中规中矩道,“汐绘前些日子已经安葬了。” 落至渊底的时候,汐然就有一瞬无端预想过汐绘兴许会遭不测。可是十八年来那般多的刺杀,往往都是针对着她一人来的,牵扯进来旁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事汐族内部之人皆是心照不宣,汐铭汐凛的亲哥哥,对外宣称已死的汐昀,一直恨她入骨。 权利的争斗就算伴随着血亲的相残也再正常不过,汐然十岁之前都是表兄汐罗帮着料理族间事物,或许是看人不清亦或许是人心的变质,那个本是温文尔雅的兄长终于一日将她法术尽封绑在石上,亲手抛入沉沉大海。 待她自行从海底挣扎爬出,汐罗一支的血脉只剩刑场上的汐昀和襁褓中哭得昏天黑地的汐铭汐凛,参与此事的几位仅存的表亲及其子嗣,包括妾室同其旁亲统统被斩杀了,一夜之间,偌大的汐族,直系只剩汐然一脉。 汐然回来的时候,汐昀的眼被黑幕覆着缩着身子被推送到刑架前,在萧条的寒风下瑟瑟发抖,喉中难以抑制的发出着颤音,单薄的衣衫下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暗执事就在树荫下漠然的将他瞧着,身边站着的是将要对汐昀施行绞刑的侩子手。见汐然完好无损的归来,并无多少讶异,轻描淡写的告诉她,汐觉族长的遗命,若汐罗有反叛的意图,则斩草除根。 心软也好,无力也罢,汐然终归是汐昀放了,那个时候她只是想,他不过一介七岁的孩子。 当汐昀目眦尽裂死死瞪着她,干裂的唇一字一顿,说出不死不休四字时,她感慨的不过人事变迁。犹记前两日微雨时,他站在蒙蒙雨中,捧一把捏做奇模怪样的沙泥,一派天真欢喜的唤她,“姑姑,瞧,这个可像你?” 他尊重她,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汐罗在他心中才是最为温和,良善的存在,他不信自己的父亲会谋反,更不信一个对自己毫无愧疚的人会平白的放过自己。就像五年前,他刺杀汐然一事败露,被押送到地下室的大牢中时,说的便是,“汐然,你以为曾放我离开便是施恩了么?残杀血亲后高高在上的感觉可是好受?” 此后,刺杀之事仍是层出不穷,汐然却从来懒得深究了。 她不想再见汐昀。 然此回的暗杀并不相同,汐昀绝不可能会伤汐绘,若是巧合,宸轩的死也无法解释。 思绪走到尽头而无解时,汐然蓦然想起一事,眉尖微微一拧,寻问道,“宸轩被暗杀,此事在宸族的反响是为如何?” 桑止平静道,“宸族下一任的族长人选暂时未定,宸思叶性子偏柔,怕是保不稳这个位置。”顿一顿,话题一转,“至于宸轩的后事,如今风头正劲的说法是宸轩的死同主上有关。” 自从有了司叶海一事,汐然对这种事几乎是可以预知,短暂的怔忪后,眼眸微敛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进入鼎虚古墓队伍的一行人言论都是一致,言道在古墓集合的那晚,只有主上一人受召集而并未归队。当晚恰好是宸轩守夜,翌日队伍中人醒来的时候便寻不见他的人影了。领头的维泽尔以为他是因急事赶回族内,因为身为魔法师的他连自己的魔杖都并未带上就离开了,不可能是突发的意外。紧接着是队伍出古墓时,汐绘在第二区域听到了箭矢的声音赶去解救主上,也正是在同一方向,队伍中人发现了宸轩被人暗杀的尸骸。”瞄一眼汐然,“是冰系法术的致命一击。” 这么听来,果真是自己的嫌疑最大。尤其宸轩不带魔杖的被引开,在当时看可能是因为心急疏忽,在后从他被暗杀的结果来看,只应该是熟人才能做到的。 进到古墓中唯一一个位置不明,状态不明的宸轩的熟人,旁人能想到的当然只有汐然一人了。 汐然想起古墓遇刺那一日,云端凝聚的那方黑影。 那个人一方觊觎着她的禁忌卷轴,打击汐族势力,一方还要利用着她扫清道路,着实是将她在圈在手掌心中戏耍着的。 那个人一方觊觎着她的禁忌卷轴,打击汐族势力,一方还要利用着她扫清道路,着实是将她在圈在手掌心中戏耍着的。 汐然先前或许并不觉着急切,只因曾想,对方若是个高于自己等阶的魔法师,根本不肖弄出这般多的花样,来让自己心慌之下露出破绽,只待她落单之际强夺便可。 如若是个玩弄权术,想趁着混乱,浑水摸鱼且而比自己等级稍低的人,她自然不怎么上心。大执事首先就不会叫他将浑水搅起来,她也便丝毫不用担心后续了。 只是如今大执事重伤初愈又即可离开冲击九阶,从而甩手汐族事端,自此才是算是汐然真正正面那觊觎禁忌卷轴之人的开端。 第43章 联姻 不过一月便挑的两族之人对汐然心怀芥蒂,想来那黑影人不但筹划严密,还很是心急。心急的理由不得而知,差不多可以确定的是,她即便不用主动,黑影人也会自发找上门来的。 但距离大典不过两月,大执事也处于非常事态,出不得一丝差错,有些事端能早些处理还是尽快了结得好。汐然再度细瞧一遍信函,沉吟好一阵,蓦然转一话题道。“我听闻明日白族有宴会,各族都有收到邀请吗?” 桑止即刻回道,“有,临近的族氏都被邀请,只是主上近来身子不好,原定是由第三执事代为出席的。” “唔,不必,我亲自出席。”大执事给的信函中,有一点颇为叫她在意,说是白族近期同西方大陆上的人交流很是频繁。 当时汐然正巧在遇刺落在渊底的时候遇见了蒂斯帝国的神惟和南溪,论说以他们的实力或许并不肖用暗杀或是权术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但恰好的时机点本是遥遥万里的人出现在那一偏远渊底,应该并非全无理由。 借此能主动的找到一丝切入点也是好的。 “主上要亲自处理暗杀一事?”因着汐然平日的性子是从来不愿参与类似的宴会,更不愿在外族环境紧张尴尬时同人在话语中周旋,桑止也大约能猜着一些汐然的想法,神色不改,语气之中却是稍稍惊讶,“三年前,尤族兵临城下都未见主上愿意出面处理。” 汐然并未多想,直言道,“那时有大执事在。” 话音落时,桑止眸中倏得一黯,可惜适时汐然正垂头瞧着信函,对此毫无所察。 …… 宴会前的着装,前来打点的夜雪特意问过一句,“主上,可是要着西式礼服?” 因为汐然决意去白族宴会,桑止便更为上心的去打探过情况,照他所说的意思确有蒂斯帝国的人到了白族,意欲不明。而根据宴会宴请的重要宾客或是主人的习惯而着装,向来都是此地的规矩。譬如圣殿的祭司发起的宴会,大多贵族都会着以西式礼服出席,如今蒂斯帝国第一继承人亲临,其重要程度自然需得人正装以待了。 汐然站在镜前,褪下外衣,缓声道,“不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汐然只当不晓其间蹊跷,白族并未放出神惟的消息,能打探到的自然是在白族安排了探子的族氏。虽说安插探子的事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然白族作为隐族第一大族同汐族这个第二大族的暗自较劲已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今白族同蒂斯帝国有牵连,怕是底气也硬了不少,保不齐他会拿捏着小事做大。须知针对一事,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话题的开端。 再者,左右这番过去免不得被人挑拣着说东道西,放出个显而易见的话柄,总比被人集中火力唠叨着连杀两族继承人的好。 …… 出席宴会,自然是有妖仆作陪。 旁人如此是为常事,搁在汐然着,将下马车便迎来了非同寻常的反响。 唔,真是头一遭作为一寻常宾客还给人这样盯着瞧的,眼神之火辣热切叫人唏嘘,纵然那些目光都是越过她落在身后的玖言身上的。 某一附属汐族的小贵族站在一干不住往这边移目的人群中迟疑了好一阵后,上前招呼,香腮微红,对汐然身边的玖言讨好道,“不知这位是哪族的贵公子,林倩见识浅薄,还是第一次见着公子。” 想是玖言那张面皮着实引人注目了些,此话一出,众姑娘们面上平和的聊天喝酒,实则个个耳朵尖起,语速放慢不少,屏息凝神听着消息。只以为玖言是某一潜藏颇深,未能被发觉的深谷幽兰,火热的内心蠢蠢而欲动着。 汐然扫一眼周遭,淡然道,“我私以为若是要打听我的人的事,还是需要避一避我的,你觉着呢?” 林倩面上绯红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张着嘴呆了半晌,连忙低下头不敢再望玖言一眼,“是,是林倩唐突。”兀自僵了一阵,待得汐然自其身边走远许久,才软一双腿瘫倒在地,冷汗涔涔。 有一执事打扮的老者从人群中抽身出来,赶到林倩面前,颤声道,“主子哟,你怎么能去招惹汐然主上呢,惹恼了她该如何得了。” 林倩撇着唇,抖着手抹汗,眼眶泛红,“我以为那不过是与主上同行的公子,主上她,她不是将收了个十三岁的面首么。”扶着老者的手要站起来,一顿,抬头眼泪模糊,对着老者,“呜……吓死我了。” 有时候面冷,就是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宴会中关注着玖言的女子,在目及瘫软在地林倩的模样时,喉中皆不自在的吞咽一回,老老实实收回目光,奋力去朝交际花的方向努力了。 汐然不是没有听到林倩那一句,“呜,吓死我了”的言论,只不过是习惯了,印象这种东西在旁人的心中一旦形成要改变着实不易。 她说那句话时,其实是没有多少威胁恐吓的意思的,只是平淡叙述罢了,这么也能将人吓哭,真是罪孽。 进得宴会的主厅室之后,汐然就着人多遮掩,侧过身问玖言,“我方才很吓人?” 玖言笑靥如花,正儿八经回道,“没有啊,很可爱。” 可爱。 这真是个叫人介怀的词。 尴尬的卡了一瞬,汐然转回身后,声音不由放低了些道,“你大概审美同旁人不大一样。” 玖言绵延的笑意都延伸到眸底深处,受了汐然那一句傲娇嫌疑颇大的话语,温顺应和,“恩。” 宴会的前半场基本没什么事端,附庸于汐族的贵族们前来招呼或是对汐然的伤势表示关心,处于对立面的贵族们,实力不怎强硬的则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实力尚且不错的则直接冷嘲热讽,挑拨她同司、宸两族的关系。 汐然于宴会中这么一圈的听下来,大抵整理出白族近期的确要向汐族发难了,不然这些白族的喽啰们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来对她泼冷水。就连平时中立的宸族与司族,在她面前说话音量都提上去不少,颇有质问之意。看来大家的风向都把握得很是严密,稍有风吹草动,就毫不犹豫的一边倒了么。 白禾,白族的第二继承人,在宴会的上半场不知是故意还是如何,在起初进场时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同汐然保持着距离,像是刻意的冷淡。 第一继承人白穗则一直没露过面。 只待汐然这方气氛浓烈得差不多了,白禾才端一酒盏,拖着曳地的礼服长裙,优雅踩着步伐走过来,朝汐然盈盈一笑道,“汐然族长,今个好似没怎么正眼瞧过我呢。” 白禾此人,汐然有些印象,个性好强偏偏在自己手中吃过不少瘪,排开族间的因素也实打实的讨厌着自己。半点不如她姐姐般沉着冷静,乃是个很能惹事,脑子不大灵光的主。 绕着汐然的几位小贵族一见正主来了,纷纷让道,集在周遭等着看热闹。 白禾的那一句本是同汐然相距颇远的时候道的,临到跟前也未得汐然回话,不由又是笑道,“莫非我并非第一继承人,入不得族长法眼?” 此话分明是冲着宸轩与司叶海之死来说的,汐然并无不适,淡声道,“受白族宴请而来的不是继承人便是族长,这么多人聚着,瞧着都有些眼花,遑论在人群中挑出第二继承人。”扫一眼白禾隐隐发白的面色,继而道,“再者,若是族间交流,同族长和第一继承人说不是来的更直接有效么?” 话音落时,厅内的器乐声正好一顿,谈论的话语声也像是有所预知一般的安静下去了。白禾却丝毫未有收敛,一如既往的纵着她自己那乖张的脾气,经由汐然一句话激怒,在寂静的大厅之内,冷着面恨声连着道了两句甚好,“我便看你能清高嚣张到几时。”一拂袖本是离去,走两步却又掉头过来,挑眉一笑,恻恻道,“我姐姐同蒂斯帝国的神惟成婚之日,就是你汐族族灭之时!” 汐然一愣,神惟同白穗,联姻? 然不待汐然开口,阶梯之处便传来一声冷然的低斥,携着内敛的怒意,声音却依旧温婉,“白禾,你又多言了。” 随着众人抬头,汐然终是在今日的宴会上见着了真正的正主,一袭月白长裙礼服的白穗,盛装隆重,明艳照人。手边站着一位男子,着一正统古典西式礼服,贵气优雅,容貌清俊。金色长发,轮廓深刻俊美一如神祗。冰蓝色的眸子犹如蕴着无尽深渊,深邃而温和,轻而易举便吸纳旁人的目光,陷入无尽雍容优雅的温柔之中。 神惟。 看来这回激怒白禾套出来的消息,并非毫无根据。 第44章 忧患意识 神惟其人兴许在场许多人都从未见过,但依据其雍容优雅的气度与白禾方才那一句响彻大厅的狠话,倒也不难判定,宴会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诡异起来。 众所周知,隐族与西方大陆的帝国老死不相往来,划清界限多年,甚至隐隐怀有敌意。如今突然说是帝国的神惟殿下现身,还要同白族联姻,众人也便禁不住猜想,他们如此作为到底是为何种居心? 汐然见白穗恼怒,神惟却噙一抹礼遇的微笑,好似并未看见眼前的事态,绅士如故的陪同白穗一步步走下阶梯。不由猜想,白禾说的联姻一事虽有苗头,但八字还没一撇,不然白穗也不会因此当众对白禾发怒。 原来神惟是来寻白族之人联姻的,难怪这些日一直在隐族地域徘徊。只是他有几分是瞧上了白穗的真心,几分是旁的心思就不大好说了。 白禾听得白穗那一句低斥,神色一呆,气焰瞬时降下去大截,像是幡然醒悟的后悔,垂手站在一边连解释的话都不敢再道一句。 白穗偏首朝神惟歉意一笑,才对汐然道,“白禾惯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她说的话还望汐然族长莫要放在心上。”见着汐然给面子的点了点,心中虽然仍是微微恼火,还是和颜悦色再对宴会中众人解释道,“今日是我母上的寿辰,恰好神惟殿下前两日与海外历练时经过白族,经我再三邀请才赏面出席,诸位莫要拘束。”微微弯起的眸中笑意温暖,像是放低架子的亲和,“哪方的客人我都是怠慢不起的。” 得这一句,气氛才算是相对缓和了不少。 汐然在贵族们又开始两两闲散聊天的碎音弥漫时,想起白禾的警告,心知自己又添了个新的隐患,以及连带一系列的需得长时间背着的麻烦,转身坐回原来位置时便有些无精打采。端着一酒杯搁在嘴前挡着,扫一眼玖言后隔了良久才叹息一声,低低道,“唔,我怎么觉着好累。” 玖言本是站在一边,听汐然说累,不由道,“主上,要寻个休息室休息一会么?”借故上前在她身前蹲下,背过人群时正正经经的表情也化作携一丝无奈的浅笑,同样小声,“我还以为主上这个时候,是在担心着族内事端的。” 汐然没在意的咬了咬杯沿,继而蔫蔫低语,“恩,因为担心,所以累。”手指摸了摸杯壁,一本正经解说着,“族间暗涌许多都不怎么光明正大,我现在背着这些麻烦,免不得以后会做出一些违心的事。”顿一顿,抿口酒水道,“一想着要做违心事,我就会觉着累。” 因为有人自一旁走过,玖言假意理了理汐然的裙摆,埋头时仍是忍不住轻声含笑发问,“主上莫不是有过前例?” 汐然点了点头,缓缓道,“教训汐铭的时候。” 温顺笑着眼眸中闪烁的光影,犹如明泽一片,玖言轻笑出声,“那汐铭少爷岂不很是圆满,主上对他这般不舍。” 望一眼笑意粲然的玖言,汐然也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他才不会。”指尖轻动,晃了晃酒杯,好似回忆一会儿,“他五岁的时候汐凛给我写过纸条,上头记载着我每次训完汐铭之后的事,譬如……”再仔细想了想,“汐铭会诅咒我每天掉三根头发。所以想着,日后我要是头发稀疏了,大抵是以前对汐铭不够好了。” 厅室之内,汇聚着浮华的光线之下唯有两人凑作一堆,轻声漫语时好似隔绝喧杂。 女子执杯掩着的那一抹清淡笑意,若一朵清雅海棠,轻缓的温柔。神惟想起初见她时,海边浪潮滔天,她漠然对那圣魔导判下死刑的模样,凌冽如梅,连同眼神都无一丝动容。 敌意四伏的宴会上,亦能从容的谈笑么。神惟身子略略往后,椅着支柱,饮一口白穗温婉递上的酒,脑中想的却是南溪的话语,“那个人明知道我是蒂斯帝国的公主,也没对我稍微好一些,可见公主或是殿下这种招牌对她并不管用的。” 确然属实,自起初他陪同白穗下阶梯时,她曾随意的扫过他一眼,之后就再未正眼看过他…… 忙着一一扫开想要朝神惟靠拢搭讪的众人,白穗的心情亦是越来越沉,忍不住斜眼瞪几回又在喧哗的白禾。若不是她自发找上汐然挑衅,今日的宴会她多半不会参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陪着神惟都比陪着一干趋炎附势的小贵族们益处来得多。 尤其神惟的陪同,圣魔导巅峰的执事曾对她说,神惟意愿同隐族之人联姻,借此为据,结束隐族长久以来隔世的局面。她不在意帝国是否要一统隐族,这在她来看反正都是迟早之事,她只在乎神惟选的是同谁人联姻。若是她,帝国之妃,比及一小小族落之长委实强上太多。 愈想愈觉着如此耗下去并不妥当,白穗转了身,温温婉婉笑着面向神惟正欲开口,不及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一顿,随着他凝望的眼神看过去,登时心上一凉。 他在看,汐然? 这方,汐然同玖言从头发的问题慢慢转移谈到了酒的问题。 难得一次性说了这般多的话,汐然略觉口渴,仰头喝干了杯中液体,末了豪气干云对眼巴巴望着的玖言道,“你不能喝这个,不要想。” 玖言难得默了默,实诚道,“我只是想,主上会不会醉。” 汐然抿抿唇,好似才想起这个问题,半肯定道,“应该不会。” 言语时,汐然面前斜射的灯光被什么遮拦,投下一片阴影,逆着光,她瞧见一个人冰蓝色的眸似蕴着星空般深邃,姿态优雅雍容恍似希腊神袛,微微带笑,对她道,“汐然族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玖言一愣,汐然也是半晌怔忪,瞟一眼远端笑意依旧,眸色却隐隐含怨的白穗,才终于悠悠起身道,“恩。” 将玖言留下,独身一人随着神惟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着。只待走出厅室,步及某一亭台前,隔绝了远处的嬉笑嘈杂,神惟才率先开口,神情之中并没有端出什么高深莫测的模样,相反倒是显得颇为诚恳,“汐然族长,我们之前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一字一句间不显拖沓,却又给人一种念得轻缓的感觉,谦和有礼,浑然贵气。面上虽是带着笑,但因着那份雍容包裹,冷淡疏远之感横亘存在,便像是只可远观皎月。 汐然见他并无什么诘责的模样,遂承认得很是坦然,“汐族的海岛边么?那回应该只是殿下见着我了,算不得是有一面之缘的。” 走至亭台,神惟自然的在石台前坐下,“族长给我下的精神印记,至今都没能被我的执事解开。”轻轻一笑,“所以这一面,让我格外的印象深刻。” 自己的精神力上被人烙印上了痕迹,还是个不晓敌友的人,这种事的确很让人糟心了。汐然也觉着自己理亏,但面上还需撑一撑,往后才好继续谈下去,“殿下目睹了我族想要抹去的记忆,自然也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是那时,我并不晓是殿下经过,印下了精神印记也实属意外。” 神惟唇角微微扬起,汐然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张极好看的唇,只不过略薄了些,显得有些寡情冷淡。“所以,族长何时能将这印记去除?” 同拿捏住自己把柄的人说话,自然是要多长几个心眼,汐然道,“随时都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殿下一个问题。” 神惟眉梢微微挑起,神色之间的漠然竟是有了些松动,道,“我以为你一点不在乎,原来是忍耐着么?” “恩?” 以手支着颐,神惟稍稍偏身的倚在石桌前,姿态随意而不放纵,闲适而优雅,“一位圣魔导之死,足以成为希玛神殿对你们族落发起战争的借口了,但你对我这个唯一知情人却不怎么上心的形容。我以为你会在见过我之后主动找上前来,同我用精神印记之事谈判,但是现下的境况。”顿一顿,笑容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嘲讽,“不是反过来了吗?” 其实汐然并非没想过此事,但在她心底始终觉着,就好比巨人同蚂蚁,蚂蚁可能担心巨人行走时会踩着它,但巨人却从来没顾虑过蚂蚁会有这一层的思虑,甚至于不知道蚂蚁的存在。神惟着眼于白族的白穗,兴许是为帝国之事而来,不过目睹一介圣魔导之死,既然迟迟未有动静,那便大多是被抛诸脑后而不管了。 至于精神印记,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没消除?小仓鼠之能着实诡异。 但神惟既然都如此说了,推论间明显很是给她面子,以为她乃一介十分沉得住气,城府颇深之人,那她自然是要兜着这个面子,寥寥道,“我兴许是忧患意识比较薄弱了。 第45章 抹杀 把话说开之后,汐然有意识的希望多从神惟那套出一些有关那名陨落的圣魔导的消息,神惟有所察觉但还是有条有理的道了。 “那人是为希玛神殿的以药物速成圣魔导的试验品,因为受不了强悍药力神识混乱,本应当被销毁,却逃亡到了隐族一带。” 这等事怎么说都是机密,而且是有关希玛神殿这一庞大组织的黑暗操作。难怪米勒提都不敢提及一下,便要求速速处理了,若是让汐然知道了j□j,莫约会是个大麻烦。 “追杀而来的希玛神殿的魔法师已经同你们族内的祭司米勒进行过交接,三日前才解除对你们族的监控回往了大陆。”神惟毫不介意坦然叙述着,直待汐然心中苦笑一声,让小仓鼠解开咒印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殿下不必再说了。” 她本不愿意多与西方大陆的势力多加牵连,更不愿得知这般机密的消息,徒增负担。神惟能有恃无恐,她却不行,远远避开才是正道,“我得知了消息,殿下的咒印也解除了,如此便算是两清。殿下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行回去了。” 正为自己斟着酒的神惟,握着酒盏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你对人,都是这么冷漠的吗?就算是普通的交际也好,一般的人至少会多说两句招呼。” 汐然丝毫没觉着有何不妥,左右又不是往后会有交集的人,故而气定神闲道,“恩。” “所以是我主动去找的你。”神惟自然的接过话。 汐然挑眉,沉默半晌,“殿下很介意你主动来找我这事?” 神惟一愣,显然也是没想着汐然会有如此一说。 “下回我会主动找你的,算是补偿。”一句结语,汐然也不待神惟回答,径直转身离开。 神惟是敌非友,继续谈话下去,汐然并不想再从他那在知道什么,他却说不定会在她疏忽之时套出什么话来。怎么说都是她在亏,那又何必再耽误时间。 不过神惟确似是很适应隐族一派的习惯,桌上的桂花酒他抿过一口,面上并无多少新奇的形容,应该是早前便喝过了。 回到宴会的厅堂前,门口两三围拢了些人,汐然一眼便自人群的间隙瞧见仍在原来位置好好待着的玖言。不过他身边位置还坐着一个着清凉晚礼服的女子,凤眼妖娆,无不欢喜的与他说笑着。 那个女子汐然自然认识,岚絮,第三大族岚族的长女,十九岁前便拥有五位面首的花蝴蝶,正经来说还是她暗系学院,算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同学。 人声嘈杂,岚絮掩唇轻笑时目光恰好扫到门口的汐然,像是落定般一凝。笑意依旧的偏首低声对玖言说了什么,端起早前搁在桌上的酒杯,一摇一晃的走到了汐然跟前。 汐然知道,岚絮平素还算是正经,一到这种场合便像是人格裂变一般轻浮得可叹,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没能料到,岚絮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玖言是你的妖仆么?借我两天可好?” 汐然扫一眼岚絮因为上了浓装之后格外艳丽的容颜,眸中半点情绪都无,“你是说认真的?” 岚絮眼微微一眯,默一阵后举着酒杯对汐然,哈哈干笑了两声,“你便是这点不可爱,不过同你开个玩笑,这般认真做什么。”一手随意搭在汐然肩上,“你该知道,我向来只做你情我愿的事,怎么都是需先多培养培养感情的。” 汐然拨下她的手,“如此,便按着你的步骤慢慢来罢。”再瞥一眼美眸含怒将要以眼神将她射穿的白禾,以及神色沉郁的白穗,“今日宴会气氛尴尬的方面有些诡异,我便先离开了。” 岚絮沿着汐然的目光瞧出,末了,呵呵一笑,“你莫不是抢了白穗男人?帝国的殿下神惟?”再在两者之间打量几回,几分戏谑道,“嘛,难怪她恨成那样,你若是能笑一个,我都会要了你,同白穗抢男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汐然不发一语,走了。 岚絮大多在酒席上,都只是着目于美男子。故而在汐然携玖言离开之后,再度回顾满厅的贵族男子们时,有了玖言这一对比之后顿觉索然得很,实在没什么可入眼的美人了,遂同白穗招呼了一声同样出了厅堂。 奢华的马车上,女子微微懒散的声音传来,“玖言的资料,去从妖仆之城那拿来。” “是。” 夕月城内,马车碾过铺散月色的街道,汐然侧身枕着车内搁置的小桌,从入马车起便一直像是发呆一般静静望着窗外。玖言则端坐于一旁,在说过几句话而被汐然选择性忽略之后,便不再说什么的安静陪着汐然出神了。 车停于梧殿之前,汐然在驱车的人一句提醒后,慢悠悠从车上晃下来,回首一眼玖言,“我去一趟冥思室。” 玖言几步上前要跟上,汐然头也没回再添一句,“你回去歇着吧。” 恰得桑止从院中走出,低声唤了句主上,玖言这才止步,遥遥望着汐然走远。 同桑止谈论宴会上白穗神惟一事直到午夜才结束,汐然进入冥思后难得有空的去了趟小仓府邸,见着小仓鼠同小银蜷做一堆睡得很是香甜的模样便又转身出了门,打算独身去空中阁楼逛了逛。 空中阁楼就像举世最为繁华的集市,只是这里并未有吆喝声,人言的嬉闹。空荡荡的走道边添两盏标识着店铺的灯,蔓延到黑暗的视野之外。 “你来了怎么不喊我?”正是往远端走了两步,身后突兀传来一声睡意朦胧的抱怨,小仓鼠自然而然的跳上汐然的肩头,按着往常用她的头发给自己搭建了一个小窝好躺着。 最近有些发福的小银眼巴巴的在一边望着,比量一下汐然的胳膊同自己的腰围,颓唐决定还是自己爬了。 “你近来不是也忙着替我收集丹药么,见你睡了,便没再去扰你。”带着两只莫名自己爬起来的小魔兽,汐然面上神色也稍微转好了些。 小仓鼠哼一声道,“算你有良心。”又睁一只眼,“不过你突然跑来空中阁楼做什么?” 一边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店家的灯笼与其边上刻着字的木牌,一边淡淡道,“现在麻烦事不少,神惟和白穗,司叶海和宸轩,还有那个暗杀我的黑影人,大执事现在又不在,我好歹提几分危机意识,多关心与自保之事了。” 小银立马昂起头,雄赳赳的表态,“我会保护主上的。” 小仓鼠唇角抽动两下,不留情面道,“就你这等级,给人做一顿下酒菜刚好。” 小银大概是同小仓鼠处得久了,内心略显强大,即可反驳道,“你怎可以单纯以等级判论我。” “哼,等级还算是你优势呢,来算算,武力为三,情商为零,智商为负。” 小银毕竟嫩得很,坚持一个来回便败下阵来,眼泪婆娑的将汐然瞅着,“主上也觉着我没用么?” 汐然将因口舌之战大获全胜而洋洋自得的小仓鼠从肩膀上提下来,道,“唔,我将好想起件事,希望你帮我办办。” 某鼠被倒提着时还有心情发出一声不捧场的冷哼,某蛇则欢喜的凑过来,“何事?” 汐然顺手将小仓鼠甩了,在小仓府邸找出一副纸笔,勾描一阵,“这个墨色竹牌,我几年以前在空中阁楼中闲逛的时候看见过,现下想起来却是很有用途的,小仓鼠忙着收集丹药,你便帮我寻下这个罢。” 小仓鼠凑上前看,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汐然瞥它一眼道,“抹杀一个人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呃~~今天更晚了些,见谅见谅 还有说说有关于跳订的事,真诚的建议其他章节随意,推荐41章还是可以看看滴 第46章 别扭 次日,玖言在冥思室和用膳厅间扑了个空,经得红着小脸儿的侍女指点才在沐雪园中寻着正用着早膳的汐然,桌边摊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瞧着。 玖言进来的时候,忘言因为收集晨露的事正在院后的药地并不在,素净的厅室之内便唯有汐然一个人,心不在焉的偶尔喝上一口清汤,眼神凝在摊开的书上,从头到尾都未有抬头瞧他一眼。 面对这样凉薄分明的气氛,玖言恍似未觉汐然身边缓缓弥漫而起的冷淡气息,上前道,“今日有冰系学院院长的授课,主上现在要过去吗?” 翻了一页书,汐然道,“不去。” “下午的暗系魔法课呢?” “不去。”答吧一声合上书,汐然起身,淡淡,“我今日在忘言导师这上一日的药理课,唔,我先进去了。” 玖言则被留在了原地。 药理课有别于其他课程,因为授课之间讲述的都是忘言自己的经验知识,所以为了尊重忘言,汐然嘱咐过即便是大执事也不能在未征求同意的情况下,在忘言的课堂上出现。 玖言见不着忘言,自然是无法得到允许。正磨磨蹭蹭、步伐尤为缓慢的从院子中走出来时,迎面进来一个人,没甚表情的严谨模样同大执事几分肖似,在他面前站定,问,“主上今日是上药理的课程?” 玖言答,“是。” 桑止像是意料之中,自然道,“如此,你并无旁的行程便随我来罢。” 昨日汐然同桑止说过,现在已经确定玖言是为日后的妖仆,凡事不必同他避讳,准许他参与汐族内部机密事情的调查。 近来族间事物一堆,桑止手边能有高阶且而可容调度的人着实为一大助力。虽然他心中并不乐得接受玖言,但以汐然的意见为先,还是一大早便来寻了玖言。 今日的药理课是实际操作炼制凝灵丹,四阶品质的丹药。 汐然炼药的技能本就为五阶,平素炼制四阶丹药的成功率为十分之六,然这回除了第二炉炼制成功,往后的三炉统统烧毁了。 忘言站在汐然身旁,好脾气的道出汐然出错的地方,再见她很是受教的点点头,稀松平常的准备了药材,打算再接再厉开第六炉时,不忍被浪费的诸多珍惜药材,忘言终是微微苦笑着建议道,“主上若是不能集中,不妨今日改作上理论课。” 炉中幽绿的鬼冥碧火颇有灵性的跳动着,汐然眼中怔怔映着那团碧绿一阵,默然,随手撒了把药粉进去,“恩,换吧。” 忘言无语的望着鬼冥碧火将那味最是珍惜的千灵草粉末吞噬殆尽,良久,收敛起无奈,跟着汐然走出炼丹房。 此后好几日,汐然不是窝在冥想室练习魔法,便是在书房中处理族中事务,第三个去处是为沐雪园,直叫忘言受宠若惊到苦不堪言。 思虑种种,却因忙碌,日子也在不经意间过得极快。族外的风起云涌全然暂且停歇,想是神惟出现浪潮掀过之后,大家注意力通通凝聚在白族之上,担心种族存亡自然胜过夺宝抢物与族间斗争。 桑止时常送来的情报,汐然前前后后的看过许多遍,并未能从中嗅出一丝有关黑影人的痕迹,兴许是自顾不暇也说不定。 四日转瞬而过,除却折腾忘言,最是生趣一事是小仓鼠特地藏掖着的口粮-一枚正体不明的蛋,不慎滚到小银的窝里,直叫小银对汐然哭了两日,抱着她毫不避讳的打听着为人母的种种事迹,周身都带着一种时间积淀下来的沧桑感。 为了打发时间,汐然在小仓鼠的挤眉弄眼下淡淡对小银道,“你可以孵出来试试。” 为人母是个怎样的境况,还是亲身经历来得好。纵然小银它,其实是只公的。 第五日同样决意赖在了忘言的院中。 午膳过后,汐然道懒得来回走动,便准备在沐雪园中的躺椅上小憩一阵。忘言则给之添了张薄毯后便去收拾炼丹室中的残局了。 树荫在眼前晃动,明明晃晃偶尔泻下来些斑驳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正是浅眠,眼前明亮的一片忽而黯沉下来,混沌的思绪一动,却并未睁开眼,“雪陌么?” 因为早前分置在天衍体内的精神力恢复得甚好,大有不费多大力便自发增长的趋势,遂而一休息汐然便会将精神力融进天衍中,故此才并未能辨出来者。 但那话说出,久久之后都未等到一句回复,汐然顿时了然的睁眸,紫衣映目,玖言笑意几分浅淡移开为她遮阳的手,语气却一如既往温顺,“打扰到主上了么?” 汐然望他一眼,“没有,是我近来浅眠。”本是不想同他多话,只是总觉自己开口那一句雪陌唤得心中稍有愧疚,终是漫不经心,姑且算是解释道,“桑止说让你去了趟司族,调查眼线一事,最快明早才能回。” 玖言面上仍是带着笑的,伸手为汐然拂去落在肩头的落叶,“所以这些日子,都是雪公子伴着主上的吗?” 风微暖,悠悠扫过时带着一缕儿清幽的药香,汐然没说话,只是心不在焉默然将玖言瞧着。 瞧他笑容一点点转淡,又一点点扬起,低声道,“是玖言多言了。”再伸手为她掩了掩被子,“主上还要休息一会?” 躺在薄毯的包裹之中,待得玖言起身,汐然终于开口应了一句,“恩。” 道完才觉这一声应承,他会听做是前一句的回复还是后一句的着实难辨,微微敛眉的瞧玖言一步步走远,汐然不自觉动唇,极低的唤了一句,“玖言。” 原以为他听不到,却见着他脚步顿下来了。 没想去看他是否转过身来,敛下眼,汐然细细盯着地下细嫩的草叶,漫不经心的语调,“我现在是在闹别扭,你莫要介意。” 风过之后,诡异的静着,汐然没等到玖言的回答,依旧缓缓道,“我梗在心里难受,需得先缓几日。” “主上别扭是为那般?”光听语气也觉着他心情似是转好不少。 汐然启了丝唇,一默,复又闭上。侧身拉了拉薄毯,躺好道,“过几日我会自己想开的。” 小仓鼠噗嗤一声,笑得滚落在小银的蛋旁,吓得小银一个摆尾将之拍出好一阵距离,登时也无言了。 同一时刻,不慎在门口见证了始末的忘言这才恍觉,敢情自己被主上当做闹脾气的对象,不动声色的给折腾了几日么…… 作为一学生,折腾导师惯来是会被折腾回来的,下午课时授完之后,忘言便借故道要潜心研究一方高阶的药单,将汐然给驱赶出园了。汐然大抵明白忘言心境,暗地无奈扶额,最后还是乖乖搬离了沐雪园,谁让她整人在先。 想去书房,奈何书房未能铺设一舒适的好床,左右思量之下,还是回了梧殿。 用过晚膳,桑止只递来了两封信函,一封是有关白族动向,详细记载了今日特地上门拜访的宸族的对话,主角是宸轩的亲子宸思叶,大意是向白族求援助他保住继承者之位,宸族便可依附与白族。 实则宸族现在模样同依附白族没甚两样,失了宸轩群龙无首,四方分裂。于一介毫无统领能力,且而想要保命的人来说,投靠一可靠的靠山倒是不错的选择,白穗确是温婉可人,不过是否可靠还是另一说。 另一封是写有关内部被安插眼线一事,桑止简洁说明了被安插在众执事手边、最具有威胁性的七个眼线的职位,以及其他次要的名单,好容汐然考虑哪些该被不留痕迹的出去,哪些该留下借以反制对方。 汐然比对前一段时间同样递来的眼线资料上寥寥两个人的名字,淡淡想,玖言这两日该又得忙了。 出乎意料,经常会给超额完成任务的人,累加更多任务的暗执事,竟会让玖言保持着气定神闲的状态,端端回来梧殿休息。以至于汐然在选择了回梧殿睡觉后略觉后悔,决策失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本来说好会有更的,结果拖到现在。 真是因为突然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抱歉抱歉~得空我会加更补偿的! 第47章 务实派 纵然心中叹息着,汐然面上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从书桌边悠哉晃到床沿前坐下,携着尚未处理完的文书,认真瞧着。 玖言则半点未有尴尬,进屋之后见汐然正忙着,便自如且而小声的在来来回回好几趟,有条不紊的拾落着什么。 汐然忍不住瞥眼一瞧,登时有些无言。那些乃是这几天小银带着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宝贝蛋出来溜达,东翻西翻弄乱的东西,连浴巾都被曾被垫在地下当毛毯滚来着。 再扫一眼椅上摞着的一堆枯草与丝巾毛毯混合而成的“蛋窝”,与望着那蛋窝怔怔发愣的玖言,汐然暗地头疼,真心想同他道一句,“这不是我干的。” 利落的将周遭毁视线的物事都清理掉之后,玖言优哉游哉,很是自觉的忽略了自己的床,泰然自若的爬上了汐然的床,直叫她继而一阵的无力。 中午说的话,敢情都是在白讲了。就算睡一间屋,好歹也要去自己的床么。 汐然身后枕着一方抱枕,刚好依靠端坐着,神情淡漠的垂着眼凝着书册上的字眼,一副并不打算理会人的形容。玖言不想打扰汐然,遂安然的在另一边的床沿上坐了一会。 一阵之后复又爬起身坐到汐然身边,因为未枕抱枕所以稍微靠后,同样瞅着汐然手中的文书。偶尔再抬眼瞅一眼瞧着文书的汐然,不言不语。 小仓鼠早因蛋窝一事给了小银三十二个赞,当下一边吊儿郎当躺在吊椅上吹着小调,一边不上心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小银道,“小银啊,今日过后,保不齐你家主上会将你当空气看待一阵,你一定要坚强啊。” 小银身子一动,险些将宝贝蛋压得夭折,探过来惊恐道,“为何?” 小仓鼠扫一眼小银天真的模样,叹息一声懒得解释,直接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后果的话,你瞧着玖言就知道了,啧啧,被忽视得很是彻底么。” “主上以前这般对过你?”小银从善如流的往卷轴的出口探头探脑,去瞧玖言,“都是像这样子的冷处理?” 小仓鼠白它一眼,“我以前没怎么见她生过气,是头一回见着如此冷战的战局。不过你在她心情不佳的时候添上一笔,自然是相当于踩着雷区了。” 小银即刻慌了,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小仓鼠,整日抱着的宝贝蛋都不晓得滚到了何处,“那,该怎么办才好?” “慌什么?”小仓鼠拍了拍它的头,老神在在,“且瞧着,这有你冷战战局上的战友前辈在。”一指玖言,“跟着前辈做,准没错。” 适时,小银的战友前辈不晓身上还肩负着一人的希望,兴许是因为几日连着的奔波,略有些犯困,歪头枕在汐然身后靠着的抱枕上,眼睛微眯好似想睡了。 然保持着微微磕着眼的姿态一阵之后,玖言稍微动了□子坐起来些,而后便像是放弃了乖巧的伪装,望一眼汐然的侧脸,一点点凑近,悄悄拿下巴枕在了她的肩上。 汐然顿有所觉,先是从容的翻一页文书,见之毫无见好就收的迹象,遂移了眸睨他一眼。 本是意在无声的谴责,没想是她低估了他内心强大的程度。好不容易见得她有所反应之后,玖言眼中一亮,反倒脸不红气不喘的整个从背后黏上来,手臂环上了她的腰,埋首在她的颈窝,依着往常一般在她耳垂处轻舔一口才道,“主上还在别扭么?”蹭了蹭,像是无奈一般,“还要别扭几天呢?” 汐然没怎么深思,信口道,“莫约还得两天。” “有这样的吗,不是心结解开,而是确定的时间周期过后就不烦心了?”玖言微微收紧了抱着汐然的手臂,好似这般才能贴合得更紧密一些。 “唔,不是你问我,我才答的么。”汐然自若道。 玖言呆了好一阵,眼中漫着苦恼之色,“主上,你就算是敷衍我,也不要再之后承认得这般坦然成么。” 很明智的跳过这个话题,汐然道,“所以你还要在我身上赖着到几时呢?” “几天没见着主上了,想抱着缓缓相思。”玖言不动声色的移了抱枕的位置,取而代之,全然将汐然拢入怀抱。 一句绵绵的话给他说来尤为的得心应手,直叫小仓鼠唤了半天的牙酸。 汐然没接话,像是没听见一般继而淡定的瞅着文书。 隔了一阵,埋在她颈窝处的呼吸轻缓,“主上?” 汐然翻了一页书算是回应。 “我喜欢你。”寂静的黑暗中,唯有这么一句悄然飘散,隐在寂然燃烧,跳跃的烛火之中。像含着一份脉脉的情思,无法遏制的溢满,倾泻。 …… 小银很头疼,战友前辈姿态言语的可模仿度并不很高,譬如抱着的那一段,怀疑主上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拆了丢地下。 主上其实很不喜欢蛇,尤其那种细细鳞片的触感,她是曾这么说过的。 于是它又陷入了无措的境地,在所有人都熟睡之际,只得忧愁感伤,独身去空中阁楼散散步,聊以消遣一下悲切的心情。 是夜,窗外月色如洗。 玖言最后还是乖乖的去往了自己床上睡了,汐然紧磕着眼好一阵,仍是睡不着的将埋在被中的手往外探出,在床头的储存空间的暗盒出寻出了一封书信。起了身,倚在床头复而看了第二遍。 这是白族宴会过后的第二日清晨,岚族之人送来的。 无甚表情一句一行的看毕,下了床走进烛光燃烧之处,将之点了,眸中因着徒然生旺的炎火,神色终是一点一点的安定下来。 飘扬在纸上的火焰黯淡下去,汐然在原地站了一阵,转身缓步朝玖言那方走去。 几乎是汐然在他床边站定的一瞬间,他便睁了眼。窗帘缝隙间倾泻的一丝皎洁月光倾洒在他枕上,汐然低首瞧着他碧莹的眸,与漫射着淡白月光、在枕边散乱的银发。 玖言微微怔忪,但实在是想不透汐然端端的,为何会主动跑到他这里来,故而提起小心问,“主上,在梦游么?” 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儿慵懒低沉,透着浅浅空灵月光下,他的神色显得很是宁静。 汐然听罢,侧坐在他的床沿,缓声道,“没有,我醒着。” 这种情况确是罕见了,玖言明晓汐然是个没事不会主动找上他性子,遂而缓了缓睡意,支起身子准备坐起来。 汐然着眼将玖言一扫,面色平静一手撑在床边,在他抬头的一瞬倾身轻轻自其唇角吻了一回。 玖言连眸中光泽都凝滞一瞬,过了好一阵才抿了抿唇,不晓为何耳根处都泛着一丝浅红,有些不确定的迟疑着道,“主上,方才……” “吻你了。”汐然淡定的接口,大有非礼良家女子之后,厚颜无耻的公子哥嘴脸。眸及玖言白皙面容上浅浅绯红,心中缓缓一紧,嘴上却是风轻云淡的开口道,“不确信的话,我可以做第二次。” 一手搭上玖言的肩,再度倾身时不过稍稍用力便将他压回床上,捧着他的脸,埋下头落下的亲吻因为青涩而毫无章法,却着实将他色泽偏淡的唇吻得鲜艳湿润才罢休。 玖言一双眸中妍丽而清润,呼吸亦微微紊乱,在汐然唇瓣稍加离开之时便纠缠不休的再度迎上去,舌尖灵巧的送入到汐然唇齿间,像是厮磨一般缓缓痴缠着。一室月光倾洒,道不尽的旖旎缠绵。 只一个绵长的吻,在汐然屏息的极致才终于停下。 喘息时,玖言仍是不住亲吻着她的鼻尖脸颊,像是有些止不住的欢喜,“主上,还是第一回主动吻我。” 汐然伸手支撑在玖言两侧,好容自己不必完全的趴在他身上,清明的眸底因为适才那个吻而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泽,眼角微红映衬着较之冷淡的容颜显出一份极致的清丽。恍似莲花初绽,最是妖娆而冷清的一瞬。 明晓汐然的意图,玖言却是不依不饶的抬手在她腰际轻轻一拢,汐然本是有些发软的身子便又重新倒回了他怀里,抱紧了些。 汐然有些讶异自个好端端怎么会浑身发软,却也懒得再挣扎的枕在玖言的手臂上,懒懒道,“左右都是吻,谁主动结果不都一样么。” 玖言轻轻笑着,“主上原来是个务实派么,只瞧结果的。” 汐然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揶揄,却只是窝在他怀中,平静着呼吸,坦然道,“唔,差不多是的。” 静了好一阵,“玖言,我想开了。” “恩?” 伸手摸了摸很久之前便喜欢上的玖言的银发,合在手心好似聚拢了万千温润的月华,低声道,“你可知道,白族宴会的那日,岚族的岚絮来寻我,言道看上你了。” “她是个花心之人,但每回添一个面首又能对着那位新人当一段专情之人。而且凡是她瞧上的,即便是她亲姐姐的男人,一样也是抢过来了。” 第48章 勾魂 “我并非忧心你会被她抢去,只是觉着她言及此事的态度叫人生厌。”汐然即便未曾有过情感之事上的前例,但在前世就算是电视或是书籍上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两三个人同时瞧上一个人乃是常事,恰得说明了玖言很是抢手不是。但若是情敌一方正正经经的追求,汐然正当防卫式的语出警告或是小心眼的拉着玖言避开,都是为可得接受范围内的境况。 可岚絮不同,她直言打算要去玖言不说,第二日传来的信函,十成十的就是半威胁半交易式了。 汐然把玩着玖言的发丝,缓缓道,“岚絮派人传来信函,语态中像是好心的提醒道,大执事离开渡九阶圣魔导一事万不得给由白族知晓,毕竟我还未正式接手族中事物,运作起来稍有生涩,汐族相当于处于无领导的状态,白族会乘机而入也说不准。恰得现在白族傍上了神惟,底气足了些,若是我有‘诚心’,不妨同他们族建立良好的关系,也算一层较之坚固的壁垒。即是同阵营之人,她自然不会不留神的在外面乱说话了。”顿一顿,“她给我五天的时间考虑。” 岚族是为第三大族,最是叫人忌惮的便是其分布极为广泛的眼线,以及一派底蕴雄厚的暗杀刺客组织和情报网。也就是说,但凡岚族放出去的消息,无论真假,都会叫人颇为正视的。 玖言揽着汐然的腰身,神色间并未显现出一丝旁的情绪,宁静问,“所以主上如何抉择的呢?” 汐然支起身子,仰头瞧他一眼,“我觉着你莫约是弄错了我话中的重点。”瞧得久了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我并非在思量岚絮提出来的条件,而是在想……”卡一卡,难得有些难为情的说不出口了,“我不喜欢她如此轻浮对你的态度,可转而想想也不仅仅是她,但凡是一些小贵族知晓你妖仆身份,大多会是如此,不过程度轻重的问题。起初的几日,我只是自己闷着生气,今日却是想开……” 昂头凑近时,鼻尖碰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挲几下,仿佛借由亲昵的动作抹消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忐忑与窘迫,“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些早,但还是想问问,缔结契约之后,我们成婚好么?” 幽静的居室,本是轻微耀动的烛火都有一瞬的凝滞。 “唔,不是面首,是夫君。”汐然小声的再添一句。 然不晓是否是因为心中惴惴,汐然只觉此回玖言沉默的时间格外的漫长,且而素来又是个秉承随心主义的主动派,忍不住便撑起身,眉眼中都带着一丝前所未有温婉的笑意,望一眼他清润含着震惊的碧眸,“你今晚倒是格外的沉默了,我以为我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你也不来捧个场么?” 霎时眼前锦服翻涌,一阵天旋地转的恍惚过后,便是明晓被扑倒,困在了一方怀抱。有银发垂落轻拂在她的颊边,恍似隔绝一方静谧独剩两人的空间,如缠如绵。玖言埋首,碧莹莹的眸中清晰的映着她的影,久久的静默之后,忽而低低唤过一句主上。低柔的语气,细细听辨竟好似有微微的颤音。 然不待汐然回答,甚至来不及反应,玖言忽而狠狠收紧揽着她的手臂,低头骤然落下来的亲吻不复轻浅,重重辗转在她的唇瓣,灼热而极具侵占性。有别于方才的温顺乖巧,慢慢迎合,好似急切一般,迫不及待般撬开了她的唇齿,霸道的含着她的舌尖,反复着湿润的纠缠,身体紧紧贴合着恍似不想有一丝一毫的距离横隔在彼此之间。 暧昧交缠着的呼吸愈发的沉重,汐然只觉自己身子发软得厉害,提不起力道,只得被动的承受着玖言突如其来霸道侵占的索吻。白皙的皮肤上抑制不住泛起一阵红润的粉色,微微喘息时,眼角似乎都含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瞧着玖言时亦觉着并不真切。 不晓这是为何,打算兀自平缓下自己情绪时,本是隔着衣衫缠着她腰身轻轻抚摸的手力道忽而一沉,汐然心神微震,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哼。 这一声发出,玖言眸中倏然一黯,在她颈间缠绵的亲吻也不自觉加重几分。 汐然则是被自己异样的声音惊得一愣,半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缓缓反应过来,自己给玖言扑倒在床,差不多已经是衣衫半褪了。 原来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以为这是单纯的接吻么…… 沉默着,直到玖言伸手去拉她的腰带,迫不得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示意差不多不能继续了。哪想玖言望一眼她眼中的清明,因着眼角漫起浅浅红潮,而更加靡丽妖魅的容颜忽而展出一抹很是要命的笑,映衬皎皎月光,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勾去。 汐然一瞬间的晃神,手便被人反扣住,压回在枕边。玖言倾身,又是在她唇边落下细琐的吻来,不住散在颈脖处的呼吸灼热而暧昧。 终于开始有些慌乱的眼神触上玖言眸底的靡丽色泽,那一瞬,便像是明知的堕落,清晰的知道自己自控力的不足,好似要一点点被他吞噬殆尽。 正是春光旖旎,神识混沌之时,汐然脑海中响起一个怯怯而不和谐的声音,“主……主上,你在忙么?” 汐然眼睫一颤,霎时清明,此时此刻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得不说,她很是窘迫。 自玖言的怀中伸手,好不容易扯到了一旁的被子,一展之后整个覆在玖言与自己的身上,汐然则伸手在被外,紧紧抱住玖言,好借以稍微阻一阻他的动作,尴尬道,“别动了,有人。” 言罢也不待玖言反应,尽量保持着平淡面色,在心间对着小银回道,“有事?” 小银很是自觉的捂着眼,尾巴处卷着一个东西,小心翼翼道,“我刚刚随便在空中阁楼中逛了逛,恰好寻到了这个黑色竹牌,觉着同主上要我找的好……好像有点像……” 第49章 欢喜 所以说,不会看眼色到一个境界也是种罪过,小银此番乃是邀功而来却指不定越描越黑,彻底被嫌弃了。小仓鼠默然的蜷缩在一黑暗不起眼的小角落,便是如此作想的。 神思刚过,不远处缩着的小银登时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木阶上唯坠下一块黑色的竹牌,晃悠悠一阵后安稳躺着。 小仓鼠讶异的往卷轴之外瞧一眼,果真见小银呆呆愣愣被提出了卷轴,怔在汐然的床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再顾不上闭紧,看一眼汐然再瞅一眼玖言,佯装淡定的磕巴道,“打……打扰了。” 汐然暗地微微松一口,不顾小银的冷汗涔涔,恳诚的对玖言,“唔,瞧,是真有人。” 话音刚落,小银便自玖言那收到一缕足以凌迟它小心脏百遍的谴责眸光,不由苦涩的一缩,背过身去揩揩眼角,不知为何有点想哭。 玖言依旧趴在汐然的肩头,岿然不动道,“这是主上的召唤兽么?” 汐然沉着的点点头,添上一句,“还未满周岁的。” 汐然此话的意味不言而喻,微妙气氛间,有声低笑落在耳畔,玖言似是故意一般,呼气沉重撩拨的在她颈脖处舔了一口,缓慢着直叫人心神都微微一颤。 汐然本是要张嘴说话,玖言却是在那之前自发起了身,撑手俯视着她,肩上衣襟下滑露出精致的锁骨与曲线优美的颈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汐然殷红的唇,浅浅笑着的眼眸含着几分摄魂的邪魅,语调稍低,像是诱哄一般,“此回便先放过主上。”顿一顿,极其自然的又倾身,亲昵的在她唇上碰了碰,低低,“只是啊,主上方才做的承诺,我已经当真了。”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要求她再做一遍的承诺,一反常态并不纠缠,只是如同呢喃一般,轻声在她耳边道,“就算是空欢喜也好。” 当晚玖言没有宿在梧殿,汐然第二日去问他的时候,玖言幽怨且老实道,是去泡了一夜的冷水。 汐然似懂非懂,还是沉沉道,“呃,辛苦你了。” 早晨去过一趟洛伊学院,在暗系院落中恰好见着了岚絮,不过招呼都未打一个,遥遥望上一眼后便被汐铭唤过去了。岚絮望着这边似笑非笑,却始终没有主动上前招惹汐然。 几日不见汐铭,他清瘦得很是厉害,原本圆润的脸颊也消减下去,显出尖尖的下巴。眼下晕染着一抹儿淡灰,伴着汐然一路走得时候,极不寻常沉稳的默着。 见他如此的模样,汐然颇为挂心的率先开口,“伤势都恢复好了么?我前段日子曾让夜雪去寻两套好些的防御装备,你若是得空能够回汐族一趟便去催催她。唔,跟汐凛处得有好些了吗?” 汐铭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一般,未有一丝多余玩闹的动作,中规中矩的伴在汐然身侧,正经的回答道,“伤势没有大碍了,和汐凛也和好了,过两天周末会回一趟汐族,倒时候回去夜雪那看看的。” 汐然隐隐觉着他有什么不对,但每回偏头去瞧他,都是见着他埋头往前走,忍不住伸手去拉住他,“身子不舒服么?好似话不多的形容。” 汐铭不得已抬起头直面着汐然,面上前所未有秉承着一脸的寡淡,并未有笑容,直勾勾的盯着汐然的眸,张了张嘴。 然将一张嘴,整个人便微微一僵,缓缓合了唇。 欲言又止的一阵过后,垂下眼,挣开汐然的手,低低道,“主上多心了。” 汐然闻言动作一顿,再想说话时汐铭身子一转便推门进了授课的厅室。 室门微微晃动一阵后,从内推门而出一位女子,抬头望一眼怔忪在门外的汐然,好似是以为她要进门,即刻便让开了身子,垂着头问候着,“汐然族长。” 汐然缓了缓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这女子的名字,宸雅。然也不过对之点了点头,趁着微启的室门往里瞟了一眼,见汐铭两手抱着膝,就那般默无声息的蜷在椅子上,还是转身离开了。 一枚暗卫传唤符捏碎在掌心,对着那寂然虚空缓声道,“让桑珐过来一趟,陪陪汐铭。” 桑珐自小便同汐铭汐凛处得很好,又因为年龄稍大,一贯而言都是在他们面前扮演着姐姐的角色。汐然知道自己做不了知心感性的形容来哄小孩,又怕搞砸惹得他们更加不高兴,遂每回都是通过桑珐来同汐铭汐凛沟通。 此回见着汐铭如此的阵势,汐然茫然之下率先便想起了自己那根救命稻草,急急将之喊来了。 午时回族之前,桑珐到她这里来支会过一声。彼时的她穿着一袭月白的光系魔法袍,面色都是微微红润的,像是感激一般的对她鞠了好几回躬,这才欢欢喜喜的去寻汐铭去了。 经由桑珐开朗情绪的感染,汐然也宽心不少,那蹦蹦跳跳活泼的模样映在眼中更是尤为的好笑,不禁出声对玖言道,“她这么,是不是同她哥哥桑止性子千差万别呢?” 玖言像是晃神一阵,最后才笑意浅淡道,“汐铭汐凛两位小少爷性子不也不一样么。” 自小汐铭汐凛大大小小多次的闹矛盾,心情不好时,汐然自己对小孩没法子,往往费力不讨好,倒是每次派出桑珐这个杀手锏便什么都能从容的解决。 所以这一回,她仍是这么想的,轻松对待而并未想及其他。 回往族内,正欲去寻一趟夜雪,问问防御装备的问题,没想厅室之内夜雪端端站在一边,侧身在门口站着一人,衣着雪白,抖抖索索,一副窘迫的形容问,声若细蚊,“我……我不会让主上怀孕的。” 汐然一默,直觉来得不是时候,夜雪现下大抵是在给雪叶容上面首的有关课程,之前听她提及过一次,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的内容。 玖言的声音近在耳畔,不急不缓道,“雪公子听着授课确是很上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唔,想要看扑倒的亲,还需稍微缓缓 情节需要~~~~ 顺便说一句,往后可能有点虐。。。。。 第50章 欺负 就算雪陌并不情愿,但毕竟是经由夜雪亲自抓来j□j的,汐然也没办法解救他。只是在一旁看了阵,啧啧感叹有些问题的确是问得好生露骨,不说雪叶容这般的年纪会听得脸热若火烧,自有人来后便未曾抬起过头。就连她自己也颇为不淡定的听不下去,细心寻问过装备一事后就打算急急撤了。 直待汐然走出房门,夜雪才似想起什么般道,“今日有位女子来寻过主上,当下应该还在梧殿之内,是由桑止接待的。” 夜雪唤她女子就意味着她并不认识那人,不会是隐族之人,大抵是南溪了。 恍似明晓了汐然要走,雪叶容这才偷偷瞄了一眼这方,目及站与她身边的玖言顿了顿,又重新垂下头去,不知为何面上的潮红褪下了些。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来找过我。” 汐然由于将好回眸瞧见了雪陌嘴唇噏动,耳边也隐隐约约听见有细小的声音,遂动了动嘴角无奈着,“雪陌你好好说话。” 雪陌身子一僵,抬起头来时莫名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声音也迫不得已的大了些,“我说,早前那个女子来找过我,说是……说是要主上送给我的小叶容。” 汐然没想过南溪竟然会知道鬼面兔的事,“现在叶容在哪?” 雪陌回身一指厅室里的小角落,小叶容四仰八叉的躺在那,正是悠哉的抱着一根骨头,呼呼大睡。 吃肉的兔子…… 小心翼翼的望一眼汐然的神色,雪陌终于坚定道,“我绝然不会给她的。” 这么一来,好似想通了些南溪会出现在鼎虚古墓深渊空间的缘由了,异位界的魔宠素来都是喜欢猎奇的贵族们最好的探寻之物。汐然也曾做过这样的事,但自有了空中阁楼之后,反倒对异位面的东西不那么上心了。 汐然微微眯眼,毫不吝啬的赞赏,“恩,做得好。”上前去提了小叶容,不由分说丢了那根肉骨头,将之抱在怀里,“叶容借我一回,晚点便给你送过来。” 小叶容近来日子过得很是大爷,受着雪陌的照料还能偶尔发一回脾气。故而此时大爷气一犯,骨头被抽离的一瞬间自然而然的肚子一抽的蜷起身子,亮出一对大门牙,在雪陌一声慢着还未来得及唤出口,张口便要咬在汐然的手指上。 身侧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来,状似轻巧的捏在小叶容的脸颊,但听得轻轻一声呜咽,它闭眸张嘴的姿态便如此定固,牙齿不敢再下落半分。 汐然很是稀松平常的将自己的手指自其嘴下抽离,雪陌却是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也忘了窘迫与尴尬,眸光含水的对玖言道,“你……你将它怎么了?” 玖言在汐然收回手之后亦撤了手,淡淡回应道,“没怎么。” 小叶容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唤它起床的换了个人,登时望着汐然时炸起的毛统统瘫软下去,也不再计较整个酥麻僵硬掉的口腔,缩成一堆的模样显得很是惴惴。 汐然顺了顺它的毛,再瞥一眼极为担心的雪陌,语气不大好的在心间对着小叶容道,“你平素都是这般待雪陌的么?”音调再冷上几层,“你对他闹腾是想回来我这?” 小叶容想及小仓鼠与小银,整个人都颓了,认错认得很是彻底。 记着南溪之事,汐然也未再准备耽搁,不过在经过雪陌身边时,见他眼眶仍是红得厉害的瞅着小叶容,不由开口道,“把眼泪收收,小叶容是未有大碍。”顿一顿,像是叹息一般,“你往后莫要再这般宠着它了,怎么谁都能欺负你呢?” 雪陌眼中的光泽颤了颤,经由汐然软语宽慰之后,委屈的泪水好似即刻就要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喉中的哽咽,泪水颤了颤还是转回了眼眶,小声着,“主上,我没哭。” 汐然望了他半晌,淡淡回了一字,“恩。”便转身走了。 就算是强忍泪水,性格是如此,一时半刻间也是很难改变的罢。 汐然只是焦心着,他过去的十几年时光中,过的到底是种怎样的日子。细细一想,也会觉着心疼。 他还是太过脆弱,全然不懂保护自己的。 梧殿的院落,远远便可看见两株小些的樱花树,树冠露在围墙之外,轻轻震荡着,偶尔散下几片所剩不多的樱花。 入得园内才见,一金发蓝眸的女子端坐在秋千上,穿着精致好似被盛装打扮的洋娃娃,本是一派娴静高雅的模样却极其不顾形象,幅度稍大的荡着秋千,忽上忽下的晃荡着,唇边扬笑,好似玩得很是开心。 叫人惊讶的是,她手边同样也抱了一只鬼面兔,一直尽量往女子怀中缩着,显得很是害怕。 女子对鬼面兔的状态一直忽略得很是彻底,直待目光一转,停在院口出现的两人身上,一个利落的起跳便自秋千上跃了下来。神情蓦然一改,从玩心大起到陡然的乖巧不过短短一瞬,以优雅的姿势放下鬼面兔,站直身双手叠合在身前,文文静静稍稍屈身对着汐然行了一礼,温和道,“汐然族长,南溪突然到访,打扰了。” 汐然对其突然一派的装腔弄式很不能理解,却也懒得深究,缓缓道,“南溪殿下来访,有何要事吗?” 在汐然说话时,南溪眸光好像有一瞬间的游离,飘到了梧殿之内某处。待得汐然说完话后,又莫名对之挤眉弄眼道,“恩,是有要事,我也是在想,看如何能将这事处理得完美一些。” 汐然会意的往梧殿内看去,桑止正在帮她收拾着书桌上的文书,不解。 南溪继而挤眉弄眼,小仓鼠看不下去道,“是神惟啊,神惟,隐在空间中的。” 汐然不晓为何,突然便觉着好笑,轻轻勾了唇角,对南溪比划一个安心的手势。“恩,知道了,我们进屋详谈。” 进到梧殿殿门之时,状似不经意的顿了顿脚步,对着那一方微微起了波澜的空间,带笑道,“神惟殿下,要一同进去么?” 第51章 出谋划策 事后南溪曾对汐然道,神惟来汐族的本意是担心她在不熟悉的族落里吃亏,素来又是个习惯一个人呆着的人,所以才故意隐着身形,并非有旁的目的。 至于南溪要拆穿神惟,则是因为听闻过在白族花园的那一段,南溪在听过神惟的叙述后,坚持的认为他被调戏了。 她家哥哥被调戏还是头一遭,于是想找个机会瞧瞧现场版。 故而当神惟气定神闲自隐匿的空间中走出来时,南溪捂着唇在汐然背后莫名其妙,笑得花枝乱颤。 南溪此回来的意图是为了汐然手中的那只雄性鬼面兔,并非索要,而是想要它同她的那只雌兔配对。鬼面兔繁殖能力很强,本就是群居魔兽,只是因为种种关系,这方位面已知的只有这么两只。若是繁衍出一窝来了,平分也好,南溪那方收购也成。 这番话经由南溪说来,听着虽然平常,但细细想来蒂斯帝国果真是财大气粗。世间唯有的一对鬼面兔,南溪她不但打听到了具体方位,还真的一路走来顺利得到手了。说及收购小兔崽子的金额时也是眼皮都没眨一下的,汐然再度感慨,隐族与大帝国的差距,委实不是一山两山的阻隔。 这般双赢的事,汐然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将小叶容甩给了南溪,端了盏茶坐在一边淡淡道。“配对是无甚要紧,只是鬼面兔好歹是为中阶的魔兽,择偶一事也是不能强求的罢。” 南溪扬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蓝汪汪的眼中圣洁无暇,金色的长发若阳光耀眼,微笑道,“该有的药物我都准备好了。” 汐然执杯的手顿了顿,望一眼弱弱蜷在南溪怀里的小叶容,讶异道,“什么药?” 南溪像是意料之外,吃惊而自然道,“当然是j□j。” …… 这么对待魔宠,真的合适么。 汐然无言的发觉南溪的那只鬼面兔挣扎得几欲疯狂,而自己的那只却一动不动,听话到难以言喻。 雄性果真都是色胚…… 将喂过药物的两只鬼面兔放到南溪备好的小屋中去时,汐然矮身瞧着眼放绿光的小叶容,淡淡道,“你这种形容并不很适合跟着雪陌,莫给我带坏了他,改日跟着小银混去吧。” 眼中的绿芒一收,兴奋得不行的小叶容顿时悲痛欲死。 “那位名为雪陌的面首,汐然族长像是十分倾心于他么?” 这类的话,汐然怎么想都觉着给玖言说出来会比较正常,然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后道出这么一番话来的,却是自进屋起就保持沉默的神惟。“愿意慷慨赠出异界魔兽,在一般人眼中看来,不是至亲就是挚爱。族长无所顾忌的宠溺一位面首,还是勇气可嘉的。” 汐然起身的时候,顺手将那小屋合了个严实,“这方与在帝国不同,若是我不想,往后都只会有一位面首,不会有多余的麻烦,所以论不得是勇气可嘉。”忽视好奇的扒拉着小屋门的南溪,往门内走了两步,“倒是神惟殿下,三位侧妃都相处融洽,倒很是让我羡慕。” 有雪陌和玖言两个就够她周转不能了。 像是随意一般,“听闻殿下这回来是为与白族联姻,只是以白穗区区一族之长的名头,殿下是收她当第四侧妃呢,还是侍妾?” 挑妃子之事早在隐族间传得沸沸扬扬,白穗起初不愿承认,后来却是白禾明目张胆的公布了,神惟自然不会出面解释,这事便给人在心中默定了。 而汐然在这几日休憩并非什么事都未做,并非听从谣言,而且去求证过确有这么回事。但是从帝国那边眼线传来的消息来看,蒂斯帝国中大部分握着重权的侯爵皆反对白族白穗为妃。毕竟在他们眼中隐族不过是块鸡肋之处,神惟是为帝国第一继承人,其现有的三位侧妃都是侯爵们的掌上明珠,白穗不过统领隐族间一个族落,论割地面积远不如任何一位公爵。好处甚少的事,自然而然便得不到什么支持。顶多顶多,她能当个妾。 这样的消息并非让汐然觉着幸灾乐祸,反倒有点悲哀,白穗本是心高气傲,当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她仍愿意缠着神惟,当真不晓她心中是如何自处的。 莫非傲气也是对人的,对穷者傲,对富者就能改作卑微了么? 神惟沉静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几乎成扇的睫羽轻轻一掀,优雅而贵气的冰蓝眸子望着她,“我并没有抉择是由白穗为妃,所以族长所说的可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看后续会是怎么发展。” 唔,这倒是个大消息了。 汐然默了默,忽而唇边含笑,“殿下若是愿意应承我一件事,我可得举荐你一位颇好的人选,需知各方族落的内部消息权衡,殿下怎么也应该不及我来得清楚。殿下选妃自然是要用最为得力的族氏,就族力综合而言的确是白族最强,但殿下要的该不是这么丁点的好处罢。” 神惟挑了挑眉,并未言及其他,只是直接问,“什么事?” “安心,是你我共赢之事,但需殿下稍微配合我些便可。” 他纵然是个谨慎的性子,也同样颇为有魄力,汐然如此说过后神惟不过眯眼一瞬,便应下了。 汐然忍不住瞟了眼玖言,黢黑的瞳孔隐隐泛着一丝欢喜,面上却是淡定着,“我举荐的人选是岚族岚絮。” 玖言接收到汐然偷偷瞟来的目光,勾了勾唇角。 “殿下是为谋划整个隐族族落而来,而岚族不若白族实力强横,但情报确是最精准的,可以说是掌握了各族的阴暗一面与命脉。攻下一族,自外强攻难免劳力伤财,殿下虽贵为第一继承人,想要调度大量高阶虽然不难却也麻烦。不若找着千里城墙之下的蚁穴,轻轻一击,便是水到渠成了。” 神惟面上无甚动容,自桌边执起一盏清茶,从容问,“汐然族长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又是为什么呢?” 第52章 顺手牵绊 蹲在小屋前的南溪不觉耳朵也尖起,细细屏息听着这方的言谈,手上扒拉着小屋门的动作也显得漫不经心许多。 愿意为神惟出谋划策一事,本就是因顺手牵绊岚絮而为之。且而就汐然本身而言是并不反对蒂斯帝国一统隐族的。 整个位面最为权威的预言师晨曦祭司曾预言,末日将临就在百年之内。前两年在天衍中时,小仓鼠也曾探听道天衍的话语,它道,最底层的地狱之渊中一极其危险的凶灵封印松动了,而如今圣界内乱,七层天的七位主神已经有三位离位,未有人去看守地狱之渊的封印。 最坏的可能,地狱之门会被推移到上界,适时更为残暴的种族,地狱恶魔会爬出地狱之门,一层层蚕食元素相对平和的中层位面,只待惊动了圣界的主神,才有可能被镇压。 在那之前,便是浩劫。 地狱内生存的恶魔同汐然所属中层一小型位面的种族力量悬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若真到了那一天,真正有力量能打通去上界空间衔接口的唯有蒂斯帝国。 或早或晚她都会有主动借用神惟力量的那一日。他统一了隐族,反倒能更好的凝聚适时站在同一阵线的人类一族。 当然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汐然在一阵迟疑之后也只能含糊道,“我并无别的目的,殿下若是不信,先前我说过的那番话便全当未曾听见也好。” 神惟一手撑着下颌,依在座上的靠椅处,默一阵,“不妨说说你要我替你办的事。” 汐然这才缓了缓神色,笑意浅淡道,“明日,陪我走一趟岚族罢。” …… 当晚,南溪执意留下陪她家的小冰儿,由于小屋安置之后未免惊动里头正打得火热的两只鬼面兔,不能随意移动,遂大摇大摆的在梧殿之内架起了吊床,大有夜宿其中的势头。 上前同汐然谈论去留问题是在吊床弄好之后,南溪秉承一张比前世所见洋娃娃还要精致的面容,可怜兮兮在她面前道,“我和小冰儿一直都是难分难舍的,汐然族长别赶我走好吗?” 她端端一公主,如此放得下架子撒娇委实不易,汐然忍着无奈,“恩。” 南溪又一指将要转身出门的神惟,“我哥也要留下。”蓝盈盈的眸子顿时又水润几分,带着叫人难以忽视的期许,“好么?” 神惟步下一顿,汐然似笑非笑朝着南溪,“殿下安心,我会给神惟殿下安排好客房的,毕竟明日还要同往岚族。” 南溪挥了挥手,张嘴还要说什么,正见神惟回眸唤了句,“南溪。”声音不高不低,掺着暖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南溪登时改作讪笑,呵呵了两声,礼貌的行了一礼,“那就打扰汐然族长了。” 暮后晚餐,在席上出现的只有南溪一个人,和和气气道,他家哥哥有点急事处理,应该会在外面用餐。 汐然应了一句哦,南溪便气定神闲的在侍从的引导下落座了,开餐后还未往嘴里塞一片食物,却着实往汐然那瞟了好几眼,像是藏不住话,就着膳厅安静的气氛小声道,“汐然族长,从未想过给我哥哥当妃子一事么?” 汐然等嘴中的食物下咽了才正经回道,“恩,没有。” 玖言站在一边,很是体贴的为汐然夹了一片她最喜欢吃的鱼肉。 “为什么?” 汐然未作多想,淡淡道,“我只想过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 于是当晚,在梧殿大门合上的那一瞬,汐然便迎来了玖言极其热情拥吻。站立不稳的被他按在门上,只待南溪在门外咳嗽了第二十八声时才终于止了纠缠。 玖言趴在她肩上,略有不甘道,“主上,我今晚想同你睡。” 南溪第二十九声咳嗽带着一丝儿撕心裂肺,汐然默然道,“南溪在外面。” 玖言继而不依不饶,“主上不让我碰,抱着睡都不成么?” 汐然考虑了一下,与之协商,“只抱着,不亲,呃,不舔?” 玖言似笑非笑,“恩。” 于是,两人相安无事的去床上躺着了,静一阵后玖言嫌窗外月光耀眼,起身将窗户都关得严实,顺带阻隔了遥遥可见那一袭吊床的视线。 原本两人是盖的两床被子,玖言下床过一趟后在上来时便自然而然的进了汐然的被子,毫无意外的黏上来,枕在她的枕边。 抬头望着天花板一阵,汐然岿然唤道,“玖言。” “恩?”近在耳边的回答声有些含糊。 “说好不舔的。” 静了好一阵,“唔,我不小心碰到的。” “……” 再静一阵,终于表露心迹,“我还以为主上睡着了。” “……” 碍于隔墙有耳,汐然虽然明知有必要同玖言解释一下去岚絮那的意图,也只好作罢。而且看玖言的模样,好似并不怎么担心一般,只是正儿八经的道过一回,“神惟殿下来隐族选妃,同谁说话都喜欢留三分叫人回味的意味来。”顺了顺她的头发,“主上,不妨忽视就好。” 汐然望着他无言,忍不住笑了笑,“恩。” 次日,因为早就派人向岚族送去了前去拜谒的请帖,岚絮亲自在空间法阵前相迎,眼见汐然身后跟着的玖言,艳丽眉眼中的笑意都妩媚几分。在厅中入座后,也未作多余的寒暄,眼神不自觉在玖言身上凝滞几回,像是心急一般道,“汐然族长,是意愿了与我族合作么?” 岚絮虽然花名在外,但如此不顾一切的形容还是头一遭,汐然按着早前设想,淡淡道,“恩。”顺带在眼角瞄一眼玖言。 玖言稍有领会,便极为配合的偏首,朝岚絮缓缓一笑,那抹清淡的魅惑足以颠倒众生,“能得到岚絮少主的青睐,是玖言的荣幸。” 莫说是玖言刻意,便是方才他一直将之忽略得彻底都叫岚絮魂系,如此一来她脸上的平淡更是有些把持不住了,难以置信汐然真的会将这样一倾世的美人送到她这来。 然好歹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岚絮不好过于露骨,只是态度亲和几许,礼遇道,“能过来帮我斟盏茶么?” 玖言依言过去了。 汐然在一边看了一阵,对岚絮过于痴迷的眼神有些不喜,继续按着剧本退场,“唔,今日岚絮少主兴许还有旁的重要之事要处理,我改日再来打扰,玖言便留在此处叨唠你一阵了。”言罢,因为担心没给玖言套好话,特地小心的望了他一眼。 玖言不过温顺的点头,恭敬道,“主上慢走。” 岚絮一颗不踏实的心终于缓缓落定,语气也良善许多,就像是好酒之人承了好友一坛佳酿后的心情大好,半点没有之前勾心斗角的芥蒂,开朗笑着道,“汐然族长体贴,隔日再谢。” 汐然点了点头,回身走远。 第53章 挑拨 兴许是离开的时候,背后追随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汐然终是在院门前转折处回眸瞥了一眼院内,恰的望见玖言收回目光垂下眼的姿态。 唇角勾做微微上扬的弧度,温顺且而不可思议的寂然淡漠着,隐在眸间的光泽,微微冷寂。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形容。 小仓鼠自动请缨以虚体的形态留在了岚族之中,翘着腿道,“你就不怕岚絮心急,占了玖言的便宜么?” 汐然那时脑中什么都没有想,不过无意识的反问一句,“你是怎样看待玖言的呢?势弱的妖仆么?”难得说话时直直凝着小仓鼠的眼眸,静一阵后抬手覆上它毛茸茸的脑袋及那双澄澈无暇的黑眸,尚且算是温和,“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叫你觉着惊讶罢。” 待得小仓鼠反应过来时,汐然丢下它已经步入了空间法阵,身后阳光粼粼,略有些刺目。 岚族殿内。 岚絮确如小仓鼠所说是个心急之人,但好歹曾对汐然放出事前需得培养培养感情的宣言,权衡之下将玖言带去了离她寝房极近的小湖泊,先且意思着聊聊天游湖。 玖言从头到尾都很配合,只是一直盼着他先开口说去休息的岚絮始终都没能等来这一句。 湖面映衬着晃动着的绿意,耀耀阳光点缀,很是清爽。岚絮撑手在桌边,眸中清淡的瞅着玖言,甚好的隐下心中露骨的念想。 就好比一件喜爱的玩物,有人觉着买下便是占有,有人却是觉着掂在手心,抱在怀中才算。她不算急色之人,只是对汐然动作的前因后果摸不透彻,心中不踏实,便想快些占有了,才算落定。 心切与面子之间的周衡审度让岚絮有些心不在焉,与之浅聊几句之后便忍不住懒散将手般轻轻搭在玖言的手背,稍稍比量着辗转抚摸几回,像是爱不释手,复又转而与之交叉握住,凤眼微眯,几分妖娆,“此回是我第三次见你,你还记得嘛?” 玖言一贯对之的注视适应得很好,恍若不知,温顺且笑着,回应着同样轻轻握住岚絮的柔荑。“头一回是在暗系学院,慕息导师带来噬冥兽的时候么?” 岚絮浅笑出声,点了点头,像是被哄得开心了。 早一刻前她都以为玖言是迫于汐然的意思,因为他们之前还未缔结契约,无论汐然发出什么指令,他都只能在面上装作从容的接受。 心系于人的女子最容易犯的错误,便是在一个亲昵动作或是话语间,隐隐猜度着对方兴许也是喜欢着自己的。 玖言从方才淡然的表现,到徒然主动的握住她的手更是有个对比反差,叫她受宠若惊下不自觉便如此作想。更何况玖言还曾道,他在之前便已经注意到她了,哪怕是在哪种混乱的境况之中。 岚絮拥有的面首,统统都是一勾手便自发投入怀抱的,故而说她虽是个花心之人,在如何确立感情开端的一面却还是个实打实的新手。只当占有欲一起,便随着心中所想,刻意的亲和道,“我晓得通过汐然族长叫你过来,会让你觉着不开心。我也有妖仆,所以知道妖仆对待自己主上都是怀有一份特殊感情的,但是汐然族长她既然将你送到我这来,言下的意味是如何你我应该都知道。不过我便会代替她,好生对你好的。” 小仓鼠坐在枝桠上,啐了一口,“挑拨离间,也不怕烂舌头。” 玖言不晓为的那般,眸间沉了沉,笑容也黯淡下去,默然着。小仓鼠忿然时,心中一沉,有点怕事态超乎预料。 岚絮瞧在眼中,唇边的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话语中的温柔体贴亦更盛几许,继续攻心的花言巧语,“寻常的妖仆大多际遇不好,然往后有我护着你,不会叫汐然待你不好的。”适时,连敬称都未有,直呼汐然名讳了。 小舟恰好靠岸,船头触在堤岸有一阵的轻晃。 水光闪闪时,玖言忽而抬眸深深望进岚絮的眼底,那抹摄魂的魅惑直叫人心底一颤,温顺低柔,“岚絮少主,累了么?” 好似一切都水到渠成,一介暗暗注意着她的美人终于在她的攻势下落下心防,岚絮春风得意之时便是如此看待她顺风顺水的勾引一路的。 矜持而柔媚的一抬手,抚了抚额角,随口一般道,“昨夜的确睡得有些晚,似是乏了。” 玖言体贴的担当起主动的这一角色,适当开口建议道,“少主身子重要,我扶你入房躺躺可好” 岚絮挑眉一笑,颇为满意的应了。 正是两厢林间漫步,草丛之内有什么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一路靠近,远远更是听得脚步声追随着临近,大有毫不避讳此方正是她主居室一说。岚絮偏头心想莫不是这几日冷落了的面首们,心有不甘以这样的方式主动前来寻她了? 如此一想,面上便端起了几分严肃,这种时刻她不想再生半点差池。然待得草叶闪开的一瞬,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吭哧吭哧的从她身边跑过,后面不慌不忙再跟出一名衣着奢华,金发蓝眸的女子之时,登时愣住了,将要说出的话一卡,改作迟疑,“南溪殿下?” 南溪目光先是追随着兔子,听得有人唤她便随意的望了眼过去,本是打算忽略了继续去找小叶容,回转的目光一凝又回到玖言身上,“咦?你怎么在这?” 玖言且恭且敬,略颔首招呼了一声,“殿下。”复而作答,“适才跟随主上过来一趟的。” 南溪像是遇见了救世主,“啊,汐然族长也在么?她在哪?我正是寻她呢!”一指前头跑得正欢的小叶容,“今日不晓得是怎么了,我一大早去窝边看看,才知道那就剩小冰儿在,问她她只说是小叶容跑了,后来一直不声不响,看来是给他伤了心了。关键时候汐然族长又不见人影,不然也好帮我问问,无缘无故的小叶容怎么能丢下我家冰儿跑了呢,昨天才恩爱,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吗?”言语中多有为冰儿打抱不平之感。 岚絮见是南溪,自然无视她将自己忽略得彻底的事实,亲切的开口道,“汐然族长刚刚回族,殿下现在过去应该是碰得着的。” 玖言则道,“兴许是闹了别扭,寻回去就好了,毕竟是小叶容的过错,同主上没甚关系。” 南溪撇了撇唇,讪讪,“恩,也是。”转了头就打算专心去追小叶容,奈何修为实在低下,出来的时候又没喊人帮忙,见着玖言思忖他好歹是个熟人,便嘿嘿笑两声开口道,“我修为不好,玖言你若是不忙,能不能帮我抓一下那个负心兔?” 玖言像是征求一般的扫了一眼岚絮,岚絮见之如此有分寸,尚愿意瞧瞧自己的眼色,不由心中大悦,只是忌惮着南溪的身份,也便对之点了点头,玖言这才应下。 瞧见这一来一回眉来眼去的南溪,登时面上焦躁之色一褪,顿下脚步瞅着玖言疑惑道,“不对,汐然族长都走了,你怎么还会留在这?” 岚絮并未掩饰道,“是汐然族长将他留在我这的。” 有些话,即便说得不甚明了,全然明晓贵族*生活的南溪眸光闪了闪,也算是想透,瞧着玖言,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言,然面上还是明朗着,“哦,原来是这样啊。” 抓一只身心俱疲的中阶魔兽,与玖言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在不经意间拖延着时间,并不很上心的形容,将小叶容追赶得快要两腿一蹬晕厥过去。直待有岚族有侍从前来通报,神惟到了,小叶容知道差不多成了,奔跑着的姿态一顿,就着冲势一滚便滚到了玖言的脚下,半死不活的动弹不能了。 方及此,岚絮神色莫辨时,玖言俯身拎起小叶容,站于波光粼粼的岸边,在旁人视线未及的地方抬及左手像是遮挡树间倾泻的阳光一般捂了捂眼。有着发白的指尖映衬才觉,他的唇色浅淡得近乎苍白,微微开合,轻缓且而无声,松了一口气。 岚絮实是不想在这个关头放弃玖言,默了好一阵才对禀报的侍从道,“殿下突然到访,可说了是什么缘由?” 南溪从玖言那接过兔子,心情不错的往回走,听她这一句于是打算好心的告知,兼之同自家哥哥做好铺垫道,“岚絮少主近来桃花运不错,我认为我哥哥很有可能也是你手边能及的桃花一朵。” 岚絮一怔,眯着眼似是不信。 南溪自是随她爱信不信,耸肩道,“我现在要过去见我家哥哥,岚絮少主要一起吗?” 岚絮心中衡量,若是真如南溪所说,神惟挑中她们岚族合作,她怎么也当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且不说蒂斯帝国君王之妃一位,单是神惟本人便就俊美无俦,叫她神往已久,只是不敢觊觎而已。 当下设想,玖言能来这有一就有二,应该不会有多大差池,遂对他一点头道,“如此,今日想是挪不开时间了,玖言你不妨先行回族,我改日再去接你过来。” 南溪呵呵一笑,因为早前玖言的事梗在心里不大好受,不仅对汐然的印象大打折扣,亦觉着岚絮实在滥情得叫人恶心了些,不由开口为特地玖言道,“友情提示哦,我哥哥虽有三位王妃,但王妃却是没有面首的。”顿一顿,“更遑论还是别人家的妖仆。” 玖言默而不语,岚絮却是心中咯噔一下,眸色骤然阴沉下去。 第54章 不是伤 与此同时,夕月城一雅致小阁楼内,不住有女子细细弱弱的述说声传来,一室寂静却再无旁的回音,好似那女子不过喃喃般的自言自语,只是语气中急切而严肃。 然女子面前确然有着两人,一人负手而立,一人倚栏而坐,只是神情皆是若水平静,好似丝毫没有感知到述说着的女子焦急的情绪。 那倚栏而坐的,便是汐然。 仿佛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有一段的时间,淡然的目光中有微微的疲倦,终于开口截了女子的话,不紧不慢道,“你特地逃逸出来告知我这个消息,无论怎样我都是该护一护你的,只是你在这更是危险。”转头对着在身边站着的人,“桑止你将她送往第四执事领地去,好生照料。” 女子即刻闭了嘴,嘴唇颤了颤,毫无预兆的屈膝跪下去,双手伏地,额头紧紧贴在交合的手臂上,诚恳道,“我愿以生命起誓,方才所言若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便让我永世不得再受主神的光辉,沦落地狱之门,永不见天日!” 汐然垂眸望着伏在她脚边的女子,缓声道,“我是信你的。”站起身来,望一眼阁楼外嫩绿草叶上蓄着的阳光,无端刺目,“关于你所说的,我自己的命,当然会好好珍惜着,你莫要担心,好好休养罢。” 转身离开时,桑止目光追随,眸光闪烁却始终没有道出一句宽慰与劝阻。 适时恰得小叶容那方传来消息,说神惟到了,玖言差不多可得脱身。 汐然没回应什么,去了趟书房,在书架上一阵的翻腾才寻着一本同她寓意特殊手札相似的册子。 走到窗台边,一页页翻开看了,大执事的笔迹呈于纸上,排开过往的内容,微微发旧的纸张上不过添了三页的新墨。 一字一句,皆透着一份严谨。 她同大执事交流不多,大多也是不善言辞的缘故。十岁那年的汐族叛乱,汐族血亲陨的得七七八八,她重伤卧床,也坚持夜夜宿在汐铭汐凛的寝房,只怕一闭眼,连他们也会不见。 那是她最畏惧众执事的一段时日,因为那把刀太利,利到不敢动用,利到怕失去控制,利到自己也无法抗衡。神思焦灼的两天过后,却是传来消息,被她放走的汐昀被人在一处内湖的岸边被发现,没死却也差不远了,受得都是招招狠毒剑伤。 适时她正在书房学习魔法理论,望着阳光投下窗帘边一片的阴影,脑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便是,有人违背她的意思对汐昀出手了。 静默一阵后,叫前来通报,隶属第四执事的暗卫退下,并无意识的在手边空荡荡的手札第一页写上两字,汐昀。 那个时候,她已经慌乱得不知道该拿汐昀怎么办才好了,不忍杀,留不住。 第二日洛伊学院的授课完毕,回来书房时桌上本是随意搁置的卷轴书册通通回归原位,干净整洁,唯桌面上留有一本册子,同她早前用的手札几分相似。 翻开时,有关汐昀消息的详尽内容全然呈在纸上,竟还包括他遇伏之事所有的筹划安排,亦包括暗卫之内有人不忍杀死汐昀,关键时刻护了他才使得他得以不死。 留下笔迹的大执事坦然的承认那些筹划安排皆是他的意思,暗卫中的一项任务便是要对之斩草除根。只因那时的汐然毕竟才十岁,他担心她因重情而影响判断,留下隐患,亦是对先主汐觉的尽忠。后却是道,“若为了此等事影响主上心情,便是因小失大了。主上不愿,我自当放弃。” 汐然心中一动,急急挥笔,却又在落笔前一顿,沉而缓的回以二字,“不杀。” 而现如今,手札上新添的内容,汐然细细瞧着时,再不如当初一般,忐忐忑忑被那一字一句牵引着脆弱的心神,回到桌前,淡然执笔留下回复后合上手札,重新搁回原位。 不再忐忑,却是添了另一份更是难受的情愫。 合上手札的那一瞬,心中空落落的承着难以言喻的疲倦,不知不觉的伏在桌上,阳光斜照着暖意,继而催生的倦意叫她真的就那般睡了一两时辰。 走出书房之时,已是午后。 小仓鼠迟迟没有回来,汐然想着它兴许是跟着玖言,便去问了被南溪抓着的小叶容。它则是道,“玖言不是早就回族了么?” 可他并没有回来 夕月城的守卫和镇守城内空间法阵的侍从是这么道的。 汐然走出夕月城,步及夕月主城之外的平民生活地界街道,入眼处繁华喧嚣。不过这喧嚣也是一瞬的,路上行人在见着她之后皆是行为冻结,立刻收敛几分肆意。只是哪怕行过礼后,整条街上亦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氛,更有甚者,低阶法师或是平民直接跪了一地,垂头而不敢再看她一眼。 汐然甚少毫无预兆的出行来到夕月城之外的非贵族领域,但对待这样的情况却是习以为常,步伐未停的去了主城之外四个空间法阵中地处最是僻静一处。 似是玉白透明的空间法阵宫殿旁建有一精致长亭,是供人暂且休憩用的,加之后头依傍着山水,便显得格外幽静。亭边绕一浅浅溪流,春夏之际便可听得溪水潺潺作响,微凉的水汽和着山边的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汐然便是在那溪边寻着的玖言。 瞧见他时,他正俯身在溪水边的浅滩,身形几乎是静止的,融入山水凝结成画,唯有垂下的袖口随着风起在微微起伏着。 汐然绕过长亭,停在他身后一丈的距离,默了默还是开口唤道,“玖言?”,见他身姿似乎晃了晃,继而道,“在做什么?” 玖言回首过来,面色并无什么不好,像是有些讶异一般,“主上怎么来了?不是今日还有洛伊学院的课程吗?” 汐然越过他肩头,仿佛看见了他面前水纹晃动,“唔,今天不怎想去,便没去了。”心中仿佛一动,是小仓鼠神识回到了卷轴之内,诘责一般絮絮叨叨,也不管汐然愿不愿意听的讲了许多,甚至于将一些讯息画面强行灌输到她的神识中。就算是迫不得已,也是清清楚楚的明晓了玖言陪伴着岚絮时的情况,瞧着汐然眸色转淡的不悦模样,小仓鼠却是泄愤的呵呵两声,“听着自己妖仆给旁人牵着手,湖上泛舟,说着情话,是不是挺开心的?若是晚一步,他们就能春晓一度了。” 汐然知晓,她只凭一己之意,不顾玖言的意思,匆忙之中将之假意推到了岚絮一事终是她的不对。敛了敛眉头,懒得理会阴阳怪气的小仓鼠。上前几步,同样俯身的蹲在玖言身边,望一眼他浸在水中,微微发红着的右手,心中不由细密的一疼。 叹息一声,本是要伸手去牵,却见他手一颤,移开了些。 “玖言。”汐然唤着,“把右手给我瞧瞧。” 玖言温顺笑着,道,“不是伤。” 汐然眼眸微微一敛,隐在长长睫羽下的眸光久久的凝在玖言的面容上,只待他终于有些在意的抬眸看看她的神色,四目相对时碧莹之中那抹隐匿得极好的黯淡落入她的眼底,带笑着道,“一会就好了。”静一阵,“一会就干净了。” 唇角抿了抿,汐然停滞在空中的手忽而攀上他的后颈,凑上前去,不由分说一口狠狠咬上他的唇,黝黑的眸光中耀动的光芒,再不复当初的平淡若镜。 只在玖言怔神的一刹那,手臂下滑握上他的右手,紧紧交握。 撑身将他望着,松了贴合的唇齿,瞄一眼他唇边丝丝渗出的血迹,举起与之交握的手,喉中冷硬着,“岚絮便是这般握着你的么?” 玖言脸色霎时苍白几分,无言以对只是哑声唤了一句,“主上……” 明晓他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转而又想,许来的确是自己的面容上不悦表现得明显了些,这样的时候她实在不该如此。 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叹息一声后轻触着一点一点吻过,汐然刻意放温和着的语气像是道歉,“我没有精神洁癖,也并不知道你在意这个。”松开手,辗转的亲吻着他的指尖,“不然也不会刻意设下这样的局,就算直接拒绝岚絮也并无所谓的。” 吻在掌心时,瞥一眼他唇边的殷红血迹,无意识低柔着嗓音,沉沉道,“对不起。” 那一瞬,她真的有些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悔意,或是些难以言表,晦涩的情感。 发际落下一只冰冷的手,像是在溪水中浸得久了,被剥夺了体温。短暂停顿后,沿着耳鬓缓缓摩挲着她的脸颊,“我知道我该相信主上。”伴随着溪边明亮的阳光,玖言唇边绽放的笑若盛开的曼珠沙华魅惑妖娆,令人沉醉,“纵然主上并未同我说过什么,我也始终相信的。” 第55章 底线 树荫下零碎的阳光落在溪底的鹅卵石上,好似翼翼阳光坠落汇聚于溪水之中。 汐然耳边听着那一句信任,目光触及玖言眸底深处前所未有,泛着的渗透浅浅血红、寂然空灵的光泽,微微一愣,之后依旧从容道,“恩,不会有下次的。” 玖言手指抚上汐然的脖颈,依过来时,沾了血的唇在她唇上轻缓的厮磨,“往后若主上真的不愿意要我了,也请如今日一般,不要告诉我。”温软的语调像是绵绵的情话,只是此时此刻听在耳边,却是叫她若处寒冬。 末了,凝着汐然与自己交握着的手,勾唇缓缓一笑,像是温顺无害的陈述,“不要了,就亲手杀了我。” 汐然眼底有一丝晦涩的情愫,隐在半敛的睫内未能倾泻一丝一毫,缓缓道,“你莫要想多了。” …… 是夜,汐然在玖言睡熟之后,了无睡意的睁开眼,望一阵床顶之后起身朝梧殿外走去。 小仓鼠从头到尾目睹了今日玖言的反应之后,脆弱而多情站在受害的玖言一方,并坚定不移的对汐然置着气,发誓三日之内不再同她说一句话。 于是当汐然问她调制的药浴搁哪儿去的时候,它确然很是硬气的一声不吭,没搭理她。 小银不敢同汐然置气,老实巴交的进去小仓府邸翻腾了好一阵才将全部药浴的材料找出来。小仓鼠冷冷插嘴,斜睨着小仓鼠道,“今晚你去外头睡,别赖在我府邸了。” 闻言小银立马哼哼了一声,有些委屈的蜷做一堆,却不敢反驳。 汐然没说话,到达后山的温泉浴池后便将小银提了出来,顺带将那些药浴用的瓶瓶罐罐安置在池边,扫一眼它委屈可怜神色,淡声道,“那就莫同它睡了,今晚你同我睡。” 小银周身一颤,登时神采飞扬。小仓鼠则是一哽,从未想过汐然竟会同它反呛。 这可很不寻常,以至于说好了不理会,小仓鼠上心之下还是默然的瞅着她有条不紊的将药浴的材料放入浴池,心中别扭着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待得一切就绪,汐然褪了外衣,只留一件薄似轻纱的白衣蔽体,缓步走进了浴池。 小银寻思着想跳下来,却见汐然眉间一挑,淡淡道,“你若想脱一层皮,不妨下来试试。”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是稍晚了几分,小银的尾巴已经探到了池中,再缩回也是亡羊补牢了。 起初尚好,小银以为那句只是汐然不愿与它共浴说的威胁的话,没想过一会后尾尖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生生剥皮一般,叫它连滚带爬的在原地挣扎哭喊了好一阵。汐然迫不得已给它上了些药水,待得药性缓和下来后,才发现它尾上连鳞片尖利都被柔化,摸上去变作软绵绵,再一摸便是生生褪下了一层鳞甲,骇得它眼泪若珠般毫不犹豫,大颗大颗的滚落。 夜风正是清凉,汐然趴在池边,没甚良心道,“安心,过一会会长成更好的鳞甲出来的。” 小银半死不活的躺在池边,喘息甚久之后听到这一句,登时感觉好了不少。打起精神后爬起来,溜到里池水更远些的地方忌惮的缩着,半晌,“主上做什么要泡这种药水?强身健体?”缓一缓,“不疼嘛?” 汐然连眼都懒得抬,像是在眯眼睡觉,回道,“不疼。” 因为种族的关系,这种药水的确只对人类的肌肤稍微性柔一些,可虽是不及小银般可以疼得死去活来,也似是在贴合肌肤的体表保持着足以将人轻度灼伤般高温,偏偏不能挣扎,静止的煎熬下,除开痛楚,更难熬的是叫人一点气力都抬不起来。 小仓鼠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是说不会用这种东西的吗?” 水纹安静,这回是汐然没理会它。 小仓鼠抑郁之下,正要再度开口,却忽而像是感知道什么一般整个人一顿,听得汐然磕着眼,淡淡道,“神惟殿下,南溪殿下在山下第一个的院落,并不在这。” 空间之内一阵晃动,结界阵法一闪之后,仍是对汐然的话语恍若未闻,四平八稳的走进来一个人,衣饰奢华,冰眸凝结一股与生俱来、高不可攀的淡漠,却又叫人忍不住深陷其中,贵气优雅。神惟。 那抹眸光便就这般毫不避讳的落在汐然身上,见阵法之内水汽氤氲,汐然衣着单薄不由也是微微一愣。只是他却明显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目光都移开得并不很刻意,自然平和的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 汐然寻思自己本就是趴在岸边,水汽浓郁,药水又是碧莹之色,他该是瞧不到什么的。且而面对一半点不尴尬的人,好似她的情绪也不怎么窘迫得起来,说白了和有小银在一旁的感觉没什么两样,“恩,何事?” 不经意间瞧见了小银,神惟见着如此低阶的魔兽基本眼光都不会停落一下,接着开口道,“我知道你这的规矩是公平交易,所以这次为表诚信便先说说我能够提供的好处。” 几乎是立马变得正式的气氛,叫汐然缓了一会,他心急火燎,横冲直撞的找上门来或许事态还是很严重的,不过她与他,能有什么重要事态谈论? 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神惟稍微移开了眸站在门边,“希玛神殿以药物在短期内造就圣魔导一事,你该是听说过一些了。但你可只为何他们要如此作为?” 这就扯得有些远了,分明不是汐然关心的东西,然还是配合道,“不知。” “晨曦大祭司的预言,整个大陆都晓,但无论是希玛神殿还是蒂斯帝国的高层都将此消息暂且封闭,亦平民心。但封锁的同时,亦无时不刻在探索逃离此位面的方式。就在十年前,希玛神殿在宗教控制的境内发现了一极不稳定的空间节点,依据气息判断是通往上界的,天衍神树曾留下的神迹。” 看来知晓天衍神树的不仅仅是隐族中人,汐然也微微凝了神,提起警惕,淡淡道,“莫非希玛神殿之人意欲打通神树留下的隧道,才不惜消耗大量逆天药物强行提高信徒的修为?” 神惟道,“正是。希玛神殿如今圣魔导数量大增,并全权掌握了空间节点。我们不好打草惊蛇,但前些日我却得到考据史实的护国*师的指导,当初主神降临此方位面,是有两名。从七重天不同方位降临的主神,也便意味着位面之中有第二个神树留下的空间节点,它就在隐族之内。” 汐然听罢,“就算在隐族,殿下单单找我来商量亦是没法子的罢?” “岚絮说,你寻着了空间节点。”神惟的眸紧紧锁住汐然的面容,一贯漠然疏远的冰眸之中竟有一丝激动之色,“凤纹水晶石,正是空间节点特殊空间状况下凝结的异石,你转移分散汐族之内的凤纹水晶矿脉,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像是如今的状况,能顺利遮掩过去么?” 夜风沉寂一阵,小银不明所以的缩到更远的地方,像是有点畏惧神惟身上高不可攀,携着丝丝冷淡危险的傲气。 几方的寂静之中,汐然忽而低低一笑,“看似殿下在岚絮少主那的进展很是顺利,不晓殿下可否也明明白白的将空间节点的事告诉她了。或是说,你只对她问了凤纹水晶石脉的情况?” 神惟道,“我并没有告诉她事实,是后者。” 汐然换了个姿势,更加沉入水中一点,淡淡道,“甚好。那殿下得到这个消息,可是做了什么承诺?” “玖言。” “她没敢开口要殿下,却是要了玖言么?看似她也明晓那些巧合都浅显了些,是我故意给她下的套么。”水下的手在几乎灼人的液体之中轻松的划了划,“殿下是如何回复的呢?” “当然答应了,你愿意把他送到岚絮那一次,应该也会愿意送第二次的,不是么?”神惟的回答很是笃定。 汐然无力道,“我送他过去是让他彻底从岚絮那脱身。” “事实如果真的和汐然族长嘴上说的一样,我以为你至少会做得更精细一些才是,特地布下这种让人一瞬就能看出来的圈套,我还以为汐然族长是在等着岚絮彻底将玖言套牢,届时……” “不是。”素来从容的汐然竟是像是被人踩着了痛处一般,急急出声截住他将要继续的话头,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水上的波纹几乎是整个温泉之处唯一的晃动着的事物,映衬着她几乎静滞的眸光。 良久之后,汐然背过身,靠着浴池,亦背对着神惟,语气却是再度恢复常态,“殿下若是能同岚絮换个条件,我们再来谈谈空间节点之事罢。”眸也合上,“我知道这么同殿下讲话或许倨傲,但空间节点的确是隐匿在绝对不可能被人发现之处,就算是帝国的护国*师亲临,将我汐族翻一遍,也决然找不着的。所以殿下过河拆桥也好,再度协商也罢,玖言我不会给,这是底线。” 第56章 魔怔 无论怎么说,汐然将话摆得这般死,神惟也没了再谈下去的必要,不过静了甚久,仍旧保持着耐心问,“若玖言的事和岚絮谈妥,汐然族长打算如何处置空间节点,筹码又是如何?我不想自己来来回回,最后却是一场空的结果。” “我没有理由私藏着空间节点,这点你该知晓罢,凭借汐族现在的族力,根本不可能打通去上界的接口。晨曦祭司的预言末日是百年之内,所以时间应该充足,殿□为一国之王应该能体恤我的想法,我汐族亦有千万人口,届时若有一线生机,还望殿下能让我汐族之人也沾沾光。”汐然平平淡淡,便是如此回道,“我过往特地隐藏起空间节点,便是想做这一番的交易,只不过原以为希玛神殿会早一步发觉。” 神惟挑了挑眉,“攸关整个位面生死存亡的事,你却能耐心等着希玛神殿或是蒂斯帝国的一方首先早上门来同你谈判么?我想我该对你改观了,普通人怎会有你身上这种的冷血?” 在水中浸得久了,便是汐然也有些受不住,但顾忌着神惟在场只是在水下再次移动几□子,想摆除一些那份萦绕不散的无力感与灼热。“殿下此回却是错怪我了,若我没弄错的话,你的王兄七年前手中就攥着我派人递交过去的文书,虽然没有明说,但该暗示的都暗示了。他却除了派人暗访过我汐族之外,一点动静也无。”稍微侧过身子,偏首睨一眼神惟,“你王兄是个能隐忍的性子,谨慎而冷血,反倒畏手畏脚,却是不如殿下作为一国之君来得完美妥帖。若非信任殿下,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将自己手中所有的筹码一一罗列,全然交由殿下定夺。”笑了笑,并未看清神惟眼神中一瞬的松动,好似冰雪乍融,眸光亦不自觉的回暖。唇角上扬的笑,不知是欢喜还是含着一丝丝微妙的骄傲。汐然挽一缕垂落的湿发,缓缓道,“若是私下评判殿下王兄引得殿下不悦,却是对不住了。我的文书年复一年平白给他拦了七年,多少有些积火的。” …… 神惟走了,汐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过淡淡思索着药浴泡得久了些,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缓缓移往池边,爬了两下竟是没能爬上岸来,手脚发软的沉在池中没法得力。 窝在一旁的小银怯怯瞧着汐然挣扎几回,仍是毫无所获,小声道,“主上,是要上岸嘛?” 汐然一边浮在水中发着晕,一边随口应道,“恩。”本是打算让它离远一些,没想它蛇尾一卷,竟是毫不避讳的探进水来,裹住汐然一带,水花四起便是将她安安稳稳的送到岸边。 只是这回略有不同,待得汐然落地的那一瞬,小银便滚在一边,奶声奶气的痛呼起来,身体之上甚至嘶嘶的冒着白烟,大有被强腐蚀性物质泼淋一般,疼到极致。连汐然赶忙过去给它上药,它也没能好好的停下来,第二回沾药物的地方,的确腐蚀到骨了。 汐然没想到它会不长记性,突然的如此作为,吓了一跳,心中的浑噩大抵也一散,听着它如此凄厉的哀嚎,略有些慌张与愧疚,急急赶过去给它上药粉。然倾倒着药粉的手随着目光落到它尾骨之际狠狠一顿,再无动静。 小银哭声渐渐小了,估计是见着汐然没动静,有点上心的侧过头来,忍着哭声哽咽道,“主上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汐然眼神一动,伸手碰了碰小银尾端血肉模糊的地方,“你怎么……”卡一卡,“有两层鳞片?” 被药水腐蚀之处,汐然原以为是尾骨之所在,没想皮肉绽开,里头却是一层精致莹白的细鳞。即便是怕小银疼,没敢伸手去探,汐然恍然也感觉那触觉定然比它外头披着的鳞要好上不少,灵气萦绕。 小银讶异的张了张嘴,忙探过头来去看,反应比汐然更加吃惊,喃喃问,“对啊,我怎么有两层鳞片?”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汐然,“我骨头呢?” 正在这一人一兽两两相望无言之时,不晓是托药物作用还是小银本身恢复力,那皮肉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新生的鳞片色泽虽然仍旧黯淡却比其他地方的鳞片却是光亮灵气了几分。 汐然端详一下小银的模样,再细细凝一凝新生的漂亮鳞片,认真问,“你要不要再下水泡泡?” 小银整个人都失了神,几欲含泪,瘫倒在一边,“我可以不要嘛?” 汐然咳嗽一声,“恩,那就不要吧,晚些时候我再查查你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重伤的关系,汐然头一回将它抱了起来,只是因为小银体型大了些,只能拖着往回走。 月光如洗时,踩着园内的落叶,清脆作响。小银对能躺在汐然的怀抱很是受用,即便还有大多身子纠结的缠到她的手臂或是虚虚腾空着。 “下回未得我允许,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怎么说都是她的魔宠,她能理会小银的心情,却没法接受它为这么点小事而伤得皮开肉绽,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小银轻轻恩了一声,沉默许久之后奶声奶气,柔柔道,“可是我等级低啊,也不是很聪明,而且主上喜欢凤凰,不是我这样的小蛇。我能为主上做的不多,所以今天很有成就感呵。” 汐然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确一直都未对小银怎么上心,不是因为凤凰魔宠的事,而是因为它出现得太过突然,突然孵化,突然就成了她的魔宠。而她的习惯,太过于直接的东西,大多是下意识的排斥,等得缓一缓,打从心底接受了这一存在才会开始正视。 正要同它说两句宽慰,小银话锋一转,好似小孩变脸一般突然便从低沉的情绪改作好奇,问道,“适才在浴池的时候,看到主上背后好像有奇怪的东西,红红的,是什么?” 有些话语在喉间转了转,还是觉着给没心肝的小孩没什么纠结的必要,无奈随着转话题道,“是伤疤,神火炎斩留下的,瞧着很吓人。” “啊?谁做的?” “唔,表兄汐罗,你并不认识。” 那是他送她下海底深渊的时候,留下的几乎致命的伤。当时她性子寡淡,亦只忧心着汐铭汐凛,汐昀三兄弟,未能听小仓鼠的劝告,早早的将伤疤医治疗养好。以至于现在只能下猛药,坚持几日难以忍受刺激的药浴,基本要褪一层皮才得肌肤重生,摆脱伤疤。 兴许世间的女子都是如此,即便再是寡淡,她也只希望能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心爱之人。过往浑然不在意的伤疤,如今便是她介怀之物,因此而拒绝玖言的求欢,也是不得以之举。 “明日我还会过来泡泡,你到时候帮我瞧瞧可是好了些。” 小银迷迷糊糊好似是有点犯困,应了句是后就没了下文,该是累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拂晓,汐然轻手轻脚的将小银摆在有软垫的椅上,转而朝床上走去。 玖言正是熟睡,呼吸颇为平稳,瞧及此她才轻轻松了口气,褪了外衣打算再进被窝躺躺。 方躺下,玖言便黏了上来,汐然以为是他潜意识的行为,没做多想的由着他,不及静一会后,他却轻轻似是梦语,“主上方才去哪儿了?” 汐然老实回道,“去了后山的温泉。” 那方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在汐然几乎以为他的确是在说梦话时,却又轻轻开口,“主上,你能吻我下么?” 汐然一呆。但即便是这短暂到一瞬的怔忪也叫人不得不在意,玖言像是有点发冷一般,贴着汐然的手臂却一反常态并没有伸手去抱她,拢紧了被子,温温顺顺的笑了,“唔,方才只是说昏话了,我近来……大约是有点魔怔。” 被褥之中,被人拢紧而扎就的无形边界横亘。 汐然凝神想了好一阵,不确信道,“你昨晚是不是跟着我出去了?” 玖言隐在晨曦微光中的笑容几近苍白,缓声应道,“是。”温顺而乖巧,“只是我想,若是停留在那,主上该会不高兴,所以才回来了。” 第57章 道歉 按着玖言所说他并没有在后山停留,神惟则是她泡温泉有一阵之后才出现的,若玖言适时还隐匿在周遭,没理由连神惟都没能发现他。 故而说,他该是没有碰上神惟的。 汐然只当他今个因岚絮的事心中有所介怀,尤其安全感一面,像是不怎么安心,情绪因格外敏感而不稳定着。 为他拉好被子道,“我因为身体的原因,只是去后山的温泉疗养。”顿一顿,侧过身依言在他额头上轻吻一回,隔着被子环着他,“我纵然并无这方面的经验,但也差不多了解,双方之间若是有没能说明的事端横亘着,大抵没个什么好的结果。所以想问问,今个之事,我是否是伤着你了?现在……又该怎么道歉才好呢?” 玖言眸中一颤,却是没去看汐然,垂着睫在熹微的晨光中下投下一片阴影,面色透出一份纸一般的苍白,偏偏带笑,“我想这事同主上是没多大关系的,不过是我患得患失,忧虑得过了头。尤其在主上离开时,我站在岚絮身边瞧着主上的背影,却是会觉着无措到撑不下去的。”唇抿成一线,笑容却温顺依旧,恍似亦绝佳的面具掩盖一切心底的情绪。 “有些事端总不如表面上来得平和圆满,好像冰上阁楼,说不清什么时候会一脚踏空,浸入凌冽的寒水之中。”忽而抬眸凝着汐然,不知何时连笑容也淡化作无,澄澈的眼底唯剩一份寂然而纯粹的认真,“主上,我只怕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人在做梦。” 汐然默默的瞧了他好一阵,翻身仰面朝上的躺回原来的地方,忽而道,“玖言,你救过我。”窗台处依稀漫延下来些晨光,透过院内的樱花树,斑斑驳驳的印在窗帘上。“所以,不会是你一个人。” 这世上没什么没有理由的事,即便是情感也改有个契机的开端。她想,当他在鼎虚古墓护着她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他了,此生之后都不会有比这更纯粹的感情。 但现在想想,这么些年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从深渊底下爬上来,忽而却有一个陪在身边,不惜以身为盾护她安好。 拥她在怀,轻声漫语,问一句,可还好? 玖言,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爱你。 无关感激,只是全然卸下心防的依赖,与随之滋生,无法遏制的情感。 玖言笑容中几分无力,“可我并非只想做主上的救命之人,亦不想主上只对我抱有感激。” 汐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有些话挂在嘴边总是叫人觉着奇怪,甚至别扭到说不出口,只得转了话题道,“我记得从妖仆之城带来的资料,你的生辰就在十八日之后,可有想要的礼物?” 玖言好似想都没想,启唇坚定道,“我要主上。” 汐然默,“除此之外呢?”那方没人作答,汐然再默,“我的意思,这个应了,其他呢?” 玖言眯着眼,隐下眸间那一闪而过的悸动,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好似尽量的处之淡然,“主上是认真的,还是同我开玩笑?” 本是初春的日子,冰雪将融不久,不过盖一薄毯竟会觉着热。扫眼过来,汐然只觉给他呼吸轻拂的颈脖处格外的烫,淡淡道,“认真,故而说,我待你委实不能算是感激一类。” 听得如此隐晦的话语,还能听得眉开眼笑,好似得了糖果一般欢喜黏上了的,整个世间大抵只有玖言一个。汐然心悸着承着他骤然热情起来的拥抱与舔吻,总觉着重点有点偏了,试图艰难的将之拉回来,费力的昂着头躲过他吻道,“精灵与恶魔族无法举办成人礼,我却会觉着遗憾,所以你要什么礼物这点很重要。唔,关键我亦是第一回想着给人送什么,只能盼你给我点提示了。” “那……能提前吗?”玖言已经整个趴上汐然身体来了。 “恩?什么?”因为思维走得太远,汐然一下子没能缓过来玖言所言的意思,一瞬之后,才晓后面说的话他基本就没听进去。将之掀了,坐起身来,隐着胸腔内心跳若擂鼓的尴尬,无奈揉着眉心低声道,“你不要总想着……那事,我同你说正经事,你好歹也听听……” 和着被子被掀到床下的玖言施施然趴在床边,银丝稍乱,衣襟半开,抬眸带笑瞅着汐然,“主上你不要总这样。”双手牵过汐然的手,别有意味的把玩着,一双碧眸中撩人的魅惑更盛,“唔,手心都冒汗了。平素我黏着你时,无论怎么亲吻,你都基本不会理会我。”将手指一根根抚过,竟是勾唇俯身轻轻在上舔了舔,“你这样明显的态度,我会忍不住的。” 那湿滑的舌触到手指尖的一瞬,汐然只觉一股酥麻之感自指尖蔓延到周身所有的末支,连灵魂都震颤。好似一瞬间头脑空白,什么都无法作想。 无言凝着玖言一瞬,眸中佯装的无奈与冷淡抖了抖,自其唇下抽回手,讪讪扯过被子裹着,翻身便朝里躺下了,且尴且尬的刻意忽略他方才说的话道,“你不说我就自己想好了,左右我都有了思量了。” 细细索索听到玖言爬上床来的声响,再度开口,“你去自个床上睡去。” 玖言施施然,隐约带着点笑意问,“怎么?” 汐然僵在被子中一会,忽而似是想开一般,回过身,坦然的瞅着他,哼一声后,正经道,“谁让你调戏我。”一句傲娇的话,愣是叫她说出几分风轻云淡的陈述感。 玖言那方顿了顿,汐然则安心的转身回去继续睡了。然没想刚一转身,被子便被人掀开,钻进来个人紧紧贴着后背,手也自然而然的圈在她的腰际。尚未待汐然言语,玖言便率先道,“唔,我床上躺着一条蛇。除了主上,我不会同其他活着的事物同床的。” 明明记着是将小银圈在软垫上的,怎么会去了玖言的床上?汐然想越过玖言瞧瞧,哪晓身子刚刚起来一点便被玖言一把按下,本是轻轻柔柔的一个动作却无法抗拒的将她拉回了怀里。 耳边的人低声道,“主上今个是伤着我了。”声音更低几分,几不可闻,“并非全然是岚絮之事。” 后头那句汐然听得并不很清楚,便开口问了,“你后面一句说的什么?” 玖言自然而言接口,却改了词,“而且不是说要道歉么?” 言而有信,是个很惨烈的词。汐然点点头,“是。” “我有点睡不着,主上要不要瞧着哄哄我?” “……” 寂静之中,唯有手指扒拉着被子,轻轻的窸窣声。玖言以为她明晓他不过是开个玩笑,意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不会再赶他离开。没想迟疑之后,被下闷闷传来细细温柔的音调,轻缓婉转。 因为那声音不同于平时说话的冷淡平缓,竟是一时间没让他辨认出来,明晓之后忍不住屏息,忘却呼吸。 拂晓的晨光透过半开的帘,落在他与她相拥的被褥上,裹着绒绒温柔的光华。汐然可能慢慢适应了,声音也渐渐大了些,带着轻哄的柔和,与玖言十指交扣在腹前,一字一句缓缓唱着唯一学过的歌,稍显生涩却格外悦耳。半敛着眼瞧着窗外的樱花树,汐然脑中什么都未想,认认真真的哄着人睡觉。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次日,及至中午时分,汐然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的一瞬便瞧见一副叫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玖言自门外进来,眸色一沉便走近了拽着小银的尾巴,将之从她身上扯下来。 正裹着汐然睡着的小银脑袋咚的一声砸到地上,这才慢慢缓过来,给人偷袭了。不明所以想起来要挣扎,却依然逃不开被人当做垃圾一般丢开的命运,给径直甩到了庭院之外,疲软的被挂在樱花树上,格外的碍眼。 汐然揉揉眼睛坐起来,“不喜欢它占了你地方?”连给旁人牵手都难以接受的,兴许床给陌生生物睡一睡也会不开心的。 玖言望一眼小银方才趴的地方,应一声,“恩。” 可惜汐然很显然的没有理解玖言的意思,早午餐一并解决之后,在树下抱起了正自怜自艾的小银,准备带之到学院去见见世面。 小银登时满血复活,荣光满面的将存在极大隐患的生命安全抛之脑后,小小欢呼两声随着去了。 本是距下午课程的时间还有段的距离,汐然便提前在洛伊学院的正门下了车,而后朝冰系学院步行而去。因为学院之中有好些自由放置,性子温和的魔兽,小银没甚见识的在独角兽面前吓得不敢说话,叫小仓鼠直叹丢人。 恰得经过水系学院的一汪湖泊时,湖上一亭,亭上两白衣翩翩的声音在耀耀阳光下尤为显眼。汐然也是不经意的这么一瞟,顿时玩兴全无。 是白族的两姐妹。 第58章 心疼 白穗眼眶通红,雪腮边泪痕犹存,眸中含着盈盈未去的水光,显得很是娇弱动人。反观白禾则是一脸愤恨,远远便可得见她红唇偶尔开合,像是在抱怨什么。 莫说白穗素来都是个外柔内刚的好强性子,就算她再怎么不济,作为白族第一继承人光天化日在亭中大大方方的哭一回实在是个奇葩的举措。汐然直觉这趟来得不对,未免麻烦便打算绕路。 刚一转身,身后亭中传来一声怒气十足的低唤,“汐然,你给我站住!” 话音未落时,白禾御风一个在水面两三轻点便跃到了汐然面前,右手一伸就要搭上汐然的肩膀,没想距其尚有一寸之距炎火登时燃起,直将她吓得连退三步,脸色难看且而忿恨的一甩袖灭去余火,瞪一眼横插一手的玖言,咬着牙对汐然道,“我原以为你自命清高,没想毁人姻缘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敢问族长是用的哪般下三滥的招去勾引殿下的?可说得出口?” 汐然给她说得一愣,没想神惟倒是果决,这般利落就将白穗给丢了,原以为他会脚踩两条船,尽可能的从中获利来着。 本是没准备解释什么,没想眼前又是一晃,白穗稳稳拦在她面前,只是不同于白禾的气势凌然。她湿漉漉的眼中显得有些空洞,衬着那依稀的泪痕,尤为可怜道,“我知晓前段时间白禾口无遮拦,说的灭族的话冒犯了汐然族长,族长如此作为我也没话可说。但时至今日,我真的什么都不求,但求,但求你能将殿下还给我。” 汐然笑一声,莫名道,“你们一唱一和,在演戏么?” 白穗如今的模样,简直全然颠覆了她过往对她的认知,叫她难以接受,下意识的觉着兴许是误打误撞乱入了一场设定奇怪的局。 白穗这才眼泪一止,空茫茫道,“原来你是特地过来看我笑话的吗?” 小银见着局势不对,终于止了玩闹,乖乖爬回汐然身边,玖言则先于汐然主动将之抱了起来。 “我以为我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情,特地跑来瞧你的热闹。”目光来回从白禾与白穗面上扫了一道,落在由于气极而呼吸不稳的白禾身上,“也不希望无端给人寻着挑事,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现在而言,我还没能大度到那个程度。” 白禾眼神一凛,上前一步张嘴就要说什么,白穗赶忙伸了手去拦却反倒更是激起了她的怒意。 “大家都知道,我姐姐同殿下是一对,你横插一手,在温泉浴池内勾引于他。不过是觊觎帝国王妃一位,更是害怕汐族被我族借势给灭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汐然,你有脸做为什么没脸说?岚絮她亲口对我道的,岂会有假?!” 汐然听到神惟与岚絮的名号心中微微一哽,亦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玖言,心情渐渐转沉。 淡淡道,“所以你得了这一十成十真实的消息,不消论证便可以直接跑来指着我鼻子骂么?”唇边的浅笑凉薄几分,“白禾,若不是白穗护你,你以为你会如何?” 白穗脸色苍白几分,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将白禾拉到身后,同平时判若两人,抽抽噎噎,断续道,“我,我与白禾并无冒犯族长之意。只是神惟殿下刚走,他方才与我说,交易已经结束,他便不会再在白族停留了,我一时心中悲切,便就……” 懒得再听的截过话头道,“你莫不是真心爱上神惟了?” 那本就无血色的唇愣是给白穗咬出一线青白,连带着神色晃了晃恍似有什么在心间濒临破碎般,捂脸蹲下,喉中终于溢出哭腔,“我是不是很丢人?我明知道……明知道……” “白穗。”汐然面色几分冷淡,张嘴止了她似乎准备开始无止境的哭诉,与似模似样的演技。像是陈述事实一般,毫无起伏道,“我没那个心思管你的私情,就算要哭诉也劳烦别扯着我。” “有关神惟,我觉着我没什么可说的,就算解释也不是对你们。只是奉劝你一句,你若是为了一个神惟半死不活,不妨看看白族的现状。” 话音将落,伴随着膝盖触地的声音,白穗猛然跪地的举措出乎她意外。然更是意外,院外兜兜转转绕出个女子,一脸晕晕乎乎的迷路模样,目光落到这边时,霎时凝固。 三个女人一场戏,演的什么内容也是看给什么人瞧的,如此做作而于实不符的闹剧,自然是给素来单纯之人观赏。 从一开始她就隐约猜想,南溪这几日一直随着神惟而未在夕月城,白穗说神惟刚走,南溪那样的性子指不定会在周遭晃一晃才回去的。 转身出院,经过南溪身边时,听得她不咸不淡道,“汐然族长,白穗族长还跪着呢,好歹同为隐族之人,一定要为了一点小事弄的这般僵么?”才晓,委实是一报还一报,自己利用南溪的同情心给玖言留一条后路,想着即便之后岚絮同神惟没能在一起,南溪已经对玖言被送往岚絮那一事在心中埋了个结,往后随意刺激一下便可水到渠成的让她帮个一句话的忙。如今白穗也是利用的南溪这一点,瞧着并不高明,却实用。 汐然今个已经懒得再同人在口头上辩论什么,径直走过,将之忽视。 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发觉神惟唯一的软肋便是她家小妹南溪,偏偏那小殿下又是个吃软不吃硬,悯弱嫉强的,白穗便来着投其所好。 白穗知道她在背后动了手脚,再想说服神惟是难上加难,南溪那方才是唯一的蹊径。只不过白穗却不晓,她并非将神惟往自己身边拉,而是推到了岚絮那,还顺风顺水的想给她使个绊,叫南溪对她心生芥蒂。 须知神惟现任的第三王妃,本是没那个运气的,不过南溪瞧不上另一个备选人,在她哥哥面上随意说了两句,第三王妃便就此定下。 白穗给岚絮摆了一道,对付错了人,汐然除却觉着自以为是四字的确可怕之外,实无旁的情绪。毕竟,她从未想过当神惟的第四王妃。 一路未停的朝冰系学院走去,直到进院门,绕过长廊行至一无人之处,脚步一顿的蓦然反手拉过玖言,一把将之按在墙上。 由于汐然动作的阵势略显出几分凶狠,被隔在玖言手中无辜撞了头的小银被吓傻了,汐然瞄它一眼,它便一声不敢吭的从玖言身上滑下,默默爬远。 “你刚才,可是生气了?”汐然没甚表情着问,瞧着不怎像是哄人,倒似是疑惑,带着一丝凝重。 玖言起初也是讶异,复而转笑,“没有。” 汐然颦了颦眉,像是想着什么事一般,松开了玖言,在一边出神。顿一顿又抬首确认,“亦无其他的一丝情绪么?”只不过这回连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真的,没有么?” 玖言表情淡了些,却没回答。 汐然静一阵后状似轻松的笑了笑,“唔,原是如此。”像是随意一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瞧着玖言的眼神中略有微妙,“我那时觉着这里一阵绞痛,原来不是因为你么?还以为是契约的牵连所致的。” 天衍曾说,这世间有一种契约是主神亲定的。就像无聊时的消遣,掌控着时光的主神可以目及主仆契约卷轴中所有的名号,也可以任意勾画。作为牵引,或者作为乱点的胡闹,圈上两人的名字,就像东方神话中的月老,不过归属于颇不敬业的那一类。 而她的身上就有这样的印记,天衍能瞧见。它道,“被主神圈定的主仆之间,兴许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契约的牵连,不过浅淡,偶尔才会感知,之后的契约印记倒像是走个过场了,总之都会是如天定的结果。” 汐然想,她不会莫名其妙的心疼,该是同她一齐被圈定的妖仆,是他在心疼。 玖言接触到汐然眼中的微妙,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忍不住伸手匆忙将她拉入怀中,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小心翼翼的问,“主上,你怎么了?你我尚未缔结契约,怎会有契约的牵连情绪。” 汐然并无抗拒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淡淡道,“恩,只是近来同你处得久了,偶尔便会忘了我们还并未缔结契约的事实。”微微笑了,仿佛方才所有情绪都不复存在,连眼中神色都一如既往的平静着,“但纵然你并无介意,我还是要同你解释一下的。我同神惟有过一笔交易,所以指不定过两日后我会带你出一趟海。” 神惟之事,包括空间节点与末世将临的情况,汐然一五一十借着此次的机会全然的告知了玖言。起初也只是没时间细细说明,如今计划着出海一事,自然就需得同他坦白。 一切事端都只是随着时机的进程而走,但当玖言默默听完她的叙述,忽而抬头静静问为何偏偏只带他一人去时,汐然愣了愣,方知就算自己无心,听者也会有意的。 良久之后才回道,“那里并不是多危险之处,我不过想要你陪我走走。但若是你愿意,留下准备契约祭典之事也好,左右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59章 千灵镜州 这回来洛伊学院,主要为的是来瞧瞧汐铭汐凛的境况,然行至院落扑了个空。桑珐过来告知道,他们接了个小任务,出去历练去了。 能沉心去做任务,说明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好转不少,汐然也稍加安心。 见得汐然如此神情,桑珐想了想还是细心的报备,“汐铭和汐凛少主近来虽然没显出什么不好,但比及过往少了几分开朗,显得沉稳许多,大概是隐在心底了吧。” 经历过生死劫难,又见过为救自己生命而死去的族人,行为会有别于过往也是自然。那样的情况下,谁能没心没肺,一如既往的明朗,这该是人心的成长,外人也没可奈何的。 汐然当时便是如此作想,简单的嘱咐桑珐,“近日若是功课不多,不妨多陪他们出去散散心,族间其他的事都可放放,汐铭汐凛的事情要紧。” 桑珐领命,欢欢喜喜的走了。想来是颇为喜欢照看汐铭汐凛的这份差事,毕竟都是小孩心性,才得玩做一堆。 了却一桩心事之后,倒是几日闲置。不是看看呈着族间境况的文书,就是上冥想室内修炼,洛伊学院走得少,是为懒得去。倒是南溪抱了她一只兔子,不知道跑去了哪,一连几日也不见人影。 晚上时分常定着去后山的温泉泡泡,有小银作陪,依依呀呀奶声奶气的说话,也不会显得无趣。小仓鼠将收集到的异位面界魔兽的资料都翻了个遍,仍没能寻着有关小银这种具有鳞下鳞的魔兽一丝一毫的记载。当初贩卖小银的店铺也易了主,不过就算找着他也无用,小银当初只是被当做一枚死去的古蛋卖掉的。 闲闲的过到了第三天,汐然难得一回起了早,微有兴致的在亭中煮一壶清茶时,桑止绕过樱花林,神情严谨的对她道,“主上,神惟殿下来访。” 这么快便主动来访了么?汐然一时有些吃惊,她以为他会花些时间同他王兄一般将她汐族打探得无所不知才会来找她。 一旁立着,捎带倦意的玖言听得这句话好似稍微醒了醒神,静一阵后,提醒道,“主上,水开了。” 汐然淡淡的唔了一声表示知晓。 桑止本就疑惑,近来同岚族走得甚近的神惟是为何突然客气的来访汐族。在见汐然如此淡定的反应,便更是奇怪。但饶是如此,还是默不作声的低了头,转身去请神惟。 神惟这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三人,都是圣魔导的修为。如此的架势在圣魔导几乎绝迹的隐族间看来,不可谓不慑人。 神惟作为帝国第一继承人,身边有三两个圣魔导的守卫该是平常,平素应该是隐匿着的。但今日显出的几位又给人感觉略有不同,那份威压与气场实在不像是区区守卫级别之人。 亭中落座,汐然原想神惟会直奔空间节点之事而去,不及他第一句话却是道,“汐然族长记恨我了么?” 汐然先是微微一愣,给之斟一壶清茶,递过去时不咸不淡道,“这点情绪还不至于能影响到我们的交易。”早便想,温泉之事在场的唯有她和神惟两人,怎的岚絮却是特地跑去白穗那放出了消息?看来前两天无论是岚絮的挑拨还是白穗的假意哭闹戏份,都是神惟默许甚至刻意辅佐推动的。为的,该是岚絮那个替换的条件。 神惟平和的执起茶盏之后缓缓道,“几位族长之间,但数汐然族长最是冷清了。我受人所托,礼尚往来的帮帮对方,就算对不住汐然族长,也是无心的。”饮一口茶水,渗着微苦的味道在味蕾上萦绕,纵然并不很习惯但尚且还能适应,“还有一事,是岚絮族长托我给你带来的一句话。”眼角微挑的扫了一眼玖言,“人她会自己抢,不肖族长送去了。” 汐然道,“所以这个情况,岚絮是打算利用白穗来咬我一口么?”也该只有白穗咬得动汐族了。汐然抚了抚微微发着烫的杯沿,直接了当道,“殿下还会帮她几回?” “没有下次。”神惟冰蓝的眼睛中好似含着一丝笑意,“只凭嫉妒,白穗应该不会咬着你不放的。” 汐然撇了下唇,“看来殿下还是小看了女子的妒忌之心。” 停足在亭下不远处的三位圣魔导,自始至终都未能发出一个单音,甚至并未多看汐然几眼。本来也是,若非她手中掌握空间节点,单凭她七阶的实力,在他们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即使是这般静静站与一边,其身上发出威压也叫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由的在意起其的存在来。汐然却刻意将之忽视得彻底,因为神惟丝毫没有介绍他们的意思,自己显得关切反倒会不好。坦然带来却不方便说的人物,汐然想,就算是有人告诉她其中有闻名天下的晨曦大祭司,她也不会多加讶异了。 “前事说过,我知道神惟殿下是为空间节点而来,但在此之前尚有一事希望殿下能够通融。”有点受不住三位圣魔导的精神威压,汐然也巴不得快些谈过此事,那种针芒在刺的感觉委实不大好受。 神惟神情不动,“何事?” “早前便说空间节点是被我用特殊之法稳定隐藏起来的,这特殊之法涉及到我族中的一些私密,并不方便外泄,所以希望殿下能给我五天的时间单独解开隐蔽结界。”顿一顿,“我知道让殿下多等几日多有不便,所以为表忠诚与歉意,我意愿同帝国大陆在空间节点之处建立起直达的空间法阵,殿下意下如何?” 建立起直达的空间法阵,少了辽阔海域这一天然的屏障,就基本意味着隐族沦陷,直面帝国的统治之下了。如此一来,就算神惟怀疑她会在这五天之内耍花招,整个汐族都在他手上,就是最好的软肋,他再谨慎也不会再怀疑为难她。 果真,神惟淡淡一笑,回道,“好。” 因为早有准备出海,汐然在神惟走后不久,就交代好了一切事物,同着玖言两人传送去了第六执事管辖之所,千灵镜州。 走之前,在书房同桑止一五一十的交代过空间节点之事,桑止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同殿下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主上答应设定空间法阵,真的安心么?” 对着桑止,万事都没有隐瞒的必要,“如今末日将临,帝国之人在意的是空间节点一途可否能行得通,待得一日身至上界,免了生命之忧才会来想想地域之争。一个注定将沦为地狱的位面,再广的国土也是要不起的,他现在对我们发难也只会平增打通空间节点的难度,实在没必要,我自然安心。” 桑止静了静,并未说什么终是点头退下。空间节点之事她也是第一次同桑止说,多少有点震惊,没法安定的思考罢。 千灵镜州位于汐族最北部的地域,一年中几乎有九个月都在飘着雪。如今过去正还是积雪未融,大雪封山之境。 第六执事接到汐然将至的消息,早一刻便在空间法阵前候着。 微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绵软的白雾,他单薄的法袍一如白雪,干净无暇却不会显得冷淡,反而柔和。若画的眉眼中含着远山黛水的宁静笑意,衬着蔚蓝天幕,细雪飞扬,那温柔更似入画三分。 法阵之上缓缓亮起光泽,一阵水波似的闪动,终是显出两个人影出来。 眉眼冷清的女子先是往外走了两步,咋一抬头,将他望了望,神色也一凝。 那眸中深刻着的淡漠从容,是他前所未见,临于主位的风华。恍惚间想,没能再见已经有十多年,主上再不是过往会叫他无所适从,任性的孩童了。 缓缓一笑,垂首行礼,“恭迎主上。”再抬头时,胸口一疼,撞进来一个人,暖暖小小的,紧紧的扣着他的腰,声音难以置信的乖顺了些,还是抱怨,“大执事不准我在成人礼前来千灵镜州,连直达的空间法阵都拆了,他前段时间不在,我才命人再建了一个。”往他身上缩了缩,埋首时隐约带着哽咽,“容尘,我好想你。” 若说大执事于汐然是如严父一般的角色,那若月光温柔细致的六执事容尘便像是哥哥甚至母亲一般的存在。过往她刚刚以汐然的身份重生,只在襁褓中就是容尘在照顾她。 但直到五岁,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旁系的‘亲人’们登门拜访时,隐约之意多是有哑疾之人不能做一族之长。汐然那时想,就算不当这个族长也并无所谓,要是能够自由便更好了。 容尘那个时候便一直陪着她,多数的时候会把她抱在怀里,陪着她安静。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一概拦下,只做她想做的事。 但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问她,“主上,你在想什么?” 她当然不会回答,却会多看他一眼,因为他问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像是不安。好像明了,她已经计划着出走一般。 第60章 容尘 她那时还不很明白海兽大抵是个怎样的可怖法,在前世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于是一日趁容尘忙碌之时,偷偷搭上顺风出城的马车,一路奔波到了海边。 那段时间估摸是有轻微的自闭症,只想一个人在寂静的环境中待着,没在乎其他,族内种种带着恶意的推挤都叫她无所适从。死后的重生算不得是种恩惠,就像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自我捆绑,反倒压抑。 傍晚时分,海边开始涨潮,随着海浪而来一条灰色的触角,滑溜溜毫无预兆的甩到她面前,一勾时几乎将她的肋骨挤碎,径直拖入海中。 但是出乎意料,入海没能多深,深海之内便再显出了另一头的海兽,巨大的眼眸衬着周遭染上夜晚墨黑的海水,神秘可怖。一个摆身激起浪潮,不知是起了什么争端,那巨兽近来后不由分说,对着抓着汐然的海兽便是一个猛撞,只将她五脏六腑都快要震碎。 两兽相争时汐然不得动弹的只是瞧着,看清巨兽的利齿及张口时便可得见的内腔,血红的肉色上附着粘稠的液体,那份恐惧更胜于对于死亡。 本以为会葬身鱼腹,却在两兽一次的冲撞时,恰好的被甩出海面,被高高激起浪潮重险些拍晕。 岸上刚好有个人接着她,没能看清他的面容时便被按入一片月白之中。他一手抱着她,一手驱动法杖,以禁术,冰封万里。 方圆海域,全然变作一片明镜,绝杀千里。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着容尘动怒,显出一份有别于温柔的情绪。 在耳边回荡着的呼吸依旧不稳时,她生平第一次开口,问,“容尘,你待我好,是为我,还是为你的‘主上汐然’?” 她始终都记得当时容尘神情,幽定而沉静,瞅着她冷冷道,“原来我养了五年的,竟然是条白眼狼么?” 此后,她谁都不理,只随着容尘一个人。纵然不怎么爱笑,也不会撒娇,只知道容尘说如何听话,她便如何乖乖照做。 若是容尘出去办事,超过三天她必然会打听好了跟上去,因为这世间她在意之人仅有他一个,灰白的生命中唯一一抹色泽,她怕失去他,怕得坐立不安。 如此便造成了容尘的困扰,却也无可奈何的欢喜着她的缠闹。直到大执事接管汐然,发觉汐然几乎是一碰上容尘就会便做另一个人一般,乖巧黏人到不可思议,万事皆不理会,顿时心生忧虑。 严肃和容尘谈过,“汐族局势不同以往,我族的主上不能是个躲在别人身后的女子,容尘你只晓惯着她,这会害了她的。” 但无论容尘怎么做,汐然态度依旧,听不进去话。就算想发火,她一伸手要抱,就不了了之。最后的最后便是大执事采取强制的措施,将他分配到最远的千灵镜州,并改了空间法阵的驱动,告诉他等主上成年,成却一位明主之时,才得相见。 如今恰好是汐然快要十八,除开她十三那年偷偷跑过来,算来是整整十年未见,大执事将她看护得极好,她有多优秀,即使不消打听也会明了。隐族第一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的七阶魔法师。即便是大执事,也在给他的信中称赞过她。 可这样一个人,见面的第一瞬便毫不顾忌主上形象的扑进他的怀里,音调哽咽。 容尘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发,“主上已经不小了,按着礼仪规矩,是不能随便抱男子的。” 汐然声音低低的,“再抱一会我就松。”如此说着,身子却没动,依旧紧紧的缠在容尘身上。今生前世,汐然最欠缺的长辈的关怀只在容尘身上能够寻见,他的温柔细致,便是她最大的软肋。 容尘笑了笑,抬头正见空间法阵光华闪过之后,显出的第二个人影,微微一呆之后亦朝之友好的一笑。 “主上是同玖言一齐来的?” 汐然偷偷的抹了抹眼角才松开手,仍是挨容尘极近的站着,先是回了一句是,而后道,“我会在这呆到成人礼那天的。” 容尘苦笑,“现下的局势并不安稳的,主上办完事后,还需早些回夕月城的好。” 汐然撇了撇嘴,“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若答应同我回去,我自然就会回城。” 仿佛从一出空间阵开始,汐然的心思就全搁在了容尘身上,一丝一毫也分不到旁人那里去。玖言默然将她亲近缠人一面的模样瞧着,面上微笑一份不减,眼底却空落落的了无神色。 汐然对容尘的感情,即便他当初在妖仆之城也是有所耳闻的,何其浓烈。 隐匿空间节点之事容尘也知道,那是汐然十三岁偷偷跑来时,拖着因横渡海域,遭受不少海兽袭击而满身是伤的身子告诉他,要不是为了想救他,她是不在乎末不末日的,总归还有几百年可以过,早就足够了。也正是因为那回的偷渡,大执事惊怒之下给汐然结下一种秘术,若非再见,她不会再记起容尘。 这事容尘也是知晓的,只是若非命好,她冒冒失失的横渡海域怎么还会有命回来?尤其当她浑身鲜血淋漓,对他说出那句话时,他简直心疼得怕了。不敢再叫她伤着自己,遂同意了大执事的作为。 就连天衍与小仓鼠之事,她那时也急匆匆一并的同他说了。所以当成人礼未到,而她能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容尘也大概也能猜到,他们是为空间节点而来。 因为五天之约已经定下,虽然汐然也很想再同容尘再说会话,但事况紧急实在由不得耽搁,遂不过一齐用了回晚膳,便动身出发去了海外空间节点隐匿之处,只道来日方长。 隐匿起空间节点的是天衍的一节根须。将之安置在节点之外,是为期盼日积月累的长期灵力滋养,根须能同早前被封印在内的天衍枝干相融,从而打通空间节点,如今要做的便是瞧瞧根须生长的境况,并以特殊之法将根须与天衍已死的枝干融为一处,让人瞧不出痕迹来,好承载神惟后续的施展。 一处无人的小岛,濒临海水的沙滩前隐隐荡开些空间细纹,藏在海潮之间,叫人分辨不出。 这些年来,容尘一直守着此处,并未能叫它出了一丝的差错。 汐然将虚体的小仓鼠放出来,让之爬进空间节点,自己则裹着披肩站在岸边,偶尔朝着小岛的外遭看一眼,目及容尘好好的在那冻结的海面上等着她,才安心的催促小仓鼠快些。 这方小岛空间都在天衍根须的结界之下,若非空间法师或者汐然本人都是进不来,甚至瞧不见的,是为设下的两重隐蔽。 小仓鼠嘟囔几句,爬进去之后好似一直在跟天衍说些什么,并没理会汐然的催促。 汐然对自己曾被下秘术的事情并不自知,只是总觉隐隐约约记挂着一人,心思沉寂着而不大喜欢同旁人再打交道。时至今日才算明晓一些,对待大执事的强势实在不晓该生气还是如何的好。 “你别总想着容尘。”小仓鼠气喘吁吁道,“这个空间节点五天之内我自己解决不了,你过来搭把手。” 汐然围了围身上的披风,悠悠然道,“我非空间法师,能帮的上什么忙?” “近段时间你的一部分精神力不是总在天衍灵液中泡着么,在那般精纯的空间之力的浸泡下,你的精神力多多少少卷积了空间之力,只是因为你不懂空间法师所能领悟的法则所以不懂运用,但现在全当蛮力使用也好,你且来试试。”小仓鼠抽空言道,“唔,帮我切割下这里的空间。” 为作时间紧迫,汐然只好依言的导出潜在天衍体内的精神力,钻入空间节点之中。 就她看来,节点之内皆为灰茫茫的一片,所有感官都像被蒙蔽一般,身处空无一物的混沌,连小仓鼠的身影也没法得见。一丝一缕细小的气流从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阵被尖锐小刀切割的疼痛,不过因为是精神体状态,疼痛过后身上丝毫的痕迹也无,只是同周遭的空间相斥着。 “你在没能了解丁点空间法则的情况下能同纯净空间相融成这样,还是很出乎我意料的。”小仓鼠的声音从脑海处传来,“不管怎么说,虽然有些难受,你还是就在那别动,这样的淬炼对你也是有益的。”远远的飘来一个东西落在她的手心,是一把银色的小刀,“唔,十二点的方向,挥一刀。” 汐然照办,四周能携来痛楚的气流顿时猛烈了几分,紧接着就是小仓鼠啧啧的声音,好似轻松,“这蛮力着实好用,若是你能坚持,五天之内绝对能完工的。我这小胳膊小腿只能做细致的活,对划开空间这一行并不拿手,你需得多忍忍了。” 这般感觉让汐然觉得微有新奇,遂并无所谓的一点头,“恩。” 作者有话要说:唔,距考试只有五天了~~二号三号考试两天,从今天起往后的几天都没有更新了。 就算想补更,一下子断了这么多天,我都有点不敢说这个话了。。。 不过还是尽量了= = 回来后,尽量会加更的。 另,新坑存稿三万了,回来后可能也会开始发,呃。。一个*坑,和一个仙侠言情坑。。。 会有人受不了*吗? 第61章 恍惚 因为这边要搭把手,精神力也没法离自己本体太远的操纵,所以决意留下之后。汐然便起了身,走出小岛同容尘道让他先行回去,别在这等了。 看容尘衣着单薄的在冰封的海面上等着,海风又是凛冽,总会觉着不妥。 容尘因晚点还会去边境周围去巡视一趟,便依言先行离开了。 原是想带着汐然一起去的,她自小只有在雪天的时候眸色会稍亮些的主动上屋外走走,显出一份潜藏的欢喜来。镜州的雪景最是好看的,却也不晓这些年的过下来,她的喜好可曾有过改变。 熹微的天色下,连海风也冰冷几分,汐然遥遥望着,直到容尘的身影在水天之间消失不见,才踏着浮冰往小岛那走上两步。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脚步顿下,转身对着仍静静站与一边的玖言,“你可要回去休息一阵?在这等着也没用的,我近两天赶进度可能不会离开小岛。” 凛冽的风中,玖言温顺道,“主上要我回哪?” 汐然愣了愣,“千灵城中容尘应该备好了房间。”又细细一扫他的神情,“我早前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原是打算在这边逗留的时候一同你去雪灵之森看看雪景,如今却可能抽不开身。你若是觉着无趣,想先回去汐族也好。” 她原先听小仓鼠的说法,还以为过来这边掩盖掉天衍根须不过简单工程,稍加改造融合就可。没想出了点岔子,还需得她守在旁边整整几日,大量消耗精神力。 还有最是关键……容尘之事。 自日光落下,周遭的温度像是骤然下降,冷得厉害。浮冰随着海浪微微起伏着,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琐的雪花,一点一滴融进海水里。玖言在唇角扬了丝笑,不紧不慢,“恩,那我便先回去了。” 玖言没说回去的何处,汐然亦没有深问,点了点头,便准备步入岛上结界。发丝飞扬,素色的背影点缀着风雪的冷清。 浪潮涌上海面的浮冰,退下时留下一层薄薄的冰晶,透明着浸湿了浮冰上的积雪。“主上好似涉足千灵镜州之后才晓第六执事在此地。”玖言声音隐在风中,一字一句却很清晰,“精灵一族隐藏诸多秘术,大多只能对被施术者使用一次,包括主上为第六执事容尘而种的断绝咒。虽是取义绝断,但主上同第六执事好似并不是这么一般的境况,不知主上是为何才决意忘了第六执事?” 风雪渐渐飘大,纷飞时,甚至遮挡了视线,好似天地间拉下一层雪白帘幕。浮冰之上未过一阵便积攒了薄薄一层绒雪,松松软软。汐然回转身,呼吸在空中聚集成一团白气,瞧着玖言远远模糊在风雪中身影,好一阵才开口淡淡,“唯独容尘之事,我不想你过问,更不会解释。” 徒然大作的风雪,浮冰也开始摇晃,冰上的裂缝漫开。汐然并未阻止浮冰的崩塌,而是淡然瞧着那海浪一点一滴的在剥离着两人站立的空间,直到……再无余地。 踏一步脚下松软,汐然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转身不再逗留,“风雪大了,你早些离开罢。” 顶着风雪进到小岛,周遭骤然平和安详。小银邀功似的冲上来道发现了个不错的洞穴可以住人,汐然脚步停了停,回头望了眼岛外浮冰之处,水天之间唯剩白茫茫一片,再无旁人痕迹。 那个时候,脑中甚至有一瞬的空荡,怔怔的,无措。 时隔多年,汐然回想起当初那次的回眸,不禁念想若是在当时起身追出去,是不是会不同结局?也是时过境迁之后才渐渐明晓,那个时候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要护着的人原来并非玖言。 毫无预兆,突然撞进记忆的容尘,她因他而畏缩。 随着小银步入洞内后便生了一堆火,火光耀耀在洞壁投下诡异的影。小银在旁边堆了草窝,挨着温暖的火堆,不知不觉便熟睡了。 汐然扒拉一下火堆中的木材,独自静着。 直到午夜,风雪消停,汐然突然起身,解下肩上披风给小银盖着,出了洞穴。 精神力也从小仓鼠那抽离回来,她本就不很适应空间内的环境,能撑这么久实属药物在支持。小仓鼠也道,还是休息一阵的好,不然是会影响到身体的。 小仓鼠原以为她将精神力抽离是准备在洞穴中休息一阵。没想卷积的乌云将将散去,月光倾泻之时,汐然从洞穴中步出,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去找容尘。” 和容尘分离才几个时辰?就这般思念了么?小仓鼠一爪握着小匕首,便是如此对汐然鄙夷的。不及堪堪远望,正见小岛岩壁料峭之处,面色苍白立着一道紫色身影,容貌倾城。那微微恍惚的神情,衬着他身处的岩壁嶙峋,身后汹涌的拍击的海浪,叫人不自觉生出一种担忧,怕他下一刻失神,单薄的身量再扶持不住岩壁,坠入海渊。 千灵城中。 本以为午夜会是一片静谧,哪想愈是靠近主城,簌簌的雪声和着欢快热闹的乐音便愈是清晰。熊熊的火光隔着夜幕亮得很是显眼,几乎燃烧了半边的天际一般。 汐然追随着火光指引来到大殿之前,空旷而堆积了白雪的前庭围聚了好些服饰奇异之人。围在篝火前跳动着的女子,身着狐皮的短裙,大胆而率性的露出纤细修长的四肢。□的肌肤上勾勒浅淡而恰到好处的线条,极致的衬托出了身体曼妙的曲线。头饰上缀着色彩层次的玛瑙,在火光灼灼间耀动着高涨的热情。 方一进殿,汐然就大概明了,这些是居住在雪灵之森的米加里族,一个像信奉的雪精灵一样追逐着宁静和平的族落。 往殿内走了没一阵,便有穿得肥肥圆圆的小米加里族人凑在她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前,晶亮的眼眸定定的将她瞧了许久,突然上前拉着她的手,抑制不住高兴的跳着唤着,“阿妈!阿妈快来看啊!我找到海洛维斯殿下啦!” 铿锵而有力的鼓点声顿时凝滞,围着熊熊烈火起舞的米加里人像是突然被人冰封了一般,动作停顿得很是僵硬,可见海洛维斯这一名字在他们族落具有怎样的一种地位。 海洛维斯,米加里人信奉的神。传说,她每隔百年会降临在雪灵之森这片圣洁的土地,赐予族人圣光。 汐然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那样纯净期盼且崇敬的眼神叫人难以冷漠以待,遂浮了丝浅笑望着拉着她的小米加里人,“海洛维斯殿下的名字很好听呢,不过我叫汐然,来找你们城主容尘大人的。” 适逢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走出来一人,手上抱着一件雪白的麾衣,脚步较之平常稍快。见着殿前人群静止,亦是微微一怔,抬眸时凝见人群中那一抹素色的身影,唇边霎时绽开一抹温柔若莲的笑意,眸中暖泽似阳,“主上怎么过来了?” 米加里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屈身行礼。 容尘在漫漫雪景中缓步走来,手中麾衣一展落在汐然的肩头,细致的穿戴好,“海边近来会很冷,我方结束手边的事,准备去给主上送件外衣的。” 两边跪拜的米加里人忍不住仰头偷觑一眼这方,偷偷的抿唇笑着。 汐然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对容尘的姿态很是受用。添油加醋,淡淡道,“唔,那边是真的很冷。” 人群再度热闹起来,凑近汐然的小米加里人有点不舍的松了她的手,正要被她阿妈含着歉意带走之时,人墙之内挤出来一个小女孩。小小风铃状的耳坠清脆作响,天真可爱的朝汐然扬起手,面露期待,“殿下,能抱我一下嘛?” 容尘迟疑了一阵,实则汐然自小有个不喜欢旁人近身的毛病,除却内心愿意亲近之人,待人的亲疏远近永远表现得格外直接。 汐然起初的吃惊之后还是含着微笑将女孩抱了起来,正要问她一句怎么时,哪想女孩突然伸手,拨开她的衣领,凑上去毫不含糊的亲了一口,印在颈脖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回汐然是直接怔住了,容尘愣了愣,在女孩月牙般弯起的眼眸注视下,稍作无奈道,“莫娜,你弄错了。” 莫娜的声音甜甜的,“怎么会弄错呢?阿爸常常都会要阿妈多添点衣裳,免得着凉。不用担心,温柔的城主大人,有了我的吻,雪精灵就会祝福你们啦~” 容尘知道和莫娜再说不通,只得转过来对汐然,低声解释道,“这是他们圣月节的一种习俗,小孩的吻会带来纯洁的祝福,吻痕便是祝福的象征,主上莫要介意。” 汐然将莫娜放下,难得亲昵的抚了抚莫娜的头,笑道,“谢谢你了,莫娜。” 复而抬头对容尘,“对相爱之人的祝福?我从前听说过的。” 起初过来拉汐然的小米加里人见着汐然的举措,望着这边的眸光顿时晶亮,对着抱着他的阿妈,“阿妈,阿妈,我想去殿下那。” 见孩子闹得没法,环抱着他的母亲小心翼翼走过来几步,垂下头,恭敬的想要先询问一遍汐然,“主上,不知我家的孩子是否能给主上献上他最真挚的祝福?” 汐然淡淡一笑,“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啦~~ 以后固定到十点半更新~~~日更哦~~ 第62章 破碎 如此,仪式时间之内,汐然收获了在场全部七个小孩的亲吻。千灵城中的女管事瞧着围在汐然身边的小孩们捂嘴偷偷笑着,骄傲的对米加里那位年轻的族长道,“我们主上是不是美貌一如海洛维斯殿下?” 年轻的族长目光停留在汐然含笑的面容上,自然而大方的表达着心情,“是的,甚至或许她就是。你看,小孩的目光是最纯洁的,他们能看透人的灵魂,我的莫娜说她是,我想她应该就是的。” 女管事笑而不语。 汐然一直保持着好耐性,等到庆祝的仪式结束,小孩们随着族人欢欢喜喜的回去雪灵之森,才有些感慨的靠在桌边,对着容尘,“幸得我小时候并不闹腾,是么?” 容尘给她递上一杯温水,笑着,“是的,没有会比主上更安静的孩子。” 汐然轻笑出声,“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接过容尘递来的水,喝一口后再望上一眼周遭,“你今晚可还会有旁的事?” 正收拾着的侍从与立于一边的女官们手上动作都顿了顿,想是感染到了今晚仪式的轻松热情的气氛,女执管们也大胆了许多,抿唇一笑之后拍拍手,“好了,手头的东西都放放,明天再来收拾,咱们先退下。” 容尘落座在汐然身边的位置上,丝毫没有感染到女官们不经意制造出来的暧昧气氛,淡淡的眸泽温暖了月光,“没旁的事了。” 汐然撑着头,看着最后一名离开的侍女贴心的合上大殿的门,漫不经心的搁下手中的杯盏,“我有点事。”顿一顿,“所以才来找你。” 容尘微微一笑,“恩,猜想也是。” …… 回到空间节点所在的小岛上时,天边已经拂晓,身上裹着容尘备至的麾衣,纵然海边气温极低也并未觉着多冷。只是自踏出千灵城那一刻起,绒绒灯光的温暖霎时离去,周遭顿时的冷冷清清,这份的反差叫人心头微微寂静。 在岛屿结界的边缘,再度亦法力凝集的浮冰之上,汐然与来送她的容尘挥手作别。 本是无事,徒然一个大浪的翻涌,脚下浮冰一阵的晃动,汐然脑中晕了晕,便是身子一软的坐倒在浮冰之上。 容尘一呆,却是笑了,伸出手想要上前去扶汐然,“早前便说了,米加里族酿的都是烈酒,让你少喝些的。” 汐然揉了揉额头,扶上容尘递来的手,莫名道,“唔,我以前从未喝醉过。”借着容尘温暖手心给来的力度,汐然好不容易才站起了身。越过容尘的肩头,恰好目睹远远海平面上旭日的东升,霞光万丈,天际之处那一抹儿的鱼肚白,色泽也渐渐明朗起来。 想是那一瞬景致叫人震撼,汐然依着容尘半天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瞧着初阳一点点的从海面升起。 海风拂面,冰凉而清新。 或似想起什么,又或似终于愿意卸下沉重的包袱,汐然的声音都有些轻缓的温柔,“我想我没办法对你生气,就算你单方面剥夺了我对你近几年的记忆。” 依靠的肩头,容尘瞧不见的地方,汐然死死盯着旭日的眼眸,犹如被海面淡淡升腾起的雾气感染,缓慢而不可阻止的漫上水雾,在眼眶凝聚,声音却是淡淡的,“可着实很巧不是么,恰好是你守在空间节点。我早前应该想到的,若非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我怎么会让他在千灵镜州。”笑了笑,“我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容尘细致的听出来了些汐然语调中的不同,有些担忧,柔声作问,“主上,你怎么了?” 后来她也回想,当初的那句话若是给任何旁人来问,她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那时在她身边的是容尘,当他温柔的嗓音响起,便是叫她心中抑制不住的一酸,终于溢满的泪滑落,一直强忍压制住的感情也霎时爆发。 再管不了其他的一把抱住容尘,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像是要将他牢牢锁在怀中,连身子都轻轻颤抖着,“我做了件错事,容尘,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静一静,忍下喉中的哽咽,语句中却是微微发着颤,像是无助,“我很害怕。” 被抵着的胸口微微一疼,容尘揽着汐然,不知所措的轻轻安抚。颦着眉小心的询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她果真潜藏得极好的,即便是如此了解她性子的他,在昨夜的相聚时亦没能看出她有半点的不好。但愈是如此,愈是让他担忧,究竟是有什么事才会叫她情绪崩溃? “我……” “主上。”一声稍显冷清的呼唤响彻在茫茫的海天之间,打断了汐然的诉说。 容尘抬眼得见,岛屿阵法之内走出了一人,容貌姣好,面色却苍白着,碧莹莹的眸中不晓是否是因映衬着朝阳,诡异而寂静的染上一抹血色的光泽,淡,却沉寂。 “我来接您。” 身子几乎是霎时僵硬了,汐然诧异的回过头来,怔怔的,面上的泪痕依稀,“你怎么会在这?” 玖言缓缓一笑,在那温顺之中仿佛还添了一丝旁的情绪,略有微妙,“我原是回了族,有些牵挂主上只身一人便才赶了回来。”望一眼汐然身上披着的麾衣,“只是我给主上备好的外衣,该是不必要了。” 容尘听到汐然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久久的,屏息。 而后,神情一点点转淡。渐渐,连眸光之间都恢复了风轻云淡的从容,衬着那微红的眼眶,却是会叫人心疼。 “知晓了。” 汐然神情中再无一丝软弱,就像十年前,她第一次独身出去完成任务,回来时手骨处还咬合拖带着一只死去的小齿虎。本是倔强模样,扶着淌血的手一步步的往院内走,月冥切切关心的时候,她冷淡的神情一点不变,好似将月冥的唠叨抛到九霄云外,半分不上心。但见着他的那一瞬,神色一怔,唇就撇了下来,眼眶微红好似是要哭的前奏,但到底是忍住了。哼哼两声,消了哭音,却是满满的委屈的举起手,“容尘,我好疼。” 她兴许并未察觉,当时身边顿时僵立的月冥。 玖言碧眸之中的色泽更淡几分,唇边的笑容却加深了些,静立无言。 汐然从容尘那退开几步,留神的瞧了瞧他的神色,嘱咐道,“唔,方才有点失态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左右我昨晚同你说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需得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我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待得解决好了,自会去找你,你专心处理千灵镜州的事端便好。” 容尘眯了眯眼,瞥一眼玖言,点头道,“好。” 容尘离开后,汐然并未回头的往玖言的方向,小岛内部走去,“方才见你从小岛中走出来,是解除了这里的阵法么?” “海崖边有个薄弱之处,我沿寻着过去,之后却是因主上灵兽的帮忙才得解开这里的禁制的。”玖言回答得从容。 汐然神思晃了晃,“灵兽?” 玖言回道,“小仓鼠。” …… 回至洞穴,小银露着肚皮睡得很是香甜,火堆却灭了,只剩零星的火星在黑暗之中微弱着。 玖言果真未再言及有关容尘的事端,只是在入洞穴之后为汐然铺好软垫,缓声问,“主上可要躺下休息一会?” 汐然摆了摆手,靠近重新燃起来的火堆,静静坐着时还是感觉着醉后的晕眩。那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直叫人腹中作涌,很是恶心。“不用了,我想坐在这缓缓,有点晕。” 玖言自然而然还是朝汐然的方向移过去了些,将她望着,“主上今天喝了很多酒?” “恩,今日是米加里族的祭典,气氛很是热闹,所以才喝了些。”将冻僵的手放在火堆边暖暖,“只是没料到他们族的酒竟然会这么烈,却是很暖身的。”眼睛眯起,映照着灼灼暖光的眸中浅浅笑着,却避开了玖言的目光,落在火堆边的灰烬上,“兴许是因为高兴吧,你知道么,我收到了很多祝福。” 那样溢于言表的欢欣的语气,有些不像是给汐然说出来的。玖言同样注视着火堆中的灰烬所在,轻轻启唇,“我亦会祝福主上的。” 小银不知是否是被冻醒,尾巴卷了一根窝在洞边被雪水浸湿的木材,像是准备添一添火,不动声色便将之投了进去,安稳的翻了个身,又睡了。 焦干的木材烧得哔哔啵啵,小银投入的木材却开始冒起烟来。 玖言默然伸手,准备以法术将湿木从火堆里挑出来,不及身子刚动,肩边依过来一个人,具体来说,该是“倒来”。再低首时,怀中依靠着的人呼吸平稳,已然熟睡了。 那时,橘色的火光映照在她宁静的面容上,勾勒成画。 一室温暖时,玖言目光凝滞的将她望着,碧瞳之间沉寂如血的色泽好似蕴着落日时最后一抹绚烂殷红的霞光。 抬手,轻轻挑开她的麾衣衣领。 霎时那万般的容光,皆作支离破碎。 第63章 一人的愚笨 不过寥寥的几根的木材,没过一阵便燃得干净。 小银东倒西歪的爬起来,想是准备去外头找木材,头也不回,晕晕乎乎的出了洞穴。 四周皆是冰凉,唯有依靠着的物事温暖依旧,汐然下意识的揽紧身边温暖所在,轻轻抱着玖言的腰身。 玖言仍是僵坐着,直到火堆间最后一丝的温度也在冰凉的空气中消散,洞口的阳光了无温度的斜散,才往后靠了靠身子,脱离对怀中人的触碰。顿一顿后伸手,敛着眼将汐然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松开。 然手臂将将松离,汐然眼睫一颤,毫无预兆便是睁开眼来。 四目相触,有长久的无言。 汐然微微一笑,像是毫无所查,平常道,“没睡么?” 言罢,也未待玖言回答,自发的撑起身,扫一眼旁近火堆熄灭,神色未改便准备往外走去。 “主上。”他唤住她,将麾衣递上,给之穿戴整齐,绒领恰好的遮盖住脖上刺目的吻痕,玖言淡笑道,“外头凉。” 接下来的一整日,汐然皆待在海滩边,精神力则全然投入进了空间节点。小仓鼠并未谈及一句有关它在玖言面前现身的事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意差遣调度着汐然。 傍晚后,在外游玩的小银才回来,鼓着饱囊囊的肚子,携两只野兔,大大方方的躺在正冥思着的玖言身边,意欲分明将他瞅着,声音软软濡濡问道,“这个,要吃吗?” 玖言回以一笑,它才安下心的再去找汐然。 适时天际刚刚开始飘起小雪,小银从洞中出去,见洞边立着一把青伞,便将之卷了,慢慢朝汐然处爬去。 没法将伞撑开,小银只得将青伞搁置在汐然的脚下,拿头拱了拱,小声唤道,“主上,要下雪啦。” 专心与空间之内的神思因为这句轻唤回转了些,汐然低头,望见脚下的青伞,伸手抚了抚小银的头,问道,“哪来的伞?” “玖言昨日先于主上一步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小银蜷在汐然撑开的伞下,“我找到了两只野兔,主上要吃吗?该是饿了的吧?” 汐然点了点头,复又望向空间节点之处,“小仓鼠你要一道去么?” 小仓鼠的那端撕拉着空间的声音卡了一卡,闷闷道,“不去。”它以为她还不晓玖言见过它的事。 撑着伞走到洞边,小银望见洞内燃起的火光与其上架着的兔肉,忍不住小小欢呼一声,先于汐然一步的窜到了火堆边。 汐然将伞收好了立在洞边,缓步走近时,瞅着满洞的暖光,随意问,“汐族那方昨日是下雨了么?” 玖言拨弄一下火石,抬首时含着温顺微笑,“恩,下过一场骤雨。” 汐然唔了一声,敛袖在火边坐好,“不晓夜雪可有将我的山茶照看好,才发芽不久的。” 聊着天,没一阵后架上兔肉便在小银j□j裸觊觎的注视下烤好了。 汐然扯了一边尤其大的捏在手里,作势要递给小银,手却在空中顿了顿,小银直白的眼神愈发的露骨,只差涎水从张了一般的嘴边淌下来了。 “且商量件事。”汐然捏着烤兔肉气定神闲道。 小银先是合了嘴,下意识的扫了眼玖言,过许久见汐然眸子仍是瞅着它,讶异且受宠若惊道,“同我商量?”摆了摆尾巴,声音软软却豪气万丈道,“主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好。” 汐然听得它如此说,自然是没甚扭捏的道了,“唔,你今晚去小仓府邸那睡可好?” 小银抖了抖,先是没做声,而后小声着,“小仓鼠它还生着我的气呢。” 汐然斩钉截铁道,“安心,它不会对你如何的。” 待得小银惆怅的吃完晚餐,圆润的滚回小仓府邸,玖言收拾着被它弄得一团乱的草堆,“主上怎么不愿小银在身边陪着了?平素里主上不是颇为喜欢它的亲近么?” 适时汐然正敛眸瞧着火焰舔噬着剩余丢弃的兔骨,听得玖言的话像是恍惚窘迫了一下,神色怔怔的只回了一句,“恩。” 玖言将软垫铺设在草堆上的动作未停,想了想,又是起身,“草少了些,躺着兴许会不舒服,我再去外面寻些来。”正要往外,不及汐然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往前两步拦在他身前。玖言愣了愣,“怎么了?” “不用去。”汐然抬头凝着他,淡淡道。 玖言的神情还是有些疑惑,汐然将他望了一阵,又抿了抿唇的垂下头,自发的越过他,坐在‘床’边,“外头开始下大雪了,你现在去也寻不到什么干草的。”往里头挪了挪,“所以,就这么,你过来睡吧。” 火堆燃得很旺,亦在旁边备下了充足的干柴。这无一不显示了玖言并不打算上榻睡觉的意图,汐然自然知晓。但她率先如此言及,玖言别无选择只能依言的褪下外衣,躺进被中。 燃烧的声音在洞穴内回想,升腾的暖意敲好遮住了洞外的冷风。这委实是个好位置,难怪小银每每都是蜷缩在此处,一动不动。 玖言规规矩矩,束手束脚的躺在汐然身边还是头一回,仰面朝上的望着洞顶好一阵而不得入眠后,又侧了身,半敛着眼去瞧洞外簌簌落下的雪花。 僵持着近一个时辰,眼见着因没有新添柴火而将要熄灭的火堆,却并无起身去添火的意图。慵懒而无精神的只是将之瞧着。 安静时,洞口簌然落下一堆积雪,悉悉索索的。想是自山边滑落下来的,遮了大半个洞口。 几乎是积雪落定的同时,身后被中蓦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轻问,“玖言,你冷吗?”因为他将被子全然的裹在她身边,自己则不过搭了一点边角,远远睡在‘床’沿。 玖言没开口,却是睫毛一颤,将眼睛闭上了。 汐然裹着被子朝他那方移了移,再移了移,直到伸手便可整个揽住他的地方顿下,“你不想让我再碰你了么?”汐然将被子给他渡过去一些,却没触碰着他,静一阵后,“恩,我会离远些的。” 将将准备离开些,玖言身上微微一颤,忽然转身过来,手臂一展便是将汐然狠狠扣进怀里,“没有。” 突如其来紧贴霸道的拥抱直叫汐然有点喘不过气来,被按在胸口足足咳嗽了好一阵,才低笑两声道,“同你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唔。” 唇被玖言以唇封住,手掌撑在她的脑后,不容抗拒的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侵占性极强的舐啃着。呼吸渐渐紊乱,彼此相贴的心跳更是失了节奏,紧促而有力。交缠的唇舌像是微微麻痹一般灼热而敏感着,连呼吸都暧昧灼人。 指尖一点点攀上汐然的肌肤,挑了她的衣领,轻抚着其脖颈上细致的肌肤,指尖滑过那浅淡紫红的吻痕,一遍又一遍。 玖言止了吻,贴在她耳边,呼吸灼热而紊乱,声音却恰恰相反的低沉,“主上这儿,是谁弄的?”并不重的语气,却叫人难以忽视。 汐然默了默,反问道,“你觉着会是谁?” 玖言未想过汐然会解释什么,更未想过她会有如此的反问,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问出这种问题,不被允许问出。故而沉寂。 汐然手指勾上他披散在被外的银发,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身前玖言缓缓开口,“我在妖仆之城时,便听说过了。” 行至喉间的话一顿,改作,“听说什么?” “主上到底是如何对待容尘的,在乎到多浓烈。”像是失了力气一般,颓然的躺在汐然的肩边,“所以自小,便想成却想容尘那样温柔的人。只因这样便能得到主上的喜欢不是么?” “可像容尘那般在意的人,主上也会将他远远放逐在第六区域,决意忘记……”顿一顿,笑得苍白,“主上其实是有逆鳞的罢?谁也不能触碰,谁也不能染指的秘密。”寂然抬眼,忘进她的眼中,“是小仓鼠,空间卷轴的秘密么?” 有什么伴随着玖言的声音,在心间一点一滴的沉淀。不重,却哽在心间,像窒息一般的难受。汐然望着他的眼神中无悲无喜,抬手轻轻勾勒他的眉眼轮廓,缓声道,“兴许是如此罢。” 兴许她就该是他说的那般,冷清的模样。 隔日清晨。 阳光透进被积雪半封闭的洞穴时,汐然仍是睡意朦胧,眼皮无端沉重。 微启的眼睫下,接收到一丝洞口透的光线,那里有一道浅紫的人影,一步步朝外走去。 那般唯美的背影,衬着蔚蓝的天幕,竟会叫人觉着……凉薄。 …… 艰难的醒过来时,已是午时。 汐然有些无力的扶着洞壁往外走去,行至洞口,执了那把依旧靠立着的青伞。 撑起,依靠着坐在洞边。 外头晴正方好,散落在雪上,微微刺目。 当海面开始翻涌,小仓鼠才终于察觉了不对,但远端黑云的席卷不过短短一瞬,便已然临近。 它警戒的惊呼,全然不能引起汐然一丝的反应。 撑起的青伞挡住了她苍白的面目,伞下好似有人轻轻一笑,发问,“小仓鼠,原来你是真的不知么?”叹息一声,好笑一般,“不过也好,这样才不会显得独独是我一人的愚笨。” 第64章 眉眼 黑云席卷而来,携着海面上刺骨的寒风,一点点的压低。闷雷声近在头顶,闪电的亮光破开云层时,一如白昼,瞬间的闪茫之后,却又似一瞬归于黑夜。 这般沉闷气氛携来的精神上的威压丝毫不逊于圣魔导亲临,黑云之中像是有人隐匿着,居高临下,冷冷凝视。 翻滚着的海面沸腾般极不安稳,海中的鱼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好似在忌惮躲避着什么。 正是鱼跃出水,小仓鼠从空间节点处爬将出来,愣愣的将海面上望着。漆黑而晶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仿佛过墨黑的海水与沸腾的鱼群瞧见了什么,琉璃似的眼渗透着漆黑的光泽,那神情委实论得上惊恐二字。 汐然估量着它与海面极近的距离,颦眉唤它,“愣着做什么,过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水面破开,卷积的海浪像是一条巨大的触手整个扑将上来。原以为坚固结界被轻轻一触,一刻的凝滞阻止都无便整个崩离瓦解。强悍的撞击连带小岛都晃上一晃,一边矮山上松软的积雪崩塌,恰好埋下奔跑而来,来不及止步的小仓鼠。 小仓鼠有些惊慌的想要从雪堆中挣扎出来,松软的雪堆凹陷着蠕动。汐然撑伞上前,揪住它一只前爪将之提了出来,抖了抖。 小仓鼠另一只爪子狼狈的挥舞着,试图拨开残积在面上的雪花。刚启了一丝眼缝,目光蓦然定在汐然的身后,瞳孔狠狠一缩,久久都不能言语。 汐然刚想回头,却被小仓鼠异常激动的抓紧了握住伞柄的手,声音发着颤儿,“你快逃!快逃啊!是九深海魔,地狱门后的大恶魔!”抬起的眼光陷入汐然淡漠平静的眸中,一颗心都好似要拧在一起,“你要信我啊,被九深海魔吞下的人,连灵魂都会被剥夺,在地狱中沦为最低阶的魂灵,被按压在炎火之中,永世不得翻身,你……” “若是如此,会死的也是我。”相较于周遭喧杂与几乎末日般狂怒的天地,汐然的声音冷然着,或似携着一丝苍白无力,“小仓鼠,你去跟着他吧。” 海浪再度掀起,但此回并不一般,外遭的海域狂怒着,近岛的地方却是宁静。海滩上慢慢蔓上漆黑粘稠的物体,像是爬行蠕动一般,不紧不慢从外朝内的逼近,一点余地都无。 小仓鼠激动的情绪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回冰水,冷得彻然,“你要我跟着谁?” “玖言。”顿一顿,平淡道,“或者他的主上。这么对你兴许好一些,他能抢到卷轴,召唤出地狱门之下的恶魔,自然也能让你乖乖就范。若是反抗,不是会落得更凄凉些的下场么?” “你说什么?说什么?玖言?他怎么可能……”小仓鼠的声音像是被人生生扼住,戛然而止,顿得突兀。 因为眼光所见,狂风骤雨未及之处,宁静的彼端,有人浮在云海之上。紫衣明媚,神情若素,像看着一场或悲或欢的戏剧,只做看客的漠然。 它从未见过那样的神情,隐匿在骤闪的光芒之下,一切仿佛理所应当,棋局收拢,赢得尽然。 汐然随着小仓鼠呆滞的目光同样回望,落定在那丰神俊秀的男子身上,微微一笑,仅作无意唤上一句,“玖言。” 他没答,该也不会应答。赢家不需要悲悯,只需收获。 数月来的一场赌局,她不是一招落错的满盘皆输,而是经由他引诱步步的走错,尽头是个怎样的模样,心中早就了然。 … 数月之前,妖仆之城初见时。 玖言违反城中禁忌,主动找上前来,不惜自陷困境,得罪执法,却也因此顺利的获得了她的注意。 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就像一个时时在悬崖边行走的人,若是单看其安全抵达的结局,总瞧不出其中的凶险,甚至瞧不出他曾走过那般的一遭。 但玖言实在算是擅长此道之人。 她当时并非未顾虑过他无端的主动,但终究未能多上心。即便日后在手札之上写下他的名,让大执事彻查了他的底细,也只是因为他在凤纹水晶矿脉一事的处理上所展现的能力叫她侧目在意。 可来不及等到彻查的结果,往鼎虚古墓走的那一回,便是可得预见,今日之事的开端。 谁先动情,便是谁的满盘皆输,自来如此。 自鼎虚回归,疗养的几日中有人匿名寄来一封信件,落到大执事的手中。 大执事经由那匿名信件得出的结论不过四字,抹杀玖言。 无论是真是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大执事对玖言施以音刑就是为在他精神薄弱之际套出话来,交代背后的指使。然让他始料未及,玖言即便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还是从狱中逃了,却明智的并没有逃远,而是去了她那。 彼时的她并不知情,只晓那夜月明,他依着她沉睡的姿态,恍似最为真切的依赖。话语轻柔,亲昵着就像单纯因思念抑制不住而跑出来偷偷与她相见,眼神承载满满的深情。 她真切的欢喜着。 次日,在雪陌处听闻玖言受刑之事,那份惊怒可想而知。闻讯赶来的大执事以传音的方式告诉了她内情,但她还是救了他,结束了行将接近尾声的审讯 她只是不想错怪他。 不愿以怀疑的目光寸度人时,便会不自觉的为之开脱。她信任他眼神中的依赖,毫无防备。 然现在想想,那份亲昵或许不过是他唯一的救命之法。他又是以那样孤注一掷的方式,高明的利用了她的信任。 然这份信任终是去赴白族宴会的后一日崩离破碎。 那日小银难得怯怯主动找她,溜圆的眼巴巴将她望着道,“主上,我有点饿了。” 她不管小银的伙食,于是看着文书,将之忽略得彻底。 它又绕到桌前,带着商量的语气,娓娓道来,“以前在主上灵窍里找到的小虫统统被我吃光了,主上你什么时候去亲亲玖言,他会给我喂的。” 当小银一派天真的说出这一段话来时,她没能反应过来的怔在原地许久,霎时惨白的面色将小银吓了一跳。怯怯问,“主上,你怎么了?” 仿佛有经年那般久,她将手中拗断的笔杆丢弃,揉了揉眉心,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微微沙哑,“有点累,你先去寻小仓鼠罢。” 事后,勉强算是保持着理智的翻了翻蛊虫的有关记载。他待她还算不薄,此蛊发作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楚,只是一如行尸走肉,失去意识,可得任凭人的差遣,连自尽都不得。 且而这种蛊虫是需要媒介的才能播种的,他的主上将他当做媒介,那滋味该是比她好不了多少。 因为即便是媒介,蛊虫作乱时,也是会自我意识浅薄的。他那夜缱绻缠绵,对她无休无止的索吻,实则也并非因为醉酒,而是蛊虫在她体内横肆,意乱之事不得已而为之的将蛊虫渡给她的掩饰。 她默默在书房待了整日。 这世间最高明的骗子,并非将谎话编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丝漏洞出来。而是彼此心知肚明,却仍在见着他的一瞬,瞧着他因抗拒而远远去往城外,将被他人触碰的手背恨不得剜去的形容,却又忍不住的心软。 为何不是呢?他待她分明的亲昵温顺,态度主动而亲近。 过往并未想过,赔上一条命同赔上一颗心是两码的事。玖言寸寸的主动,就像幽冥之中温暖声音切切的引诱,他近一步,她便退一步,一点点的将她推入深渊。 盲目而无可奈何。 她想,若他想要的她能给予,那也是无所谓的。 感情这种事,总是会叫人愚昧。她那时就真的只作不知,对其纵容,因为不想辜负,哪怕他可能有的,一丝一毫的真心。 就算作为眼线的存在,也有真心与被迫的区别,她多希望他会是后者。 她记着司叶海尚还存活的妖仆偷跑出来见她时曾告诉她,玖言其实是觊觎着她的卷轴的,因为司叶海当初同密谋夺取她卷轴之人传递信息时曾见过他,为证真心不惜指天发誓以。 可是卷轴,并不是她所不能割弃之物。 她的成人礼将至,妖仆也将要定下,届时他是旁人妖仆的身份便会被发现。 遂而一五一十的将空间节点的事给他交代了,并提前的告诉他,他们两人,独独的两人会一起走一趟海外。支开神惟的眼线,排开一切的因素,赌上一切,只等他摊牌,瞧瞧他的真心。 但行至千灵镜州,见着容尘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割舍的事物,什么都可,唯独容尘不行,甚至承担不起一丝的风险。因着这份惶恐,阵脚全然乱了,后悔着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举措。 心慌之下支走玖言,但独身在洞穴中时,便是愈发的焦躁。倘若玖言立于敌面,此回便是去通风报信的绝佳机会。而容尘监督着这方的海域,凭玖言主上的身底,双方若是起了冲突,那样的后果…… 她真的想想也会觉着害怕。 于是折回去了寻容尘,整条路上都走得心惊胆战。她有多怕玖言的背叛,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知得到。 她对容尘撒了谎,说第五区域岚族有入侵的征兆,让他立马赶去支援,莫走空间法阵,因为法阵已经被人控制。 这么好歹能在路上拖上几天不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却是没想到,原本准备小心翼翼收敛好的情绪,在容尘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险些崩溃。 玖言目睹一切,自然明晓她情绪的来源,携着血色的瞳寂然将她瞧着,只在容尘转身离开之后便从容的道了。“海崖边有个薄弱之处,我沿寻着过去,之后却是因主上灵兽的帮忙才得解开这里的禁制的。” 她的神思晃了晃,“灵兽?” “小仓鼠。” 他会摊牌,便就是胜券在握了,那个时候她便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他真心或者假意。 看待他后来的冷淡,也便开始渐渐的认定,还需要多明显呢? 抱着他的时候恍惚也会想,当初岚絮碰过他的手,他蹲在溪边,直将整个手背都搓红,而她吻过他,抱过他,他会感觉恶心到何种地步? 她叫他嫌恶了吧。 妄论是否真心,竟会是嫌恶么? 心中想好了,再不会碰他。昨夜将小银藏好,面对他的探问,刻意窘迫的回应,却不期然想起过往应该曾有的举措…若是他心有芥蒂了,她平素时必当是要上心的解释一番的,呵…自己在那一头的热。 所以这次刻意的伪装,她也是如过往一般的行为的,拉着他的被子,半是真心,半是凄凉,缓声问,“你不想让我再碰你了么” 她没想过他会吻她,还是在这种不必要的时候。可后来却明了了,他渡来的是最后的母蛊,她迫不得已吞下。 母蛊的威能是为寻常蛊虫的百倍,即便刚刚入喉,就已经叫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记不情他当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却朦胧的感知道他好像在说什么,有关于容尘。 他以为他抛弃了容尘,他说她冷情。 那一刻才感觉,自己好像爱错了人。她全心全意的待他,付诸一切,他却并无感知。 风雪正盛,携来的寒意彻骨。 指尖描上他的眉眼,是为此生最爱的,最后一眼。 第65章 生机 远端天际的人影沉浮在浩渺的云烟之中,云上熹微的光芒投射下来,光线依稀明灭汇聚成束,散落在玖言的肩头,那一瞬的画面,好似神祗的降临,绝美却遥远。 汐然对他的冷漠忽视表现得不动于衷,展开的手掌之间光芒汇聚凝出一卷古朴缠绕着锁链的卷轴,淡淡道,“你要的是这个么?”开口时,嘴角不过微微上扬出一个弧度,却好似叫人用尽了气力。 “啧……你怎么不同于主上描述的,却是个干脆利落的主么?”云层之后有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音调的转合异于常人的僵硬与不自然。诧异之后,复又桀桀怪笑一声,“可惜我们若是仅仅来找一找卷轴,也不必要召唤出九深海魔了,我家主上,实在是不喜欢你的。” 云卷云舒间,小仓鼠只能依稀看见一丝那声音的影子,显露而出怪异的形状并非人类。 汐然瞧不清云中的那人,目光只得一点点的挪回玖言身上。 倾泻的阳光下,他微微垂下眼睫,凉薄而风轻云淡的凝望着海面层层掀起的巨浪,仿佛一切落定,再不消他一分的上心。 汐然尽然的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久久之后,淡然一笑,“我知道了。” 他满不在乎的背叛果决的在她心口拉开道空落落的口子,淋漓的淌着血。她无声无息,只是因密实的裹在胸腔之内,不愿显露。 既然输得彻底,局终之后就该收手,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展现都并不值当,一如他对她所做。 况且斩草要除根,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 拉低的伞檐,遮挡住从云端投射而来的目光,汐然攥着卷轴的手指微微青白却沉稳着,“既然如此,最后的关头,我也能再无旁的顾忌的说说我的条件。” 声音缓缓的,浸在微湿的海风之中,竟会有种别样的温柔。仿佛当初,她轻哄他睡觉的歌谣,起承转合,生涩而缱绻。 兴许她自己也未意识到,大多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温柔着的,只是表情的冷淡遮掩了一切。 “卷轴融在我灵魂之内,早便成了一体,若是想要强抢必当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灵魂炼化,花在上头的时间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十年之变,风险如何该是很难说清楚,兴许功亏一篑,徒为他人嫁衣。而我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在卷轴交易完成之后,海魔能立即离开此片海域,莫要伤我族人。”望了一眼肩头的小仓鼠,“至于对我的处置,卷轴被剥离本就是重伤。精神受创后,兴许神智都会不清,成却海魔的口粮再合适不过了。” 阐述告一段落,顿了顿,“若是答应。”握着卷轴的平平举起,“则并无怨言。” 那一刻,抬起的眼直直望进玖言的眸中,漆黑而沉寂,干净一如高山冰雪,再无一丝旁的情绪。 最后,她只想护住容尘,再无别的需求。 听得汐然的一番言论,云中之人沉默了一阵,忽而像是施舍一般道,“主上说她答应了。” 玖言面上终于有了丝反应,掀起若扇的眼睫,端立与云海之上漠然将她瞧着,第一回的开口,语调缓慢,“汐然族长不担忧我会言而无信么?” 汐然将小仓鼠从肩头拉下,拎在指尖,言语间却是对着玖言,“我猜想你对我实在不大了解,不然又怎么会以为卷轴才是我的逆鳞?” 神色恢复了以往面见生人时的疏离,汐然将伞檐抬高,恰好倾泻一道阳光散漫,她琉璃似的眼中是阳光无法照射温暖的墨黑,浓稠得散化不开,唇边的笑亦是冷若冰霜,“在确信卷轴并无我所做的手脚之前,玖言,你最好莫要动他。” “他”指的是谁,相视的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汐然寂然的眸光望上玖言最后一眼,便是了无留恋的移开。已是这样敌对的局势,纵然她对他并无多少恨意,却也必然如此,两厢冷然带刺的言语,建立起自己防备的底线。 从他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过往的一切就成了她一厢情愿,傻傻赔上一切的笑话。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不动声色将拎着的小仓鼠丢到高高的雪堆之中,脱手的那一瞬,手背却被它尖利的爪子嵌入,死死抓着。甚至于惊怒,张开的利齿一口咬在她的指尖,鲜血溢出,在它齿边凝集成滴。 见它倔强表情下隐隐的泪光,汐然终于是缓了缓神色,将小小的它合在掌心揉了揉,低声用只有彼此可闻的声音道,“帮我将小银藏好。” 九深海魔缓缓退出了海滩,周遭的海域色泽也不再灰黑,然隐隐飘荡的血腥之气却愈发的浓烈。 藏着云中的人是个急性子,尖细着嗓子道,“时间久了我也没法再控制九深海魔,你若不想看这提前变成人间炼狱,就快些将卷轴给我。” 汐然听得他如此说,自然也不再废话,微微一扬手,卷轴便脱手而出。 看似轻松的脱离,阳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汐然的脸色霎时变做吸干血色一般的惨白,目光却仍追随着卷轴离去的方向,一点点的,直到眼前的光芒被空茫吞噬殆尽,仍是徒然的睁着眼瞧着。 她方才听见,小银,在哭? 依靠在肩上的伞因再无法掌控而垂落,九深海魔一声亢奋的长鸣,适好的挡住汐然压抑得极低的咳嗽。 不知是晕眩还是恍惚,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只剩极其模糊的影像。海浪滔天,黑色的雾霭席卷而上,就像蓄势扑来的巨兽。因为看得不清,雾霭之中妖异血光更显诡异可怖。 汐然往后一步坐在雪堆之上,那方小仓鼠已然被擒了去,其上自然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四面八方涌来粘稠而携带着恶臭的黑影,隐约可见,它触上掉落的青伞,轻而易举便将之碾碎成屑。 九深海魔浮着凹陷疙瘩的皮肤在沙地上寸寸的蠕动,裹着粘稠的未知液体,朝她探来。 唔,最恶心之事莫过于此。 乍然掀起的凄风骤雨中,一道银芒闪过,汐然只觉自己身上有什么缠绕而上,紧紧的贴着,并不算重却依旧让她有点负担不起。 几乎是与此同时,狂怒的龙啸突兀的在海面上炸开,低沉而蕴着不可一世的威压,压过九深海魔的长鸣。那份清晰可辨肆虐着的暴怒直叫人心中微震,忍不住的胆颤。激荡起海水,像平地而起的高山对着将将浮出水面的九深海魔狠狠砸下,海水浑浊,浸染着血红。 汐然的眼眸动了动,却在这突然混沌莫辨的天色之中看不一丝光亮,只抚了抚绕在身上的物事。当指尖接触到它细致的鳞片因为极其不安稳的情绪而乍起着,有些不可确信,唤着,“小银?” 她明明将它封印好了的。 与这一声相应,脸庞之上有什么滴落,滑下时温温热热的,携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汐然身子一僵,脑海之中随之一阵剧痛,仿佛一瞬间混沌。 小银?什么小银?她突然错愕。 仰头一声的怒吼过后,小银像是呼吸困难一般,喘着粗气,眼眶中却抑制不住血泪滴落,像是一次性消耗完了生命,渐渐颓败。 魔宠,小银是她的魔宠。 隔了好一阵才艰难的重新回想起来,汐然神情怔然,僵僵的伸手抱住它颓败的身体。 小银唔一声后头垂下,扶倒依在汐然的肩上,呼吸沉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缠绕依赖的姿势,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然小银怒吼不过短暂的压制住了九深海魔,叫之惊愕之下有些退却。一阵的平复之后便是彻底的暴怒。与它而言,堂堂大恶魔,被一条不足三阶小蛇的虚张声势唬住实在是件丢面子的事。 再无转圜,也无须转圜。 小银紧紧缩在汐然的怀抱,一同被那海魔拖拽入海,拉入极黑的海域,九深海魔的腹中。 …… 结界淡色的光芒终是随着升起的晨光,渐渐散去,好似行将消散的泡沫,柔化了携着冬日冰凉的晨光。 冰猬狼蛛在第一缕阳光从树梢斜落之时就消散了,它们近乎透明的身躯惧怕阳光,只得放弃就要到手的食物,惊恐慌张的再度埋伏潜进雪中。 鸟鸣声稀疏响起,夜晚过去,被雪覆盖的丛林终于恢复了些生机。 小银裹着汐然,睡得正沉。 更深的森林之中。 即便日光投射,光明盛开,却依旧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狼安静的躺在雪地之上,周遭散落着冰猬狼蛛的尸骸肢体,狼蛛墨绿的鲜血染透了洁白的雪,无端显出一份凄凉凶险。 藏匿在草丛边的鬣狗一动不敢动的凝视着雪狼,眸光贪婪而嗜血,咧开的嘴角淌着涎水,放低身子,蹑手蹑脚的朝雪狼走去。 栖息的鸟儿关注到鬣狗的动静,惊慌的展翅飞了,带起丛林之中小兽们一阵的惶恐逃窜。 绕是如此大的动静,血迹斑驳的雪狼毫无所查的昏睡着。 一只鬣狗临近,倾低头,往后靠着身子试探性的打算在雪狼的腿上咬一口。惧怕却贪婪,警惕的盯着雪狼的面容,将将张嘴,许是风过树动,树荫斑驳雪面反射一阵刺目的光。胆小的鬣狗下意识的退缩,却猛然撞近一双碧澄无波的眼。 下一瞬,便是带着那惊恐的神情,永恒定格在雪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章节内容转折比较大,改来改去的,写得就慢了些。 过了这道坎就好了~~ 第66章 残缺思维 雪灵之森流传着一种传说,言及荒无人迹,最为幽深的丛林中有一类最接近雪精灵的雪兽,神秘而强大。 它们居住在冰雪做的小屋里,门前用碎石铺就道路,一直,一直往外延伸。因为森林里太寂寞,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沿着他们铺设的小路,来到它的小屋里,就算看看也好。 米加里的小孩说,它名叫星辰。是个很友好,很漂亮却寂寞的雪兽。 在汐然混沌的神思里,出乎预料清晰的记着这个传说,甚至记得那是亲吻她的莫娜说的。 她还说星辰很温暖。天真眼神之中裹着明澈的心疼,“殿下,如果您能有空去瞧瞧它了,请吻吻它好么?它总是一个人,过得并不好。若是真心的待它好了,与它亲近的神明也会眷顾您的。” 星辰很温暖,是真的。 指尖可触,身侧毛茸茸且而温暖的皮毛微微的起伏着。只是,她以为会建房子的是熊之类的可能靠谱些,没想却是只狼? 不过睁开了回眼,动了动手指,脑中就是一片一片白茫的涌上。原本清晰的思路断绝,一下子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于是又是长时间默默的静谧,那感觉就像等着眼前雾霭的散去,只能等待而无力其他。 雪灵之森?久久的平静回复之后,脑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汇。 是了,小仓鼠曾说跌进九深海魔的肚中便会被封印在最底层的地狱,炎海之内。她一个人还并无所谓,偏偏小银犟脾气死缠着她不放,炎海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舍得它陪她一起去。 也是抱着死了总比求死不得好的念想,以小仓给予她的匕首,在九深海魔吞下她的一瞬,切开了空间,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那般强烈的空间风暴下,竟然也活下来了。 汐然想了想,兴许是皎月珠不必抗衡卷轴,又是克制空间力量上的神器,才保证她在紊乱的空间隧道中留了一口气在。 至于小银,她脑中有与它牵连的神思,自然知道它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陷入了深层的睡眠状态,生命力透支得极重。 这么一路的想下来,又开始疲倦了,这般的境况下可见身体的状态已经破败到了何种的境界。不由叹息,如此病弱的感觉真是许久没有感知到过了,就像前世所经历的弥留之际一般,薄弱的精神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那份绵软无力的踏空感。 正要睡去,脖颈边忽而凑上一团毛绒的物事,在她的耳廓处蹭了蹭,小小呜咽一声,带着浓重的倦意,仿佛并没有睡醒的形容。 星辰? 她想试着唤它,却开不了口。然一瞬的思想滞凝,又什么都不晓了,再也抑制不住疲倦,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冻醒的,身下也没有再垫着厚厚的兽皮,而是躺在空荡荡的雪地上。 正有所讶异,松软的雪上踏出轻盈而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听声响是往这边来的,但被空间风暴割裂,罢工的肌肉皮肤容不得她扭头。或者说很奇怪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的转动都没法做到。只能睁开眼,望着浮着白云的蓝天,想着希望不是什么出来狩猎的肉食性动物。 是一头狼。 她想了很久,觉着应该是星辰,因为他的眸子实在漂亮,像点缀着夜空繁星,翼翼明亮。普通的狼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眸子。 唯一不好的,是它眼眸的色泽。碧绿,让她想起一个不怎想想起的人。 通体的雪白竟比林间的积雪更要纯粹几分,星辰在她面前俯□,轻轻的舔了舔她的脸庞。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动作,或者说单纯的不喜欢有什么舔她,不久前才有的这个癖好。 汐然觉着星辰大概是想将她带回去的意思,但她现在起不了身,连说话都不能,纵然能这么望着它,可也好似看得并不很真切,像隔着一层白纱,更别说能起身随着它回去了。 但说也奇怪,她好端端的在屋里待着,怎么睡一觉之后就在雪地里躺着了呢?星辰的模样,也好似并不知情。 迷茫之间也是感慨,这回清醒的时间好歹长了些,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康复。 雪狼星辰见汐然只是睁着眼不起来,神情间也多有恍惚,低下头轻轻的碰了碰她,好似催促。但汐然终究没什么动作,连一个回应都无。 好在星辰是个善良且分外有耐心的主,无奈之下便咬上了汐然肩上的袖子,准备将之拉回去。 可刚刚拉动一分,汐然眉头突然一拧,像是痛楚难当的闷哼一声。试想原本断成几节而未做固定的手臂给人拉上一拉是个何种滋味,便可知汐然此刻心情是为如何了。 但痛楚也只盛起了一瞬,下一秒汐然便昏迷了过去,意识全无。 实则也不怪星辰鲁莽,它回屋后发现汐然不见却分明的瞧见了雪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的停滞在这方。她大抵是自己过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昏睡在了此处。 一个能行走的人,怎么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无? 星辰不得其解,却也当真不敢妄动一分了。 静立一阵后,跑回屋中拖了条厚实的兽皮来,将之盖好了,自己亦缩身卧在一边,伏在雪地上,为她挡着风,亦睁着眼提防着周遭的境况。 汐然晕过去没多久,日头没入云层,天色一下子暗下来不少。 树影在风下晃动,落下来些积雪。 星辰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的,蓦然抬起头。碧澄的眸仔细的凝着,瞧见汐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睫一掀便是睁开眼来,但不同于方才,她的眸中并无一丝光亮,空洞黯然得像是一颗纯粹的宝石,而非人的眼眸。 星辰怔了怔,默然看着汐然起身,有些摇摇晃晃的往森林外面走去。那样颓败的身子,就算匆忙也不至于能走出多远,没过一阵便是脚下一软的跪倒在地,俯身咳出一口鲜血。 只是纵然行走得并不稳便,跌跌撞撞的摔倒过几次,脸上也显得没什么生气,但她的方向却一直固定着。 朝南。 南方,就是千灵镜州的方向。 星辰没阻止她,甚至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静静的在她身后跟着。她摔倒,它就停下,她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它就轻轻的跟着前去。 终于在她第九次摔倒,伏在粗壮的树干久久未能再有动静,星辰上前,偏着头望她一眼,望进她黯淡无光的眸子中。 好似想要给予安慰,轻轻的凑上前,在她手臂上舔了舔。 然不过倾身的那一瞬,汐然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抓住了星辰。星辰的眸色中并无多少惊慌,碧澄的眸子中映照着汐然冷冷的一笑,紧接着便是脖颈上一疼,被人拎着腾空抛出,狠狠撞击在树干之上。 栖鸟惊飞,满树的积雪砸下,径直掩盖了雪狼的身躯。 汐然瞥都没有再瞥雪狼星辰一眼,像是不过扫开了一件让她嫌恶的事物,缓了缓神之后重新站了起来,扶着树枝往前走去。 …… 汐然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又是在屋内。 想是那时她昏迷过去,星辰将她拖回来的。如此一想,便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感知它尚好的连在自己身上,才略觉得好笑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星辰把自己的手都扯断了的。 身上好像多添了几处伤,但也感知不清,反正都是疼着的。星辰没再如之前一般的趴在她周遭,而是静静的伏在火堆边上,毛色光亮,眼皮上一抹血痕,像是新伤。 莫娜说,星辰是很强大的雪兽,怎么会伤了呢? 她突然如是想。 可她不能动,亦不能说话。只能借助着眼角的余光,看一看星辰大致的模样,偶尔也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并不晓星辰的传说,大概会讨厌这只雪狼罢。 因为它有一双碧色的瞳孔。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这个色泽。 小银裹得似个粽子被安置在墙角的草堆上,因为身体还有些占地方,所以草堆范围就显得格外的广。星辰蜷在与小银对角的角落里,看着火。因为正临门窗,偶尔灌进来的冷风叫它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些,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汐然混沌的神识里,一时想一头狼为什么会生火,一时又想它为什么要缩在那个角落,在她这边不是会暖和一些的吗? 她现在已经有点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了,跳来跳去去,没多少连贯。意识到的时候,害怕又恍然,卷轴从她的灵窍中剥离,她该是神智有点残缺了。 坐着等死素来不是件明智的事,尤其小银还同她神思牵连着,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小银自然也就醒不过来了。故而在尚且一丝保持理智之时,赶忙的进入冥想状态,试图自我修复一下自己的精神力。 周遭水元素十分的充裕,寒气更是富足,不得不说对她这个冰系来说是一处恢复的宝地,她几乎清晰可辨,那凝滞破碎的灵窍终于有了一丝变动。 然理智控制的时间是有限的,精神力刚刚开始有了触动,她的思维又再度飘远,全然混沌。 这一次好似睡得并不很久,纯凭感知。不过鞋上好像湿润了些,透着雪水,格外的冷。 星辰不见了,地面一片狼藉,火堆也灭了,周遭那散乱的冰渣像是打斗后的场景。却也不似特别凶狠的搏斗,因为地面的爪痕不过三两下的挣扎,该是星辰将之利落的解决了。 汐然几乎是立马朝小银看去,若是有旁的魔兽入侵,她最怕小银有什么事了。可小银身子动都没有挪动过,依旧似个白花花的粽子。 于此,汐然也不再担忧什么,调动精神力,迅速的进入恢复的冥想。 因为恢复的驱使还算不错,汐然一直保持清醒状态直到星辰回来。门启了一丝缝,它轻手轻脚走进来的步履有些蹒跚,像是前肢被火灼伤到了,银白的毛色焦黑一片。嘴上咬着一个颇粗的竹筒,里面承了些清澈的溪水,身子微微的颠簸时,水却端得四平八稳,在已经熄灭的火堆边将竹筒放下,又去墙角扒拉几根柴火。 它想烧水? 第67章 交流 挺尸一般躺着让一只雪兽照顾,任何一个稍有觉悟的人都干不来这事。故而当星辰衔着温好的热水来到汐然床头的时候,她僵僵搁在床边的手费力的动了动,本是准备去接,没想手上一个不稳,两厢碰撞时水洒了一地。 那水并不很烫,属于将将好可以喝的。所以有些热水溅到床沿汐然的手背上,她也没觉得有多大的不妥,就是稍微呆了呆,没想到自己不济到了这个境地。 星辰却霎时远远退开,退到墙角,汐然并没有看见,它眸中一闪而过的瑟缩,并不因害怕,而是浅浅哀伤。 汐然有点发愣,但就算想道歉也没法说话,移过眸子去看星辰,它却一声不吭的出了门。 从微启的窗口看去,它略蹒跚的步伐落在夕阳的斜晖下,暖阳若镀,竟无端叫人觉着寂寥。 莫娜说星辰是一只寂寞的雪兽。 可它既然法力超群,又怎么会无端落得寂寥的下场?莫非这雪灵之森,再无其他灵物了么? 这么想时,又觉着她该去给它道个歉,她总觉它好像误会了什么。 汐然一个人处着,自然察觉不到自己的性格有了略微的变化。若是小仓鼠在,听闻她如此的作想,必当以为这世界玄妙了,连汐然都会如此明显的关心着身边的人了! 她素来是个闷葫芦,就算喜欢了也要绕上几个弯才表达得出来,说着关切的话也必然会冷着一张脸。 当然,容尘是个例外。可现时,她无论思维还是反应,都同平素有丝区别,仿佛开朗了许多。 晚上的时候,汐然冥想完之后难得保持着一份清醒,听着外面的动静,也是在等着星辰回来,迟迟不愿入睡。 月光洒满窗台的时候,外头悉悉索索的传来些奇异的声响,像是雪球滚动,又像是坚硬的外壳不住摩擦。那样声音听着叫人头皮有些发麻,汐然奇怪了许久,却不知晓这个地方还有一种在夜晚出没的凶兽,冰猬狼蛛。不得动弹,只能望着冰屋的天花板发呆,那上头凝实的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素净。 她胡思乱想着,猜星辰可能去另一个冰屋休息了,莫娜也没说它只有一间小屋的。 燃着的火堆都灭了,一丝儿青烟随着最后的一点火星飘散,她直等到半夜,眼皮不住的打架,最终还是沉了下来。 她没等到星辰回来,略有些牵挂。 清晨,阳光初洒,落在床头。 床上,汐然已经不见人影。单薄的肩上不过添了一件披风,扶着窗立着。 拉开门的一瞬,冷风陡然灌进来,她无神的眼中亦有一丝的轻颤。 脚下蓦然触到个什么东西,融在皑皑的白雪中,软软的。依着它被掩埋的情形,若不是其上血迹斑斑渗透白雪,该是没人能辨别得出这下面还有个东西。 汐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星辰,但并没有理会它,不过往下瞧了一眼,便抬腿从星辰身上跨了过去。 走了几步,身后雪声窸窣,不算大的动静,但在这片寂静的森林之中还是颇为的突兀。 星辰踉跄的站起身来,雪白的皮毛上被斑驳的血迹弄的一团糟,干净素雅的面容上划着两道血红的伤痕,甚至于右眼角还在不住的淌着鲜血,也不知是伤着哪了。纵然是如此伤痕累累的模样,它瞅着汐然的眸中一如既往的宁静,几近温顺。 此刻的‘汐然’好像比起初多了一丁点的情绪变动,至少她不会一心只想往南边赶,什么都不屑于扫上一眼。现时现刻,她脚步停了下来,侧目,在眼角望了一回星辰。眸色漆黑浓重,冷冽而无丝毫光泽。 开口时声音微微嘶哑,像是迟疑,又像是警告,回荡在寂静的森林中并没有显出一丝的友好,“你知道么,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唇边的笑意偏冷,眯起的眼,意味深长,“纵然你只是一只兽,我也会连带着嫌恶的。” 星辰走近的脚步一顿,静静将她望着,眸中无悲无喜,唯有浅浅寂寥。 “所以,我不想再被你救。”交诸了想要将星辰甩开的心思,她再不想停顿分毫,转回眸准备离开。 然正是话音一顿,脑内像是突然被什么撞击一般刺痛一下,疼入灵魂。也正因这一下的刺痛,她空寂的眼神之中有一瞬间的混沌恍惚,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汐然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去脑中刺痛与快要胀裂的束缚感,有些无措间,冷然的面容上唇也微微抿起。如此挣扎恍惚了有一阵,可能是预见或是突然明晓了某种事实,眼神也开始有点涣散,情绪蓦然慌张起来。不再顾及星辰与脑中的恍惚感,像是怕来不及一般,朝门外又迈了几步,急喘的两声显得无助而惶恐。 冻得发紫的薄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眸子却是死死凝着南方,“容尘……” 下一瞬,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上。却没倾倒而是摔倒在了星辰的身上,连之一起伏倒在地,意识飘散。 …… 雪地中,汐然半边身子都压在星辰满身伤口的皮毛之上,呼吸靠着它的颈脖,却是平稳而舒坦。而星辰也不知为何,动也不动的趴着,好像再无力推开汐然,眼神之中有些迷蒙的恍惚。 日光渐沉,洒在相依偎一人一兽身上,并无一丝暖意。冷风吹过,披肩轻轻浮动,吹散了好不容易囤积的热量,久了便是通体发寒。 汐然睁开眼时,见着的就是这般诡异而残忍的境况。吃了一惊,当即想起身,奈何身体慢半拍的跟不上思维,像背负了千斤重根本动不了。 喘息了两声,艰难的移动着唯一能动的左手,略略支起身。然后整个人从星辰身上一滑,极其惨烈的栽进松软的白雪中,啧啧……疼得她牙齿都有点发酸了。 星辰终于有了点动静,原本微微沉重的呼吸顿时一滞,睁开眼茫然的望着汐然,好似惊疑她为何仍是醒着的。 汐然觉着自己挺能给别人添麻烦的,醒来的时候不是撞了它好心递上来的水,就是无缘无故躺在荒郊野外,这次最奇葩,居然还给人压出了一身伤来。颇为愧疚的张了张嘴,但一个音都没能如愿的发出来,望着它安详而温顺的眼神就更是惭愧。 星辰爬起身,离远了些。汐然一见雪上滴落着不少鲜血,脑中一阵一阵的昏,不知是自己伤所致还是见不得血。突然想到什么,在星辰进屋之际,眼睛一亮,以手指在雪地上极端僵硬的写起字来,不知道灵兽是识不识字的。 她想问它是不是星辰,但那个‘星’字,因为横得太多,她又不好往后撤手,试了好多遍都没能写成功,好几横都横到一块去了。干脆便弃了这个字,直接写了个‘辰’字在雪上,末了觉得可能太简单它瞧不明白,在旁边添了个问号。 星辰隔了一阵才终于从里屋出来,还弄来了一竹筒的温水。这回她不敢再去碰水,只能就着星辰喂过来的喝了。 两厢靠近的时候,汐然鬼使神差的望着星辰的眼睛发怔,总觉着他的眼睛实在是漂亮得过了些,简直能摄魂,很像一个人。静了一阵才想起要给他看自己写的字,目光牵引着它往自己的手边看去。 星辰瞅见雪地边的字,眸色明显的一凝,失神般的将地上的字望着。汐然心想它大概是识字的,却不知为何没回答她,遂又在边上慢慢挪着写字。因为星辰一直注视着自己,也没显出急躁分外耐心的形容,她起初是断断续续的写了几个关键字,后想这么着难以理解,遂僵着手完整写了,“我醒来,一时在房内,一时在房外,是出了什么事么?” 字迹东倒西歪,连她自己都看不很清楚,星辰却在沉凝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汐然觉着它这只能摇头点头的,可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小。见它一身伤得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再慢慢写,“有妖虫伤了你吗?”写成‘妖虫’,是因为‘魔兽’笔画太多。 星辰没犹豫的点头。 “上次醒来,眼皮上的伤也是它弄的吗?” 星辰再次点头。 汐然望着它好一阵,忽而垂下眼,写道,“你为什么骗我?” 写罢,也没看星辰的反应,一点一点,闷着声继续在雪地上比划着。 因为冻得厉害的手一直浸在雪中,已经冻得通红通红,写字就更为不便,试了几次,本就不大的字体在雪中根本就花做了一堆,她又没法往旁边空白的积雪上移移,只得求助般的望向星辰。 一阵松软雪声轻响,星辰踱步过来,踩花了汐然费力写了许久的话语。汐然一呆,有些恼了,她冻着手好不容易才写了这么几个字的,它骗她就算了,把她的字直接踩花了,这态度是有多恶劣。 正是不悦,星辰趴在她身侧,突然抬起一只爪子轻轻的触了触她的额角,眼神温顺亦渗着浅浅的欢喜,明灿若珠。 额上传来,那软软的触感,好似温柔的安抚。汐然抿了抿唇,也忘了计较。 兴许星辰自己都没有发觉,它这般的宽慰行为,一如人类。此刻的汐然,自然也丝毫察觉不到。 第68章 数口之家 汐然的反常需得从卷轴被剥离的时刻开始说起。 当时的境况,汐然未觉着会有生还的可能,更没想到那个时候天衍神树居然会帮她一把,自我剥离卷轴的时候只图一个快速,故而并未计较后果,将自己的精神力生生裂成了三段。 中间裹着卷轴的那一段漂浮去了玖言那,剩下的两段中,一段较小连着灵窍中的灵根,另一端则厚重但因并无灵根的附着本是要消散,但天衍之内飘出一股灰色的雾蒙恰好的将之裹住,使其固定在了汐然的灵窍之内。 若非如此,单凭汐然连着灵根那一小团的精神力,就算在空间风暴之内保住了命,之后的两三日也会因为衰竭而死。 正因为汐然脑海之中如今拥有两股的独立的精神力,才导致汐然分歧出两种的人格。具体来说还并非是人格,而是两个汐然,只不过其中一个心智混沌,虽说记忆尚全却回溯了其八岁的思想。 说直观点,就是智商降低了。 只有吸收天衍护下的那团精神力,才能得以恢复,同时另一个汐然也会消失。 至于另一个不近人情的汐然,很难说清楚她的精神状况。因为她是同灵窍分离的,所以不懂变通,只固守着心中的执念。而汐然临死之时,最担心的是怕玖言会出尔反尔,对容尘不利。 星辰在汐然僵着手写字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这一点异常,也明晓眼前的这个‘汐然’乃是一实打实善良单纯的主。 至于汐然为什么知道星辰所反应是在骗她,不过是因为她在沉睡时隐约的瞧见了这一幕。 许多人会情不自禁的将梦中过于真实的情绪带到现实生活中来,故而当星辰的前爪搭到她的额上,她脑中清明一震。霎时也明白过来,那场景是她在做梦的时候看见的,拿来反驳星辰实在是不妥了些。 汐然有点晕血,这是从小带来的毛病,后来见得多了倒也硬生生的习惯下来了。但现时现刻瞧着星辰身上的血迹,莫名其妙又有点不适,她脑中恍惚一阵知道自己晕血的毛病又犯了,说不的话又写不得字,干脆一闭眼不去看了。 刚一闭上眼,唇边就贴上来片湿湿软软的物事,在她唇边来来回回轻舔了几遭。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就是想不通,星辰这种雪兽待人这么热情,又生得好看。那身姿,那气势,怎么会勾引不到一两小母狼呢?这里的魔兽实在太没眼光了。唔,她下意识的就将星辰归属为了公狼了。 昏昏呼呼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星辰弄回了屋,又给灌了一筒子热水才醒过来。因为星辰它没个消停,一寸一寸的舔着她,都能给她洗个脸了。 汐然想,莫非它这是在索吻? 莫娜说要给它亲一下的,可她现在不方便,方便了一定亲。 她想表达这个意思,所以才睁了眼。星辰已经是干干净净,毫无伤痕的趴在她身侧蜷着了。她见着如此的星辰,先是脑中静了静,想,哎?伤好这么快?然后又释然,灵兽么,还是雪精灵的近亲,自然有点本事。 然后瞧着星辰半晌,它的脸离得很近,雪白色的皮毛犹如上好的缎子,无论远看近看都是完美无瑕的那一种,缀上一对碧莹的眸,幽冷而不失温和,委实是一只漂亮的兽。 突然想,早亲早了,人家都那么大方了,自己对一只兽还扭扭捏捏作个甚? 慢悠悠的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搭在了星辰毛茸茸的耳朵上,它先是一怔,而后依在汐然手上的蹭了蹭,那绒毛,果真是如上品缎子一般摸起来格外的舒服。 汐然想把它往自己这按一下,结果力气使不上来,自己倒是疼得闷哼了声,结果犹豫了半晌,就这般揉捏着星辰的不了了之。 揉着揉着,摸它的耳朵就成了汐然一个习惯,它一靠近,她的手就会凑上来的。 星辰睡着的时候,耳朵有时候会无意识的动一两下,一不小心就从她的手心里滑了出去。汐然正是将睡未睡的临界之际,眼睛骤然就睁开了,看见星辰还在旁边才松了口气。挪了挪手,将它整个头都抱住,借力搭着手臂,寻着耳朵摸上去。 很奇怪的,汐然对星辰接受得很坦然,没想过来源也没想过别的。只不过记忆中有莫娜讲的那段话,她就这么深信不疑着了,像一个相信着童话故事的孩子。 如此简单的思维,往后的汐然怎么也回想不起,只记得有这么件事,而忘了当初是为什么会那么简单的信任了。 后来的一日,星辰自清晨,趁着汐然睡眠最好的时候离开了冰屋。汐然几乎是立马就醒来了,因为手边毛茸茸的触感没有了。 着急的试了试嗓子,感觉能发出一两个单音,但是也没法连贯。倒是经过有几日的疗养,手臂灵活了许多,也能稍微挪一□子了。 于是将手扒拉下床沿,探了探刚好勾住一根偏细的木材,往旁边蘸了一点星辰弄来的,一种碾磨过的红色果实的汁液(汐然现在基本只能吃流体的食物)在地上写。 “也带我出去呀!!!!”因为无聊,所以往后多添了几个感叹号。 但一想自己这个样子,虽然在冰屋里憋得慌,可不能动手不能动脚的,出去就是星辰的麻烦,自己已经麻烦它那么多了。遂又蘸了点汁液,蔫蔫的把这些字划掉。 划着划着起了劲,又弄了点汁液在旁边画了只狼,可惜有点不好看。汐然将之归属为,红灿灿的颜色,归谁来画都不好看。想涂掉,但又觉着浪费,本着对星辰补偿的心态,在狼的身边画了一头母狼,唔,都已经难以辨别出是母狼了。又添了几个小狼崽,狼崽是个简单活,两团一个尾巴就是了,趁着方便她就画了三个。 斜眼一眼,着实还蛮合衬的,总比星辰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直等到中午时分,星辰才回来,鼻息有点喘好像颇累的形容。汐然当时正在冥想,调动的精神力时诡异的发觉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接连在她的精神力上,好似是粘附,甩也甩不开。 本是有点着急,睁眼看见星辰回来,且气息不稳神情疲倦的模样,唔了一声,意思是,“你还好么?” 星辰望了汐然一眼,复又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干掉的汁液。 看了一阵,静静敛着眸的走近,“兹……”一声极其尖锐的刮摩声响起,却是他以爪子甚为平淡的将母狼的形象刮了去,冰地之上划出一道道颇深的爪痕,翻起着凝白的雪晶,映衬着地面母狼裂开嘴,红艳艳喜庆的色泽,显得略有些诡异。汐然一呆,见它又转眸望了一眼旁边的小狼,一下慌了,竟喊出声道,“你……你做什么!” 星辰也是讶异汐然怎么会突然出声,不由抬起头来。莹绿的目光之中冷芒一片,若极地深渊千万年冰封的冷霜,咋这么一瞧上去竟叫人通体发寒,有些瑟缩。 汐然给它那种眼神一望,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想起星辰它怎么都是一匹狼,若是自己将它惹火了,她现在又毫无反抗之力,会发生什么着实是她不能掌控的了,当即也就闭了嘴。 星辰见汐然有些吓到,眸子中竟拟人化的闪过一丝懊恼心疼的情绪,也不再去管地面上的鬼画符。一个纵身便是跃到了床上。 汐然见它近身更加瑟瑟,慌忙之下,睁着眼,有点委屈道,“我不知道你讨厌那个,下……下次不画了。” 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语,自从来到这个异世之后就不曾有过。 星辰走到了她手臂与身子的缝隙中,整个趴下将下面的汐然压得够呛,舔一口她的唇,眸中的冷芒也瞬时消散了去。轻轻讨好的呜咽了一声,凑在她的颈脖便睡了。容汐然在那兀自的琢磨,它这般的反应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不火又不火了? 斜着眼,小心翼翼的撇了眼母狼画像所在,猜想,它莫非是给别的狼伤了情了?那一爪划得,直接半边身子都没了,多大的恨啊。 正是打量,埋首在她颈窝的星辰突然抬眸扫了她一眼,汐然像是被抓到做坏事一般,讪讪缩回目光时,心中都抖了抖,忙送不迭的一揽它的头,按下来嗯嘛的在它脸上亲了好大一口。 这么安慰很有效,星辰很受用合了眼,睡去了。 星辰好似很累,这一觉直到半夜才醒。汐然早已经饿得不行,望着天上数绵羊,连手臂都给它压得发麻。 星辰睡觉为什么总往她怀里钻,而且不抱着它都不行,这种事汐然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透彻。现在它正好醒了,自己又能讲上两句话,故而在它衔来果实汁液的时候,忍不住就开口问问,“你……恩,咱们一人一个床怎么样?你看,我是伤员,身上一动就痛的。” 星辰一怔,神色莫辨的瞧着汐然许久,直将她瞧得心底发毛,也没个实际点的反应。 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直接忽视的继续给喂吃的。 汐然饿昏了,且而这汁液调的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实在是香甜又可口,就没继续逼问的再喝上一大口。 无事的时候,扫了眼睡得像个茧的小银,感知到星辰身边的低气压,自打圆场,“唔,不过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你是觉得挤一起暖和一些是吧?”砸吧砸吧嘴,“其实我过两天应该就能下床了,到时候你能送我回去嘛?总比一直在这麻烦你的强。” “碰”的一声,竹筒掉落,在地面滚了几遭,里面的果液尽数倾泻了出来。 汐然移眸看看星辰霎时静滞的神情,以为它可能是觉得带着她有些麻烦,并不乐意。但回去是必须的,还得带上小银,靠她一个人决然不可能,只得再小声的跟它商量,“我家并不远的,就在千灵镜州。” 见它继续凝着她并无反应,想了想,顿时想到个绝妙的好主意,“我……我家有个很好找的人,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他能带我走的。” 星辰的眼神中晃了晃,虚无的眸光直直的望进汐然的眼中。 汐然一喜,以为这下有戏,思索了一下,忙道,“他叫容尘,人群里望去,最温柔最好看的一个便是。” 第69章 明朗 星辰是个怎样的态度,汐然一直有点想不明白。 它对她很好,她是感知得到的,但这回她同它说回家之事,它却点滴反应都不给,给她喂过果汁之后,转身就离去了,好像并不很乐意。 汐然躺在床上也是蔫蔫,想星辰若是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强求,左右她专心恢复起来也是颇快的,到时候扛着小银回去不算多麻烦,只是需要一点体力。如此打定主意,便开始专心的疗养起来。 那团附着的灰蒙,汐然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后来试着吸收了点,发觉都是浓郁的空间力量。再深度的吸收,便好像触到另一团的精神力,丝毫不相排斥的开始融合了。心中一喜,顿时也明白了是天衍的相助,吸收起来就更无甚忌惮了。只不过因为精神力本就浅薄,连控制自己身体尚且不得,吸收起东西来就愈发的缓慢了,好在她并不心急,慢慢候着。 隔日。 疗养完毕之后,身子上的僵硬感消散了许多,但还是不能支身坐起来,身上不疼但是一阵阵无力的发麻。 地面上的画不知何时被星辰掩盖了去,那几个被她划去的字却还留着。星辰从门外进来,携着她今日要吃的果蔬。眸光往地面扫了扫,再一偏头瞧着门外好似是询问她要不要出去。 汐然先是一个激灵忙准备欢喜应下,但转念若是拖得久了,依现在恢复的进度来看,不晓得能不能赶上自己的成人礼。若是不能,就出大事了,遂开口道,“不用了,我还想再冥想一下。” 这种时候才切切的关心起来,距离成人礼的时日好像不多了。昏迷的的日子里,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几天。 听得她如此回答,星辰好似有点意外,转瞬又想到了点什么,没多纠缠,跃到床上卧着就不动了。 每次汐然看见星辰,他总一副很累的形容,在她边上睡觉的时候会比较多,要么就是离开了冰室。 待得午夜,许是得以吸收精神力,恢复的速度加快,她感觉有点渴的时候想探探床边的水喝,没想一个心急竟然自己起身坐起来了。 星辰被她弄醒,睁眼看了她一眼,就准备往她怀里钻,汐然摸了摸它的耳朵,“我下床喝口水。” 星辰听言,趴在原地不动了。 汐然下床之后拿了床边的竹筒,里头蓄着水不过都结着挺厚的冰,只得放在火上稍微煮一煮。摆弄好了,又转身一瘸一拐的朝小银走去,她的左脚好像伤得还挺严重。 由于汐然本身的精神力恢复了一点,一直负累压着小银‘生命共享’的压力也少了些,她近来总能感知到小银偶尔会像是做噩梦一般,突然悲伤或是惊恐。早前并不能下床,只能隔空在精神联系上的安慰总还是让她心中有愧,缓缓蹲在小银面前时,看它浑身是伤的模样,也便更是心疼。 抬起手想要摸摸它,却又见它周身都是伤,怕一触着它又会疼痛,一时僵硬着不知该不该抚下。 脑海中突兀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轻哼,细弱几乎听辨不轻,汐然见小银的眼皮好像动了动,但始终没有睁开,看来未得皎月珠的庇佑,它比自己伤得重很多。也正是因为它方才的一点动机,汐然知道它现在还是有意识的,遂缩回手,轻声唤了一句道,“小银。”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想这么喊它一声,听听它的回应,好似这么才能稍稍心安一点。 小银果真又小声的哼哼了一声,内容却一点听不清,像是有气无力。 神识相连这种事其实很奇妙,过往时她从来都只觉着喜欢撒娇的小银不过一条天真不懂事小蛇,总在状况之外,单纯的想要护着她。但此时此刻,它伤得几乎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却依旧好似欢喜一般的回馈着她的关心,怕她担忧。 汐然心思一瞬间好似通透许多,少了过去几天的迷蒙感,像是被凉水浸了一遭,突然的清醒。 轻轻将一边的兽皮给小银搭好,月光洒在它的身上,暗红与银芒交织的鳞片上耀着温和的光辉。汐然柔声嘱咐道,“别担心我了,乖乖的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带你回家,恩?” 小银尾巴动了动,好似回应,由发出一声撒娇式奶声奶气的低哼。汐然会意的上前些,轻手轻脚的拢住它,望着窗外雪花,一夜未眠。亦并未察觉,冰床之上的星辰,碧绿瞳孔一直半敛望着火堆中盛水的竹筒沸腾,水蒸干,烧毁。 星辰不见了。 一连三日都不曾见它的人影。 汐然现下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偶尔去临近的果树边摘些星辰曾给过她的果实,才发觉这些果树实在是离得很近的。星辰以前动不动的失踪好一阵,以及回来后的疲惫,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仍不很能想事,不然便很容易疲惫,环抱着果子回冰屋,也只好将星辰的事暂搁一边,只做传闻中的雪兽作想。 晚上的时候,小银醒过一回,喊了一声冷,又睡去了。 汐然打算开门出去寻些柴火,开门之际又有些犹豫,这森林晚上出没的魔兽她并非没有见识过,尤其一种埋伏在雪地中的蜘蛛实在是杀伤力大了些,她现在出去,保不齐会回不来。 犹豫再三之下还是作罢的卷了冰床上所有她垫盖的兽皮麾衣,往小银身边堆着,小心的避开它的伤口。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汐然下意识的回头,但见一只瑟瑟发抖的雪狼,身上两三处血迹伤痕,在门前一愣。 汐然想,他愣什么?遂开口问道,“怎么了?” 星辰碧眸中一缩,不知为何敛了些水汽,像是有点委屈一般站在合上的门边没动,巴巴将她望着。 汐然给他弄得有点奇怪,却又觉着星辰望着她的眼神有了丝变化,除了温顺之外,说不清的,一种仰望的感觉。 先将小银安顿好了,汐然才走到星辰身边,见他身上还裹着些积雪与冻结的血水,便顺了条毛巾小心的帮他擦了擦,无奈道,“附近的雪猬狼蛛你不是该吃过它们好些亏了么?总是弄的一身伤的。”揉了揉它的耳朵,劝道,“晚上别再出去了好么?” 星辰的眸子里携着一丝迷惘,后感知到汐然亲昵的揉了揉它的耳朵,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也便乖巧了许多,哼也没哼一声的由汐然擦拭着它的身子。 晚上的时候,因为小银基本席卷了所有的能盖的东西,汐然有怕贴近了不小心压着小银的伤处,只好缩在它身边抱着星辰入睡。 星辰起初还莫名的挣扎了两下,汐然以为是她不小心碰到了它的伤口,稍微换了下姿势,两手的环着星辰,安慰式的轻轻抚了抚它的头,摸上它的耳朵,低声问,“难受?” 星辰顿时没吭声了。 汐然虽然觉着相互依偎着取暖很重要,毕竟它方才也是瑟瑟发着抖,但星辰若是伤口难受那就算了,正要松手将它同小银搁在一齐,它却猛的一窜,前肢便趴到了她的肩上。那情境好似是人类间的拥抱,不过其中一个却是头狼。 汐然早知星辰是头热情的狼,见它如此行为潜意识的也以为星辰会低头来舔她,但并没有。他乖乖的,又好似闹别扭一般,僵硬的将头在枕在她的肩上,不知是什么意思。 汐然被它突然的行为逗笑,淡淡道,“你怎么,咱们都不必睡了。” 星辰顿时回眸,有些窘迫的望着她,汐然便再度将它揽进怀里,小心的避开它的伤口,笑着,“这么就可了。” 翌日清晨。 汐然刚醒便感知到一股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微微启了眼,对上星辰那一双碧澄水润的眸,见它一愣,像是被吓着一般又突然将眼睛合上。 搁了好一阵才在汐然似笑非笑的眸光注视下,窘迫的再度睁了眼,目光移向别处。 “你这两日好生奇怪。”汐然笑着道,“以前倒是气定神闲许多的,现在怎么变得似个小孩了?” 星辰基本是把这屋内所有的东西都看过一遍,才转眸望向汐然。沿着她的袖子往上爬了爬,好似是准备同昨日一般的抱着她,只不过它绒绒的头一触着她的肌肤,霎时间好似有一阵的光华拂过。 搭在她肩膀上的两只前爪突然变作了修长的手臂圈在她的颈脖,身上的负重也蓦的一重,有声音在她耳边,像是抱怨,“主上,可是我已经十八了。” 汐然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现在像个树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是个人? 汐然略有点僵硬的将之掰开,正对望着。入目之处是一张清秀绝美的容颜,白皙的脸颊之上蕴着一丝浅浅绯红,水润清亮的眼眸好似碧莹晶透的宝石,比及玖言少一分摄魂而浅淡的妖娆,却多了一份明朗的阳光澄澈。 愣了好半晌,汐然有点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悠辰?” 第70章 缘由 按着常理来看,悠辰应该还好好的待在妖仆之城才对,而雪灵之森距离妖仆之城少说也得三四空间阵的转换,他未得旁人的引领离开妖仆之城就算是个叛逃者,甚至不能使用空间阵法,这般远的距离他是怎么过来的? 而且,他怎么幻做了星辰的模样? 汐然脑中顿时恍惚了一下,有点不确定,星辰?原本是有这样一只狼的吗? 悠辰点点头,坐在她身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瞅着自己发呆,亦看着她顿时疏远戒备的眼神,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主上不想我出现在这么?” 汐然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起身走开。她的确防备他,甚至在想他无端叛逃来这是有什么目的,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具体方位的。 她从来不喜欢带着恶意来揣度人,尤其瞧着明媚单纯一类,但有过先例,谁都会怕的罢。 悠辰不说话了,却固执的瞅着汐然,好像这么看着她就能理会自己一般。 汐然也果真给他瞅得无奈,率先开口道,“你来寻我的么?” 悠辰璀璨的眸间像是突然浸上了光泽,温顺应道,“恩。” 见他如此坦然,汐然揉了揉眉心,脑子一旦开始运作,头就会疼。也懒得慢条斯理,揣度着的一一询问,径直道,“能解释一下么?为什么你会逃出妖仆之城,准确的寻找到我的方位,在这里出现,” 汐然话语中的不信任与冷漠丝毫没有遮掩,悠辰眸中黯了黯,还是依言解释了,“我逃出妖仆之城已经有几个月了,是在主上来那的不久之后。” 垂下眼,“早前主上来选妖仆,我听从吩咐在城中守候。晚点的时候师父却突然跟我说,主上已然选了一人,不会要我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面上佯装着平静,太过强求的遮掩,偏偏功底不足,叫人一眼便望穿了心思。 汐然敛眸不语。 “我在城门口站着,等了七天,然后忍不住的驱使着师父的紫翎云鹰从妖仆之城里逃出来了。”悠辰就像个一五一十招供罪行的罪犯,偏偏面上还忐忑着,怕汐然介怀,小声补充,“我并不是不守规矩,我只是想去看看主上,看一眼我就回去,这样被冰封在虚境之中我也没遗憾了。” 听到虚境这个词,汐然抿了抿唇,没吱声。 悠辰接着道,“我一直没见着主上,所以在夕月城徘徊了月余,后来总算见到一次主上……”一顿,避讳的掠过,“然后我就自己去了虚境,但在入口之处时,虚境灵却问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主上?” “我当时只想着难过,就蹲在虚境下……”哭,想着如果我也能为主上做一点事的话,兴许主上也不会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的就放弃了我吧。这么想着,然后,“心中就突然感知到主上了,当时还以为是错觉,随即想起虚境灵的话才慌张张的赶紧跑来的。” 中间的那段话,悠辰自然是没说出口的,谁都知晓妖仆的心境会有多卑微。从一开他被告知与汐然是为同命,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她了,就这么过了十多年,欢喜而忐忑的盼着相见的那一日。可她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抛弃了他,连见上一面都不曾。 所以才选择自我冰封于虚境。 汐然隔了好一阵才低声问,“那你怎么会是雪狼的模样?”声音冷硬依旧,神态却缓和了不少,因为她想起了天衍曾说的,神定妖仆一事。 她也确实感知到过他的心境,就在她不远的身边,偷偷心疼着。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希望神定的妖仆,是玖言。 偷偷瞄着汐然,悠辰道,“我在雪灵之森过夜的时候,被一种雪白的大蜘蛛弄伤了,不知道它血液中有毒还是如何,麻痹之后身子就不能恢复人形。”从腰带那摸出个什么东西,跑到汐然身边递上去,小声道,“这是记载了我所有资料的玉牌,我父君是魔狼一族,所以才这样。” 他一本正经的递来记载资料的玉牌之时,汐然一瞬险些失笑。那感觉就像是前世电视所见,前去应聘的职员递上简历时的不安与期待,眼睛巴巴的望着她,好像希望她能录取他一般。 汐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按理她先选了玖言,但也未与他缔结契约。回想起悠辰刚刚那强忍难过的形容,应该也是介怀她早前并未选择他的吧,毕竟是她先负了他。 纵然心间的芥蒂还未消散,汐然仍是有点受不住他一直、完全不曾移开的注视的目光,再度起身晃到小银那,“既然如此,先回汐族再说吧。” 悠辰又毫无所察的凑上来,“我能跟着主上么?” 汐然道,“恩。” “我可以成为主上的妖仆了么?”他说这话,完全是因为方才汐然答应他的那一句叫他欢喜过了头,一不小心便道出了心底话。这样的发问显得过于心急,甚至于迫切,而忘了本该有的同主上说话时温顺的语气。 汐然回过头,轻飘飘的扫了悠辰一眼。他心底一慌,便勉强笑道,“我,我道歉,方才是我失言了,主上……” “收妖仆的仪式是在我成人礼上。”汐然淡淡道。 悠辰心虚的哦了一声,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抬起。汐然漆黑的眸极其认真的望进他的眸中,足足一分钟。“我最近并不愿意再接受任何人,任何事物,想着,守好自己身边的人就好了。你真的不会觉着介怀,要做我的妖仆么?” 悠辰被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细细凝着,不知为何有点难过,为她难过,却也道不出原因,只是像小鸡啄米一般狠狠的点头。 “悠辰,我等不到成人礼那天了,现在就像与你缔结单方面的契约。你愿意么?”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她现在完全没法子再相信任何人,再接受任何人,除了彻彻底底的占有,归结为自己的所有物,才会心安。而妖仆的契约是需要契约卷轴的,她现在能定下的只是单方面契约。 悠辰耳根都漫上绯红,磕磕巴巴的道,“愿,愿意,当然……愿意。” 汐然本是想在手腕上咬一下就可,但想起契约的图文会显露在她咬合之处,总觉着脖颈处会更好一些,只要他不用术遮掩,随便便看见了。 那是让她心安的契约纹路,她自然想多看看的。 于是勾了他的腰身,按到在冰床之上,一口便咬在了星辰的颈脖之处,耳边少年的声音轻轻哼了声,不知是疼的还是如何。 汐然不是吸血鬼,自然不会吸血。只是觉着牙齿嵌入之后,心中早已记熟的咒文如潮的涌来,脑中稍微晕眩一阵便又随即的浮上清明,好似一缕明泽的气息倾入,生命共享。 他在给她疗伤。 …… 悠辰建议明日清晨再离开,因为他来的时候发觉这方狼蛛的行动范围极广,加之现在都行动不便,大概需大半日才能跨过那范围,不然等夜晚降临,就很麻烦了。 汐然自然没意见,看着悠辰顶着契约的印记乐呵呵的跑出去找柴火,心中虽然也被他面上的欢喜带动,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何处的不对。 直到后来冥想时,无由来的冒出来一个想法,星辰原来就是悠辰么?她想问问他。 兴许只是她之前认错了吧,星辰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再者,现在计较这个又有何意义。 悠辰回来之后,升了火就同汐然一人裹一条被子坐在火堆边,尚且论的上是赏星星赏月亮,因为经过他的疗养之后,汐然的精神恢复得很好了。 悠辰的话很多,却并不烦人,衬着他那样澄澈的眼就显得格外的有趣味。一路听下来,汐然亦会轻声的回应。只是透过他的语句,发觉他的思维实在是属于直白一类的,不是说全然的单纯、不晓世事。但至少在情绪一途不喜欢弯弯绕绕,更不会伪装。 直白简约得可爱,像一捧明澈的月光。 他说的都是在妖仆之城的事,或者来雪灵之森路上的场景。 汐然想起一事的插嘴,“你曾去过洛伊学院吧,便是在那见着我了么?” 悠辰一呆,面容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五个大字。但又好像有点不愿提及那事,犹豫再三才道,“恩,那天我去了。发觉主上很……爱护玖言的形容,所以才……” 心痛么…… 连传到她这的心痛都很是强烈了,他彼时该是怎样的感受呢? 汐然笑容有点苍白,缓声道,“往后都不会有他了,他是别人的妖仆,再与我们无关。”顿一顿,清淡的转口,“也不见得是无关罢,兴许以后会再见的。她的主上摆了我一道,该讨回的东西,我还是会讨回的。” 卷轴和小仓鼠,没有玖言。 第71章 回归 悠辰只是点头,卷轴的事方才汐然已经同他说了,对他家主上如此残忍之人,他自然是恨之入骨,纵然她本人好似并无多少复仇的恨意一般。 汐然见他表情微微愤慨,有些好笑,“要去睡一会么?往后得赶好一阵的路程的。” 悠辰应了一声好,凑到汐然跟前,依靠着。汐然茫然的瞧着他,他亦无措的回瞧一眼汐然,愣了好一晌,霎时像是想明白什么事一般,重新化作雪狼,扑进汐然的怀里。 汐然无奈道,“今晚有火,不必要抱着取暖的。”总觉现在是个人,搁在怀中抱着有点奇怪。 兴许是汐然说话时,几分下意识的温柔。悠辰钻到汐然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了,动作行为可以具化为一句话,“我睡着了,没听到。” 据闻走兽一族,都是很黏人的,星辰的热情她之前不是没有领教过。他心思纯洁,自己再过明显抗拒倒是不妥了些的。 毕竟玖言之事,可能给他心中留下了被掠夺的阴影,心切之下,自然更是黏人。 汐然只得靠着冰墙抱紧悠辰,整个怀抱裹着他的体温都是暖暖的,汐然觉着舒服便下意识的去摸了摸他的耳朵,也将要睡去。 窗外树荫攒动,晃动着一树雪影月纱。汐然凝了凝眉,半眯的眸也霎时睁开来,目光直直凝视树林之中,但细细一看又空无一物了。她方才好像分明感知到,那里一道黑影闪过。 清晨。 悠辰抱着小银跟在汐然身后出门,见着汐然的目光停滞在树林边缘一滩血迹之上有些讶异,“昨日我出去找柴火的时候并未见着这样的血迹。” 汐然不过哦了一声,表情尚且平淡,缓缓道,“兴许昨夜的确有什么来过了吧。” 千灵镜州。 当汐然经过一番跋涉出现在千灵镜州的主城之时,城中的执管告诉她,容尘已经不在这了。 她当时心一沉,以为出了什么事故,但执管却接着道,“主上无故消失,大执事成却圣魔导归来之后,便亲自来海域同城主一齐在海域寻了三天三夜。大执事瞧着小岛上的空间裂痕,随后猜想主上应该已经不在海域,便回了夕月城城去找米勒,看他的预言魔法能不能帮忙找到主上。城主也随同跟去,但不久海上起浪,涌上来一只巨兽,听闻是传说中地狱的魔兽,毁了半边城池,亦毁了空间阵法,城主暂且便不能回来了。但好在城主早有部署,可能是知道海上会有什么危险,临海的族人都转移了去了内陆一些的地方,故而人员的损失并不算多严重。” 汐然淡淡应一句知晓了,亦在心中叹一句幸好,幸好容尘无碍。想必是那方的人知道她脱逃的事实,愤而追杀至此,后生了什么变故才又突然折转归去。随即便吩咐执管,既然空间法阵不能走,便只能先行去最近的空间法阵,回至夕月城。 待得执管走后,悠辰这才凑上来,道,“方才执管道九深海魔毁了半边城池,但空间阵法的安置是在城阙四方位点,想必海魔是故意封去主上退路,回去夕月城的路上大抵埋下了阻碍。” 悠辰都是根据她的叙述才知晓玖言之事,仅仅如此便能想到这一步,说明他的确是真心为她考量着的。 至于那个会让九深海魔折回的变故,汐然笑着,“前几日应该是有阻碍,现在应该都是撤销了的,他们现在并非盼着我死,而是期待着我千万不要出事才是。” 悠辰一呆,“怎么?” 汐然伸出自己的左手,拉起袖子,让悠辰的手搭在她的手肘之上,轻轻道,“摸到了么?那是皎月珠,除非主神降临再造,普天之下便只我一人能控制那禁忌卷轴。所以说他会再来寻我的。”她对悠辰,已经什么秘密都不曾保留了。因为心神紧密的联系着,主仆的契约缔结之后,便是他灵魂的锁链,永世不可背叛。 悠辰按了按汐然的手肘,其实不大能感知到什么东西,但若是她刻意给他指示,他亦能感觉到一股极其浓郁的空间之力凝结在一起,就埋在汐然的骨中。但他的面上并不如汐然的轻松,微微颦着清秀的眉,“主上还是不要随便说这等事的好,隔墙有耳。” 汐然细细瞧着他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很是高兴,就像看着一个小孩兀自紧张兮兮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无碍的,我身体之中埋有什么特殊物质的事,玖言早就察觉到了。待得他家主上发觉无法吸收卷轴,自然也能明晓是我体质的特殊性,不过这皎月珠他抢不走的。”拉下袖子,“我在皎月珠上动了手脚,若是不愿,他强行拿,只是个玉碎的结果。” 这便是她最后的筹码,当初为了防范玖言出尔反尔伤害容尘的,他即便在地狱翻到了她的尸体,也决然得不到卷轴。 悠辰的神情顿时明朗了一些,但眸中终究有些沉,直到后来随她一齐上了独角兽车时才小心瞅着她道,“主上,你以后不要见玖言了。” 扶着窗沿的手一僵,汐然半天没有言语。 “我……我知道再主上面前提他不好,但是主上,我很怕,怕你心软。主上,其实你到现在都不恨他的罢?”裹着厚厚的麾衣移到她跟前,替她捂热搭在窗沿边,被风吹冷的手,“我见过他,以后,我会杀了他。” 汐然偏着头望进悠辰眼中的执拗,眼底浮上一层温柔的笑意,“我不可能不见他的。”因为悠辰本就极其畏寒,遂也将探到窗边的手收回来,“别想着涉险的事,你就这么呆在我身边护着我就好了。” 在雪灵之森的几日奔波,有了侍从驱车,汐然和悠辰自然能稳稳当当的休息一晚。千灵镜州的气候很冷,悠辰裹着麾衣躺下之后便有些哆嗦,没一阵便滚到了汐然这方,抱着她的手臂。汐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裹上一点,他这才安稳的睡着。 汐然对悠辰其实真的到了一种呵护的境界,从雪灵之森出来之后,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 待一个人好是需要理由的,兴许是记着他还是雪狼时的救命之恩,又兴许是他一点怨言也无的将他的灵魂单方面的交诸出来,搁在她的手心。 他很得她的喜欢,一言一语都会让她觉着温暖。好像心底突然多了一个人,不知不觉就会关注着他的一切,但这种感情并非爱情,就像是对待亲生手足那般。 想护着,也被他温暖着,仿佛连体。 他知道她所有潜在的情绪,一眼看穿,不知道是否是神定主仆的缘故。相见不过几日,却好像认识了一辈子。 到达夕月城已经是三天之后。 之前让执管们用空间玉牌传递她安然无恙的消息,好让大执事与容尘安下心来。 前来相迎的人很多,但大抵面色不很好看。汐然将悠辰从车里面拉出来,借着转移重点,头一回在众人面前笑着道,“容尘,我寻了个妖仆回来了。” 容尘面色尤为的消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见着汐然毫无芥蒂的展了笑颜,一时也是怔然,即便有怒气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无奈的缓了语气,轻声道,“回来就好。” 解释一番自然是躲不过的事,汐然又一一给悠辰介绍了族中的人,一副极其耐心温柔的形容让月冥瞧着有点合不拢嘴,心中直叹奇怪。 悠辰记性极好,晚上的时候汐然无聊的时候问及,他也答得很好。汐然心情好起来夸了他句聪明,愣是让他傻笑了好一阵。 一夜休憩,悠辰就宿在梧殿之内,原本属于玖言的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心中有哽。 汐然爬起来,轻声问道,“失眠了么?” 悠辰一听汐然醒来,立马就掀了被子从床上起身,小声道,“我不想在这睡。” “怎么?” “我……不喜欢这床。” “……让你去别的殿睡你不去。”汐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其实他心中怎么想的,她大概也能猜到点。“我带你去月殿?” 悠辰想了想,又盖上被子趴下,含糊道,“唔,不用了。” 隔日,汐然命人移了梧殿中多余的床,换了张摆在另一侧的窗边。 悠辰在屏风之后给人量体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好奇的跑出来,汐然不咸不淡的对他解释之后,其脸上一夜未眠的消沉一退,顿时便是神色飞扬。 他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着了一件宽松薄纱,后头跟着量体的侍女,是为了给他做妖仆服饰的女子,见他招呼都不大就跑出来,望着悠辰时一个个脸色都不很好。 汐然瞧着那些侍女,心中一顿,便刻意说了一句此生再不会说第二遍的话,“唔,你委实瘦了些,往后多吃些,别让我瞧着心疼。”说完这话,自己就是一寒。 悠辰却很受用,一副要贴上来的激动表情,却被额上冒汗的侍女掐准时机的抓了回去,“悠……悠辰大人,还是先完成量体的好。” 实则,汐然出去走这么一遭,回来身边的妖仆就换了个人,底下的侍女眼里瞧着,面上不敢说,心中却是嘀咕。不知道悠辰是个替补还是如何,玖言八成是出了事。毕竟玖言那张脸,搁到哪里都是牵动人心的,这里的侍女门先入为主的接受了玖言,对待悠辰难免就挑剔了些。 不知道悠辰自己心中是怎么感想的,至少她不愿意他受玖言留下的影响。 白日,聚集了几位执事,又是一整日的商议。 直到傍晚降临,才算差不多告一段落。结束的时候,她本来是要同容尘一齐去吃个晚餐,大执事过来递给她一张请帖,附带一份名单。 成却圣魔导之后,泽骞的眸中更加内敛深沉,神情却一如既往的严谨,淡淡道,“这次宴会,我想主上会有些兴趣的。” 汐然低头看了看请帖,是岚族发出的,宴会的内容却是庆祝蒂斯帝国南溪的生日。 岚族同神惟的交往愈来愈密,十几天不见,便已经到了能作为东道主一方,为远道而来的重要宾客庆生的地界了,想必白穗现在一定是气急败坏。 但这等的事,她并不是很上心,只等翻开附带宾客名单之时,才算是了悟大执事的意思。 金纹底纸之上,一笔一划赫然写着玖言二字。 受到邀请却并未有主上作陪的妖仆,通篇看下来也只有玖言一个了,看来岚絮对玖言的执念确然是很深的。 第72章 线索 宴会是明日,汐然接下请帖,便回应大执事她会亲自走一趟。 悠辰目光来回扫了一遍名单,眼底一沉但温顺的并没有做声。 同容尘一齐吃过晚饭之后回至梧殿,神惟恰好派人来送还鬼面兔,留了只言片语是为南溪所言感谢之话,还言明生下的兔子中会分一半给她。 现在的境况,大多数的族落仍未能知晓卷轴事,但神惟会不会知道却难说了,也无从判断。但听闻千灵镜州的城阙被毁他曾过去瞧了的,毕竟准备将空间法阵设立在那,多少上心,还暗中派人巡查了海域,杜绝此类事情的再度发生。那个时候,她于他三日的期限已经到了,容尘依言带他去了空间节点,他现下自然是忙着从大陆召集此间大能,开拓空间节点。 鬼面兔被放回来后,俨然一副思乡情深的模样,直奔大殿这方而来。 然巴巴望着的汐然没有点动静,倒是恰好走至门口的雪陌将之抱起,笑容清丽,好像亦很开心。 悠辰见雪陌大晚上的出现在梧殿,整理床铺的手一顿,站直身,神情有点拘束尴尬道,“主……主上,我今晚去月殿睡嘛?” 汐然本是瞧着文书,没多在意便道,“不用。”又抬头,望着雪陌,语气稍作柔和,“有什么事么?” 雪陌进了门,先是看了一眼悠辰,才轻声道,“近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城中的气氛一直很紧张,等主上回来之后,才都好像松了一口气。我……我了解得不多,有点……担心就来看看主上。” 汐然眼中缓了缓,恍似从千灵镜州走一遭之后,便将心底的人与心外的人区分得更加彻底了。也渐渐克服了轻度‘面瘫’,总算能摆出些尚且称得上柔和的面容,“唔,我只是在同容尘失去联系之后,耽搁了几天,不是大事的。” 雪陌舒了一口气,再度望望悠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了话题,“我能把小叶容带走么?” 汐然自然乐得轻松,“好。” 雪陌走了这么一趟,不过慰问。汐然远远见他走远,才熄了殿前的灯,让守夜的侍女先行去休息。 悠辰给汐然整理着靠枕,从床边下来的时候像是有点讪讪的问,“主上对雪公子,好像有点微妙,他不是主上的面首么?” 解了发饰,汐然有点疲倦的直接扑到在床上,直言道,“当初是作为面首收进来的,但我对他并没有那一层的意思。” 悠辰其实没想到汐然会回答得这直接,撑了身给她脱外衣,“唔,没那层意思也能收来做面首的么?”悠辰有点不能理解,他的导师一直都是教导他说,假如主上面首成群,喜新厌旧,就得自己识相一点。因为妖仆中最凄惨的一类莫过于在主上那失了身,动了情再被厌倦的。 面首被厌倦,顶多就是安置于类似冷宫的宅中,孤独终老。妖仆却不可以,被厌倦了还是一样会呆在主上身边,那份凄凉苦楚却是胜于冷宫千倍的。因为你时时刻刻都知晓着,你最爱的人她厌烦着你的存在。 他曾这么听从着教诲,其实不很能理解。如今听汐然的话,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没等到汐然的回应,茫茫然再问,“所以主上以后会有好些面首吗?” “怎么可能。”汐然褪去外衣后,翻了身卷进被窝里,声音从被中传来有些闷闷的,“十八岁满后若是连一个面首都没收,月冥她们该念叨死我了。我是还挺喜欢雪陌的,但他只是个孩子。” 悠辰好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轻笑了一声。“我今日也感觉主上像个孩子一般的,整日都粘着第六执事。” 悠辰的声音很好听,不会很低也不会太柔,就是听着觉着心里暖暖的,简约而纯净无瑕。 “唔?有一整日都粘着么?” 汐然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是差不离了,低低道,“我小时是他带大的么……” 有时候也会突然想,若是当初她没有那么武断的选择玖言,现在心中就不会有一道刺进心底的伤疤。但好在一切并不算晚,她还是找到了悠辰。 悠辰明显对容尘之后的事很感兴趣,因为他曾在妖仆之城听到过一个版本的流言,道容尘因为某事触怒了她,所以被疏远流放到了千灵镜州。汐然见他坐在床边就没有要去睡的意思,只好慢慢的给他讲了。 说及容尘,自然也牵扯到了前世之事。在那之前,她试探着问他相不相信人的灵魂是可以穿越时空位面,重生在另外一个地方的。 他当时愣了半天,道,“主上你是打算鬼故事吗?” 汐然牵了牵嘴角,“唔,那个魂穿的人就是我。” 悠辰当时的表情很难形容,一时怔然,一时迟疑,最后恍然启了点笑容,“呵呵,主上你逗我呢吧?” 魂穿这事可能说得突兀了些,毕竟她早一刻前也是没做这个打算说出来的,所以铺垫打得忒少,他不能接受也是正常。遂拉了拉被子,“我没骗你,这事我亦是第一回跟人说。”抬手在他直愣愣的眼前晃了晃,好笑道,“你该不会吓到了吧?” 他这才动弹一下,神色恍惚了一下,面色也惨白的吓人,“我……我以前听人这么讲过,但还以为是个鬼故事。” “有人跟你讲过?”汐然有点好奇。 “恩,以前,很小的时候,也记不很清楚了。因为她的主上没了,她被返送会妖仆之城的时候就有点神志不清,一直哭着。我看她哭,就给她递了张帕子,她突然就抓住我的手道,让我陪她去找她的主上好不好,还说她的主上只是去了另一个位面,还会回来的。但是后来,她的主上也没回来,三年之后她就自己进去了虚境。”话语至此,悠辰的声音都有点打颤,“主上,你,你不会丢下我一个回去吧?” 汐然笑了笑,“我同那个人的情况不大一样,是回不去的,我在那边已经死了。”大多的事,有一就有二,她并不觉得这世上有第二个魂穿的人有多奇怪。 悠辰又不很安心,缠着她说了许多前世的事,渐渐便到了午夜。 汐然许久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悠辰很有眼力劲的跑去给她端了杯水,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桌上的魔法阵轻响了一下,午夜零点。 声音一响,汐然神色一正便稍稍坐直了身的瞅着悠辰。 月光投下来,白蒙蒙的光散在床边,幽静而略显诡异。 悠辰见汐然的眼神奇怪,便问道道,“怎么了?” 汐然的表情仍是没什么神色的,声音也低了些,渗在月光下,腔调有点冷,还有丝诡异,“月圆了啊。” 悠辰端水的手一颤,脸色刷的就白了。 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悠辰,汐然再度开口,“我要尸变了,你能给我吸些精血么?”悠辰不见,汐然寂然漆黑的眸底间一闪而过的促狭,就是我要尸变了那一句话也说得硬邦邦的,险些破了功,因为一时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才能显得更加诡异一些。但就是这样蹩脚的话,他居然也是信了的,水杯砰的就碎在了地上,吓了一跳。 见悠辰脸色白成那样,汐然原以为他拔腿就会跑,却没想到他兀自站了一会,很是利落的就爬上床来,一翻身险些压到她身上来,贡献来曲线优美的脖颈。 汐然忙挥手,“没,没,我跟你开玩笑。”见悠辰一呆,复又伸手抱住了他的头,哈哈笑了两声,将一个吊坠套了上去,“唔,我是想说,生日快乐。” 吊坠是据说是一颗舍利子,封印在一种蓝色的晶石之内,固结着舍利子的神力,只要稍加催发便可加诸一面结界,类似金钟罩一般牢不可破,至少在这个位面中,光凭两三圣魔导的魔法是破不开的。 老实说,汐然很怀疑曾是这枚舍利子救了她,但舍利子并不能主动的救人,在雪灵之森如何得救的,现在也着实想不明白了。自打悠辰恢复人形之后,她之前的有关星辰记忆好像被模糊化了,只能记得一些轮廓。她想那大概是她精神力颓靡的时候,记忆的能力不行。 汐然见悠辰望着她彻底的愣住,又拿出自己胸前挂的那枚一模一样的晶蓝色吊坠,“这个是舍利子,护身用的,你喜欢么?” …… 悠辰捧着舍利子,好似一晚上都没睡着,时不时听到他在被中发出的极低极低的笑声,被子抖啊抖的。汐然真的都有点想过去把他翻起来,啃一口了再塞回去。但又想她要真去了,保不齐他今晚更不用睡了,同样抿唇笑了两声,才终于悠悠睡着。 今日的宴会,汐然只是抱着去看看的心态,她并不能指望凭借此找到玖言主上的真身,但至少也是一条唯一的线索。 老实说,她并未想过玖言这么快就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不禁想,岚絮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呢?他可会出席宴会? 按理来说,汐然并不想见玖言,就像悠辰所说,她并不恨他,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她自己赌错。但就背叛一词而言,玖言就成了她心底被拉上危险封条,尘封起来的人物,终究是为陌路之人。 可小仓鼠还在他手上,她怕他们对它不利。 第73章 再见 今日的宴会,汐然只是抱着去看看的心态,她并不能指望凭借此找到玖言主上的真身,但至少也是一条唯一的线索。 老实说,她并未想过玖言这么快就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不禁想,岚絮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呢?他可会出席宴会? 按理来说,汐然并不想见玖言,就像悠辰所说,她并不恨他,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她自己赌错。但就背叛一词而言,玖言就成了她心底被拉上危险封条,尘封起来的人物,终究是为陌路之人。 可小仓鼠还在他手上,她怕他们对它不利。 晨起的时候夜雪送了礼服过来,因为宴会的主题是南溪的生日,所以一色都要求的是西式小礼服的装扮。 汐然在镜前看了看,觉着肩膀上实在凉快了些,遂又添了件小披肩搭着,这才去唤清晨才睡死的悠辰。 她实在没想到,悠辰是有起床气的人,睁了眼的瞬间就哼唧了,“主上你穿得也甚少了些么。” 汐然心说这还是她搭了件小披肩的呢,之前更凉快,只得推了推他,“今个你要跟着去么?宴会。” 他一边爬起来还是一边皱着眉,“裙子好短。” 汐然看他眼神有点朦胧,貌似是没醒透,只得哄着他,“我在外面披件麾衣,举办宴会的地方在岚族北边的地方,是相对于千灵镜州的海域,很冷的。” 悠辰晃了晃,这才去换礼服。 出了岚族的空间法阵,上了马车,悠辰枕在她肩上竟然又睡着了。汐然体谅他一连几日都没好好的睡的在外赶路,回了族一晚不愿意睡玖言的床,一晚又因为生日之事激动得没法入眠,今晨好不容易睡着自然难得醒来。 听闻车夫道地方到了时,悠辰眼睫颤了颤,汐然刚准备唤他,他身量一虚幻,便是化作一头好似刚出生的小狼,钻进她的麾衣里。汐然合着手臂将他托起,宽松的麾衣从外看好像还并不明显,没法子便就这般抱着他入了场。 随行的容尘微微一笑,“主上好似更喜欢这位一些。” 汐然心中明了这个‘更’字是同谁做的比较,感知到悠辰动了动,好像听到了这一句,遂轻松道,“这是自然的。” 一下车风雪就凌冽了起来,经人领导着走进了主殿会场,霎时灯光就耀眼了起来。 侍从想要接过汐然的麾衣,汐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给解了下来,没想麾衣刚一解开,悠辰就整个一抖,缩成一团。汐然望了那侍从一眼,递过去麾衣的手一顿,缩了回去,重新披上。 族间的事,交给容尘实是最好不过的。大执事泽骞手段强硬,善于管理,容尘则善于交际,笼络人心。 于是容尘踏入场地之后,汐然跟他打了个招呼,自己则缩在一方角落里,目光追随着他而去。 因为来的还算早,并未有多少准备踩点而来压轴的大宾客,零零星星聚集一起的小贵族们,应该也是得到了汐族与神惟合作的消息,一个个往这边跑得勤。不过直接同汐然这位闻名的冰山交流难度很高,遂直奔容尘而去。 汐然坐下之后,悠辰趴在她腿上就基本没动过了,目光扫过厅内的众人面容,汐然放空了好一阵的大脑终于开始急速的运转。 若是玖言出现,那必当是其主上意欲拉好岚絮的意思了。但真是如此的话,一切又解释不通了,玖言的主上(姑且用‘他’来代替)是个能召唤地狱之下大恶魔的存在,如此拉拢岚絮又有什么意义?举手投足便可毁灭她整个族落。 汐然想起上一回在小岛的时候,那隐匿在云层中的异人类曾过道时间久了就控制不住九深海魔的话语。她对海魔了解得并不透彻,但若是大恶魔,她又怎么可能从它嘴下逃生?它们都是能撕裂空间的逆天妖兽。 细细推测,或许只有映射召唤一途,‘他’将海魔召唤出来是作为杀手锏和震慑的作用,不如说后者的效用还大些,小仓鼠的确是被它吓得慌不择路了。但实际上映射召唤不过真正海魔百分之一的实力,也不必海魔对‘他’臣服,只需一张召唤的卷轴和九名用作血祭的少年。 至于后来袭击千里镜州主城的海兽,应该也只是下意识的被她当做了九深海魔,究竟是何物却不好说了,异位面的魔兽只有小仓鼠辨别得出来。 如此估算的话,结论就是,‘他’亦有法子弄到异位面的东西,不知道以什么为途径。 正是思索着,身旁的软垫一矮,坐过来一个人,面色好奇的望着她麾衣之下露出的一只白茸茸的爪子,灿烂笑着道,“汐然族长,好久不见了。” 汐然缓过神,顺着她的目光将悠辰的爪子收回去,才道,“南溪殿下,生日快乐。” 南溪着一身褶皱饰边,黑色束腰公主裙,简约而乖巧。脖颈与手腕之上相应佩戴着黑钻饰物,价值连城,金色的长发盘起,在耳边垂下两缕微卷的发丝,自成高贵。 但这般的模样,一开口便毁了,“我生日早就过了,今天只是个多余的庆生宴。”言语间好像并不乐意参与此事。 汐然哦了一声,不打算在此事上多插嘴。南溪却好像对她怀中的悠辰很感兴趣,冰蓝的眼眸晶亮着,“你是不是又弄到了什么珍惜的魔宠?我方才可是瞧见了的,爪子。” “他不是魔宠,是我的妖仆。”汐然淡淡道。 南溪咦了一声,“玖言也能变成小猫么?”方才看爪子那么小,她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一只猫。 汐然方想说什么,悠辰就炸了毛,毛茸茸的脑袋一抬便钻出了汐然的麾衣,迷迷糊糊的瞪着南溪,眸露凶光,喉间滚动了两声低吼。他的话只有汐然听得懂,说的是,“是我!悠辰!” 汐然一手落在悠辰的头上,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耳朵,而后顺利的将之按回麾衣里去,无奈,很明显他的起床气还在。 南溪被他一瞪,吓了一跳道,“他说什么?” 汐然面色平淡,姑且算是转述,“我的妖仆定下来了,是悠辰。” 南溪发出一声没缓过来的低咦,容尘不知何时走到汐然的身边,温声道了一句,“玖言到了。” 汐然依言放目瞧去,纷杂的人群之中一眼便落定于他的身上,好比繁星围绕的皎月,因其面上温顺的微笑,不至于高调却又显出一份别样内敛柔和的高贵气质。一身精致优雅的礼服,搭配浅色衬衣,脖颈处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不经意一眼的扫来,悠闲中几分魅惑风情,至叫人迷了三魂丢了六魄。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玖言穿西式的礼服,不得不说,很养眼。 眸光幽怨,悠辰顺着汐然的麾衣爬到其肩上,扶着她的肩探出头,蹭到汐然的脸上,拦住了她的视线,低低兽吼着,“主上,你这样的注视好歹收一收,咱们说好了不能心软的。” 南溪见着这番的景象直接愣住了,半天才道,“魔……魔狼一族的?” 汐然无奈的从肩上将悠辰提下来,传声道,“我知晓的。”她不过是在他进门的时候扫了一眼而已,不知怎么会被悠辰发现了。转而对南溪道,“恩,是。” 两手举着悠辰,拇指揉着它的肚皮,好让他醒醒神。悠辰舒服的眯了眼,发出一声呜咽。南溪见着此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有点泛红,莫名道,“这……这是怎么?” 汐然随意道,“他有点起床气,今个起就一直在闹我,唔,得让他醒透彻了才行。” 她方才瞧了,玖言是一个人来的,但也有可能‘他’亦独身的身份与玖言分散而来的,就隐在这人群之中。她知道‘他’总会找上门来,但她若是先行洞察了‘他’的身份,无疑是巨大的好处,毕竟现在敌在暗,我在明。 南溪公主不参与任何族间交际,这点谁人都知,所以她一直就赖在汐然的身边不走了,霎时这方地域就成了人群自发避让之所,无人问津。 汐然又从南溪那问出好些事来,譬如岚絮怎么会帮她办生日宴云云的。按着她的说法,岚絮这么做倒不是纯粹为了巴结蒂斯帝国,还有一部分的理由人情味就足了些—为了玖言。 今日是玖言的生日,他同悠辰是同一日的生辰。 这么说,岚絮的确一颗情种。汐然揉了揉悠辰的脸,低头道,“会不会觉着我只给你一份礼物待遇有点低?” 悠辰两个爪子合在前胸抱住坠链,轻声道,“我觉着能超出他许多了。” 汐然笑了笑,没答。感觉他大概是醒透了。 南溪显然对悠辰很有兴趣,也不好意思问问他们间的对话,只好商量道,“悠辰你能不能幻回人形?” 话语还落地,眼前一花,再见时汐然的身上就挂了一个纤细修长的少年,一手勾住她的颈脖,另一手则握着脖上挂着的坠链,好似珍惜的形容。浅蓝色的礼服显出少年特有的明媚与开朗,休闲而阳光,皮肤白皙如凝脂,颊边浅浅的梨涡,叫人瞧着便不自觉的随着心情开阔明朗起来。 南溪脸红了,睁大眼望着悠辰竟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汐然扶额缓缓道,“你不觉着坐在女子身上有点奇怪么?” 临近的声音笑吟吟的,几分熟悉的轻佻,穿过人群传来,“不会啊,很是养眼的么,汐然族长身边总是美人环绕,让人艳羡啊。” 侧眸望去,岚絮挽着玖言,眉眼含笑,正是款款而来 第74章 虚构 岚絮会过来,汐然其实心里早就有底。她曾说要亲手将玖言抢过去,现在得逞了,过来炫耀一番实为符合她高调性格的作为。 也说明她其实喜欢玖言喜欢得很片面,她想得到他,却不会为他做任何的考量。按理,岚絮是知道玖言叛变一事的,将他拉过来,同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是损了他生日的气氛么。 想及此,汐然也淡淡回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悠辰出现在岚絮族长的面前,让你艳羡的。” 她那样一个花花蝴蝶,保不齐会在占据玖言的同时又盯上了悠辰,想来便叫人恶心。 岚絮却以为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服软,心中大悦,当即便掩唇笑了,媚眼如丝的纠缠着悠辰,“汐然族长将那孩子看得可真紧啊。” 汐然淡淡道,“我自看守我的,族长还是多体贴身边人的好,贪心不足,左右吃不下。” 她说这话也无非是在岚絮面前彻底和玖言撇清关系,岚絮的嫉妒心与占有欲极强,特地跑来炫耀便是这个理。左右她现在也是不要玖言了的,趁早撇清关系才是正道,免得被无故拖下水,岂不冤枉。 玖言一手把玩着侍从递来的高脚水晶酒杯,唇边浅浅笑意,礼遇完美。神色却疏离,事不关己,垂眸的俯视着相拥坐与沙发之上的汐然与悠辰。 南溪在中间愣了愣,颦了下眉。 岚絮没料到汐然会说出这番话来,轻笑之后哟了一声,莫名嘲讽,“我原以为汐然族长清高又专情得很,然不过几日,汐然族长这不是也换了么?”丹凤眼一挑,细细的打量悠辰,啧啧道,“不过族长入手的果真个个都是极品,也难怪把持不住……” “岚絮!”一声连名带姓的断喝,止了岚絮的话语。亦让之神色诡异的僵在脸上,有些诧异。 然这一声并不是汐然发出的,南溪刷的站起了身,头一回像是动了怒一般,冷冷的瞅着她,“请你注意一下言辞和场合。” 厅室之内在南溪那一句断喝声后,霎时安静下来。岚絮凝了凝眉,环顾周遭投射来的目光,虽然不明南溪发怒的缘由也没好发作,火气瞬间就压低下去了些,妖娆一笑缓和气氛,“我醉酒之后,说话便显得轻浮,汐然族长是了悟些的,该不会介意的罢?” 言罢,仿佛是不经意,媚眼如钩的甩了一记给悠辰,撩拨之意甚浓。 南溪见她如此厚颜的言行,气的都有些发抖。“你……你……我是看着哥哥的面子上才待到现在,若不是他想借你引出汐然族长,你莫不是觉着你那点的姿色或是族力能叫我哥哥搁在眼里,答应与你合作?” 这倒是逼出来了句了不得的事。 岚絮的脸色猛然一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显然是不知此事。 悠辰见及此却兀自笑了笑。 汐然瞥他一眼,意欲为让之安分着点,现在的情况委实是有点超乎她的预料,神惟找她是要怎么? 没想悠辰非但没有安分,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双手勾住汐然的颈脖,偏首问南溪,明媚笑着,“殿下,神惟殿下找我主上,有什么事么?” 南溪一呆,不知为什么就有点磕巴,“我哥……哥道,担……担心汐然族长给人盯上了,因为失踪的几日他也派人去海域和雪灵之森查探过,都没找到族长。” 这倒是了,他的空间阵法建立在汐族的土地上,若是汐然发生什么危险,汐族又无继承之人,大抵还得乱上一阵,岂不给他添麻烦。 汐然瞧着悠辰小小得意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她早前没想到他草率的开口,竟还真问到了。回首再瞧南溪的模样,耳根泛红的,实在有点不对劲,便又觉得悠辰的得意有点坏心眼,好像是利用了纯情的女子一般。只得瞪他一眼,让他道谢。 悠辰接受到眼神,爽朗回应,“谢过殿下。” 南溪闻及此,突然就有些颓然。 汐然过往并没有想到神惟在乎空间节点到了这个境地,连边境的东西都考虑了进去,但如今他既然愿意为她也多一份的考量,也算是她白白捡了个便宜,指不定可以找神惟寻求后援的。 一边如此作想着,便抬眸望了眼玖言,猜想他这个敌对方听到这个消息该不会很好受。然眼光接触到他眸底寂然冰封的血红顿了顿,再瞧他脸上还挂着笑意,手臂被岚絮紧密贴合的搂着,莫名其妙微微一笑,是为那般的情绪自己也说不清。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瞧着她的眼神变作这般浸染着幽深血红的,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确立敌对状态了。可见,他受自家主人指令呆在旁的女子身边一事,让他很不好受。而且,岚絮难堪的时候他也没做多少牵挂,就像是看着个陌生的人,连一丝怜悯都无,确然是无情着的。 可彼时,他应该也是这么瞧着她的。 她竟然都未能发觉。 “殿下的意思是,神惟殿下同我的约定都是假的,并不做数的么?”岚絮不知道同神惟做了什么约定,仿佛很是不能接受这一事实,面色惨白得吓人。 南溪皱着眉,“这种事你问我有什么用?跟你做约定的又不是我。”这责任推的,好像神惟不是她亲哥哥一般。 汐然想,南溪会跟岚絮杠上,中间有一部分当是为了悠辰,当初她见过岚絮将玖言带走的场景,这次便更加的抵触。 而一边悠辰见此景此景,好似是觉着火候不错,可以扇点风了便又要开口。 汐然心中一动,便就着半揽着他的优势,抬手从其背后捂了他的嘴,掩饰的拉回怀里。传音道,“南溪她只是个局外人,你要牵扯她进来,就要对她负责。” 手下掩着的唇猛的一闭,悠辰嘘叹一声,似是觉得有点可惜。 汐然今日见着他顽劣的一面,原本打算好生教导教导他,但念在今日是他的生辰,便先行忍下。 如今的局面,岚絮也犯不着掐着她不放,已然是自顾不暇的同南溪对峙着。 而她夹在中间又不好打圆场,最好便是撤了,“岚絮族长若是无旁的事,我今日身子有点乏,想去厢房休息一下。” 岚絮一愣,不知为何立马的回头去看玖言。汐然又再对南溪一点头,算是告别。 悠辰从汐然身上起身,没做声的陪着汐然上楼。南溪杵在那,目光追随着悠辰,不知是去追还是站在原地的好。 经过玖言的那一瞬,汐然身形顿了顿,眼神清冽,淡淡道,“我还活着,所以烦请你和你主上,对小仓鼠好一些。” 她来见玖言,无非是为了这一句。如果她这条路走不通,唯一的路径就是逼迫小仓鼠说出掌控空间卷轴的方法,她未出现的那段时日,估摸小仓鼠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玖言,并无多少反应,面上一如既往,浅浅微笑。 一路的避开人群,汐然同容尘交代过几句就要上楼去,悠辰站在她身边忽而发出一声轻咦,汐然回头问他怎么。 悠辰凝着眉,“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很面熟的人。”深思了一阵,“主上,我想去看看。” 汐然见他上心,想是在妖仆之城的熟人,他独自逃跑出来,那边也没打个招呼,自然准了,独自去了厢房。 刚躺在软榻之上没一阵,便有轻叩的敲门声传来,汐然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她原以为是悠辰回来了,但半天没听到他噼里啪啦的倒豆子式的叙述,拉低被子回头,一愣后,凉凉一笑,“找我有事?” 玖言会来找她几乎是必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急。不过岚絮现在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好脱身,自然能过来早早将事了了。 玖言无甚表情的面容之上气色并不很好,像是受了重伤之后的苍白,连唇色都浅淡,方才因为一直挂着笑所以并不很明显。可他的气息却很稳,又不像是受了伤。 汐然见他半天没有回答,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揉了揉眉心,像是赶时间一般的直言道,“你若没事的话,我便先说了。想要掌控卷轴,你们还少了皎月珠,一共五颗,不过当初我救你的时候碎了一颗,四颗也能将就着用。我不能将话说死了,但我此刻的确没有要将皎月珠交给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换,就得拿出诚意来,无条件奉予一事大概只有那么一回。” “你要什么诚意?”声音是她熟悉的温顺,但细细辨着又好像觉着陌生,她仿佛从未有真正认识过他,过往的一切都是他一手虚构出来的。 第75章 来情淡 汐然望着门口一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了笑,缓缓道,“对么,你们也拿不出什么诚意来了,我早说东西我动了手脚,你却仍是毁了千灵镜州的主城。”唇角微抿,收敛了淡然的情绪,声音却平稳,“若不是容尘恰好回了夕月城,玖言,我就该恨你了。” 未发生的事情,计较太多也无意义,本就是敌对一面么。汐然再度揉了揉眉心,排开自己内心的计较,无所谓的转了话题,“你家主上自始至终未在我面前露过面,若是要交易,还是让他来寻我的好,除非,你觉得你能硬夺得去。” 玖言听罢之后,往室内走了一步,合了房门,上锁。缓缓踱步到她的床边坐下,神情缓和了些,唇角的笑意仿佛温顺,但给汐然瞧着却不过凉薄,“汐然族长的意思,你现下还并不恨过我么?” 汐然在见他上锁一举措之后就暗自拧了眉,脑中顿时思绪万千的想了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亦并未应答。 玖言轻声笑了笑,“你好似变得温柔了许多。若是以往,你大抵会道与我何干之类的话吧。”声音渐低了,面上莫辨的神色也消散得一干二净,问道,“如果我说,你若不交出皎月珠,三日之内小仓鼠必死,你待如何?” 汐然甚至没有犹豫,平淡道,“它死了,我便将皎月珠毁了,鱼死网破。” “容尘,泽骞,汐铭,汐凛。”玖言念着这些名字的时候,间隙都有微微的停顿,神情面容平静得叫人心悸,“这些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也无所谓么?” 每听到一个名字从他薄唇中念出来,汐然心间便凉上了一分,但此情此景除却道无所谓还能怎么办?纵然她也明白,玖言是不可能信的。 “我主上并不喜欢与人合作,更不喜欢协商,汐然族长的意思我会传达到,但往后他如何抉择,便是我无法预估的了,还望族长能三思。”顿一顿,笑着,“毕竟,人死不能复活。” 敌在暗,这一点实在是不利到了极致,但就算敌方捏着她的软肋,‘他’想要皎月珠的心情也足以让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汐然暗自皱眉,嘴上却平稳,“皎月珠在这世间也不过四颗了,你若逼我上绝路,我必然也是不会再多加考虑身后之事的。再者,这也不是我一人牺牲就能保全众人的情况,卷轴是个怎样的东西我心知肚明,你主上的企图根本就不在隐族间权利之争的层次了。他不把话说明,我自当想做最差的情况来处理,左右是个死,难不成你以为我选择会成全了你么?” 实则,将玖言当做自己的敌对方来看,丝毫不会觉着心中煎熬,就像是习以为常,很久很久之前,就接受了这一现实。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汐然也想,自己兴许并不如想象般的喜欢他,不然为何就连他伴着岚絮一齐出现的时候,也没做多大的感想。大执事总道,除却对待容尘,她其实是个理智多与情感的人。 所以当清晰的知道玖言的背叛成了定局,一直,一直平淡的过到现在,不曾撕心裂肺的疼过,哭过。 仿佛意识到什么,微微抬眸的凝视着玖言的眼睛,他后面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良久,“岚絮在门口等你,你不出去吗?” 玖言话语一顿,眼神淡漠的将她望着。 汐然眯起眼,确认心中丝毫波澜都无,便是缓缓笑了,“我早说过在你主上亲自过来之前,多少的谈论都是多余。我现在身子乏得很,你就算不体谅我,也该体谅体谅岚絮,她今日为你布下了庆生宴,理所应当你该多陪陪她。你要她,还有用的吧?” 原来背叛是可以消磨掉爱慕的么? 汐然只觉心中空荡荡的一片,不知道该茫然还是该欢喜,茫然于自己突然的冷漠,欢喜于全然的摆脱了对玖言的情感。本就是第一次的感情,谁会明晓竟是这样的结局。 缠绵悱恻的开始,无声无息的结束。连她自己都并不清楚,那份溢满的欢喜是何时干枯的。 “你走吧。” …… 玖言走后,汐然迷迷糊糊的当真睡着了一阵,还是悠辰过来唤的她。“神惟殿下马上就要到了,主上要不要下去瞧瞧?” 汐然先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隔了一会才慢悠悠的爬起来。长发垂散,眼中无焦距的瞅着悠辰,突然道,“你还是不要当我妖仆了。” 悠辰正欲给汐然梳头的手一颤,手中的木梳突兀咔嚓一声,折成了几段,勉强笑道,“主上,你方才说什么?” 汐然凝了凝神,许久之后才看清眼前悠辰血色尽褪的面容,心中蓦然一疼,降低声音道,“没什么,将才有点魔怔了。”玖言曾道的名单里面,暂时还没有悠辰,她已经不确定现在这种关头该不该将他留在身边。 悠辰的眸光仍有点僵直,汐然安慰式的摸了摸他的发,发觉他身子都在微微的发着颤,“主上是不是见过玖言了?” 汐然道,“跟他没关系。”一阵之后,突然伸手抱住发颤的悠辰,“我是为了你好,但终究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总之,我不会勉强你。” 房门猛然被从外面打开,玖言逆光站在门口,面上含着浅浅笑意,“岚絮族长让我来唤您,神惟殿下到了。” 汐然淡淡道,“哦。” 悠辰睨一眼玖言的目光之中是彻彻底底的冷漠,沉声应一句有劳,逐客道,“我还要替主上更衣,劳烦你先离开。” 玖言却是笑了笑,走进屋,反手合上门,“替汐然族长更衣,我却是比你更熟练些的,念着时间紧迫,不如让我来?” 汐然原以为悠辰会恼怒,没想到他手自然而然圈上来给她披上披肩,颇为平静道,“即便并不熟悉,也是我分内的事,由你来做是为何意?” 话语将落,紧接着进来的是容尘,瞧见站在门边的玖言微微一怔,面上还是和善的对之点了个头。扫一眼床上抱成一团的悠辰和汐然,复而无奈道,“悠辰,好好给主上更衣,宾客都等着的。”顿一顿,“主上也别太纵容他了的好。” 汐然松开抱着悠辰的手,见他讪讪的离远了些,像是忌惮着一点威胁都无的容尘一般,果真乖乖,一板一眼的给她着装去了。 玖言自发开门往外走去。 汐然笑着,望向容尘,“在外面就不要训他了,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容尘只是回以一笑,等待玖言走远,才走过来些,问道,“主上今日可有收获?” 汐然撑着头,蔫蔫道,“唔,没有,他口风很严,莫说对他套话,基本都是他在说服着我,要我妥协。” 悠辰本是想说什么,从眼角瞟一眼容尘,又将话咽了回去。 容尘坐到一边,“主上方才瞧玖言的眼神好似疏远了些,他说了过分的话?” 自来不会有比容尘更了悟汐然的人,哪怕一个眼神也能洞悉她的不同。 悠辰默然跟着点头。 汐然撇撇唇,“作为敌对一方,说不说这等的话都并不重要。我发现自个并不那么喜欢他了,也就会疏远。” 悠辰是惊着了,容尘则是神色莫辨的瞅着她半晌,温和笑着,“主上若是能这么认为,自然是最好的了。” …… 神惟的面子颇大,他没来之前宴会都不算开始,他什么时候到了,宴会才算真正的热闹起来。 南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少汐然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她的人影。神惟倒是被几大族落的嫡系女子包围,落得众星捧月的局面,汐然目测他还有一阵才能脱身,和一些后来的人打过招呼之后,落得清静的站在一边随意问悠辰,“你方才急冲冲的跑出去,是找谁去了?” 悠辰道,“我追上去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所以没看清,不过瞧那背影好似一位曾进了虚境的女子,主上还记得……”面色沉凝了些凑拢了,趴在汐然的耳边,小声,“我曾道,有一位几乎失心疯的妖仆,言及她主上去了另一位面的。好像就是她。我不明白她为何又自己出了虚境。” 汐然一听,也是怔忪了。进了虚境之后的妖仆,除非自己的主上召唤是不可能醒来的。而会自封与虚境的妖仆,其主上大抵都不在了。 她出虚境,莫非是正如她所道,她家主上从另一个位面回来了么?这方位面有去另一个位面的通道? 这样的想法让汐然心中一跳,略有激动的对悠辰道,“唔,晚点回去的时候把那女子的资料给我,若是她主上真的回来了……” 悠辰摆摆手,轻声道,“主上你小声点,妖仆之城的执事在那呢,给他们发现我就完了。” 汐然回头,这才发觉妖仆之城的执管也来了两三个,不知所谓何事。莫非是为了悠辰口中所说,那个失心疯的女子?她从虚境中逃出来,就算是大忌的。当然,从妖仆之城逃出来,也是大忌。 悠辰躲在她身后,突然就一声不吭了,尤其是他这种师父是妖仆之城主管之一的,大大忌。 第76章 宁可错杀 那几位的执管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交谈几句便一齐往这边过来。 悠辰看见执管之中的一位中年男子,面上愁苦更浓,小声道,“主上,我师父也来了。” 汐然见到悠辰这一副私奔被逮了现行的窘迫模样,悠哉道,“现下你都是我的妖仆了,怕什么呢?” 这感觉就更像被逮之后,男方对女方道,“你都是我的人了,他们还能怎么?”悠辰一怔,手忙脚乱的拉开颈脖处因为畏寒而缠上的巾带,才站出来些了。 悠辰站出来的那一瞬,三位执管正好同汐然打招呼,仇哲本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见着悠辰之后面色一沉就准备开骂。 悠辰又将领子拉低了些,道,“师父,我已经有主了!”瞅这阵势,悠辰之前当是颇为敬畏仇哲的。 仇哲一怔,一口气憋了回去,面色虽然不好但也不敢对汐然发脾气,只是再次确信的朝汐然问道,“不知……悠辰的主上是?”他不是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为了追逐汐然才逃出妖仆之城的,还险些进了虚境。但汐然不是选了玖言么?玖言身上也是有咒印的。 “我。”汐然回复道,“因为略有匆忙,我也是刚刚才回族没多久,才没带悠辰回去妖仆之城一趟,却是我疏忽了。” 仇哲这才真正安下心来,忙道无碍,甚至瞧着悠辰的神色中还有几分夸赞的意味,不是谁都能将自己的主上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当初汐然选了玖言,他也暗自窝火神伤了好久。其他的执管虽对悠辰尚有微词,但念在仇哲的面子上始终不好明说。 仇哲又回过头,望着人群之中的玖言,略有不解,“那,玖言手上的印记,是哪位贵族大人留下的呢?” 汐然遥遥头,淡淡说出一句话让仇哲的脸色登时发青,额上渗出点点冷汗。 “我将他从妖仆之城领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然是旁人家的妖仆了,所以,我也不知晓。” 这种事说白了就是妖仆之城的疏忽,执管一行霎时间沉默得很厉害,神色间一时迷惘一时震怒,想来这件事他们也是至今才晓的。 气氛正是冷清,汐然瞥一眼悠辰,接着道,“我并不打算追究什么责任,所以仇哲执事不用多虑,只是悠辰之事也还望诸位不要追究,对外宣传是我暗自将之领走的。再者,玖言的主上,若是执事知晓了他的身份,也劳烦能通告一声。” 妖仆之城也是一股不晓的势力,说不定能套出来些玖言未有公布的机密资料。毕竟从妖仆之城被挑选走的妖仆竟然是个有主的,这事足以让他们这些执管百年的名誉毁于一旦了。 仇哲发青的面色还未能缓过来,不知是有些恍然还是如何的对汐然鞠了一躬,又下意识的对悠辰道,“没规矩,汐然族长为你名声考量,还不道谢!” 悠辰笑意明媚,朗声道,“谢过主上。” 按着身量,悠辰比汐然高出一头,无论心智还是外貌,都不算是稚嫩。但当他笑着道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就像是一个被宠着的孩子,满载依赖。汐然禁不住对之回以微微一笑,很是受用。 …… 按着南溪的意思,神惟是为了将她引出来才同意举办了这此的宴会,自然是有些话要对她说的。 但汐然念着要主动的念头,等着神惟身边的人稍微散开了些,终于挤上去之招呼之时,神惟也不过寥寥和她说了几句有关空间节点进程的问题,再无其他。 汐然心中讶异,离开的时候遂问了,“神惟殿下,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神惟微眯的眼闪过一丝疑惑,冰蓝色的眸光移至汐然的身上,是为他今日第一次正眼瞧她。“什么?” 汐然愣了半晌,好一阵,在一干不怀好意,隐隐嫉妒的女子目光注视中微微笑了笑,“唔,没什么,大抵是我记错了。” 说到底,能不能和神惟结为同盟,全看他在不在意千灵镜州的宁静,顺手的帮一帮她。他若选择独善其身,汐然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以才立马的放弃离开了。 无论南溪所言是真是假,神惟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在宴会之中一趟的逛下来,汐然无事一身轻,靠在角落教悠辰喝酒。像长着他这样面容的男子,若是被单独的留在宴会之中,定当是会被女子递来的酒水给灌蒙掉的,她需多培养培养他。 悠辰听汐然让他喝,便很是利落的一口干掉了一杯红酒,让汐然很是赞叹于他的豪爽,而后道,“红酒不是白水,慢点喝。” 悠辰抿了抿唇,“我还以为主上只是测测我的酒量。” 汐然看他面上渐渐浮上红晕,道,“是这么没错,但你好歹也尝尝么。唔,这种酒以后独身在外面至多喝三杯,喝慢点的话,应该能喝四五杯的样子。” 水晶盏捏在手心,渗透着微微的凉意,汐然笑面瞧着悠辰,思绪宁静。 喧杂的人群之中,她听到女子一句轻唤,不高不低,却恰好的收纳入耳,说的是,“玖言,我们回房吧。” 悠辰好似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声音,仍是明朗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外面?不是会一直跟着主上么?” 汐然应道,“恩,说的是呢。” 月上中天,宴会中人群已经零零星星的退去了不少,偌大的厅室仿佛瞬间冷清了许多。 汐然道一句准备回去吧,悠辰点头回去拿汐然搁在座椅边的外套。 略加回头,望见奢华阶梯之上岚絮携着玖言缓步而上,眼中妖娆魅意倾泻,像是要融化了烛光。玖言手中是她递来的酒杯,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杯了。 他应该是醉了。 汐然淡淡的想。 脑中唯有这么一个念头的时候,适逢玖言回眸,寂静的眸光骤然就落定到她身上,那样微醺的姿容,让月光都失了颜色。 汐然从容凝望,忽而回以清淡一笑,口型道。 “生日快乐。” 她要离开,今天就看不见他了,所以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好歹还是要说一声的。 肩上,悠辰为她搭上麾衣,耳边的声音轻柔几许,温顺而明媚,“主上,我们回家。” 汐然点点头,平淡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 有关悠辰所道那个失心疯的女妖仆一事,汐然旁敲侧击的从仇哲那弄来些资料,而且仇哲他们也的确是在寻找那个女子。 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回族之后她只消再同容尘言及两句的吩咐下去,一个独自在外的妖仆,她还是有把握能寻得出来的。 而容尘则又去大执事那要了一份此次宴会的名单,细细研究着什么,将赖在他房里没走的汐然与其影子一般的悠辰统统无视得彻底。 汐然端着一杯清茶放到他的桌前,漫不经心的扫一眼容尘瞧着的名单,问道,“你在想什么?” 悠辰一到容尘面前就格外的老实,不声不响的站在汐然旁边,也是瞧着。 “来宴会的人我都有过接触。”说道,以笔尖圈及几个名字,“也便发觉了一些身份叫人怀疑之人。” 汐然啊了一声,不解道,“做什么?” 容尘抬头,温和笑着,口吻一如既往的轻柔,“唔,‘他’伤了你,自然要血债血偿。”笔尖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一份名单,“玖言这次出现,就说明岚絮应该跟他的主上略有牵连,不然玖言在自家主上专注于卷轴一事时,怎么可能自发出现在人前?但岚絮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玖言的身边,神情之间也不像是全然痴迷于玖言而舍不得离开,反倒是被玖言带离人群,大抵是被贴身监控起来了。而她听到南溪的一番话显得极其不安,就说明岚絮不过是个被利用的中间人,‘他’的目的是神惟。” 汐然迅速的扫了眼容尘写下的名单,看着他将名单折合封好,放进信函,接着道,“可若是让玖言去接触神惟,神惟便会知道主上的事,决然不会再轻易相信他。所以‘他’应该会亲自出席,相邀神惟,或者是派出另一心腹。但是无论是谁,都是敌人,他浮出水面,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 殿室之内烛光一闪,暗执事凭空出现在书桌之前,先是垂首问候,而后上前一步的取走信函,往后一步时整个人也顿时消失不见。 汐然愣了愣,“但那名单上不是有七人么?”话音刚落,自己也便先反应过来了,大执事一贯的作风就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的。 这种手法委实……超过她预想,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从三言两语,语句神态稍加判别一个人的底细,这等的事委实也只有容尘一个人做得来的吧。她当初也是见他不慌不忙的一次同几个人交谈,觉着他负担实在有点大才没好上前去打扰他,原来还有这一层的用意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没打算be,小虐是用来怡情的哈~ 第77章 生祭 午夜,趁着众侍女都熟睡,汐然趁着悠辰去沐浴在樱花院内缀几点烛火,备些糕点,地面铺设一薄毯,勉强算是个生日小宴。 她惯来都觉着生日是一件天大的事,别人的也好,自己的也罢,无论什么节日也比不上生日来得重要。 前世,她也就那么一天能瞧见自家的亲人,病室之内热闹一片。 晚风清幽,熄灭几点烛火,汐然自薄毯上起身,撑着手,半跪着去点烛光。 树影摇曳时,腰上蓦然一沉缠上一双手臂,随后便是整个人的贴将上来,恍似无骨的贴合一丝缝隙都无。头枕着她的肩,明朗道,“主上,是为我准备的么?” 汐然手一顿,还是继续的点燃了烛火,笑道,“恩,稍微坐一会就好,今天也累了吧?”言罢便要坐直身,然身后紧贴着的人却未有一丝动静,呼吸也淡了些,汐然甚至以为他就这般睡着了,无奈,“要是倦了的话就进屋去睡。” “……” 依旧是回馈以沉默,汐然偏头望他一眼,“悠辰?” 那一眼望进一片寂然的碧莹之中,极盛的血芒安静的吞噬着一切,摇摇欲坠。 汐然恍然一阵,敛眼淡淡道,“玖言?” 悠辰是没有这种表情的,即便是同一张脸,也辨认得出来。再者,悠辰也不会这般的拥抱着她。 玖言施施然松了手,坐在她身后,像是漫不经心,“生气了?” 家庭小宴上若是出现不速之客该如何? 扫地出门诚然是个好法子,但实施起来却费力了些。汐然没甚反应的将烛台安置好,回望一眼梧殿之内雾气袅袅,道,“有事?” 玖言脸上仿佛云烟迷雾的飘散,恢复了本身的容貌,垂低了眼瞅着摆放有致的糕点,“我主上邀汐然族长三日之后,去一趟雨鬼雾林,再做洽谈。” 汐然正了正色,“三日之后?”抬眼,“三日之后是我成人礼宴,并无时间往返。” “我会领着族长去,族长不必担忧时间。”不知从何时起,玖言的眸中不复碧莹晶透,沉淀的寂然血红,仿佛一道裂痕烙印,再未消失过。语气尚且温和,“晨时的成人礼,暮时的妖仆契约礼,中间的时间,足够了。” 汐然知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算明知那是他们挖出的陷阱,也必须睁着眼往下跳一回,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正欲点头,玖言稍稍弯了眸,道,“故此,这几日我便在此打扰汐然族长了。” 梧殿之内,从门口绕出一点烛光,幽幽明亮,悠辰着一袭淡蓝宽松的纱衣,柔顺的黑发披肩,微微润湿。见着樱花园中点缀的纷繁烛光,与烛光之中玖言与汐然一愣,面上却无多少变化,中规中矩的低声道,“主上,该睡觉了。” 汐然发觉悠辰面上笑容浅淡几分,没甚犹豫的起身,回眸道,“暗执事,带玖言去枫殿宿下。” 烛光晃动,空间中走出一若黑影一般的男子,冷然的嗓音一如那双寒眸,淡淡却不容抗拒道,“玖言公子,随我来。” 玖言似笑非笑,寂然的眸扫过悠辰执掌单薄的烛光,终是无言。 夜风初凉,玖言走远之后,悠辰亦是久久的站在原地没做声。 汐然一派平淡,好似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唤着他,“愣着做什么?过来。” 悠辰难得一会面上无笑意,贴得很近的落座在汐然的身边,问,“主上,玖言来做什么?” “他家主上有话带来,所以来走一趟。三日之后,我们去赴雨鬼雾林之约。”汐然并未隐瞒,大执事那样的法子,若是将那名单上七名贵族杀尽,隐族必当要乱上一乱了。所以如果可能,她倒宁愿多担些风险。 而且依托现在的局势,玖言的主上暂时也不会动她,就算动手也是谈判破灭之后。 悠辰明晓汐然心中所想,不过恩了一声以表顺从,“不过到时候主上成人礼,执事和宾客们聚集于夕月城,主上可否走得开?” “唔,我倒不担心那个。”抬手抚了抚悠辰微湿的发丝,“我只觉着怕会有耽搁,误了晚时的妖仆契约礼。” 悠辰垂着眸一反平素的善解人意,没吭声。 汐然复又接着道,“所以为了确保,我们这两日要去一个地界。” 后头的一句传音道,“既然玖言的主上会露面,那便趁此机会抹杀掉他。”其他的纠葛,他的目的或者手段都没必要知道,她只想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尽快的处理掉这件事。 只要卷轴不被毁,小仓鼠便能安然无恙。可连主神都只能封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人类毁掉。 而能稳当当杀掉玖言主上的存在,便为当初汐然当初命小银寻着的竹片。 那是一份命契,可以任意剥夺三人的生命。 只需请来这一位面主宰黑暗的特殊存在——堕魔之神。 汐然许久之前听小仓鼠说过,因为万万年前天衍的动乱,亦引发了主神的叛乱,整个天界乱作一团。 战败的神,被放逐到各个位面,镇守天衍根基所在之处,主宰整个位面的暗系力量却不得脱身,算是一彻彻底底的囚犯。 而且这样的囚犯于一个位面,往往不只一个。神也会因为长期接触不到阳光而日益衰败,变作普通之人,最后灰飞烟灭。有些神会留下子嗣,而他们的子嗣生下来的那一个便会连带着一份命契,交诸到天界之上,当任的主神手中。 万万年的下来,这样的命契不可谓不多。渐渐的,空间阁楼之中也不知为何开始流通这样的命契,将神之子当做奴隶一样的贩卖。 而她当初,就遇见了一块,只是当时未有兴趣出手。后来想起托小银去找,竟真的还找着了。 连着夜赶路出发,给悠辰复述一遍命契之事时,他面上诡异一阵,“如此,暗系的神就在本身位面?那有些族氏供奉的……” 汐然一句话摧毁了悠辰的价值观,“我们信奉的神,哪怕是我汐族的冰系主神都同真实的主神有很大的差异,说白了,希玛神殿更本就是个神棍的集中营。” …… 因为是连夜出来,汐然不过同容尘打了个招呼,便直奔空间法阵去了。 赶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泛白,汐然起初想兴许会有人跟着她,特地在旁近的凉州城三架法阵中绕了一个圈,才赶往木州。 木州是位于白族的地界,名虽是木,实际却是一片沙漠与戈壁。 堕魔之神镇守的是天衍,她自然而然早便知晓神之子应该在的方位。 按着大概的方向一直走到正午,天色却开始转变,起了风沙。 汐然准备在一处避风口休息一阵,好过让风沙迷了方向。没想影影绰绰的沙尘中却有一只队伍,无声无息,在沙地中行走得飞快,三两相聚,步伐亦很诡异。 那样的速度,委实不像是人。 汐然觉着心中有异,当即便一路经由悠辰加诸辅助风系魔法,跟了上去。跟得近了才发现,所谓三两相聚并不是她想象那般相互扶持着走,而是两个人扛着一具被白色布条包裹的尸体。 原以为是尸体,但悠辰却告诉她,布条之下的那些人还没死,只是被封印住,快不行了。 白族的领地中竟会有这样诡异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听闻。 风沙愈发的猛烈,而那些队伍却好像更焦急,一直不停的赶着路,悠辰正道要不要上去问问。队伍前头的男子一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扬了扬干瘦的手,喊道,“可以了,扔吧!” 悠辰将汐然隐在风中,漂浮与他们身边,只见那些壮年的男子一个个颇有次序的将手中半死的人丢进一个极其寻常的井中。 那井早已干枯,周边都覆着厚厚的黄沙,接着那领头的老者便就在井边跪了下来。猩红的眼盯着井边最后一个死死扒住井沿,不肯落下的‘半死人’,念念有词的模样,仿佛有点疯狂。 汐然颦了颦眉,想大概就是这个地方了。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发现了神之所在,还以生人活祭。 神的确可以赋予人力量,但这井下的神同恶魔已经没什么两样,要得到什么,必须有所付出。 汐然从迷沙之中走出来,在那干枯井边瞧见那名老者干枯的容颜一点点的褪去,眸中却再无一点人性,显得很是呆滞,带着嗜血的兽性,桀桀怪笑着。 那老者身上并无元素波动,是个无天赋的普通人,寿命也就短了。他生祭活人的念想,不过活下去。 其他帮着拖人来的壮年男子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汐然扫他们一眼,简短道,“快走,他已经不是人了。” 那些男子还有迟疑,直到老者眼眸扫来,那蛇一般竖立的瞳孔直叫人心底一寒,终于才知道大抵的状况,冷汗涔涔,煞白着脸色连滚带爬的跑远。 汐然布下一结界困住老者,将未落下井去的半死人拖出来,解了他的封印便同着悠辰一齐纵身跃进了井中。 第78章 让步 井底空无一物,好似方才丢下来的那些半死人都被什么拖走了,就连尸骨都无。 汐然摸了摸岩壁,发觉一方是空的,可以往偏下的地方继续走。悠辰燃了一点幽蓝的火焰,跟在她身后,打量着骤然开阔的地道,看那岩壁,好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切面很平整。 走道里通来一阵阵的冷风,仿佛下面通往无尽地狱,让人心头发寒。 无言的在地穴中行走了足有半个时辰,身边的气温也降低了许多。忽而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悠辰手边举着的灯火颤颤巍巍,霎时便熄灭了。有声音苍老而空灵,漫开在黑暗之中,低低问,“找谁?”这一句,显然是因为瞧见了汐然手中的命契。 悠辰一颦眉就准备再度将火点燃,汐然传音阻止道,“这里的神都不能再瞧见光明了。” 转而面对洞内深处,声音发出的地方。握在手中的竹片抬高,淡淡回道,“米娅,我要将她带出这个地方。” 前方有轻微的动静,好像是老者一点点扶着墙壁往里面走的蹒跚,“你要她杀人?”那声音里透着淡到绝望的苍凉,“啊,也好,她也只能做这个了。” 汐然静静跟在老者后面,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他是衰老行将死去的神,动动手也足以杀死她了。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忌惮,所以才离得远些。 一路绕过了许多的岔口,一行人突然颇有默契,安安静静的停在一穴洞之口,老者在原地摸索了一下,道,“你喊她吧,不过她不怎么说话。”静了静,“不过孩子,你要知道,当你在命契上写下名字的时候,本身就是对米娅的一种玷污了,你不能祈求她对你礼貌。” 老者蹒跚着走远,折返临近的时候,汐然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目不斜视。甚至不敢往那老者身上瞟上一眼,那种至高的威压,纵然是在神没落颓败之时也让人忌惮。 久久之后,汐然才缓过神来,舒一口气后,低声朝穴洞之中唤道,“米娅?” 果真并无回音,汐然望上悠辰一眼,不管她的漠视直接道,“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为此,我来带你离开这片黑暗之地。” 洞穴内传来声响,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带出一阵极致刺骨的寒风。 越过汐然,直直的往外走去。 米娅的声音不是少女一般的清澈动听,反倒像是男子的低哑,只是应了一声,“好。” 她走路的方式很诡异,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得好像都忘了怎么行走。只不过看着她单薄消瘦的背影,都会觉得头皮阵阵的发麻,不知道她是种什么东西。 爬上干枯井口的时候,汐然才算真正见到了米娅的容颜,纵然她的眼睛上绑了一条黑色的丝带,整个肤色苍白得几乎毫无生气,但就容貌而言她的确还算得上标致的了。黑色斗篷一样的外衣后边延伸出一只奇异扭曲的残翅,另一只像是生生被人砍掉一半,在背上露出可怖的疤痕。 米娅出井口之后就没动了,好像一具没有得到命令的傀儡,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命。 适时已经接近黄昏,外面风沙依旧很大,那名魔化的老者一见到外面有人出现顿时发出阵阵野兽一般的咆哮,发疯的抓着结界的内壁。 汐然拉上外衣上连带的大帽子,低低的掩盖住了眼睛,淡淡对米娅,“跟我来。” 那具‘傀儡’再度无生机的跟着汐然缓慢朝沙漠边缘走去。 经过一日一夜的赶路,汐然多少有些疲倦,遂而打算在沙漠边缘的树林中稍作修养,也顺便安排好米娅,她就这样跟着自己一定会让玖言起疑心的。 因为要烤些野味来吃,悠辰升起了一堆火,米娅距火堆远远的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 若是不晓前因,汐然怎么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仿佛没有什么思想的女子竟然会是位面中最可怖的杀神。 将烤好的野鸡撕下来一半,递给米娅,问,“你吃熟食么?” 因为那些生祭的场景一直让汐然心中有梗,想他们不能生活,大概是活吃了吧,就算是神也要补充能量,尤其在不能面见光明的时候。 米娅没吭声,也没伸手去接,就着汐然递过去的手,僵硬的咬了一大口。汐然一眯眼,感觉那与野兽撕咬食物的模样有些相似,她秀气的面容咀嚼时竟会显出几分难言的狰狞。 这样一种近似野兽的举止,汐然实在很难将之与神圣的神明联想起来。 雨鬼雾林碰巧就在白族境内,距离汐然现下的位置不过半日步行的路程,带上米娅也不好走空间法阵,所以得提前将之安排到雾林那等候。为了好做调度,还给了她一片传音竹,只能同汐然对话,还需消耗一定量的元素石。 原本是可以短暂建立起精神联系,但米娅是神的级别,她的精神力完全没法与之引起共鸣,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一丝痕迹都无。只好用了较为笨拙的传音竹一类的东西。 吃过东西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米娅的关系,汐然下意识的同悠辰坐得很近。 悠辰将火全部熄灭,将身子坐直了,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主上要是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 汐然也没推却,歪头靠着他的肩,只怔怔的望了一会星空,就闭上眼好似是睡了。 悠辰稍微往后靠点,容汐然躺得舒服一些,自己则睁着眼,安安静静的看着成却灰烬的火堆。 “悠辰。”静谧时,汐然忽而开口唤道。 悠辰正是有点恍惚时听到这一句,不确定汐然是不是在说梦话,只是偏了下头去瞧汐然的面容,但她并没有睁眼。 “如果这次的事了了,我们就去雪灵之森住上一阵可好?”汐然平静的开口,“从雪灵之森出来之后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觉着很累。” 悠辰点点头应道,“主上想去我们就去吧。”侧过身,揽紧了汐然,默了好一阵,“主上,听说过星辰么?” 汐然不知为何心中一缩,淡淡道,“听说过,怎么了?” “我曾想,若是去雪灵之森兴许会遇见它,尤其是在主上曾待的冰屋内。”悠辰额前的碎发投下阴影,遮盖了那明朗的眉眼,“主上应该见过它了吧?” 听悠辰以旁观的角度提及星辰,汐然觉着微微恍惚,回忆起在雪灵之森的时光,明明清晰的画面也模糊起来,她甚至弄不清楚当初那个她以为的‘星辰’到底是不是悠辰,如果不是,悠辰又是什么时候才现身的。 她已经没有记得清楚的细节可供判断了。 迷迷糊糊的思考着,汐然抬手抚上额角,“唔,如果当初将我带到冰屋中的人不是你,我想我是遇见了星辰的。但却记不清了,我那时伤的很重。” 悠辰一愣,“原来是这样。”他想起当初汐然第一次见着他时无端亲昵的态度,是为了星辰? 汐然听悠辰怔怔道出那一句后就发着呆去了,不由偏头去瞧他,“你和星辰的模样几乎是一样的,是不是同它有什么干系呢?” “星辰和我没什么干系,我是魔狼一族。”悠辰的话语低下来些,“同她有关系的是玖言,她是玖言的母后,精灵族中的王,亦是我父王的女人。” 那个时候,汐然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双碧莹澄澈的眸,原来如此…… 玖言和悠辰,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是精灵族与魔族不可通婚,星辰仍留在雪灵之森。 悠辰说,星辰不以人形见人是因为应允过,她的容颜只给那一人瞧。敛起倾世的容颜,甘愿孤寂终老。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说着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端,没主观的色彩,淡淡阐述。 “那么,你的母后呢?”汐然靠在悠辰的身上,只做淡然的去瞧那漫天的繁星。 “生下我之后,就逝了。我没从父君的嘴中听见过自己母后的名字,只听他反反复复,念着星辰的名。”一顿,恍似轻轻笑了笑,垂眸望着地面沙石,“还有玖言。他实在是……比我讨人喜欢些的。” 汐然心中一疼,只觉他最后的那一句扎在她的心底,仿佛搅动了最深沉的愧疚与怜惜。安静了许久,才缓声道,“我们不去雪灵之森了。”无论怎么说,他该都是不愿意见着星辰的,但当初为了救她,他还是去了。 他为她做出的让步,几乎让她负担不起。 想了一阵,汐然忽而带笑道,“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到时候带你去瞧瞧好了,不见得一定得去雪灵之森的。” 第79章 姑且诀别 第二日,赶在晨雾散去之前,汐然领着米娅,悠辰一路赶往雨鬼雾林。 稍作规划了汐族沿往此处的方向,因为觉着玖言的主上兴许会提前来这边,所以不过让米娅守候在边缘地界。 汐然要做的只是看清玖言主上的面容,在脑海中明确一个人的身份,便可以让米娅出手将之抹杀,谈判也没必要了,卷轴和小仓鼠直接抢来便好。 在一处峡谷中安顿好米娅,临走的时候朝她挥了挥手中的传音竹,示意她多注意这个。 米娅安安静静的坐在峡谷的岩石上,一声不吭的看着汐然走远的方向,僵硬的点了点头。 然刚刚绕过峡谷的乱石堆,传音竹忽而光芒闪耀几下,便是米娅那段传来消息的意思。 汐然心中一颤,还以为是有人跟踪,待得他们离远之后出现在了米娅面前。 但传音竹那段一直寂静着,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无打斗也无波动,汐然静了一阵,试探性的朝内唤,“米娅?” “……” 汐然颦着眉,一直没等到米娅的回复,还是决定折返,但刚走几步,“没事……” 青绿的竹片忽而传导出一声如男子般低哑的声音,那是米娅的声音,嘶哑之中带着一点惆怅,再来就没声了。 汐然原地站了一会,开口缓缓道,“我们明天就会回来。” 竹片寂静下去的时候,汐然突然想起那位神明曾对她道的,在命契上刻名字,本身就是对米娅的一种玷污。无论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在利用着一个毫不相干,本就命运凄惨的神。 去杀,她曾经最爱的人所最珍惜的主上。 听说主上死了,妖仆也不会独活,要么自封于虚境永世冰封,要么随之殉身。 不知道玖言会选哪一种。 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夕月城,汐然并没有做什么交代,只是让悠辰去休息,自己则独自去了书房,去瞧窗台上的那株茶花。 给之浇过水后,就自然而然靠在窗台的墙角下缓缓坐下,抱着膝去看茶花落在地板上的倒映。 阳光落在后颈,有微微的暖意,一室之内茶香清逸,道不出的清幽。 容尘曾说她有些自闭,她以为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现在的感觉却同以前有些相似,脑海中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快刀斩乱麻是个好法子,但不见得是不会痛的。只是她却不知晓,此时此刻,她究竟在痛什么。 分明已经对玖言死心,即便看着他同旁的女子共进退也并无所谓的。 有人说,一层一层的剖析自己的情感,是一种理性而冷漠的做法。她不在意是否冷漠,只是茫然,若是剖析的结果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会怎样? 该抹杀的人还是会抹杀,该舍弃的同样会舍弃,所谓的没有选择本身就是一把利刃,只能刺出不能收回。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冷静下来。 手臂圈着膝盖,这样蜷缩的姿势让汐然觉得很安全,晒着暖暖的阳光,伴随着清幽的茶香,缓缓进入睡眠。 当汐然心乱如麻的时候,她都会来书房,无论什么状况,都能在这才能彻底的安静沉淀下来,忘记一切的睡一个好觉。 日光渐渐转移,夕阳漫射在窗台,别样的瑰丽。 汐然感觉到什么枕着她的肩,沉重而温热,只是在睡梦中她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直到迷迷糊糊的睁眼,透过微启的眼缝,看见自己指尖缠绵着的银发,才算定了定神,突然之间,醒透了。 “你怎么进来了?”汐然下意识的冷冷问,曲起手肘想将他推远。 腰上缠着的手臂几乎是立马的收紧了,玖言稍稍偏了下首,碧莹的眼眸微睁对上汐然冷淡的双眸,好似将将从睡梦中惊醒,尚有些如雾的迷蒙。 过了好一阵,“汐然族长睡着的时候,我有敲过门。” 汐然心中芥蒂,不知为何头一回计较着他亲昵的姿态,以至于听他言语时面上的表情都是冷淡的。然推了他两下并无效果,只得抿唇冷冷道,“松手。” 玖言不语,亦没有动作。 汐然见他如此的回应,一颦眉就要起身,却不想手臂被玖言狠狠拽住,一把拖进怀中,力道之大几乎可论得上是粗暴,汐然的膝盖磕在地上,瞬间便漫上一阵刺痛。 玖言眼中一颤,有些慌乱的将她揽回怀里,死死扣着,声音却是生硬,“你这两天同悠辰去哪了?” 汐然一瞬间有点蒙,忘了动作,耳畔贴合着玖言急促的心跳,让她微微恍惚。 就好像当初重生时,只是一次更漫长的睡眠醒来,充斥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古意雕花的窗栏,红漆木的摇篮,一切都毫无预兆。她以为她回到了过去,还没同玖言反目之前的时光。 但那样的恍惚也仅仅只是一瞬。 因为方才的挣扎,窗台上的茶花被汐然的袖口带翻,从窗台上倾倒摔落,瓷质花盆碎片散了一地。 汐然静了静,瞧着满地碎片和渐渐蔓延的血液,眼神一松仿佛蓦然的安定下来。 神色渐缓,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汐然淡淡道,“你主上让你监视着我。你将我跟丢了,是你的失算,现在反倒要来问我,岂不可笑?”在他迫得甚紧的怀抱中艰难的喘息一口,“明日我还需跟你赶路去雨鬼雾林,所以我这条腿对你还有点用处,劳烦松手。” 汐然并没有抬头去看玖言的表情,只是在他渐渐松手之时,自己扶着墙,慢慢的站起身。 素白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地下是一大滩的血迹。汐然的膝盖上没入一块瓷片,不晓有没有嵌进骨头,沿着伤口往下的血液几乎是凝成一股,仿佛永无止境,静静的淌着。 汐然俯身抽去瓷片,若非如此,连路都没法走了。 玖言无意识的伸了下手,仿佛想去扶她,却被汐然躲开。 “我想若是不把话说明,该会有许多麻烦。”汐然扶着残余着泥土的窗台,脸色苍白的瞧着玖言,“我喜欢你只有一次,信任你亦只有一次,往后都不会有了。我能好好忍着,你也该知足,不要再来动摇我。再靠近一步,你我便是不共戴天。” 神情淡漠的留下这一句,汐然甚至没看玖言一眼,兀自转身,步伐稍缓的往外走去。 直待汐然离开,静立与原地的玖言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垂下的眸凝着地面一大滩的血迹混合着泥土,仿佛凝滞。 回房之后,悠辰一反常态只是默然的给汐然处理着伤口,什么都没问。 汐然躺在床上,拿手背盖着眼,受不了悠辰的安静,故意的开口,不咸不淡道,“疼。” 悠辰果真手上一顿,动作轻柔小心了许多,“是不是刚才指甲碰到了?” 汐然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悠辰听出她语气中的随意,也明晓汐然为何会如此作为。 停下了包扎的动作,瞅着依旧往外渗血的伤口,好一阵才轻声道,“主上将才哭过了吗?” “……” “主上若是故意瞒我的话,我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悠辰倾身,拉开汐然遮盖住眼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但它不会无缘无故的刺痛。主上,是玖言伤了你么?” 汐然的眼角微微发红,却没有所谓的泪水,甚至在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冷清着。 “你别担心。”汐然吸了口气,主动的伸手揽过悠辰,埋首在他若丝顺滑的长发之中,“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整整一夜,汐然与悠辰都保持这样相拥的姿势。 悠辰以为她埋首于他的胸膛,不过不愿旁人再瞧见她的泪眼。可汐然确然是无泪的,甚至没一阵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说是没心没肺也好,冷血无情也罢,她不要再记挂着玖言,是她自己的决定。 终归,她都是要间接将他推入地狱的人。 因为第二日的成人礼,夜雪来得很早。 汐然平素惯来自由,不喜欢人约束着,所以就算大执事也没在成人礼的前几日要求她必须留在族内,只让她好好配合典礼就好。 夜雪将汐然拉起来之后才发觉汐然膝盖上还缠着绷带,大失所措的找来月冥,方知晓不过是已经治愈好的伤口,不由多问了几句是怎么弄的。 汐然迷迷糊糊,悠辰则在她面前晃着手,唤着,“主上,生辰快乐。” 一个清晨,便是如此昏沉而喧闹的开始。汐然甚至尚未清醒,就已经被人驾着,做了全副的打扮装饰。 真正清醒是在容尘来后,瞧一眼汐然,微微笑着对悠辰道,“她昨个是不是没睡好?” 悠辰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主上若是在床上睡觉时没能躺平的话,便会格外疲倦。你要留在主上身边照顾,多少该记清些她的习惯。” 第80章 成人仪式 终归是一切准备就绪,成人礼的仪式并不复杂,汐然只需到时候在民众面前露个面,念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誓词,经由几个长老辈分的执事加冠便可。原该是族中长者,但汐族衍生至今已经是门丁稀落了。 是日,夕月城是对外开放的,平民都可入得王城之中,目及加冠仪式。当然亦宴请了四方宾客,席位与平民相区分,只不过分席列位都是夜雪一手打点,汐然对此基本不怎么在意。 醒透彻后汐然才发觉身上层层裹上来的衣服实在厚重了些,颇长的后摆曳地,估计五米之内都只能由她一人步行了。 发饰是为冠礼而准备的简单梳理,墨色长发及腰,将那冷清容颜勾勒出几分的柔美,雍容而典雅,尽揽荣光,受万众瞩目。 汐然出门走往神殿的时候一直是由悠辰扶着的,步履缓慢,仔细着身后的裙摆。见着左右不过族内侍从,忍不住偏头对悠辰道,“这身衣服感觉比小银还要重一些,当真是隆重过了头呢。” 悠辰感觉到汐然靠过来些,不觉偏开了些头,不敢直视汐然,面上染上绯云,轻语道,“怎么会,主上今日很好看。” 风铃耳坠轻轻摇晃,汐然瞧着他笑,“你脸红个什么,哪有换了件衣裳之后,连看都不敢看的。” 悠辰窘迫半晌,没吱声。 汐然笑笑再道,“我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还是有点忍不住了。”走至阶前,铺设的长毯一路漫开延伸向神殿,偌大的前殿不知何时围聚黑压压一片的民众。当汐然露面之时,皆是抬头仰望这方,紧接纷纷单膝伏跪□。 汐然的微笑收敛了些,但就着万众跪拜,倒也说话方便,”按着原来的规矩,妖仆仪式都会在暮时举行,但我劳烦神惟殿下命晨曦替我们做了个预言。“声音较低,掩盖在圣乐之中,”晨曦祭司说及你我本是神定的主仆,受主的圣光照耀,当午时定下契约方为最好。我纵然不信神,却很乐得将这事提前,你以为呢?” 搀扶着的手微微一僵,悠辰心中霎时涌起狂喜的波涛,面上却还因场面绷着平静,“今日去雨鬼雾林之事?” “只要今日能赶去就可了。”汐然忍不住弯了眸,自眼角扫一眼他俊逸的面容,“总觉着你我携手走这通往神殿的红毯,像是成婚一样。唔,举行妖仆礼仪之时,你不是还需咬我一口么,你今个莫不是就在为这个脸红?” 悠辰的耳根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神情却是无奈道,“主上你……” 汐然笑两声,缄口道,”唔,我不说了。“ 行至神殿,厅室之内皆是受邀而来的贵族,以及汐族之内仅剩的一些旁系血亲。神惟所在的位置颇为显眼,再旁边便是白穗和岚絮,而玖言依旧陪同在岚絮的身边。 汐然只是望一眼神惟的时候,瞥见了玖言,瞧他唇色浅淡,好似有些憔悴。这样的念头一闪就过了,再不挂心,汐然步履从容,走向及冠仪式的台阶。 成人礼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变故。汐然按着今晨夜雪再次做的交代,一一将事情完成。 及冠力之后,本该是所有人退场,去准备午宴的大殿休息一阵,暮后才会继续妖仆仪式。 然神殿紧闭的大门并没有开启,容宾客散场,而是由容尘捧出一方天青色的卷轴契约,走上阶台,递给汐然。 众宾客皆是一愣,那样的卷轴在场大部分人都知晓,分明是为妖仆契约。 汐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米勒看到汐然接过卷轴的动作,也瞬间的反应过来,稳重开口,“接下来是九步礼仪式,请汐然族长指定妖仆。” 殿中蓦然安静下来,汐然目光并没有一丝动摇,径直落在阶下一人身上,平淡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之内。 “悠辰。” 悠辰抬头,目光与汐然相遇,澄澈而微微波动着。汐然淡淡然对他回以一笑,心中莫名安定。 ”请行九步礼。“米勒宣告着进程。 九步礼是为主上对妖仆的一种评估仪式,也算是直接给妖仆定下未来位置的仪式。 仪式所举行的阶台一共有十阶。举个例子来说,岚絮当初就是往下走了两阶,以那样俯视姿态朝其妖仆伸出了手,结束九步仪式。那便意味着警告妖仆,时刻谨记着自己卑微的身份,以蝼蚁的姿态仰望着自己的主上,至死方休。 并非说岚絮高傲,寻常的贵族大多是往下走两三阶便停下,以维持自己的尊崇地位。若是并不满意自己妖仆的,则会连一步都不会走。这样的事基本成了定论,并无多少变动可言。 故而当汐然敛着裙摆走下第四阶梯,大执事站在原地,微微皱了下眉,显然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境况出现。 神惟撑着头,冰蓝的眸光落在汐然身上,伴随着她一步步阶梯下走去,稍稍敛起。 五,六,七…… 悠辰忍不住张了张嘴,好似准备喊住汐然。 八…… 众宾客都屏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九…… 汐然在最后一阶顿了顿,冷清的面容上忽而绽放一抹清雅笑容。 洗净万千浮华,不过会心一笑的清纯,踏下……最后一阶的阶梯。 十。 适时,汐然便是带着那样澄澈的笑站在悠辰的面前,朝他伸出一手,眼神坚定。“我予你,平等与自由。” 连米勒都忘了要继续的步骤,整个厅室之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平等与自由。 竟会有主上应允其妖仆平等与自由! 悠辰的呼吸颤动着,眼眸之中犹如星光璀璨。低下头,在汐然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感谢,吾主恩赐。” 良久之后,米勒终于找回理智,声音不稳的继续着,“缔结血契。” 因为悠辰本就比汐然高上许多,且而没有站在台阶上,就算悠辰配合的伏地了身子,汐然也需稍微踮起脚,在她原先咬下咒印的地方吻了一口,算是走个过场。 汐然原以为换到悠辰咬她,依着他的性子至多会咬在手腕之类的,没想他却一手扶了她的腰身,低头埋首于她的垂发之中,“主上,我能咬在这么?” 那是和他印记相对应的地方。 汐然抚着他的发,点点头。 齿迫不及待的没入,彼此相握的卷轴登时青光闪耀,自汐然的手心淌入体内,像是一股股的暖流,冲击着灵识。 汐然稍作恍惚,便有什么一闪而入,融进了她的脑海。 细细来看,竟是悠辰的记忆,一点一滴尽数呈现。 原来她于他的印象,早在十二年前便扎了根…… 第81章 悠辰 我作为恶魔一族的嫡系王族,原可以不必步入妖仆之城。 但十年前雪夜。 父君仍是命人将我送走,他站在城门口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照顾好玖言。” 他经常提起这个名字。每次提起,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他丢出寝宫,或者关在地窖。 所以当他留下这句话离开,一个陌生女子牵起我的手之时,我满心只剩荒芜。 玖言,我早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一路往妖仆之城赶去,独角兽拉着的马车御空而行,我听到外遭有树木折断的声音,颇为沉重,像是一种悲鸣。 透过车窗,我瞧见下方万顷的森林覆着皑皑的白雪,一棵极为高大的乔木被人砍倒,三位气喘吁吁的老者正费力的在树木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方缠在自己的肩上腰上。干瘦的身子几乎要给那绳子勒断一般,陷入厚重而破旧的冬袄之内。 因为并非年盛,老者们在绑好绳子之后,都靠在树边坐着,不住的喘息。 驱马的女子见我上心,回过头来给我解释,“这里是历山,归属岚族境地,因为近两年族长要在附近重修陵墓,所以召集走了这的年轻男子,只剩老者。而且大多的平民没法习练魔法,也只能依托砍柴采药为生的。” 我只是点了点头,沉默。 当之前从未见过的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才会想原来这个世界同自己想得并不一样。我之前就从未想过,老者没有因为辈分资历的高崇而被好生侍奉在家,而是在冰雪严寒的天气,在外做壮年人都会勉力的劳苦活。 仿佛一瞬间,被人丢进了另一个世界,比地窖更让人心寒。 马车不会停留,我静静的望着那三名老者休息一阵之后,复又爬起身,佝偻着背安排好了拉动树木的位置,像是准备回家了。 但纵然保持着前进的姿势,老者发力勉强的咬着牙,鼻息粗重,僵持了足足十几秒,树木仍是纹丝不动。 老者的身体几乎是与地面成了三十度的倾斜,绳子嵌入蓬起的棉袄之中,我几乎听得咬牙从喉咙中滚出来的吼声,仿佛施尽了所有的力气。 一切静滞之时,茂密的树林中,悠悠缓缓走出来一个小小的人。 衣着素净而贵气,冷清的面容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手边拖着一只死后依旧咬合在伤口的小齿虎,一步步的往林外走去。 恰的绕过几株树木,走到了那三名老者的身后,巨大的圆木横呈在地面,枝桠被削去后堆积在一边,挡住了那女孩的去路。 驾车的女子啊了一声,我以为她认出那女孩,没想到她却是道,“竟然是齿虎,那小女孩的手腕该是不保了。“ 我看着女孩淡定的神色,有点不信道,”为什么?“ 女子好似惊讶我会开口,解释起便详细了些,”齿虎咬人是不撒口的,咬一口便是一口的血肉没有。你别瞧那孩子没流什么血,指不定是封住了穴位,时间久了,手一样会废掉。“ 听她这么说,我的手腕竟也开始隐隐泛起疼来。再瞧那女孩,想她或许应该找那几名老者求救,好端端的废掉了一只手该多可惜。 但她没有,反倒是站定在伏倒圆木之后,抬起并无受伤的一手,扶上圆木。 勒在老者身上的绳子顿时一松,圆木移动了几分。 老者并没有看到隐在比其身高还要粗壮的木材之后的女孩,还以为是自己同伴找到了何时的施力点,顿时脸色转好了不少,开始拉动木材。 女孩就跟在老者身后一直走,不声不响的,直到越过山丘,到了下坡的阶段才停了脚步。 山下,便是老者居住的村落。 我见老者们依旧能自如的运走木材,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些开心,忍不住的去瞧那个安静冷然的女孩。 驱马的女子也将车停在空中,面色沉凝,好似努力回想着什么。 本是作为旁观。在马车准备再次驱动之时,那静静伫立在山丘之上的女孩却忽而抬了头,无悲无喜的眸光一眼落定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一缩,可女孩那冷清的容颜之上并无一丝情绪。仅仅一眼扫过,便是转身,走入了丛林。 我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惊喜又或是浅浅的失望,因为她看过我一眼,也因为她的目光并没有一刻的停滞。 然那一瞬的容颜印在我脑海,就像是烙印,无端深刻。 驱马的女子兀自喃喃的道,”瞧她的模样应该是个贵族,不过贵族怎么会出手帮助平民呢。“ 最终,到了妖仆之城。 我随着一波我平时见所未见的,精灵或是恶魔族的平民孩子,一齐走进了一方镜室。 执管大人说,那是可以预测最为契合主上名字的地方,就算是对我命运的决策。 我当时全无概念,懵懂的被人唤了进去,指尖被刀刃割破,鲜血滴落在镜面。 仇哲执管当即便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叹声,我抬头去看他,他便微笑着告诉我,“孩子,你竟然同汐然族长为同命,当真是好运气的。”我恍恍惚惚的点头,道了句谢。 他又问我,“想不想见见未来的主上?” 我其实是不敢拒绝他,因为他平常的表情都那样可怖,所以乖乖点了点头。依旧是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镜像,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我看到一个着着贵气素衣的女孩,匆匆的走过长廊,将身边几位侍女管事的关心忽略得颇为彻底。 但得转身,望见亭中一人,眸色忽而静滞一瞬,明明冷清的模样眼角却微微润湿泛红了,像是委屈的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哼哼道,“容尘,我好疼。” 心中突然狠狠一疼,我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对她伸手时,镜像却突然散了。我怔怔睁着眼,呆在原地。 仇哲面色缓和,开口道,“你为汐然族长的同命妖仆,原本就有极大的优势,如果能好生练习法术,兴许以后……”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的急切,甚至没有礼貌的打断了仇哲的话语,膝盖一弯便跪在了仇哲面前,“我曾听族中长老提及过仇哲大魔导,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请……请您收我为徒,我会向您好好学习魔法的。” 该是我的幸运,因为出生王族,仇哲不能拒绝我的请求。 而每年可见一次自己主上影像的日子,就是我一年之内唯一的节日,欢欢喜喜的去领来记忆球,自己窝在家里,反反复复的看上一整天。除了汐然,还有别人的,那些同我契合度较高的贵族们,但我从未看过他们的记忆球。 在我看来,我唯有一个主上。 我也能得到很多有关汐然主上的消息,是用元素石从执管身边的侍从们那换来的。所以出任务就要出得尤其的勤,不然就没有元素石了。 直到十三岁那前,我去领记忆球时,遇见了玖言。 看到他同样的拿走了汐然的记忆球,有些在意便跟上去问了,“玖言,你被预定的主上是谁?” 我们说过几次话,因为父君让我多照顾他,所以我时不时的会去找他,不是出现在他面前,而是远远将他看着。但他着实很优秀,我没什么帮的上他的,而且他并不怎么同旁人交流,就算和他说话,他也不过两句简单的回应。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认识我的,认识我这个哥哥。 他脚下步伐定了定,对我微微一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风华绝代。但他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从头到脚都冷得透彻,他说。 “我与汐然族长,是为同命。” 喉中像被什么哽着似的,我几乎连一句话都道不出来。 而他的目光垂落,停留在我手中的记忆球上,面色蓦然一白,霎时便失了血色。 他转身走了,什么都没有说。我僵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一时涌上无数可怕的念头。 最丧心病狂的一条,是现在就杀了他,杀了玖言,这样我就能不害怕了,怕他抢了我的主上。 我知道他也是这样想过的,因为他看我的最后一眼,眸中是分明的杀意。 但我毕竟没有动手,因为我知道我并不能因此而恨他。只是愈发拼命的修炼,也再不去见玖言。 十八那年,我心怀忐忑的等到汐然会亲临的消息,竟忘记了平素的从容,慌忙失措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等待之后,城门开启,进来的只是几位执管,古冥脸色阴沉的看着我,冷冷道,“汐然族长已经离开了。” 我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未作言语。仇哲则一愣,“她选了,玖言?” 古冥点了点头,便不再停留的进去城内了。 我就在原地呆站了七日,仿佛所有的希望瞬间寂灭。自从被父君丢弃,我唯一,唯一的所求不复存在。 玖言,我上辈子一定欠他很多。 仇哲道,还会有别的主上。 我想了想,召集了紫翎云鹰,飞出了妖仆之城。 那是我一次忤逆了一切法度。 我只想再见汐然一面,然后存着对她的记忆,长眠于虚境。 因为我眼中的主上,只有那一人。 第82章 惧意 卷轴之上青色的光芒缓缓淡去,汐然的脖颈上亦留下一枚咒印,纹路清晰。 悠辰的耳根依旧泛着浅浅绯红,抬起头时眸光潋滟,清澈明朗。十八年的记忆,他尽数交诸给她,并无一丝隐瞒。悠辰自然知道,汐然在经历过玖言的背叛之后,最薄弱的便是两厢依靠时的安全感,所以他选择全盘托出,再无隐瞒可言。 汐然笑着,“这当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了,我很喜欢。” 大执事泽骞纵然面色不好,还是沉着的安排着接下来的流程。容尘倒并无多少讶异,离开时温和对泽骞道上一句,“大执事还是莫为难悠辰得好,主上本就是为如此的性格,怪不得他的。” 宾客之内细琐的传开私语,望着阶梯之前的两人,捂唇窃窃道,“不是说汐然族长为人清高,怎会如此对待其妖仆?是看上了么?” 白禾并未坐在白穗的身边,反倒是跻身与普通宾客,此回恰好的多了一份嚼舌根的特权,遂凑过去听着。 “悠辰委实是个倾世的美人。”开口的是个女子,自悠辰出现之后,眼神就未从其身上离开过。“汐然族长好这一口也说不定,即便是短暂的迷恋,失了理智也是常事。” 悠辰扶着汐然,款款往神殿之外走去,经过这围聚的几名女子面前时,她们也就自然而然闭了嘴。 白禾想起玖言,也觉得有些幸灾乐祸。当初见岚族宴会上见汐然玖言两方不冷不热的模样便也猜想,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抉择与被抉择的关系,至少玖言在被放弃之后,并没有回归妖仆之城。 又不知道在暗地里完了什么把戏。 哼了一声,白禾并没多少压抑自己声音道,“汐然族长与悠辰着实相配得很,若不是早前得知的话,还以为是来参加了族长的婚礼呢,呵……呵呵。“ 原本略有喧嚣的环境之中,白禾这一句并不显得有多突兀。突兀的是她骤然断绝的笑声,卡在喉咙里的尾音几乎破碎,接着便是鲜血自唇角溢出。右手死死的捂着心脏,抽搐着倒地。 汐然在这一坠地声后回眸,满场之人皆惊骇的站起,往白禾的方向望去。临近的人则地□子,慌忙伸手去扶白禾。 在那重落的人墙之外,玖言苍白着面容,僵硬的站于原地,一双漆黑干枯,沾染着鲜血的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与玖言白皙如瓷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似鳞甲的肤质,决然不是人类。 汐然屏息,分明辨别出了那一处,有人在玖言耳边轻轻道,”别看,别听。“ 一言在耳边落下,玖言忽而扬了一抹轻浅而苍白的笑。几乎是同时,他被掩盖着的半边面容,有血自眼角处凝聚缓缓淌落。不知是否是因那覆眼的手沾染,血滑过脸庞时的纹路,若非因着那刺目的颜色的区别,远远瞧着,就好似……泪痕。 汐然急于在遮挡着的人群空隙看清玖言身边站着的”人“,若不是人类,那该是什么? 月冥即刻便上前救治,容尘询问一句如何之时,她面色沉吟的答道,”心脉被人切断了。“ 此言一出,便是四下的惊惧,尤其坐在白禾身边的几个女子更是吓白了脸,再不敢去看白穗的脸色。 但月冥毕竟是光系大魔导,瞬时封住白禾的经络血脉,让其呈现假死的状态,停止其心脏的跳动,阻绝血液的溢出。瞧着如此的阵势,旁近之人再不敢接近分毫,纷纷避让,受召集而来的汐族光系魔法师即刻开启结界,护好白禾,予以治疗。 悠辰随着汐然几乎是匆忙的绕开人群,却又因恰好退散而开的人反而阻碍。得以摆脱人群的时候,玖言早前站着的那方位置已然空无一人了。 席位之处仍施施然端坐着的唯有神惟一人,汐然瞥一眼地下一滴清圆的血迹,原本打算对之询问一句。 没想神惟回眸,毫无预兆,安静认真道出的一言,让汐然所有思绪都暂顿一刻。 他道,”汐然族长,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妃?” 汐然没答,却感觉到耳边静了静。方才还喧杂的人群似乎也是听到了这一句,脸上还残余着对白禾出事情况的余悸,茫茫然的安静在一边。 隔了良久,汐然才恢复了些平静,“殿下,恕我直言。你方才说的那句,大抵一时冲动的成分居多,但这实在不是儿戏的事。” 神惟安然的敛着眼,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汐然的问题,而是道,“依你现在的境况,嫁与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的确是如此,不然汐然就会在起初便利落的拒绝了他。她与玖言主上之事,神惟应该是除却相关人员之外,唯一的知情人。容尘说,玖言的主上似是去找过神惟。 如果她今日的刺杀成功了,那万事顺畅,她也不必再考虑其他。 但如果失败,汐然并不惧怕玖言主上会对她不利,因为皎月珠就是‘他’的命脉所在,但她却怕‘他’会对她身边的人动手。 这种事,没有绝对的能力是无法顾及周全的。而拥有这种能力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神惟一人了。 汐然脑中清晰的得出答案,心中却是混沌一片,淡淡道,“的确是。但此事来得过于突然,还望殿下给我几日的考虑时间。” “我会等。”神惟冰蓝的瞳中并未多少情绪流露,叫人猜度不透。汐然想要依赖于他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呢,想要什么? 神惟起身,奢华贵气的礼服衬显出他修长的身量,一举一动都带着一派让人在其面前自惭愧岁的优雅。临近时,在汐然面前微微一顿,轻声道,“答案,今日之内就会得出不是么。” 此话一出,让汐然心中微微一惊,神惟作为一个局外人,又为何能涉入此事的内部如此之深?甚至明晓今天就是她与玖言主上摊牌之日。 “今晚,我在神殿等你。” …… 因为米勒在场,神殿全程也有空间法师的监控,不过略做回顾便能查出白禾出事的原因。 但空间法师的说法却很奇怪,他道只瞧见一缕似青白的烟临近,飘渺之时直接穿透的白禾的心脏。若是将那一瞬凝固,仿佛能看见一只单独无所凭借,漆黑而干枯的手贯穿白禾的体内,覆满鳞片,不似是人类。 这样的手,汐然当时便见着了,同捂着玖言眼睛的应该是同一个。心中疑虑,于是低声在容尘耳边说明了此事。白禾的事也全然交给他与大执事来处理,自己则带着悠辰略有匆忙的赶去了空间法阵。 丢下在自己地界出事的白禾离开,兴许会在日后给人留下话柄,但此时此刻汐然也没办法顾忌这些了。 行至空间法阵,空荡荡的殿室之内除了守卫的侍卫之外,唯有一人静守于殿前,稍稍垂着眸,神色一如往常,暖色的阳光散落在他似晕染星光的银发之上,无端安详。汐然走近时,玖言抬起头的眸色平静得诡异,那样的眸光好似缺失了些什么一般,然仔细一辩却又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的目光几乎从未在悠辰身上停滞过,也并没有对汐然解释什么的意思,安静的行了一礼后,径直问道,“汐然族长,现在可以出发了么?” 汐然忍了半晌,还是并未开口询问白禾之事,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即便真的是玖言刺杀的白禾,今日过后,也没有了追究的必要。 空间法阵启动之前,三人是临近站着的,汐然忌惮于早前白禾出事的情况,遂让悠辰留了个心眼,开启了舍利子的结界。 出空间法阵之后的步行,一路上悠辰还是如常的同汐然说着话。 玖言带领的路线并非汐然早前所想,最为直线的距离,而是选了一条稍微绕远点,避开峡谷的道路。他独独一人的领先走着,汐然则同着悠辰在后,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因为刚刚缔结契约,那种心灵全然想通的感觉着实很好,汐然也暂时稍微放松心情,小声和悠辰说着话。有舍利子护身,她也无须过多的担忧,而且在玖言看来这本来不过一场会面,犯不着多压抑。 玖言没有回头来看过身后的人一眼,就像单纯的履行着带路的职责。 汐然亦有留神的注视着玖言,目光随着他的颈脖一直落到他的右手,并无一丝异常。那覆满鳞片的手明显也不是他的,但封闭的神殿内怎么可能突兀的出现一个未知的生物? 仿佛感知到汐然的想法,玖言微微侧了头,扫一眼汐然,淡淡道,”汐然族长可是在找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汐然望进他碧澄的眸,头一回感到有丝心底发凉,不是因着情感而是一缕前所未有,让人心悸的,惧意。 第83章 诡异景象 玖言的身世,悠辰对汐然有过全面的托出,既然身世清楚,又为何有那种”东西“跟着他, 汐然摇摇头,淡定的撒着谎,“没有。” 一条水系,纵然下游千万支路纠结,只要将源头切了,就再无所相关。汐然不愿意再将自己身边的事弄的复杂,玖言他是人也好,是魔也罢,那都只是别人家的事情。 可人人都会有好奇之心,她也是因此才会忍不住去关注玖言的罢。 玖言听言,也只做不晓的转回身去。 前方丛林升腾起朦胧的水雾,远远望去好似浮在云海中的绿洲,仙气飘然。但汐然却晓雨鬼雾林并非善地,静谧之中所隐藏的猛兽毒物可谓是让人敬而远之,玖言的主上特地将会面的地方挑在这,实在让人费解。 偶尔悠扬而起的鸟鸣在丛林中回荡,巨大盘错的树根与粗壮的藤蔓纠缠遮挡视线,覆盖着层层树叶的地面仿佛总是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汐然忽而想起小银,总觉得蛇应该很喜欢这样的生存环境,不觉移目去看悠辰。目光所及他身后繁茂树枝上盘踞着的足有水桶粗的蛇,仔细一瞧,周遭的树上基本都栖满了蛇,或大或小的,与树干的颜色融为一体。 顿了顿,又从容的移开了目光。 悠辰目及她这一番的动作,四下望了望却没去看树上,低声问道,“主上你做什么?”关键汐然的面色,让他觉得有点不安。 这种蛇纵然是长得可怖凶狠了些,但实际对悠辰这种七阶魔法师根本没什么危害,遑论还开启了舍利子结界。 “你应该挺喜欢小银的吧?”汐然忽而转了话题,“前两天我还见你带着它洗澡来着。” 小银最喜欢泡澡,即便还是在昏睡中,估计朦朦胧胧的感知道水汽氤氲,就溜达着滚进了悠辰正沐浴着的浴池里。 汐然回梧殿的时候,悠辰正裹着浴巾从浴池里出来,面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当时的汐然望着那样的场景,思考了良久,突然福临心至,淡淡宽慰他,“唔,小银是公的,放心吧。” 悠辰面上没什么反应,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随意道了一句,“啊,喜欢。” 汐然会问这一句,是因为悠辰过去十八年的记忆里,都没怎么和蛇打过照面。倒是童年的时候,被恶魔族内性子暴躁的侍官恐吓过一句,再不午休就丢去蛇窟之类的话。 她感觉现在比在蛇窟好不了多少,所以在得了悠辰那一句之后,内心轻松许多。 所谓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只干坏事后,要被爹娘投食的‘大灰狼’,汐然自己是怕蜘蛛怕到了一定境界,故而也担心悠辰心中的‘大灰狼’会不会刚好是蛇。 能够委婉的问出别人的喜好,对于汐然而言还是头一遭,不得不说,略有自得。 脚下踏过的落叶,噗嗤一声钻出一条手臂粗暗黄色的蛇来,倒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像是惊慌的逃窜。扭动的身躯滑溜的从悠辰的脚上掠过,汐然见他神色僵了僵,纵然转瞬恢复正常,还是颇为明显的惊讶了一下。 汐然想笑他,七阶的魔法师居然会被一条小蛇吓一跳。 前头的玖言却忽而出声,声音微冷道,“汐然族长,前方就是金离蛇的地盘,还望能集中一点看路,莫要分神了。” 金离蛇不过七阶魔兽,即便难缠也不会有大麻烦,而且高阶魔兽都有灵智,见着他们一群人应该会主动绕路才是。汐然一面回想过往历练时所积累的有关金离蛇的资料,一面感到莫名的跟紧了玖言些。同时也稍稍紧张起来,以为前方会有什么难以预料棘手的隐患在。 跟着玖言走了好一阵,才发现有点不对,前方都是需要有人开路,割开挡路的茂密草木才能前行,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打量了一番四周幽静而昏暗的原始密林,浓浓的雾泽已经开始席卷,而更深处的丛林就像是一只蛰伏着的远古巨兽,因那份未知而惶恐。 雨鬼雾林因为妖兽众多,所以鲜少人能够这般深入,汐然开口试探,”你主上特地唤我来,莫不是的打算要给我讲述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因为开辟的路并不宽,所以一行三人都是列着队走的,玖言在前,汐然在中,距离并不很远。故而前头玖言突然一止步,不过一个回身便揽住了汐然,一把将之的嘴捂上,拉到树干灌木之后。 悠辰也是即刻反应到什么,只是伸手去勾汐然的时候,触及玖言黯沉可怖的眸光微微一怔,不过慢的这一半拍汐然就给他抢了去。悠辰心中恼怒,还是暂且搁下的隐匿与灌木下。 几乎是静了好一阵,前头才有隐隐的树叶被带动的声音,摩挲着,有些温吞的朝这个方向蔓延过来。 脑海中传来悠辰的声音,“这种气味……” 气味?汐然一愣,就想从灌木的缝隙往外看,却被玖言克制得死死的,不得动弹半分。 不能说话,也没有跟他建立起精神的联系,更不能大幅度的反抗。汐然颇为气闷拿手肘抵了抵玖言,却没收获什么如愿的反应,反倒是给人搂得更紧了,被按在他的心口,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你看到它了么?是魔兽?“汐然无奈之下只能和悠辰交流。 “雾太大了看不见,看轮廓,应该是人形的。但是它的气味跟小银的有点像,唔,而且更浓烈一些。”悠辰颇为认真的瞧着雾林的哪一端,神情难得有些肃然。 汐然当时听到这一句的第一反应是,精灵族或者魔族会化形的蛇? 但悠辰明显在早前并没有注意到过普通的蛇,也就说他指的气味,根本不是所谓蛇的气味。 小银……汐然蓦然联想到它鳞中鳞的异状,难道说是同一物种? 她心中疑问很多,偏偏玖言限制着她,连基本的回头都做不到,一狠心,趁其不备张了嘴偏头一口咬在玖言的指尖。 玖言身子微微一震,力道反而松了很多。汐然抬起头,想要摆开他捂住自己嘴的手,却正对上一双碧澄的眸,仿佛有些震惊,稍稍怔然的低头俯视着她。 唇齿间咬合住的尾指仿佛是要抽离,轻轻一拉,稍细的指尖因为中段指骨被咬紧的关系,不经意滑进汐然嘴里,触到了她湿滑温软的舌尖。汐然一怔,忙松开齿,想往后一步退开,玖言的桎梏却仍是一分不少。 汐然看他严肃的神情,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出声,也不会动,你不要抱着我。“ 玖言淡淡道,”不。” 这一字让汐然怔了半晌,不知道他是在赌哪门子的气。 但现在明显不是个理论的好时机,她连大幅度的动作都不敢做,遑论逼退玖言了,只得咬着牙暂且这么待着。 悠辰显然没有注意到汐然是有多不情愿的同玖言站在一起, 反倒对雾气之中的物事很上心,“它”所散发出来危险的气息,让他觉得很不安。 树叶间摩擦的声音愈来愈清晰,那样缓慢的速度就像是一个跪着,或者在地面上爬行,稀稀拉拉的带动身边的草木。黑而模糊的影子更为接近了,虽然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森然可怖,诡异而扭曲的异样感,悠辰仍辨得出那的确是个人的模样,但是人怎么会在这种人迹罕至的丛林里面像兽一样爬行? 悠辰将看到的东西如实的同汐然汇报了,汐然脑中一颤,脸色霎时便全白了,甚至于手心都有些往外渗冷汗。 玖言感知道汐然身体徒然的僵硬,低头扫了她一眼,紧扣住一手稍松,在她发际耳畔抚了抚,指尖穿过她柔顺的发,像是安慰。 贴在耳边的声音低低道,”你不用担心,‘它’的数量并不多,我们不会有事的。“ 汐然却听不进去这句话,紧紧抓住他的襟口,略有慌乱道,”你和你主上唤我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玖言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凝视着她的神色格外的认真,“我做任何事,都可以跟我的意愿无关,汐然族长忘了么,我是别人的妖仆。” 汐然一愣。 “我主上道,只要给族长说一字,你便能明白她要什么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的临近,又好似偏差了一点,去了另一个的方向。 玖言的声音轻轻的,拂在耳边却是冰凉。 “门” 那一字同脑海中的想象吻合在一起,让汐然略微晕眩。 天衍明明说,那是由天界之上主神们镇守的秘密,它被人定义闯下的最大的祸端,本该是被彻底遗忘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晓。 脑中,彻底乱了。 第84章 堕魔 那让人牙酸的膝盖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汐然听到玖言的那一句之后,就再没那个兴致去看雾气之后那极其危险物事,而是安安静静的呆在玖言的怀里,等到危险彻底消散。 悠辰率先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靠近两步的拉过汐然,将之与玖言拉离。 玖言漠然的扫他一眼,转身便准备往丛林深处走去。 汐然的面色仍是苍白着的,悠辰往前走两步跟上,却被身边的汐然一把拉住,不肯再往前一步。 “玖言,我想你主上并没有告诉你你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总之,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奉陪了。悠辰,我们回家。”汐然一口气冷冷的说完这一句,拉住悠辰就准备往回走。那急切的模样,全然不同于平素的淡然。 玖言并没有出手阻拦她,不过回身站在树下,冷冷道,“兴许你还不知道小仓鼠的身份吧?只把它当个魔兽来对待的,是么?” 汐然仍是不动于衷,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玖言再说什么一般,只是死死拽着悠辰,一路将他往回拖。 ”天衍那样的神物怎么可能甘于被天神禁锢的下场?它脱壳为灵,凝聚为了一只仓鼠,就是为了挣脱封印。”玖言声音不咸不淡,恰好的飘入汐然的耳际,“可你突然闯入了卷轴,它因为当时的状态脆弱,不得已抹消自己的意图,让小仓鼠作为单独生灵而存在着。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就算没有皎月珠的掌控天衍,天衍挣脱卷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届时天衍复生,怎样的结局都是一样,而我的主上不过想要加快这一进程而已。“ 汐然攥着悠辰的指尖都发白,甚至于轻轻颤抖着,可见她如今的心境有多么的混乱。 玖言话音落时,悠辰也终于了悟了些,却并未有慌乱,反倒微微用力的反握住汐然,镇定道,”主上,事已至此回避也没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么?“ 适时林中惊起鸟声一片,那样惊慌失措扑哧翅膀的声音,不由让人心中一紧,莫名的不安。 一时间,连天色都黯了下来,被树冠摇碎的光影散落在悠辰安静明朗的面容上,无端显出一份难以捉摸的脆弱。汐然怔怔的望着他半晌,眸中狠狠一缩,像是头疼一般的按了按眉心,好歹是安静下来了点,略有无力道,“悠辰,这不是我们该来趟的浑水。”往后一步的坐在盘曲的树根上,”我原以为玖言你的主上不过觊觎天衍卷轴内诸多逆天的神物,毕竟十八年前汐族也遭遇过类似的事,但如今看来却是我想简单了。普通觊觎宝物的人,怎么会念想于‘地狱门’。” 明晓悠辰从未听说过‘地狱门’之事,汐然便开始详尽的解释,“天衍曾说,它无尽生长的时候,因为根须在九界之外,可得贯通所有的位面,所以无论地狱天界,它都曾有过涉足。但就算地狱不同于天界,乃是一个被神力强行撕毁的空间。其中三层空间完好,是为地狱门之上的位面。而地狱门之下便封锁着阎罗地狱底层最邪恶,那方环境之险恶,非常人所能想象,所以 恶灵往往极其强大。”譬如当初的九深海魔,其本体真实的力量委实难以估计。“地狱门的秘密是被天衍发现的,j□j的神当初不过利用了一个分割世界的绝对虚无地带,隔开了两重地狱,唯一的出口形成了‘地狱门’,但那恰恰是神的智慧所在。” 汐然顿了顿,望向玖言,“地狱门其实只是一个幌子,让所有恶魔的目光都凝于其上,但那其实是最两重地狱分割最坚固之所在,就算如今七位主神同时降临也不见得能将之破开。真实的薄弱带方位除了j□j神,就只有天衍生长时曾无意识的发现过。所以,你家主上是想要掌控天衍,开启地狱门么?那她必然不会是个人类吧?” 玖言谨慎的并未透露太多,淡淡道,“对。” 汐然继而道出自己的猜想,像是有点失神,“天衍也已经告诉你们真正的地狱门就在此方位面的雨鬼雾林深处。看来你家主上对我身上的皎月珠已经是势在必得的了。” 悠辰的听到雨鬼雾林四字眸中微微一缩,联想到方才隐在雾气之中诡异爬行的危险生物,莫非那就是……真正的地狱恶魔?但地狱门分明是隔离两重地狱的,怎么可能出现在中层人间位面? “所以汐然族长若是配合,我家主上自会给予活命的机会。”玖言手中一展,是一卷血红的卷轴,微微一笑竟似是欢愉,“堕魔吧,汐然族长。” 汐然并没有什么讶异的情绪,淡然的听完玖言的言论之后,反倒是侧头静静的望着悠辰,”这个位面是被天衍强行拖拽而来的,仅是为了标记真实地狱门的所在。一个位面,对天衍而言就像是一个可供随意摆弄的物事。所以说,如果这里的地狱门出了问题,天神降临也会毫不犹豫的抹消掉整个位面,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 唯一的出口就是告知给神惟的,直接通往上界的空间节点,可就现在而言,节点的开辟进程实在太晚了。 已经都有最低阶的食尸魔从下界爬出来,不知道玖言的主上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弄出这些恶魔来。 ”悠辰,你是想被恶魔吞噬,还是陪我一起堕魔呢?“汐然忽而淡淡问道。 悠辰愣了半晌,随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主上,你刚才说什么?!你……“ 汐然摇摇头,眼中都已经没多少求生的神采,”你只需回答要还是不要……陪我堕魔。我说过,我们没有退路。“ 悠辰怔忪着,不敢相信汐然竟然因为恐惧而被击溃,就这样简单的选择堕魔的方式逃得余生。他是不晓所谓地狱门下的恶魔是个怎样的可怖法,但……怎么可以就这样…… 汐然见悠辰久久未答,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痛苦,好像无法忍受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害怕到连眼角都微微泛红。但她不过在扫了悠辰一眼,便不再等他的抉择,静静起身朝玖言的方向走去,从容的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血红卷轴。 ”你也堕魔了么?“汐然抬头时,轻轻问玖言,无神的眼中失了冷漠,反倒会凸显出其声音的温柔。 玖言微笑着,“汐然族长若是堕魔了,我会陪着去的。” 汐然点点头,“是么,我该怎么做?” “按着卷轴上的咒印,以血起誓,按下血印,我主上自然会出现为你完成仪式的。” 汐然摊开卷轴,眼角的间隙扫过一眼仓皇跟来的悠辰,笑着,”唔,你也想好了?“ 悠辰的面色几乎是无人色的苍白,连眸底深处都微微战栗恐惧着,在她面前祈求,”主上,求你,不要。“ 汐然并没有听他的劝告,薄唇轻启念起咒印起誓,一圈一圈的符文顺着她玉白的手指,攀爬融进汐然的体内。更多的血芒漫进她的瞳孔,一瞬间的颤抖中,再无那寂黑掩盖下的温柔,眸底深处唯有残留的,是无尽漫开的黑暗。 汐然忍不住的闷哼出声,感觉全身被麻痹了一般僵硬起来,咳出的鲜血,在溅落在地面的一刹那染成墨黑,汐然知道那是魔咒在改变着她的体质,几欲将人生生碾碎的痛楚之中竟然渐渐爬上迷幻的快意,疯狂吞噬着她的理智。 心脏僵硬得无法跳动之时,丛林深处才缓缓走出一道月白的身影,像是懒散一般悠悠的踱着步,丝毫没有顾忌到汐然此刻的痛楚,而是欢愉笑着对玖言道,”原来你委实是恨得下心的,哈,真是个乖孩子。“ 玖言声音温顺,缓缓道,”是,主上。“ 汐然听到主上二字,脑中痛楚一缓,在仅存的一丝理智下,微微眯起眼看清了丛林中走来女子的面容。原本因痛苦与绝望而失神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光芒,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高兴。任由自己扶住悠辰颤抖着的手,捂着几乎梗塞无力跳动的心脏,好在她最能习惯的便是极致的痛苦,故而还能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淡淡道,”宸雅?“ 宸雅清秀的面容上都是满足的惬意,”您好啊,尊贵的汐然族长大人,我原本想好了许多方法逼你就范,没想到只有玖言一个人就可了,真是让我觉得有点失望呢。“仿佛看透汐然用尽全力压制下的痛楚,宸雅伸手懒懒的扶住了她的身子,“啊,不过现在可不能让我的皎月珠出了问题,大人不妨在我身上靠靠,等堕魔的仪式完成了,您说不定依旧是位魔力高崇的恶魔呢。” 汐然笑了笑,耳中一阵阵的鸣音,并未能听道宸雅的声音,但还是顺从的依附到了她身边,感知到她的魔力一丝一缕的灌注到自己的身体里,带走一些什么亦留下些什么。那感觉很奇妙,就像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焚烧成灰烬,无力挣扎亦不能挣扎,不会疼痛,但那种恐惧着实难以言喻。 第85章 召唤 汐然不知道这种痛楚和恐惧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亦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基本不做设想了。 漫长的寂黑之间,汐然的的心境之内像是强行融入了什么,开始发生了极剧的变化。嗜血,冷漠等的负面情绪一直冲击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神。 一次冲击的猛颤下,墨色的气泽蕴着深沉的血红无可抵挡的破入她的灵窍,几乎是转瞬便融入。 汐然脑中一震,霎时五感全失,仿佛一瞬间被什么吞噬湮灭,万物寂灭。 不复存在。 …… 静静等着,等着心脏间的麻痹感渐渐消散,耳边的鸣声归于平静,汐然手上亦终于恢复了气力,得以从宸雅怀中起身。 牵一缕垂发,其上光泽犹如流动的墨色,像是染透了纯粹的黑暗,连色泽都如带着妖异的魔性。 在宸雅似笑非笑目光的注视下,汐然起身,仿佛有些腿软的整个扑倒悠辰的怀里。努力挤出来的笑容有些苍白,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稍稍抱紧了轻颤着的悠辰。 那一瞬,不止是悠辰,连宸雅亦呆住了。 誓死效忠与魔的低阶魔仆,怎么可能还保存着自己的理智?她应该只是一具会杀戮的行尸走肉,原本的‘汐然’已经被黑暗吞噬,再也不会存在才对! 汐然自然没能去理会宸雅的惊讶,埋首在悠辰的怀里,轻轻开口。 耳边,突兀的响起一声尖啸,盖过了汐然低柔的声音。 悠辰却在听闻那一句话后,双臂合拢,像是绝望的一把紧紧抱住汐然,冰凉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颊,几乎将她灼伤。 她道,“悠辰,还好我还能认得你。” 平地席卷而起的寒风,像是要将一切摧毁殆尽,等到宸雅脸上的笑容终于开始凝结的时候。乌云压境,煽动着一片残翅的米娅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悬浮在树冠间支离破碎的天空之中,覆着绫带的素净面容上是漠视一切的凌冽。 沙哑好似老者一般的声音缓缓倾泻,”宸雅?“ 汐然侧目将宸雅扫上一眼,同悠辰一齐开启了舍利子结界,对米娅淡淡道,”我以血契之名,请求您,米娅,堕魔之神,杀了宸雅!“ 如高山压近般叫人喘息不住的威压霎时展露无遗,宸雅的面色在汐然那一句堕魔之神倾吐之时便彻底归结为惨白。雪白皮肤上顿时涌现而出若蛇一般的鳞甲,密密麻麻的附着在她的肌肤之上,连手臂脖颈上血气饱满的肌肤也顿时消融做干枯消瘦,漆黑好似被烧焦了一般。 汐然凉凉的将她望着,也想明白当初跟着玖言的,原来就是宸雅本尊。 这样的命令是没办法逆转的,宸雅知道自己即便有心要挟持汐然做威胁也没有半点的用处,故而一个转身似蛇一般灵窍的钻进了丛林,不过几个呼吸间便窜出极远的距离。 玖言还留在原地,没有多少感情的回望一眼汐然,跟着宸雅离开的方向去了。 汐然自然也要跟上去,至于玖言是否要急着去寻死,她也并无所谓了。 宸雅逃窜的速度极快,尤其在这种地形极为复杂的丛林之中,也就是凭借着树木的遮掩,才在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内都保持着恰好安全的距离,仓皇的逃窜。 米娅飞在密林之上,久久的追逐让她觉得郁烦,白净得几乎失了血色的手掌伸出,朝着虚空轻轻一握。那一瞬空间就像被捏碎了的瓷杯,破碎的裂痕四面八方的蔓延爬开,就像一朵黑色凄美的花绽放在她的手心。 而花瓣边缘所及之处,空间内一切的一切依旧保持着原来完好的模样,但只要轻轻一碰,便碎了。 那样的花一直追逐着宸雅,一路绽放得热烈。汐然在几乎全部坍塌毁灭的空间之前停下,右手边一直紧紧牵着悠辰,就好像他是一颗极易破碎的珍宝,非得攥在掌心,才能心安。 空间的裂痕蔓延的极快,任凭宸雅如何灵活的避让,也抵挡不了绝对力量的压制。终是在那最后惊慌的一刻,忍不住惊恐凄厉的发出一声尖叫,”玖言!玖言!快来救我!“那样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而迸发出的破碎声,实在让人很难想象是起初那个阴阳怪气,一直让汐然忌惮着的女子所发出的。 地狱的恶魔惧怕死亡是出了名的,他们所谓等级的压制都建立在血腥手腕之上,只要你能随心所欲的杀掉一个人,你便能让他臣服跪拜在你的脚下,无论他之前有多么的傲气。 耳边清风一过,便是一道紫色的身影翩然追逐而去。 汐然没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但这样一个背影,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右手暂时的松开悠辰,汐然退后一步,手中一把古朴精致的弓箭浮现。几乎是毫未犹豫的引弓上弦,单薄的手指勾住绷得紧紧的弦线,汐然的眸中无悲无喜,唯有幽黑寂灭的色泽。 指尖濒临松懈的那一瞬间,心间的痛楚好似一把刺进骨髓的冰刃,深入的疼痛与冰冷交织,那样极致的痛觉好像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摧毁,但偏偏汐然是个习惯了痛楚的人。 玖言挡在在宸雅面前,米娅不杀名单之外的人,空间裂痕的蔓延霎时定下。这一瞬间的残喘,宸雅尖利的齿便像是啃噬什么一样,生生将空间咬开了一个缺口。米娅看到缺口之后完好的通道,顿时明白过来宸雅是留了后路的,勃然大怒。 但玖言就那样挡在宸雅的面前,神情淡然而坚定,像是不顾一切的守护。 指尖的力道一松,汐然触到玖言警觉的目光,但箭已离弦,他亦不能躲闪。只是那样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唯有凄凉的绝望,好似被抛弃一般,静静的凝望着她,淡雅笑着。眸间的辰光,安详着破碎。 第一次猎杀齿虎的时候,汐然便是在雪地上望见了那一只漂亮的小兽。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的望着自己,连喉中滚出的呜咽声都好像是哀哀的讨饶。 于是她放下了箭矢。但不过一个转身,那齿虎便咬将上来,险些吞掉了她整个胳膊。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玖言。 既然早就是不共戴天的立场,便不会再动摇。 箭矢没入,穿透,带起的殷红绽放在层落的草叶之间,一滴滴的滚落。被撕裂的地方,若无偏差该就是心脏了。 玖言的身后宸雅已经消失在空间通道之中,唯剩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破碎殆尽的空间边缘,那样单薄的身子拦在空荡荡的空间通道之前,好似下一刻便会倾倒。 汐然面无表情的抬起弓,搭上了第二箭。 一直浮在空中的米娅望见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忽而降了下来,翅膀带起的风,几乎轻柔的震开了玖言,自己则一矮身的钻进了空间通道。 汐然原想跟上去,但那空间通道消融得极快,一会便没有了入口。她不必前两者能自如的划开空间,就算有舍利子结界护体,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故而作罢。 悠辰却上前去了,蹲在玖言的身前,凝望着他淡然而微微失神的眸,轻轻道,”你不用装,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心脏于玖言而言,不是致命的。这或许是因为他是恶魔族与精灵族混血的缘故,还是最为优良的王室血脉。悠辰曾见识过他强大的生命力,同样是被损伤了心脏,却出乎意料痊愈了的境况。 玖言眸中动了动,却并没有去看他,而是望着快步走近,将悠辰从他身边警戒拉离的汐然,忽而笑了。缱绻的眸中再无零星色泽,声音中蕴着绝望的哀伤,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悠辰,为什么十三岁那年,我没有杀了你呢。” 悠辰敛着眼,淡淡道,“我亦是这么后悔着的。” 风刃在手间凝聚,然而斩出去的那一瞬,汐然和悠辰怎么都未能想通,一个被刺中心脏前一秒还垂息着的重伤之人,是怎么带着淡然微笑堂而皇之的消失在了眼前。 锋利的风刃带起的破空声,一直切进玖言原先所依靠的树干之中。 草叶间,玖言方才留下的血迹尚且残余着温度,汐然眯着眼,愕然。 …… 第86章 婚约 夕月城,后山温泉。 汐然只着一轻纱薄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小银蔫蔫的躺在池边,却已经苏醒了。 它原本圆溜溜的眼睛变得细长而妖冶,漆黑如墨,仿佛邪恶而嗜血,但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奶声奶气,“主上,我最近发现我其实是吃肉的,不想吃胡萝卜了。” 汐然抬着手臂,任温水自其上划落,晕染起浓浓湿润的水雾,连睫毛上都凝聚了颗颗晶莹的水珠,潜藏心底一丝的庆幸。淡淡道,“那就让悠辰给你加餐吧,不必非得给我讲,唔,他说他还蛮喜欢你的。” 汐然找遍了全身上下也未见有一丝魔化的迹象,虽说体内被魔气淬炼之后,心境有了负面的变化,然尚在掌控之中,并无大碍。 说来奇怪,当初魔气入侵,她的确有意识的在抵抗,但并未有成效。倒是最后魔气倾入灵窍,沉睡中的小银不知为何像是贪婪一般吸食了所有进到她体内的魔气,甚至于提前愈合伤势的转醒了。 它现在虽然生得比以前可怖许多,连鳞片都如刀刃一般锋利无比,但好在心性仍是那个单纯的心性,可见魔气对它没有产生负面的影响,反倒是等级提升了两个,成了五阶的魔兽了。 小银咋一听那话,将信将疑的探着头,语气尽量的做出淡然,“啊?真的?悠辰他真的喜欢我?” 汐然又鞠了一捧水,认真道,“恩。” 小银迟疑复迟疑,最终忍耐不住夺门而出了,一路欢呼,仿佛看见了自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汐然则是看着门前悠悠走近,华美一如天神般的男子,并没有多少吃惊,伏在池边缓缓一笑,“晚上好,神惟殿下。” 神惟是她叫来的,为的是做成人礼宴上他问话的答复。 她走一趟雨雾鬼林,自个差点魔化不说。米娅尚且还在追杀宸雅的途中,传音竹内并无消息传来,玖言则是无端消失了。如此的境况的确是将宸雅逼上了绝路,但临死的反扑往往是最可怕的,尤其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宸雅躲在了何方。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她没什么能拒绝神惟的理由。她是为一族之长而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凡是的考虑都需以族内为先,尤其是在末世当前的危机时刻,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援。而且,她现在对情感一事,也不再抱什么期待了,政治婚姻而已。 温泉池院的门口,如此的距离望向氤氲着水雾迷蒙的温泉池,更添一份隐约而暧昧的氛围。风月老手的神惟不知为何竟一时怔然,未能开口回答汐然的问候。 汐然双手交叠枕着下巴,湿润的发贴着细致的肌肤,因隔着水雾而显得分外妖娆的黑眸印着神惟凝滞的神色,轻轻笑道,“殿下果真是反悔了么?也罢,殿下若是现下转身走出这个门,我也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神惟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冰蓝的瞳眸自汐然身上移开了去,“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 汐然指上绕了些发丝,淡淡应了一句,”恩。“便转了身,身子一矮,沉到池中去了。”殿下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关了。“ 木质的吱呀声,身后的门的确合上了,却有脚步声渐渐临近,神惟走到池边,稍微伏地身子的望着池中一片雾气腾腾。像是有些带笑的语气,”汐然,你现在是在赌气吗?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温泉池内有一阵的安静,微微清冷的声音从袅袅的水雾之间传来,”没有。”顿一顿,“那殿下是什么意思?拒绝还是不拒绝?“ ”你身上蕴着魔气,我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你的本心。“神惟声音淡淡的,却已然是他最低限度的温柔,“我并不想勉强你。” 室内久久的平静。若不是因为水面涟漪尚在浅浅荡开,神惟定当以为汐然早便离开了。 水纹渐渐近了,临着神惟的池水晕染开一层层清圆的涟漪,汐然略从水中探出了身子。水花溢满时,白皙的手臂轻轻一勾,环在神惟的肩上,眨眼间拉近的距离不过薄纸,两唇便要相贴。汐然身上湿漉漉的轻纱已然将神惟的前襟浸湿,微微笑着,“殿下方才问我的本心?我想我并不算勉强。“ 就算这样近距离的看,神惟也依旧俊美无涛,恍似神祗一般高贵,只可惜过往她从未特别的关注过他。 “只不过不勉强和喜欢是两回事,我现在能给予殿下的唯有身子,殿下若是需求,我自当奉予,便是愿意当殿下王妃的。”汐然望着神惟眼中迷离一瞬,轻轻道,”当然,若我嫁与殿下,此生都不会背叛。殿下现在,可是要我?“ 暧昧的鼻息散在敏感的颈脖之处,神惟终是伸出一手,轻柔的搂住了汐然半浸在水中的腰身,微微一提。未待汐然说话,便有一外袍披在其肩上,严密的裹紧了抱在怀中。 几乎是于此同时,门扉被人叩响,悠辰的声音有点出乎意料的疲惫,”主上,泡好了么?“ 汐然本是准备开口,神惟便抱着她起了身。 门扉被开启,悠辰愕然见着神惟带着汐然自他身边走过,经过时,神惟的脚步顿了顿,”我知晓悠辰你是汐然认定的妖仆,但往后她便会是我的王妃,我并不希望别的男子过多的接近她的,所以你能从梧殿搬出么?“ 悠辰再度愕然的将视线挪回到汐然身上,汐然没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神惟满意了,也不顾及要经过的大殿正是宾客满堂,将她带回了梧殿。 他这样的人该是生来就习惯了受人瞩目的。汐然躺在他怀中,着眼一扫在亭中僵硬住的白穗,看她惨白若纸的脸色,便想原来当初那日在洛伊学院的戏码其实也并非虚言。 她的确在温泉池内勾引了神惟,而白穗本人也该是真的爱过神惟,不然不会有那样如死灰般寂然的神色。 神惟将她抱回了梧殿,却并没有进一步再对她做什么,不过离别时在她额角轻轻一吻,告诉她,“下月十八,我们成亲。” 他没要她,理由他并没有说,她却能稍微感知一点。 成人礼上,他目睹了她与悠辰定下契约的过程,所以他特地的与悠辰交代让之离远些。那她曾今心系的玖言呢?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神惟现在想要做的事便是,杀了玖言。 他不会给她背叛的机会的,这样也正遂了她的意,不是么。 隔日。 夕月城中突然多出了好些人,礼貌的去了大执事处接受派遣,却统统是些高阶的魔法师。特别被分派跟随容尘的八阶大魔导便有两名,护着汐然的是一位女性圣魔导,只是在极远的距离之外似有若无的存在着,并不会让人觉着反感。 神惟中午的时候便来了夕月城同汐然共进午餐,而事实上汐然因为几日没有睡好觉,一直睡到中午,神惟来时才起。神情中多有迷蒙,甚至于瞧见神惟后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缓声问,“神惟殿下?你昨晚在这睡得么?” 她昨晚是睡得很死,压根不知道神惟是否是走而折返了。 神惟伸手自然的捋了捋她被睡乱的发,“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在这睡。不过你是否也太没心没肺了些?昨夜我整晚都没有睡着的。” 汐然缓了好一阵,都没能想透这样的话居然是神惟说出来的,当即笑了笑,“那我昨晚睡得太好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神惟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而无奈的神情,“是我表达不清还是汐然族长故意会错意?我并不是再说你。” 那样的神情在汐然看来几乎是青涩的了,就像一个不懂表达自己感情的清冷少年,那稍稍敛起眉心的神情仿佛是窘迫。汐然从床上坐起身来,细细的将神惟的神情印在心间,就算是为自己好也罢,她想要爱上她自己未来的夫君,哪怕一点点也可,至少要从之前的情感中走出来。因为只要她出嫁了,她这一生就绝不会再多瞧别的男子一眼。 “唔,其实是我故意会错意的,你别着急。”汐然半跪在床上,颇为认真的仰望着神惟。 神惟听闻此言,神色一僵,唇角动了动,“我没着急。”又见汐然一脸呵呵的表情,心中某种正膨胀中的东西像是蓦然被扎破,蔫得尽然,”我早便说,你在定性上胜于我。你不是也曾答应过我,会主动的么?“ 定性上胜于这种事实在不好说,至于后者…… 汐然一边自个穿着衣服,一边下床道,”好吧殿下,所以我现在是该追求你了吗?“理好衣服后抬头,”能来个早安,呃,午安吻么?“ 第87章 封印 神惟所谓的定性不很好,汐然总算是能了悟一些了,不过一个午安吻,他愣是能将她吻得按到床上去了,还是夜雪过来传唤的时候,他才提前止了动作。 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男子的力气同女子的差别竟有这样大,被他按着的时候,她几乎是丝毫不能动弹的。他微卷的发垂下来,有种有别于他侵略性亲吻的温柔。 神惟很识趣的没有去吻她的唇,只是亲吻着她的眉眼鼻尖,不会让她觉得多难受,毕竟她早就做好将自己交给神惟的打算了。 平常的午餐过后,神惟因为本就是挤时间赶过来,只稍微坐了一阵就离开了。 汐然望着神惟离开的背影,靠在椅背上发呆,夜雪无声的将餐具撤下去。 无论怎么说,神惟都是个很好的夫君,耐心又温柔,要爱上他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进了一个人,恰好的挡住了汐然的目光。 悠辰站在她身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主上,可是不舒服?" 汐然先是摇了摇头,站起身。适逢与米娅牵连的竹片有了一丝异动,摊开在汐然的掌心,短暂的破碎音后,紧接着发出一声声好似风声,又好似孩童尖叫的声音,霎时充斥厅室,一边的正收拾着的侍女都忍不住惊慌的回头。 汐然脸色一变,没想到米娅会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但将将准备迈步走出厅室,一句沉缓的话语却蓦然穿透竹片,幽幽的回荡,”汐然?呵呵,听到我的声音可开心?“ 那端的声音携着一份道不出的虚弱,偏偏带笑,邪气十足。 ”宸雅?“汐然冷着嗓子道出这一句的时候,悠辰已经对一边的侍从下达了退下的命令。 不明所以的侍从略有惊慌,有人甚至不小心的打碎了一碟瓷盘,失措的跪在原地清扫。 ”我早该知道,你拥有天衍那般久,手中不会什么都不余的。也不曾想,你明明一副沉溺的模样,却还是对玖言有所防备。“宸雅嘶哑而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却又带着一丝快意的怨毒,“汐然,血债血偿,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将皎月珠奉上!” 当其咬牙切齿的道出最后一句时,汐然的眼前甚至于浮现了宸雅那双似蛇般竖直若线,无限阴毒的眸。 竹片彻底的黯淡下去,其上米娅的精神力也全然的消散了。 当米娅去追宸雅之时,她的确没想过如此悬殊的实力之下米娅竟然会败北。后来在温泉之内静养的时候,却渐渐的开始担心了,如果宸雅不是做出那番惊惧的模样,她又怎会瞧着米娅直接的钻入宸雅早就预备好的空间隧道? 手掌微微一合,便将那竹片化作了粉尘,汐然望着地上跪着,因为听到一切而瑟瑟发抖的侍女,淡淡问,“方才唤你离开,为什么不走?” 侍女连牙齿都在颤抖着,只是更加害怕的缩着身子,眼中透着一股极致的恐惧。 当她方才听见竹片内传来的每一句话之后,她就知晓自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厅堂了。 “主……”惊恐的眼神就那样冻结,一束黑色的光芒透过窗沿,蓦然的钻进了侍女的眼,眸间的明光转瞬涣散。 汐然瞧着侍女嘴中淌下的黑血,眼眸微微眯起,身后的门沿边探来一只小手,轻轻的拉住了她的裙摆,”主上。“ 难以置信的回眸,汐然对上汐铭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杀了她?“ 汐铭愣了愣,”莫非主上方才,并没有想杀掉那个侍女的意思么?“ 这一句将汐然堵得哑口无言。 可一个年及j□j岁的孩童怎么可以这般轻易的抹消掉另一个人的生命,他的脸,甚至依旧是一派天真纯真的模样。 闭了闭眼,汐然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妇人之仁,还是旁人太过于适应这个强者生存的环境,一个二个,都绝决得超乎了她的预想。那一刻前,她都一直以为汐铭不过一个还想着撒娇的小孩。 并没有对汐铭再说什么,汐然径直出了那弥漫着血腥之气的房间。 汐铭跟在她身后,小小的跑着,“为什么,我惹主上生气了吗?” 悠辰稍稍挡在汐然的身后,拦了汐铭的纠缠,“汐铭少爷,主上今日还有事处理,您晚点再过来罢。” …… 宸雅未死之事很快传到大执事的耳中,但连神也能斩杀的实力,实在是让人无从防备,宸雅手中到底还握着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汐然被留在几位执事议事的密室内听着有关的规划,后期定夺之际,复被招进两位冷着脸的老者,修为之深厚叫人难以揣度。 汐然原是蔫蔫的坐在主位之上,乍见这两名的老者也是一愣,稍作礼遇的站起身来,却不见老者有任何的言辞。待得气氛渐冷之时,身后该是空荡的主位之际突然伸来一双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坐着搁在膝上,“这两位是我的导师,素有帝国双翼之称的护国法师。“ 神惟微微抬起下巴,望上面色冷淡的两名法师,复而道,“这位是我未来的王妃,空间节点之事也便是她透露于我的。我让导师们过来,这两日暂缓空间节点的进程,便是要导师们护一护我的王妃。再者,那位名为宸雅的女子也需早日铲除了的好。” 即便是应允成为神惟的妃子,汐然也从未想过神惟会如此重视她的事,更没想过他会如此大度的倾力相助。毕竟前一日,她对他的印象都只是浅淡。 见汐然怔着,神惟抿唇微微一笑,冰蓝的眸中风华倾世,拥戴了无尽光华,“汐然族长觉着如何?” 汐然看出他眸中一丝的戏谑,不由有些窘迫的移开了眸,咳嗽声道,“我这边也是同样作想的,但之前追杀宸雅的是为神级的人物,却同样被宸雅抹杀了,我以为……” “并不是抹杀……“一名老者忽而开口,截了汐然的话,面上虽然冷清依旧,但神色却稍微缓和了些。对汐然一眼的打量,也便垂眸不再直视她了,毕竟在帝国之内,为人臣者都不得直视帝妃或者王妃。”殿下特地让晨曦祭司做出预言才赶来王妃这,就是为了看清宸雅到底做了什么。而实际上,那名名为米娅的堕魔之神只是被引诱封印于光明圣殿之中了,您知道,堕魔之神是有弱点的,宸雅这么做只是为让王妃自乱阵脚,她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神惟对汐然的重视护国法师瞧在眼中,自然也知道有些话该多宣扬,有些话该带过。 神惟帝国之内尚有几名王妃,但那从来都不是影响他行动的理由,更不曾当着人面摆出过如此亲昵的姿态。他在暗示什么,他们作为神惟的导师,心中也不尽了悟。 汐然听及这话,果真回眸瞧了眼神惟。 第88章 似梦 后续的安排,超乎预想的顺利。 好似一场拉锯战突然变作了一边倒,毫无悬念的斗争。区区一个小族,即便宸雅神通再大,也不至于能和一个帝国抗衡。 天衍之内的确有许多逆天的神器,但最为凶狠的也不过米娅一类神级的存在,再往上的力量这个空间也承受不了,不至于会有太大的逆转,更何况几次以来宸雅都是打着虚张声势的派头。 汐然听过计划之后,因为宸雅那一句传言而略做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于此同时望着神惟精致面容的情绪也愈加的复杂。 无缘无故承了旁人的好,便会化作一种负担,不知该如何才能偿还,这种负担是她之前从未设想过的。 暮后议事结束,神惟并没有离开,而是神情自然随着汐然进了梧殿。 汐然只当平常的陪同他坐在樱花树下或有或无的搭着话,脑中不知为何有些混乱,却也出乎意料的平静着。 一贯缠绵的夕阳落幕得很快,月上树梢时,才发觉倚在她肩边的神惟好似已经熟睡了。虽说微卷的发掩盖住眼眸,汐然却能感知到他的呼吸缓慢了,不知何时起也未再搭过话。 轻轻笑了笑,汐然揽过他的手臂,由他倚得舒服些。仰头时,声音低缓道,“不知你可是睡着了,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当我是自言自语也可。” 一点花瓣飘摇而下,浸在月光中只剩浮纱似的莹白。“我想我是能喜欢你的,移情别恋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在我过去的那个世界里,成婚的人再分开都不过稀松平常,我大概只是因为经历得少了才会这般的念念不忘。” “等我们成婚之后,汐族便全权的交给你好了,我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一个主上。所以啊,我或许会是个无能的王妃,你若是能包容我,我也定然会好好的努力跟上你。”敛下眼,入目处神惟的手指微微合拢,却依旧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无论是因为什么而开始,我嫁给你,便绝不会负你。” 耳边平稳的呼吸暂顿,好似融入了月光,无端温柔。 连整理思绪的时间都无,因为亏欠,也因为玖言早已被判定出局,她只余这么一条路可走。 树影轻轻晃动,摇碎了月光,夜风中庭外走近一人,步子细碎,神情微微拘束,小声道,“汐然姐姐,负责空间节点的几位法师言道有事要找哥,让我……” 南溪那般想看又不敢看,小心翼翼垂着眼的神情颇为有趣,想来外头的传闻定然极其惊人了。 “殿下将才才睡熟,南溪殿下需要唤醒他么?”汐然抬着头,从容道。 南溪厚着脸皮走上前来,先是连连对汐然道了几句抱歉,才伸手碰了碰神惟,怯弱而低低唤了一句哥。 冰蓝的眸光自微启的睫羽之下倾泻,含了一丝凉凉的笑意,”你来的时机当真是好得很么。“ 南溪忙望了一眼只做旁观的汐然,脸更苦了,小声嘀咕道,”就说导师怎么平白借我奇云兽,老狐狸。“ 汐然将南溪亏大了的表情收入眼底,兀自无言。奇云那样的珍兽换一个传唤的工作,不晓是哪里亏了。 离开时,南溪率先出院,神惟则站在樱花树边将汐然望了好一阵,但终究不过化作浅淡一笑,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走了。 他的身后拥戴着千万星光,连背影都似含笑。 …… 想是宸雅之事无须过多操心的缘故,汐然沐浴过后缩进被窝,没一阵便入了睡眠。 原以为是一夜的好眠,但许久没有做过梦的她却在梦中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眯着一双碧莹的眸,握着她的手将刀刃狠狠的刺进他的胸膛,鲜血滴落时他却是笑着的,摄魂勾魄,环着她的腰身轻语。 “主上若是不要我了,便杀了我。” 惊醒之时,天色还未大亮。 屋檐,窗台皆染着墨蓝的色泽。 汐然睁开眼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掀开被子起身,才蓦然发觉手脚皆乏力得很,身上也像负着什么东西,沉重得抬不起分毫。 只是细小挣扎的动作,身上的被褥便好似被什么带动了一下,发出轻轻摩挲的声音。汐然神思一阵恍惚,低声不确信的唤道,“神惟殿下?” 这个房间这个时间能进来的应该只有神惟一个人了,但声音消散之后,满室只余空然寂静。 被褥被人拉开,汐然恍惚而不能动弹之际,背后便贴上来一个人,手臂环在她的腰际。 声音轻拂在耳边,凉凉道,”许来神惟殿下并不能将你护周全,不是么,汐然族长。“ 汐然一惊,一时间甚至恍惚与是否还在梦中,但贴着其腰身冰凉手指的触觉却明显的告知着她这确确实实是现实,缓了好一阵,汐然才发觉发出的声音都是嘶哑而虚弱无力的,手脚也因为想施力而不得的微微发着颤。 脸颊边因为噩梦而濡湿的发丝被人轻轻拨开,耳边的声音更近了些,好像是身后的人支起身子,唇角贴在她颊边的轻语,“方才是做噩梦了吗?”声音恍似徒然变得开心起来,温柔几许,“梦到我了?” 汐然眸间一缩,难以置信的移眸睨着不住在她唇间轻舔的玖言,丝滑的被子自其肩上滑落,银发若雪,碧眸妖娆。 触到汐然的眸光,玖言弯眸一笑,纯粹的浅笑温顺而动人,“我猜对了罢?” 汐然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也明晓自己是中了毒,现在无法移动分毫。眸光沿着他的脖颈一路下滑到胸膛,瞧清楚其上尚未淡化却已然愈合的伤痕,眯了眯眼,艰难而缓慢道,”你,是来报仇的?“ 玖言倾低身子,鼻尖触着她的鼻尖,舌轻巧的舔着她的脸颊唇角,笑着道,”我这样,像是要杀你么?“ 汐然想到什么,像是无法忍受一般的侧开脸,深深颦眉,寒声道,“走开。” 第89章 极端 冰凉的手指滑到汐然的背后,玖言对待汐然的反抗恍若未闻,指节在其穴位上微微用力一顶,汐然闷哼一声,只觉周身一麻,最后一点的力气消散,即刻瘫软。 ”我并没有打算伤你,你中的是烬梦散,等一会儿天亮自然就会解除的。“他的声音贴在耳边,缓缓如是道,不知是真是假。 连眼神都失了杀气的汐然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由玖言摆正身子仰面向上的躺着,灵台之内水雾乍现什么都瞧不清楚,仿佛灵魂脱壳而出,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玖言温顺的为汐然理好发丝,侧身将她揽进怀里,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安置在自己的腰际,那衣着单薄几乎可触肌肤的腰身。 单方面坚定相扣的指像是一种执拗,埋首于她神情却又偏偏安详,玖言闭着眼,轻轻道,“你梦到我什么了?为什么要那样唤我的名字?” 汐然神识一阵恍惚过一阵,想自己是怎么不动声色的就着了他的道,甚至舍利子的结界的毫无用处,对于他呢喃似的轻语却一句并未上心。玖言最擅长的莫过于动摇她的心了。 仿佛理解她突然沉默安静的缘由,玖言睁了眼,垂眸静静的望着她,”你现在,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了么?“ 即便他以浅浅心伤的语气道出这句话来,汐然移眸望着外面微瞑的天色,想的却是宸雅。 若是她已经察觉神惟有了帮她的打算,在不能出面的情况下,如何摆布手中的棋子才是最精准的一招?拆开她与神惟? 汐然不知道玖言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的寝房,还以毒药放倒了她,她唯一知道的是,如果玖言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之后的她会是个怎样的境地。 烬梦散,这种只存在于地狱位面之内的药,她怎么才能说服神惟相信?说她不是自愿? 这么想着,眸中色泽又淡了几分,不知何时起,她再未曾想过为他开脱什么,反倒习惯了以恶意揣度他了。 人心便是如此,伤过之后,便再无法坦然。 闭上眸时,唇上再度覆上冰凉辗转吮吸,沿着她脖颈优美的线条慢慢下移,那唇上的凉意几乎让她的心脏被冻伤,麻痹一般袭上死灰的寂灭感。 当腰带被拉扯开,衣襟大敞之时,汐然睁开眼,看清楚玖言俯身于她身前。 逆着绒绒晨光的面容,那份异乎寻常的苍白与憔悴让他瞧上去多了几分病弱的温柔。眼角微红,那缕魅惑直叫人失了心神,宽松挂着,轻轻一拉便可褪下的衣裳恰好的勾勒着他□的肌肤,衬着如雪的银发,怎一句香艳可得形容。 “箭伤好了么?”她忽而淡然开口。 玖言微微一怔,动作也僵了僵。 但那抹迟疑不过转瞬,玖言倾身下来在她的锁骨落下细密的吻,无不温顺道,”恩,好了。“那话语间甚至含着几不可查的笑意,神情也禁不住的转暖。 汐然眯了眯眼,在玖言重新欢喜的吻上她唇角的之时青涩的回吻着,被他扣住的五指也轻轻用力的回握住,拉在自己的脸边贴着,暖着,递上温柔一笑。 在目睹那温婉笑意之时,玖言的神情就那般凝固在其如画的面容上,清润的眸光胶着于汐然被吮得微微红肿的唇,眸色一点点的渐深。 连晨光都将要染上玫瑰色之际,她清清淡淡启了唇,细声问,”玖言,你知道皎月珠藏在哪么?“ 几乎是措手不及,她牵带着交握着的他的手,在晨光初现窗台的那一刹那,执一缕冰刃,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似是琉璃的破碎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分外清晰的响起,冰刃被果决抽出时,喷洒而出温热殷红的鲜血溅到玖言惨白的面容上。 汐然的笑意不减,抹去他脸上的血痕,虚弱道,”玖言,就在一刻前我都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举措。比及心上的一刀的痛楚,我想更厌恶你因为宸雅的命令而碰我。“ 玖言碧莹的眸像是无法挪动一般,空茫而怔然的望着汐然的眼,看她无不淡漠的拭去他脸上的血迹,失了血色的薄唇抖了抖,”我,不是……“ 望一眼因为鲜血而变得湿滑粘稠的两厢交握的手,汐然施施然丢松了手心中已然浸得殷红的冰刃,”皎月珠又碎了一颗,不知道你主上听闻这个消息该会如何作想?既然你‘刺杀’了我,总该有人相信我是被迫的,你可以试着做下去,但这么除了会让你方同神惟结下更大的仇怨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任何的好处。“ 汐然抬起一指,浸染着粘稠鲜血的指尖指向自己的左手臂,皎月珠的光晕晕染而起,睨一眼玖言,”你还要留下么?“ 汐然不过瞧见了玖言眸光狠狠一颤,欲言又止的唇却默然的合上了,脸色惨白得吓人,那般失神的形容好似两者之间他才是被刺的那一个。 床上血迹晕染,即便汐然自封了穴道也不过稍微阻了阻血流的速度,没法真正的冻结。因为晕眩而失去耐心的抬头之时,原本怔怔坐在她身前的男子却诡异的消失了。 门窗依旧紧闭着,没有丝毫被触碰的迹象,汐然眯着眼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直至昏厥。 醒来的时候,庆幸身边待着的是悠辰,如果是神惟,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谈及这伤势的缘由才好。 悠辰严肃的拧着眉,一直等到月冥憋着话离开,才在她的床边坐下,“主上,为何玖言能无视圣魔导的监视来到主上的房间?主上可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汐然感觉呼吸时皮肉都拉扯得生疼,仰面望着悠辰,“你亦中了他的烬梦散么?难怪……唔,不过我尚没能发觉什么他可得顺利从密室逃脱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一身的伤了。“顿一顿,”你给我渡了血么?身体可还好?“有一股血流一直滋养着她的伤口,这种事唯有悠辰才做得到吧。 汐然原想借此拉开话题,不及悠辰的反应却不似她想象一般,反倒是一怔,”月冥大魔导首先赶到的主上的寝房,接着便是布下光明法阵的救治,我在刚才之前都没能接近过主上。“ 第90章 蛇晶 玖言似乎从不按常理出牌,夜潜入她寝房也好,无故渡血给她也好,只叫汐然心中不安。 因着玖言本就与汐然互为同命,血脉可得相溶,才得以渡血之法转移伤害,以血偿血。汐然想不出任何能在精血中施法的奇术,但终究是小心为妙。”我原有皎月珠护住心脉,故不会出什么问题,晚些你帮我将玖言留下的精血逼出来,免得后患。至于烬梦散,还需尽早寻到解药,不然入梦之后便只有天明才得恢复神识,破绽实在大了些。“ 原本天衍之内奇术妙方无数,汐然原先并不珍惜,待得现在回想却是可惜了。不过烬梦散一类,她恰好在年幼时好奇配置过,解药自然也有所涉猎,不过其中一味名为‘蛇晶’原料,还需走一趟雪灵之森现取才可,并不能久存。 烬梦散只要在夜晚入梦便会作用,纵是汐然身负重伤,还是决意同着悠辰一齐赴往雪灵之森。 炼药一事原本应该交诸给忘言,可烬梦散解药的炼制成功率极低,汐然当初也是费了极长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蛇晶才炼制成功过一次,找到炼制的诀窍。现在再容忘言从头开始试练,却是等不起了。一旦入夜,她同悠辰的处境都极其危险。 如今的雪灵之森大部分都在神惟的势力范围内,设立了大范围的结界,实行封锁归属安全之地。 至今并没有宸雅出现的消息传来,她依旧躲在暗处,如此一来汐然无论身处何方都并无差异,有两位圣魔导相随纵然防不住玖言的神出鬼没,但若他无烬梦散的相辅助,只要她感知到了危险,顺利求救还是能做到的。 她受伤的事对神惟那方不过做了简单的解释,加之神惟现在本就在空间节点处,两位圣魔导也并未多过问什么,目及月冥解释时的支吾,神情却凝重了许多。 护着人的职责便是如此,不得多问扰人**,偏偏担着责任,即便对方不配合也无可奈何,只能更加小心谨慎的跟着。 …… 车马御风飞行,步入覆着皑皑白雪的森林。 汐然为何固执的不肯对外说出玖言夜袭的事情,其间缘由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出门的时候,她曾问过悠辰,若是觉着不方便,容她一个人去雪灵之森也好。 悠辰只是摇头,利索的钻进了马车,神色如常的替她铺设着坐垫。 因为汐然受了伤,悠辰将马车的窗子全都拉上了,厚厚的毛绒垫安置在汐然的周遭,将她围得严实。 雪灵之森终年飘雪,若是自窗口望去,必然是一副绝美的图画,可惜与汐然比肩坐着的悠辰半点不许她靠近窗口,时不时回眸过来替她拉好麾衣,一副照顾小孩的形容。 往雪灵之森内部走了小半日,天色渐晚,飞驰的独角兽雪白的鬃毛上缀着晶莹的雪花,暮光中英姿飒爽。 悠辰喝停了独角兽,往车门前走了两步,小声嘱咐,”主上,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寻个山洞,取了蛇晶便回。“ 不知是否是病弱的缘故,汐然侧身看着悠辰的侧脸,眼神也温柔了几许,”恩,小心点。“ 车门掀开,有冷风灌入,随后便是独身的寂静。 汐然忍不住的裹紧毛毯,挑开窗帘,望着悠辰的身影在视野中一一点点的淡去,隐没在密集的丛林之中。 放眼皑皑森林,却记不清当初那一间小小冰屋坐落于哪个方位,记忆如此浅淡。 她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暮后星辰渐现,卷着雪花的夜风袭来时,车门终于再度被挑开,悠辰的身上带着轻微的血腥之气,一袭蓝袍却依旧清爽并无丝毫痕迹。 他脸上的笑容甚为灿烂,好似小孩一般,甚至含着几分单纯的童真,得意道,”我原想只取三颗蛇晶便够了,不及正好碰上个蛇窝。“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嘿嘿,收集了十来颗呢。“ 汐然也跟着笑,”收集这般多,你是对我炼药之术并无信心么?蛇晶脱离蛇体之后,过了三日便用不得了。“ 悠辰啊了一声,讪讪,”我还以为主上会高兴的。“ 独角兽缓缓起步,随着悠辰的指示往一处洞窟走去。汐然瞧他说黯然就黯然下去的神色,安慰道,”蛇晶亦是很好的进补之物,剩余的可用作食材,我现在正好也能吃些。” 蛇晶是为一般魔兽魔核一般的存在,但冰丝蛇却拥有第二魔核,也就是蛇晶,是储存其体内最精纯法力之处。 蛇晶区别于普通魔核是未有定性的法力属性,就似一张蓄满能量的白纸,归属极好的炼药滋补材料。不过在这个位面,知道蛇晶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只是取了第一魔核便不再关注了,毕竟蛇晶若是未作处理,三日后就一点效用都无。 悠辰听闻这话面上复又转晴,待得独角兽在找好的洞穴前停下,忙不迭的起身去扶汐然,陪之入了山洞。 炼药一时并不得有外人打扰,悠辰就坐在山洞口,撑着头瞅着洞内悠悠的碧火映照着汐然因病弱而柔和的面容。 雪一直在下,和着洞内渐渐晕染开的药香,有种别致清新的感觉。悠辰在洞口坐的久了,被林风吹得发冷,便稍稍的往汐然的方向挪了挪。 恰好丹药出炉,那通体泛红的小炉之内浮出一颗滴溜溜转着,颇为圆润的丹药。 汐然扫一眼悄悄挪过来的悠辰,淡淡道,“张嘴。” 悠辰挪近的手一顿,乖乖张了嘴,那丹药自发飞到起口中,好似顿时化作一缕灵气,未容他反应过来便钻进了其体内。 未作停滞,汐然收拾两下,又开始着手第二炉丹药的炼制。 第一炉因为不熟悉的关系居然只有一颗炼制好了,不得已还需费一番的心神重新炼制第二炉。 提炼药材精华之时,汐然头也不回的对待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悠辰道,”待在这也没干系,安静些便可。你吃了解药便去休息一下吧,今日去取蛇晶不会累么?“ 悠辰得了首肯,这才正大光明的往这边凑近了,坐在汐然身边不远处,望着剩余的十颗蛇晶,”唔,我不说话了就在这坐着,冰丝蛇不过五六阶的魔兽,不算多吃力的。“ 鼎炉中的幽火忽明忽暗,舔舐着被投入的药材。汐然因为原本身体的状况就不很好,只得全心全意的照看才不会出大的差错,听过悠辰那句话之后,就彻底的将心神沉入炼药一事之中。 不知不觉的又是两个时辰过去,炉中火焰一闪分作三个包裹着白焰的丹药,缓慢成形。 最关键的过程过去,汐然终于可得稍作喘息,也能分出心神的望一眼倚在岩壁上睡着的悠辰。不知是否是火焰照耀的缘故,他白皙的面庞上竟染上了些绯红,像是散了一层浮光星辉。墨黑的发在额前细琐轻轻浮动,尾端扫在敞开的精致锁骨之上。 汐然眯了眯眼,讪讪收回目光,重新归心于炼药之上,心中奇怪的嘀咕,她方才怎会觉着悠辰很是诱人? 脑中杂念一闪而过,继而专注于丹药的凝实成形。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本就有点发虚的火焰终于一瞬闪灭,汐然伸出手,由三颗丹药自发的落在其手心。 这一回一颗的未损坏,三颗丹药全部炼制好了,汐然松一口气,执了一颗丹药放进嘴中,好歹是解决了烬梦散的余毒。 因着炉中火焰的消失,洞穴霎时归为漆黑,汐然懒得再点燃火,准备就这样摸索着走到悠辰的方向去休息一下。 哪知黑暗中一阵细小的摩挲声,紧接着她探出的手便被人抓了个正着,那手有区别于平素的温暖,而是有些烫人了。 有声音迷迷糊糊道,”主上?丹药炼好了么?“ 汐然忽而就想起悠辰是个有起床气的主,遂担心的将手覆上他的额,放低了声音,”恩,炼好了,你可是不舒服?“ 悠辰有些畏寒,不知是不是方才独自坐在洞口的时候冻着了。 悠辰蓦然捧着汐然覆住其额头的手,”没啊,主上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他这般一说,汐然倒有点迷糊了,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是谁不正常。 于是还是去燃了火,满地堆放的药材原料都没有整理,零散的放在那,汐然先是去暖了回手,又凑过去摸了摸悠辰的颈脖,这回才真正确定,他的确在发烫了。火光照映下,细致的肌肤上都泛着若蜜一般的粉红。 汐然敛着眼久久的望着迷迷糊糊,抱着她手不松,缩在麾衣里睡觉的悠辰,半晌无言。 几乎是无力,”你方才,是不是吃蛇晶了?“ “恩,怎么?“悠辰只启了一丝儿眼缝,迷蒙道,”主上不是说能吃吗?我方才有点好奇,吃之前还问过你的。“ 汐然没吭声,默然的转过身去拨火。 良久,”唔,你去躺远点。“ 蛇性淫,蛇晶之内亦有类似春药的成分,就算滋补也需亦旁的药材处理过之后才能食用。 兴许悠辰之前就问过自己,但当时专注于炼药,什么都没听进去,估摸是敷衍着作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个爆发,一会可能还有一更~~ 第91章 药效 汐然一边收拾着零散剩余的药材,一边想着该配置点什么药才能将蛇晶里的春药成分压下去,毕竟那种程度的药不是能靠本身毅力压制的。更是要命,悠辰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 在药材中挑挑拣拣,好歹是能弄出来些镇定药效的东西,一回眸却见悠辰抱着膝蹲在她身侧,绯红着脸平淡而的望着她,”主上,你在找什么,“ 汐然心中一跳,一掌将他推远些,”让你别离近了,唔,去山洞内部一点去待着。“ “可我现在睡不着,不必去远些的地方躺着,主上不睡么?”悠辰语句中没能寻着重点,很是让人着急。 汐然觉着自己有义务提示一下他,抚着额,“我现在要给你配些药,你吃了蛇晶,大抵会对身体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在我配药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 悠辰点点头,动作却与之乖巧的态度截然相反,巴巴的挪过来了几步。 汐然望着他晶亮浮着嫣红光晕的眸,心跳都漏了几拍。他那双眸子含着无意识的媚意之时,委实同玖言有几分相似,忍无可忍的一把站起身来提着他的手往山洞外面拽。悠辰起初还吓了一跳,但见汐然面色凝重也没怎么反抗,任她将他拖到了雪地中。 ”舒服些了没?“汐然站在洞门口,撇开眼不去看悠辰。从前不甚觉得,想是因为悠辰气质明媚同玖言并无相似。但如今他的红着眼角,眸子水雾雾的模样,委实有了玖言七分的魅惑风韵,当真是要命了。 悠辰坐在雪地中,手还死死拽着汐然的柔荑,好似还有点弄不清状况,”主上,我……热。“ 汐然连甩了几下手,都没能将悠辰甩开,也有些窘迫了,”所以说,你快些放开我,我给你去配药。“ 悠辰将信将疑的撒手,汐然其实也不很懂这方面的事,只是切切嘱咐道,“你……你就先到雪上躺着,消消热。” 安抚好悠辰,汐然赶忙跑回洞,加快了配置的节奏,也不管能否成凝药丸,直接将碾成的药粉搀和在一起。因为来不及提纯,手忙脚乱的弄了好大一副的药,估计吃下这些药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抽空瞧眼洞外,悠辰果真很是听话的趴在雪上,连脸上都拿手捧了雪盖着,融化的雪水不久便将他的衣襟打湿了大半。 无可奈何,将配置好的药粉放好,匆匆跑出洞穴将手脚都快要冻僵的悠辰又拖进洞,扶着他的身子坐在火堆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一大推的药粉摊开在他面前,“唔,吃吧。” 悠辰愈发艳丽的眉眼一扫那一堆灰蒙蒙的药粉,眼神一定,不可置信的干笑一声,“主上,这个是……药?“ 汐然简直比他还心急,将他衣襟后沾染的冰晶拍掉,忽视他话语中的别样意味,赶忙催促道,”恩,快吃。“ 悠辰拧着眉生灌下去两口,复又喝了好些水,因为哽得难受,就着水也极难下咽。尝试了几下之后,干脆蜷缩在地上挺尸,就着起床气一齐开始作用,”咳咳……我不吃了,会噎死。“ 汐然蹲在他身边,一直想着怎么把他掰开,语气都开始急了,”喂喂,悠辰,你别闹了。“ “热死比噎死好。”悠辰笃定道。 “你是小孩子么?”汐然第一次体会到面对无理取闹小孩时的感觉,伸出手拽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不及高估了自己病弱后的力气,悠辰不过稍稍的反抗,连带着她胸口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痛楚,脚下一个趔踤摔倒在地,药粉也撒了一地。 一部分的药粉撒进了火堆中,火焰忽闪一下,燃得更是炽烈,那些药粉施施然化作了灰烬。 悠辰一呆,因为汐然的胸襟之前几乎是立刻就被血水染红了,赶忙爬起身,眼中的色泽如炬,略略震颤着,似乎冲破了那份迷蒙混沌的神情,一下子清醒一般,惊慌道,“主上,你别动了。” 汐然被他这一番的情绪变动弄的心力交瘁,扶着岩壁稍稍坐起身,手肘磕着岩石的皮外伤也忽略不计,暗自咬牙,都是因为谁才这样的?面上却平淡,”唔,我稍微处理一下就好,你把剩下的药吃了。“ 悠辰却好似真的有点被吓着了,愧疚道,“我先渡些血给主上吧。” 汐然原本觉着没必要,但想着现下的境况容悠辰比自己有余力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遂点点头,”好。“ 就着汐然半倚的姿势,悠辰半跪在她的身前,划伤自己的手腕,聚集流泻的血落在汐然手上想同的痕印上,那道本该流血的口子却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唇,尽数吞下悠辰的血液。 一阵之后,悠辰因为失血有些无力的撑一手在汐然的肩边岩壁上,那样的姿态好似将她圈在怀中。 汐然吓了一跳,可抬头所见悠辰的眸光虽然迷蒙艳丽依旧,但却没有一丝旁的意味。悠辰不同于旁人,她不愿同他在往后生出隔阂,更不愿意他受到伤害,她几乎将他当做亲弟弟来疼爱,没法接受也没法拒绝,这样的局面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眼见他专注的为她渡着血,正要安心下来时,悠辰却忽而开口,沉沉,“主上,我好像有点不对。” 手指在伤处一抹,淌血的伤口便完全的愈合,连一丝伤痕都无,同样处理好汐然的伤口之后,悠辰才扑倒她怀里道,“能不能借我凉一下。” 汐然呆在原地,怎么感觉他突然开窍了? “这个……这个好像是中了春8药吧?蛇晶里的?”耳边传来的声音怎么听都是不自然与别扭,隔了好久,“但是我能忍住的,只要这么抱一下就好了。” 听到悠辰的承诺,汐然终于淡定一点,思忖他左右刚刚放过大量的血,乃是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必防得太死了伤感情。试图以谈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自哪知道的这种东西?” “以前在精灵族的皇宫里时,有些宫殿的熏香就有这种功效,我不慎闻过些,虽然剂量很小但终究会让我觉着不适,后来才听说,就学着绕开那些行宫走了。”悠辰的呼吸都有些灼热,□在外的肌肤贴在她的肤上,很是烫人。 悠辰因为脱力,又要趴在汐然的身上,几乎是双膝跪地的跪坐在她面前。汐然唔了一声,见他这样的姿势维持久了肯定会难受,便推了推他,“到洞穴里去躺好,别在这跪着。” 悠辰起初不动于衷,直到汐然也起身才随着过去,两厢依扶着时,悠辰自眼角悠悠递来的一眼,不经意的风情万种直叫人心中狠狠一颤。 汐然抿着唇,容悠辰躺下,被他缠的迫不得已亦随着坐下来,没想到方还没坐稳,悠辰双手便缠上她的腰身。同时咬着唇哼了一声,好像压抑着什么一般,又好似忍着痛楚,碧莹的眸中晕染着靡丽而空荡的光泽。 汐然咳嗽一声,“你可还好?”她原是想问他,还忍得住吗?但又觉得这么有点不对。她倒是一直觉得自己离远点会比较好,但是悠辰又总是拉着她不放手,也没显出多吃力的感觉。她不是当事人,对这方面的事也不了解,不懂□之凶猛,感觉忍忍应该是能过去的,便愣愣的信了如今本就不能自控的悠辰。 “主上能亲下我么?” “啊?”汐然错愕。 “主上从前又不是没亲过我。“ 经由悠辰这么笃定的一句,汐然当真还以为有过那么一回事,但仔细想想,不是只有妖仆仪式的那次么,而且那也根本不算的罢。 正是犹豫,悠辰自空间储物所中抽出一床被子,将两人覆上,声音中虽然带着隐隐沙哑的颤音,但语调却平稳,”唔,睡觉罢,主上今个必然累了。” 要说平常,非要亲一口也就亲了,只是这非常时机,汐然却有点胆怯。见悠辰缩着被子准备睡了,就要闭眼,他却又转了身,眸光靡丽而执拗道,”亲一下真的不行么?往后主上就要嫁给神惟殿下了,晚上的时间都见不到面,还要避嫌。好端端的主上之前还给人占去了那么久的时间,我真的都快要气死了。“ 从未见识过的,掩藏在其明媚笑容下的孩子气瞬间袒露无疑,衬着那艳丽的眉眼却是让之显得格外的率性可爱。 汐然忍着笑,”快要气死了?“这种话当真是有小孩子才说的出来的吧。 稍微支起身,俯视着悠辰,将被子替他掩好,垂首再其额上落下一吻,”恩,不气了么?“ 听他小小的又哼了一声,实在可爱得紧,便又忍不住的在他眉上轻轻吻了吻,见他神情稍有松动,柔声问,“你身体不要紧吧?” 悠辰方才还含怨的神情霎时转为了乖巧,像是蹭着温暖怀抱的小狗,倚在汐然的肩头,“吃了些药后,刚刚还很难受,现在却渐渐适应了,不碍事了。” 顿一阵,伏在汐然耳边小声问,“我方才,是不是很……” 汐然瞅着悠辰艳丽微微湿润的眼角,被汗濡湿的额和似染上蜜色的肌肤,笑了笑,抱紧他道,“很漂亮。” 话音将落,一声破碎突兀在黑夜之中响起。 汐然心中一凛的回眸,但见洞口月光似水,勾勒着一道僵立的身影。 银发若雪,飘散了漫天星光。 第92章 无故 柴木燃起的火焰兀自明灭着,当那声破碎响起时,一股极其浓郁的药香倾泻而出,轻轻一嗅便会让人觉着神清气爽。 悠辰原是埋首在汐然的颈间,听得这一声下意识伸手的将她护在怀中,侧目去瞧时恰好的对上一双碧莹的眸,无波无谰,平静得好似空无一物,又好似凝滞,甚至来不及有一丝的情绪反应。 “玖言?”悠辰记着早前分明在洞口布置下了结界,他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仿佛过了亘古那般久,玖言失了血色的唇轻启,“你们在做什么?” 那一声问得极轻,像是维持着一种极易破碎的平衡。 说是问话,其实更像自言自语,他的神色并不似想知道答案一般,眸光轻轻避开汐然,有些僵硬的俯□去拾那摔得支离破碎的玉盒。一枚好似蕴着温和灵气的丹药呈躺在地上,他的指尖在发颤,面色却清冷。 “我来,送药,好不容易寻着的……你的伤。”言语不知为何颠三倒四,每呆在此处一分,玖言面上血色便更失一分,竟至于晕眩。 放弃了去拾那枚丹药。“我就离开。” 他转身时,汐然冷冷开口,“你明知我不会用,这又是何意?” 这一回,汐然亲眼目睹了,玖言就那样一点点的在空气中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汐然骇然的望着他凭空消失的地方,为作安全起见还是通知了隐匿在周遭的两名圣魔导,告知他们玖言方才从这洞穴离开,如今追击说不定还能追上。 两名圣魔导虽然在听闻之时颇为惊讶,还是未吭一声的执行了汐然说的话,在周遭布下了搜索的法阵。 汐然和悠辰现在都不适宜追击,遂同回了山洞。 火堆前,那枚灵力非常的丹药仍好端端的躺着,悠辰上前去将之拾起来,拿在眼前打量,“主上,这是什么丹药你可知道?” 汐然在铺好毯子的‘床铺’上坐好,“我并没有见过那种级别的丹药,你瞧那丹药的色泽便知了,该是归属灵丹一类,这个位面能练出这种丹药的人怕是一个都无。唔,你莫再看那丹药了,早些扔了的好。” 敌之一方送来的东西,实在没有接受的必要。 悠辰在那磨蹭了一阵,汐然已经覆上被子躺下了,“这丹药,竟然烧不掉。”后头悠辰嘀咕一声,好像也不打算再理会灵丹了,便容之躺在火石之中。 走过来坐在汐然的身边,依着岩壁睡去。 另日大早,独角兽已经休息完毕,乖乖的站在马车之前,两名圣魔导回来复命,道并无搜查的结果。 汐然对这种结果已经见怪不怪,毕竟玖言能生生在人眼前凭空消失,就算是搜查也能不费力的躲过去罢。如果不知道他这种神出鬼没的能力为何能得以施展,往后的对峙该如何被动,铜墙铁壁的防御与他而言都不过虚无。 汐然一边思索着,一边蔫蔫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悠辰由于给她渡了大量的精血,本就身体发虚,后一夜因为玖言的缘故一直睡得极浅,如今上了马车,安下心后竟一下便睡着了。 无聊之时,眼角扫过茫茫雪林之中,一座小小的冰屋呈在一小片开阔的平地之间,那屋式很是熟悉,好像正是星辰当初所在的地方。 星辰。 魔狼星辰。 如果当初救她的当真是星辰,那么悠辰,悠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段记忆几乎无法串联,印象也极其混乱。存在于脑海时就像一个朦胧的梦,有了一方面的印象,细细推敲的时候却又发觉同现实合不上,亦回忆不起细节。 回首时,裹着雪白毛毯的悠辰睡得正沉,面容沉静。 汐然关上一直泄着冷风的窗,如果一开始遇着的就是悠辰,那该有多好。 但是意外往往发生在不经意之间,让人措手不及。 当马车停在千灵镜州的空间法阵之前,汐然又是静静坐在悠辰身边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发觉了有些不对,他怎么可能在马车上还能睡这般久? 这样的念头划过脑海时,几乎是立马攥紧了她的心,汐然抬手先是轻轻推了推悠辰,平常一碰就醒的人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无。 汐然慌了,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悠辰好好搭在胸前的手因着摇晃的幅度无力的垂下,指尖恰好敲在地面,沉沉的声响。 汐然瞳孔狠狠一缩,怔忪。 悠辰只是睡着,呼吸平稳,却一丝反应都无了。 …… 月冥查不出悠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是像睡着了一般,没有失去生命体征,也没有受伤中毒,无缘无故。 汐然站在月冥治疗的殿前一整日,当月冥第七次从殿内走出,告诉她连光明治愈法阵都起不了一丝效用的时候,汐然的神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怔怔道,“是玖言,那个丹药。” 月冥见终于能找到一丝线索,脸上的阴霾也消散了些,忙道,“什么丹药?主上,若是能弄清楚的话,应该可以……” 汐然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就去把那丹药找来。” 本要转身,手臂却一把被月冥拉住,眉头颦着,“但是主上可知道为何丹药会致使悠辰变成现在的模样?若是不晓,现在贸然的前去不是会让主上陷于同样的困境之中,您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冒这样的险的,尤其还只为了一介妖仆。” 第93章 出乎意料 汐然被月冥这般一低斥,混沌的神识也稍微清晰了些,眼中一滞,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找回那枚丹药是必须之事,但是为确保安全,只得将之带回到千灵镜州的密室研究。”汐然的眸光飘向殿内的悠辰,”在查清原因之前……“ “那枚丹药原来是用来毒害主上的么? ”月冥无甚表情的截过话头,“ 这样简单的手法竟然会奏效,该说是主上不够谨慎,还是说,主上对玖言余念未除?” 汐然知晓月冥的怨气是为何来,尤其现下悠辰昏睡不醒的状况更是让她无法反驳。 当时的情况过于混乱,她也未曾想过玖言会在丹药中动手脚,分明不会有用途的丹药,却或许正好成了致命伤。 “怎会是余念未除,我的然儿,便会对我忠心的。”背后传来一声稍显冷清的话音,月冥闻言望及门口,神色微妙的一动,垂下了头。 汐然回眸,眼中的色泽很淡,好似未听见方才那句一般,平和道一句,“神惟殿下。”她其实并不很能适应那种过于亲昵的称呼。 神惟却很是执拗,低声问,”你前日亲口对我说的,不是么?“ 汐然挂心着悠辰,不想再多说什么,敛着眼轻声道,“是。” 神惟低头,在汐然的额上微笑落下一吻,“如此便好,我来是想告诉你,悠辰现在的境况非同一般,若是长久的放置在外界,他会因身体枯竭缓慢死去的。” 月冥一惊,她的确发觉悠辰的身体无法接受外在任何的滋养,但却不知道会严重到那种地步。 “外界?”汐然知道,神惟现下能如此从容的道出悠辰的情况,必当有了一定的解决方案,“殿下是如何得知悠辰情况的?”分明在此之前,都没有任何神惟的人来接触悠辰。 神惟挑了挑眉,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径直道,“悠辰现在需要被运往‘虚’冰封,等寻到解决之法再由你来将之唤醒。” 汐然望着神惟稍显冷清的侧脸,心中纷繁的思绪闪过,手心微微发凉,面色却沉静如水,顺从道,“既如此,月冥,我们即刻动身。丹药之事便交诸给忘言导师,劳烦他走一趟吧。” 月冥毕竟跟了汐然十八年,即便其神色无甚改变,她亦能感知到一点微妙的不同,自眼角扫过一眼神惟,二话不说的垂首应道,“是,主上。” 本是要随着月冥一齐进殿去扶悠辰,身后的神惟却忽而开口,“若是身体不适的话,便让月冥领人将悠辰带过去好了。”微笑着走近,执起她的手,“你的手心都在冒冷汗。” 月冥两步上前,扶住汐然,在神惟命令之前率先担忧道,“主上你可还好?”复而抬头对着神惟,几不可察的将汐然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殿下,还请让我先照看一下主上的身体,悠辰的事,我亦会看着处理的。” 神惟一怔,像是有点疑惑与月冥的敏感,为作尊重还是松了扶着汐然的手,对之嘱咐道,“最近空间节点之事略出了些问题,巡查宸雅的事也在办,所以都会有些忙碌。我抽不开身,你便要好生照看自己,莫再让我担心可好?” 汐然神色不变,温顺的点点头,“恩,此事之后,我便不会再离开夕月城了。” 神惟松一口气,微笑道,“那便好。” 入殿之后,汐然坐在悠辰的床边,对月冥道,“你先行退下一会,我想单独对悠辰说些话。” 月冥自方才察觉到汐然对神惟微妙升起的敌意之后,便一直奇怪于汐然的行为,如今她竟然道要对一个沉睡过去毫无反应的人单独说话,这…… 正是犹豫,汐然递来淡然一瞥,月冥将要张启的唇合上,点头退下。 汐然看着沉重的门扉合上,指尖游走,在悠辰的脖颈之处停留,开启他的舍利子结界后,顿在彼此互为印证的契印之上,那时他们灵魂相连的地方。 指尖上幽光乍现,在空中晕染开一波一波的涟漪,“我知道现在很难唤醒你,但最起码你得听过我接下来的话才能去睡,悠辰……“ 声调降了几阶,连隔音的结界都开启,”对不起,我现在只得将你送去虚境之中。“汐然的面色一点点的转为煞白,“兴许是我多疑,可好似除了玖言,还会有人想害你,在确认并解决这件事之前,我不会去找你,你要等着我。” 悠辰的眼睫颤动一下,汐然心中一喜的俯□,在他耳边道,“我不会丢下你,你放心的去睡吧,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安好的。” 日光微斜,悠辰睡颜安详,如诗如画。 …… 悠辰被送往虚境已经有十日。 汐然依言的未踏出夕月城一步,只是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冥想室中修炼,静静等着忘言和月冥那方的有关丹药的消息。 自从同神惟有了口头婚约之后,雪陌便被送往夕月城外的别院之内,姑且算是彻底的自由了。 他临走之前汐然还曾去见过他一面,可惜那时神惟陪同着,雪陌垂着眸,一直一语不发的站在马车前,连一句道别都不曾言出,在一段汐然的自言自语之后,红着眼上了马车。 神惟地位高于她,所以惯来都是她的服从,他让雪陌离开,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容尘道,“主上会觉得不舒服,不过是因为主上还未打心底的喜欢上神惟殿下,若是两者之间有感情了,这不是正常之举么?” 的确,出问题的是她,这同地位高低该是没什么干系。 神惟的妃子们即便在空间法阵建立好之后,也未有一个在此地出现过。南溪道,“哥哥已经说过了,禁止她们前来隐族之地,违者便永远失去王妃的头衔。” 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保护,毕竟那些王妃的娘家都是王侯公爵,无法毫无缘由的休妻,神惟也做不到得罪他拥戴者的行为。 他待她的确很好,偶尔霸道,却尽力体贴。 就连南溪也道,从未见他家哥哥如此迁就一个人。 这句话让汐然觉着受宠若惊,心中也愈发的不安。 当一日临湖散步,神惟从背后抱着她,轻声道,“你心中牵挂着那般多的人,而我却只在意你一个,这样,不会有些不公平么?”时,原该是柔情浮动的温馨境况,她的不安却升到了顶点。 凝着湖面之中一轮皎洁的孤月,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三日的午夜后,后山温泉。 汐然坐在岸边的石台上,湿漉漉的发上携着晶莹的水滴,垂在素色衣襟上。 小银缩在汐然的怀里,小小的打着瞌睡,偶尔蠕动两下,砸吧砸吧嘴。 连水波都宁静之时,汐然忽而开口轻唤,“玖言。” 声音荡开,却无人作答,久久的徘徊在夜空之中。这几夜,她都会在温泉池边唤玖言的名字,因为只有这儿是神惟派遣的圣魔导无法探测之所,唯一可会见神惟允许之外‘客人’的场地。 本以为今夜亦是一样无功而返,正要起身,池中碧水却起了一丝丝涟漪。 雾气迷蒙之时,水声窸窣渐起,一只指节分明,肌肤若瓷的手攀上池沿,清澈的水中印一双清润若玉的眸,漫不经心的凝着她,浮出水面。 水滴若绸,丝滑般自其倾世无双的面容上淌下,那眸间的轻慢携着三分妖娆,衬着月色若霜,恍似一杯渗了毒的美酒,让人心悸。 唇角含了一丝意欲不清的笑意,玖言坐在氤氲着水雾的池边,缓缓问,“汐然族长确是自信得很,知道我会来这么?“ 自打与之翻牌之后,汐然见过玖言的几次,每一次他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始终让人辨别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性情。但唯一可知的是,并未有哪一次他会给她如此忌惮的感觉,一种仿佛发自自保本能,想要逃避的感觉。 不动声色的抚着小银,汐然道,”只要宸雅还想要我的皎月珠,你作为唯一能接触我的人,自然会在我的身边徘徊罢?” “她已经自顾不暇,怎还会来觊觎皎月珠?”玖言执一缕自己润湿的发,如此风轻云淡的作答,因凝望发丝而低敛睫承载着冷色的月光,竟会让人生出一种他并不在意宸雅死活的错觉。 这一切的反应都出乎汐然的预料,她原以为宸雅安然的逃过了神惟及她手下的追捕十多天,必然是有自己的一套诡异方式,原来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么。既然如此,玖言又为何还能出现在她身边? “如何?汐然族长方才唤我,不过是为了想试试我在不在么?”玖言自眼角递来轻慢的一瞥,碧莹的眸中一无冷漠二无温顺,唯余留淡淡漫不经心。 第94章 尸骨无存 “我想知道,那夜在雪灵之森,你是否对悠辰做了什么。那枚丹药,可是动了手脚。” 从一开始,汐然就没想过能从玖言的嘴中套出什么话来。 他是能够天衣无缝在她身边潜伏的人,就把持人心一面,汐然怎么也敌不过他。所以才会选择光名正大的询问方式,纵然看似行不通,对方答或者不答,她至少迈出过她唯一能走的一步。 “看来汐然族长心中除了我,还另有怀疑的人选。”玖言弯着眸笑了,展露出绮丽动人的笑容,好似高兴,又好似嘲讽,“可就算我说不是我,你会信?” 汐然默不作声的望着半隐没在水雾之中的玖言,良久,实话实说道,“我要的并不是你一句是或者不是,而是具体的细节。”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毫无理由的来为我解惑,也曾想过能以什么与你交易,才可一帆风顺的达到目的。可事实上,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或者说我所知的,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不能给予。所以说,在三日之前我都未想过要找你过来。” “但是猜疑是很可怕的东西,疑神疑鬼能轻易的毁掉一个人的感情,尤其在它还不够坚固的情况下。” 汐然说的,自然是同神惟的感情。 圣魔导的能力极限在哪,汐然并未达到那个境地所以无法知晓,如果他们也目及了她与悠辰的那一幕…… 近来的相处,汐然明晓神惟实在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她弄不清楚神惟究竟是为何,何时喜欢上的她,但他对于悠辰的排斥之心很早之前就表现出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身份仅为低微妖仆,且而心怀排斥的悠辰,神惟却特地抽身从空间节点之处赶来,亲自告诉她该如何救治悠辰。而且,从悠辰突然昏迷到施与救治,明明都没有外人介入。 他从何得来的悠辰的消息,为何如此上心悠辰的事,都让她十分介怀。 若这种介怀一日不除,她便一日无法坦然的面对神惟,偏偏这种事无法对神惟问出口。 “我竟不知汐然族长是如此专情之人,为了顾忌与神惟殿下的感情,不惜来有求于我么?”玖言移过眸来,月色幽静清冷渡于水面,“那么悠辰,汐然族长不过与之玩玩的么?” 玖言的话语中听不出半分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汐然则认为这不过旁观者的一句嘲讽,并不怎么上心。毕竟让他撞见了那样容易叫人误解的场景,给他拿捏住了话柄也没办法的事。 “我没有对谁抱有过戏耍的态度。“一句之后便再无解释的**,顿一顿,接着起初的话题道,“你应该知晓,宸雅被地狱魔族之魂附身,待得魔族入侵之后,你身为平和位面的亚魔族,并没有与之长久共处的资格。” 玖言低垂着的眸光很淡,一言不发。汐然怀中的小银嘶嘶吐着红信,因魔化而妖冶狭长的眸阴冷的盯着玖言,像是忌惮又像是警告让其切勿靠近。 “你若对我实言以待,告知于我当初悠辰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会给你这个资格,成为具有自己意识的魔。若宸雅能够活下来,你便能长长久久的与之在一起了。“ 汐然说出这话时,自以为玖言会因此而动心。 因为即使不想承认,她所见识过的,妖仆对于其主上的情感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爱之切来描述了。那份感情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理智与所有的情感,所以即便成魔他应该也是在所不惜的。 但玖言却没有一丝在她预料之内的反应,原本轻慢恣意的姿态在水雾之中迷蒙着。风过,卷起的水雾遮挡淡化了水边半倚的身影。 汐然眯起眼,并不能看清玖言的面容,却能感知到他的身子在轻轻颤着,像是在笑。 那笑音低沉似是温柔,却又添了一份难以言喻压抑的情感,濒临崩溃的边缘。“长长久久?同宸雅?” 小银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威胁,自汐然轻抚的手中支起头,浑身都紧绷起来,进入警备的状态。 一阵湿润的冷风带过,汐然感觉自己的怀中一轻,小银的身子已经窜出去大半,尖利的牙就嵌在玖言的肩上。而与此同时身前地面,什么撞击着轻轻一响,她的腰身上缠绕上一双手臂,并不强势,松松的抱着,好似一拉便能挣脱开来。 玖言双膝跪地,俯身依偎贴在汐然的腰腹,肩上被小银撕扯得鲜血淋漓,却不见有分毫的动静。 汐然也怔了,那一瞬为做自保的‘暗雪风暴’已经祭出,原是打算逼退突然靠近的玖言,他却生生的受了,就着无力跪地的姿态,倾伏在她的腰际,“你……”而且玖言竟就只是这般侧脸贴在她的腹前,没有其他异动。 小银身体都因过于紧绷而颤抖着,汐然甚至听到牙齿与血肉磨合的声音,但玖言抬起的面容轻慢依旧,仿佛此时此刻被小银咬住,鲜血淋漓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更何况,他竟直呼他主上的姓名,这一点让汐然错愕之余,更感觉有什么超脱了自己的由始到今好不容易构建起来,对于妖仆一类的认识。 汐然在心中叫住小银,就现在而言玖言似乎没有做出危险举动的意图,况且他还在这么近的距离中生生受了七阶法术暗雪风暴,若不是因为身为恶魔精灵一族的强劲体魄,当下应该连说话都有困难才是。 她还要他口中尚未说出的消息。 玖言肩头的溢出的鲜血若线,已然蔓延入温泉池,未等到汐然的回答,再度开口轻慢道,“明明是你唤我来,却提前准备了七阶的法术。汐然,你其实是打算杀了我罢?” 以依偎的姿态说出如此的话语,汐然目及他瞳中分明的涣散与空茫,心中一顿,推开了他,往一边移两步的站起身来。一时竟也忘了,自己的确是曾迫切希望着了结他生命的。 因出乎意料境况而不安,所以连声音都冷硬起来,汐然无法预料他的行为,思绪有点错乱,寒着脸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你想如何?“ 玖言仍怔怔跪在原地,被咬伤的左臂连指尖都滴落着鲜血,”我想如何?我……“玖言轻轻喃喃着,声音虚幻,沾血的手指抬起,捂上溢血的唇角,”只是在想若是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像是询问一般的抬起眸,期盼的望着汐然,”要是悠辰精神体死亡了,我便能取代他,这样不好么?“ 池面水雾在风中飘散,汐然的声音彻底冷下来,“是你?” 玖言仿佛没有听到汐然语气中的责问,却收到了她拒绝的意图。 期盼的眸光一黯,一手随意的搭在汐然方才坐着的石台上。凉如霜的月光浸透他单薄的衣襟,肩边的血色若绽放的牡丹,无不妖艳,“我听到了的,你给神惟的誓言,成婚之后便会对他忠贞?”笑了笑,“悠辰之事会发生,是因为你还没同神惟成婚么?还是说,只要是”妖仆”竭力要求,你也就会这么半推半就……就像跟我一样?” 汐然的右手蓦然攥紧,显然是动怒了。 过去的情感就算再不堪回首,也是她曾最珍惜的事物,即便如今要被尘封,也不至于给人拿出来做话柄嘲笑。 冷凝着眸光,汐然缓缓走近两步,在玖言身前蹲下,挑起他的下巴,让之与自己的对视,认真道,“即便半推半就,同我在一起的也是悠辰不是么?我对自己妖仆是否有种特殊的感情,不是悠辰而是由你来说这个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人道,最好的防守方式便是进攻。汐然自知说这话对不住悠辰,但给人刺痛失了理智的那一瞬,谁也顾不得冲动说出话语的后果。 仰抬,映衬着月光,星辰万里的碧色眸光,霎时溃散。 玖言淡淡的凝视着汐然,”你这便是不否认的意思?“轻轻笑着,手指抚上汐然的手臂,”汐然,你可知即便想要除去一些人,不见得非得自己来动手。我说我想杀悠辰,但动手的却是神惟,你可信?” 汐然呼吸顿了顿,”有证据,或者真实细节我便信。“ “好啊,我说。”玖言敛下眸光,微微往后半敞着的胸膛,在月光下露出大片细致若瓷的皮肤,氤氲着如霜月光。左肩边绽放的血红色的妖冶,给之更添一份靡丽色泽。 玖言薄唇轻启,轻慢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 周遭空气一寒,汐然径直道,“唯此不行。” “除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玖言凉凉笑着, “对待悠辰,你已经无力回天。若有朝一日,神惟成了你的夫君,我亦让他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大家新年快乐~~ 我都有点不敢在这说话了,怕被拍砖。。。消失了这么久。。。 嘤嘤,大过年的,乃们就饶了奴家吧~~ 第95章 事迁 汐然未曾料想,那日在温泉边的相见,便是她同玖言往后三年内最后一次的见面。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足以让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三年间,空间节点的事宜,神惟全然移交给她来负责。三年的开拓之后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随时都有可能打通。 今夜月圆,桑止递来容尘的一封信,即便不去拆封,汐然也晓其中大抵的内容。 “空间节点将通,主上责任已了,何时去见见神惟殿下?” 汐然坐在院内樱花树下,将摊开的信纸再度折好之时,目光清淡不经意落在左手手背上的划痕,微微带粉异于玉白肤色,尤为显眼。 不过一普通的刀伤,却有足足一月了,也不见消散。 那是汐铭划下的。 渐渐长大的孩童,终是知晓了上一辈的恩怨,选择复仇。 只不过当时的汐然有点始料未及罢了,这一切竟会来得这般的快。 汐然先一步的到达了圣魔导的境界,所以汐凛递上来的毒茶并没有让她如何,汐铭紧接着的刺杀也便落了空。 凡事讲究成王败寇,宣布了敌对的立场,输者便没有了立身之地。大执事泽骞将他们困于地牢,一直等着汐然道出死刑的命令。 汐然收好信纸,偏头对着垂首而立的桑止,“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神惟殿下之事?” “我会去的。” …… 三年前,原是她同神惟的婚约在即,西方大陆却忽而传来噩耗。 极北大陆群兽暴动,万年难见的兽潮压境,妖神出世。 这等的事,若非帝国出力抵制,怕是不等空间节点打通,这方位面的人族便要不复存在,棘手程度程度不亚于恶魔入侵。 消息传来的时候,汐然正收到一份匿名的记忆幻境。 记载了悠辰昏迷之前的所有境况。 汐然怎么也想不到,彼时的神惟竟也是在现场的。 待得玖言走后,她陷入熟睡,神惟便显了身,站在悠辰的面前。 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尽量的平淡从容,深敛的眸光却死死压抑着什么,望着略有点尴尬不安的悠辰,低声道了些什么 。 悠辰当时神色一僵,苍白着脸过了半晌,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墨丝轻扬,一点墨绿从神惟手中飘出,没入悠辰的眉心。 之后再无半点异象,悠辰遂就这么在马车中昏迷了。 当夜,汐然想起玖言说过的话,“真正动手的是神惟。”久久不能释怀。 之后并未就这一话题再同神惟谈论过什么,隔阂几乎是毫无意外的缓慢累积而起了。 直待两日后神惟受其父君征召,前往极北地境对抗妖神席卷的兽潮,汐然也未对他有过一句询问。 那时也便想通,她同神惟本就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就算他一句解释都不给,她也无话可说。若是真正的询问,岂不是连最表象的平和也要被撕裂了么。 分离的那日平平淡淡,走一番寻常妻室的温柔守望姿态。目及他眷恋不舍,依依徘徊的目光,也会在心间想,自己的过错或许会更大些。当初若是和悠辰保持距离,便不会有后来神惟的决然了。 他本就是不可一世的王族。 神惟所前往的前线凶险异常,纵然偶尔来信道分外想念,却也从未要求过她能过去瞧他。 正如神惟自己所说,他不想让她涉险,一丁点都不要。 饶是如此,汐然也有将为j□j的自觉。在安置好空间节点的短期部署之后,便准备去一趟城郊,带上雪陌去往极北大陆,那是他的故乡,她曾答应过带他去走一趟的。 可故居犹在,人却不见了。 临近嬉戏的小孩笑眯眯道,“我并没见过有人住在这过,啊~倒是听说过不久前,主上的雪公子在这住过,只不过后来起了一场大火。明明是件起火的小事,后来却聚了很多**师,等火自然燃烧殆尽之后,那些法师重建了此屋,便离去了,雪公子也不见了。家里的大人还说,法师们嘱咐了这种事不要乱说呢。” 汐然当时就站在点缀着悠悠清竹的屋前,直至夜深,一把火烧了那空荡荡的房屋。 照亮半边天的炎火惊动了城郊巡视的侍卫,赶来的桑止面色映衬闪烁的火光,竟仍苍白如斯。 “主上……你。” 得清晰见着那仰望着的清冷面容上缀着清晰泪痕,胜过一切于他的冲击。 “有得有失,这是报应。”汐然朦胧着水光的眸冷清清的落在他的身上,便是如此说道的。 从此汐然再不提主动去瞧神惟之事,也就这般“乖巧”的呆在隐族境内,完成着他留下的任务。 堕魔之神米娅曾来过汐族一次,道宸雅已经落入神之手,离死不远了,也超脱了她追逐的范围。 汐然虽不很能明白期间的曲折,但却始终相信米娅这样的神是不会骗人的,遂而消除了其命契上宸雅的名。 如今,外遭的世道暗波汹涌,内斗的、怕死逃来隐族的或是摆出丑恶涎笑的嘴脸讨好帝国,妄求能有一席之地前往上界的,汐然以闭关潜修为名,统统摈弃脑后,但汐铭汐凛之事却逃不开。 借着月色清幽,汐然独身一人前往了空间法阵。 守阵的正是桑珐,因守护汐铭汐凛不力而受到看守空间阵的惩罚,小小的身子所在殿堂的支柱边打着盹,眼睛哭得红肿。 汐然走路的声音刻意的加重了些,将她惊醒,睡意朦胧的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汐然的容貌,眼泪便似断了线般滚了出来,鼻子红红的,小声哽咽,鼻音浓重道,“恭迎主上。” “我要去趟西方大陆,与那方沟通下吧。” 桑珐渗带着泪珠的睫毛扑扇两下,“主上要去神惟殿下那么?” 当今神惟与汐然之事,传得满城风雨。神惟作为传说中情深意重的一方,一直被汐然冷淡以待,总叫些许旁观者唏嘘不已,恨不得能代替汐然去安抚在外征战,神惟那一刻寂寥守望的心。 但即便了解内情之人,譬如容尘,泽骞,也是巴不得她早早同神惟和好的,只因无论怎么看,他对她都是真心不二的。 “恩。”汐然瞥眼她眼中淡淡的欢喜,心中涌上一层不晓为何的情绪,偏头开去。“汐铭汐凛之事,我已经留下言论于你兄长桑止了。”大执事,容尘都受命去参与空间节点的开拓去了,夕月城中如今主事的是桑止。“那日你为汐铭他们求情之时曾道,毕竟是我亲手带大的侄儿,怎舍得丢弃。我知道你说正是我的弱点所在,但他们作为被我一手珍惜带大的人,却能毫不犹豫的毒杀我。我因心软而迟迟下不了手,岂不可笑?” 阵法的光芒闪耀亮起时,桑珐瘫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震得冰晶似的地面嗡嗡的作响,本就哭得沙哑的嗓音中压抑着撕心裂肺,”不要,主上,求你,不要!“ 汐然站在法阵中央,乍起的光芒璀璨下,她冷淡的面容几乎让人觉着被刺伤,但光泽屏障之后传出的声音却平稳而低柔,“血亲相杀本就是件悲哀之事,我不会再放虎归山,汐铭汐凛的潜力并非汐罗所能比的。桑珐,你若恨我,便趁这个机会尽快离开汐族吧。” 话音落时,桑珐骇然失色的抬头,空荡荡的阵法再不见汐然的身影。 冰晶光滑的地面倒映着桑珐的脸,若泉涌的眼泪好歹是止住了,但那双雪亮的眸中再无法逆转的刻入了什么,模糊了直率与单纯,仿佛认命的妥协。 来往最是频繁的是汐族空间节点与极北大陆与妖神交战前沿的法师们,因战术的不同,人事的调动也是必要的。 汐然得以神惟那方的允许,直接随第二波交接班援助的法师入到最前线正同兽潮对峙的暮日城。 帝国这方的人第一次见到汐然的时候,哪怕是守候在法阵之外的骑士,也曾偷偷的瞄眼汐然的容颜。很是好奇他们帝国的第一继承人神惟最是在意的妃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还能在如此年纪便习成圣魔导的等级。 一路上除了几个同汐然有过接触的法师们能同汐然说上两句话,其余几人皆有些忌惮汐然生人勿近的气场,只不过远远附和。 天空拉上浓重的黑幕,不知晓到底是天黑,还是因妖神降世引发的天地异象,整片天际之上映照不出一点星光,仿佛被什么吞噬殆尽,只剩虚无。 临到暮日城之际,前方忽而传来请求支援加急的讯号。 领头的赛斯稍稍一反应,便支会下部署,拦下了汐然的路。“王妃殿下,我们必须保障您的安全,前方正是对战,看来兽潮又涌上来了,请允许我带领您去后方休息。等战事稳定,殿下就会来看您的。” 汐然本不想给人添乱,人家为自己的着想,自己当然要兜着这个面子,等了三年,更不急于这一时。 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往返。 适时,漆黑如墨的天际忽而像是被一刀破开的黑幕,倾泻而下的阳光若一缕聚集的光束,投射在远远的城墙之上。 汐然看到赛斯的脸色大变,几乎是不由分说的连下了几个命令,说得最多的一词便是,“保护殿下撤离!“ 一开始还稍作闲散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的驱着法术往光束投射的地方聚集。汐然就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妖异的光束,一动不动的降临在城墙之上。 那样透着森森凉意的光,该并非是阳光,若说感觉,更似是月光。或柔美,或凄凉,或震慑。 汐然不是没有听说过,自妖神横空出世,兽潮涌现,但却没人真正见过妖神。 当那抹月光像是神降眷顾一般的洒向人间,无与伦比的威压四面八方的集聚而来,恍似瞬间被按入海底,无力呼吸的窒息感细密的涌入。 一切安静无声,但那抹威压静静漫开,霎时的倾倒跪拜仿佛只是有心而生的恐惧所致,连圣魔导也快要无力反抗。 城墙之上唯站立着的人,身形修长,便是一个背影亦让人看出那份高傲,神惟。 他就站在那抹看似轻柔的月光之下。 眨眼一瞬,赛斯不过御风出了十来米的距离。神惟身边显出了一个较之柔弱纤细的身影,殷红的轻衫被风轻轻扬起,墨黑的发丝在那柔弱的娇小之间更添一份青涩与妖娆。 汐然呼吸一滞,不敢置信的轻喃出声,“雪……陌?”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快速推进~~乃们可知这三年是为做何用的? 第96章 不成熟的恨 暮日城的城墙极高,离得近时便像一座蔽日的屏障,厚重而巍峨。 因为城墙的遮挡,汐然无法瞧清墙那边兽群的状况,却能在颇远的地界,清楚瞧见覆着薄薄冰棱的墙垛之上凭虚御空的一具玉白骨床。 轻纱幔帐,自风中摇曳时几分轻慢,几分恣意,仿佛蔑视千万兽群与帝国法师的忌惮目光,任那月光初降,直指神惟,无声无息,肆狂的挑衅。 传闻妖神出世,生剥龙骨,以骨为床,是警世,也是“神”的象征。 但这方低阶的位面能有神降,实在诡异至极,整个位面竟然还完整无损,并无崩塌之意。 汐然也是看见那恍似游历于空间之外,诡异散发着惊世龙威的骨床,才彻彻底底的确定了“妖神”的身份,但她怎么也设想不到,妖神竟同雪陌生得一般无二的容颜! 至于为何会觉着那不是雪陌,是因为雪陌性子怯弱,瞧人的时候眼皮总会低垂三分,显得乖乖巧巧,分外的好欺负。而当她目及妖神那一瞬失神轻喃出雪陌之名时,骨床之上半倚着的人施施然往这方瞟了一眼,眼皮纵然依旧垂着,眸子却是随意的移向眼角,那一瞥中的傲然与不经意流露,带着几分青涩的妖娆,分明同雪陌判若两人,极其陌生。 与城墙之上的静滞不同,城墙之下的法师骑士皆在短暂的怔忪后失了神,妖神分明冲着神惟而来,但饶是护国**师也无法估测‘神’之力的尽头,保证能将神惟护得周全。 士兵乃至指导层的高级军官都显得手足无措,便说明妖神现在会出现之事,晨曦甚至所有祭司并没有预测到,这样大的变数……却恰好在她出现于西方大陆的那一日,巧合么? 汐然祭出法杖,因着原本的法师们统统无暇顾及她奋身前往城墙那方,遂也能自由随意的往城边的阶梯口赶去。 同雪陌长相相似的还有一人,这样突如其来,根本毫无根据的想法几乎让汐然的心被狠狠攥紧。 会不会…… 是席陌? 当初初见雪叶容(雪陌)之时,她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总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会如此巧合的拥有同样的面容。 愈发靠近城墙,这种想法便愈是浓烈。 城墙上的神惟同妖神似乎有过一两句的对话,区别于旁人的慌乱,神惟本人面对妖神的态度却沉稳许多,只是离得有些远,加上多方魔法的干涉,汐然并不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神惟并不愿意她来到这城墙之上。 不然便不会在不经意的回首之时,望见堪堪扶着云梯上的城墙的汐然,整个身子都蓦然僵立住,微启的唇似是还正在讲述什么,冰蓝的瞳孔狠狠一缩,下颌紧绷。 方才妖神降临之时都不见得他如此失态,汐然隐在法师阵营的人群中,本着对神惟的了解,感知到一丝不妙,止了脚步。 实则并非汐然自己逞能,非得上这旁人避之不及,妖神降临的城池。 早在这三年间,蒂斯帝国反对汐然暗涌一直没有停止过,道明明是帝国的准王妃,却连国君都未能见过一面。可外面再是闹腾,在神惟竭力的庇护之下,连来隐族扰她清修之人都无。 容尘写信来催促她去见神惟,也是这个缘由。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整理心思,明晓凡事以自己情感来出发,确是小家家酒了些。她因为众多之事同神惟心生隔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有恩于自己,她亦对他许过承诺。 一个玖言,便让她方寸大乱,遂心主宰一切、任性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来,尤其是在神惟身处险境之时,更不能离开他身边。是为向神惟表明三年来整理的结果,亦是为了予众帝国法师一个说法。 但此刻的境况,又仿佛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找到你了。”那一声极轻,带着一丝欢喜的笑音,明明离得极远,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汐然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便轻巧的绕上了一根纤细若发的银丝,盘旋蔓延霎时爬满了她整只手臂。巨大得难以置信拉力从银丝上传来,轻而易举便将汐然从一干完全未能意识到事态的法师身边拉离。 汐然的指尖主动的拉上了那银丝,但饶是这样细小的挣扎,攀附上她手臂的银丝瞬间便似被拉紧一般,破入她的皮肤,一层细小的血珠从银丝周遭溢出来。霎时间的切肤之痛,直叫汐然身子一颤。 众法师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离得最近的几个本能的便要伸手去拉扯汐然。 “别动!”神惟阴沉着脸低斥着,冰蓝眸光沉寂的凝着汐然的左手腕,阻止了众法师的行动。 也就是这么一声的阻止,汐然身影在众法师的眼前一晃,再度显现已是在在城墙那边玉白骨床之上,袖外手臂若缠上千百缕血色丝线,恍似雕琢上去,一直蔓延到了她领口白皙的脖颈之上,显出一丝血腥而霸道占有的美感。 被血染红的银丝的那一段捏在施施然卧躺着的妖神左手中,苍白而纤细的右手则绕过汐然三千如瀑的墨丝,扼在其细致的颈脖。妖神清秀而柔媚的脸庞便在后靠在她的肩上,如此姿态,恍似环抱。 “许久不见了,主上。” 那话语中,并没有过往的唯唯诺诺,在少年特有的柔和与微微撩人的尾音之外,唯有冷入骨髓的恨意。 汐然便是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明晓了他该就是雪陌了,亦是在这一瞬看懂了神惟眼中的凝滞由何而来。 原本被杀的人,带着一身戾气,从地狱中爬回来了么。 当初他被驱逐,被焚葬,都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无论从何的角度,汐然都无法彻底的摆脱干系,只是瞧那那副恨意满满的模样,莫不是以为她也是判他死刑的其中一人? 汐然闭眼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为何她珍惜的人,都是白眼狼呢? 三年的时间,汐然几乎是未有一丝笑容渡过的,彻彻底底的蜕变做一无聊的成人,未在有过细微的感动与珍惜,麻木得久了,此刻也便没甚感觉。 因为被那诡异的丝线所缚,汐然甚至无法回头,只得深深的朝神惟递上一眼,让之稍安勿躁。 “是许久未曾见过了。你如今回来,我不曾想你还会唤我一句主上。”汐然半点不做反抗的依在雪陌纤细恍似比女人更加柔弱的肩上,忽视疼痛的回眸静静瞧着他,“亦从未想过,你回来是为了杀我。” 脖颈上扼住的指甲微微一缩,便愈发的陷入皮肉几分,只不过恰好的避开了血管,按出月牙状的印痕。低声怒道,“别看着我!” 当血气扩散,痛楚极盛之时,铁锈的气味钻入口鼻,汐然莫名其妙便恍惚了一下。 便是这恍惚的一瞬,高耸巍峨的城池与底下数以万计虔诚匍匐着的兽群随着一阵扭曲合拢的光线消散不见,好似被冥冥中什么巨兽吞噬,眨眼消失。自迷幻的光泽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方冰崖,凝厚的冰层犹如冰川期几乎永冻的极寒下产生的杰作。 足有百丈长的巨大冰柱倒悬在冰涯的边缘,汐然身上的束缚已然解除,等在崖边站稳便往下瞧了一眼。 望不见低的万丈悬崖,地底深渊无尽于黑暗之中。 这样望着时,有那一瞬,汐然是希望就这样跳下去的,不由自主便往前走了一步,半步凌空。 这样的念头来得莫名,甚至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更将她吓了一跳的是,雪陌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之上,沾染了鲜血的唇冷笑着。“主上,这里并非地狱,你也去不了的。” 汐然移眸望着他。 “安心,我会带你去地狱的。” 雪陌所谓的地狱,的确是个很别致的地方。 没有光,没有水,只是一个残破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她曾来过,气息很是熟悉,正是在鼎虚古墓之际,她不慎掉落的残破芥子空间。他将它炼化了,用作“地狱” 而在这方地狱之中,汐然还见到一个熟人,浑身疮痍,除了脸,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出是人形了。 宸雅。 望见宸雅时,汐然忽而就顿住了脚步。 雪陌在前,丝毫不怜香惜玉的狠狠拉了她一把,“你在看什么?” 汐然没答。 雪陌纤细的手指又要施力,汐然静静道,”雪陌,你对我的态度可是整理好了?” 手腕上钳制的指一僵。 “你现在要杀我只是举手之事,即便是要复仇,要虐待,也不见得在此时此地还非得问问我的看法。你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杀了我,或是说,你根本就是在心软。引发兽潮时坚定的恨意,如今可是动摇了?” 第97章误会和解 汐然同雪陌之间的误会原本很好解释,尤其在他还如此动摇之际,只要道出事实,告诉他一切她都是不知情的便好。但这样一来,神惟变成了雪陌矛头直指。 若是神惟死了,谁又能在末世之中护她一族安宁?那样的结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的。 汐然理好思绪,干脆在虚无的地面坐下,望着宸雅好似昏迷的脸,”心软并非恨意不够,而是本性的懦弱,你若放我活路,便要做好我会回来复仇的打算。如若不然,便是自伤的后果。过往的我不就是个生鲜的例子么?” “你在劝我杀你?”雪陌的神情显然有点难以置信。 “我是不想重蹈覆辙,自己也好,别人也好,瞧着便会觉着难受。”汐然语态轻松,皮外的伤痛并不是什么难熬之事,总好过汐铭在她手背上划过的那一刀决然,“不过你同宸雅好像并无深仇,为何要这般对她?” 这一句后,身后的雪陌却迟迟没有声音发出,汐然心中一怔,霎时也有所了悟,沉默下去。 两厢长久的沉默倾泻,仿佛凝滞了时光,汐然终是忍不住的低叹了声,道,“我自拍卖会中将你带回,起初不过是为了堵住一干说我不收面首闲话的嘴,却不及自己眼光颇好了些,竟挑得一降世神明的寄身。”笑了笑,“我待你并不算细致,那场大火,想必亦让你渡过一段艰辛的时光罢。” 滴答一声,像是一滴水坠入泉中,声音不大,却在这静谧之间显得尤为突兀。汐然先是一阵的没反应过来,接着便回了眸,眼光在那一片莹泽中一定,久久怔忪。 无奈笑了,捧起雪陌低垂着,泪若雨下,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轻声道,“你这样,也算是想报仇么?” 天下间竟真的有这样纯粹得让人无地自容的人,一句温柔话语后,便是方寸大乱。 这样的人,委实让她心疼不已,亦愧疚羞愤。 汐然的确是有意的道出这一番话,就像玖言当初对她做的那般,做一番“花言巧语”。 她想要的只是要凭借此来保住神惟,而现下的雪陌却扑在她怀中,泣不成声。“我乖乖的离开了夕月城,甚至没有出过城郊的院落,为什么主上非得置我于死地?”情深久燃(高干) 汐然为他拭着眼泪,缓慢而坚定道,“雪陌,这世上拥有生杀大权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雪陌的抽噎一止,睁大的眼睛似是小兽一般焕发出晶亮的色泽,“主上并未想过要杀我么?” 汐然点点头。 雪陌呆呆的将她望着,启唇无言。 在夕月城中,肆意指挥大量的法师纵禁术之火,而且未能惊扰一兵一民的便以如此大的动静来抹杀一个人的,除了汐然还会有谁? 雪陌当初亦不愿这般作想的。 可若是汐然不应允,这样大的火势,她应该会赶来,或者命人来的罢? 他当初便是深信着汐然,撑着烧伤得几乎体无完肤的身体,在房屋掩埋的灰烬下,以手腕汐然赠与的灵器法术蔽体,屏息静静等了五日,除了偶尔经过嬉闹的小孩,再无旁人经过。 仿佛所有人都承认了他的消失,他一心期待会来的主上,一面未现。 若非是她,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神惟。” 此话一出,汐然心中一跳,目光霎时冷下来的瞥向不远处,那几乎已经不成人、诡异笑着的宸雅。 ”妖神大人,您还是太年轻了,即便是纸老虎,也不见得会被两句话收服。您这样,倒是让我少瞧了一场好戏。”唇边涌出一滩黑色粘稠的鲜血,却并不在意的咳嗽两声,接着道, “您想想,凭您主上那博爱的性子,可否真能舍下您?唯一的可能,神惟殿下偷偷派人暗杀您,汐然主上么……不过事后才晓的罢?” 雪陌神情上并没有意外于宸雅会突然开口,挂着晶亮泪珠的睫却垂下来了些,那微微的一敛,便隐匿了温情,冷冷望着只做苟延残喘的女子,眼底深处匿着一丝思索,无言。重生女配的逆袭人生 那一丝的松动瞧在宸雅眼中,化作浅浅微笑,却不急于对于雪陌的动摇,转而面向汐然,“呵呵,汐然主上,没想此生还能见着您。” 宸雅麻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暧昧道,“您实在是好运啊,妖神大人竟就是您的面首么?我为何便没几个如这般好使的棋子呢?” 汐然淡淡道,“在你眼中,身边的人都是棋子么?” 手边攀着的人指紧了紧,雪陌低声问道,“主上,是神惟么?” 汐然抿了抿唇,“神惟与你素无怨仇,何必如此?想是帝国之内迂腐一派,不能接受其王妃有面首一事,才暗自下手。” 现在唯能做的是狠下心来模糊雪陌的焦点,将神惟名号以迂腐一派四字含糊带过,把那仇敌的范围拉大,好过有针对性的报复。 雪陌现在,情绪太过于浮动不定了。 对着宸雅,“你如今一番挑拨,挑起神惟与雪陌之间的斗争,可是因为这方位面能与妖神抗衡的唯有蒂斯帝国?让其两败俱伤……你莫不是还打着想活着出去的念头?空间禁忌卷轴中的法器,未能助你么?” 宸雅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容上扭曲一瞬,“汐然……” “闭嘴。”一句断定,封住了宸雅接下来的话语。 汐然明白,在这世界里,雪陌便是主宰的神,他一句闭嘴,宸雅便再无法发出一个单音。 “空间禁忌卷轴?”雪陌以目光询问。 汐然道,”那便是她处心积虑自我这夺取的东西,纵算不得是我的东西,但它上一届的主人是我。“ 宸雅目呲尽裂,狰狞爆出的眼白上布满猩红的血丝,支吾嘶嚎着,像是被割了舌头后疯狂的嘶吼挣扎。 “拿来。” 一卷漆黑的卷轴自宸雅戒指处飞出,卷轴外遭封印的银链尚在,看来宸雅至今都拿之毫无办法。玉堂金闺 “我知晓宸雅与主上有仇怨才出手囚住她。”雪陌手掌之中静静呈着卷轴,“原还要擒住玖言的,可惜却让他逃了,像是自这方位面消失了一般。” 雪陌再不提神惟之事,汐然即便略觉不安,也无法再主动的解说什么。 而一个人,像是从这方位面消失了,不是永远的消逝,就是遵循宸雅的意思,去了地狱。 汐然望眼周身上下未得一处完好,残破而竭力挣扎的宸雅。 他为了她,去了地狱么? 汐然闭了眼,想摆脱这样的想法以及那想法带来难以遏制的强烈痛楚,“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我本与之无干系,便由着主上处置了。”雪陌小心的望着汐然眼角便不自觉微微的浸红,心思渐沉。 “杀了。”顿一顿,“将之灵魂困住,只怕她会习过夺舍魂术。” 雪陌垂着眼,不去直视汐然,袖口一挥,宸雅的身影便自眼前消失了,没有一声哀嚎,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一点一滴都不复存在。 他手边翻出一封了口的素白细颈玉瓶,”锁好了,这个瓶除了主上,没人能打得开的。” 汐然接过时,突然就沉寂了,只有一须臾的停滞。握着瓶的手,在触到那瓶身的冰凉时,轻微的颤抖了下。 雪陌慢慢俯□,像是不敢再汐然神情一般的,枕在她的膝上,小声道,“方才的伤我帮你治好了。” 汐然见他丝毫未提报仇的事,心中略有点不安,但也没法急切的开口,只好顺着他的话,轻应了声。 “我错怪你,是我不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膝上的人儿轻声呢喃,“但是主上,你变了。” 若是主上死去,妖仆只有两个下场,自尽,或者长眠于“虚”境。 第98章了结 是夜,辗转反复的梦境之中,汐然好似听到有人唤着她主上,那声音迷蒙得很,她却辨得出来是玖言的。 三年的时间,伴随着感情的沉淀,汐然对玖言背叛的恨意也渐渐淡了。 他的心一开始就是向着宸雅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所以背叛也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按着他的立场来说,他只能这样做。 这三年,汐然一次都没能梦到过玖言,今日恰好的梦见,就好似一场期盼结局的最后相见。 他就站在温白的月光中,紫衣优雅,温顺明朗,除了呼唤她主上,并没有说过一句旁的话。 事到如今,汐然才觉,自己是想了他三年的,自从上次的见面,玖言留下那句话之后,她仍是抱有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可他再未出现过。 现下,便该一次断得干净了。 三日之后,汐然回往蒂斯帝国。 适时神惟正在帝国神殿之中议事,汐然独身走过偌大的前殿,道路两边单膝跪地的骑士,身上银白的盔甲反射着冷冷的金属光泽。 因为太过宽敞而显得微微寂寥空荡的殿堂,各类装饰与奢华壁画,甚至守候的骑士,一袭广袖束腰长裙的她与之都格格不入。 汐然就在殿堂之中一直等到了月落西山,却一直没能等来神惟的消息。 半夜过去,终于有一法师从门内走出,恭谨的上前,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之内,缓缓道,”殿下,神惟殿下道您不必在这等了,他不会再同您见面,知道您依旧安好便足够了。” 这样的结局,汐然在等待的一整夜其实心中也有了准备。 神惟那样骄傲的人,脱了掌控的事物,便是不如不要。 雪陌一事的j□j他与她都心照不宣,避之不谈的过了三年,但如今却无法再避开了。他知道事情的对错,却不会当着她的面承认,他是王,对待自己的女人要处于完全统治的地位,彻彻底底的占有。所以不留情面的处置逾矩的悠辰,和身为汐然面首的雪陌。 在神惟看来,汐然同雪陌是有过一段过往的,不然携着煞气而来的妖神又怎么会容她安安稳稳的回来,因她一句话,撤退万千兽潮,隐匿深山? 他有他的自负与底线,无法退让。 汐然站在殿堂前,久久沉默,最终还是笑了笑,“我有一话想要回与殿下。”重导人生 法师垂头道,“是。” “神惟殿下等我三年,我知道自己欠他良多,遂就在原地等他三十年,不仅仅是感激,而是作为未婚妻,对未来夫君的等待。所有的解释,我都会说,只要他愿意听取。”最后一句时,话音竟微微颤抖。 汐然不是无情之人,若是一人诚如神惟一般悉心的将她护着,但下所有风波,她发自内心触动感激。不然也不会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仍决意从汐族赶来。 如今的境况便是,神惟不要她了。 法师宽大的魔法袍几乎严密的遮挡了其单薄的身子,连容颜也瞧不清楚。听闻汐然这一句之后,默然的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去。 汐然同样的迈步走开,却在两步之后,顿了。 “我想我同你哥哥是有缘无分的,若是三十年后,他仍不愿来见我,南溪殿下,请您转告殿下。无论何时,我都愿意为他做一切事。” 拉得低低的帽檐颤了一下,女子的声音终于呈现出来,略有点沙哑道,“我知道了。” 月愈发清幽,原该是六月炎夏,却因为处于极北大陆,天地间纷飞着素白的雪。 从前殿到宏伟而神圣的玉白阶梯,再到前院空庭,空旷积雪的广场,大抵是因为夜色正浓,人烟也稀疏了。 汐然走了一阵,才发觉自己是没地方可去的。 原想走出宫殿,去城墙上吹吹风的,长廊回转,她却在画廊的尽头,望见翩翩若雪的一人。 “主上,我来接您回族。”容尘的笑意很浅,却很暖,让她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只是现下的汐然,却不怎么能适应流泪一事了,小跑两步上前,捂了他冰凉的手。像是怕一开口便有委屈溃堤,不过安静的点了点头,伴在他的身侧。 容尘似是心疼般,抚了抚她冻得通红的脸颊,“我总想,没有什么是你熬不下来的,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才跟过来看看。主上,你可是累了?” 汐然低着头好一阵,“回族之后,我想同你喝酒。” 容尘笑着,“好。” …… 不出一个时辰,天将拂晓,汐然随着容尘,终是回往了汐族。四季锦 空间法阵的传输对于人的身体负荷极大,汐然平静下来之后便打算带过自己先前任性的话语,没想容尘却真的携着酒来了,足足两坛。 汐然坐在梧殿的前阶,抬头望着容尘的眸色中微微黯淡,笑着道,“这样喝下去,我会醉的。” “我自来没见主上醉过,见识一会不是别样的荣幸么?”容尘拂袖坐在她身边,眉眼间纵然深深隐匿,还是抵不过那一丝疲倦。 汐然想了想,接过一坛酒,取之入杯,先是浅尝。 有容尘作陪,说的话皆是平淡而温馨的,汐然偶尔追溯过往,无论怎么想,仍是在容尘面前做孩子的那段日子最是无忧了。 接着便想起了汐铭汐凛,胸中百般滋味的淌过。 举杯尽饮,渐渐得也就喝得急了些。 最后想起玖言时,她已经醉了,眼前水雾雾的瞧不清事物,唯记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 容尘抱着她,将她搁在床上,“主上,既然求不得,您还能如何呢?” 这一句刺进胸口,竟诡异的让她平静了。捂上被子,发昏的脑袋已经无法思想,低声道,“我累了。” 容尘掩门离开,汐然在床上辗转几下之后,几乎想也未想的拿出封印住宸雅灵魂的瓶子,狠狠的晃了几遭,冷硬问道问道,“宸雅,你说,他在哪?” 原以为宸雅会虚弱得奄奄一息,没想到得到理会的她却突然对着汐然歇斯底里起来,“汐然,你别想!你别想在一脚踢开我之后跟着我的玖言双宿双飞!” “我……” “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会让玖言杀了所有你最亲近之人!容尘还有你那大执事泽骞,还有……” ‘砰’的一声,瓶被狠狠摔在墙面,碎了。 汐然苍白着脸,冷冷凝视着墙下支离破碎的瓶身碎片,眼瞧着那里面最后一点的荧光也消散了。好一阵,才轻轻道,“那你便先去死吧。” 即便主上是灵魂状态,妖仆的印记也是在的,只是极其微弱罢了,仍可能保留有一丝指挥妖仆的能力。 雪陌道,封印住宸雅后,为了防止玖言以后会来抢夺,只要摔碎瓶子,宸雅便会彻底消逝。 翌日宿醉清醒之后,封印着宸雅的瓶却恢复如初的安置在床头,瓶颈之处系一根墨色发丝,安然昭示着一切:雪陌来过。爷娇弱,爱妃轻点 汐然忍着头疼拿过玉瓶,里头的宸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了,淡绿色的灵魂不晓还剩几魂几魄。 雪陌曾说,“悠辰只有一人能救,若弃了宸雅,玖言便失了掌控,主上不能感情用事。” 可惜昨夜的汐然并没有想得那般深入,醉酒之后的人,哪还有理智可言。 …… 此后,汐然的生活暂且归于平静,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筹备好一切的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重归于手的天衍卷轴彻底封闭,小仓鼠再未出现过。 第九年春:地狱门开启缝隙,低阶的尸魔涌入。 帝国在地狱门周遭建立起三层防线基地,暂时镇压,法师的死伤虽然惨重,但却未能扩散危及到平民的安危。 同年夏,通往上界的空间节点打通,人口转移实行,进程却慢于原定的设想。 秋,地狱的戾气扩散,开始出现变异的物种,凶残一如恶魔。 冬,分配之下的汐族人口的转移基本已经接近尾声。 第十年开春,汐然着一身带血戎装从防线基地赶回,雪陌前来相迎,说是今日汐族最后一波人转移,众执事也该随之一齐前往上界了。 汐然法杖上粘附着暗爆破之后,尸魔的残骸枝叶。或许一年前她还会觉得恶心排斥,如今却很是麻木了。 雪陌为汐然擦拭着脸上的血污,轻声道,“主上,我们可以走了。” 汐然眸中是古井无波的冷淡,并非针对某一个人,而是融入了性格的淡漠。这就像是久经沙场之人,身上会带着一股子血腥杀气,汐然除了巩固修炼,便是在防线之内,击杀尸魔。那些同人类模样一般无二,却挂着一声腐肉的恶魔。 纵尸魔源源不断自地狱门中爬出来,杀之不尽,也好过任其围堵在防线的周围,啃噬结界。 汐然摘下银色头盔,墨色长发若泼墨倾泻,衬着眉眼间的冷然,显出一份别样的英气与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玖言同学就正式出来了。。汐然也就彻底黑化了。。。 开启第二卷后,就是汐然华丽丽的反虐了~~酱紫的。。 第99章寂黑 你通知大执事他们先行离开,我去一趟虚境带上悠辰,便会追上你们的。”顿一顿,“汐铭和汐凛已经送到上界去了吗?” 雪陌将要说话,夕月城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人,哭得乱七八糟的往里面冲撞着,咋见汐然双膝一软,咚的跪倒在地。 汐然一手拎着头盔,侧身时,敛着眸,淡淡望地下的人一眼,“哭什么?” 桑珐眼睛浮肿着,连唇也被咬破了,一塌糊涂的脸有些黯然的抬头望着汐然,却只是颤抖着一言不发。 汐然很快便失了耐心,不再等待的转眸睇一眼雪陌,“让她准备好了去上界。” 雪陌略略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下来,温顺的应一句是。 原是准备直接去虚境的汐然,在望见桑珐眼角那一抹伤痕后,顺路便走了趟司音殿,那分明是尸魔留下的抓痕,但桑珐初升八级大魔导,是不被允许进入防线的。 司音殿大部分已经空置了,剩下的光明治疗室也就成了执事们暂时的议事场所。 那一扇勾勒着光明主神圣洁图文的庄严门前,汐然止步于此,静静的听着门内人的议事。 “大执事去了三日亦没有回音,总归是瞒不过主上的,等到了上界主上可能会承受不住的。” 汐然眼皮一动,手掌轻触在门扉,却忍了破门而入的冲动,屏息静听。 “九深海魔现世,在众多法师中却独独只吞噬了容尘,你可知这是为何?”月冥的声音很沉,略带沙哑,像是哭过了。 回话的是第三执事,族内的预言法师,“九深海魔被强大的法师召唤才会现世,如此有针对性的杀戮,必当是因为仇怨了。大执事知道如此,却选择独身去救容尘,不过是因为在主上眼中,容尘胜于一切。容尘若没了,主上亦会崩溃,此举是容尘最后的生机。”那声音缓缓的,分明温柔却别样残忍,“他还曾道三日后,也是汐族最后一波迁徙的时日,他若未能回返。便让你我暂且先压下此事,容主上到了上界……” …… “九深海魔被强大的法师召唤才会现世,如此有针对性的杀戮,必当是因为仇怨了。” 汐然的手像是被门扉灼伤了一般,猛的缩回来。 “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会让玖言杀了所有你最亲近之人!容尘还有你那大执事泽骞,还有……” “对待悠辰,你已经无力回天。若有朝一日,神惟成了你的夫君,我亦让他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你原来是因为,想杀尽我最亲近之人么? …… 雪陌好不容易安置稳妥了桑珐,神情低落的居于虚空,俯身呆呆望着海面汹涌的波涛,一双手渐渐握紧。 容尘出事之时,他正因为听说汐然在防线中受了轻伤,被容尘拜托着去照看她的,可不过往返的一刻,便有法师惊慌的从海天那方逃散,再问时,容尘已经被吞噬,随着九深海魔沉入了海底,或者异空间。 雪陌自然知晓容尘对于汐然来说意味着什么,可饶是他胆战心惊,切齿咬牙的在海中寻了两日,也未能找到海魔的踪影。倒是第三日魔气煞天的一瞬感应,接着便是大执事的气息永远消失于此方位面了。 他骇然了解到此事之后,唯一的想法便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汐然知道,于是控制封锁了消息。 不及第三执事预言之力还是通晓了一切,失神之下也召集众位执事商讨对汐然隐瞒之事。 蔚蓝海滨,汐然声音几乎湮没在呼啸的海浪之中,飞扬的发丝黯然雪白,那苍白的色泽仿佛浸透了凡世所有的悲哀。可眸色如霜却未有一丝凄楚,只是沉得让人心颤,“雪陌,我想问你一事。” 雪陌开口之际,泪便淌了下来,艳红的眼眶仿佛再也承不住满载的心疼,声音发颤道,“主上,求求你,不要问我。” 汐然深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好,我不问。” 还需要问什么,他这样的反应,已经能说明一切了,汐然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身前的沙地,突然便跪下来一个人,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她的腰,“我不会任性了,我说,我都说好么?主上,你不要这样。” 汐然仿佛不能理解雪陌蓦然的激动是从何而来,拿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我不会怎样,雪陌,你不要担心。” 顿一阵,“他们还能救吗?” “没可能了。” 九深海魔肚中便是通往地狱之门的唯一游离的单向入口,而在地狱之门之下,人类是不可能存活的。即便是雪陌这样的妖神,前往地狱之门之下也只能被黑暗腐蚀,染上魔性。 雪陌的眼泪涌得厉害,汐然却敛一双古井无波的眼,拭去他面容上的泪,淡淡道,“哪有男子会哭得如你一般的?我要去找悠辰,你留在这,冷静下。” 雪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兀自啜泣着,汐然每说一句,无论内容为何好像都能引出他更多的泪水。 他这样爱哭的性子,何时才改的掉呢? “我……呜,想随你……呜呜,去。” 汐然没回身,为了让他安心,还是妥协道,“随你。” …… 虚境之内,雪陌生为雪精灵无法涉足,只得容汐然只身一人进入。 十三年前,汐然也是一人将悠辰送进去的,如今的一趟也便走得轻车熟路,只不过一袭泼墨似的黑发一夜雪白,沧桑如许,早已不是过往那僵硬着表情对待感情笨拙而直接的女子。 容尘曾道,无论发生什么,他总相信她能熬下来。 汐然知道,坚持着不至于崩溃并非一件难事,难的是,该如何才能一如既往平淡的活下去。她心中现在唯剩难以磨灭,炙热得将要吞噬一切理智的仇恨,再无其他。 倘若世界崩塌,原本所向往的平淡与宁静也不再重要,被施与的痛楚非要磨得她生生世世永不安宁,将一颗跃动的心,染得漆黑而冰冷。 汐然步入虚境的冰山之巅,萦绕回转的冰山隧道两侧皆冰封着无数自甘沉睡与此的妖仆,面色苍白而宁静祥和。 汐然在山巅的尽头找到静静睡着的悠辰,他还是十三前的模样,那一张素净的脸给人感觉明朗而纯粹。 这个地方视野很好,开阔得可以一览虚境的冰封雪景,是她当初好不容易寻到的地方,只不过还是过于清冷了,连一只飞鸟也不曾有过。 汐然伸出一手,细细凝着悠辰的容颜,抚上封印着他的冰层。 哪怕是一句话未言,沉睡的悠辰亦好似有所察觉,两厢阻隔的冰层急不可耐一般的融化变薄,只不过那一双碧莹的眼始终没有睁开,转瞬便扑倒在了汐然的怀中。 汐然起初没有料到悠辰挣脱封印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几乎慌忙的伸手去接他坠下的身体。因他身体完全不得力,稍稍手忙脚乱了下的单膝跪地才支撑住悠辰让之不至于摔倒。 汐然扶住悠辰的站起,原本打算即刻返回,眼光不经意一扫却发觉距离悠辰稍微偏离一点的地界,原本空置的冰层之内,安置了一银发胜雪的男孩。 之所以说是男孩,是因为他不同于其他妖仆,像是站立着的沉睡在冰层之中,而是畏寒一般的蜷缩做一团。抱着膝的手腕很是纤细,骨骼大小也只像十三四岁的孩童。 这样的妖仆,整个虚境应该也只有这么一个了。非站立,如此纤细。 汐然不过朝之望了一眼,便转身扶着悠辰离开,然脚步将将迈开,身后就传来什么消融的声音,回荡在寂寥封印着无数沉睡妖仆的冰隧之中,格外突兀。 紧接着便是一阵错乱而慌张的脚步声临近,汐然回头,望进一双墨绿的瞳,那样的色泽沉淀得极深。一眼望去浓如夜的墨色之后,细细分辨才瞧得清那一抹融入暗色的墨绿,瑰丽而魅惑。 那张脸,汐然是记得极清的,纵然青涩多许,骨骼纤细几分。 尤其当他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欢喜唤一句,“主上。”之时,那神情语调真真切切的未曾改变一丝一毫。 玖言。 汐然抬眸,前一刻还抱着她手臂的玖言便整个横飞出去,瘦弱的身子撞穿了半个山体。山体滑坡坍塌,原该是一片狼藉,整个山巅却又在一片莹白气泽之下,自发的恢复如初。 汐然只当未见的抱紧悠辰,祭出法杖。 伴随着低沉的咒语吟唱,天际的灰茫霎时转为漆黑如夜,一张雾气绘成的人面从墨黑的云团中挣扎出来,眼窝处猩红若魔,仰头的咆哮直将人的耳膜震碎。汐然展一双冰翅,一手抱着悠辰浮于半空之中,杀气凌然。 苍老的叹息从云层更深处传来,“汐然主上,这里是妖仆的安息之地,还望不要动以杀戮。” 传闻‘虚’是守护着妖仆的神灵,得众精灵的信仰,顾忌着悠辰,汐然仍留一份理智的对那声音诚恳回话。“我不会再伤及旁人。” 冰山的半山腰处被生生砸出来个缺口,玖言从那处滚落至崖底冻结的冰川,好半晌才将将能动弹的爬起身来,俯身时抑制不住吐出一大滩的鲜血。 “您的恨意,只于一人,又何苦来为难不相干的可怜人,若有恩怨,出了这虚境再结罢……” 这话说得并不重,却携着一份让人自卑的慈悲。 汐然回望一眼冰川或是冰山之上面目安详的妖仆们,和手边抱着的悠辰,终于妥协,“虚境的出口可是只有一个?” “是。” 正要回身飞向出口,手边又黏上来一人,玖言细弱的左手不自然的扭曲着,神情惊慌,“主上,别丢下我。” 汐然既不挣扎,也没有如方才般的推开他,仿佛看一具尸体般冷冷的扫他一眼,不再停顿的往出口飞去。 在出口等待的雪陌咋一见汐然的身影远远临近,本是暗自松一口气,却在望见汐然腰际紧紧贴着的一人时,瞳孔一缩。脸色苍白的在汐然走出虚境的刹那之间便凝成了结界,防御在玖言身上。 转瞬降临,狂暴的风中裹着片片似花瓣般的极薄的冰棱,自然得就像是从一边的树上摇散下来的花,掺杂着死神挥舞的镰刀。 可雪陌却在之前便就见识过汐然使这一招,美则美,冰棱消散之后,被猎捕的敌人,给风轻轻一吹之后,却坍塌碎成了比血汁更粘稠的一滩,破碎得极其彻底。 他那时便道,“尸魔一身携得浊气,自当如此销毁彻底,但若是对人,便太过于残忍了些罢?” 汐然暂且放下法杖,认同道,“你或许不知,我曾在的位面中久远之时曾有种刑法,名为凌迟。便是如此一般将人千刀万剐,只不过那是让人活着,这是瞬间便毙命了,委实是太过于极端的。” 可作出如此行为的,却正是当初评判过于极端的‘汐然’。 雪陌感知着结界上传来的凌冽煞气,与愈发强烈的攻击,不知该如何是好。 薄薄的冰片抨击在结界之上,梆梆作响,画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印记,汐然脸色颇沉,对着雪陌,“撤了结界,雪陌,你要护着他么?” 这样的汐然让雪陌觉得有些害怕,声音也低了,“不是,我不是要护着他。但是主上,你要任悠辰这样永远的沉睡下去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汐然的脸色,“我怕主上会失了理智,才如此行为。只要主上判定,即便不靠玖言,悠辰也能被唤醒的话,我离开便撤了结界。” 汐然的眸色沉了下去,雪陌明显感知到汐然的法咒见没有再被继续施加力量进来了,终于稳了稳心神。 玖言被困在结界之中,抬头安静的望着汐然,温顺而直言不讳道,“我救不了他。” 握着法杖的手指一紧,汐然道,“什么意思?” “我忘记了,现在还记不起来。”玖言默默的拭去唇边的血迹,站起身不怕死一般打算走出雪陌的结界,前往汐然的身边,“但是以后会想起来的,只要主上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雪陌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看着玖言就那样走出了结界。 而云头初泄,那一抹醉红的夕阳穿透树梢,洒进玖言的眼中。那墨绿的色泽清晰起来,神秘而诱惑,却格外分明的唯印着一个人的影。 汐然看清那眸中倒映的影,轻轻笑了,笑容清冷而艳丽,笑意却只停留在唇边,“你要随着我是么?” “是。” 那一刻,雪陌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恨不得千刀万剐了玖言的汐然,竟会上前一步,稍稍俯身的在十三岁模样的玖言额上,落下一吻。 亦是从那一刻起,雪陌知晓汐然变了,不仅仅是眼神神情的冷漠,而是渗入了内心。 容尘走后,她的心中,已然隔绝了阳光,成却寂黑的一片。 (第一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是第一卷终了。。然后马上就会开第二卷的。。 还是不变的隔日更~~ 第100章不甘 地狱门启封的后三年,接连上界的隧道被联力催毁,十一位面彻底沦为地狱。 十一位面,是如今的原著居民对待地狱门所在位面的称呼。 而早前帝国口中的“上界”便是第十位面,距离神域,还有足足两阶空间差异。也就是说,距离真正的安全,还有极大的一段距离,地狱的魔物迟早会爬上来的。 第十位面生存的是友好的精灵一族,所以从移民的一开始,原著居民与后来的人类之间,并未发生过刻意种族性的争端。 这次的移民,真正存活下来的不过原人口的十分之一,大多平民因为身体无法适应第十位面狂暴而浓郁的风元素,老化得极快,不久之后便死亡了。 原本的内部原因都无法控制,更谈不上同原著人争抢地盘了。 然因为对于施与助手的精灵一族的感谢,人族之内妖仆的制度也在渐渐退化,精灵的地位步步攀升,渐渐平等。 帝国肩负着与精灵一族沟通的重任,通知已经不再干涉低阶位面事端的主神一事,是刻不容缓的。 然这一切同汐然都无甚关系,她只知道第十位面浓郁的风元素对悠辰的身体颇有好处,近些日来,脸色也渐渐开始恢复红润了。 月冥道,“这里的环境甚至更适应于悠辰的调养,主上不必过于担心了。” 这句话不晓得汐然听进去了否,自从只带着一部分心腹入住了一避世的山谷,汐然除了偶尔见回谷的雪陌一面,终日不是修炼,便是去瞧瞧悠辰,除此之外,旁人再难接近。 但有一人,身份或是极其特殊的,汐然有过吩咐,无论是她实在修炼还是如何,但凡玖言想跟来,便不要阻拦的由着他。 月冥自知从汐然的修为渐渐深不可测之后,她的性子也不再若以前一般了,将人心隔得远远的,独处高处,真正的成却了一位统治者。 可这样的她,偏偏对权利不甚上心,移交汐族与妖神雪陌,自己则避世落得清闲。 傍晚的时候,玖言来过一趟,是问主上今个有没有回来探望过悠辰。月冥这才记起日子,今日十五,主上每半月都会来沐雪园一次的。 无论忘言还是月冥,对待汐然从来都是极尊重的,经历诸多事情之后,也不再将汐然当做不懂事的孩童,时时关注着她的行踪。对他们而言,他们只是主上需要的时候,会出现相助的家仆而已。 而玖言则不同,自从主上将他带回,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主上一个人,也并不在意主上是如何对待他。 最是让人错愕,原以为主上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但她对待玖言却从未有过可称得上是‘报复’的行为,甚至极为亲近宽容的赐予他旁人所不能有的权利。 譬如主上的冥想阁,谁都不能擅自进入,除了玖言。 …… 星辰初降,摇曳着树影的山间,似乎连夜都比外遭来的更浓郁些。 阁前木阶洒下素白月光,投影着浮动的竹影,门前有一人站定,迟疑好一阵,才探出纤细的手,推门入了房。 房中的摆置几乎是从来不乱的,一桌一椅一床,汐然偶尔会在这看书,多数则会在内能冥想修炼。 也有看书看得倦了,伏在桌面睡着了的情况,就譬如现下。 她桌前的烛火未能燃尽,还悠悠的闪着微弱的光。 如今已是入秋,深谷之中湿气亦浓,他庆幸来之前多带了一件薄衫。 可汐然一碰就醒了,只是身子未动,依旧单手支撑倚在靠椅上,侧过头的瞥玖言一眼,“怎么过来了?” 玖言笑着,“今日是主上去看悠辰的日子。” “我自己都不晓,我去看他也会有个固定时间的。”汐然放下手中握着的卷轴,缓缓道,“而且今日也差不过过尽了,我明日便会过去的,你……” “是我想主上了,与悠辰的事无关。”玖言忽而道,“我今晚能在这和主上一起睡么?” 汐然凝着他的眼并不作声,良久之后,直到他的目光终于回转与她相对,才启唇,“悠辰的事想起来了么?” “没有。”几乎是即刻的回应。 玖言曾道,他与宸雅契约消失的时候,连带带走了他许多东西,譬如一些记忆和修为,甚至回归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这些都是可以恢复的。他还将手腕处消匿的契约符咒给汐然瞧过,的确是如此的。 但主仆的契约,在妖仆身上还会消失一说,汐然从未听过,所以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也权当只是听听。 即便咒印消失那至多代表了玖言现在是个自由的人,不是谁的所有物而已。这一点,于她没有多少干系。 玖言如此回答,汐然也便不问了,站起身,“今晚我会去内层冥想,你想留在着也可,明早便一起回族吧。” 玖言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牵一抹微笑,温顺道,“好。” 汐然同玖言差不多也是半月才见上一次面,她去瞧悠辰的时候,他便在一边陪着。能说上的话,大抵还不如今天这样多。 最亲近的一次,是因为山谷中降了些雪,他就坐在潺潺流水的溪边,努力回想着那空白的十三年,从伤害悠辰之后的记忆。 想得久了,也便忘了时辰。 夜j□j临之后,气温降低不少,溪边的夜风显得很是清冷。 玖言觉得有些冷,却并没有打算回去,主上前几日刚刚出过冥想阁,近日是不会归来的。 所以就坐在石边继续的想着,私心着以为,若是他能早日将悠辰的事想起来了,主上她兴许会稍微原谅自己一些。 夜渐沉,如钩的新月印在溪边,冷似寒冰,却又在眼前愈见模糊。 将要睡去的时候,身后环上来一个人,携着恰好温暖的体温,将他揽入怀中。以冷清的语调问着,“没回族?” 玖言心中微微一颤,有点受宠若惊,却还是温顺道,“我在想悠辰的事。” “是么。”她拖长语调时,像是带着一份莫辨的情绪。明明是靠近的姿态,却又好像离得很远。“所以呢,有进展吗?” “……”他试了许多种办法,却始终不见有成效,这等事怎么也不想对汐然说。 汐然瞧出他神情中的不便,自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方薄毯,将两个人一齐裹着。“无碍的,十多年都等下来了,我并不急于这一时。” 玖言如今纵然比起初在虚境之中稍稍长高了些,却仍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清秀而妖娆。 周全的被裹在汐然怀中时,他偏冷的体温触上她的温暖,这样的相依偎已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不同的是,现如今她的拥抱似有若无,像是随时都会撤离,让人深深的惶恐着。玖言侧过身,瘦弱而纤细的手抑制不住的想攀上她的身子,将她抱得更紧。 又怕汐然会拒绝,遂轻声问道,“主上,我能抱着你么?” 汐然没有回答,只是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就这样由他抱着,陪着他,在溪边坐了整整一夜。 …… 如今想来那夜的境况,仍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是巴不得他死了的。 人心便是如此,有过一次之后,便会继而漫无目的的贪求第二次。就像沙漠中漫行而绝水之人,饮了一口清冽的水后,便会更清晰的了悟到自身的干渴。 于是,便愈发的贪心了。 若没有那个开端,兴许玖言怎样也不敢再对汐然道出这样的话的。 但这一回,汐然却拒绝了,简单而直接的,掐断了那丝念想。 翌日清晨。 汐然自内层冥想室中走出来时,玖言就侯在门边,桌边安置了一盆清水,“主上一夜冥想,要擦擦脸提神么?” 玖言每每温顺说话的时候,便会显得极其乖巧,无论是墨色中晕染着的一缕幽绿的蛊惑与温柔,还是他柔顺妥帖及腰的银发。那张清秀绝伦,仿佛无害的小脸稍低垂的时候,只便让人相信他清澈无暇,恍似这世上最美好的珍宝。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汐然依言的走到桌边,俯□,掬一捧清水凉了凉脸,闷在室内略略压抑的神思仿佛瞬间清醒通透了许多。 玖言拿来毛巾,细细的为汐然擦拭着脸,温声道,“欲速则不达,主上,你太心急了。境界加急提高而不巩固,会被反噬的。” 汐然心中一顿,多瞧了玖言一眼,却未有多言,“我会注意。” 稍作整理之后,玖言便随着汐然一路往族内走去。 晨曦微凉的清风拂面,清幽的林道之内唯听到清脆鸟鸣与踏着枝叶的窸窣声。一前一后的两者之间,并无一句言语的交流。 这样的境况并非无意,相顾无言的双方之间都有所意识,是汐然不大愿意同玖言说话,从一开始的冷淡敷衍,到后来的只做沉默。无一例外的让玖言意识到,汐然同意将他留在身边,有多么的不情愿。 第101章纯粹 回至族内后,汐然按着惯例只是去了一趟悠辰的房间。 中午的时候雪陌来过一趟,亲手将一封信函递交到汐然的手中,便又匆匆离开了。汐然知道地狱之门的开启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与此同时,此方位面可渐渐开始陷入岌岌可危,如履薄冰的境地。雪陌他,只是接管了她不想做的事情。 将要入夜,月冥携着一壶清茶进门,咋见汐然微微一愣,笑道,“主上今日要宿在族中么?”若是平常,汐然早该回去冥想室了。 “不是,今夜要远行,兴许得有一阵才会回来,所以想多在这坐一会。”汐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悠辰。 实际上,若是离得近的话,汐然偶尔会感知到悠辰一点情绪的波动,纵然模糊,却也能像是来回对话一般的,和他莫名的聊上许久。每次她来,他都是很高兴的,所以汐然才会时时抽出空来此一趟。 门边安静守着的玖言闻及此稍稍抬了下眸,而后便是更低的敛着眼。 “主上要去哪?”月冥将茶倒上,氤氲消散开的水汽在空中缓缓汇聚,润湿着悠辰略有些发干的唇。 “玛西尔来了一封信,说想见我一面。”汐然站起身,“难为雪陌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总该出去走走。” 月冥先是一默,接着道,“主上要将小银带去么?” “不必了。” 按着信函上的说明,估摸着沙利叶一族开启族门迎客的时刻差不多该到了,汐然言罢这一句之后,便径直出门。 “我想跟主上一同去。”经过玖言身边的时候,汐然听闻,他的确是这么道的,神情言语中没有一丝隐瞒。 汐然侧过的面容之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却一成不变的淡漠着,“可以。” 沙利叶,是守护着人灵魂不受玷污的恶魔一族,有其独特的族内文化。 她手中还握着宸雅的灵魂,很有可能因此而受到沙利叶族的驱逐,所以月冥才问过,是否要将小银带去。 汐然与玖言一前一后的出了谷,站在谷口时,远远的便可看见那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上,盘踞着一条银白勾血色暗纹的小蛇,吐着蛇信,极其麻利的沿着树干爬了下来。 临近汐然面前的时候,便成却一五六岁的小奶娃,模样可爱得紧,生得两颗尖利的虎牙,只想往汐然身上蹭。 小银自吸收汐然魔性之后,半昏半睡时修为暴涨的连升三阶。 汐然明晓它该是个难得能进阶的魔兽,尤其恰得可以吸收魔性,当初她在尸魔身上亦闻到了同小银相似的气息,遂秉着权作试试的心态,将小银带到地狱门防线内一回,于是,那些只得以彻底捣毁方式清除浊气的尸魔,也便成了小银的养料。 倒不见得是吞噬,而是小银尤为喜欢魔气充沛的坏境,就像是霸道的吸收剥离周遭的魔气一般,只要是它所临之处,尸魔无端变作似是被吸干了血的尸体,身上再无一丝魔性,无法尸变了。 这样的吸收是有限度的,若是更加接近地狱门,魔气源源不断的供给,小银若非刻意也不会去剥夺尸魔身上的魔气,就像一只食饱了的恶魔,不消再去扑食。 如此以往的一年下来,小银修为飞涨,很快便突破了所谓的十级魔兽。 十一位面的修着能力有限,无法突破圣魔导境界,也就完全无法估量,十级之后是个怎样的境界。汐然当初唯知道的是,小银已经能化形成人。 兴许也是与小银相互影响的关系,汐然在到第十位面不久,就突破了圣魔导阶级。 十级以上只有模糊的概念,被世人称作为“神之境”,但事实上离真正的神却差得极远的。 神域之内七位主神,主神之下是为炽天使,也便是说,天使一族等级远高于人族,是最接近神的族落。 除主神之外,神域内所有的天使亦被凡人称之为‘神’,当初的米娅。堕魔之神,也就是堕天使。 再者便是如雪陌这般的妖神,无论哪个种族都有其守护的神明,但都生活在神域之中。妖神降临凡尘,栖居于‘雪陌’的身躯之内是为神降,等到他回归神域才会再度恢复自己完全的神之体态。 正因对‘神之境’的茫然,汐然的修炼一直处于盲目的膨胀阶段,需得找个前辈来稍加指点。这个人,也就是第十位面中少数几个进入‘神之境’的玛西尔,由雪陌从中促成,他终于同意与汐然见面。 小银原是闹着要去,并且对相随的玖言露出尖利的爪牙,以表示愤恨。 大抵是汐然态度坚决,小银委屈之下,似是想也未想,其鳞片般锋利的指甲狠狠挠上玖言的脸,身形之快叫人无从躲避。玖言被掌风带得一偏头,右脸上便留下了三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殷红的鲜血凝聚滴落。小银眼见那那伤痕,心中微微一缩,偷偷的瞄着汐然,突然便开始心虚了。 而汐然只是淡淡的扫了小银一眼,“乖乖呆着这,别让我生气。” 未再对玖言说什么,迈开步便走了,就连基本假装的关切都没有,甚至没有多瞧他一眼。 直到赶到了沙利叶族,热情的恶魔端着颜色各异的酿酒从深林中走出,望见汐然身后的玖言,捂着唇像是担忧和可惜一般道,“天呐,是谁这么不解风情,对这样美丽的脸动粗?” 只是言语之间,那心疼的语调便似含了哭腔。几位美艳的女子咬着娇艳欲滴的唇,像是渴望又像是迷恋的围在玖言的身边,竭尽所能的想要宽慰他。 汐然环顾四周像是特殊指引一般,聚拢过来的男性,无奈。 据闻沙利叶一族,贯承恶魔摈弃礼节束缚的思想,奉承享乐主义,族风开明,对待男女之事更是当做一件追求至高无上*欢愉的玩乐。 汐然如此仿佛一脸禁欲的冷淡神情,更是激起了沙利叶男性的追逐*,纵汐然多有防备,还是被灌下了几杯酒,身边似牛皮糖般黏上了几个人。 直到玛西尔出现,这样让人觉得尴尬的气氛才终于缓解一些。 但当着一袭缀着花哨宝石华服的玛西尔现身之后,他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妖娆的女性,没过一阵便散得精光,蜂拥在玖言的身边嘘寒问暖,那份爱慕之意体现得委实是直白而□。 玛西尔见状略有些受伤的咳嗽两声,对汐然笑道,“汐然大人,您的伴侣都把我的风头抢尽了呢,您要不要赔偿我呢?”言罢,还暧昧的挑了挑眉。 玛西尔长得同汐然想象中的有不小的差别,没有花白而曳地的长胡子,也没有带着一顶尖尖的帽子,而是一极其俊俏的青年,着一身花哨得几乎称得上刺眼的衣裳 ,说话的腔调就像是撒娇。 汐然端着方才有一男子差不多强行塞来的酒杯,饮一口酒的间当暂时没有作答。身边却挤过来一个人,牢牢稳稳的占据着她的身侧。 玛西尔将突然凑过来的玖言望了眼,忽而抿唇促狭的笑道,“您这眼神的意思莫非是,‘滚远点?’” 玖言莞尔一笑,颇为无害的点点头,“正是。” 玛西尔一愣,是为望见了那墨黑的眸中渗着的点点寒芒。自然而然的收了早前的轻浮笑意,改作热情道,“呵呵,原本还以为汐然大人的伴侣不会这般年幼,没想大人却正是喜欢青涩的口味么,是我唐突了。” 沙利叶族恶魔,再未找到愿定下终身之人前,是无所谓束缚的,然但凡有了伴侣,便会忠贞不二。玛西尔感知到从玖言身上传来的敌意,下意识便如此作想了。 汐然纵不认为玖言是自己的什么人,却也懒得在这种场景下解释什么。 玛西尔接着热情的邀请汐然参加他们的夜宴,有关修为的事明日再提,汐然大抵明白他们的宴会决计可称得上是十八禁,也不好扰了他们的兴致,遂找个了理由先行去休息。 沙利叶族居住在树洞的魔法空间内,外部就似是普通的高大乔木,内部却是宽敞的房间。他们族落之中,几乎人人都带有空间属性,也就是凭借此等的优势,才能在原始森林中找到如此好的栖息之所。 玖言理所应当的和汐然分配到了一个房间,族中几位女子将汐然等人送来的时候一边喟叹着,“玖言大人还这么小,汐然大人你怎么下得去手。”一边频频回首,三魂六魄似乎都勾留在了玖言身上。 汐然不介意反笑,“玖言的容貌当真如此可贵么?” 那正在玖言身边娇笑着的女子晃了晃手上的银铃,”那是自然,一副最完美的躯体配上最纯粹的灵魂,那就是我沙利叶族最渴望的伴侣。我很羡慕您呢,汐然大人。“ 汐然未答,只是似笑非笑的低喃了一句,“纯粹?” 第102章 任性 兴许是因为沙利叶族女子说的那一句话,汐然当晚便做了一个梦,等梦醒来的时候,内容却忘干净了。唯残留的是满心的恐慌与失措,就好像亲手摔碎了自己最珍爱之物后的迷茫。 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汐然才发觉玖言是趴在床沿边上睡的。 比之从前多一份清秀,少一分妖娆的睡颜安静的迷蒙在月光中。 这样的情况似曾相识,彼时在汐族,他自狱中逃出来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依赖的躺在她的身侧。不一样的是,这回他离得远远的,没有丝毫逾矩。仔细回想,他似乎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千方百计的黏在她身上了,是因为境况变了,待人的手法亦也要做相应的调整么? 熟悉的疲倦感涌上,汐然只觉得厌倦,不想继续了。 手心中华光一闪,浮现出一个素白的瓶子,其内绿色的灵魂忽明忽灭,脆弱得只剩一息。 “玖言。”汐然低声唤着,却不见睡着的男子有一丝动静。明明是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的人,当下却睡得安稳,不知是真是假。 散乱在颊边的银丝遮盖着今日小银留下的爪痕,已经凝了痂,突兀在他的脸庞上。许是因为那张脸实在过于清秀,故连伤疤也不会显得狰狞,倒是平添了一份引人怜爱的筹码,今日之内赚足了女子的眼泪。 汐然移到床边一点,伸出的手慢慢抚上他的伤处,看那伤疤奇异的开始亦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不晓是否是错觉,她觉得他的眉眼瞧上去同方才也有了细微的改变,像是…… 手触上他眉尖的时候,被蓦然的捉住。汐然心中一惊,还未来的及抽回自己的手,便见玖言闭着的眼帘毫无预兆的轻启了一丝细缝,像是什么都没瞧着的怔忪,又像是清醒。“我记起,我为何会想要悠辰永远消失了。” 纤长而浓密的睫羽一掀,不可否认的是那双眼角微挑,妖异的眸,已不再似前些日的圆润可爱,像是一夜成长。他墨绿色的瞳孔,几近奢华的色泽更附蛊惑而危险魅力。“主上你因为他,不要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并无温顺,而是一种沉到极致的黯然,又给人感觉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凌冽的煞气。 汐然对他这一番话权当听过,抽回手,“所以,你也知道如何救他了么?” 玖言抬起头,脸色煞白几许,却执拗的凝着汐然回答道,“我不会去救他。” 汐然眉头微微一敛,声调却平静道,“你不救他,我留着你便没有意义了。” 外遭的欢歌笑语声不晓何时渐渐淡去了,响彻的鼓点声也作息。那一句之后,整个房间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玖言失神的表情,仿佛他的魂魄已经死去。 汐然知道早摊牌,晚摊牌都是一回事,即便玖言最后救了悠辰,她还是会杀了他,连着他的宸雅一起。玖言会痴缠的留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因为宸雅的灵魂还落在她的手中,而她留下他,是为了悠辰。 以及学着,如何才能将人心玩弄得漂亮。 汐然并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并非刻意的模仿着当初他对她所做的举措,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她明白自己的软肋在何处。 但最终还是疲倦了,被对他的种种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不堪忍受,像是强行在扭曲着自己的性格。平淡的面对自己恨着的人。 玖言是个道行高深的骗子,她学不来,也敌不过的。 压在被中,承载着宸雅灵魂的玉瓶被握在手心,只要再稍稍一用力,便会被碾碎破裂。 “你……” “我救……”轻的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从玖言苍白的唇中溢出,他的双眼依旧是无所谓神采的,蒙着一层极淡的水雾,“我会救他,回去之后,我便会尽力救回悠辰的。” 抬起的眼中,空荡无一物的细细凝着汐然,忽而温顺一笑,像是有点歉然一般,“是我任性了。” 他这一句带着释然的语气,竟让人听出一份低到尘埃中的卑微。 汐然扬起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按着惯例在他额上印上一个吻,权作仅有的安慰。 …… 翌日一大早,神采飞扬的玛西尔便在门外唤着,“汐然大人,您可休息好了?” 汐然添了件外衣出门,略为冷清的应了一句,复而开口问道,“我们今日是要去‘门镜’么?” 门镜,是玛西尔踏入神之境,有所领会之后自发开辟出来的一方小型修炼的空间,也就是他卖给雪陌面子,答应将汐然邀来的主要事项。 玛西尔望一眼汐然的表情,理理领口,稍稍试探道,“您昨夜,睡得不好么?” 汐然知道自己没能调整好情绪,无奈之下只得顺着他的话,暧昧道,“是您来得太早了。” 玛西尔的俊脸上神情一下子便开朗了,“啊,是我考虑不周,扫了你的兴致,还真是抱歉。” 汐然似笑非笑的摇摇头,“无碍的,我们先行出发罢。“ 其实汐然想去‘门镜’,还有一个理由。沙利叶是保护人灵魂的种族,对于纯洁的灵魂更是抱着无与伦比的热情,玛西尔自打一开始便不愿意接见自己的理由,汐然本身也知道一些,大概是她被恨意染得漆黑,是不洁的灵魂罢。 在‘门镜’,她也便能看清,自己已经腐朽成怎样的模样。 可真正入了‘门镜’所在的空间,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清楚。 站在身边的玛西尔道,“看您失望的神色,也是想瞧一眼门镜的吧?但是人在心思徘徊的时候,是不能接触门镜的。您还未堕落,只是在通往黑暗的路上,这是我唯一能告知给您的讯息。” 汐然笑得莫名,“原来如此。” 如果按着自己以往的性子,如果恨,就该像割断发丝一般,干干脆脆的了结,明明白白的道出来。但如果恨一个人恨到极致了,也会极端的想,若是他死了,这世上便只剩她一人体会着这场恩怨的绵绵无尽的恶果,对逝者的想念。 他最爱的主上亦死了,所以他走得了无牵挂,岂不正好? 从爱他爱到心疼,到恨他恨到心疼,如此的结果便是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了。 折磨,这个词从未从她的脑海中出现过,直至方才玛西尔告诉她,她的灵魂还未堕落,那恨意处于徘徊不定的犹豫中。 这是在变相的宣称她的仁慈么 之后便是同玛西尔讨论‘神之境’修炼的事项,姑且算是研讨的会议。玛西尔纵然看上去并不怎靠谱,对于修炼一面却别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且而他开辟的空间,魔法元素的波动同外界的纷繁散乱不一,而是带着冥冥的规律。那规律很是奇特,竟会让汐然憋在心中死死压抑住的浮躁减轻不少。 当夜结束的时候,玛西尔嘱咐道,”汐然大人纵年轻有为,但实在操之过急,不妨停下来,多稳固一下境界。须知急功的浮躁,亦会影响到平素的心境的。” 玛西尔是个纵情玩乐,自由享乐的人,因为近期并没有打算避世近修,于是移到夜晚便出了‘门镜’参与夜宴去了。 汐然则独自留在‘门镜’之中,听从玛西尔的建议,试着巩固修为,而非冲击下一境界。 一晃便是半月的过去。 不知是不是过往形成了习惯,汐然闭关的周期,每每都是半月自深度冥想的状态中醒来一次,四周魔法元素的波动痕迹已经了然于她的脑海,如今要做的,便是同样仿造出一个如此的空间来。既然还未达到玛西尔那种境界,便先按着前辈的方式来做罢。 也是因为再次在门镜中体会到玛西尔与之外表性格截然不同的高深修为领悟,汐然于茫茫寂黑的‘门镜’空间内感知道玛西尔之时,态度也谦和敬重许多,“玛西尔族长,您来了么?” “醒了?”玛西尔的话语中没有过往的轻浮,渗着一丝沉稳的凝重,略带急促,好像只是一句不走心的回应。 汐然迟疑一阵,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话。玛西尔又往外走了几步,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啊,汐然大人,您从冥想状态中苏醒过来了么?是我吵到你了?” 这回汐然便有些错愕了,“我在玛西尔族长进来之前便醒了,怎么了?”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惊喜一般。 双手蓦然被人捧住,“您,您能帮帮我么?我们族落中出了点小事。” 汐然默然抽回手,自然而然的站起身,谦和道,“有什么事您便直说罢,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的。” “麒麟闯入我们族的领地了。” “……” 第103章 麒麟灾 若说沙利叶族在森林之中还有什么惧怕之物,那必当是麒麟了。 故而当汐然被玛西尔带出‘门镜’之后,见着的就是抱着行囊慌不择路逃散的沙利叶族人,和远远的地方闪耀着的火光,那嘈杂慌乱的形容同十一位面地狱门开启之景差之不远。 沙利叶的族落繁衍至今愈发的强盛,甚至出现了步入‘神之境’的玛西尔,论族力便是森林中最为强悍的种族,但他们同麒麟的关系却奇特而微妙。 面对麒麟的沙利叶族就像是遇见猫的老鼠,是为天敌,光瞧着就会震颤不已,纵然麒麟最高不过九级,还未能踏入‘神之境’。 这样的惧怕是传承自内心的本能势弱,寻常的族人是万万不能自我克制的,所以一旦麒麟来袭,往往都是他们的防御自行溃散。 而这样的局面,更是极难镇定下来的。甚至于当前方的密林,燃起熊熊烈火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震撼人心而暴虐的吼声之时,汐然眼尖的发现,玛西尔握着晶绿法杖的手稍稍抖了抖。 据闻,因为沙利叶本为恶魔一族,麒麟是他们文化传承中敌对一面神明象征,是高于他们本身种族的圣物。 若是按实际来说,沙利叶族属性为木与空间,正好被麒麟火所克制。 慌慌张张撤退的族人根本无心参战,纷纷只想躲进聚集族内最高级防御的神树内空间,但这样一来,为扑食而来的麒麟过境,他们的族内领地,应该会被毁得七七八八。 有一满头大汗的女子气喘吁吁的跑近,撑着腰道,”族……族长,召集令已经发下去,可是麒麟神的速度太快了,住在外援的人……” 玛西尔先是瞥了一眼汐然,身形牵带,缀着的宝石坠子衬着远处燃起的炙热火焰,耀眼的闪动着。 汐然不觉眯了下眼,偏开头些。 玛西尔的脸一下就搭耸下来,“恩,我就去……” 汐然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出了无心的暗示,但此时此刻玛西尔已经御风走远了。无语的笑了一下,正要跟上,忽而便望了一眼早前居住的树屋,心中一顿,拉人询问道,“可曾见到玖言?” 那人慌的不行,在只差一步便能进入神树之内被人揪住,急得就差没回头将汐然咬上一口,“没有,但是族长已经派人去唤他了,所以现在他该是在神树内。” 汐然会意的松了手,那人脚下生风,嗖的就栽进了神树空间。 汐然倒不是担心其他,玖言会神不知鬼不觉无视结界的转移,自然不会生命垂危。她担心的是上次对他说过那番话之后,他会趁乱逃走。可转念想想,既然宸雅还在她手中,他又能跑去什么地方,遂不予多想的朝族落边缘移动。 与玛西尔不同,汐然没有凭虚御风,而是脚踏实地,短距离瞬移,因为贴着地面,便能感知到麒麟奔跑时大地的震颤感,借此感知它具体的方位。 麒麟周身炎火在浓密的森林之中燃起一条炙热的痕线,那就是它移动的痕迹,并且不止一只。 汐然逆着奔逃的人流和渐渐明晰起来的热浪,转向同玛西尔不同方向的第二只麒麟所在。 眼边闪过一张张恐惧惊骇的脸,迈着紊乱带着颤抖的步伐逃窜,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在第十一空间的时候,她实在是见过许多。 不同的是,在那样的人流中,有一个人恍似刚刚从树内空间中出来,怔怔站在一棵参天的大树前,没有逃。 他那一袭紫衣被炙热的火光印得深沉,银发飞舞时,眸光明灭着。 “玖言。”隔着人流,汐然不急不缓的唤过这一句。 嘈杂的人声中,竟也好好的传达到了那发怔的人耳中,他身子一颤,真的回身过来,飘忽的目光落定在她的身上,只是没有所谓的情绪。 几乎是同时,汐然看见玖言的背后密林势如破竹的涌起一团滔天的火焰,火焰之中一双凶恶的狮眼,大若铜铃,瞬间闪现。 兴许是那一瞬间的震撼太过于强烈,汐然身后的不远处,有不少沙利叶族人尖叫起来,甚至与失声痛哭,行为举止更为惊惧而狼狈的逃窜着。 汐然离玖言所在还有一阵的距离,但玖言离从密林中跃出的麒麟却只有数米之隔了。 玛西尔的侍女贝尔仓皇的从人流中逆向脱离,捂着耳朵不敢听麒麟的低吼,低头逃跑的慌忙时不慎摔在了汐然的脚边。一抬头眼神蓦然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死死的拽住她的衣角,颤颤巍巍道,“汐然大人,快去救救玖言大人!他前日腿脚上受……受了伤!” 她眼中晶亮,映衬着火焰,汐然从她那样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中辨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这样恐惧着的人,竟还惦记着行动不便的玖言。 汐然淡淡回想,他们相处的时间充其量才半月,一张倾世的容颜,委实好用。 热浪使得迅速垂落的叶迅速枯黄萎蔫,沙利叶族的人已经逃得远了。 玖言分明也听到了贝尔这一句,面色却无端更苍白了几分。 身后狂暴追逐而来的麒麟仰头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吼声,一团蕴着暗紫色的火焰瞬间涌出。仿佛只是产生的一刹那,临近的树叶迅速自燃灰化,瞧在常人眼中便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麒麟生生吞噬掉空间中的一切一般,万物成灰。 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的一瞬,汐然回首,瞧清玖言苍白的面色,这才知道他似乎不是不想逃跑,而是无法逃脱。 因为受伤的腿脚,和已经退化的修为,也因为他看出,她并没有要救他的意欲。 就算是为救人才暂且要将仇人留在身边,但对于恨入骨髓的人,相较于留下,出手相救又是另一番的意义。 因为玖言的存在,汐然只觉心中负担的罪恶感与仇恨交织着,变得愈加的沉重,而她惯来不喜欢这样像是牢笼般囚禁着她身心的仇恨。 故而当那名女子颤颤巍巍的对她道出求救的话语时,那一瞬,她在脑中无端的想,这样也好。 他安安静静的死去,她平平淡淡的继续活着。 当宸雅的性命捏在她手上的时候,输赢便已经定下,她只是赢得不甘心,更走不出这场博弈。 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汐然目睹着那团紫色的火焰没过他的手,肩…… 从一开始便未想参与而被强行卷入的博弈,甚至未曾多么投入的参与,无论宸雅是否在世之时,她在意的永远都只是族落,面临着将要开启的地狱门。一面被弄的不厌其烦,一面因为玖言的存在而下意识的从内心排斥这份危险性。 可就是这场博弈,剥夺了她的所有,容尘,泽骞,悠辰,甚至于被刻意挑拨的汐铭汐凛。 原该是满盘皆输的场面,因为雪陌而局势颠倒,她未做过什么,一直防御,却赢得尽然。 不甘心。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当你竭尽全力想要狠狠反击所恨之人时,他却已然败北,满当当的恨意击在空处,无处宣泄。 败便了结,而胜者却要抱着仇恨继续存活。 眼前,玖言惨白的双唇紧闭,甚至没有唤过她一句,在汐然眼中,不过释然。 贝尔不知发生了什么,泪水朦胧的视野中,身为玖言伴侣的汐然竟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拉着裙角,眼底眉梢不过凝着一花一草的平淡,亲眼目睹着那火焰席卷,毫不留情的吞噬了玖言。 那一瞬心口袭来的剧痛,便像是生生被剜下一块血淋漓的心头肉,甚至顾忌不到理智,顾忌不到身边他伴侣的存在,喉中压抑的尖叫宣泄而出,“不要!救命啊!”贝尔的眼泪似若泉涌,猛的便跪下了身,只觉手边牵着的裙摆像是世间最冰冷坚硬之物,畏惧一般的从汐然脚边爬开,颤颤巍巍的朝玖言的方向挪去,“谁来救救人!求你们了!“ 铺面而来的热浪,像是在海面晕染开的涟漪,在那一刹那间冻结,突兀而干脆。连将将飘落成灰的叶,也维持着冰霜勾连,挂在树梢。 突然袭来的冷热巨变让爬行着的贝尔手脚狠狠一颤,停顿下来。抬头所见,不远的前端,林木毁尽之处,空间拥戴着细腻若丝的冰晶,恍似构建了一冰晶的巢穴,晶莹透亮。 汐然将玖言护在怀中,一手拦下冲撞的麒麟,脚下平稳,一丝动摇都无。只因雪白的发轻轻浮动,贝尔才知,那微微冷清的身影同着怀中的少年并非是画卷中人。 麒麟那一身天火在触到汐然指尖的一瞬退得干净,露出整你而雄壮的正身,健壮的四肢死死扣住地面,动作错愕而诡异的凝滞着。 “退。”女子的声音一如想象中的冷漠,让她膝下不自觉的一颤。 麒麟膝盖一弯,猛地匍匐下来,迟疑良久之后,那双似是燃着赤炎的瞳才稍稍温良一些,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兽宠,颤颤向后退去。 雪陌曾予过汐然一滴精血,兽神之血蔽体,就算是真龙降临,亦会三分忌惮。 第104章 告白 只是一句震慑的话语,麒麟惊惧之后转身逃离,身后徒留焚毁殆尽的森林。 贝尔松一口气的垂下头,缓缓发麻的身子,手脚似乎僵硬得不怎听使唤,好一阵再抬起头时,眼前的两人却已然消失不见了。 …… 树屋。 汐然查探过玖言的伤势,发觉他因为张启结界,并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是要抵挡麒麟炎火所需的负担过大,勉力维持之下耗尽了法力,才陷于昏厥。 玖言的性格似乎出乎汐然意料的淡定。在炎火之中将他抱住的时候,他低敛的眸晶亮而沉静,并未出现过一丝绝望甚至恐惧的神情。末了,几乎有点刻意的倾倒在了她的怀中,昏了过去,让汐然不禁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被他耍了,兴许他是能自救的。 但后来仔细的给他查探伤势,才晓他的确是在勉力支撑的,若是如此,他似乎真的淡定过头了。 贝尔从麒麟离开之后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的走向神树的时候,玛西尔正从外遭走来,衣上繁杂缀着的宝石似乎被磕绊掉了两颗,正同身边的人吩咐着族内恢复的事宜。 她正要上前提醒,玛西尔却恰好转身瞧见了她,“哦,你在这啊贝尔,汐然大人说要找你去一趟,就在东边招待贵宾的树屋,你快去吧。” 贝尔抹把脸上不知为何仍在淌着的泪水,纵然不明所以还是顺从道,“恩恩,我就去。”走了两步,回头小声道,“族长您的宝石掉了两颗,我晚点帮您从新缀上。” “这样的事你以后就不必操心了。”玛西尔笑着,“实际上汐然大人有意欲将你要过去,至于服侍的人,就是你这两天成天唤着最喜欢的那一位。“ 贝尔神情猛然呆滞,”您说玖言大人?他……他不是汐然大人的伴侣么?” “不是,汐然大人听说你同玖言大人前些日在云渊采药时,他因你而受伤的事迹,似乎颇为触动。就连他们不是伴侣的关系也同我说了,想必是愿意撮合你们,你好好待玖言大人,汐然大人自会应允的。” 贝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心情恍似浮在云端一般,捏着衣摆朝玛西尔连连鞠了几个躬,“谢谢您玛西尔族长,我会好好待玖言大人的。” 玛西尔微笑着点了点头,贝尔心思却早已飞远,转了身便迫不及待便朝树屋赶去。 不知是跑得过快而心跳加速还是如何,当贝尔站在门前的时候,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带着心脏疯狂跳动的轻微痛楚,缓了缓呼吸才小心翼翼伸手叩响了门扉。 三声之后,低声道,“汐然大人么?我是贝尔。” 门被从里端带开,比及想象中的冷情,站在开启的门素衣女子,唇边却是含了一丝带着暖意的微笑。与之前的印象不同,她浅淡微笑着的绝美容颜霎时让一切都失了颜色,仿佛空谷幽蓝兀自绽放。 “进来吧。”她的声音也极柔和,若非见过早前她冷清的面容,必当觉着她是个细腻温柔的女子了。 贝尔惴惴的在门边站着,目光瞥到床边似乎刚刚转醒的玖言,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一瞬间又狂乱起来。 她们沙利叶族的女子素来不懂矜持,更是明白若是心中喜欢却不赶紧抓紧,心上人便会成为旁人之物,遂当那一刻心思浮动之际,她也未想过多,站在门边便干干开口道,“汐然大人,您同玖言大人不是伴侣的事,是真的吗?” 汐然正在桌边为她斟茶,闻及这一句却好似意料之中一般,未有多少吃惊。 沙利叶族的开放程度她早就听闻过,想必一场差点的生死诀别,让贝尔多少也坚定了自己的心思罢,才会如此急不可待。 “不是。”汐然端起茶杯,如此缓缓作答。 玖言目光停留在汐然身上,并未做声。 贝尔涨红着脸,“我……我想陪着玖言大人,一辈子都想,所以……” “呵呵。”汐然轻笑出声,温和的打断贝尔的话语,“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些话你怎生要对着我说?” 贝尔恍惚的啊了一声,脸上都要滴出鲜血来,死死攥着衣角。好似也没反应过来明明是要对着玖言告白,怎么自己却想先经得汐然同意,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汐然就那么将贝尔瞧着,眼中的温和稍敛,添了少许无奈。 贝尔还未成年,身心都尚且单纯着,不似寻常族内女子的‘如狼似虎’。汐然来此处是为修炼的,更准备尽早领悟玛西尔的门镜空间,打算回去之后仿造一个类似的修炼圣地,故而没有时间‘守’着带伤的玖言。 既然在人前无法放弃玖言——贝尔当时对她袖手旁观极致惊恐的表情,她始终印象深刻。那便只能让他好好活着,直到救下悠辰的那一日。 贝尔遂不曾如狼似虎,却疯狂的恋上了玖言。汐然原想让她代为照看玖言,看来她从玛西尔得到消息之后,却是有点会错意了,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该将这个孩子卷进来。 “我……”贝尔终是抬起头。 “我想沐浴,你能帮我么?”玖言半倚在床边,含一丝微笑的瞧着贝尔,眸中奢华的墨绿色泽,直叫人心神失守。 汐然将茶盏搁下,暂且未语。 贝尔有点发蒙的拿手指着自己,水灵灵的眼睛圆睁着,不敢确信道,“我么?” 玖言温和的点了点头,几分邀约道,“可是觉得麻烦?” 贝尔受宠若惊般赶忙的摆手,连耳根都染上绯云,“不,怎么会。” 汐然望着贝尔认真的神情,暗自皱了下眉,转过身来时神色却一如往常,“既如此,这房间便让给你们,我先出去了。” 一步步往门外走的时候,汐然内心不是没有挣扎。玖言待人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即便是与他相处如此之久的自己都无法出揣测,更何况单纯的贝尔。 若是假意,玖言可以不介意,被玩弄的贝尔岂不可怜。 若是真心…… 当贝尔卷入她与玖言之间,那个时候难保她不会拿贝尔做刺伤玖言的剑,类似‘最爱之人’的软肋不是轻易就能寻着的。 无论如何,都是贝尔的受伤。 汐然在背后合上房门,终究是没做出任何阻扰。 …… 三日后。 汐然助玛西尔移来数主族落根基所在的千年古树,沙利叶族人忙得不亦乐乎的重新在搬运来的古树之内建造空间房屋,不过三日,族落便已然恢复的差不多。 这几日法力的消耗颇大,加上玛西尔晚上因着心情愉悦,又饮了几盏酒,就着身前的火堆暖身,趴在汐然的膝上便睡着了。 玛西尔的开放程度纵然时时都让汐然无言以对,他甚至好几次凑上来想要轻吻她,即便拒绝他好似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我行我素的做出些称得上是亲热的举措。 汐然看他差不多入睡,便将玛西尔从自己身上挪开,解下自己披风给他盖上,独自回了树屋。 这三日同沙利叶族的人都相处甚密,多多少少也听到接触些他们的思想,相较之下便无端觉着自己好似拘谨得过了头,莫说亲吻拥抱,就连寻常给人触碰一下也会下意识的避开些,无心的引起了旁人的慎重小心的对待。 一步步的往树屋走去,触着门扉的一瞬忽而便记起,好似不是这个房子,这个房子是玖言和贝尔在用的。他们日夜出双入对的事,被不少人目睹,汐然与玖言互为伴侣之事不攻自破,所以近来倒是多了不少对汐然痴缠不休的人。 汐然回首,临着的这两株古树都是极其相似的形容,当初将玖言带来就是随意选的一株,如今却不知道自己曾选择的是那一株了。 夜风轻拂,因着几杯烈酒而略觉不适脑中顿时清明几许,汐然缓缓走到一处树屋前,在门边轻轻扣了扣。 就算是寻到玖言居住的那一间,顶多算见他一面,也没有多大损失。 门内无反应,大概这便是没人的那一间了。 汐然未再做等待的推门而入,入目之处却是一点微黄的灯光及一袭雪白宽松的纱衣。 玖言就那般挑着烛光站在门前,既没有应门,似乎也没有开门的打算。 汐然将他苍白的面色打量一番,淡淡道,“唔,我以为这屋子是没人的。” 玖言唇边笑意温顺如旧,轻声道,“主上不在这歇息么?” 如今模样的玖言身量已经比汐然高出一点,只是那轻纱般轻盈的雪衣衬着他瓷白的肤色之时,无端给人一种脆弱单薄之感。 “恩,我去对面的树屋睡,你早些休息吧。” 第105章 摊牌 玖言也不做声,等到汐然转身离开之际,自然而然的随着走出门,在身后将屋门带关。 汐然闻及身后的脚步声,也不管他此刻出门是为何事,缓缓开口道,“贝尔是个孤儿,玛西尔一贯很疼爱她。” “我知道。”玖言温声答道。 他近日同贝尔相处甚亲,这些自然是他所明白的。汐然不过是想警告他,让他不要动不该动之人,玩弄伤害了旁人的感情。 “若不是她在场,我不会从麒麟那救下你。”汐然推开临对着的树屋屋门,走了进去,“所以你不是该对她感恩么?或者,你待她的确是真心?” 烛光在玖言进入树屋的一瞬间不知为何的熄灭了,四周徒然袭上一片漆黑。 汐然听到一个声音细细软软的,从屋内传来,好似有些恍惚般,“玖言么?你怎么才来?我等你都要等到睡着了。” 那单纯而柔软的声线,带着一丝难言的媚意。汐然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玖言那过于宽松的着装,和身上淡淡沐浴过的香味是从何而来了。 转身之际,玖言正要开口,汐然唇一抿,抬手便捂住了他的唇。 “恩?玖言?”贝尔似乎是等得久了,屋中连烛火都没有亮起,躺在床上先睡了。 前端传来悉悉索索摸索的声音,汐然心知她是要点燃烛火了,拉着玖言的衣领,闪身间两者一齐让进了一处柜边。 烛火通明,虽然微弱却照亮了厅室。贝尔下床在窗边张望了两下,像是担心一般,在衣架上随手执了件外衣披上,遮挡了其不过裹了层薄纱的身子,出门去了。 汐然自瞧着贝尔衣着单薄的那一瞬,便似是有点芥蒂般的撤了捂着玖言的手。待得贝尔离去,更是毫不犹豫的连退两步,脱离玖言的身边。 这不比捉奸在床好上多少,至少于汐然的立场,足够尴尬了。“贝尔怎会在此?” 玖言依靠着墙壁站着,笑意苍白依旧,“如今的境况,主上希望我说什么?” 的确,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 外遭的传言绝非空穴来风,在沙利叶族开放风俗下,过往的三日该发生的应该也都发生了。 从寻常人的角度,玖言的行为或者不负责任,只因他现在连自身性命都难保,又怎谈予人未来。但自汐然的角度,却无法评论半分。 “既然无话可说那你我谈话便就此打止。你受了伤就在屋中好生静养,等我决意回族的时候再来寻你。”汐然语速稍快的交代完,转身离去。 实则汐然内心的某处其实是希望玖言真心的,他爱的是谁不打紧。打紧的是有朝一日他也会为情所困,因求之不得而徘徊不已,因相爱别离而辗转悲戚。那应该就是她所要的最大程度的报复。 他若是一个无心之人,又怎来痛楚可言? 将走一步,汐然的手腕蓦然被人抓住,握力之大勒得她生疼。 汐然回过头来,轻轻敛起眉头,瞥一眼神情慌张的玖言,抗拒之意并无半点掩饰。 “主上要到回族的时候才会来找我吗?会要多久?”玖言眼底的一丝轻颤,像是被触动了某根脆弱的心弦,慌乱到难以自抑。分明是连死亡亦能从容不迫面对的人。 过往无数次如此对面,汐然见过玖言多种神情,全然恳切真诚,天衣无缝得几乎让人快要信以为真。 只是如今的汐然却很是明白他不过一收揽人心的狩猎者,毕竟是佯装出来的表情,如今看时,他愈是真挚,她便愈是觉着心寒。 亦是那一眼将玖言的失措瞧着眼中,汐然维持着的平淡神色溃散,像是难以忍受般,撇眸间流露浅淡的厌恶,蓦然挣开他的手,寒声道,“别碰我。” 确然,至从虚境那日她将他带回,从未这样带着直接而□的嫌恶情感同他说过话。所以彼时被挣开的玖言,神情中受伤之余亦添了少许意外,却始终维持着温顺,不会低沉颓废,也不会寂寥自怜。 室内的屏风处还蓄着一桶氤氲散着热气的温水,花瓣轻浮于水面,荡开时投下一袭素白月光。 玖言低着眼,静静辨着汐然眼中的冰冷,忽而便弯眸温顺笑了,仿佛丝毫没有被那厌弃的举止伤害一般,举着手温和道,“好,我不碰,主上莫要生气了。” 汐然还想说什么,却无法再平静的面对他那样温和的神情。那仿佛在宣告着谁理智全无,思绪纷扰,而谁又从容不迫,作壁上观一般,不甘的情绪压得她心口都在隐隐泛着痛楚。 转身欲逃离之时,玖言却再度轻轻开口,“主上若是开口让我不要碰贝尔,我定不会多瞧她一眼。” 那话语中对待贝尔的漫不经心,并没有对汐然起到丝毫的安慰作用,反倒让之死死压抑住的怒火噌的剧烈燃烧起来。头一回消除顺其自然的想法,忍不住回首沉声质问道,“沙利叶族那般多的女子,你为何偏偏挑选但村的贝尔?如此玩弄一个人,可是有趣?” “我并没打算玩弄她。”玖言坐在床边,神情温和得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希望我同她在一起的,不正是主上你么?” 汐然瞳孔狠狠一缩,忽觉窗边月光更为冰冷几分。 “那日主上于麒麟口中救下了我,查探过我的伤势,我那时纵然昏迷不醒,后也知道自己一身衣服是被换过了的。”玖言仰头将汐然望着,眸光柔和,“当时出现在我眼前的不过主上和贝尔两人,我想,主上怎会愿意主动触碰我,必当是假以人手了罢。所以那个时候,我是打算支开主上,亲手抹杀掉贝尔的。” 汐然心中一寒,拧着眉瞧他,“你可是疯了?即便……” “即便是女子,也不会如此看重此事,更不会如此偏执,对么?“玖言言辞明朗,好似不过一句寻常话语,道得轻松自然,“可我总归是要死于主上手中的人,再大的罪行我也不怕了。我本已经不堪,若是连想守住的东西都丢了,我更拿什么来见主上?” 对待这番模样的玖言,汐然略有茫然。 玖言每每都能出乎她的意料,说出一番能让她思想彻底颠覆的话语,好像她从未彻底的了解过他一般。 见汐然并没有搭话,玖言兀自接着道,”我自贝尔那得知她在此之前都未见过我时,才算打消了杀意,同时也明白主上刻意将她推到我面前,为的是何意。” 汐然淡淡道,“何意?” “主上,你可是想知我软肋何在?”玖言神情恳切,如是问道。 汐然轻轻笑了,几分轻蔑道,“软肋?这世上所有妖仆的软肋可还不算清晰?你的心头不过宸雅二字,即便咒印不再,亦甘愿被束缚一生,” ”若她当真是我心尖所在,我又岂会让她沦落主上之手,轮回不得,混沌度日?“玖言带笑,认真的凝视着汐然,缓缓道,“我穷尽一生,为的唯有你汐然一人。” 汐然冰冷的神色未改,仍是这么清晰而淡然的仇视着玖言,仿佛那些爱语一句都未能传进她的耳际,不曾动摇过她一分。 玖言从未奢望过这一番话能让汐然有一丝的触动,遂接受那份疏离冰冷也接受得从容,含笑道,”所以,主上你现在知晓我上心之事,过往的仇怨预备如何向我一一清算呢?“ 这牌摊得彻底,汐然原以为玖言准备借着失忆为由,决口不提过往之事,厚脸皮的在她身边长久的待下去,直到达到所愿。 正是僵持间,门边传来吱呀一声,有熏黄的灯光随之散入室内。 贝尔披一件外衣站在月光散落的门边,望着床上倾伏在玖言身上的女子,神色一空,“汐然大人?” 在贝尔入室的前一刻,汐然丝毫没有犹豫的将玖言扑倒在床,刻意的展示在贝尔眼前,一部分是想要贝尔彻底的收心,另一部分也是为验证玖言话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他同贝尔要是一点事都没有,贝尔又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唤着他的名提灯出去寻他。 汐然一手撑在床边,俯视着玖言,先是分外自然的在他颊边吻了下,才回首去瞧贝尔,淡淡笑道,“我私以为这种时刻,贝尔你应该懂些风趣才是。” 玖言缄口不言,好似完全忽视贝尔的存在一般,轻轻的回抱,紧贴着汐然,仿佛惶恐于这来之不易的亲昵。 “但……但是玖言大人的腿。”贝尔眼中已经蓄着泪了,说话声音都打着颤儿,“因为摔了又中了蛛毒,寒气重的夜晚就会生疼,我找了好些天的药材才准备好了清毒的药浴,今……今天……” 汐然心中有数,便应了句,“若是如此,我陪他泡便好了。”扫一眼贝尔泫然欲泣的表情,又垂头望向玖言,低笑着意有所指道,”还是玖言,你更想同贝尔一起?“ 贝尔的抽泣声微微一止,好像是屏息等着玖言的答案。 玖言眸都没移,轻声道,“我只要主上。” 第106章 宴会 汐然只听得“呜”的一声,极其压抑的哭腔从贝尔紧捂着唇的指尖流泻,又看她可怜兮兮的站在门边,凄凄的转了身走出门去,甚至于一边抹泪,一边不言不语乖顺的将门扉带关。 玖言身上传来同屏风后头药浴相同的淡香,很是清新的味道,显然疗伤的药浴他已经自行配置并妥帖的处理好了。对待贝尔,更是连一分施舍的温柔都无,一刀利落的将那情丝斩断。 汐然在心间叹息一声,挣脱玖言的怀抱,低首对他道,“贝尔的房间给她留着,我们回屋睡觉。” 玖言神情微微错愕,最终还是一声不吭的起了身,随着汐然回到他之前的树屋之中。 因为喝了些酒,加之好不容易忙完打算独自歇息的大晚上又凭空多了这么些事,汐然进屋之后甚至懒得开口说一句话,褪了衣裳便躺进被窝。 玖言正是端着烛台走近床边,汐然望他一眼,在他安静将烛台放置在床边之时,蓦然便支起身,凑近了轻轻一吹,四周光线骤暗,顿时归为寂黑。汐然心满意足的躺回被子,窝在被中缓缓道,“来睡觉,我困了。“ 连着三天的帮忙重建沙利叶族,汐然的确是累坏了,甚至于话音将落,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就连玖言何时上得床来也并不知晓。 翌日清晨,沙利叶族人按着惯例准备了早餐送来,敲门的时候,玖言动弹了□子,望着怀中的汐然却并不想就此起床,遂与外遭传音道了不必。 玖言屏息的等了好一阵才听到那送早餐的女子离去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再往汐然的方向挪了挪,继而闭着眼假寐。 昨夜之后,玖言以为的一场暴风雨却毫无预兆的被汐然给压下来,她什么都未说,甚至于许久未有的愿意与他同床,两厢依偎着睡了一夜。 “你昨晚一夜未睡么?”正出声之时,耳边传来带些朦胧的低语,汐然抬手揉了揉眼,“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汐然会如此判断是因为玖言若是睡着其实很爱动的,过往就算睡前两人隔着两人的距离,晨起时他就基本已经黏在她身上了。 “恩。”玖言承认得从容,“能如此近距离躺在主上身边的机会不多,若是睡过去了岂不可惜。” 汐然莫名的笑笑,坐起身,静了一阵才想起,道,“今个沙利叶族有个午宴,我打算去走一趟,玛西尔也邀请了你,去么?” “去。” …… 玛西尔正春风满面的从酒窖中走出来,身后两名壮年男子抬了一坛酒,跟在后头走得小心翼翼。 “哎你说,汐然大人她不怎爱喝酒,昨夜却又愿意陪我喝上两杯,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玛西尔蓦然一个转身,一脸风流倜傥的瞅着抬酒坛子的两名族人。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名缅着脸,小声道,“我觉着汐然大人可能没那层意思,人同您不一样,不是喜欢消遣买醉的主,平常不怎么喝酒,心情放松的时候,亦能随便喝上两盏。” “啧,你这是嫉妒不是。”玛西尔脸上笑意稍敛。 “族长您别听他说的,汐然大人同我们族的女子有点不大一样,可能在情感的表达上更内敛一些,她惯来只跟族长说过几句话,一看便是有那意思的。再者,这族内谁人不知族长魅力非凡,即便是汐然大人也会把持不住动心的。”另一名男子堆笑着,暗自在底下踹了方才那人一脚,示意其安分点。 玛西尔大悦的点点头,抚弄一番其金色的发丝,笑意盎然的走了。 走了没方两步,抬首却见林中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女子,眼睛肿的似个核桃一般,低着头一抽一抽的啜泣着。 玛西尔挥挥手让那两个男子先走,自己则站到树下,也不去抬头瞧贝尔,靠在树边悠悠道,“怎么,你那玖言大人并不愿让你服侍?“ 贝尔把裙子往树叶堆中缩了缩,一抽一答的过了半晌才道,“跟他没干系,是我自己想多了。” “哟,待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善解人意的。”玛西尔酸酸道,“可那汐然大人不是让你过去陪他么,往后多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小姑娘啊就是急脾气了些。” 这回贝尔就只是哭,也不说话了。 玛西尔以为她差不多该想开了,也就不再多想,转移话题道,“哦对了,我最近觉着外族的女子瞧着也不错得很,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贝尔的哭音徒然就静了,问道,“你说汐然大人?” 玛西尔呵呵两声,“可不就是么,纵然不是我喜欢的妖冶型,性子也冷清得很,唔,也要尝试一下新鲜事物么。” “那位大人……我也没办法。”贝尔静静道,“她昨晚和玖言大人在一起,族长您近段时间应该是没有希望的。” “哦,是么。”玛西尔无所谓的抬了眸,眼前徒然凝出一片剔透的水镜,清晰的倒映着他俊美清秀的容颜,玛西尔满意的端详一番自己的脸蛋,“恩,许久没有主动勾引人了,还真有点激动呢。左右他都不是汐然大人的伴侣,玩玩而已,能有多大事。” “可是玖言大人说只要汐然大人。”贝尔委屈道。 “你个笨丫头,哪个男人在泡女人的时候,不将话说的绝对些。难不成你觉得他能当着汐然的面说,‘贝尔你也可以?’那他连汐然大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摸不到了。”玛西尔啧啧道,“男人的话你也信?” “我……” “乖~等我的汐然大人到手了,你的前路也就好走了,来来,听我调遣便是。” …… 沙利叶族天性乐观开朗,故而家园重建完成之后,麒麟灾难统统抛诸脑后,唯余的是似是节日般欢庆的气氛。 也幸得他们颇懂自保,麒麟来袭之后毁坏的不过树屋,几个受了轻伤的人如今也好的七七八八,缠着纱布便厚着脸皮来宴会上讨一碗酒喝了。 沙利叶族女子身姿曼妙妖娆,风姿无限的起舞之时,媚眼如丝,直叫在座的男子的魂都统统被勾了去。 这等香艳*的舞蹈在外族还是颇为少见的,汐然撑头坐在席位之上,一时也看得出神。 玛西尔端着酒杯靠在汐然的桌边上,期待满满的望着她道,“汐然大人也去跳一个吧。” 汐然抿了一口酒,直言道,“可我不会。” “啊,像那样扭一扭,扭一扭就好了。”玛西尔不死心的指着其中舞得正欢的贝尔,朝玖言眼色道,“那样可好看了,是么?” 玖言敛眸恩了一声,眼光都不怎么往舞场中看去,仿佛乏味一般,无所事事的只是陪汐然坐着。 “原来玖言大人不好这一口么?“玛西尔呵呵笑了两下,放弃了玖言改作对汐然的狂猛轰炸,“可是我挺好这一口的,汐然大人觉着这舞如何?” 汐然瞧见有男子禁不住挑逗的跳入舞场,满面通红的去牵住了其中一个女子的手。女子妖娆一笑,蛇一般柔软的身体便就那般不甚忌讳的缠绕上男子,女人白皙的皮肤与男人黝黑的交织显得香艳而靡丽。 当众的一个深吻,让女子眸似秋波含水,身体发软的瘫倒在男子健壮的手臂之中,亦让在场的其他人面红耳赤。 汐然移开眸,缓缓道,“挺好。” 若是汐然没有记错的话,那个被当众索吻的女子就是沙利叶族最受人追捧的女子,西索,没有伴侣。昨夜她还跟另一位男子打得火热,不知那位男子看到这个状况会作何感想? 又浅聊了几句,在场中起舞的女子终于有些累了,纷纷回到席位上,或者直接坐在一旁观看的自家伴侣的腿上。 贝尔心知这便是玛西尔给自己留的机会,因为舞蹈排位的关系,她是最后一个离场的,而观众席上也恰好的少安排了一个位置。 硬着头皮,心跳不自觉加快几分的小步往玖言的方向移着,直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极度激动与不安着。 “啊,贝尔啊,你要往哪走?席位在那呢。”头顶上方突然传来西索的声音,温柔妖媚的指引着,支起一手对着一边的空位遥遥一指。 贝尔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西索扭动着腰肢,半跪在玖言身边,方被人狠狠吻过的唇还微微红肿,带着一份难言的性感,吐气如兰道,“我能坐你身边吗?” 汐然眼神一动,落在方才索吻西索的男子身上,见其脸上半点不悦都没,心中不由很是烦躁。 纵然争风吃醋是件小心眼的事,但若是自己喜爱的女子对旁人示好却一点反应都无,那男子索求的无外乎肉欲一词,想必那女子也是一样罢。 “你……”玖言将将开口,汐然搁了酒盏,截过话头道,“玖言,坐过来。” 第107章 反复 贝尔从被西索横插一脚,心头像拧着一根麻花,小火慢熬,滋味纷多。原想着堂堂正正的同西索挑开话题,却又碍于汐然在场,不好放肆,正是进退不得之时,汐然如此一句,委实是给她开出来条后路。比及尴尬丢了,该是被堂而皇之抢了人的西索更多一分才是,她讪讪低了头,走向空坐席。 玖言听闻汐然突如其来的一句,眸光扫到占了汐然大半座位的玛西尔,静了足有十秒。 玖言惯来温顺听话,此刻自然也不会违逆汐然的意思,只是顾忌着玛西尔,稍微怔了下。汐然并非是愿意无端给人难堪的人,尤其还是她最近处得颇好的玛西尔。 短暂迟疑的十秒,汐然蓦然起身,袖边不慎扫带酒盏,跌落桌底,倾了一壶琼露佳酿。顷刻间酒香四溢,芬芳醉人。汐然眸都没有动一下,望着玛西尔,平静道,“我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自也无法再陪族长畅饮,便先行离席。” 玛西尔被汐然那略带醉意慌乱却又强撑尴尬的一瞥看得有点发怔,心中扬一抹异样,不知不觉也就随着她的话,视线发直,干干道,“啊,恩,没事,你去吧。” 宴会散后,贝尔委屈的过来推了推趴在席位上的玛西尔,“不是说都安排好了么,那西索怎么……” 玛西尔让开身,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你先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贝尔坐在软垫上,生气道,“族长你别想敷衍我。” “哎呀别说话!我……”玛西尔一把捂住贝尔叽叽喳喳的唇,衣饰上缀着的宝石随着其动作耀眼的闪动着,“我在想事情。” 贝尔扒拉着玛西尔捂着她的手,眼神在他脸上一定,扯开手担心的喊起来,“族长你怎么回事,脸好红。” “你可知冷清一类的人,偶尔流露出羞怯恼怒的神情时是个怎样的光景?”玛西尔有滋有味道,“决然是比禁欲更高的诱惑。啊,真要命,看来咱们得加紧时间,多筹划筹划未来的事项了。” 贝尔哈了一声,头回觉着自家族长如此不靠谱。 斜阳忽而投下一抹人影,修长而单薄,拢住一片阳光,玛西尔移眸朝贝尔的身后,谈笑的神色不知为何稍稍收敛。 逆着斜阳,玖言不卑不亢的介入谈话,温声问,“玛西尔族长,你可知我主上去哪了?” “啊”语调微微拖长,玛西尔笑着道,“这个真不知道。” 玖言看着玛西尔半晌,那几近奢华靡丽的墨绿眸光仿佛一丝意欲都无的在他身上停留着,淡笑,“打扰了。” 那淡然一瞥,竟让玛西尔背脊莫名发冷,似是一阵极寒的阴风拂过心头,发自内心的战栗。这样的情绪只在幼时在深林之中遇见麒麟时经历过一会,惘然间心中也不断嘀咕,玖言区区一七阶魔法师,怎么会…… 随着太阳西下,繁杂的森林渐渐失了生机。 林间静得极早,清晰的反衬着踏着落叶的脚步声。 玖言第三次走到树屋,扶着门时,眉宇间隐隐焦急。他已经将整个沙利叶族寻了两遍,都未能找到汐然的身影,若当真是醉了,又怎么能在外遭乱晃呢? 推开门,想看看汐然是不是自个回来了,却见屋内门窗紧闭,氤氲水汽扑面。微末的暖光,明灭在在窗口将要燃烧殆尽烛台边。地上还残余着花瓣与水渍,从屏风后的浴池,一直蔓延到床边。如此痕迹,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一边的衣架上还挂着汐然今日穿过的外套,玖言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视线落定在床上缩成一团、隆起的被子,失笑。 汐然若是睡觉,必当是中规中矩的仰面躺好,一晚上不会挪动一寸。从未有这样的睡法,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连头发都没露出来一丝的。更不会在沐浴后,弄的满室的水渍。 莫非真如她所说,是醉了? 玖言走到床边坐下,拉着一方被角正要掀开一点,却遭到了剧烈的反抗——被子从里头被人死死抓紧,再度捂得严实。 “主上这样睡着,不会闷吗?”玖言从未见过汐然醉酒,摸不准她的性子,只好慢慢来的探索。 被子里头的人翻了个身,似是背对着玖言了,本就不大的声音闷在被子中更是不清,偏低却很稳,“不会。” 玖言无可奈何的收回手,顺着汐然在床边躺下。心中莫名的浮躁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刻终于安定,亦有了闲心环顾四周密闭的空间,轻轻松了口气。 大概是觉着这些水汽闷在屋中散不开,也不透气,玖言再度起身走到窗边,先是熄灭了烛火,手刚碰着窗台。汐然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微微苍白的脸,缓缓道,“别动,别打开。” 重逢后,汐然每每同他说话,声音都沉且冷,不晓是刻意还是对疏远的人本就如此。 但她对着亲近之人说话并不是低沉的,而是如方才那般,柔和得很,也没多少迫人的气势在里头。可惜玖言很快就发觉,她倒不是真的对自己柔和,而是真的有点有气无力。 玖言虽然有点不解,还是听话的收回手,转过身来。 汐然见玖言住了手,又重新将被子盖上,没音了。 “主上是在害怕什么么?还是不舒服?”今日之内,要说能发生什么,汐然顶多不过在宴会上喝了两盏沙利叶族特制烈酒,即便是醉酒后的反应,那苍白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被下人像是睡着一般的安静了许久,只待玖言又凑上去身上拉她的被子,她才动弹一下的按住被子,开口道,“我头晕。” “头晕为何非得待在被子里睡?”玖言觉着这艰难的对话有点进行不下去,而汐然的确也就再度没声了。 思索一阵,“那主上为何在宴会上不声不响的离席?是生气了么?”玖言就躺在汐然的身边,面对着那团裹得分外严实的被团,耐心的等着,即便心中认知她八成是不会回答的。 但被褥滚了滚,从头上拉下来些,露出汐然一双点漆如墨的眸,平静得很,不像是做出将自己捂在被中此等幼稚行为人该有的神情。 颇近的与玖言面对面对视着,淡淡道,“玖言,我今天该是不正常了才会带你去午宴,你说呢?那里都是些那样可怕的人。” “可怕?你说谁?”玖言深深的望进她的眼中,语气不自觉的温柔。 “我不是想说人坏话。”汐然认真澄清,“也不是对人有偏见,但是西索,我知道她。她一共喜欢过三个男子,没有真正同谁在一起过,恋情的最终都是不了了之,然后就成了如今的模样,风流成性。我也好奇过她那般多情感能不了了之的缘故,她道,‘求不得的,便罢。毕竟人最爱的还是自己,竭力占着自己能得到的,才算姑且解脱。’”汐然的眸光好像酒意朦胧稍退,微微清明了些,色泽却浓得很,像是蕴着某种化不开的情绪,“你可知道,今日在宴会上,忍不住入场深吻她的男子便是她最初最爱的那一个,她甚至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但西索,她与最爱之人当众深吻之后,亦可以若无其事的扭身来到另一个男子的身边,尽情献媚。 她是最爱自己的人,亦是对自己最残忍之人。 任一心千疮百孔,换一身风轻云淡。 当她盈盈含着媚笑的眼神递来之时,汐然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凉,冷得厉害。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对立仇怨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今想来,是她从未做好自损的打算,故而因玖言的存在而久久踌躇着。 若有一天她亦有西索的从容,该多好。 该……多可怕。 玖言后面再说了什么,她脑中沉得厉害,没能听清。只是心里头奇怪,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她打心眼里的认知到玖言是不会对她说一句真话的,可偏偏自己的真话却在面对着他的时候,禁不住一句句的往外冒,那感觉,何止是屈辱。 …… 汐然翌日一大早爬起床后,不声不响便要出门。 玖言拦着问道,“主上身子尚且不舒服,现下准备去哪呢?” 汐然仔细思付下也没觉着自己若是身体不舒服,待在他身边会比待在旁人身边会好上多少,故平淡回道,"r〕镜。”顿了顿,”往后你不必再如昨个般四下寻我,左右我想待在哪,都是与你无关的。”昨日离席后到入夜,汐然都是呆在树屋里,自然也明了玖言那段时日寻过她几次,不过每一次都被她用法术遮掩了去。等他第三次来时,她终于意识到玖言他若是不将她寻着,是决然不会罢休的,由他在沙利叶族内不住的来来回回,那她这一晚就女次赚7毛食份谢7誉次 第108章 束缚 谈及立场,玖言与她现下是相互利用的仇敌关系,因为想要他不暗自动手脚的将悠辰完全治好,所以尽可能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将他逼得太紧,万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 但在假意平和的方面,玖言总胜过她一筹,无论是话语还是姿态,都是作为更加低顺的那一方,百般迁就。让人感觉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家真正的主上。 汐然明晓当自己对他产生了这样错觉的时候,就是时候划清界限了。 此回入门镜,一去便是近半年。 玛西尔偶尔会来看看她,但见之沉入冥想状态,并未多做打扰,或者在一边一齐修炼,或者呆一会就自行离去。 转眼仲夏,丛林之中草木生得热烈,在炙热阳光的烘烤下,泛着明晃晃的深绿。 汐然出门镜后,经由族人介绍,先走了一趟匿在林间的青溪。 青溪中游人为的引了一条支流出来,渡入鹅卵石铺设的低洼,水色澄澈空灵,清冷干净,名为青溪泉。是个纳凉戏水的好去处。 方是午时,郁郁葱葱的林间树屋云集,小径边上却无多少人走动,大多懒懒趴在枝干上或者倒在自家床上,以沉沉的睡意抵挡着酷暑。 汐然在一干虫鸣声中,踱步到青溪泉边,将身后的发丝拢住,以丝带随意的系上,褪下外衣便沉入冰凉舒服的泉水之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第十位面,气候比第十一位面要极端许多,这夏便热得似个火炉,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连冥想也难以维持下去,扰了她清静的心态。 风都是暖的,散在嘈杂的虫鸣声中。 汐然鞠了捧水凉凉脸,移眸朝岸边之时,也将心底的话自如的说道了出来,“玛西尔族长既然大老远的来到此处,放着冷泉不泡,屈身在树荫下是为何?” 岸边的草丛动了动,让出来个比夏日阳光更加明晃晃的男子,眉目带笑,哈哈道,“这不是等着大人邀请我么。”走近,“汐然大人是怎么发觉我的?心有灵犀?” 汐然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眯着眸,躲闪着其奢华服饰上闪眼的宝石,缓缓道,“因为族长着实很耀眼。” 玛西尔春风得意的笑了。 树影摇曳,晃散了一树阳光,零星的落在他俊逸的脸庞上,显现着真心实意的开怀。 汐然静静将玛西尔的笑容收入眼底,那份真实与毫不遮掩的得意,让她觉得很舒服,不自觉的弯了眉眼,浅浅含笑。 玛西尔咳嗽一声,顿时起范,老神在在道,“汐然大人,你该不是喜欢着我罢?” 汐然神色一怔,忽而便笑出声,过往还真没见过如此脱线惊悚的人。 又看他一脸坚定不移的认准了的模样,好歹还是笑意止住之后,干脆的解释道,“没有的事。” 玛西尔范一收,面上清晰的呈现出一种幻梦破灭的颓唐感,“您被我勾引那般多次之后,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勾引? 说的莫不是在门镜之内的时候,他一边喊着热一边在她临近的地方脱衣解带的事?或者姿态万千的在她眼前,毫无防备,衣襟大敞的睡上一觉的事? 玛西尔今日若是未提,汐然估计一辈子也没往‘勾引’两字方面去想,当然更是点滴感觉都无了。说实在,她还一直由此而判定,玛西尔是个极度怕热之人,不然也不会在看到他躲在树荫下时,出口相问。 “玛西尔族长。”汐然一阵头疼,“即便是废话,我也还是提醒您一下好了。我同您的族人不大一样,是归属拘谨保守一派。族长自然是风姿卓绝,但我实在不至于奔放到您宽衣解带,我就如狼似虎的地步。您族内拥有那般多貌美女子,就放过我吧。” 玛西尔动了动唇,嗫嚅道,“我又不是闲来无事才去勾引你。” “那,您想如何呢?”汐然问道。 玛西尔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同你行鱼水之欢。” 不能说百分百的料到,但汐然这么长时间总归是对沙利叶族多了份了解,这样的话,他们的确能很利落直接的说道出来的。不过单纯的总好过是真诚的感情,至少拒绝起来不会觉得心中有欠,汐然笑笑,“对不住,这个我做不到。” 玛西尔愣了半晌,才自行离开了。 很干脆的作风,连一丝黯然都没有,的确是在处理着一件单纯的事。 汐然抬头望着头顶遮挡着烈日的高大乔木,寻思着自己也差不多时候该离开这个族落了。毕竟门镜空间的奥义,她也已经领会得七七八八。 正午过后,原本的艳阳天不一阵转作阴风大作,天黑如夜,雷声滚滚。 汐然将将踏入树屋,外遭便开始下起瓢泼似的大雨,猛烈的拍在窗上时犹如被人在外用手狠狠的敲击着,大有破窗而入的趋势。 这样的天气,再有情调的人,必当也无法再漫步下去了罢,那威力该不必冰雹好上多少。 汐然对供与宾客用的两间树屋总分不清楚,上回先进的是有玖言的那一间,此回则选中了没人在的。恰好落得清静的坐在桌边,捧一盏热茶,闲来无事的观看着一道道似要将天撕裂的闪电。 在盛夏这样狂暴的雷阵雨是颇为常见的,天气也很是反复,有些时候,一天能下好几场雨。 这样的天气纵然可怖了些,暴雨带来的降水却是沙利叶族人所需要的,故而到了仲夏,他们的宴会主题也多了一项,雨祭。 据说是很庄严、神圣的仪式,净化引渡徘徊在人间的灵魂,让它们随着无根水,进入轮回空间。 汐然想起被自己封印住的宸雅,不晓她若是知道自己离安详的轮回之路只有一步之遥之时,该如何作想。 正是一阵狂风携着雨水决绝的拍击上窗,合紧的门应声而开,就像是结界开启了一个口,屋外淤积的泥水毫不含糊的涌了进来,干净的地面转眼变得泥泞污浊。 汐然搁了茶盏,两步上前的打算去关门,不及摸着门扉的时候,才发觉外头站了一个人。 即没有张开结界,也没有撑伞,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整个人都似是从将将从水里捞起来般,湿得透彻。 濡湿的银发勾勒着水流,滑过曲线优美的脖颈,浸入衣襟,隐匿。甚至于低垂的睫都缀着晶亮的水珠,蓦然抬眼时,和着雨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最终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之中。 玖言的神情中没有一丝惊讶,好似是早就认定汐然会在这出现一般,理所应当的扬起一抹笑唤道,“主上。” 汐然站在门边,看着他足有三秒,才开口,“我要关门了,你进不进来?” 玖言这才似是终于等到允许一般,两步走进门。 汐然转身合上门,打量一片狼藉的屋内,好歹是寻着一处通水的孔道,动用了法力将泥水清理出去,顺带问玖言一句,“你要不要先去沐个浴?屋内备着水。” 玖言原是想说什么,可纵然汐然说着关切的话语,言语时却一直背对着他,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如此行为上的疏远,委实是不能更明显了。故他最终还是闭上嘴,优先听话的走到屏风后头去了。 临着窗边的圆木桌上镇着一张白纸,是汐然早前拿出来的,既然玖言都已经来了,如今倒省了用途。正欲收起,脑中思绪一过,还是提起笔来。 “明日离去,多谢款待——汐然。“ 是给玛西尔的。 虽说当面答谢告别会好一点,但出了今天白日那档子事,她实在是揣测不出短期内玛西尔还愿不愿意见她。 纸张自行折叠封印,带着一圈防雨的结界便飞出窗外去了。 水声淋漓,也分不清是从哪个地方传来的,窗外,还是屏风后。 不得不说,玖言的存在感比及玛西尔强了不止一分两分。 玛西尔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她尚且富余满满,从容淡定的沉入冥思状态。 兴许也是玛西尔今日一番话的缘故,汐然恍然于自己的粗神经,给旁人费心勾引多次,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同时也觉自己在这方面,对待玖言也太过无防备了些。 所幸,如今沐浴着的是他,而非自己,应当是没关系的。 正漫无目的出神,窗外‘梆梆’的传来什么撞击的声音,汐然会意的起身开窗。一只纸鹤飞来,落在她手心的时候,即刻展开做一张通篇写满了字的纸。 一句告别也能换来这么多的回复么? 汐然颇为意外的看下去,脸色当即就变了。 当白纸在烛火的吞噬下躺在地面渐渐化作灰烬的时候,玖言从屏风后面走出。发丝已经被擦干了些,闲闲的披散着,衬着他身上白色的单衣,三分出尘,就连那双墨绿色魅惑的眸中蕴着的邪肆诱惑的气息也淡了些。 干净纯粹,无害。 汐然静静等着纸张燃尽,玖言仿佛只是无意一般的问,“主上在烧什么?” 抬起头,汐然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玖言,吻我。”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可知道这是怎样的展开?哈哈,我都觉得汐然有点分裂了。vv, 第109章 关系 雷声大作,一声震撼过一声,就像有巨人在云际怒吼,下一刻狂暴的怒火就会从天而降,毫不怜惜撕破蹂躏着脚下的土地。 仿佛屏蔽了一切喧嚣的屋内,汐然坐在床边,烛光忽闪,落进她点漆如墨的眸中,亦倒映出一温顺走进的人影。 即便听出了汐然话语中别有的深意,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玖言的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凑近了,小心翼翼般的在她唇上吻了吻。 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这是玖言果真依言亲吻汐然之后,她唯一的所想。于此同时也意识到,无论她如何谨慎小心,还是一直低估了玖言的危险性,他分明就是条毒蛇。 玛西尔回信中道,今日在青溪泉边,与她相见的时候,在场的并非两个人,而是三个。 便就是在他确定周遭无人后的,大大方方向汐然求欢之时,青溪泉的对岸,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玖言。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汐然也会考虑到玖言原本就拥有的某种瞬移的秘术,但玛西尔却在信中道,那是神域。 只有真正的‘神’才能拥有的,自己的领域。 因为玛西尔清晰的看见玖言踏水而来,从汐然的身边经过。平静的水面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水中小小的鱼却毫无所知般,自如的游着,似乎未受到一丝外来的惊吓,仿佛看不见,感知不到玖言。 阳光炙热得几近扭曲,像是可被人任意裁剪一般,转瞬又从天空被人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时候,玛西尔才发觉,汐然也是看不见玖言的,就像并不处于同一个维度,交叉着却无法连通,但玖言却知道其他人的存在。 这样的事,玛西尔只从已逝的前任族长中听过一次,那便是神之领域。寻常凡人甚至无法目睹一次的、至高强势的象征,临于整个位面的顶端。 人,恶魔,精灵三族,从未有过后天跨越‘神之境’的存在,也便是因为如此,凡人不被允许进入上界,主神所在的七重天,无法得到神的庇佑。 玛西尔心中一边骇然,一边疑惑。因为他不确定,一位‘神’怎么会温顺的跟在汐然身后,在表面维持着七八阶的修为。甚至在麒麟来临之际,还故意假装被她所救。更不确定,他此时此刻展开神之领域,突然现身在他的面前是为何事。 他走近,极致奢华的墨绿色瞳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漠。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人,而是一个并不讨喜的任何一种多余的物什。 玛西尔忍住震惊与莫名不被待见的淡然恐惧感,正要屈膝行礼,却听到他平静的开口,“主上是我的。” 只这一句,便让玛西尔霎时冷汗遍生,头皮像是猛然炸开般的发麻,双腿更止不住的发软。这并非是他的怯弱,而是玖言施与的威压,于寻常施压的负重感不同,如此紧紧攥住他心脏的是极致的恐惧,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清晰的明白,只要玖言愿意,他随时都可能被那由心底滋生的黑暗恐惧逼疯,精神崩溃。 也便是那一瞬的同时,汐然笑笑回应他之前的问话,“对不住,这个我做不到。” 玖言眸中一缩,回首去看汐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玛西尔为那一抹浅笑愣了半晌,几乎是逃命一般的走了。 …… 玛西尔之所以会将这件事告诉汐然,也是因为临走前看到的玖言那浅笑。那是看所有物的眼神,绝对守护侵占,丝毫不允许旁人染指的执拗。 但他们若是两情相悦,玖言为何不堂堂正正的在汐然面前现身?甚至隐匿了自己的修为。于是特地传信问了雪陌。 雪陌的回信,简单的描述他两者的关系:不共戴天的仇敌。 玛西尔这才下决心给汐然写了封提醒的信。 …… 如果拥有将人玩弄于掌心的力量,又何必再来扮演弱者? 汐然抱着玖言,任他在唇上轻吻着,只是那吻却愈来愈失了分寸,渐渐炙热得疼痛起来,啮啃舔舐,像是失控。 的确,自决裂后以来,他们再未如此亲昵过了。 汐然垂眸望着他的眼睫,顺从的张开嘴,接纳玖言不住在她唇边舔舐的舌。舌尖濡湿相触的瞬间,玖言眸间狠狠一黯,动作稍滞之后,竟是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急切得如一头幼兽,仿佛也忘了再去看汐然的脸色。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汐然青涩回应着他的吻,眸中却始终平静,将玖言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底。从眼神到动作,全然热切得不似假意,好似生怕她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将他推开一般,紧紧的将她扣在怀中。 但汐然没有。甚至没有在他愈发大胆索求的动作下,摆明出任何拒绝的意图。只是在解开衣带的时刻,双手揽着他的脖颈,问过一句,“无论是哪家的主上,都不可能接受自家妖仆的不贞,你可想好了?” 这‘主上’说的是谁,汐然与玖言心中都心知肚明。 然玖言呼吸紊乱着,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从未做过对主上不贞的事。” 汐然想起岚絮,不由在心底默然笑了,她确然是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进入的一瞬,体内蓦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汐然忍不住的弓起身子,颦着眉,闷闷的喊了声疼。 这倒不是她怕疼,而是正是浑身发软,思绪飘渺的时候,突然袭来的刺痛,就像呆在温暖的被中徒然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完全始料未及。 汐然对这方面的事了解不多,当然也不知道是会有疼痛的。 更始料不及的是玖言,在听到汐然唤一句疼的时候,身子一僵竟完全愣住了。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被褥上,汐然调整了下呼吸从痛楚中缓过神来,才茫茫然的望向玖言,小声道,“这么会这样?” 玖言的眸黯得沉,银色的发滑落在他的锁骨,低头安抚的吻着汐然,嗓音发哑,甚至带着轻轻颤音,小心的问,“主上,你跟悠辰……” “什么?”汐然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脑中都是乱的,什么思绪都来不及理清,更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玖言止了动作,黏在汐然的身上索吻,等着她慢慢适应。一双眼不知为何红得厉害,甚至于耳根都漫上绯红,小心翼翼的将汐然揽到怀中,再怎么强忍也止不住嘴角眉梢将要开出花的笑意。 “没什么,第一次都会如此的。” …… 整个晚上,汐然都因为玖言一直黏在她身上,睡得并不安稳,就连侧个身都困难。 第二日起来则是浑身都酸疼着,原是打算放弃今个一早就动身出发的计划,但顾忌在床上躺下去情况会更加不容乐观,还是哀哀的爬起床了。 然方坐起身,腰上就缠了双修长的手臂,玖言的发丝散乱在枕上,好似淬着浮动的月光,柔滑光顺。眉眼似画,极致奢华的墨绿色瞳中满当当的载着她的影。唇边浅浅荡开的笑意,将要将人的魂魄摄去。“主上不多休息一会么?” 汐然看清那眸色中那一丝或许无心浅淡的蛊惑,倾低身子,在他的唇上吻了吻,“我们该回家了。” …… 雪陌收到玛西尔的信道汐然今日就要回归,特地从青州赶到了汐然所避世的山谷。大半年不见,她可以一封信都不来,一句话也不捎,干净利落的将人抛到脑后。他却没法在知道她终于回来的消息后,还安稳的呆在族中处理公事。 偏偏是这样清冷,从未将人人搁在心上的人,却曾于他温暖,包容着他不谙世事的心高气傲,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林间渡过山溪,带来难得的清凉。汐然是个怕热的人,入谷的三条道路她必当会选择临着溪水的这一条。 雪陌就在那溪边足足等了小半日,天际上才迟迟显现出两个人影,纵依旧是一前一后,相距的距离却近了不少,仔细去瞧才觉,玖言停滞于十三四岁的身量也有了颇大的变化,看来在沙利叶族当真发生了些许故事。 汐然玖言两两共处的场景让雪陌一瞬觉着分外熟悉,等到两人在眼前停下,雪陌才辨出那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当初在汐族之时,每每遇见汐然,她身后都是如此随着玖言的,紧密得好似任何人都无法介入,成了多余出来的第三方一般。 雪陌心中刹那间诸多的念头闪过,但他随着桑止与诸位执事在浮世中历练了这般久,好歹也学会了如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呈出一份万千不变的明朗。 尤其是在面对仇敌之时。 ”恭迎主上。”雪陌清秀的脸上扬一抹开朗的笑意,多年前动不动脸红的羞涩似乎已经成却了过去。汐然挑了挑眉,颇为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第110章 坦言 雪陌神情卡了卡,阴阳怪气道,“也是,主上回来连声招呼也不打,我自然不该出现在这了。” 汐然自顾自的往谷内走去,“你这动不动就生气的毛病还没改掉么,我又哪得罪你了?” “一去这么久,主上你好歹写封信回来啊。”雪陌快步跟上汐然,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将玖言挤到边上去一点,自己占了汐然身边的位置,“这位面如今还乱着,虽然有和善的精灵族,但也有抵抗我们的恶魔族。蒂斯帝国正和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您跑去沙利叶族,本就是冒了风险的事了,怎么也……”再者,她身边还跟着玖言,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得下。 汐然睇他一眼,平淡分析道,“若是有事,我便会将小银召唤过去的,如果没有,就说明我安好。”正走到谷口,盘踞在梧桐上的小银闻声赶来,一路蹦蹦跳跳,很是活泼欢喜。摸着小银的头,汐然证明般道,“瞧,它不是好好在这么。” 雪陌瞅着小银飞扑到汐然怀中后,不明所以天真的傻笑,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咬牙切齿低吼道,“你这没心肝的主上,我不管你了!” 小银正是心情大好,无端听到雪陌这一声低吼,吓得一缩头,复又见他哒哒哒的跑远了,奇怪的仰头问汐然道,“主上,他怎么了?” 汐然瞄一眼雪陌离去的方向,点评道,“傲娇了。” 玖言今天一天嘴角都是含着笑的,哪怕雪陌特意的排挤他,他也从容大度的让了。一双眸中流光溢彩,似浸一潭秋水,清波潋滟。 汐然今个头一会转身瞧他,瞅见他面容上的笑容,默一会,认真道,“唔,你可不要学他,我招架不来的。” 玖言弯了眸,温顺道,“恩,我会听话的。” …… 自一进谷,月冥,忘言,及留在谷中的执事统统迎了出来,清幽的小山谷中顿时热闹非凡。只是小银不知道为何突然开始闹脾气,说什么也不让旁人近汐然的身,汐然秉一脸无奈的抱着小银,远远的于执事们笑了笑,带着它重回谷外的梧桐。玖言则被留在谷中,去看看悠辰的情况。 小银身上带着魔性,情绪不易控制,不晓为何只在栖息在梧桐树上的时候,情况会好上一点。但这回纵然去了梧桐树上,小银也一直不安的在她的手臂上绕来绕去,怎么也不肯下来。他身上魔性的杀意无法控制的倾泻着,在周遭偶尔停落的鸟全然避得远远的,虫蚁纷纷迁移。 汐然望着焦躁不安的小银,什么安抚的话都没说,应该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陪他待着,直到暮时降临。 绒绒软软的暮光从谷口的方向涌入山谷之中,那股好似无穷无尽的杀气终于开始渐渐削弱下去,柔化在那抹夕阳之中。 小银窜得累了,就趴在汐然堵得怀中睡觉。他现在正是处于休眠期,只是每每在汐然临近的时候会自发的醒来,没一阵又会被倦意催促着睡去,着实是在勉强自己的,也便难怪情绪会容易失控。 将小银护在心口,小憩般的两厢安静时,暖光绒绒,有一紫衣男子披戴着万丈霞光缓缓走近,停在梧桐树下。即不催促也不离去,安静的等候着。 树影摇曳,迎面而来的风终于清凉几分,小银软绵绵的小手耷拉在汐然的颈脖边,凉凉的体温很是舒服。 等太阳沉下地平线,汐然才将小银从自己身上搬开,从树枝上跃下。 不消汐然开口询问,玖言便低声告知道,“悠辰身上的封印我已经解开了,但毕竟他被禁锢冻结得久了,要让他恢复精神力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汐然不动声色的靠近玖言,拉上他袖中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如她想象般,微微冰凉,交叠在手心中,无端让人觉着很安心。 “当初你对悠辰做了什么?”像是闲聊一般的谈及过往,不是一种追溯,单纯的好奇而已。 “夺舍。”玖言平静的吐出这样一个词语。 夺舍,以魂魄抢夺另一躯体的统治权。大多是发生在被毁灭的修者身上,迫不得已才会侵占他人的身体,有极高的风险,亦不符合人道,大抵只有魔修才做得出这种事。 汐然眼睫颤了颤,无言。且不说其他,玖言若是对悠辰进行夺舍,那他如何还能以自己的身份活着? “我并非火属性活着暗属性的法师,没有特定的属性,生来如此,对所有元素的亲和力都是一致的。等到七阶精神力猛增的时候,自发分离出了第二魂魄,因为全属性的关系,便能让自己的精神力完全融于周遭的元素之中,在之后的修炼之中亦摸索出了元素融合转移的法术。便是主上所见的瞬移,那是所有结界都无法抵挡的。”玖言缓缓吐出一句句让汐然震惊不已的话,便像是等着汐然发问,而后自己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当初在雪灵之森的洞穴中,不仅有我的第二魂魄,亦有神惟殿下的耳目。您同悠辰在一起的场景,让神惟动了杀机,当然,我亦是。” “只不过神惟殿下想用处理掉雪陌一般的方式处理掉悠辰,可那时的我却无法再等,甚至于杀掉他这样的下场都会让我觉得不甘。”玖言稍微顿了顿,因为声音像是不受控制般,低了几个调,显得冷漠,“之后神惟的耳目来寻我,那却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亲自现了身,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杀了悠辰,用我的第二魂魄。若是他自己动手,被您知道,您定然会恨他的。而他答应我,三年之内不会再打扰我。我们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我想我是不怕您恨我的。” 最后一句,让汐然莫名的笑了笑。 “神惟屏蔽了您的感官,以两名圣魔导对悠辰进行了精神攻击,我便是趁那个时机,对他进行了夺舍。”玖言偏过头来瞧汐然,“神惟原是命我直接吞噬了悠辰的灵魂,夺舍。然后就着我第二魂魄的虚弱之时,将我的魂魄也顺带抹杀,所以我给悠辰留了一丝心脉,并告诉神惟我夺舍失败,悠辰随时都可能醒来,而且在那之前,您就会知道真相。但实际上他的魂魄被我镇压着,只要我不离去,他便永远不会醒来。” 玖言口中的神惟,与汐然想象中的有着难言的区别,印象中他是不会这样执拗的要人性命的,仿佛永远作壁上观。 至于玖言,她从未想过他会是个善良的人,纵然表面上维持着面具般的温顺。但周旋与高于自己等阶那般多的势力诀不是他描述中的那般简单,可想而知,当他说出夺舍失败的那一刻,神惟便会就此抹杀了他。但他第二魂魄不至于力竭,于是留着后路逃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后的神惟会什么都不作考虑的过来嘱咐汐然,要将悠辰冰封在虚境之中。一则调离悠辰,二则,坦白从宽么? 从头到尾,悠辰就像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确,当无法预知的恶意加诸己身之时,人都会暂且惘然的,更何况这一次他连惘然的机会都没有。 汐然松了握着玖言的手,“我今个想到阁楼中冥思,你先去歇息罢。” 夜色渐浓,玖言听话的留在原地。 夜风拂过之时,他轻轻开口,“我做过许多不堪的事,亦从未想过要为此辨别什么,即便主上无法接受,我仍是会道我无悔。若非如此,如今留在您身边的人便不会是我。”语气之清淡认真,让人通体发寒。 若是许久之前,汐然或许会回过头,斥他一句疯狂。可时至今日,诸多事的累积下来,她当真没什么可说了。 翌日。 玖言踏入阁楼之时才发觉汐然是一夜未睡的,床上并无人卧过的痕迹,整洁如斯,倒是桌边上的烛泪堆积。 汐然就坐在桌前,像是无聊般的翻着魔法书,等望见玖言进来了,蔫蔫的神情微微一震,笑着,“近来天气炎热得很,我们住去溪边可好?” 玖言在汐然的浅笑中稍稍恍惚,一手撑在书案,身子前倾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道,“好。” 临着山溪,有一间汐然用来消暑的竹屋,头顶是高大乔木遮阳,屋边是潺潺清冽的溪水,偶尔风过,全做清幽。 饶是如此,一夜未睡打算午休的汐然却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着床上的被褥似是可以将人煮熟一般,触着就发热。 玖言伸出手摸了摸汐然的脸,柔声道,“主上是热吗?” 热却不会流汗,只得闷在胸中,因为汐然冰系体质的关系,一边消磨着她体内的寒气,一边无法疏散热气,这样的气候简直能要了人命。 汐然感知道脸上覆上的冰凉手掌,像是久旱忽逢甘露一般,立马抬起双手将之捧紧了。一丝迟疑都没的直往玖言的怀中钻,“恩,我想抱着你睡。” 那样闷闷的声音,几乎不像是汐然发出的,不晓是因为疲倦难受还是如何,竟带着一份难言的撒娇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得了病毒性感冒,蛮难受的。今天的更新迟了些,不好意思 第111章 犯规 汐然钻往玖言的怀中之后没多久便彻底的安静下来了,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因为依靠在玖言手臂而袒露的细长优美的脖颈上,汐然衣裳略略下滑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与前日他留下的星点吻痕,实在是香艳而诱惑。玖言忍不住的偷偷采撷了几个香吻,因顾虑着汐然身子疲倦,只是安分规矩而又得意的抱着她小憩。 然即便是就这样乖乖的躺在她身边,没一阵汐然又开始挣扎着将他推开,喊着热的睡到一边去了。 玖言静静望着她的背影一阵,起身出了竹屋。 …… 这一觉汐然睡得颇好,玖言就似个天然适温而舒适的抱枕,比树屋山溪都来得有效得多,甚得她心。 以至于半月后,雪陌来山谷,表示希望玖言晚上出去帮着办点事时,汐然头都没抬便拒绝了,一点没留情面道,“不行,你把小银带过去吧,玖言得待在我这。” 月冥在一边使劲咳嗽了几声,雪陌还没从上次的赌气中缓过来,脾气一来便同汐然顶嘴道,“小银那冒失鬼办不到的,总归只有一夜,主上为什么不肯?” “没他我睡不了觉,所以少一晚都不行。”汐然如实道,也不管旁边所有石化了的人,缓缓开导,“除了忘言要照看着悠辰,月冥或是第五执事都可以去走一趟,你看行不行?” 雪陌脸色霎时惨白,瞪着带着少许受宠后,春风得意笑容的玖言,下颚紧绷,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您说……这些日子都是玖言陪着您睡?“ 月冥的咳嗽声愈发的大了,忘言敛下眸去看文书。 “有何不可么?”汐然抬头淡然问,甚至于稍显被反抗后的严厉。 一袭红衣,清丽秀美的少年竟就在这强硬的五字之后,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那圆润的泪似断了线的珠串,滴滴答答的没完没了。霎时间委屈的形容仿佛方才可怕发怒的神情从未曾存在过,切换得自然妥帖,然汐然的表情仍是一成不变的。 雪陌撇着唇,哼一声的冲出房门,末了还在庭院停步,含着哭腔无比怨恨的喊上过一句,“主上,你太欺负人了!” 汐然似笑非笑透过门窗瞥上他一眼。 月冥终于止了咳嗽,劝解道,“主上,雪陌大人他好歹是您第一位面首,这……” “雪陌早便死了,如今活下来的是妖神。”玖言微笑着截断月冥的话,“故而说,主上的面首,如今只有我一人。” 月冥一时语噎,正待再要说什么之时,忘言忽而开口道,“说来这段时日总有一位恶魔族的女子在谷外徘徊,每每都被小银拦下了,不知主上要不要见上她一面?” 汐然暗自思忖,觉着能找上门来的恶魔族女子应该只有贝尔一人,只是玛西尔又怎么会容她独自出族? “便让她早些回族吧,我与她没什么可谈的。” 忘言应了,跩着月冥出门。 玖言瞧着他们走远,默然临近,从背后揽着汐然的腰身,轻声道,“主上,我不会无故动雪陌的,你不要这样防着我。” 汐然回首,微微仰头,亲昵的吻着他的脸颊,“近来芍药开得不错,要陪我去看看么?” “恩。”辗转相触的唇中,溢出这样一个单音,温顺而妥协。 …… 是夜,汐然从睡梦中醒来,因为洞开的窗前飘下一脉绿叶,恰好的落在她的枕边,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外面是起了微风的,月光清澈依旧,从窗边倾泻,看似清幽实则仍携着如坠泥淖中的贴肤的燥热。山间的虫鸣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好在并不觉着喧嚣,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汐然摸索到身边空无一人的床褥,这才懒懒的睁了眼。正觉疑惑之时,门外的小径忽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好似从山溪那边走来,停在屋门前。 汐然侧过身,望着木门吱呀一声从外被人推开,竹屋之中霎时倾泻进一阵凉风,衣襟随风飘动,皎皎明月之下,更添一份出尘的清秀。若只是看外表容貌,神韵气质,汐然委实从未见过比玖言更好看的。给那双琉璃似的眼眸一衬,旁人的眸光黯淡得似是失明一般,毫不起眼。尤其含笑之时,那奢华而浅漫的温柔,怎会让人不甘心沉沦。 看见汐然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身,玖言合上房门走进来些,笑容中几分宠溺,“主上怎么醒了?” 玖言的身上带着一抹清爽的凉意,连发丝的尾端都是润湿的。汐然在床上坐着,神情微微迷蒙,雪白的发丝随意的散在肩头,好似醒的不很透彻。“你去哪了?” 玖言似是哄孩子一般的将汐然带入怀中,以手指在背后轻轻梳理着她的发,“如今抱着,可是凉快了些?” 怀中的人不似是正常体温的偏凉,而是想刚从冷水中浸过一般,失温的凉意。那样的温度,正是汐然此刻所贪恋的。 “很舒服,你去泡山溪了?”汐然睡意上来,抱着玖言躺下,懒懒问。 “恩。”玖言的脸挨着汐然的,轻轻蹭了蹭。 汐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仿佛无数似的睡梦中都体验过的,舒适安逸的感觉。”你近来每晚都会像这样浸几次山溪水么?“ 玖言没答,汐然便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的瞅着他。 玖言似是败下阵来一般,无奈道,“是。” “你也会觉着很热么?“汐然颇为赞同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总是爬起来去浸山溪甚是麻烦,而且每每极致舒适的凉意过后睡意也全无了,她也会如此的。 “我只是想要主上抱着我。”玖言轻轻笑着,如是道。 月明星稀,流水潺潺,山间竹屋唯独不缺的就是一份清幽出世的闲适氛围,亦能调解人的心境,静若止水。 但汐然静过三秒,仍是不动声色的仰头吻上玖言的耳廓,埋首在他的颈脖处,一如他过往对自己所做的一般,如懵懂的幼兽般,轻柔而无章法的舔吻着。 即便不想承认,玖言的一切对于汐然而言都是极具吸引力的。恰到好处的优美线条,细致柔和的肌肤,让人欲一亲芳泽的薄唇,那温软触感的美好甚至远胜于视觉。 当舌尖触上玖言并不显眼的喉结,汐然明显感知道它动了动,似乎在做一个吞咽的动作。 “主上。”玖言含含糊糊的唤着。 汐然的手探入玖言的衣襟内,平静而淡然的应一声,“恩?” 手上的触感委实是难以言喻,男子的身体总不比女子的柔软,然其匀称的线条与紧致结实的身体加之比及女子更胜一筹的肌肤,实在是诱惑至极。汐然有样学样,手指探索般的滑至腹部,指甲不经意间轻轻带过他腹上的肤,玖言原本放松的身子骤然紧绷,喉间溢出一声类似于难受般的的单音。 那声音微微发哑,手也不自觉揽上汐然,“主上……” 汐然不明所以的扫他一眼,“恩?怎么?”撑起身的坐起来,亦止了对玖言的触摸,奇道,“你身子怎么开始发烫了?” 玖言躺在床上,色泽靡丽的眼眸微眯,发丝散乱在枕边,一言未发的瞅着汐然,浓浓魅惑的眼神中颇有几分幽怨。“主上打算让我现在去浸冷水么?” 纵然汐然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命人大晚上的去浸冷水委实不是件人道的事,思忖之下,悠悠的开口,“那倒不……唔!“ 言语时,玖言骤然起身,勾住她的颈脖便是深深的吻了下去。那吻火热而缠绵,根本由不得她有一点挣扎的余地,生生的将那一句话给咽回肚中。 腰身给人轻轻一抬,汐然好似无甚重量一般,被拉近抱紧,坐在了玖言的腿上。仰面被动接受着玖言的吻时,衣襟不晓何时也一件件的被扒拉得七七八八。玖言手心游走触碰的肌肤全然染上一层叫人心头发痒的酥麻感,这实在是件叫人称奇的事。 这个姿势,这个架势……汐然终于算是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了。霎时有点紧张般的拉上自个滑下肩头的衣服,”你……等等。” 玖言眸都没抬的继而低头舔吻着汐然的耳后敏感处,这样略略失控的局面似曾相识,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之后的情况不说也罢,她第二日的确是快要爬不起床了,而且……浑身又酸又疼。 汐然心急之下便与之脸贴着脸,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权作止住他的动作,气息稍紊乱道,“不是说只抱着么?” 玖言轻轻揉抚着汐然的背,湿滑的舌仍在她最敏感的耳后根来回的舔触着,呼吸混杂着低低的嗓音,一句解释都没,只是呢喃般的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句,“主上。” 那渗着魅惑与迷乱的嗓音,性感而低哑,像是一杯淬了毒的酒滴进心房,转瞬麻痹。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得出语气中的强烈的渴求了。 汐然面上一热的松了牙齿,像是卸了防备的猎物,只待被吃干抹净。 脸上不自在的浮上一层绯红,依附在他的肩头小声道,“你这样太犯规了。” 第112章 技术 实际上被吃干抹净的下场远没有汐然想象中的惨淡,不过是第一次痛楚的阴影太过于久远,让汐然一直在心中定义着这档子事乃是一方快乐与另一方的痛楚并存的。 于是翌日本着一颗此事有蹊跷的心,汐然在书房中寻着了本相关资料的书籍,细细看了之后,终算是恍然安定一点。 往后翻了两页,目光所触是为房中之术四个桃色大字,附带颇为香艳却模糊勾勒的图画,这倒是开启了个新世界。 随意扫两眼的往书桌方向走去,这才发觉门口站了一个人,玄色华服沉稳而内敛,眸色若墨,那分明年轻俊秀的端的几分似大执事的严谨派头,是桑止。 汐然望见他,先是笑了笑在桌边坐下,半点没意识到尴尬,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道,“你此番前来,是族内有事?“这等事,一般都是雪陌自己来回跑,这回来得是桑止,就意味着雪陌那厮仍是气着的。 多少年的相处起来,雪陌最长进的就是脾气了。 桑止恭谨的垂下头,连目光都不曾移动一分一毫道,“珀伽族的一位族人来访,言明要见主上。” 珀伽族,恶魔族氏中最为强大的一脉分支。汐然缓缓道,“指名要见我?不是族间的事么?我同珀伽族又并无交情。” “那女子是第二次来,头一回只说要见主上,这番来时还带着神惟殿下的引荐信。”言罢,毕恭毕敬将信件递上来。 蒂斯帝国与恶魔一族时战时合,前一段正打得头破血流,这一回却恶魔族人又能带着他亲笔的引荐信来,想必这女子颇有几分来头。 既然是神惟的举荐信,那便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了,“我知道了。” 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再嘱咐桑止去忘言那多备些恢复的丹药,大老远飞速的赶来想必消耗了他不少法力。 瞧是去见贵客,汐然特地换了一身正装,不说裙摆曳地,袖摆宽大行走起来麻烦,这么热的天,穿那般厚也难受。兜兜转转,又将正装换下,只着简单的月白素纱衣,银白襟带纹理雅致精细,归属清雅淡泊一类,也算符合自己归隐山田的形象。 换了衣服出来,正遇见从悠辰那回来的玖言,按时间比昨个要晚了一刻,不晓是为何。因着担心是悠辰出了什么问题,汐然便率先问道,“悠辰状况好些了吗?“ 因为咒印的关系汐然在悠辰的恢复期内不能接近他,因为彼此契约灵魂共鸣反而会使其心急挣脱束缚而受伤,他现在的灵魂还太脆弱,无法获得自由。 ”是,整日都有安抚灵石供应着,恢复速度自当会快很多。“玖言唇边一如既往温顺笑意偏淡,往门内走了几步,午后的阳光渗透镂空的花窗,印下明亮的光斑,停在他的脚边。 汐然看到玖言手中捧着一枚丹药,散发着颇为苦涩的药味,连带那灰黑色的圆润模样也变得不讨喜起来。汐然奇道,“这是什么?” “是忘言大人命我送来,给主上吃的。”玖言声音淡淡的。 灵丹妙药对于汐然现在的境界可用之处已经少之又少,忘言这是为何?莫名其妙的把丹药接过,“忘言可说了这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玖言起初没有做声,在汐然将丹药仔细嗅了嗅,脸色微变之后才终于开口道,“避子的药,服了这个,主上三年内都不会有孩子。” 有时候人的情绪可以在短短的一句话内便几番周折,这与心智的成熟与否干系并不大,关键在那句话或者那个人是否戳中了你的情绪薄弱点。 印象中汐然从未这么干脆的当场对人翻脸过,只记得怒火涌起时,她在掌心便将丹药撵成了药粉,任其随着指缝流泻,面无表情的对他道过一句,“你若不想要孩子,便不要来碰我。” 当时玖言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不予反驳。 这样的他让汐然有点陌生,似乎与他自己正扮演的角色稍稍背离,除却那眼神似有的一丝碎裂,隐匿得极好。 汐然觉着这样继续的对峙根本没意义,转身便走了。等情绪安定之时,她已经人在汐族领地内。 汐族领地的建筑风格仍是一样的,保留着一模一样的夕月城与汐然的梧殿。她随着接应的人一直走到梧殿中时,看着满院移植而来的樱花树,忽而便想,好端端的为何要同他生气呢?果真,她始终无法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桑止道去请那女子,汐然就站在院中樱花树的树荫下权且发呆。 半晌,院门处传来女子急切的发问,“在哪呢?我怎么没有看到?”那声音听着十分悦耳,干干净净却不会太过与柔和似水,倒像是偏中性一般,嗓音微低。好似有一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亦颇有几分孩子气的俏皮。 汐然缓缓收回思绪,将要回头,身后蓦然就贴上来一个人,“美人,我终于见到你了。”话语中带着丝毫没有掩饰的兴奋,还没道出个所以然,手就毫不犹豫便准备开始大肆的摸索起来。 汐然早就知晓她的存在,之所以会不闪不避的给她抱着,乃是因为好歹她还带了几个族人来,汐然不是很知道珀伽族的规矩,怕避开了显得不礼貌。 但给抱是一回事,给摸又是另一回事,在其爪子开始乱动之前,汐然便以勾连的冰丝禁锢住了她的动作,施施然道,“米诺殿下,寻我何事?” 身后的人一听,呆住了。冰丝消融后,她连退三步,后脑勺不慎撞到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结巴道,“你,你……怎么是个女的?” 汐然回过身来,打量一眼米诺,有些莫名的挑了眉,“我一直都是女子。” 珀伽族拥有史上最为人丁兴旺的皇族,米诺是其魔主与一侍奉的恶魔生下来的,算是个私生子。而她之所以能在一百多号大挟殿下’中脱颖而出,全靠其逆天的战斗力与耐打能力。这在崇武的恶魔族是极为重要的。 只是这样一个听上去很玄乎,实际却有个更加不着调的性子的人,幸得有一张中性俊俏的小白脸撑着,才得以调和。 米诺看清汐然的容貌,先是瞳孔一缩,而后神色便开始微妙的变了。但因其人惯来没有心虚的情绪,仍是扬眉清脆道,“不对啊,我要寻的不是你。” 汐然原本是没兴致再陪她闹下去,但顾忌着桑止他们本就接管了自己甩手的摊子够忙了,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遂拿出神惟的引荐信,瞅了瞅,耐着性子道,”殿下当初是如何跟神惟殿下说的?为何他会让你来我这?” “我说我看上了一个人,就住在银蛇谷里头。“米诺朗朗道,”奇怪了,若你也住在那,那你知不知道银蛇谷里头有个倾世无双的大美人?啊,我说的美人是男子。” 银蛇谷?想必是瞧见了小银才给那山谷取了个这样的名,莫非她便是忘言早先所说前来的恶魔族女子? 美人谷中倒是不少,忘言和几位执事容貌都是不错的,论说倾世无双……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只不过你寻他是为何?” “我要他当我夫君!”米诺叫唤着,憧憬之请溢于言表。 汐然瞥一眼院口站着、默默抹汗的珀伽族人,随意道,“你让他做你夫君,你父君会同意么?” “为何不同意,我族崇尚武力,那美人法力在我之上,父君巴不得的。”说得眉飞色舞,好似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一般。 同如此单纯的人说话,便是个轻松心态,汐然缓缓再开口,“你连他身份都弄错,怎么知道他法力在你之上?” “神惟殿下告诉我的,美人的境界,怕是我父君也不及的。” 这一句,瞬间击垮了汐然轻松的心态,心上似是突然压了一份重物,绷紧了心弦。 神惟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猜的?还是真知道?何时知道的? 但这一短暂的迟疑,米诺也想起她重要的事,反开始发问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我可以给你好。你不知道银蛇谷的那条大蛇太逆天了,根本没法打赢。” 好半天汐然才沉下心来,端详米诺几分冲撞单纯的青涩面容,笑了笑,淡声道,“我可以让你见你的美人,不过……他却没办法娶你。” 米诺信心百倍的一拍自己的昂扬的前胸,“他就算是有妻室的人,多一个我也没什么干系。”又摸了把自己的脸,哈哈笑着,“我虽然没法跟姐姐你想比,但是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长这么大头一回勾引男人,怎么能出差错呢。”将自己的窄口袖子利落的往上拉几分,露出一个颇为奇异的纹身,嘿嘿道,“我会媚术的。” 这思想倒是很前卫的,但顾忌珀伽族庞大的皇室,也就转瞬想通。好奇道,“媚术跟房中术是一类的东西吗?” 米诺啧了一声,一把似是哥们般的勾住了汐然的腰,朗声道,“媚术啊……它就是勾引男人,让男人生□,这房中术呢,就是床上的技术,你懂吗?” 门口的珀伽族人黑了脸,侧过脸去,桑止则守在那纹丝不动。 汐然仔细想了想,实话道,“略懂。” 技术,这是个忒宽泛的词。 第113章 自便 就着米诺应和的当口,汐然立马重新掌握住主权的道,“唔,我既然是看在神惟殿下的引荐信才从银蛇谷中出来的,你好歹给我讲讲你是如何说动神惟殿下的?” 米诺想了想,“并非是我去找神惟殿下的,我父君还在同他打仗,我怎么都不可能去冒这个险。只是我冒险去他们人族领地纹了这样一个加诸媚术的纹身之后,那给我纹刺之人就让我和神惟殿下见了一面。他纵然是我族的敌方,但对我态度还是很谦和的,临走时还给我一封信,说是带着这个去找汐族的族长,就能见到我想见的人了。” 竟是神惟的主动? 汐然唇一抿,笑着,“那肯定是你纹身的时候嘴巴合不住,一直在说你家美人的事吧。” “姐姐你怎么知道?”米诺瞪大了眼睛,像是很神奇一般的瞧着汐然。“我最近真的是寤寐思之,辗转难眠,自然就将他挂在嘴边了。” 汐然眸色一敛,若闲聊家常一般道,“你就不怕是陷阱?”米诺纵不善心计,但在其父君的军团之中一直是打头阵的主力军。 “我哪会那么容易就被骗,拥有妖神的汐族一直秉承着中立的立场,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事实至此,她现如今还好端端活着的缘故,其实并不是因为米诺口中的汐族本着中立立场,而是因为她是珀伽族的主力军却不是核心人员。可能也是心智并不成熟的缘故,珀伽族的机密事件都于她无关。而米诺也乐得给自家父君当一柄利刃,什么都不想。 一柄利剑就该有利剑的用法,神惟心中的想法想必就是如此罢,只不过…… “既然你信任于我,我现在就带你走一遭也无妨,不过神惟殿下来了引荐信,我于情于理都是要写封回信的,你且等等我。”汐然和睦对米诺如此道,往梧殿方向走去。 在门前不自觉回眸时,汐然望见她头上绑着的利落马尾,和面容上清爽开朗毫不做作的期盼神情,竟忽而迷惑。 时隔十多年,一直毫无联系的神惟突然插手汐族之事,送来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是为何? 是她多想了么? 汐然在房中提笔,久久都无法落下一个字。 米诺有些等之不及,坐在一边的窗口上,身姿曼妙而匀称,纵面容偏中性,身体却是实实在在的妙龄少女。贴着腰束紧服饰有别于隐族的翩然,显出一份干净利落,显得恣意而灵动。双膝无聊的晃动着,却没好意思开口催促汐然。 信终究是没有写成,只是骗着米诺密封了一封信件,搁在书桌边。 米诺见汐然起身,从窗台边跳下来,身上不知携着什么物事,相撞时似是风铃一般,玲玲作响,好生活泼。“姐姐你写好了?” 汐然点点头,意有所指的望一眼守在门口的桑止,再对她道,“恩,等急了么?” “几个月都等了,不差这一时的。”米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身体的动作却从方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显然内心是极其不安稳的。 汐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为了弥补你等我的这一时半刻,唔,过来下。” 米诺忙跑过去,见汐然朝她伸着一只手,将信将疑的把手递过去,“这是要牵着手走?” 汐然微微一笑,四周的光线骤然变暗,大量灰白混沌的气泽涌入,米诺甚至没来得及惊奇,眼前大片的樱花树就在那灰白之中渐渐湮灭。虚无空间中转而出现的是一双竖立若细线般的蛇眸,阴测测的将她瞧着,正是小银。 利用魔宠构建成的短暂空间传送,是汐然与小银双双进阶神之境后得以完成的技能。 汐然原以为米诺至少该吃一惊,然后躲得远远的才是。没想到她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将汐然往后一带,手再顺势朝自己背后摸去,摸了个空后皱眉啧一声,不知从哪凭空弄出来个短笛样的物事,浩瀚的法力就像上了弓的箭,下一刻就要脱弦而出。 汐然一手伸出,将准备弓着身子冲出去的米诺拖了回来,无奈道,“别激动,小银还在睡觉,你别去闹它。” 米诺听罢身子蓦然一僵,握在汐然手中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缩了下,紧紧扣住,目光在梧桐枝叶上凝结,微微涣散。 这样的反应未免有点过了,汐然眸光随着她的移向梧桐树上,繁茂的枝叶中露出小银盘着的蛇身,只是身量细弱了许多。那种细弱程度汐然很熟悉,小银要盘踞在人身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化作那个模样。 于是会意的往米诺的方向走了两步,随着视野角度让开的枝叶后,依靠着树干坐着一紫衣男子。容貌倾城,银发若雪轻轻拂在小银缠绕的身体上,自叶间倾洒的阳光,或似零散的点缀在浮动的绿意之中,挥洒成却一副唯美画卷。 米诺看得呆呆的,眼里心底都只有那抹流转在绿叶中的紫意。 那个时候,汐然仍察觉不出这样的米诺与当初的贝尔有何不同。简单的以为所谓单恋,无外乎死缠烂打与独自思量的两种,她们只是恰好归属主动的前者而已。 汐然唤玖言的时候,便像是今晨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轻声开口道,”玖言,我回来了。” 率先有动静的是小银,头晃了晃,爬到玖言的肩上依靠着,转瞬又睡去了。 玖言侧过脸来,琥珀色的阳光落在他低敛的睫上,墨绿的瞳携着一丝幽定,面容却有些苍白,眸光定在米诺的身上,转而下滑,瞅着汐然握着她的手。温和含着笑道,“今个是小银按例查探魔性的日子,月冥大人已经来过了,只是小银在闹情绪,没能成功。” 汐然自然记得这种事,但小银每回都要闹一阵,不到傍晚它彻底倦了,所有的事都是没法完成的。 一个眨眼的间当,汐然手边牵着的人便不见了,枝叶之间荡开一片类似的声响,米诺的身影已经隐约在靠近玖言、簇拥的叶间。 旁人的行为她是没法管的,尤其如此干脆利落的主动派。那凌然的架势,想必该会直接扑到玖言的身上,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汐然望着睡意渐沉的小银,伸开手,”过来。“ 云过风清,枝头飘然落下来些巴掌大的梧桐树叶,与一抹浅淡的紫色。 汐然眸间一缩,来不及收手,臂上便承了重量,不至于会很重,但实打实的被人揽了个满怀。 玖言这欢兴鼓舞的一扑,小银被遗弃在树枝上,软绵绵的身子自树干上滑下来,在枝叶间磕磕绊绊好一阵才砰的一声落地。 汐然笑一声,“小银很会记仇的。” “那便由它记着吧。” …… 当夜空降临,梧桐树前燃起了一小堆的火焰,悠悠的映照着繁茂的草色。 小银不肯离开梧桐树,就只得月冥再来走一趟,由汐然守在身边,玖言伴在一旁,魔法阵才能平和的运转下去。 米诺逮了只山鸡,独自一人抹着汗围在火边忙碌着,油滋滋的烤鸡渐渐开始香味四溢,其面容上小小的得瑟也愈发加深。 末了,撕下一只鸡腿,伴随着一阵风铃似的声响跑过来 ,凑在玖言跟前,嘿嘿笑着道,“饿了没?想吃嘛?” 玖言则是去问汐然,“主上吃么?” 米诺啧一声,盘腿在两者前面坐下,一本正经道,“我辛辛苦苦捉只鸡烤着,全都是为了你,你不瞧我一眼,也该瞧瞧这只为你死去的鸡么。” 汐然这才想起一度消失在丛林间的米诺,转而对玖言道,“这位是珀伽族的殿下,是为做仰慕你而来。” “姐姐好大度。”米诺没心没肝的笑着,“我原也没想到美人竟是姐姐的人。” 汐然抿唇一笑,没答。 玖言不动声色道,“玖言在此谢过殿下的青睐,不过殿下逗留至今,可还是有旁的事?” “你看,我既然是喜欢你的,自然就要呆在这里多瞧瞧你。等你愿意跟我成婚了,我就带你回族。”米诺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目光却一直没法从玖言的面容上移开。 “殿下大可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无结果之事上。” “感情这种事是说不准的,这一刻你对我没感觉,指不定下一刻你就爱上我了,做什么说得这么干脆?”米诺规劝着,“你心中有旁人也无妨,人有那么多的感情,分给我一丁点不好么?” 可见死缠烂打也是一项技术活,汐然自诩若是自己被人说道出这样一番话来,当是没什么话可反驳的了。 玖言也的确温和一笑,眸中瞧不出什么情绪,回应道,“那殿下就自便吧。” 第114章 专情的花心 米诺算是个难缠的主,并且没什么羞涩感可言,当夜便要随着玖言一齐回房睡。 汐然道,“我已经命人给米诺殿下安排了住所,您若是没地方可待,便可以去那。” 米诺爬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尘道,“我不是没地方去,我跟着玖言。” 汐然笑了笑,漆黑的眸凝视着米诺,平静开口,“殿下,凡事都有个度,得寸进尺便得需承担相应的后果。” 米诺抖着灰尘的手一滞,忽而便没话了。 单纯有单纯的好,亦有单纯的不好,不好在于对玖言完全没有防备,太过于脆弱了,只怕还未能触碰到他便已经支离破碎。 回屋的小径上或冥或亮的铺设着月光,草木渐深,虫鸣清幽。 仿佛只是消除寂静的无心,玖言开口问道,“主上近来有一阵没去过冥想阁了,多数时间都是呆在书房,是境界上遇到瓶颈了么?” 汐然望望远端依稀可见的山溪,道,”只是酷暑燥热,静不下心来罢了。” “米诺殿下是怎么寻着主上的呢?” 汐然顿下脚步,回眸瞧着他,“你对她可是有兴致?” 玖言无辜的笑着,“没有。” 汐然哼了一声,没接话。玖言便接着道,“她的眼睛同主上有些相似。” “这倒是个为花心寻得的一个颇为专情的借口,不是常有这样的事发生么,所谓感情上的替代品。”汐然的神情显得并不那般计较,话语中的一字一句却都稳妥而锋利,“那若是我离开,你是不是便能安心理得的守着一个同我眼神相似的女子,陪伴一辈子呢?”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发展,就算是一情场上的新手也懂得应当如何回应。 然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玖言却思索了良久,才终于启唇,笃定道,“是。” 汐然望着他平静的容颜,听他似是惺忪平常道,”如此,也总好过一个人寂寞。“ 月下清幽,酷暑中的山风,竟带来一阵透心的凉。 人心本就如此,你在,便可千般万般的宠着,你不在,或许占据一方空地,久了,被尘封了,也就彻底忘了。 他如此的旷达会让汐然觉着自己很是好笑,过往的执念为的是那般?一份说散便散的想念? 面上却是笑着,对那皎皎月光,似是恍然般的点头,”也是。“ 当夜,玖言略有些粗鲁,即便汐然闷着声音喊过停,也未能阻止他的动作,愣是将她折腾了整整一夜。 到最后模模糊糊的清晨,脑中已经混乱作一团,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无的被玖言从床上抱起身,带到洗浴的池中。 入水的那一瞬胸口突然涌现的心慌感让她不自觉的抱紧了玖言,低声道,“别松手,我没力气了。” 濡湿的发在水中纠缠纷乱,贴合在紧紧相拥的两人的皮肤之上。玖言的肩上的齿痕在水中漫开丝丝缕缕的血迹,暧昧的飘散。 晨光下,水波粼粼,玖言依靠在池边,双手将汐然拥合在心口。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垂发绾在耳边,低首应一声,衔住她的耳垂,眸光却在粼粼的水面飘散,阵阵空茫。 窗边的飞鸟扑翅而起,涌起的喧嚣几乎掩盖了近在耳畔的呼吸声。 摇曳的树影从窗边投射下来,融合着斑驳的阳光。想是起了一阵清风,窗前的风铃回荡出一曲悠扬。 静谧中时,汐然呼吸声渐渐平稳,像个孩子一般,依靠在玖言的胸口,沉沉睡过去。 玖言承载着零碎阳光的眼睫闭合,粼粼水波的漫射,他安宁的面容之中,竟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在风铃梦幻的声音细琐的响起时,亦有那么一句压抑得极低的话语在水面轻轻荡开,不曾惊动过什么,温柔缱绻,静静消散。 “我爱你。” …… 往后的一段时日,汐然一旦空下时间便会去往书房,一呆便是一整日。 玖言是不被允许进来的,或者说,若是他进来汐然便起身拉着他去外面逛上一遭,再度一人回到书房。 久而久之,玖言也学会不常来打扰汐然了。 悠辰的恢复状况很好,因为玖言闲暇的时光基本都花在了他的身上,兴许再有个半月就能醒来。 再有一事,就连小银也知道的,米诺终于如愿以偿的勾搭上玖言了。 所谓勾搭上,便是玖言会抽时间出来陪她去四下走走,或围在一起弄烧烤,或做个杆子钓鱼。米诺是个开朗的女孩,甚至会勒起裤脚,跳到水里扑腾,欢天喜地的抓上来一箩筐的大鱼,还会体恤讨好的送去给汐然和小银等人吃。 汐然不在的时候,他就是一如他话中所说,陪着一个与她相似的人过的。 一日,米诺一路带笑,兴冲冲的用荷叶抱着半边烤鸡跑来汐然的书房,玖言就在后面跟着,笑意温和。 还未及门,便唤道,“汐然姐姐,姐姐,你现在忙么?” 汐然搁下笔,揉了揉眉心似是有点头疼,但是还应道,“进来吧。” 门‘砰’的一声,被有些粗鲁的推开,米诺身上带着风铃的声响小跑到汐然跟前,额上还带着一抹微汗,“我烤好了只烤鸡,玖言说要送来给你尝尝。” 汐然抬眸扫她一眼,带笑道,“那就谢谢殿下了。“ 其实平心而论,汐然并不觉得米诺的眼睛同她有什么相似,神情举止也是全然相反的开朗活波。只是现在的她并不是当事人,再什么说也没有说服力。 “玖言答应我随我回族内一趟,再过明日就是仲夏鬼节,我族邀请了各方的宾客,到时候会很热闹,姐姐你也来一趟好么?” 仲夏鬼节,那是恶魔的各个部落聚首的欢庆节日,最吸引人之处是那条被称作‘冥河’的浅血色河流,水温终年颇低,连带影响着周遭的气候也凉爽起来,是个消暑的圣地。 米诺似是早就准备好了说服的台词,口若悬河道,“近来我总受你族人的照顾,理所应当是该回报你的。仲夏鬼节也是人越多才越欢庆,您若是愿意,多带几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权当是去消消暑也并无不可,“恩,那便叫上雪陌吧。” 雪陌不是个放任不管就能气消的主,尤其这回她的确还有些事要问他。 晚时竹屋。 汐然进屋的时候,玖言正将一本书翻到中后,书页上篇篇都是勾勒的鬼面,映照着微弱的烛火显得狰狞而可怖。 “万鬼图?“汐然合上竹门在床边坐下。 ”主上可想好了明日面具之下要用怎样的妆容?”玖言的眸光不离书页,像是瞧得仔细。 ”想好了。”汐然笃定道,也随着过来瞧万鬼图册。 仲夏鬼节有那么一个传说,冥府彼岸花千年花开千年花落,花叶永不相见,是为错过。人世间的情感总不该如冥界一般一错过就是千年,在那‘冥河’两端,‘万鬼’带着自己的鬼面,穿越纷扰的人海,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几率寻着自己的等待,为他/她停下脚步,摘下面具。 可因为面具遮挡,即便是相爱之人也不见得一定能认得出自己的另一边,故女方才有了面具下妆容的一说,一为保护免得闹出乌龙,二也为考验,三更是满足了女子浓妆艳抹的乔装欲。 如果男方认出女方的妆容是为何种鬼面,便结下下辈子的姻缘。 为何不是这辈子的,汐然想,这也是‘冥河’的魅力所在罢。所有错过的,或者想要更久维持的情感都能在这里得到某种精神上的寄托。 是真是假,又有谁人能知,毕竟没人再记得来世的事,兴许也根本没人会在意。至少汐然本人就只是将之当做一个形式上的节日来热闹。 “不能告诉我么?”玖言抬起头,眸光静谧。 汐然笑了笑,委婉拒绝,“这等的事,若不是当场猜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得她如此作答,玖言再道,“主上为何要带雪陌去呢?” ”自然是去热闹。“ ”……“ ”为何要这样瞧着我,到时候再珀伽族,米诺殿下随着你,我身边自然也要多带一个人。“随意的将玖言摊开的书页上几个鬼面妆容记下,才接着道,”落单的女子,面具会给人抢了丢到冥河中去的,到时候谁猜得出我的妆容,我便要将下辈子许给谁。好端端一个能选择来世伴侣的机会就这样放弃,我是不是忒亏了些?” “主上心中已经有了人选?”玖言的声音沉沉的。 汐然从背后环着他的腰际,将书页合上,淡淡道,“仲夏鬼节仪式也不过一个习俗,当不得真的。再者,如果有可能的话,来世我并不想同今世的任何人扯上任何干系,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qaq 今天码玖言的番外码过头了,忘记要更新这么一档子事了。。。 玖言番外的字数是很足的,我可以承诺。 还有,目测完结的脚步已经渐渐临近了啊。。 第115章 仲夏鬼节 由于仲夏鬼节本就是恶魔一族齐聚的日子,除开最后渡冥河的习俗,更多的也是各个掌权大族之间的交流。所有那段日子,男子谈论政事,女子们熟的不熟的,都聚于‘隐阁’商量切磋着如何上得一美艳无双的彩妆出来,力求艳压群芳。 米诺此回拖着汐然,还是头一回主动进了胭脂飘香的隐阁。汐然手腕上因为赔罪需要,被雪陌戴上了串紫色水晶的手链,那东西又被米诺死死拽着,咯得她手腕生疼。 然一进隐阁也没人在意水晶手链的事了,眼前飘过一个个浓妆艳抹,眼底熏黑百般花样的艳鬼们,直教人眼花缭乱。空中飘散的粉尘之多,怕是往里面走一遭,脸上自然而然就能上得一层粉底了。 因为对这气味不熟悉,汐然受不了捂着唇猛咳了一阵,直到被人用不上道的眼神看了个透彻,才随着米诺入了一间单独的别间。 别间里头摆放着一张华贵的躺椅,其上坐着个被奢华艳丽妆容覆盖,基本看不出原本五官的女子。感知到有人进门盈盈的眼波一扫来,显然也没想过要多给米诺这个殿下多少面子,摇着羽扇凉凉道,“每人十块上品元素石。” 汐然依旧是捂着鼻口,望着那女子,呵呵了两声,就准备走。 米诺一把将汐然拽回来,脖子伸得老长,嘻嘻哈哈的凑到那美艳女子跟前,“姐姐,咱们都是第一次来,往后也多的是机会,您就给个便宜的价格吧。” 女子哼一声,伸出一手,态度极其轻慢的左右看了看指甲上的花纹,没答话。 米诺瞅眼那摊开的五指,笑得更开朗了,“姐姐您可太给面子了,这里一共十块上品元素石,您收好呀。” 女子拿扇子在米诺头上敲了敲,嗔道,“若不是看你两人胚子好,我才不做这半价的生意。”偏了下那细长的脖子,去瞧杵在门口的汐然,“那姑娘,你过来。” 没注意到那女子是如何从躺椅上起身的,汐然看见她花哨的指甲带过她的腰带,轻轻一拉,身子便被带到了椅上半倚着。那女子则半俯在汐然身前,细腻的手搭在汐然捂住鼻口的手腕上,微微用力…… “……” 这个姿势,汐然纵然觉着不甚妥当,但由于对方是女子,她也没细想那么多。 只是当那女子拉下她捂住鼻口的手时,那微微紧缩的瞳孔似乎是……兴奋? “你喜欢女人么?”女子红艳饱满的唇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 “啊,莞尔姐姐, 别这样……”米诺似乎终于想起什么,脸色通红的想要拉开女子,“汐然姐姐不是那种人。” 莞尔啧了一声,懒懒道,”难得遇上个极品禁欲系的……“ 米诺并不很懂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帮汐然解释,堪堪道,“汐然姐姐才不是禁欲系的,看她脖子上的痕迹不就知道了,身上应该到处都是,都没见消过。” “米诺。” “恩?” “闭嘴。” …… 血红的夕阳在天边晕染开暗黑的基调,让整条‘冥河’瞧上去更显阴森诡异。 雪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腕上的紫水晶手链,坐于最佳观赏台的‘忘川石’上,只将耳边喳喳飘过的搭讪抛在脑后,一双眼只盯着‘隐阁’的方向,失神着。 今日汐然郑重其事的对他道过,“今日仲夏鬼节一贯是因其混乱的秩序闻名,我其实是凑热闹而来,想多见识见识,无奈只是个弱女子,保不齐出现个差错。如此境地,就有劳妖神大人多加照看了。” 纵知道她那一番话中特意讨好赔礼调侃的成分居多,但她既然开口说了,他自然要上心的办好才是。 “妖神大人,您……”珀伽族纵然是个实力大族,拥有的神之境之上的修者却不过一两位,对待雪陌如此的妖神就更加礼遇有加,”您要是看中了哪位姑娘,若是我族的,自当给您送去就好,您如此心不在焉是为何呢?” 雪陌吧嗒一声,搁下手链,脸色难看道,”不劳阁下费心,只不过我的确有自家主上吩咐的要事要办,分不开神。” 那被派来侍奉雪陌的珀伽族人被雪陌这突然的翻脸弄的心惊胆颤,再不敢声张的退远了些。 同是在忘川石台的另一席位上传来一声轻笑,无不轻佻爽朗道,“呵呵,你这就不懂了,妖神是汐然大人的面首,怎么可以看上别家的姑娘。” 侍奉明晓说错话,更加惶恐几分。雪陌听得身后传来的此句心中微忿,却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玛西尔轻佻的摸一把在自个膝上坐着的美人的光裸的后背,示意她起身。随后自己也理了理缀着华丽宝石的衣裳,命人移了位置,坐到雪陌身边来些,盈盈笑着,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妖神大人是不是也死脑筋了些?” 雪陌拨弄着手中的紫水晶,似是懒得搭话。 玛西尔见碰了个钉子,也没打算再讨人嫌,安分坐在一边同自家美人调笑闹成一团去了。 冥河两岸戴着鬼面的男子,渐渐开始不安定起来。 原就是这样,与人成双成对来的自然气定神闲,形单影只的只盼能来场艳遇,早早的就在岸边与同伴嘻嘻哈哈的谈论着。更有捣乱的小鬼,在冥河的水面跑来跑去,又喊又笑。男子们担心小鬼闹事,又上去驱赶,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听珀伽族人说,这样的鬼节仪式,说是寓意来世的牵绊,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促进各个恶魔族落之间的交流与联姻,以维持和平团结。毕竟此位面中还有强大的精灵族与神出鬼没的矮人族制衡着。 隐阁的空间中,也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奔放女子鱼贯而出,恶魔族人就是如此,生的大胆且而大多也不计较后果。 可以预想,那些先出来的女子自然最多的赢得如狼似虎男子们的瞩目,只不过僧多粥少,女子也不会随意挑选自家意中人。女子高傲的从一群男子守候的冥河上端走过,男子心急之下,便有人试图暗自解下女子的面具。只不过能来一回鬼节,更胆敢首先出来的女子亦不是什么弱女子,直接与人捋袖子开抢的也不再少数,混乱更加升级。自然还有法力不济,被狼狈踏下水面的,欢声笑语,嬉戏成一团。 “ 这样仪式的看头,最多在于或过五关斩六将,或人海平淡相逢式的仪式交织在一起。或直白或委婉,或热切或清淡,好似将三亿凡尘汇聚与一镜之上,只要这么远远望着,便能看得透彻。” 只是雪陌怎么也想不通,对他如此做道的汐然,却会选择作为那三亿凡尘中的一颗,不是作壁上观,而是亲身走入冥河。 夕阳彻底沉入西边的地平线,星辰亮起,牵引着隐阁的灯火,沿着河岸长长的排开,倒映在如墨的水面。 正是人声鼎沸之际,雪陌凝着一位女子摘下面具,欢兴鼓舞的扑向一位男子的怀抱。不及那力道生猛了些,顿时水花四溅,两者齐齐落水,引得周遭一片哄笑。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紫水晶,才发觉它极其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便是那极其细小的震动,让雪陌拉远的散漫目光一凝,猛然便投向隐阁的方向。 涌动的人海,花哨艳丽面具,飘渺的服饰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如此刻意的相似,即便想要留意手腕,却也被隐藏在了袖下,根本瞧不清楚。 雪陌终于开始有点急切的起身,站在忘川石台的边缘,眸光在脚下的冥河岸上不住的来回,亦在手心握紧紫水晶,只盼汐然能稍微动动它。 玛西尔看清雪陌的反应,也随着来到前台,扶着他的肩,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道,“怎么?你主上出来了?着急了?” 雪陌拍开他的手,不理会他。 “哎,真是个倔孩子。”玛西尔惋惜道。 那一句‘孩子’戳中了雪陌的内心,尤其的疼。遂侧了眸凉凉将他瞧着,面无表情道,“我喜欢自家主上碍着你了还怎么?” “哟,还炸毛了。“玛西尔不甚赞同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往后了伤心么?” “你可见我伤心了?你见人伤心是这样的?”雪陌就差没直接将玛西尔领子拎起来,冷冷道,“瞎搀和什么,我就是死皮赖脸把她当姐姐又怎么了?再烦我便把你滚一圈当个绣球给抛下去,你该自信凭你这姿容还是嫁的出去的。” “……” 某人瞪大眼睛怔忪了半晌,捂着领口,背脊突然就矮了几分,默然退了。 一小刻的分神,雪陌再度将眸光投向冥河之时,已然完全无法估量汐然的进程了,不由有些恼怒,自己早便答应她会多加护着的。 冥河的某一处。 有人顺风顺水,似是个寻常路人一般,步入这混杂的冥河之中也能走的一路平坦,纵然时不时有人凑近了想来搭讪,也一步都未停过。 动武是想都未能想过的,彼此气势差距不止一星半点,也不会有哪个不要命的前来偷拿她的面具。纵有胆大的想要来牵她的手,而她只需一个淡然寻常的眼神递过去,便足以让之怔然在地,接着退避三舍。 就这样一路平坦的走过,便像是无数次从嘈杂的闹市区走过,不住有戴着着不合衬面具的小鬼从她面前晃过,就像是闹市区嬉戏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水面倒影着星与月,她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顺利的走到河对岸。 然仿佛只是万千路人中最为普通的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在彼此水中倒影相叠的那一瞬,手莫名被人的指尖轻轻勾住,身子一顿,站定…… 第116章 彼岸 手心传来的温度偏凉,携着一份熟悉的触感。过往多次他将她的手捧着把玩的时候,那触觉也残留在了心间,无法抹去。 汐然没有想到,神惟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没有想过他会主动来见自己。 “猜出来我是谁了么?”见汐然默着,神惟首先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微微的笑意,偏头瞧着她。 汐然身体有不自觉的僵硬,保持着原来模样道,“殿下,你为何会来这,恶魔族与蒂斯帝国正处于战争中,而且……” ”你现在是在担心我?”神惟浅浅笑着,“我还以为汐然在意的人中,并不包含着我这么一个人的,看来此回我倒是来对了。”退后两步,同汐然面对面的站立着,“能把面具取下来给我瞧瞧么?” 这世间若还有一个人会让汐然无法拒绝,那定然是神惟了。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的抬手抚上面具,解除固定的法术,顺手揭开。 睫羽一掀,深深的凝望着他,多有担忧道,“神惟殿下若仅仅只是为了瞧瞧我是否在意,大可不必做这等风险的事。”又见神惟伸手要去揭开自己的面具,神色一变的忙打断道,“殿下不要,万一给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那手停在面具上,双肩轻轻抖动着,似是在笑。“你现下比过往可算好骗多了,那担心着急的模样,我还是头回见的。”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汐然的发丝,“你并没有着‘鬼面妆’么?这样也挺好,只不过会让人觉着你是不想让我猜出来。“ 汐然默了半晌,眸光先是不自然的飘开些,随后道,“殿下这是何意?” 神惟淡淡开口,“仲夏鬼节不过一场仪式,并无多少深意,而我也只是单纯的好奇而起。” 话语将落,汐然漆黑的眸中恍似有一滴血液渗透,霎时变作妖异华丽的血红,抹消那抹亘古不变的冷清,反倒似是蕴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一片温和。 望见神惟怔然的模样,想了想,汐然微微龇牙,像是微笑一般,露出两颗类似虎牙的小尖齿。 “吸血鬼。”神惟轻声道。 汐然把默然牙齿缩回去,正儿八经的点点头,正要在说什么,下巴却被人轻轻挑起,被迫抬头,如水清冽的月光在眸间一闪而过,被什么遮挡。 神惟一手将她拉近,一手拨开面具,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还是他第一回吻她的唇,也只是一触即离。 汐然久久的怔在原地,眸间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而神惟不过再度覆盖上面具,连最后的神情都是模糊的,不再停留,与她擦肩而过。 耳边他的声音仍是炙热着,“汐然,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想再输了。” …… 走及彼岸,回首望望漫漫人海,汐然神情中携着三分挣扎,但最后还是在那绚烂的曼珠沙华花海中采撷了两朵开得正是浓艳的花。 守着花的老者道,“这位姑娘,你只身一人,怎么却采摘了两朵彼岸花呢?你意中人呢?” 汐然捧着花束,轻笑道,“我同他走散了。” 老者点点头,“自家的意中人啊,可要看紧一点,不能总由着他自由的性子来,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走散呢。” “是。”汐然低声附和。 回往隐阁所在的河岸,汐然按着与米诺的约定,与之在上游的一棵悬铃木下汇合。 但远远望去,人烟稀少的‘冥河’上游,繁茂的悬铃木下站着的却不是身着殷红广袖长裙的米诺,而是一袭紫衣的玖言,眸光越过人海,落定在她身上。 他能在这,想必是同米诺见过了,只是不晓为何米诺却不在。汐然也没那个打算去问旁人的事,走近之后便想去牵上他的手,道,“回家罢。” 出乎意料,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尴尬的维持在空中。玖言仍站在原地,看不出有避让的痕迹,只是面上的神情却很淡。 “怎么了?”两厢僵持时,汐然低低开口问道,不知想到什么,纵然是撑着一副淡然的神色,脸色却难以遏制的一点点变白。 “主上,你怕我么?”静静的看着她的神情,玖言轻轻如是问道,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是怕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 在彼此的戏份中,汐然从未想过玖言会如此直白的揭开一切,应当是如过往模样,只当不晓的平淡带过。这就好比彼此心照不宣的谎言被打破,无法再维持这一份虚假的平和。“为何好端端的要同我说这些?” “你待神惟可是真心?”墨黑的浮云压抑着月光,有别于冥河中游的喧嚣,这方悬铃木下显得倒是寂静过头了。 “不是。”汐然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坚决而果断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搜魂术,亲眼瞧瞧我说的是真是假。” 玖言静默着,良久,淡淡开口,“你骗我。” 汐然的手心早已染了一层冷汗,心间的颤动更是在玖言的这一句话中突然覆上一层极寒的冰霜,狠狠紧缩,前所未有的恐慌。 愈是强制的镇定,愈是无法让分神理智的思考,她如今的情绪用一词形容再合适不过——崩溃。 玖言彻底冷漠下来的表情一如当初她被困在九深海魔所在的岛屿上时,高高居于云端的模样,连笑容都省了,“不打算反驳了么?” 喉间艰难的滚动一下,汐然张启的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湿润清凉的水汽,经过悬铃木时涌起一阵沙沙的轻响,拂过眼眶时,却引发一阵阵的刺痛。 眨眼的一瞬,泪滴清圆的滚落,渗进土壤。 汐然红着眼眶,神情却是似笑非笑,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玖言,你还要我怎样?“ 风扬起的衣角微微浮动着,多一份寂寥。 “十年,护我族人是他,无所索求等着我的亦是他,我只是一介凡人,撑不起多少爱恨仇杀,他能如此待我,我凭什么不拿真心待他?”眼角不住有透明的液体溢出,“但如果你认定这种真心就是能定下一生的情感,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很久之前我也这样认为的,若真是那样,我该轻松多少?玖言,你要放开我试试么?我也不想这样喜欢你的。” 哭泣的时候便是如此,愈是言语,眼泪便愈是不自控的愈流愈汹涌,像是自杯中溢出的水,如此平静而肆虐。 闭上眼时,有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微微颤抖着,拭去她的泪水。 “你说即便没有我,也能伴着与我相似的人过下去,我纵然同你不一样,无法寻得一个替代……”汐然抬起手,捧住他的手依偎在脸颊,“却依旧能平静看着你离开,玖言,你可知,人心死过一次之后就不在意再寂灭第二次。你想怎样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伤害神惟。” 吻细琐的落下,偏凉,小心翼翼的吮去她的泪水,声音沉而低哑,”别哭……” 汐然靠在玖言的怀中轻轻的抽噎着,却没勇气睁眼再去看他一眼,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晓他如此吻着她,便是意味着原谅。只要知道这个,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荒芜伴着安稳,她只是默然承受着玖言的拥抱,僵立。 回族之事是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的,玖言终于不再掩饰着自己的修为,每一步折叠拉近着空间,恍似没过几步便已经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平原,落在一汪湖泊边缘。 玖言将她抱到泉边的一处较大的石台上,也不在意衣摆是否被泉水浸湿,躬身以纱布沾了些清水,再俯身撑在石台上,为汐然擦拭着脸颊上的伤口。 那伤口是如何来的,汐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看到玖言手中的纱布上染着血色,才后知后觉,颇为惊奇的睁大眼睛。 “我还以为主上为了神惟可以连命都不要的。”早前还盛怒冷漠着的玖言似乎已然烟消云散,只是带笑温顺的瞳中却并无多少光亮,淡得飘渺。“原来只是巧合么?” 汐然将他话中细细回味一遍,她揭下面具只有在见着神惟的一瞬和到后来脱离人海之后,面容上能够受伤的也只有在那些时刻。 想及此,汐然心中缓缓一抽的后怕起来。想必是她与神惟在一起之时,玖言是在场的,且而的确动了杀机,只不过但他出手之际,她与神惟两者刚好错开,那法术才恰好的落在她的身上。 汐然捂上哭得发疼的眼睛,“我不会。” 玖言动作轻柔的给她抹上伤药,“什么?” “就算没有巧合,我也不会为他豁出生命。”因为那样的后果会更可怕。 第117章 一月之约 汐然是伤疤体质,但凡受伤若是不加以注意调养便很容易留下疤痕,而玖言拿出来的药并非是出自忘言之手,看成品色泽倒是难得的上品。 想想分别或者没有分别的那些年,汐然对玖言的了解都不甚透彻,他一身修为是如何提升至此的,如何得到如此的成药,以及他与宸雅的种种,都是谜。 大概是有十多年没有这般哭过,不仅仅是眼睛,连头都有些疼,沉沉的,没甚精神。 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玖言在岸边将火堆升起的时候,汐然伏在石台上已经睡得沉了,迎着河面而来的风很是清凉,带着些水汽的寒意。 汐然缩着身子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阵阵的清风也消匿。 无端的,汐然想起在‘隐阁’遇见的莞尔。在妆容结束之后,她曾漫不经心的摇着扇,过来人身份一般对她提点道,“但凡冷清之人,若是独独对一人显出旁人所见不到的神情姿态,那便是胜于一切语言的所能表达青睐。”那一顿意味深长,悠悠道,“眼泪是男子的致命伤,你……大可试试。” …… 翌日,晨光初泄,鸟鸣清幽。 汐然睁开眼,环绕着湖泊生长着的几株柳树恰好遮挡了些阳光,稀稀落落的洒在树叶上,橘黄色,暖融融的一片。 玖言的身上微微发凉,一个晚上都维持着同样的姿态侧躺着,肩边的发在风中轻轻浮动,神情静谧而安宁。 伸手将他搂着,温暖的手心抚到他背上的冰冷,似是要将他捂暖和些。 汐然依偎在他肩边,低声道,“醒了怎么不起身?” 吻轻轻落在额角,玖言的声音含着笑意,温顺而柔和,“主上怎么知道我醒了?” “抱你的时候,你没有直接凑上来,那便是在装睡了。”这话说完,汐然也觉得有些好笑般噙一抹笑意,”像小兽一样。” “主上会觉得我黏人么?“既然被拆穿,便大大方方的凑过来了,在她怀中汲取温暖。 汐然思忖一阵,实打实道,“还好。”谈不上讨厌,但半夜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死死困住也的确够无言的。 “……” 爬起身,恰得望见玖言身后一片被晨光染得橘红的湖泊,汐然正经发问道,“玖言,你饿了没?” 孩子实诚道,“没。” 汐然深刻的将之望着,玖言默然改口,“饿了。” 汐然称心的挽起袖子,打算跃下石台,玖言疑惑道,“主上要做什么?” “抓鱼。” 纵然前段日子,汐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书房,但神识范围还是依旧感知得到,米诺和玖言在溪边如此嬉戏的画面。 因为性格本就内向些,汐然瞧着米诺脸上一丝阴霾都无,自然阳光的笑容亦觉得挪不开眼去,更觉那是自己学不来的东西。尤其玖言总被自己冷清的对待,遇见如此若一抹朝阳般的女子,不禁融化触动也是自然。越是如此做想,便越是抗拒参入到他们之间,仿佛不自觉就会被人拿来做对比。若是连优劣都分出来了,那样岂不更伤。 玖言一把揪住匆匆往水里赶的汐然,“主上,得把外衣脱了。” 汐然哦了一声,抬起袖子便去解自己的襟带,背后却绕上了一双手臂,自然流畅、秒秒钟的将她的外衣给扒了。汐然被这速度给惊讶到,不由就想偏了些,僵在那没动。 趁着她愣神的间当,玖言将汐然落下去的袖子挽起些,又细致的将她披散的长发随意妥帖的用一古簪绾起 ,“主上既然要亲手抓鱼,要不要试试不用法力?” 汐然回头瞥他一眼,凉凉的,“你们也经常这样玩么?“ “……” “哼,轻浮。” 汐然大步的淌进湖水中,当即便有小鱼四散一哄而逃,窜到更深的水域或是一边的水草中。她也不去扑腾,只是一步一步似是从容的随着鱼群游散的方向走去。 玖言则怔然晃神似的坐在岸边,脸颊不晓为何添了一丝绯红,目光灼灼的追随着汐然的身影。过一阵,一派欢欣,打气似的在岸边唤道,“主上抓鱼的英姿也好生出尘脱俗~” 汐然脚下一滑,险些摔进湖中,头也没回,无言道,“闭嘴。”眸光凝着水面下灵活摆动着的鱼儿们,压抑着呼吸,”唔,去把火升起来吧。” 等到玖言将火升起来,汐然已经以一纱网式的法器拖着一大袋子的鱼,浑身湿哒哒的往岸边上走了。 玖言愕然,“这么快?” 汐然傲然的瞥他眼,“那是自然,谁会似个小女孩一样在水里乱扑腾,半天都捉不到一条鱼。”道完这一句,心中莫名畅快许多。蹲在湖边将承装了大小许多鱼的纱网系好,固定在岸边的浅水中。将将回头,唇上便袭上一片温软,一丝空档都未留,讶异时,唇齿间紧接着就侵入湿滑的舌,在她口中肆虐着。 汐然心中微顿,牙齿默然一压,便听到玖言吃痛的闷哼声,但愣是没有撤走,缠着她的舌多舔了好几口才退出去,眯着眼,捂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做什么偷袭我?”汐然堂堂道。 “……”说不出话来。 汐然望着捂着唇吭不了声的玖言,有点于心不忍的转开脸,“唔,吓我一跳。” 架起两条鱼先行烤着,汐然这才发觉自个就算是出去历练,空间行囊之中都是带着月冥夜雪她们准备的吃食,干粮或者熟食具备着。今生前世都没下过厨的她,平素生个火都只是为了取暖,真的烤东西吃只是随着玖言他们在的时候才做的,当然她是负责吃这一任务。 于是坐在火堆前,汐然稍微焦心的瞧着那两条烤鱼,忍不住问玖言,“离火这样的距离是不是容易烧焦了?” 玖言含含糊糊道,“恩。” 汐然听他声音仍是不对着,遂回眸将他瞧上一眼,“那要放退后一点么?” 这回他却只是点头了。 将鱼重新安置好烤的位置,良久,干咳了一声,道,“很疼?” 捂着唇,点头。 “可我分明没咬多大力气啊。”汐然侧过身,半跪在玖言的身前,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让其面对着自己,“张嘴。” 玖言听话的张嘴了,奢华墨绿的眸光微微敛着落定在汐然身上,薄唇轻启,衬着如玉皓齿,清润浅红与玉白的色泽对比,显得性感而靡丽。汐然保持着挑起他下巴的姿态,莫名尴尬一瞬,面上有点发热的细细定睛在他渗血的舌上,奇道,“方才明明还没流血的。” 玖言桃花似的眼挑出笑意,“主上能帮我上下药么?我自个是瞧不见的。” 汐然想象了下那画面,半晌未答话。倒是凑近了,黑白分明的眼底古井无波的打量着他的伤处,末了无奈的一掀眸,默然且而认真道,”玖言,光天化日的,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我似乎并不合适,我咬的分明不是那处。“ 话语将落,天色说暗便暗下来了,汐然眼睁睁的瞅着方才还圆润润的太阳眨眼变作冰盘似的月,漫天星光粼粼的倒映在湖面,和着岸上漫射而来的暖色火光,连虫鸣声都开始喧嚣起来。 耳根袭上一点温软,湿湿滑滑的,在她耳边轻声道,”主上方才抓鱼浑身都湿透了,不早些将湿衣服换下来会伤寒的。“ 呃……第一次亲眼见神之领域,没想到是在这等的境况下。 …… 等到再度想起安置好的烤鱼,那厮已经成却一具黑炭,安静的躺在火堆的灰烬中。 披戴着真正的星辰,汐然坐在岸边执拗的烤着第二轮的鱼,玖言就懒懒的从背后揽着她,枕在她的肩上,慵懒惬意的模样似是昏昏欲睡。 汐然俯身去拨弄火石的时候,身子突然就僵了下,干咳一声,推了推玖言,“别靠在我身上,腰疼。” 玖言意味深长的笑了声,稍微直了身,手也抚上汐然的腰,颇为认真的揉了揉,声音却依旧近在耳边,”主上,我们不要回去了可好?“ “怎么?”火光融融暖暖,映照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 “主上若是回去,定当又会关在书房之中,或者去冥想室闭关,从不曾闲出这般多的时日。” “这番出来也没同月冥他们打过招呼,久久未归的话会让他们担心的。”汐然虽然不是个会报平安的主,但若是出行还是定然会提前在自家人面前打声招呼,也省的他们瞎操心。 玖言低低道,“那就多待一个月?” 一个月…… 支撑起空档的柴木烧毁,倾塌在火石之上,渐起点点飘渺的火星。 汐然静了静,“恩,依你。” 第118章 逝去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却也足以修成一间小木屋,用鹅卵石在屋门前铺成一条长长的碎石路,蜿蜒在广袤的草原上。 说及小石路,汐然便想起了在雪灵之森的‘星辰’。 人道‘星辰’铺设这样一条路是等着一个人回家的,或者是一个人太寂寞。 ‘星辰’是玖言的娘亲,可她却从未听玖言提及过那个女子一句。 暮色起,小木屋的影子斜斜的照影在水面,天空染上大片大片的绯红,绚烂如斯。 小草丘上迎面而来的风暖和而舒适,汐然着一身雪白纱衣,襟带飘然,沿着碎石路一路往草丘的那端走去。玖言就站在夕阳下,血一般浓烈色泽荡开在平原,拥戴于他的身后,衣襟涌动时,凌然几分清冷飘渺。 汐然从在相距不远的山丘上走过,迎着风,手腕上编织得细致的蔚蓝小花微微摆动,玩笑似的唤着,“玖言夫君,在看夕阳么?” 临近时,玖言自然而然的揽住汐然,就像是最习以为常的动作,拉近心口,轻声道,“为何是玖言夫君?” “恩?” 小声抱怨着,“听上去像是你会有许多夫君似的,而我不过其中一个,需得加上个名字前缀做区分。” 汐然淡定的翻了个白眼,“你是从何看出我如此花心的内在的?委实是好眼力。” 夕阳沉入地平线,光芒消失得颇快。汐然想起一事,不由分说的牵过玖言的手,”花心的事容后再议,我今个在西边的林子里发现了些蘑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你来帮我瞧瞧吧。” “上回不是帮主上瞧过了么,似乎没有一个是能吃的。”玖言笑着。 “唔,上回光顾着不可思议去了,忘了记与毒蘑菇区别。”实则她瞧所有的蘑菇,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原打算煮一碗蘑菇汤的,但你没回来没敢先煮。”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汐然现在对于厨艺十分的感兴趣,但感兴趣是一回事,真的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玖言陪着她一天到晚的钻研些奇奇怪怪的菜谱,委实是种别样的考验。 等到择选洗净的蘑菇被丢到汤水中咕咚咕咚的煮开的时候,汐然一边看着火候,似模似样的搅动一下汤,一边道,“唔,你觉着我最近是不是变贤惠点了?温柔体贴了没?” 玖言很给面子,温顺道,“主上一贯贤惠,温柔体贴。” 汐然受用的点点头,“假话能说到你这种境界也是不错的。“想了想,”你喜欢吃什么?我都是看着有什么才做的,你若是有喜欢的,我也不妨去学学。” 其实按着玖言的脾气,汐然问出这话之后,基本就猜测他大概会说,“只要是主上做的都可”云云的。但没想到他思忖了一阵,竟认真道,“桂花糕。” “桂花糕?”汐然明显愣住了,“你这爱好倒是与我之前养的一只雪狐有些类似的。” 玖言莫名笑着,“狐狸是不吃桂花糕的。” “狐也是有爱好的么。”汐然笃定着,因为当初她的那只雪狐的确有这么个习惯。过往她在书桌上备了许些糕点给它打发时间,但它只吃桂花糕,旁的就碰得很少了。 乘了些煮好的汤出来,汐然嗅了一口,颇为满意。 “已经一月零三日了,主上,我们不回去了么?” 氤氲着雾气的汤水略有些烫手,汐然却浑然不觉一般,紧紧握着竹筒,语气徒然便平淡下来道,“明天便回去。”又捡了几根柴,往火堆里面添。 玖言帮她挽起袖子,免得扫到火石,轻声道,”主上想要多留一阵我也是愿意的。”抬头望望汐然的脸色,“一切都听主上的意思。”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汐然道。 “恩。” “你不问我去哪么?”奇道, 玖言见汐然一脸问我吧的表情,应和着,“去哪儿?” “我将采来的两朵彼岸花织成了幻境世界,明日正是花开之日,正好去瞧瞧。” …… 一路往南的行了小半日,从天色微瞑到日上中天,玖言不慌不忙的跟在汐然的身侧,在远远瞧见那两片独立且交织的世界入口之时,默然牵上了汐然的手。 甚至论不上是牵,而是指尖轻轻勾住,不至于包揽,就像一个不经意、小心翼翼的触碰。 汐然恍若未知的回眸去瞧眼玖言,“彼岸花生于冥河两岸,喜欢阴气重之所,我当初将这世界编织好,便转手交给了雪陌,让其帮我移植到适合它生长之所。” 玖言温顺笑着,不语。汐然自然而然的拉上他的手,两人一并入了那两花交织的世界。 漫漫绚烂的花海,一直荡开到最远的世界边缘,蔚蓝的天,若羽的云,一汪似是明镜般的湖泊,一棵青翠繁茂的香樟,似是瞬间涤荡了空气中的尘埃,瞬间连视野都明晰晴朗起来。 一道低矮的青草划开花海,接连着蔚蓝的天际线,通向望不见尽头的地方。 汐然牵着玖言静静的踏上那青草的小道,说是来赏花,脚步却并无多少闲散。或许本人自己毫无所觉,她的眸光从未落在妖冶绚烂的曼珠沙华之上,而是悠悠远远的望向那颗突兀挺立的香樟树。 ”主上当初采撷那两株曼珠沙华之时,可是想着我的?“玖言随着汐然的脚步,从容跟随,也不曾瞧一眼前路所至。 汐然终于瞥眼脚边艳丽的花株,没答。 再行了两步,玖言手上微微一用力,终是挣脱了汐然的手心。“主上,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回望来路,世界的入口闭合,整个幻境世界一丝破绽都无,天空蔚蓝如许。 这样一个世界,就像一个茧,花费极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拼凑编织起来的茧,终于要到了自缚的时刻,成却一方牢不可破的牢笼。 曼珠沙华火一样的浓烈色泽焚烧着整个世界,像是某种极致而绝然的情绪,尖锐的恨参杂着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压抑到一个冰点之后,终于能够绽放得热烈。 汐然转过身,直面着玖言,像是一瞬间卸去了所有的负担与情绪,连体内法力如洪流泻的空虚感都变作一种疯狂而病态的快感,连带着眼泪一起挣脱控制,尽情倾泻。 “神惟道,你融合了因天衍之乱陨落主神的神格,已经冠有主神之名,掌管第二重天。”清风过,是千万曼珠沙华齐齐的调零,卷起的花瓣飞散,如同漫天飞雪,朦胧了视线。“可这方世界是融合皎月珠炼就的,即便是你也无法在一时半刻之内挣脱。突破空间节点到达第十位面的大恶魔都会因你的神力而被引渡到此,等三日之后其他六位主神降临,这方位面便能不伤一兵一卒的保下来。” “神惟他是不是还同你说,让你以血为引,发动他铭刻在米诺身上所谓的’媚术‘阵法,让她成为你的傀儡,代替你将我引入这个世界?”玖言依旧温顺笑着,敛着眼,仿佛试图在纷飞的花瓣中辨清楚汐然微微惨白的容颜,“神惟又施恩予你,你往后会嫁给他么?” 汐然道,“我既然亲身来了这世界,就不曾设想还会有往后。” ”会有的。“玖言轻轻道,”我怎舍得主上你陪我去地狱。“ 黑色的浊气再也无法掩饰,从天的那一端晕染开来,弥漫笼罩了那株香樟树,树叶转眼颓败。 ”这个世界,我三月前便已经来过一趟,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曼珠沙华的花海与明朗的蓝天,只有颓然浓烈的漆黑与荒芜。自那时起,我知道主上恨我,纯粹的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我从来不惮你的恨,也可以装作不知一切,看着你同我逢场作戏,卑鄙的占据你的妥协。更知道,等这场戏演完,落幕之时我就会被你舍弃在荒芜的地狱。” 明明是笑着,墨绿色寂然奢华的眸中,却渗着极沉极沉的暗黑,“我答应主上,不会活着回来的,所以乖乖离开好么?” ”我自踏入这片土地,便不打算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若是她独自离去,彼岸世界必当开启一丝裂缝容她通过,那便是破绽。 汐然平静的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个玉白瓶,抛给玖言,“这是你主上宸雅最后一缕精魂,算是帮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也算是我欺骗你的一点补偿。” 话语将落,便听得“砰”一声闷响,瓶身在玖言的手中尽裂,随着玉白的渣滓从手心碾磨掉落,那点精魂亦随之黯淡。 汐然惊愕的睁大眼,连呼吸都滞了滞,难以置信的看清玖言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抬眸对上她视线时又转而平淡,笑笑道,“那便多谢汐然主上的厚爱了。”又避开汐然久久愕然的神情,“我原不想让你瞧见如此不堪、背叛自家主上的场景,只不过现在若是不做,往后我也没那个机会了。” 抬起一手,指向天际黯淡月光所在之处,“那便是空间的薄弱之处,两颗皎月珠融合最是相斥的地方。我本元素之体,如此境界还是能看出的。我不会逃,但是主上若是留在这,现在还活蹦乱跳着的小银和悠辰,立即就会变作一具死尸,我可以不在乎他们,就看主上会不会在意。” “你……”汐然说不出话来。 “我待主上从来都是真心,但亦做过许多污浊之事,纵是违心,可事实摆在面前,如今的辩白却是无力了些。我可以逆天吞噬神格,挣脱契约,却没法换一个时光回溯。”月光所在的空间,自发分出一道幽蓝的光口。 托住汐然的腰身,在其额上轻轻一吻,温顺道,“主上往后若是遇见一个喜欢的男子,我希望他至少同我有一处的相像,这样我也可以安慰自己,主上没有将我忘得彻底。”顿一顿,“如此,也总好过主上一个人寂寞。” 浑身的力道被瞬间抽空,汐然毫无抵抗之力的瘫软在他怀中,连说话的力道都无。 玖言动作轻柔的将汐然放在万千聚集承接的花瓣之上,最后的最后,不过轻轻抚着她的眉眼,低低道,“我恨您,主上。” 如果我是甘愿寻死的,您肯定会放不下的罢…… “我恨您。”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悲剧的同学开不开心??~~~~~\(≧▽≦)/~啦啦啦~~ 更新的通知是二十七号下午左右放出玖言的番外,一章是六千字,分为上下。 番外下大概是28号发。 另,放番外不代表完结了,我很负责的告诉乃们,这文是he结局。 再ps:亲们有没有想看的人物番外? 第119章 玖言番外(上) 一间逼仄的冰屋,一件旧色的麻衣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星辰在离开之前曾对我道,要我独自一人好好的活下去。 她这话说的莫名的很,纵没有明说,但她离开便就是抛弃我的意思,意味着我的生命再与之无关。 星辰走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多悲哀。过往的七年无数次的被驱逐,她满身伤痕的同时,也不再一如既往的紧抱着我。 一次被恶魔族逼落悬崖,她爬起身的第一瞬便是死死的扼住我的脖子,哭声凄厉问我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毁了她的一切。 可我怎知道呢? 于是安安静静的问她,“星辰,你要不要把我杀了?” 那是她第一次将手脚骨折的我遗弃在山间。 可我还是找到了她,也便有了后来接连三次的抛弃。每回都是我主动去寻的她,看她一瞬因后悔愧疚而崩溃的泪眼,我甚至会觉得她依旧还是爱着我的。 但这次她平静的离开,平静的嘱咐我不要再去寻她,我也头回意识到,即便是血缘至亲,我的生母,情之一字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握在手心中时,说散便散了。 她是真心要抛弃我的。 我听话的呆在冰屋中睡去,不知时间的概念,直到有人将我抱起,暖暖的体温熨烫在我的心口,一阵阵的疼,浓烈得不切实际。 “唔,是狐狸么?”那声音压得低低的,柔和之余却带着一丝萦绕不散的冷清,将我混沌的神思一点点拉回现实。 “回主上,这兴许是一只雪狼。” 我睁开眼,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点漆如墨。她的手臂将我圈着,墨色的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瞧上去很安静。 望着我睁眼,她漂亮的眉眼挑了挑,“哪有这样瘦小的狼。” 身后月白清雅的男子温柔的笑笑,“主上说是狐,便是狐罢。” 女孩静一阵后伸手,摸上我的耳朵,似是觉得手感不错一般揉了揉,朗朗道,“容尘你不是说要去拿个情报么?那便去吧,我在这呆着,天黑之前要回来。” 我以为她会就这样将我抱着,哪知等那男子离开之后,她便将我搁在冰床上,拿毯子盖着,自己出去了。 当那体温一被抽离,我只觉彻骨的寒冷,忍不住的凑上去咬住她的袖子,想让她别走。女孩回过头,忽而轻柔一笑,融在阳光中竟至于刺眼,“听闻狼族中大多为白眼狼,怎么都同人处不熟,没想你却是很黏人的么?”温暖的手心抚上我的头,“听话,在这呆着。” 我想我是想随她出去的,可还是在门前止了脚步,只因为她抚着我的头,温和道过一句要听话。 星辰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暖心的话,我们的相处除却沉默就只有她的哭泣与抱怨。类似于笑容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是漂亮得让人心疼。 我等着,从清晨到午后,再到入暮。 那素衣男子推开房门进来,略作讶异的打量一番空荡荡的冰屋,脸色微变的再度出去了。 洞开的门猎猎往里灌着冷风,我走到门口,突然就开始害怕了。 怕那男子出去寻她,若是寻着,那他们必当不会回来了。若是没有寻着,在这样的雪林中,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渴望着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并抱着那样小心翼翼的心态,等着汐然回来。 纷飞的雪落下,在门口积了厚厚的一层。簌簌的雪声中,我感知到的一只小小的手抚上了我的耳朵,揉了揉,或似轻柔的想弄醒我。 容尘又似是说了句什么,汐然才将我从门口的雪堆里捞起来,搁在臂腕处,拿一件什么物事将我裹得严实,手上还有浓浓的血腥之气。 我被那血腥之气惊着,睁了眼。 “这地方大型的猛兽不少,难怪你一只小狐狸活不下去,可要同我一齐回去?“ 我眼前一阵一阵的漫过黑暗,连她的容貌都再看不清。 汐然见我没答应,仿佛有点放弃般的将我放下,“我看你在门口躺着,还以为你是在等我回来的,其实是在等家人么?”顿一顿,“我刚刚在这附近找过了,没有看见其他的雪狼,你要怎么办呢?” 静了一阵,似是在等着我思考,默默的望着我,”所以,还要随我去么?“ 我终于学乖的赶忙点点头,期盼她能将我抱在怀中。 在屋外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容尘说,如此幼年就有五阶的雪狼是为不可多得的好魔宠,让她将我收服。 我知道她要我,不过是因为我对她有用处。 而我,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汐然显然不是个会时时刻刻将人搁在心上的人,除却容尘。 她为了寻四周的雪狼,不慎却遇见了冰猬狼蛛,被它弄伤了手臂,幸得是容尘赶到才得以安全逃离。 汐然冷清的眼黑白分明的瞅着容尘,一动也不动的随他包扎,好似不觉得疼一般。我则被她搁在膝上,等给我吃过东西之后,她便不再抱着我,给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少。 我头回觉着一个人如此的碍眼,尤其是在回到汐族之后,汐然在那般多人的簇拥下,却仍只是固执的回望着容尘,仿佛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她才能安心。 她也不再来找我,将我安置在一个不愁吃穿的舒适环境中。偶尔能在园中见到,她也不过递来清淡的一眼,或许伸手唤我过去,目光却很快的便转而投向了身侧的容尘身上。 “主上,即便是狼也会寂寞的,您不去多陪陪它么?” 我趴在窗台边时,听到容尘如此对汐然劝解,半是期待,半是悲哀。 而当夜,她果真来了,带着秋天的薄被子,将我唤过去抱在怀中,摸着我的耳朵,兴许是一天的课程下来颇为疲惫,什么都没说便睡了。 半夜,我舔着她手臂上为我留下的伤,或许已经忘了维持着狼身,仅仅在她身边汲取温暖的初衷,她根本就是个冷血的人,从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我也不晓为何自己非得留在她身边,失了心般的嫉妒着容尘,却又不知该如何才好的无措着。 半月后的一次随着汐然的巡游,我狼身的隐藏终究是被精灵族的人瞧透彻。 我不想让汐然知道,于是暗自找上门去,答应暗暗同他们回妖仆之城。 我知道我能逃出来的,无论去了哪,纵然汐然不见得会为一只走失的雪狼伤神,我却会牵怪着她,没有理由的。 离开的时候,我在门边看着她不晓因为何事,仰头对着容尘扬了一抹欢欣的笑容,星光如缀,竟不及那风姿的十之一二。 我想如果我等阶再高些,按着容尘的意思,她应该会更在意我的存在,狼也好,人也好。 在妖仆之城逃之不得的那段时间,我便是依托如此的想法,在众人的排挤中勤奋修炼度日的。 八岁那年,悠辰被送往妖仆之城,我的苦难又深了一层。只因他是正牌恶魔族的王室,我是与精灵族混血、不应该存在的变异种。 可他却会带着微笑,走到我的跟前道,”玖言,我以后会照顾你的。“那时我脑海之中只想着汐然唯一一次对我笑的模样,那样浅淡的笑,我不晓为何竟瞧得出那一丝的温柔。 他们很像,我忽而如此作想。 为了悠辰一人,妖仆城中特地举办过一次契命的测试。他出来的时候满面止不住的欢喜,从队伍旁走过时,甚至没听到一个女孩在唤他。 测试的结果魔导们没有告诉我,测试完毕后便挥手让我出去了,我出殿后坐在墙根,不知道这样的事悠辰他有什么可欢喜的。 直到后来从山后的历练场回来,我宿在单独的一间小草屋中,远远的听到有人走过我门前的小径,去学员集体住宿的地方,边走边聊,“导师说,我的主上兴许是月族的三小姐,因为在这只有我和她的契合度最高了,你可有听说过她?据说是一位很善良的大人。” “不知道,还有啊,你可别乱打听。导师说了,让咱们知道可能的主上人选可不是让咱们自己做决定的,而是让各自心里有个数,不管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旦定下契约,往后都是自家的主上,要全心侍奉的。” 我默然听着,从草屋中走出,双手奉上两颗魔核,对着那两人微微一笑,温声问,”导师将算契命的结果都告诉你们了对么?“ 两颗魔核,换一个被十三魔导冷眼相待的现实,我早便想,为何至今都没有导师真正的来与我上过一堂课,都是让我自己去历练场与高低不等的妖兽厮杀,带着一身永远都好不透彻的伤。原来是从未将我的命运搁进考量的范围,巴不得我就那样在兽口下无声无息的死亡么。 我呆在草屋之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人便已经去了从后山的历练场中最高级的魔兽地盘,翻出最后一道城墙,出了妖仆之城。 我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况妖兽?但实际上我比自己想的要幸运很多,那个时候妖兽已经饱腹,对我没什么兴致,这才使我安全的脱离了。 逃脱之后,我径直便回去了汐族。 是回去。 自从汐然将我捡回来,我便认定她是我的主上,与妖仆的身份无关。 这些年的独处,我总想,能遇见她实在是件奇妙的事,若不是她主动来理会我,我应该就睡在冰屋之中,就那样死去了。可她却来抱起了我,论不上给我什么体贴和温柔,却给我留下一份希望。 像是黑暗中突如其来出现的一轮皎皎明月,不是为我的皎洁,却为我所见。 给我一丝微笑,一句要听话,只是如此,我便可以依托着好好活下来了。要知道,生存在一个全天下都希望你死亡的世界中该多么残忍,她并没有多看我几眼,对我只是‘听话’的相伴。但我却能安然的待在她身边,不会担心她会用匕首抵着我的心脏,让我去死。 她根本不在意我。 所以,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 再次见到她,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容尘了。我偷偷的靠近,她眸光若有所知,冷然的扫来,望见我,神情恍惚一瞬,道的是头回见我一模一样的话语,”是狐狸么?“ 我想她兴许是喜欢狐狸的,而且这回也没人在她身边含着笑提醒她,我只是一只雪狼。也没有人宠溺对她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我羡慕容尘有宠溺她的立场,故而此时此刻当她定眼瞧着我,不甚知觉便将自己幻做了一只雪狐,心中暗暗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她坐在树下,我便靠近了趴在她的手背上,明明是静谧,心跳却愈发的涌动,微微发热。 能待在她身边,原来远比我想像的要高兴。 可她并没有将我带走,所以我就待在树边,等她每次出来散步的时候,坐在这枫树下纳凉,我再偷偷的出来,安静的睡在她的身边。 直到她终于有一天抱起了我,静静的眼神凝着我,问,”你是不是白眼狼呢?“ 我不敢答,舔着她的手背。 她便接着自语,”你的这双眼,真的同它好像,可我不想养会无端便离家出走的宠物。你这样,是想跟我回家吗?” 我心脏狠狠一缩,又怕她知道什么临时反悔,忙点头。 她抚着我的耳朵,面上根本瞧不出什么,却忽而凑上来在我脸上吻了吻,“那你要听话,不要自己离开了,知道吗?”唇角似乎有了些弧度,漆黑的眸中也有了闪耀的光泽,轻轻道,“你现在吃惊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我渐渐开始变得比自己想象中更要受宠,汐然无论去哪都会带着我,就算她不愿意带着我,我也会仗着她的宠爱直接钻到她的宽敞的衣服中去。 她舍不得说我,就红着脸再披一层麾衣将我挡住,要我别总闹她。 一回冬日,她要去完成一次历练的任务,不能带着宠物,于是我便被留在了家里。 食欲不振,焦躁不安的等了她三日,若不是她让我乖乖听话,我定然会追上去的。但离开她独自过着,胸口便似漏了一个口子,不住的往里灌着寒风。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离开她在妖仆之城过了两年。 我担心牵怪着她,从她离开我视野的第一刻起。 汐然是连夜赶回来的,直接便来了我这,带着一些瓶瓶罐罐,试图调试出一些药剂,自我疗伤。说是若是给月冥等人知道了,就又是一派大动干戈,也不能总让汐罗为自己操心。 我舔着她身上新添的伤口,一颗心疼得难以言喻。 第二日她被汐罗唤去,我暗暗跟着,也便远远看清汐罗是如何亲手将她禁锢在石上,以炎火之术对其炙烤,丢入了大海。 我被汐罗提在掌心,那平素温和的面容闪现着一丝丑恶的狰狞,带笑道,“既然你是汐然的爱宠,可要下去陪她?”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咬断了他的咽喉。他兴许忘了一个魔法师让人如此近身,是会被毙命的。 跳下海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如果不能将她救回来了,我就在这海中和她一起沉睡。我答应过,绝不能离开她的。 可在海域中寻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一丝成果。傍晚,我回到岸边,汐罗的尸骨想必已经被人发现,被带走了,想必留给族中求援的信号也已经带到,兴许她会被族人给救了,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漆黑的海岸上涌动着暗黑色的气流,冰冷的。我回想起汐然坠海前那一瞬被背叛的错愕与悲哀,长期浸泡在高压低温的深海水中的身体,像是快要瓦解崩溃般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仿佛要将那欲裂的心脏咳出才打止。 岸边忽而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我捂住唇边溢出来的鲜血,忍着肺中的灼热,细细的聆听着。 那是有人挣扎着的水声…… 我手脚发软的从沙滩上挣扎起身,沿着岸边往水声传来的地方跑着,嘶哑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一个声调。 乱石的海滩边,我终于寻着了汐然。 她身边的海域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惨白的一张脸上并无多少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是手上有些无力,攀附在打滑的石头上,一点一点的挣扎从水中起身,显出一份可怕的沉稳冷静。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形出现的,跑到她身边扶着时,她的眸光移过来,仿佛是有点奇怪而陌生的望着我。 我将她抱起,有点害怕她那样的眼神,避开她的眼,以沙哑的声音小声道,“主上,我找你很久了。” 她平静问我,“你是谁?”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卸下防备。 “桑……桑止,我是桑止。” 汐然抬起头,像是要将我的容貌看仔细,但最终还是晃了晃头,显然是眼前有些花了,看不清楚。 但看清楚又怎样,我想她是记不清桑止的容貌的。她将人救回,就如当初安顿我一样,给人以不愁吃穿的环境,然后将人忘得干净。 会说出桑止这个名字,也只是怕她日后记起,会去找寻这样一个将她带回族的人。 但她竟然笑了笑,“那咱们就扯平了。” 那一瞬间涌上心底的感觉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是疯狂的嫉妒还是不甘心她记着桑止,两年前救下的桑止,她的心中竟还容得下旁人么?那彼时处于同样状况的我,为何却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我是兽么? 之后汐族一番大的变动,汐然养伤的时候变得愈发的安静,眉眼之中亦愈发的清冷了。 一日月冥来给她疗伤,走的时候,汐然开口问道,“桑止和桑珐,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月冥道,“安置在别院。” “魔法呢?可教过他们?” 月冥定了定,直言道,“主上,没有贵族会愿意教两名普通平民魔法。” “那便让我来教。” 之后,她对于桑止桑珐的确多了一分上心,会认真的准备授课的内容,也会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出去历练。却不会再如以前一样,抱着我自言自语,跟我说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同我抱怨月冥的唠叨。 连为她而学会的撒娇都不好使了。她忙了起来,虽然还是会带着我,但不会时时都瞧瞧我了,因为她成了一族之长。 十一岁那年,我将要升七阶魔法师,未避免升阶的元素法力波动为她感知到,特地逃得远远的。回来的时候,汐然已经外出了。 她最近经常外出,却没有一次如这回般,一去就是半月。 我升阶之时一直记挂着没有同她打声招呼便离去了,不由心急了些。此回升阶便没有过往的通畅感,反而胸中像是闷着什么一般,偶尔刺痛。 兴许是反噬了。 整整半月都没能调息过来,汐然回来的时候,我正是心间刺痛。 她一如往常般伸手过来要抱我,我下意识防备,她手背上狠狠留下三道爪痕,立刻就见血了。 我吓了一跳,却没有被她丢开,而是被拉在怀中亲了亲,温和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磨蹭她的颈窝,心想着哪怕只有这一句的温柔,也足够我应付所以被冷落的抱怨了。 可反噬是真的,我整整几夜都心疼得没法入睡。 汐然起初只当我生气了闹脾气,温声细语,待我百般的呵护,可见我久久的如此闹腾,终于是慌了神。 但她第一个去寻的却不是忘言,月冥。 大雪的天,她将我裹在严实的麾衣里,竟傻乎乎的去敲醒了汐铭汐凛。神情急切而窘迫的问他们,“它一直闹着不肯睡觉,你们可有办法?” 她肯定不知因为这事,我在心中笑了她多久。她大概是觉着宠物闹脾气和小孩是一样的,而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哄我才好。 最后才辗转去了月冥那。病的那段时日,她时时都守在我跟前,顺着我的毛发,看着我入眠。 等我终于有些精神的时候,便将我抱到屋外晒太阳,贴着我的脸颊,轻声道,“晒晒太阳会不会感觉好些?” 我安心的待在她怀中,因着这些日气力大损不想动,只是懒洋洋舒适的抱着她的手指,低低哼一句,算是应答。 汐然似乎垂着眼凝视了我良久,摸着我的耳朵,小声道,“你睁眼瞧瞧我好么?是还难受吗?没精神么?” 融着绒绒暖暖的阳光,屋顶的积雪明晃晃的,素净得易碎而温柔。 我终于看清汐然的表情,温柔的眉眼混杂浅浅担忧与心疼,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而她此时此刻的眸中唯有我的倒影。 全然没有意识到的,我望进那双点漆如墨的眼,在她的唇上轻轻舔了舔。心脏微疼般的收缩,失控。舌上温软的触感蔓延到每一处的神经,像是血中缓慢浸入的毒液,无法抗拒的,全身一阵阵的酥麻。 汐然望着我,秉着爱惜一般的神情抚摸着我的眼角,弯眸轻轻笑了,”好漂亮。“ 心间的悸动,因着一句久久的浸在让人情不自禁微笑的甜蜜之中,难以自拔,更不想醒来。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亲吻于我的意义和她的是不一样的,她不介意我亲近黏着她,仅仅只是无所谓。我触碰到她的唇时心跳紊乱,像做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如溺水般呼吸艰难时,她却连一丝讶异都无,清淡从容的抚摸着我,就像看待宠物的撒娇。 我终于开始得寸进尺,无法满足于她看我时的从容,那感觉就像随时都可能被她撇下。 这世上便是有那么一种人,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坐在那便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想要占据。连她多看旁人一眼,都难以承受。 我何时变得这样病入膏肓,连自己也不知道。 第120章 玖言番外(下) 来年九月,妖仆之城传来一份文书。 泽骞道,“妖仆之城有两位与主上同命的妖仆,资质都颇为不错,既如此,主上不妨早些将妖仆的契约定下,带在身边也更利于妖仆的成长。” 汐然那个时候其实还没能从午休中醒透彻。起初迷迷糊糊的唤泽骞进门的时候,她甚至眼睛都是闭着的,如今勉强睁开了,一副冷淡的模样,实际上却是恍惚着的,估计什么都没能思考。 我安分的趴在她的怀中,时不时拨弄着她手指,听她淡然道,“哦?那两名妖仆唤作什么?” “其中一位名为玖言。“我心中一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另一位呢?” “另一位因为身份有些特殊,妖仆之城对其信息进行了保护。若是主上有意,左右挑选妖仆都是要去妖仆之城的,亲自见过便好做挑选了。” “我知道了。”汐然抱着我挪了挪身体,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敷衍作答之后,半靠着椅子似乎要小憩一阵。 泽骞推门出去了,我心中狂跳着,忙拿爪子去拍汐然。 她抬手挡住我的爪子,黑白分明的眼挣开了,懒懒瞅着我,“怎么了?” 那一瞬,触上她的眼神突然语噎。我晓得,汐然宠爱我终究不过因为我是一只陪着她的狐。从狐到人的转折,她可会接受? 思忖着言辞时,汐然噗嗤一笑,指尖轻轻从我下巴的划过逗弄,“呵呵,知道么,我早前曾做过个梦,梦中你竟然开口同我说话了。现下你这正经的表情同我梦中的实在契合,吓了我一跳。” 汐然的表情并不似是吓一跳的模样,眼角并没有所谓的笑意,眸光静静的将我瞧着。 她其实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尤其是在汐罗的背叛之后,只是我作为一只狐,从来不在她戒备的范围之内,所以安居在她最近的角落,享受着她坦诚的爱护。我若是个人,情况便会有所不同了,我待在她身边三年,最近的观看明晓了她的一切,而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告诉旁人的。 她介怀的神色,让我退缩。 我之后想过,汐然如今六阶,是整个隐族最杰出的年轻魔法师。现在我临近十三,七阶魔法师。就算放眼整个隐族,依托这样的资质,她只做客观也会选我才是。 再不济,她若是想选旁人,我便自己找上门来,再来坦然一切。 如此打定主意,我原是想跟她做一个暂时的告别,可恰好那日是汐然一年一次巡视交由七位执事城池的日子。我跟她去了海边,来不及告别,她便走进了空间法阵。 我是回往妖仆之城后才听说那日海岸发生了海兽的袭击。想是雪狐的失踪便归结到了这事之上,也听说海边的护卫去给汐然请罪,原因是没能将主上的爱宠看管好。而汐然纵然谁也没罚,却听说她心思消沉,已经几天没有去洛伊学院了。 我听到这个,一半心疼,一半颇为不该,微妙的欢喜着,像是非得用某种痛楚才能证明,她与自己的关系并非某种臆想,真实存在。 像抓到根飘渺勾连的的线般,期盼不已的,等着她来妖仆之城接我。 受了一场鞭刑,执管也便不再管我的仍将我丢弃在草屋之中。 十月二十八,城主通知我,汐然主上明日会在大殿进行妖仆的选举,必须按时到。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整夜未睡,半夜就到了大门紧闭的大殿外坐着,脑中一丝倦意都无,忐忑而欢欣。 近两月的未见,煎熬终于能得以舒解。 等到清晨,陆陆续续有人或是在殿外探头探脑,或是四下打量的往殿宇这边走。我一个个认真端详过他们,等级最高的不过四阶,我很是安心。 眨眼午后,转而及暮,汐然始终没有出现。 等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殿中等待的人愈来愈少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精灵靠在柱子边在打瞌睡。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递过一块元素石之后,在大殿守护的骑士才冷冷道,“昨日便有消息说这次汐然主上的选举取消了,所以大部分的妖仆都没有过来,听说是人选已经内定,不必再如此大规模选举了。” 当夜,城主的通知才来,汐然主上抱病。 为何前些日还好端端的却突然抱病,为何是内定,其他再无一丝消息传来。 莫名其妙的,我发觉监视着我的人多了起来。我从来不惮妖仆之城的监视,就着守卫实力来看,最核心的人物中十三魔导与一位城主大魔导,唯一对我有所威胁的只有悠辰的师傅,仇哲。但暗中隐匿着的人,绝不只是七阶魔导。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七日,我也终于打听到,汐然去了趟千灵镜州,似是去找过容尘,随后便病下了。 夕月城到千灵镜州的空间阵法是被封闭了的,那她该是怎么过去的?我知道,她现在不是病下而是一身伤罢。 容尘,每次想及这个名字便会有种妒恨又无力之感,妒恨在他深受着汐然的信赖爱戴,无力在于他的地位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只要他在,汐然的视线便会将之追随。 第七日的夜晚,我那素来无人的草屋之中来了一人,鹅黄的衣裳,天真的笑容,那寡淡而浅薄的第一印象,曾让我一度认为她是个明朗女子,宸雅。 她起初便是开门见山,笑意朗朗的道,“你便是玖言么?我是宸族的宸雅,只是一个小贵族。没那个资格摆谱,就只好直接来找你了,你要做我的妖仆么?” 这等的事,与我而言既感激又困扰,毕竟能被贵族选中是为我本身的福分,然我自打一开始承认的主上就只有汐然一人,不可能再同她缔结契约。 第一次直面除了汐然之外的真正贵族,我只好将态度放得谦恭一些,毕恭毕敬的行过礼,才婉言拒绝。 宸雅似是早料到我会如此作答,显得从容,”我知晓你同那汐然大人有过一段的过往,但既然身为妖仆,最后要效忠的都是自家的主上,我亦不会计较那般多。“上前两步的走到我跟前,”纵然同为王室血统,当下的待遇却是有着云泥之别,你难道不知你那汐然主上同命妖仆之中还有你的族亲,悠辰?“ 自从幼时因为悠辰的生母被父君驱逐出境,我的印象之中的悠辰不过浅淡在他刚进妖仆之城的那日,对我微微一笑的时刻。此时此刻再度被提及,便犹如一根刺,狠狠的扎进我的心口。 星辰说,我们之所以会被驱逐,都是因为她怀有了我,一个融合了精灵与恶魔的血统存在,半点不及悠辰的纯粹高贵,是种污浊。 悠辰纯粹而高贵,自打我亲眼见着他之时便能理解了。他的微笑同汐然很相似,是种发自内心的暖,没受过半点污染。 “我会去向汐然主上请求最后一次机会。”我低声道,“但在那之前……” “若不是时间紧迫,我也愿意配合你一次,但我身子不好,再经不起如此长途跋涉与躲躲藏藏了。”宸雅手心一展,是一幅缔结妖仆契约的卷轴,”你可以看清当下的境况,在这戒备能力几乎为零的草屋周遭暗暗将你我瞧着的人都是些什么势力,且不论城主仇哲只将自个的宝贝徒儿当一回事,即便他愿意保你,他区区一名大魔导又能做什么。“ 区区一名大魔导? 可论整个隐族境内,除了外来希玛神殿渡来的圣魔导,并未有其他超越大魔导的存在,而希玛神殿是不屑于同掌权的贵族共事的。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为了逼迫一名妖仆签订契约而动用圣魔导或者多名大魔导。 “如果我不答应,我便会死么?”纵然弄不清状况,但宸雅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意料之中,宸雅勾着莫名的笑,点了点头。 对这份霸道我没话可说,“你可以试着杀了我。但在汐然主上确认态度之前,我只有这么一个回复。” 自小我便是避开人生活着的,纵然能够深刻了悟人性的险恶卑劣一面,却也因为素来面对直接而□的恶意,没能学会直面的应对‘虚伪’一类的人。 那时的宸雅望着我半晌之后,捂着唇,忽而便笑得不可开交,“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怎的这般严肃?好生无趣。”又见我瞧着她,继而撇着唇道,“ 我好歹是个小贵族,你如此拒绝我,我当然要吓吓你。” 我紧绷的心在她爽朗的笑声中渐缓,勉强笑笑,有点难堪的低声道,“对不住。” “好吧,你若是有天回心转意了,不妨再来找我,我可是很看重你的。” 那日,宸雅留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而我对于她的出现从未上心过,直到一步步走近让我毫无察觉的陷阱,甚至还曾对她心怀过感激。 我记得清楚,那日是十一月的十五,月色澄清,我按着以往的路线,好不容易避开守卫逃出妖仆之城,寻着了汐然。 她就站在墨黑泛着幽蓝的海岸边,星光如缀,衬得那双如墨的眸愈发明澈,淡淡问我,“你是谁?” 我磕磕巴巴,几乎语无伦次的道过一遍前因后果,而后怀着希望问道,“汐然……主上,你能选我么?“ 她微微敛起眉,像是疑惑,”你说你是何种血统?” 那语气中的介怀,犹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直将血液也冻结。我声音不自觉小了三分,“精灵族与恶魔族王室的……混血。” “从妖仆之城逃出来的么?” “……是的。”小心瞅着她淡漠的神色,无尽的恐慌,从心脏开始蔓延。 她不想要我…… 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事。”可……可我现在已经是七阶了,而且……“ “就算是七阶,如若总是这样随心所欲的自由行动,作为主上,是不需要这种妖仆的。”汐然神情是一派平静。 “我会改。”压抑着慌乱,却依旧无法抑制的浮躁起来,甚至口不择言,”主上的雪狐……我就是……“ ”想说你就是雪狐么?“汐然似乎有点不悦的牵了牵嘴角,目光也浮远了,”雪狐的尸首早就被发现了,看来妖仆之城的消息仍不够灵通,如此的空子已经不知道被多少来信的妖仆们用过了,我纵然早就发现雪狐并非简单的魔兽,可它并不是你。“顿一顿,”它的眼睛并非恶魔王室的碧绿色,是黑眸。” 黑眸。 的确眸色是无法亦简单的法术掩盖的,但当初星辰最后离开时分明就给了我一双黑眸,为了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难道?面前虚空中凝结的冰面映照,我苍白的面容上,空洞着一双碧莹的眼。“……” “回去罢,即便特地前来也没有用处,妖仆的人选已经定下,不必再来多费心思。”音色很冷,就像高原之雪,一瞬便飘渺到触之不及的境地。只是淡淡从耳边飘过,也足以将人冻伤。 …… 记不得是怎么回往妖仆之城的。 当夜,宸雅第二次来寻我,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笑意盈盈道,“嘿嘿,我是来贿赂你的,有稍微动心点了吗?”摆着酒菜的间隙抬头往我一眼,手上动作停顿,奇道,“咦?脸色不大好?” 宸雅说,若没有主上将我挑选走,我便会在虚境中沉睡着终老。 我没回答。 她便又道,”不如你来做我的妖仆,往后我定然会让你去见汐然的,说到做到。” 我那个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只记着汐然在意着我的出身,血统,更排斥我的自由随性,最后还误会我骗她这么一回事。 我纵不会为一个坏印象扭捏,但当下,在我们缘分极其薄弱的时候,这样一个坏印象已经足够断掉我的希翼。 增多的守卫也变得碍手碍脚,好似是逼迫着我什么都不要做一般。”对不住,宸雅大人,我现在还没有那种打算。“ 宸雅的脸色突然便不好了,腾的起身欲走,声音也冷下来,“起初说只要她拒绝便可,现在又要等,你这样痴缠不休,不会觉着厌烦么?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种人” …… 至那时起,我仍以为宸雅是个好人的,直到与她的第三次见面。 我从昏迷中醒来,手腕上钻心的疼。她抬头,腮边隐隐泛着青色的鳞片光芒,眉眼似是笑着,对我冷冷道,”玖言,我不想再陪你玩家家酒的游戏了,你如今的灵魂都已经在我手中,是单方面的契约哦。”似变了个人般,含笑的脸没有一丝干净的情绪,像是汇集了负面的情绪,沉似深渊。 原来为了得到一个人,是可以使用种种卑劣的手段,即便伤害到那人也并无干系。也可以带着纯真的笑意,怀着玩家家酒的心情对人施以虚伪的贿赂…… 竟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贵族之中早就有流传一种魂术,是为了“猎捕”妖仆用的,比及契约要野蛮数倍,我连选择死的余地都没有。所以正如宸雅所说,我被她套住了,现在的身份就是她的妖仆,我的灵魂被她烙下的咒印。 那种咒印让人无法反抗,她的话便似是神令,哪怕违背本心也一定会做到,就像傀儡一般的存在。 宸雅没有将我带出妖仆之城,甚至没有在城主那进行有关的交接仪式,她说我是她的仆这件事会是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 但她时不时会来看我,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告诉过我很多事,譬如,如果我能乖乖的,等魔主的复辟归来,她便能予我无上的魔力与权力。 我煮着茶,一句未上心,甚至于胃中灼烧似的痛着,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 虚伪的面具,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了。我可以心无杂念的呆在她的身边,连汐然都不再去思念,彻底的冷却,因为宸雅可以窥觑我的内心。 只是将一个人从我的心中渐渐移走,便似是将整颗心的搬空,徒留一层薄薄的空壳,维持着虚伪的假象,缓缓被沼泽似的黑暗充斥,占据。那是宸雅对我的栽培,物要以类聚。 然后我也渐渐明白,宸雅她对我已经不仅仅是奴役。 十八那年,将要见汐然之前,她将三枚针钉入我的胸口,告诉我,如果我对汐然仍抱着一丝的希翼,她便能要了我的命。我抚着她的发丝,胸前的血液已经将衣衫都浸湿,黏黏的贴在肤上,分不清痛楚到底是从而而来。瞧着她神情中的偏执,我轻笑着道,“我不会背叛主上的,绝不会。“ 宸雅要我呆在汐然身边,查出封印着天衍的卷轴所在。 于是,时隔五年,我再度见到了汐然,在知道悠辰就是她另一个同命妖仆的境况之下。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忌讳用伤害旁人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若不是宸雅,我早在汐然出现在妖仆之城的前一天,便将悠辰抹杀了的。 所以悠辰应该庆幸的是,汐然选了我。 五年能改变的东西有很多,我想汐然兴许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因为那日在海边她至少当面拒绝过我。 但她没有,就那样一派无甚上心的模样将我带回族,甚至在看到我的资料之时,瞅见混血一词也没有过多的反应,缓缓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开口道,”我记着大执事前些日说给你安置的房间再竹园往后的第三间院落,你现下无事便过去瞧瞧吧。“末了,再不冷不热的添加一句,”我可以带你走一趟。“ 五年,我也终于感知到,与汐然渐渐疏远的距离。 她不会再对我温和带笑,冷清的模样就似是从前面对着陌生人般,纵然我也明白她不可能记住我。 我就像一个摆设一般,被放在无足轻重的地方,一切归零,她甚至瞧也不多瞧我一眼。 然当夜我等在她屋门口,不经意甚至于习惯在她面前的抱怨时,她或似是头疼般的开口,”还有三月便是我十八岁生辰,在缔结契约之前,你便宿在我寝房罢。”手撑着头,虽面容已是冷淡而清雅,自成的雍容,其眸中淡淡的倦懒却是恒亘不变的,不晓是宠溺还是妥协,笑着道,“这般可够近了?“ 为做守护的将她从心中移走,我花了整整五年,不去思念,不去接近。就像为之腾出一分空当,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且那时我也明白,仅仅一个错误之后,我此生便再无缘与汐然做妖仆,不必徒增自己的苦难。 而她再度满满占据我的心,所有的思维,只消,一眼。 宸雅灌输与我的思维,等羽翼足够强大,那便是可以反噬的时候。 她的担忧亦是多余的,我从不会因为汐然的存在而动摇,自她将我带出雪灵之森,我的主上便只有一人。 我在等候的不过一个时机。 宸雅身后的神惟,出现。 宸雅是传闻中‘魔主’座下的四大使魔之一,由于本尊无法穿越地狱门,不过分离出一丝精魂生生挤入空间裂缝,机缘巧合夺得‘宸雅’的身体。 人活得长了,自然什么都见过,包括一些被尘封的秘密。她想打开地狱之门,需要天衍,更需要高阶的法师,于是在寻我之前,便率先给神惟投饵。 一般的饵怎可能钓到帝国之子,她听闻过,天衍之乱时,七位主神在此方位面陨落过两位,神格就遗落在空间的某一角落。也正是这两陨落的神格存在,才使得后来诸神降临,这方位面没有因为诸神过于强大的神力而整个崩塌,将地狱之门暴露在外。 她道,神格有两个,她本为魔无法融合,所以赠与神惟亦是可的,只要地狱之门能如约开启。 神惟应了。 第一个神格,换地狱之门的开启,第二个神格,换得是汐然拥有的天衍。神惟很早便开始监视汐然,回馈给宸雅时,她才会知晓我曾同汐然的过去,找上我。 可是宸雅毕竟是魔,骨子里的人性极淡,嗜血而阴冷,更不会明白人性格的变化弯绕,论虚伪,她始终只是个入门者。 我知道神惟压根没有被‘神格’两字迷失了理智,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宸雅,因为凭他的实力,只要知道这个位面存在着两个神格便足够了。我要做的,是给他制造这个机会。 一方冷静的与宸雅周旋,一方又焦灼,害怕出了变故。 一朝郁烦,认准了汐然的心软妥协,夜晚时也常常会缠得她不得好眠,索取着她的温柔。 我想她渐渐是看得出来我身份的。那日曝刑,她在刑场之上抱着我,轻轻颤着道出一句,我是属于她的的言论之时,究竟是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她不愿负我。 明晓这一点的痛楚,好比千刀万剐的煎熬,只因我必须负她。 明晓这一点的欢欣,侵蚀了血肉灵魂,因着痛楚而深深镌刻。 我奉宸雅指引,九死一生,走遍大小古墓,身上自然备着不少法器灵宝,甚至先于神惟发现第二主神的神格,可惜那神格融于炙热的岩浆之内,若是一个不慎,便可能连尸骨都不复存在。 宸雅要天衍,我便奉上了九深海魔的召唤卷轴,在汐然体内放蛊,消除了她的戒备。 实则放蛊是为了知晓汐然的方位,因为在九深海魔的体内,我会将她封印于”菩提叶“中,任其暂时长眠。 这位面注定大乱,我容不得她出一丝一毫的岔子,所以甘愿将她放进地狱,封印在叶中,无忧无虑,不知不晓的沉睡,等我回去寻她。 冲破妖仆印记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不过融合神格一途。若是我不慎吞噬失败,也会将最后的神念附加于其上。有神惟的觊觎,我不怕神格不会公诸于世,他若是想要将之融合,必然要做到我相救汐然的要求。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汐然,即便闷不吭声,作壁上观,却依旧狠狠的摆了宸雅一道。 无论是皎月珠的存在,还是自行破开空间逃逸的事。 我亦高估了自己,原以为的分离不过压抑的一阵,就像当初的五年一般,生生的亦能挺过去。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我先前不过纯粹的愿望着能守在汐然的身边,但她却慷慨的予过我一句喜欢,一句会让我成为她夫君的承诺。 那样的事,我甚至是不敢回想的,她不会明白我的占有欲,所以才能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 可就算离别的背叛,她也恍似不痛不痒,接受的坦然,不曾问过我一句解释,也不曾……流露过一丝脆弱,像是干脆的认输。 凉薄? 为何不是,她可以只字不提容尘的过几年,也可以极近宠溺过雪狐,给我温柔之后,平淡离开。就像感情是一单纯的事物,或抛弃,或攥在手心,都是随心的事,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将我忘得干净。 你在,我便予你温柔。 自那个时候我便明白,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她身边的,不然就会被遗忘。亦了悟,容尘的地位纵然不可能会被取代,我却依旧有机会站到他的位置,只要他远离汐然的视野。 我重新化作狼型,守护汐然疗养,直到悠辰找来。 那段时间,汐然唤我为星辰。 星辰?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样一个名字,可她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很温柔,像是能够抚平某种伤痕,一次一次治愈。 悠辰会来找汐然我很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神惟,他为何会寻来。 若不是因为宸雅还无法彻底融合天衍,他现在应该会趁宸雅融合天衍的机会,斩杀宸雅,并夺取天衍,可他却出现在了汐然的身边,违背了他的交易。汐然说会嫁给他。 这样的事,我可以安慰自己,神惟甚至不曾得到过汐然一句喜欢,婚姻不过交易,竭力忍耐。也因此,将宸雅推向神惟的剑锋所指。 然雪灵之森一方小小的洞穴中,我瞧见汐然将悠辰裹在一张薄毯之中,轻吻着他靡丽含媚的眉眼之后,温柔笑意几近宠溺,认真道,”很漂亮。” …… “你现在吃惊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杀意,伴随着几乎要灼烧心脏的怒火,我终于失去理智,第一做出主动伤害汐然身边人的行为。 那个时候,宸雅被神惟拖住,我掐好时间进去古墓融合第二主神的神格,原该将第二精神体留在身边预备不测。但我跃下熔浆之时,其实已经没抱多大生还的希望了,当我对悠辰出手,就已然这么想了。 我死了,就作为“悠辰”活下去,不要记忆也好,被他吞噬也好,至少能得以所愿,留在汐然身边。 可宸雅,用最后的精血唤醒了我,亦唤醒了我灵魂中最后一丝她的痕迹,让我,杀了容尘,泽骞。 我坐在万尺地底,岩浆流淌的地方,笑得癫狂,已经没有痛楚。 第121章 大结局 来年开春,圣战已经打到了地狱门之下,就算是站在家门口仰望,也能时不时的瞅见些眼高于顶的天使从云际飞过,翩然掉下来些或洁白或灰黑的羽毛,瞧那倾巢而动的架势,这战事应该也不会久远了。 小银因为体质特殊,一直被雪陌带在身边,征战在圣战的最前线,因其能吞噬一切黑暗属性力量的能力,为所有恶魔深深忌惮着,大半年的未能归家一次。 圣战在起初被玖言吸引而来的几位大恶魔被封锁之后,基本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就算是一些稍有威望的小角色,如今也巴巴的往地狱门下面赶,若是命好,多少能窃取些战果,亦算是长长眼界。 一旦几个位面都接连着开始征战混乱,高层对于战乱尚且应接不暇,低下的人群也就不受控制起来。迁徙来第十位面的人族发觉如今十一位面重归平静,依托思乡的情怀,不少人偷偷回归。 小些的势力被从大族氏中分割出来,占地为王。 若是闲来无事,随意在原本空巢的第十一位面地图上画上一个圈,定然能圈出一两个小族势力来。 圣战尚且未平,此等连参与圣战资格都无的族类,也只能在这等的时刻争取多分一杯羹了。自然,更有越境去第八,第九位面的苦修者,求一份与神更近的距离,徘徊在七重神境的边缘。 乱有乱的好处,汐然授意桑止与几位执事,第十位面毕竟是他乡,等到一切安定,终究是要回去的。只不过物是人非,莫说是汐族,即便是帝国、族氏的人员纷纷离散各奔前途,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族之人,要重聚更是难上加难。 桑止明白这一境况,但念着汐然本无心权势,也就闭口未谈了。私心以为着,她兴许只是想回家。 等人事安排落定,汐族回归的动身之际,汐然将桑止传唤到书房,交给他一摞的文书,面色似是有些疲倦,神色却柔和,开门见山道,“这是往后要寄给雪陌的信函,等他征战回来了,你便按月给他寄过去罢。” 在重新归乡的当头,桑止怎么也未想汐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似是决意远行。但作为属下是没有资格质疑主上的,遂仍是平和道,“主上准备去哪?” “地狱门下,诸神的战场。”汐然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却又似是燃着点点的光亮,望见桑止欲言又止的神情,解释道,”我如今去地狱门,却不是为了参战的。”汐然凭借小银的契约共享关系突破神之境,纵然是个‘神’也不过是同四翼天使一般的水准,于主神的战场,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汐然起身,从一边的书架角落上执起一片细小青翠的叶,夕阳拉长的影,投射在窗台。“地狱之下本无菩提,可小银唯一一封成功寄回来报平安的信中曾道,它在地狱门下见到过菩提树成林。我原也只将这事当做怪闻,但前段日子一名六翼天使落在我屋前,将这片菩提叶交诸于我,其上的气泽似乎……” “主上,只为这万一的机会,您真的要犯险么?”桑止截过话,亦低下眸不愿再去看汐然眼中微妙仅存的希翼,“当初雪陌大人已然说过了,容尘和泽骞两位执事,并无生还机会了。”无论是为何种目的,桑止都不愿意汐然去正掀起轩然大波的地狱之内,毕竟她才是他唯一效忠的人。 汐然似乎并不介意桑止断然的接话,手中轻握着菩提叶,缓缓道,“我唤你来便是想告诉你,若是我当真回不来了,汐族便交由你任大执事一位。” “主上……” “我现下无后,理所应当是由汐铭汐凛继承汐族。桑珐带着被抹消记忆的他们东躲西藏已经有一阵,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安定下来了。想必有桑珐作陪,他们的心境多多少少缓和,你往后若是能代我对之多加疏导,汐族定当会比在我手中更好。”汐铭拥有汐然所未有的狠戾果决,可以不顾一切对自家亲人刀剑相向,也可以面带微笑除去失言的侍女,这样性子的人,才适合居于高位。至少不会优柔寡断,自陷囹圄。 悠辰推门从外面走来,望一眼站与一边的桑止之后,默然的走到汐然身边,似是早已明晓情况,神色淡然。 桑止仍是沉默着,汐然接着将悠辰带来的族印交给桑止,“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容尘,泽骞两位执事,说的自私些,不过是为了一份自我的解脱。我无心权势,若是身处太平之世尚且勉力,若是乱世便处之违心了。我不想阻你一番雄心,你是与大执事一般的人物,自当运筹帷幄。而我这段日子闲云野鹤得惯了,发觉自己是喜欢静着的。”笑了笑,“我若活着,往后汐族有事必当可以帮衬,若不幸,汐族便仰仗你的辅佐。倘若汐铭汐凛性子暴戾依旧,莫念旧情,将之废黜。有关此事的亲笔文书我亦准备好了,你只需记着,我让你护着的是汐族,而非我王族,莫要将你的才能埋没了。” 昏黄的阳光下,一室安详。 桑止冷峻而沉默的剪影印在竹色的墙上,一贯风轻云淡的眸色中似是墨黑的雾气弥漫,紧握的指节发白。半晌,终于矮身,单膝跪地,不卑不亢,了无情绪,“是,主上。” 就像极为寻常的一次历练外出,除开核心的几位执事,旁人甚至不知汐然就那样消失了。 恍然流年,最能消磨的便是那些当初执着的感情,或轻或重,或者不再存在。 玖言是仍是活着的,不然第二天的神印不会粲然普洒圣光,可炽天使闭口不谈主神之事,似是被缄口。 神惟融合宸雅当初的第二枚神格,掌权第六天,帝国一朝强大。 地狱门下,第十七位面。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恒消逝的过去,即便是深埋在万丈冰川之下,亦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刻。 血红的朝阳铺洒在一具近百米长巨大的龙骨之上,寂静而荒凉。那突兀落在一边的头骨,甚至高过一旁的小山丘,被烧的焦黑的土壤上,弥漫着薄薄的灰色雾气,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不祥的感觉。汐然坐在龙骨的背脊之上,身后的冰翼缓缓收拢,悠辰则在头骨边上徘徊,抿着的唇彰显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安稳。 “眼睛和龙晶都被带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从他的嘴中吐出类似的语句。“应该天使动的手,这样大规模的光系法术,是炽天使。” 存在于地狱门后的龙族被外界统称为暗龙,归属大恶魔一类,等阶堪比天使中的六翼炽天使,圣战中最棘手的存在。但汐然在地狱门后一趟逛下来,却遇见几具如此模样的尸体,都被剜了眼睛和龙晶。 因为暗龙本就鲜少,其眼睛和龙晶到底有何用途更就不为人知了,圣战之前,怎可能有人屠龙。 汐然对这种事听听就过,始终关心的只是菩提所在的区域,小银当初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位置地点,几个位面中找一片林,寻一片叶,几率该有多小? 菩提叶,是可以成为庇佑之所的‘叶世界’。当初那名六翼天使给汐然的菩提叶,就是与容尘泽骞气息连带的子叶,气息犹存,就证明他们两人兴许还活着或者将死不久,气息尚未散尽。 这叶会是谁给的,汐然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却一直避免去想及此事,就好比在彼岸花世界的那些画面,不敢触及深想,刻意抛诸脑后。 只在等待阳光普照,阴影褪去的一刹那,原本空荡的脑海突然翻上一个疑问。 他若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菩提子叶交给我?不是彼此相处的时刻,不是分别的时刻,偏偏是一切快要揭过之时,突然的来访? 那就好像,是她前不久刚做的事一样。交代好所有身外之事,离开去某个地方。 汐然遥望着徐徐升起的旭日,缓缓想,可他要去哪呢? 阳光初生之后,四下弥漫着的灰色雾气终于消散而去。地狱门下,若不是还有天明,那便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了。 一年后,第十八位面。 远远的天际线浸透着隐隐妖异的紫色,汐然感觉得到那方小银的气息,那就是圣战最前沿的地方,也可想而知汐然找错了地方,错过了菩提林的所在。 这样的消息的确够打击人的,圣战的战线一直往底层的位面推去,从未有过反复,那么小银定然是在十八位面之上的地界瞧见菩提林的了。 手中轻握着菩提叶,“既然都快要见到小银了,不妨上去打个招呼,问问他菩提林的所在?” 悠辰从身后给汐然将麾衣裹紧,低声道,“主上,我们不能留在这,太危险了。” 的确,一年中多有生死挣扎,好在还是幸存下来。难得走到这一步,因为仓促而前功尽弃便不值当了。现在而言,似乎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再往上的位面已经安全了,即便不问小银,我们慢慢找下去也是能找到的。” 悠辰点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明朗。他委实没将来地狱门后当做一件可怕的事,反倒当做一场没有终点的旅游,唯一在意的主上已经在身边。停、还是走,都已经不重要。 第十八位面的白昼极短,夜晚不得动作之时,汐然就与悠辰暂且在石窟中休息。不想当夜,已然长成一俊俏青年的小银却出乎意外的自己寻上门来。 小银如今的模样,跟玖言有七分的相似。会有这样的结果,乃是因为小银能够窥觑汐然喜欢的事物,就连能长相也下意识的往那上面靠拢,塑了一个人形时该有的面容。 故而当汐然瞧见小银的容颜后有久久的无语,尤其当他自顾自的扑进她的怀中,更是感受难言。 小银则毫无自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如往常般直往汐然的怀中蹭,”主上怎么会过来?是来看我的么?雪陌今个拦着我过来,说是怕给主上带来危险,但所以我一会就会把主上送到第十七位面去,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小银的修为比及圣战开始前又涨了一大截,连眼底之间都多了几分凌然的气度。汐然知道他话中有话,遂默着由他讲下去。 “我这回冒着风险而来,其实是为了告诉主上一个消息。第二天主神的玖言,原本主杀戮和毁灭的战神,在圣战开始之端似乎快要陨落了。后来的恢复也显得气力不足,并无多少求生的念想。” 汐然想起玖言最后‘我不会活着回来’的话语,没吭声。 “因为此次圣战,除开玖言外所有的主神都露面了,天神门对于迟迟没有出现的玖言便多了一分关注,可就连第一重天生命主神也无法寻到他,更莫说是治愈。毕竟最后剿杀魔主,如果有玖言的力量才能万无一失。主上你……能寻得到他么?”小银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有迟疑,想也是考虑到汐然的立场。 但他跟着众神征战几年,如今的眼界是在种族的大义之上,最紧要的关头自然不能拘泥于个人情仇的小节。 汐然摊开手掌,菩提叶与其上静静的躺着,”我也没办法找到他,一丝讯息也无。确切来说,我知道他未死还是你方才告诉我的。” 滚滚的暗紫的雷云渐渐蔓延过来,迫得人心头发慌。小银欲言又止的一阵,终于道,”主上可还记得米娅?“ ”当初被囚禁在第十一位面的堕魔之神?“更让汐然觉得奇怪的是,小银怎么会知道米娅。 “ 米娅在圣战之后,因为守护第十一位面失利,被处决。她在刑场之上,曾放出一番言论,道暗龙的双眸是可以短暂回溯窥觑过往时空的,这也就导致了暗龙被炽天使屠杀,毕竟谁人都有几份不愿给人知晓的过去,而炽天使只效忠于主神。”顿一顿,“归根结底,如今所有的秘密都掌控在诸位主神手中。而第一主神道,如果是主上你,定然是可以找到玖言的。” …… 人大多是在自己的认知与价值中才得以生存的,就那般‘想当然’的过下去。 一个人做出决定,大多都是因为自己认为那样的正确性,但倘若恍然发觉想法与现实分歧出来的裂缝,终于开始质疑时。便已经无法估量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又错得有多么离谱。这便是顽固者的劣势,就像一头栽进无尽深渊。 神毕竟是神,主宰着万物的生命,临于众生之巅。当她悲悯的瞧着自己的时候,极致的虚脱之下,竟还会觉着她那一笑如此圣洁,不可玷污。 她道,“你若是祈求,我便会救你。” 汐然望着身前碎裂黯淡着的暗龙的眼眸,和冰封千里之下一具巨大的龙骨,宽厚的翅翼似是可以遮天蔽日,利爪之下的冰岩裂开岌岌可危的裂缝。 殷红的血渗透进剔透无暇的冰晶之中,汐然站在冰川之巅,摇摇欲坠。声音虚弱得已经几乎听不清晰,“即便不求你,我依旧会活下来。”敛起眼,似是微微嘲讽的笑了,“圣洁的主,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但很可惜,我要守护的是毁灭之神。” 权位之争,就算是天神也无法避免,第一主神无法驯服玖言,便只能把持住他的软肋。 更可惜的是,第一主神主生命与治愈,纵可以保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也终究无法勉强他人。 时隔多年的结印,召唤出远在异位面的小银。那仰头一声暴虐而低沉的龙啸,让围绕在圣光之中的天神也不禁瞳孔一缩,望而退却。 汐然低首抚慰暴动的小银,在那远远的天际回首一眼,第一主神。 “主,您已经处于权利的顶端,请勿辜负我对您的崇敬。” 血似是要流干了,平时都未觉得呼吸竟是件这般费力的事。 悠辰仓皇的受召唤而来,见着的便是一脸不知所措,几欲要哭的小银,和半意识昏迷的汐然。 当即便割开手腕给之渡血,手指却给人拉住,那涣散的瞳孔中艰难的聚集些光泽,汐然惨白的唇动了动,第一句问的是,“菩提叶,找到了么?” 悠辰没命的点头,举着溢血的手都在颤着,“找……找到了,主上你先休息。容尘和泽骞执事都不会有事的,雪陌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就算要等些时日,还是可以救得回来的。” 汐然的面色并无多大的波动,只是眼中一松,竟还会显得愉悦,喃喃道,“是么……” 接着便安静了,静静磕上眼,不言语,也不动作。 被悠辰挤开的小银重新坐回到汐然身侧,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不知道是该说话,还是该沉默。如此的寂静,会让他觉着害怕,从未想过,她竟然会独自一人,支开所有的人,去狩猎一头暗龙。这份执拗已经不仅仅是坚定,更似是一份提前的赎罪。 想来在地狱门之下的几年,几番垂死的经历就成了最好的磨练,迟迟不能打破的瓶颈终于被突破,汐然既然能屠龙,想必已经是炽天使的阶级了。 ”主上为何不问玖言的事?“悠辰低首凝望汐然磕着的睫,像是出神,”为什么不问我,而是铤而走险的去屠龙?他第二灵魂入我体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小银瞧着那样低垂着眼的悠辰,显然有些惊讶,接着也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对之故意隐瞒的行为多有不忿,却因为他体内精血源源不断注入汐然身体内的现状而始终没有开口。 静着,半晌,嘴唇噏动,轻轻道,“我只是想再看看他的神情。” 曾经以为虚假,所以从未认真的去看过。原以为不想辜负的忍耐着,但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终究是负了他。 等了悟到这样一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提不起勇气回头了,是她曾想亲手杀了他,为此倾尽一切,不择手段。 勇气与冲动这样的事物,若不是自己去汲取,又怎的无故降临,她本不是个这样执着的人,更无脸面再去见玖言。 但果真,即便是再无那份资格,她还是想求得玖言原谅的。 以屠龙的方式给自己壮胆,是不是极端了些?可当巨龙轰然倒地,溅起的冰棱划过她的脸颊,冰刃上的寒意与锋利仿佛一瞬间深深抵达内心,连同最深的伤疤也被揭开,刺入。 那疼痛,便是勇气与冲动的来源了。 …… 圣战结束的前一年,第十位面。 小竹屋,湖泊,从屋门前延伸的碎石路仍是依旧。只是纷飞的雪堆砌,茫茫的草原变作雪白,绵绵的,铺设到遥远的彼端。 小孩模样的天使震着翅膀从天边飞来,一脸窘迫的模样,“啊,汐然大人,你不要在这等啦,天神大人说现在不能见你的。”因为不想在洁白的雪地上踏出痕迹,小天使一直在屋边上盘旋着,像个小蜻蜓一样,没个停歇。更因为汐然自从三日前来到这里,就不曾离开过,一直静静的站在这,即不对天神哀求什么,也不妥协。 而天神并没有其他的吩咐,只是道,不能见。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第五日,暮后又开始下雪。 门边还以为被冻成雕塑一样的人突然长长吸了口气,小天使立马惊醒了,怯怯的将汐然望着,以为她又会说要见天神大人的话语。 可她没有,眯着眼深深望了一眼远端的暮光,转身走了。 几日来,又新积的雪将她来时的脚印遮盖了,她离开,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之前她来,和她安静站在着的时候一样。 这么几天,小天使一直偷偷的在打量着她,她的神色很淡,淡得像一个永远不会将人记上心的人。她也不说话,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会静静等待五天的执拗,像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但当她真正离开,却又会觉得失落,好端端的,为何就放弃了呢? “汐……”奶声奶气的言语还没有道完,那远远清冷的背影却突然回过身来,一贯冷淡的眸竟透出一份惊喜般的光泽,潋滟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小天使随着她的目光回眸,这才发觉几日来紧闭的竹门开启,有人扶着门框站在门边,只一抹苍白绝美的剪影,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颓败之感,失血的唇抿着,似是强忍着,没能唤出一个音节。 他仿佛没有‘看到’,远方的汐然已经回头了。空洞的眼神涣散在茫茫的雪地之中,银色的发从肩头披散,呼吸轻得几乎不可闻。 小天使一手捂着唇,小鹿乱撞的红着脸往后退了退,不敢再看玖言一眼。 “你愿意出来见我,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有机会弥补的呢?”冰翼展开,汐然渐渐临近,语气之中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汐然的临近似乎让玖言感到一阵不安,神色不由就变了,垂下眼,错开与汐然对视的眼神。 仿佛默了良久,还是沉沉道,“主上,我现在是残破之躯,没资格呆在你的身边。” “所以,你娶我好么?” 第122章 番外 天神大人说,对自家主上的偷窥那不叫偷窥,叫关心。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偷偷跟着天神大人去了汐然大人的炼药室。 实则天神大人他最近总是阴晴不定,让我有些惶恐,如履薄冰与迷惘之下就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讨自家主人的欢心了。 叫我迷惘之事,就譬如汐然大人半月前进去炼药室闭关的时候特地问过,”我独自炼药总还是需要一个帮衬的人,找悠辰进去可以么?” 那个时候天神大人磨磨蹭蹭的倒了杯茶,磨磨蹭蹭的咳嗽了几声,但的确是道了一句好的。 可昨个我正准备给天神大人铺床,却发觉他自个在那自斟自饮,脚下倒着一大堆的酒瓶,凉凉道,“你说,悠辰他帮主上穿个衣服都不利索,还帮着粹药,哪里合适?” 我硬着头皮飞过去,干着嗓子道,“天神大人,醉酒伤身,您还有伤在身,就先……” 我看他眼神一动,紧接着我就被丢到门外去了。 我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了悟,这就是不能说废话的意思。于是胆战心惊的贴在紧闭的门边,我虔诚的回答着天神的问题,“那个,悠辰跟汐然大人是有契约的,所谓心有灵犀,在一起也轻松一点。” 门‘刷’的被从里面拉开,吓了我一跳。一米之遥,天神大人面无表情的低着眸,似是不冷不热的将我瞧着,淡淡道,”想去地狱门下头看看么?” 我难得一次的仰头直视着天神大人的容貌,眼神有点发直,连发抖都省了,心中小声道…… 爹爹,我要死了…… 凄凉的准备了一夜的行李,第二日天神大人却理也没来理我。 我以为这是要我自己自觉离开的意思,正要去告个别,却瞧见天神大人一路脚下生风的往炼药室走去,下意识的就扑腾着翅膀跟了上去。 天神大人在外室站了没一阵,里头的门就开了,悠辰神情微微疲倦的从内门走出来,似乎跟天神大人交谈了几句。 紧接着发生的事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悠辰揉了揉眉心就出门去了,倒是天神大人风一般的进了炼药室。可天神大人自圣战开初,眼睛被魔主的浊气灼伤之后就一直不能视物,就算他要给悠辰顶替一阵,他现在似乎也做不到啊。 悠辰摇摇晃晃的走远,我赶忙凑到门缝处往里艰难的窥着。 这一瞧,我有点担心。 汐然大人没来之前,天神大人身子不好,受了几乎致命的重伤,后来好不容易活过来,又自己从不走心的疗养,得过且过的在小竹屋里待着。除了眼睛不能视物,潜藏在体内的浊气翻涌之时噬心腐骨的疼痛之外,还有个乏力的毛病,总爱躺着,也不怎么动弹。 后来我经常看见他似是虚弱一般的黏在汐然大人的身上,或从背后圈抱着,或是枕着膝睡觉,各式各样的缠法。我感觉会这会让汐然大人很辛苦的样子,也觉堂堂一个天神,面子上似乎不大妥当。小小心心的上谏之后,汐然大人手执羊皮卷书,在天神大人的怀中抬起眼,恳切道,“我瞧了不少药方 ,也没法根治他这容易乏力的毛病,会这样是理所应当的,实在是需要你多体谅一下。” 她这一说,我多么的悔恨。 竟然还去质疑生着病的天神大人,何其的不该!简直不配为人仆! 于是回回天神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缠着汐然大人之时,我抹着眼角一滴心酸的泪,默默的远离,免得天神大人觉着在旁人面前显出一份虚弱的样子会难堪。 而此时此刻,漆黑只悠悠晃着炉鼎中火光的室内,天神大人又开始乏力了。 手自然而然的从背后圈上汐然大人,声音都微妙的变了些,好似是体贴道,“炼药不是十分消耗精神力么?连着炼了半月,怎么也不休息一下?” 我在门外啧啧,天神大人分明是自己颇有对悠辰怨言才找来,要对汐然大人的安排做一番抗拒的,结果到头来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形容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天神大人会就着昨日的气势凛然大怒,以威严震慑四方的。他不是斩杀了魔主的杀戮之主么?! 汐然大人闭了闭眼,似是给那炉中的火晃得有点眼睛疼,侧身极其自然的回抱住天神大人,枕着他的肩缓缓道,“还有一月你体内的浊气又要引出了,我想赶在那之前……” 接着……接着……我有点脸红。果然成了婚的男女都会这么亲来亲去的吧?我偶尔见过的。天神大人自个忒不注意,这种事从来都不躲起来偷偷做,都不会害羞的么? 呃,虽然这次是我在偷窥。 这些年汐然大人翻尽了天下所有的丹方,终于在一古方之中寻到了一副能祛除体内浊气的方子,可惜毕竟是古方,纵有起效但效力却不强。天神大人服药之后浊气从之前的半月到后来的半年才会发作一次,并不能彻底根治。 我看到天神大人把汐然大人推倒,然后他蓦然就睇了一个眼神给我,得意的?挑衅的?还是……我还没懂,眼前就忽然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惊慌失措的在外室撞来撞去,翅膀都戳到了窗户的框架,一个不稳就从窗边栽了下去。可没落实,身子就被人接住,掂了下。 汐然大人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很是平淡的陈述,“窗子被撞坏了,一会招来好些喜欢修葺的精灵的。” 咦? “要暂且换一个炼药室么?那些精灵的窃语会很闹腾的。”天神大人语气中似乎有轻微的窃喜。 我眯了眯渐渐重新恢复视力的眼睛,急忙抬头恳切的望着汐然大人,试图补偿道,“我,我会修好的,只要一小刻便好。” 天神大人看我的眼神中突然就没了温度,我默然瑟缩。 汐然大人微笑道,“那就劳烦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俩就不见人影了。 我作为第二天神的守护,原本时时刻刻都要跟在天神大人的身后,这回被彻底甩开,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两位大人都不在府上的时候,第一天来了封信函,写的内容是第一天神愿意为汐然大人加翼,还是一次性加六翼。 悠辰对我的欢喜不甚苟同,撑着头坐在窗边道,”我家主上不会去第一天接受什么仪式的,比及做天使,做人又哪点不好了?“ 我晃着背后四双翅膀,愤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加翼仪式可是咱们圣界最神圣的恩赐,第一天神她……” “第一天神她怎么?”门外传来一个略冷清的声音,汐然大人独自一人的从外面归来了。 瞧见这个阵势,我先是一愣,下意识就问了,“天神大人呢?” “不知道。”汐然大人淡淡回应,苍白的面容之上瞧不出多少情绪。 我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眼色,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闹情绪了,毕竟天神大人和汐然大人从未吵过架,跟别说现在汐然大人这样孤身一人的境况。不敢多问,我小声的回答她的问题道,“啊,第一天神说要给大人您加翼,为六翼炽天使呢。” 汐然大人望一眼我手中的信函,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 我闷闷的想开口问问悠辰情况,摸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该问下旁的明白人,然他扫都没有扫我一眼便追随着汐然大人离开了。 我坐在门口,有点心疼的想,我家主上是不是被抛弃了呢? 人心真是反复无常得无情啊。 隔了三日,天神大人终于归来,尚未卸下一身的风尘就来问我,“我家主上呢?” 我家大人真是以德报怨的好人啊。 我心酸着道,“大人在寝房内休息,最近不知为何,都没见怎么她从寝房出来,面色也不是很好。” 天神大人又风尘仆仆的去寝房。 能闹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至少我在门外没听见打斗,砸东西的声音,室内一直寂静。 老半晌之后,“你回来了?”是汐然大人的声音,含着一丝朦胧的睡意,“喘不过气来,你睡开点。” “恩。”含含糊糊的。 “答应了就不要一直凑过来,你……”又是一阵安静,再后来汐然大人声音也软了几分,有点气喘吁吁,“那丹药有效么?融合好啦?” “恩,体内的浊气都清除了。“顿一顿,沉沉道,”主上损了大半修为在里头,万一丹药没成功怎么办?” “左右现在是你养着我,我担心修为做什么?” ”比及悠辰他们,主上更喜欢我罢?”想了想,天神大人紧接着补充,“契约的心有灵犀更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不是么?“ “啊?”汐然大人的声音中睡意一下浅淡了许多。 “不是么?” 良久,“……是。”再默一阵,“你知道我们成婚多久了?” “十年八月零四天,怎么?” “所以你至今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么?”汐然大人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可置信,不晓是瞧见了天神大人何等的反应神情,半是虚弱的笑了声,懒懒道,“真是白疼你了。” …… 我意欲更加仔细的听一听这个墙角,没想背后被一双手提了起来,容尘大人面容上含着和煦的微笑,浅浅道,“那炎龙我忘了喂食,不妨你代我走一趟吧。” ……这不合适,炎龙以天使为食啊大人! 十日之后。 圣战之后,天神们有一次集会,天神大人勉为其难的出了趟门。 净化地狱门之事已经接近尾声,差不多也该是主神们分享战争果实的时候了。 我惦念着加翼的事,趁着汐然大人无事自顾自下棋的空荡前去询问,”汐然大人,您看这加翼的信函来了有一阵了,再拖实在是对第一天神不礼遇,您什么时候动神去第一天呢?” 汐然大人看了下棋盘,“我何时说了要去?” 我想起悠辰大人的话,开导道,”其实做天使也蛮好的,多了翅膀,只赚不亏么。” 汐然大人似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也曾是这么想的,可你知道加翼的仪式是怎么举行的么?” “在圣坛上于四位第一天神手下的炽天使一起沐圣水,洗涤身心。接着第一天神会将被加翼者抱起,在神怀抱中任其神思得以升华,加翼。” “呵呵,所以么,玖言他不答应,只得罢了。”汐然大人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