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狗尾花下死》 第1章 救 清晨。小镇。 “疼……”翘楚缩在墙角,咬着嘴唇,一个劲儿地服软道:“我错了……我肯定乖乖听话。不要打了。”她正被狠狠地揪着头发,身上没什么地方不疼,只有脸还完好。因为划花了脸的女人虽然也卖得出去,却总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还敢乱跑不?”揪住她的头发的是个体型壮硕的男人,他又狠狠踢了她一脚,高声问道。 “不了……”浑身剧痛容不得翘楚不服软。 听了满意的答案,那男人这才不再踢打,算是放过了她。他站起身,同时拽着翘楚的头发把她也拉起来,然后拉着满手的头发,粗暴地往前走去。翘楚知道他要去的方向是本地的青楼。这地方,女人能卖得最值钱的地方就是青楼。 虽然来这个世界不久,但翘楚还是偶尔听到过试图脱逃的风尘女的下场的,不管哪一个都能让她汗毛直立,不敢再想。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乖乖卖身,又无论如何都不想沦落到逃走的风尘女的那种下场,翘楚不死心地试图和他进行谈判。 “那个……”忍着头皮被拉扯的疼,翘楚小心道,“其实,我觉得直接把我卖了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你先放了我,让我给你挣……” “小娘们,还不老实!”然而,还没等翘楚说完,那男人便扭过头,眼睛一瞪,然后一把把翘楚重重地扔到了路边。翘楚被扔得直直地撞到了路边的西瓜摊上,薄皮的西瓜摔在地上,砸出了一地鲜红色的汁水,那卖水果的小贩却不敢多说,畏畏缩缩地闪到一边去了。实际上,因为这个男人是这小镇里有名的一霸之一,所以这一路上,见到了翘楚的惨状的人真的不少,可是就算是波及到了自己,也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的。 于是,翘楚因为自己的“不老实”又挨起了打。被一脚踩进一地的西瓜汁里,那男人大致地避过翘楚的脸,便再次用力踢打起来。这么粗暴的打法男人都未必受得了,对方针对的却还是个身形纤细的小姑娘。就算这样,周围的人也仍是敢怒不敢言,又不愿看这种施暴的场景,便都离得远远。不一会儿,翘楚和这个男人的附近很远就都没什么人在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翘楚把身子缩在一起,忍着周身的剧痛,想着日后的生活,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然而,在这种时候,男人的踢打却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暴躁的怒喝:“x的,你想干嘛!” “身为男人,这么欺负一个姑娘,怎么说都不好吧。”回答他的,是一个略带着懒散的少年的声音。翘楚听着,愣了愣,还不太敢相信竟真的有人出现救了她,就忙抬头去看。她一抬头,就正看到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正用一只腿抵在那男人的脚腕上,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然而,被抵住脚腕的男人却显得并不轻松,怎么用力都无法将脚再向下移动半分。 “x的,还是个练家子儿!”虽然身边没什么人,但被这么个并不健壮的小子轻松制住,男人的脸上显然很挂不住。他大骂着收回脚,然后对着少年凶神恶煞冲了过去。那少年却是很冷静的样子,不慌不忙地避过身子,令男人扑了个空。然后他伸出脚,绊了男人一下,在他还没有落地的时候踢中了他的后颈,成功地令他昏了过去。在这一连串地动作同时,他又向翘楚伸出手,笑道:“姑娘,起来吧,地上凉。” 翘楚看着那少年的笑脸,愣了愣,有一会儿没动静。少年以为翘楚被吓傻了,眨眨眼,蹲下身子去看她。就在这时候,很忽然地,翘楚蓦地“哇”一声大哭了起来,把少年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刚才不是还没哭么。”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怕?” 看着满脸眼泪的姑娘,少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见这姑娘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他是很想一走了之的,但是想起之前这姑娘被打成那样,他就又有些不忍心。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哄起她来:“别哭啦……哭了就不漂亮了,就嫁不出去啦!” 这种连哄小孩都不一定有用的话显然对翘楚没什么用处。少年便蹲在地上,有些苦恼地把头埋进臂弯里,想了想,又抬起头,从腰带里拿出个铜板来。“给你变个戏法,看着哦。”说着,他把铜板“吃进”嘴里,又从脖子后面拿了出来。然而,翘楚显然对戏法也并不感兴趣。 看着仍旧一脸泪珠子,并且还有新的眼泪不断地滚出来的翘楚,少年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真的决定一走了之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翘楚的哭声忽然却弱了下来,从大哭变成了抽噎,最终归于无声。 抽了抽鼻子,翘楚拿袖子擦了擦脸,向少年道:“谢谢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完了呢。恩人……”翘楚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别扭,但还是说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呃,举手之劳何须谢,在下沐清风。”名叫沐清风的少年眨了眨眼,道。他仍在讶异翘楚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明明之前还哭得吓人。 听了这沐清风的名字,翘楚垂下眸子,在沐清风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中泛出了几分纠结,又有几分松了口气的安心。调整好心态,她忽然抓住沐清风的袖子,借力站起身来。她却没注意到被她忽然碰触到的沐清风蓦地轻轻一抖,眸中瞬间泛出杀意,而后消退。 “不要忽然拉我啊……多危险啊。”沐清风叹着气,无奈道。 “危险?”翘楚疑惑道。 “……没什么。”沐清风说着,也站起身来。他看了眼翘楚,又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提醒翘楚道:“说起来,我打了他,你就不能在这镇子继续待下去了吧。”地上这人是镇里有名的一霸,招惹了他,这里是怎么都待不下去了,“所以赶快收拾收拾东西离了这儿吧。” “诶?可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翘楚一慌,忙拉住沐清风,道。 “没地方去?”沐清风看着翘楚,显得有些无奈,道,“我说这位大小姐,你都混成这样了还不舍得回家呢?” “诶?”翘楚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大小姐?” “可不是么。”沐清风道,“也就是那几个绑你的眼拙,看不清楚。”这么说着,沐清风提起翘楚的衣袖,露出她的手来,“看看这手,漂亮说不上,嫩却是一顶一的,一看就是出生以来就没干过啥粗活。一般人家除非是生出个国色天香,想着好好教着有朝一日能嫁进大户人家麻雀变凤凰,谁还会这么供着闺女。再看看这脸,一看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大禁过太阳,这不是个大家闺秀也得是个小家碧玉啊!” 现代的女孩子当然很少会去做什么粗活啊!还有没禁过太阳什么的,出门必糊防晒霜还真是对不起啊! 为了不被当成失心疯,翘楚当然不会说实话,便答了句“我不是什么大小姐”。自知只凭自己一个人几乎不可能逃出这些恶霸的势力范围,翘楚想了想,又厚着脸皮对沐清风道:“这位……少侠,我知道不应该的,请问你能不能帮帮我,带我到其他地方去?” “大小姐,我也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不出翘楚所料,沐清风果然并不同意,这么回绝道。说完,他弹了弹衣服,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翘楚见状,有些慌神。她一个人没钱没人,绝不可能逃出去,而在这种小镇子里,敢忤逆那些恶霸的人实在不多,除了沐清风她还能求谁。 “求你了。好嘛……其实我的确是离家出走的,家底也还算殷实。少侠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为了自身安全,翘楚干脆顺着沐清风的猜测说了谎,末了,又添了句:“拜托了,你救了我,我只能信你了!你真的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沐清风听着,眸子忽然一闪,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片刻后,他笑起来,道:“是呢,我救你了,你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好人的。”眼见着翘楚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道:“算了,总之,把你送出这个镇子就好吧。反正我也不是这里的人,你要是乐意,就跟着我走。我不能绕路把你送回家,但顺路带你到别的地方去还是可以的。” 不用跟到她胡诌的那个家去,也不是冲着并不存在的谢礼,这样就愿意把翘楚带出去,这简直正中翘楚的下怀。感叹着自己的好运气,翘楚忙点头应了。 “不过,”临走前,沐清风看着翘楚的眼睛,道,“先说好,我可是很少讨人喜欢的……要是什么时候嫌弃我了,随时都可以走。” “不会啊,为什么要嫌弃你。”翘楚毫无防备,乐滋滋地道。 沐清风见她这样,眨眨眼,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第2章 地窖 “好厉害!”翘楚紧紧握着沐清风胸口的衣服,几乎收不起自己的下巴,“真的飞起来了!”刺激又好玩。 沐清风揽着翘楚的腰,瞅着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有些无奈道:“江湖人大多都会功夫,轻功是简单的一种。尽管要练得好是很难,但单纯飞起来的程度还是很常见的吧。” “咳,第一次自己飞起来嘛。”翘楚打着哈哈,却知道自己这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轻功。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穿到了古代,现在才发现,这原来居然还是次武侠穿。武侠啊,江湖啊……绝世高手,武功秘籍,独孤剑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极度洒脱的陌生世界! 怀揣着对“江湖”的无限崇敬和向往,翘楚兴冲冲道:“江湖人都好帅啊,还有一句描述江湖人的诗你知道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然而,沐清风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道:“你是认真的么……” “诶……?” “‘十步杀一人’?江湖人若都这样,那天下岂不早就乱了套,官府又怎么可能不管?”沐清风皱眉道,末了又扔过来一个微妙的眼神,“长着一副大小姐的娇娇相,脑子里装的怎么会是这么凶残的东西。” “呃……那武功秘籍呢?有没有那种人人争抢,练了之后就能独步武林的秘籍?” 沐清风的眼神又微妙了起来。“武功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点点练出来的,各门武功皆有差异,适合不同类的人去学。但怎么会有你说的那种不劳而获的东西?说起来,一人独步武林就不太可能,*凡胎摆在那里,怎样的天赋和勤学苦练都不足以让一个人超脱他人这么远啊。”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帅气啊……但却意外地贴近现实呢。 十步杀一人……你要真的是这么觉得的,那也不错。沐清风想着翘楚的想法,觉得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的火苗,促使他朝着最美好的方向想象,摇摇曳曳撩拨得他心里发痒。 虽然是不可能的,但他时常很乐意去幻想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借此来安慰自己,让自己的日子里多出一些美好来。 * 因为这个是完全不帅气的武侠世界,所以,理所当然的,到了傍晚需要找地方休息的时候,没有客栈里,白衣少侠沉稳地把剑放在柜上说“掌柜的,来两间上房”的情景,也没有野地里,少侠帅气地弹指猎出几只兔子,点起的火堆烧烤的情景。 “前面有个小村子,我们今晚就去那里借宿吧。”对于今晚的去处,少侠沐清风这样道。 “……”“侠客行”瞬间变成了“西游记”呢。随便到别人家借宿别人真的会同意么,用不用说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的呢? 半是轻功半是走,在天黑之前,沐清风带着翘楚到达了他说起的那个小村子。因为的确是个贫穷的村落,沐清风没有考虑去普通人家借宿,而是直接找去了村长家。村长家也好找得很,那是个明显比别人家都大得多的院落。 敲开村长家的门,开门的是个魁梧的青年,脸上带着凶色,让翘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躲到沐清风的身后。沐清风倒是很淡定,礼貌地说明了来意。没想到与外表不同,这青年其实很热心,听明他们的来意,他便豪爽道“随便住,空房子多得很”,然后二话不说便侧身让他们进到院里来。 这魁梧的青年自称是村长的儿子,又说现在村长一家办事的办事,省亲的省亲,总之院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看家了。“一个人无聊得很,巴望着能有个人来陪陪呢,正好你们就来投宿了,真是及时雨啊!”村长的儿子边笑边道,把沐清风的肩头拍得啪啪响,让翘楚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疼。 青年带着沐清风和翘楚进了主屋。一进门就能看到,主屋中央放了个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饭菜,看起来很像一场乡村豪华的家宴。满满的一桌子菜,虽然不精致,但自家做饭用料极足,鸡鸭鱼肉哪个都不少,让人看着就胃口大开。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饭,翘楚胃空空的,看着这么一桌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嘿嘿,老爷子宠我,听说我要请哥们来家里,临走的时候就让我娘和我嫂子还有我媳妇给我做了一桌子菜。结果那群混小子又特么不来了!”青年道,“这么堆东西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你们吃饭没?快来多吃点!” “她吃过了,我没吃。”抢先于翘楚,沐清风答着,“一路上光伺候这大小姐了,我都快饿死了。”翘楚听着,皱皱眉,明明她也没有吃东西,也饿得很。翘楚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半途打住了。沐清风会这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那青年瞥了一眼翘楚纤细的身板,也不再强求,便哈哈笑着和沐清风才称兄道弟,热情地让他别客气随便吃。沐清风也真是不客气,很给面子地扫荡了一桌子,边吃边夸,让那青年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 翘楚却只能在一旁饿着肚子咽口水。看着沐清风不客气地扫荡鸡鸭鱼肉,耳朵里还听着他一个劲儿地夸这个菜鲜香味美,那个肉外酥里嫩,没过多久,翘楚就怎么都受不了了。在她觉得其实沐清风也没什么打算,所以也想开口说要吃一点之前,沐清风再次抢先道:“咱们两个男人说话,她一个小丫头听得也没意思了吧,姑娘家体力不行,这一路她累得不轻了,先让她睡觉去吧。”他说话的时候,唇角还沾着点油,看起来很香的样子。这货真的不是单纯地怕她抢食才不让她吃的么! 那青年听了,应了声好,便指着外面的屋子对翘楚道:“屋子从左边数,我和我媳妇的,二哥二嫂的,大哥大嫂的,爹和娘的。我住我原来那屋,剩下的屋子你随便挑。”看来这青年是家里最小的,难怪很受宠爱的样子。 翘楚当然不好意思住辈分高的人的屋子,便留沐清风继续和那青年觥筹交错,自己进了这青年的二哥的屋子。 一进屋,翘楚就觉得屋子里有些味道,怪难闻的。但她只是借宿,当然也不好意思挑剔,便忽视了那气味,转身铺床去了。炕上叠着的被子是刚晒过的,松软得很。翘楚很幸福地把脸埋在里面揉了揉,就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脱得全身只剩下一个小肚兜,然后钻进了被子。在一天的惊吓和旅途的劳顿之后,翘楚享受着被子的松软,觉得真是一天经历地狱天堂。 在松软的触感下,翘楚很快沉入了梦乡。 红色的身影,温和的低语。 翘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梦里,红色的身影熟悉又陌生,那身影附在她的耳边,用很温和的语调对她说话。明明是极温和的调子,却让翘楚听得忍不住汗毛直立,心紧紧地悬着高空,摇摇欲坠,解脱不开。 梦,只是一个梦罢了! 逃开!逃开! 翘楚蓦地睁开眼,一身冷汗,气喘吁吁。 入目所见是熟悉的房梁,翘楚想起来,她这是借宿在了一个村子的村长家。她皱皱眉,盯着顶上的房梁发起呆来,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实际上,和沐清风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不断地从脑子里消失掉了,让她留不得,抓不住。 活动了下身子,翘楚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是被恶梦吓到的?翘楚能记起自己做了一个恶梦,却已经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带着一身粘腻的冷汗,翘楚觉得很不舒服。爬起身来,她找了条帕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擦着擦着,她忽然注意到,空气里似乎有些怪味。或者说,在她刚刚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有这个怪味了。只是现在,这味道非但没有让她习惯到闻不到,反而让她觉得越来越浓了,给人十分不悦的感觉。 是什么东西坏掉了么?翘楚想着,下了炕,开始仔细地寻找怪味的来源。那气味的源头似乎就是在这屋子里的,可是她怎么都找不到。究竟在哪里呢?她找遍了屋子,找不到位于明面上的东西有什么不妥,却忽然注意到了镶嵌在炕边上的一个小木门。那是地窖的入口,在乡村很常见。 会不会是地窖里的什么东西发霉了呢?翘楚这么想着,打开了那扇木门。几乎是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的时候,怪味就蓦地浓重了起来。直到门完全打开,令人窒息的强烈气味扑面而来,让翘楚忍不住紧紧捂住鼻子。这个气味……好像是…… 地窖的门背光,黑乎乎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嗅着那个气味,翘楚抿抿嘴,去拿了桌上的蜡烛点上,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点上了蜡烛,翘楚小心翼翼地把烛光靠近那地窖的门口。微弱的火苗跳动着,燃烧所产生的光忠实地反射着地窖里的情况。于是,翘楚的眼睛就正对上了地窖里的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大大地睁着,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气息,却还反射着不断跳动的烛火,仿佛是在发亮,诡异得让人浑身一阵阵发寒。 翘楚张大嘴,几乎就要尖叫出来,却又及时地把尖叫压入了喉咙。她几乎就要被吓出眼泪来了。就在这时候,靠近地窖的烛火忽然毫无征兆地熄灭,地窖又恢复到了暗沉沉的黑暗,隔绝了人的视线,诡异地令人心惊。 光芒虽然短暂,但也足以让翘楚看清地窖里的情况。干涸了一半的血,死不瞑目的眼睛,大大张着的嘴,残留的震惊不敢置信的神情…… 难怪会做恶梦,翘楚这是在大堆带着怨气的尸体上睡了半晚。 这个地窖里,是满满一窖的尸体。 第3章 子不教 明明关着窗,翘楚却觉得阴风阵阵。手里的蜡烛无风自灭,让她的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救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一次见到尸体,还个个都是很狰狞的死状,翘楚连退两步,觉得自己被吓到失去了理智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双手忽然捂住了翘楚的嘴。翘楚蓦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尖叫,却因为嘴巴被捂着而唔唔叫不出来。她在慌乱中死命挣扎着,却被极轻松地制住,甚至一点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弄出来。 门窗都好好地关着,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进来的!是人还是鬼?这回,翘楚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别怕……是我。”就在这时候,捂住翘楚嘴的人忽然附在翘楚耳边道。翘楚听着,身体一僵,然后软下来。来人竟是沐清风。 “别叫呀。”对方说着,松开了手。得到了自由,翘楚没空计较沐清风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进来的,更没空计较他带给她的惊吓,而是紧紧拉住他的袖子,躲在他的身后,道:“地……地窖里……有……” 沐清风因为忽然被人拉住而身体一僵,眸中下意识地带上了因为被“突袭”而产生的杀意,而后又很快缓和。他接过翘楚的话,道:“嗯,我知道,我闻出来了。”他对血腥味比任何人都熟悉。说着,他阖上了地窖的门,道,“害怕就别看了。”是啊,一般人都是这么害怕尸体的,和他这种每天提着人头复命的人不一样。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奢求一般人对他的接纳呢。 就算是她现在这么依赖他,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也会很快带着恐惧和鄙夷地逃开吧。沐清风看着正用很信赖的姿势躲在自己身后的翘楚,轻轻叹了口气,拉她起来,拍了拍她的脊背,给她安全感。 “没事,我武功还算不错,这种地方还是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的。”至少现在,她还很依赖他的。他很少被人信赖,便愿意为此而倾力回应。 就在他们说话的说话,门外忽然嘈杂了起来。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暴躁道:“混账东西!没用的玩意!还敢骗老子!亏老子带了这么多人来!你不是说他吃进去不少药么!怎么这会儿不在炕上!你说说,他吃进去那么多蒙汗药,现在怎么不在!”伴随着说话声的是拳打脚踢的声音。翘楚外面的声音,猛地猛地紧张起来,拉紧沐清风的袖子,更紧地靠到了他的身边。不管是这个男人的说话声还是拳打脚踢声,都让她十分熟悉,正是那个要卖掉翘楚的男人的声音。 他这是来找他们寻仇来了? “真的,真的吃进去不少啊!一桌子的菜我都给下了药,他可是吃了一大片!”被他打骂的那人委屈地应道,正是村长的儿子。原来那桌子菜里被下了蒙汗药,难怪沐清风拦着不让她吃。“大哥,我哪儿敢不听您的话啊!您看看,您让我杀我自己的全家,我不都干了么!我捅死他们之前,他们还做了那么一桌子的吃的等我回家呢!我对大哥的忠心谁见不着啊!” “得了吧。”那男人冷笑了声,又把青年踢得嗷嗷叫,边踢边道:“谁不知道你早就烦透了这一窝子人天天堵着你让你回家,怎么打都打不走。自己想捅死他们,还赖到我头上来了?” 翘楚听得一愣,仍紧紧抓着沐清风的袖子,震惊又难过。这家人是有多喜欢这个小儿子,最终却得了这么个结果。简直丧心病狂! 而沐清风也在一旁皱眉,寒声道:“教子无方。” 然而,人已经死了,他也无意多管闲事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便揽过翘楚,打算带她用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然而,就在这时候,那村长的儿子却忽然撞开了这扇门。“大哥!别打了,跟那人一起的娘们还在这儿呢!”于是,在外面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沐清风和翘楚二人。那男人带来的人数量居然还不少,而且各个带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对此,沐清风倒是不以为意。以他的轻功,这几个人还没有能追上的。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一见到他们,那几人竟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挥着刀就发疯似的冲了过来。沐清风忙把翘楚往后拽了拽,同时踢了桌上的杂物,准确无误地弹在几人的手腕上,成功地令几人手里的刀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被以那种力道击中了手腕上的穴道,他们的整条胳膊应该都在发麻。然而,这几人却不管不顾,仍不要命了似的冲上来。 “怎么这样……我和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沐清风见状,皱皱眉,显得有些苦恼。自知杀人定会给自己带来偌大的麻烦,沐清风犹豫了一下,决定从窗口跳出去,逃走再说。 然而,还没等他跳出去,就见毫无征兆地,这些人竟忽然三三两两地倒了下去,没了动静。 几个人一倒,院子里瞬间极其安静了起来,没了方才嘈杂,显得很有几分诡异。沐清风有些疑惑,自语道:“这怎么回事……”说着,把翘楚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查探。这一看,他却显得更疑惑了。 翘楚在后面等了一会儿,见沐清风没有回来的意思,就问了句:“我能过去看看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就也跑了过去,贴到沐清风身边,问道:“他们怎么了?……该不会是被鬼报复了吧。”说着,她打了个寒颤,贴在沐清风的身边,紧张地四下乱看。 “不是,是中毒。”沐清风答道,又沉思着自语:“奇了怪了,是谁给他们下的毒?”却不料身边的翘楚忽然短促地“呃”了一声,接连退了两步,脸上挂满了惊慌,道:“他们死了?” 沐清风闻声转头,见了翘楚的表情,这才猛然想起,一般人是很少见到死人的,自然会慌。而他正坦然地蹲在尸体前面,无比自然地翻来翻去…… 那么……你一定也会像他们一样……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沐清风想到了什么,心里忽然凉了起来。他抿紧了嘴,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扭过头去不再看翘楚,继续检查起尸体……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反正,就应该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有人接纳他。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这样的他本就只应被鄙弃厌恶,注定一生孤独。不必要的奢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只是他没有把持住,做了无用功的努力,而收获的也果然只有失望罢了。 “我说……”沐清风正陷入越来越深的自我厌弃之中,却忽然被翘楚的话打断了思绪。扭过头,就见退后的翘楚正缩在他的背后,一面向前探着头一面问着:“看出什么来了么?是谁给他们下的毒?” 见翘楚躲在自己身后,摆出一副要他保护的样子,沐清风轻轻眨了眨眼,就忽然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不怕我?”沐清风问。 “……干嘛要怕你?”翘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吃小孩?” “…………那倒没有。”沐清风挠了挠头,重新将目光移回尸体,心底骤然破寒回春。 “说起来,你们江湖人还真厉害诶,连验尸都会,简直跟仵作一样。”翘楚有点佩服地说,又往沐清风身边凑了凑,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点头一次面对死人的不安。 “验尸……也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会的……”真想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这姑娘眼里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下毒人的痕迹,沐清风叹口气,心里隐约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沐清风师承昆仑玄圃派,派中一条重要的规矩就是不得乱杀无辜,违者重责。虽然他在表面上一直都是一个例外,但实际上,他若真的没有命令地杀了谁,那被掌门惩处的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在,人在他面前死了,太容易把这个嫁祸给他了。实际上,平时没有犯错的时候,掌门都不愿让他的日子好过,这回“犯了”这么大的错……一想到掌门可能对他做出的处罚,沐清风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这几天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免得到时候受不住刑死在哪里。 算了,该来的躲不掉。 * “诶?这一院子的死人,我们还要待到天亮才走?”翘楚的表情很惊恐,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来,你一开始就知道饭里有药,知道这里出事了吧?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住!”搞得她看到了人生中最惊悚的场景没有之一。 “那总不能让你风餐露宿吧。”沐清风答着,“一看就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怎么受得了睡在泥地上。我也没想到你正好就挑中了放尸体的房间,还正好就把尸体给翻出来了。” 翘楚没说,她一开始还真的就觉得江湖人会风餐露宿……但要睡在泥地上,她想想似乎也真的接受不了。 “所以,”沐清风看透了她的表情,道,“你到主屋去睡吧,离尸体最远了。别怕了,没有鬼的。”看翘楚仍是一脸害怕,他忍不住笑出来,低语道:“那么怕尸体,怎么就不怕我。”说到这个,他的心忽然就柔软了下来。“罢了,我在门外给你守着。”他说道,“出了事我肯定知道。” “打地铺!”翘楚道,“在屋子里打地铺……没个活人在一起,我就不安心。” “好。”看着翘楚一脸不安,胆小得像受了惊吓的仓鼠,沐清风忍不住笑出来,应了。 第4章 欲加之罪 天亮之后,在村长一家休息好的二人收拾好打算离开。离开前,向来兜比脸干净的沐清风竟破天荒地在村长的屋子里留了钱——虽然已经没有可以要这笔钱的活人了——然后牵走了院里的一头小毛驴,还特地找了个不大的车厢装上。 “不是说没钱么?那买这个做什么?”翘楚奇怪地问道。问这话的时候,她正扶着膝盖和小毛驴对着眼睛互相盯着看,让沐清风在一旁看得好笑。 “因为大小姐你走得太慢啦!”没有习惯的马镫子,沐清风犹豫了一下,直接一个翻身上了小毛驴的背,然后回应着,“有个代步的能快不少嘛。”在清晨的阳光中,他的语气里带着懒洋洋的惬意。 “我走得不算慢啊!”翘楚不满地反驳着,她每次都跟得辛苦,落不下半步,“难不成你一个人的时候还能一路轻功么!” “是是,不慢不慢。”沐清风笑着应了,又说,“不过你走起来也太辛苦了。所以快上车吧,大小姐——” 翘楚依言跳上车,把沐清风的行李垫在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迟疑地问:“喂……你该不会是……怕我太累了所以才买的车?”会有这么好心吗? “哎呦,原来在大小姐眼里我是这么体贴的呀。”沐清风笑眯眯地受了。 “哈啊,我就知道不是真的。”见到沐清风随意的态度,翘楚认定他只是在开玩笑,“也对嘛,没事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好呀……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沐清风在心里这么回答着,转过头,笑着看了翘楚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把头转回去,他轻轻拍了拍毛驴,道:“走咯!” 小毛驴眨了眨眼,很听话,慢悠悠地走起了起来。沐清风见了,笑起来,有些无奈地轻轻拍着它的屁股,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嘛……”很好脾气的样子。 翘楚倚在车上,盯着沐清风的笑容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说起来,你真的特别爱笑诶。”的确,沐清风经常笑,说话做事九成都要带上笑意,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可是很奇怪地,翘楚却常常觉得他笑得太多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多笑笑招人喜欢嘛。”沐清风答着,“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翘楚道,“其实你不笑也挺招人喜欢的呀。” 沐清风听了,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勾得更大,道:“是么?”连声音里都含着笑意,“很少有人说我招人喜欢啊。”说着,沐清风忍不住又回头去看翘楚。看着翘楚的脸,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坐着睡会儿吧,看眼睛底下那一片黑,昨晚没睡好吧?” “肯定睡不好啊,我那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怪瘆人的。”翘楚抱怨着,“你们江湖人倒是不在乎吧,估计见这个都见惯了。” 沐清风听了这话,奇怪地看着翘楚,脸上挂上了无力,说:“之前就想好好地问问了……大小姐,你眼里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呃……”翘楚犹豫着答道:“反正……就是过得很随性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杀人就杀人?”沐清风明白翘楚的意思,接过话头。 “呃……反正就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样的……”说着,翘楚自己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喜欢这首诗,但这个世界显然和诗里和武侠小说里说的都截然不同。 沐清风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啊……江湖里怎么可能会想杀人就杀人,杀人偿命,不管什么人犯了人命案子都必定会被官府通缉斩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可是,你们江湖人武功那么厉害,官府抓得住?” “江湖人不泛高手,衙门中却更是高手如云。这世上有的是人为能进官府谋个好差事而勤奋习武,绝不比像我这样给门派做事拿门派给的薪俸的人少。”说得也是,江湖侠客什么的肯定是要有份差事的,否则他们的经济来源也是问题。 “那……行走江湖劫富济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呢……”翘楚问。 沐清风几乎想去敲敲翘楚的头了,他叹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和平年间,劫富济贫都是些大盗打出来的幌子罢了,正经的江湖人哪里会随便去劫人家的东西。”说着,沐清风又鄙弃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这四个字本身就很奇怪吧。富人的钱也是自己赚出来的,除非是国家百姓有什么大灾大难,否则他们捐出来是有善心,不捐也无可非议,哪有就该拿钱出来给穷人的道理。若是劫些为富不仁或者赚钱名不正言不顺的富人倒还比较能让人信服。” “是这样……”完全不是翘楚想象中的那种武侠世界,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更合理一些。 “不过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竟会觉得江湖人都能随便杀人。”沐清风感叹道,顿了顿,他又低声喃喃道:“不过,你要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那倒也不错。” * 不知不觉,小毛驴已经嘚嘚地走了几天。又是一天清晨,翘楚坐在车厢上,两只脚悠闲地晃晃悠悠,时不时懒洋洋地和沐清风搭上几句话,很是轻松的样子。 然而,就在翘楚眯着眼睛舒服得几乎就要再睡过去的时候,突兀而无礼的声音响了起来:“哟!我见沐师弟这么久没回来,还当师弟总算是遭了报应遇了什么险事呢,没想到竟是正温香暖玉金屋藏娇啊。这可真是辜负了师兄我的一片担心啊!”接着又道:“这位姑娘也当真大胆,待在他身边,不怕猛地碰他一下就被他给砍了?”翘楚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前忽然立了两人。这二人一高一矮,年纪都不是很大,皆身着白衣。其中高一点的那个正一脸轻视地望着沐清风与翘楚二人,那句满是讽刺的话正是他说出来的。 而旁边个子矮一点的少年就显得温和有礼得多,他先对同伴道:“师兄,别这么说嘛,师弟做的事总是危险,见师弟平安我们也该放心。”然后扭头,对沐清风笑道:“师弟辛苦了。”笑容很是开朗。 见了这悄无声息出现的二人,沐清风倒是显得很从容,仿佛早就察觉到了这二人的存在。他从小毛驴身上跳下来,笑着对二人行了个礼,道:“二位师兄,有礼了。” 那个子高一点的少年没有理睬沐清风行的礼,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毛驴,道:“师弟这坐骑还真是别致不凡啊。”沐清风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坦然道:“师兄谬赞了。” 矮一点的却是认认真真地回了沐清风的礼,并出言问候。回完礼,他又看向翘楚,便笑眯眯地也问候道:“这位姑娘,初次见面,在下给姑娘见礼了!在下沐晴,旁边这位是在下的师兄沐青云。我们二人都是清风师弟的同门,所谓‘同门便是一家’,姑娘切莫拘谨。” 翘楚也跳下了车,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礼,只好向沐晴点了点头,道:“啊,你好。” 沐青云见翘楚不知该如何行礼,明显地嗤笑了一声。沐晴却对翘楚的失礼毫不在意,玩笑道:“清风师弟还真是过分诶,偷偷在身边带着这么好看的姑娘。说起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翘楚,请多指教。”翘楚完全不懂这个世界的礼节,又被沐青云耻笑,有些气恼窘迫,就干脆按习惯问了好。她显然很不擅长现在的场面,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靠沐清风更近了些。 沐清风见到翘楚的窘迫,及时地打住了话题,开门见山道:“不知两位师兄前来有何见教?” 沐青云闻言,盯着沐清风冷笑道:“怎么,师弟做了什么还要问我二人吗?多少年了,师父可总算下了决心惩治你了。” 沐清风看着沐青云,眸光闪了闪,似乎是忽然了然了什么。脸上仍挂着笑意,他回道:“师兄做了什么,怕也是自己清楚的。” 受到了沐清风的顶撞,沐青云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厌恶,笑容更冷,讥诮道:“啧,咬了人还能倒打一耙的恶犬还真是头一回见。” 见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沐晴马上打起了圆场。他上前一步,笑着对沐清风解释道:“我想大家一定是误会了清风师弟,师兄也是因此才会有些失礼吧。”没管沐青云不满地在旁边“啧”了一声,沐晴继续道:“所以,我们此次是来请师弟回到门派澄清这场误会的。” 沐清风早已猜到了是什么事引来的麻烦,求证道:“是西边蒿泊镇那几人?”蒿泊镇正是翘楚被卖的那个小镇。沐晴点头肯定道:“正是。” 昆仑玄圃派自认名门正派,一条重要的门规便是未奉门派命令则不得随意杀人,否则处罚极重。在普通弟子眼中,沐清风一直是不曾守过这条门规的异类,而掌门不知为何也对他这一点多有纵容。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掌门似乎总算打定主意要惩处他了。而那几人的确是在沐清风面前倒下的,恐怕只有沐清风和翘楚知道,人是自己中毒躺下的,和沐清风半点关系都没有。 沐清风自己则明白,他向来克己,被处处找茬不算,很少有真的犯了门规的时候。把人下了毒推到他面前来,再多几个村长那样不懂武功不明真相的证人,这还真算个嫁祸的好方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沐清风叹了口气,却并未在此时做过多的争辩,只点头道:“二位师兄,且容师弟先将这位姑娘送回家中,再随师兄前去。” “诶?”翘楚闻言,在后面慌了起来,觉得忽然没了依靠。她拉住沐清风的袖子,不安地抿了抿嘴,问道:“我不能一起吗?” 第5章 人在路途中 “诶?”翘楚闻言,在后面慌了起来,觉得忽然没了依靠。她拉住沐清风的袖子,不安地抿了抿嘴,问道:“我不能一起吗?”猛地被拉住,沐清风心里又是一绷。收起下意识的杀意,他叹息着要她不要忽然碰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一个失手。那姑娘点着头应了,却仍是一副没记在心上的样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答了她之前的问话,道:“你去做什么呀,门里又没什么好吃的给你。” 翘楚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确,她没有总跟着沐清风的理由,就像沐清风也没有就应该陪在她身边的理由一样。况且,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其实,现在离开了才是最好的。分开了,那她就不用…… 想到这儿,翘楚抿抿嘴,拽着沐清风袖子的手紧紧攒了一下,总算慢慢松开。“那……那好嘛。”她说,“那我就找个地方落脚,不跟着你了。”说的是听起来毫无纠缠之意的话,翘楚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让她显得有多口是心非。 沐清风看着翘楚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正面临着被人嫁祸的糟糕境地,他的心情却因为这姑娘的表情而一点点明媚了起来。“怎么?这么离不开我啊?”他笑眯眯地问道。 “哈?谁离不开你了。不是都说了我不跟着你了么!”翘楚瞥他一眼,顶了他一句,然后就低着脑袋不乐意再说话,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沐清风却笑得更加开心,忍不住伸手去揉翘楚的头。他一边揉一边凑到翘楚的耳边,低声安抚道:“我又没说不回来了嘛。开玩笑,放个不知平民疾苦的大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这和把不会游泳的小孩扔下水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想白救一次人。”轻轻把翘楚松垮垮扎起来的头发抚顺,他接着说:“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着,你在那儿等我几天,等我把门派里的事料理完就回来找你。” 听着沐清风关照备至的话,比惊喜和感动先一步从翘楚心里冒出来的是愧疚。低着头,她死命捏着手指,用惊喜面前压住了愧疚。 知道沐清风还会回来,翘楚忍不住笑了笑,心里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那好吧。”她别别扭扭地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嘴角却一直勾着,怎么都平不下去,“那我就勉强等等你吧。不过,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最好利索点,耽搁太久你赔不起的。” “是,”沐清风马上配合地回答道,“谢大小姐恩典!” 而在不远处,沐青云看着沐清风二人,只觉得刺眼得很。“哟,这一分开还真是黏黏糊糊依依不舍啊。这么一来,师兄我哪还好棒打鸳鸯。”沐青云阴阳怪气道,“师弟还是别为难了,师兄我这就做个好人,做主把她也带回去了。这么一来,这姑娘能跟着你到咱们门派看看,也好更了解师弟你呀,是不是?”在“更了解”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沐青云笑起来,“师弟可不要太感谢师兄啊。” “那就谢过师兄的好意了。”沐清风不慌不忙地接道,“只是回去的路上旅途劳顿,翘楚姑娘恐怕担受不起,又会耽搁行程,怕是会多有不便。” 一旁,沐晴也劝阻道:“青云师兄,师父只是让我二人将清风师弟带回去,并未言及他人。冒冒然将这位姑娘带回去,恐怕有些不妥呢。” “谁说师父没让把她带回去的?”沐青云道,“沐晴你忘了?师父说的是‘把那罪魁祸首给我拿回来’。谁不知道师弟害人是怒发冲冠为红颜,那这位姑娘自然也和这‘罪魁祸首’四个字脱不得干系。” 沐清风闻言皱眉,因沐青云擅自把罪名加到翘楚身上有些不悦,道:“翘楚姑娘只是无辜受累,师兄怎么有这么说的道理?” 而不知道自己待过的那个小镇名叫“蒿泊镇”的翘楚这时才听懂了现在的状况,拽了拽沐清风问道:“原来他们叫你回去是因为之前那事?这是……兴师问罪么?因为那几个人死了?可是他们不是你杀的呀!”语气里很是担心,“没事吧?” “没事的,大小姐,你这是瞎操的什么心呀。”沐清风答道。 而另一边,先前还表明不应将翘楚带回去的沐晴却忽然转变了想法,说道:“其实,仔细想想,带翘楚姑娘回去也不无好处。这位姑娘一直都在清风师弟身边,自然能让我们更了解事情经过,也好为师弟洗脱罪名。”见沐清风神色不赞同,他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在来的路上我和青云师兄听说,蒿泊镇的几人与这附近的村镇中的恶霸,甚至是地方官员都有些关系。只怕若是师弟将姑娘留下,会让姑娘失去庇护,遭恶人报复。”言辞恳切。 沐清风听了,这才认真起来。他毫不在意沐青云的紧逼,因为只要他不肯,沐青云根本逼不了他。但他却绝不可能置翘楚的安危于不顾,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他本就不放心,又听沐晴这么说…… 可是,沐清风一想到要把翘楚带回去,想到她会在门派中看到众人对他的反应,会从各种人那里了解到他的事,就有些慌了神。他低着眼睛,在身侧握紧拳,沉思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眼睛看向翘楚,脸上带了笑,说道:“那么,大小姐,那你就跟我一起回门派去,怎么样?” 翘楚见他忽然改变想法,想到他之前的为难,便对他道:“不想带就不带,不用因为我委屈自己嘛。一个镇有那么多人,他们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而实际上,把一个外乡人找出来实在要比翘楚想的简单得多。 感叹于翘楚的天真,沐清风更不放心,揉揉她的脑袋,道:“跟我去吧,没事。”该来的迟早要来,不可能装成什么良善无辜的好人瞒她一世,还不如早早就把自己不愿让人看到的一面都揭出来,免得现在藏着掖着,日后她自己发现了,不要她了,他却已经陷得太深。 翘楚见他坚持,就也点点头,道:“勉为其难。” “谢大小姐赏脸。”沐清风摸着翘楚的头发,笑着接道。 * 直到和沐清风的两个师兄同行,翘楚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那一句“难不成你一个人的时候还一路轻功么”居然还真是说对了。小毛驴被沐清风挂了个送人的字条就拍拍屁股放生了,而接下来四人行进的唯一方式居然真的是一路轻功,还不怎么休息。 在第一次休息之前,他们走了相当相当长的路,沐晴头上冒出了不少汗珠,沐青云的呼吸也早已不再规律,可辈分最长的他却一直都没有提出休息。直到沐晴实在支持不住,开口求了,他才蹙着眉,心有不甘地顺着台阶点了头。 而这次休息正赶上饭点,沐清风被支使去捕些野味,翘楚就也跑出来跟他一起。两人进了小路边的树林并肩走着,而翘楚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想单独问沐清风。 翘楚一面走,一面对沐清风担心道:“这么远的路,还一直紧赶慢赶不常休息,你们一直都用轻功真的能撑得住吗?而且你还抱着我,累不累啊……我看沐晴都出了一头汗。” 沐清风听了,笑道:“虽然大小姐你的确是重得不行,但耐不住我武功好啊,怎么会觉得累。”又解释,“不过,其实不光我们,玄圃派别的弟子出门也都是不带车马费的,这也是为了督促门下子弟每时每刻都要勤奋练功。” “可是也用不着连续走这么久吧……沐青云为什么一直都不让停,我看沐晴的头发都被汗粘得一缕一缕的了,这也是练功?”她听不见沐青云呼吸的不规律,所以以为沐青云没什么大碍。 沐清风听了,笑了笑,随意地答道:“较劲罢了。”他知道,沐青云这是在和他较劲。一路上,沐青云与沐晴二人都是轻装,只有沐清风还要抱着翘楚,可最轻松的一个反而是沐清风。这显然刺激到了沐青云的自尊心,所以一直不肯喊停,用这样的方式和沐清风暗暗较劲,结果累得呼吸都不规律了,却也只能见到沐清风多呼出几口气罢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沐清风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有沐青云等人永远都无法赢过他的自信。倒不是说沐清风自认自己的天赋有多高,只是他练的功夫和练功的方式都与沐青云等人截然不同而又残酷得多。他又时常游走于生死之间,差上半步就有可能命丧黄泉,一身功夫是在刀尖上磨出来的,自然比沐青云这样在名门正派中每日中规中矩勤学苦练的弟子要强得多。 “不过,我看你倒真的是一点也不累的样子。”翘楚把声音压低,好奇地问,“你好像比沐晴厉害得多的样子,年纪好像也比他大,为什么还是他师弟呀?是按入门的时间排辈分的吗?” 翘楚没想到,听了她的话,沐清风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淡了许多。翘楚有点慌,问道:“我问什么不该问的了?” 沐清风见翘楚不安,马上就重新笑了起来。“没有呀,我这里会有什么不能问的嘛。”他说着,伸手去摸翘楚的头发。好像在第一次摸过之后,他就喜欢上这个触感了。“不光是他呀,沐青云师兄也比我岁数小呢。” “诶?”翘楚很是惊讶,“他比你小?” “是啊。”沐清风点点头,“只是他从相貌老成,个性上又喜欢装老成,的确没什么少年人的样子。” “不可思议……他居然比你小……”翘楚感叹着,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他们都是你师兄呀?” “因为……”沐清风的神色暗了暗,“我是玄圃派的末等弟子嘛,不管什么时候多大年纪入门的弟子都是我师兄,就连刚入门的小孩子都要叫我师弟呢。”说着说着,他又觉得好玩,笑了出来。 “为什么呀?你明明很厉害!”翘楚却听得有些心疼,语气有点激烈地说道。 沐清风笑着看她,与翘楚不同,他的语气里反倒没有丝毫的不忿:“这是我应得的。”他认真地说。 第6章 必有可恨之处 沐清风笑着看她,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忿:“这是我应得的。”他认真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翘楚皱眉看他。 “因为呀……我是有罪之人。”沐清风答着。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好像这样就能让他轻松一点似的。 明明看着沐清风脸上满是笑容,翘楚却忽然没办法再问下去了。她没了声音,默默地和沐清风并肩走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沐清风先一步开口,带着笑容逗她:“哎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有个端庄贤淑的大小姐的样子吧。” “我倒是一次都没见到你有个江湖侠客的样子呢。”翘楚闷闷地回击道,仍旧显得不在状态。 “……所以说,你眼里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啊。”沐清风笑着去敲她的脑袋,却没料到翘楚第一次避开了他的手。 “呃,原本不喜欢我碰你的头么——”沐清风的话突然被翘楚一个正面的拥抱打断。堪堪收起因这种极突然又大面积的碰触而暴涨杀意和下意识的杀招,沐清风皱了皱眉,道:“所以说啊……不要总是这样,很危险的。”然而,人生中第一次被姑娘抱住,还这么突如其来,沐清风很快就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你……”他又吐出一个“你”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他被翘楚正面抱着。因为比翘楚高上一个头,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胸口则冲着她的呼吸。她的呼吸像最柔软的鹅毛,在他胸口的皮肤上轻飘飘地骚动,让他喉咙发干,全身都有些发麻。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让他瞬间就不知道自己把之前的伤感扔去了哪里。他忽然记起来,尽管一直渴望着,他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抱过了。 就在沐清风愣神的时候,翘楚忽然出了声:“你烦不烦啊!”因为被沐清风的胸口堵着,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笑笑笑!笑什么笑,就知道笑!”语气里似乎满是不耐烦。 沐清风这才回过神来,又笑起来:“突然的,这是干嘛呀。”说着,心里还顾忌着男女大防,就轻轻地把翘楚往外推,“姑娘家倒是矜持一点呀……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绝口不提自己刚才的异常。 “烦死了!你还笑!”翘楚却还在使莫名其妙的性子。沐清风也不恼,干脆学着别人哄小孩的样子拍她的背,问:“忽然生什么气嘛……为什么不能笑啊?” “你就知道笑……高兴也笑,不高兴也笑,真的也笑,假的也笑!”翘楚一边说,一边抬起腿拿膝盖去踢他,“干嘛非要笑,明明好像都快哭出来了可是还在笑!”说着,翘楚把头从沐清风的胸口中抬起头来,看着他,忽然缓和了语气:“笑得我难受死了。” 沐清风听着,显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我笑你也生气呀。”他摇了摇头,道,“再说,我什么时候快要哭出来了嘛。” “不就是刚才么!”翘楚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明明满脸都写着‘我好难过啊快来帮帮我’,还非要勉强自己笑出来装什么事都没有,你这都什么毛病啊!”就是这样才让她格外难过,一瞬间特别想抱他一下。 沐清风听着,默默顿了一会儿,而后总算慢慢地收起了笑容,沉默了起来。而在他沉默的同时,翘楚激动的劲头也慢慢平息了下来。激动越平息,她就变得越心虚:这怎么回事……她忽然抱他,又莫名其妙踢他,还跟他说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话…… 这么一想,翘楚马上很不好意思了起来。抿了抿嘴,她觉得自己该开口道歉。只是,在她开口之前,沐清风却抢先一步出了声。 “哎呀,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嘛。”他揉揉鼻子,声音有些无奈。顿了顿,他又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从来没人这么觉得过。” “不是一眼就知道了么!都写在脸上了啊。”翘楚道。 “是么……”沐清风的声音有点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态度,觉得他是个我行我素冷血无情还极度轻视别人性命的混蛋,恐怕一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条他是做出来了,但在内心却是一条都没中。可是今天,他居然被个认识还没多少天的小姑娘给看了个通透。 “还有啊,”翘楚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罪之人’什么的,听起来又酸又玄乎。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被尊重,你不是个好人么!”翘楚看着他的眼睛。 沐清风稍微愣了下,又笑出来,他带着笑意问道:“为什么大小姐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呀……” “不是好人,那那时候随便我怎样就好了,为什么要救我?”翘楚道,“就算你武功好,救人就是举手之劳,那为什么后来又忽然带上我一起走?心里想的估计是‘放着这么个没常识的黄毛丫头在外面早晚也是饿死的命’所以没办法放着不管吧。可是多我一个累赘其实很麻烦的,一般人有这么给自己找麻烦的么!” 沐清风觉得她是误解了。其实,那时候他带她走最重要的原因只是他太寂寞了而已。心里想着她是被他救过的人,又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那一定能和他好好地相处——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正常地相处过了,大多数人遇到他时,只会在容忍和避开之中选择一个。而她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仅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和人正常相处的感觉,还做了许多让他更开心的事……包括现在说了这样的话。 沐清风带着止不住的笑,轻轻揉了揉翘楚的脑袋,又去拨弄她的头发。长期非人的训练让他对他人的碰触有病态的敏感,忽然性的碰触甚至会激起他自卫的本能。然而这时候,他却忽然迫切地想用这种亲昵的接触让自己能和她显得更亲近。“你真是个宝贝。”他说。顿了顿,他又低声喃喃:“要是能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翘楚没有听清。 “没什么。”沐清风笑着放开了翘楚的头发,说,“大小姐教训的是。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也就只好不总是笑啦……”只要你能一直留下来,一直像现在这样对待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啊……”翘楚听着,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我也没让你这么听话啊……嘴里开玩笑胡乱叫‘大小姐’,怎么还就真的像对大小姐似的这么听话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姐。” 沐清风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去揉她的脑袋,我行我素道:“大小姐,小的现在可否去猎些山鸡野兔?” “谁不让你去了么!”翘楚斜他一眼,“都说别这样了,怪不好意思的。” “哎呦,”沐清风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大小姐这还真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啊。” * 第三日,沐清风等人终于到达了昆仑玄圃派。诚如沐清风所说,昆仑玄圃派坐落在很偏僻的地方,四周走远一点就都是穷乡僻壤。但门派占地很大,从外面的大门阶梯到内里的亭台楼阁皆是白色石砌,显得气势不凡,很有名门大派的架势。 “你们门派这么漂亮啊。”翘楚在一旁悄悄对沐清风说道。 “都是因为有钱啊……”沐清风半开玩笑地感叹着。 “对于这一点,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师弟果然是感触颇深啊。”很突兀地,旁边的沐青云忽然出言讽刺。 翘楚听着,皱了皱眉。这一路上,沐青云显然都是很看不惯她和沐清风的,因而总喜欢时不时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不是讽刺便是诋毁,句句都是指着沐清风的,似乎是在极力抹黑沐清风在翘楚心里的印象。对此,翘楚表现出从不理会的样子,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几人进了昆仑玄圃的大门。 几乎是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在门口当值的一名弟子与沐青云与沐晴二人问过好,再看见沐清风,声音便没那么热情,一副例行问候的样子。而另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当值弟子的问候则更显得尴尬。他向几人问过好之后,就马上带着明显惧怕和不安缩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谁和他说了什么。 大门不远处有两名弟子正提着剑边走边谈笑,他们一见到四人,或者说是四人中的沐清风,神色瞬间一变。二人对视一眼,再看沐清风时,眼睛里就多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戏谑,不知为何还多看了翘楚好几眼。等沐清风四人走远时,背后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二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为那个女人……师父总算……咱们等着看好戏……大快人心……” 再走几步,又遇到一个背着剑,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弟子。他就更加不给面子了,一见沐清风便毫不掩饰地皱眉,眸子里带着鄙夷,转身就走…… 一路上,沐清风的问候少有被认真回应的,而翘楚也因为总被盯着而有些不自在。 “诶,你的人缘还真是差得吓人诶。”翘楚在一旁对沐清风道。一想到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心里就挺不舒服的,连他被这么孤立的原因都不是那么在意了。 “啊……一直都是这样的。”沐清风观察着翘楚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地回答着。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翘楚的神色,好在她似乎一直没有被众人对他的态度所感染。 “哼。”一旁,沐青云忽然一声冷哼,□话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缓缓道。 第7章 夫哀莫大于心死 翘楚早就知道,沐清风绝不是看起来那么好的人。沐青云对沐清风一路上的讽刺与诋毁,她其实多少都听进去了。而对于那些诋毁,沐清风多半没有反驳,多少也有些默认的意思在里面。 但翘楚也绝不会觉得沐清风就是那种别人以为的彻头彻尾招人厌的恶人。救她一命暂且不提,他在得不到什么回报的情况下对她的好她也都记在心里。况且从一路上的相处来看,他的性格也实在是很温顺。很多时候她还会觉得他像个寂寞的小孩,想当然地觉得对着别人笑别人就会喜欢自己,眼巴巴地等着人陪。这样的人能恶到哪儿去呢?在她的猜测里,沐清风的性情也许没那么干净,但总体一定是善良的。就算做了什么恶事,多半也并非出自本心。她有这样的感觉。 而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也难怪沐清风会对翘楚上心。男人会很在乎女人的容貌和身材,但“理解”在很多时候更是大杀器,所以很多出轨的男人给的借口都是妻子不理解自己。而对于沐清风这种一直以来都没人理解的人来说,翘楚对他的理解和不自觉的体贴让他就如久旱逢甘霖,更是一份大杀器。 “说起来,”翘楚一路上都只顾着看别人态度了,忘了问,“我们只是要去哪儿?” “看样子,两位师兄是要把我直接带到他们的师父,就是掌门那里去了。”沐清风回答,又道,“过会儿到了地方,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你先别进去。”免得被迁怒。 “为什么?”翘楚皱眉,“把我带来不是作证的吗?我看到你没杀他们的。” “哟,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啊……”沐清风还没回答,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这小崽子杀人于无形的伎俩多了去了,他杀人没杀人是你能看出来的?”翘楚扭头一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附近,正是说话的人。此时他正拎着一个酒坛,脸酡红着,一身酒气,与这个看起来庄严规矩的门派显得格格不入。 沐清风扭头瞥了一眼翘楚的神情,见对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转过身,对着那男人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师父。” “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就赶快把钱拿出来!”对方却对沐清风显得很不耐烦,开门见山道,“小崽子这一趟出去杀了不少人吧,得来的钱呢?” 沐清风听了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又去看翘楚的脸。却见对方的神情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不出情绪。 “愣什么神!快孝敬酒钱!”男人催促道。对于他的勒索,沐清风倒是显得很习惯。他从怀里摸了摸,掏出点碎银递过去,道:“就这些了。” 对方一把把钱抓过去,嘴里却破口大骂起来:“就这点?都不够半壶酒钱!小崽子翅膀硬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呐?”说着,手指指向站在沐清风身边的翘楚,“留着钱养小妖精呐!” 沐清风闻言,神色顿时冷起来,道:“师父,切莫随意污了正经姑娘家的名声。” “正经姑娘家?”那中年男子听着,蓦地笑开了,“能勾搭男人给自己杀人的娘们也叫正经?”看来沐清风因为女人杀人而回来受审的传言已经在这门派传开了。 “我没杀他们,就是杀了也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沐清风听着,皱起眉头,“恕徒儿不敬,但师父对姑娘家说话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那男人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顶撞,瞪着眼看了他几眼,才骂道:“好小子!不知不觉毛都长齐了?都敢为个小娘们跟我顶嘴了!”说着,飞起一脚,带着内劲,直直地踹到沐清风的腹部。他却没料到,沐清风受了一脚,竟是退也没退一步,连神色都与往常无异。 “你……”男人见状,神色凶戾起来,“小崽子,内功竟然有这步田地了!怪不得都敢跟老子犟嘴了!”他说着,一把将手中的酒坛往旁边一摔,眯了眯眼,一副要好好教训沐清风的样子。 旁边的沐晴见了,忙做起和事老,挡在沐清风面前,道:“师叔息怒。清风师弟的确失礼于您,但这会儿掌门还等着见他,要么您先消消气,等师弟出来再做商量?”沐晴与沐青云二人的师父便是昆仑玄圃派的掌门,也是此人的师兄。 这男人仍脸色不善地看着沐清风,道:“小崽子,看老子不好好给你点苦头吃。”却也似乎是不得不给掌门面子,还是收了手。沐清风倒是全程都很平静,这时候就也躬了躬身子,道:“谢师父。”又有礼地告了辞,便随沐青云与沐晴二人离开了。 “那是你师父?他一直都这么对你?”翘楚凑到沐清风身边,皱着眉,有些忿忿道,“骂得难听,还总管你要钱?怎么能对你这样。” 其实,这个男人虽然名义上是沐清风的师父,实际却什么都没有教过他。九年前,沐清风被差点被自己的师父打死,最终有幸被留下一条性命,却再也无法被师父所接纳,而是被扔到了当时门里最是不学无术的男人那里为徒。而这个男人也的确从不辜负他不学无术的恶名,终日饮酒作乐,没个清醒的时候。作为他的徒弟,沐清风做的只有被他不断打骂和勒索酒钱,以及替他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从未接受过他的什么教导。 沐清风却并不打算对翘楚抱怨这些,他只是没想到,翘楚听到了那人说他“杀了那么多人”的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仍是关心,而非质问。沐清风笑起来,心里升腾起希望。他低低地对她答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一会儿不会把你怎么样吧?”翘楚又担心地问道。 “没事,以他的本事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沐清风微微笑着回答。见着翘楚的关切,他几乎以为她已经不会再问他最难以启齿的那一部分了。 然而,该来的却还是来了。就听见在短暂的沉默后,翘楚忽然再次开口道:“杀人赚钱?原来你是杀手啊。”顿了顿,她又问:“你……杀过很多人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沐清风闻言,瞬间没了笑容。抿了抿嘴,他低声回答道:“也不全是……我杀人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惩恶扬善之类的?”翘楚的语气瞬间轻松了起来。 沐清风听了,却把嘴抿得更紧。顿了一顿,他语气艰涩地答道:“……也不是。有命令我就会去……”不论是非黑白好坏善恶。 “……是这样啊。”翘楚道,之前轻松起来的语气又沉了下去。 听着翘楚的语气,沐清风的心一阵阵地紧缩起来。也是啊,昆仑玄圃里日日与武功打交道的大男人尚对他不耻,一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接受满手污血的他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追究起来,以他手里犯下的人命案子,把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偿还,一命抵一命更不知要抵到哪一辈子去……这样的他居然一直在臆想自己会被个干净得像朵小白花的小姑娘接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呢?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是犯了癔症么。 你再也不会心疼我了吧。心一点点的凉了下来,冰冷冰冷得疼。 他是不配被人接受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这一点,在十岁那一年他就该懂了,却在十九岁还擅自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而上天也果然惩罚了他的妄想,希望的破碎来得突如其来,让他蓦地从云端跌入谷底,让他难受得快要发疯了。 翘楚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一旁的沐青云忽然打断了。“行了,到了师父这里了。”沐青云说着,瞥见沐清风的脸上已没了血色,神色有些愉悦,道,“小丫头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还有什么可磨蹭的,还不快进去。”说着,把沐清风催进了门。 在关门的同时,他又对翘楚道:“看样子想走了?我早就说,和一个草菅人命的杀人犯有什么好多说的。今天我就做做好人,给你带路出去。”进到屋里的沐清风听到的外面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心底顿时冷得没了知觉。 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屋内。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正是昆仑玄圃派的掌门,沐今。他的两侧站了两列弟子,在门内资质皆是最好,与沐青云和沐晴一样,都是沐今的直系弟子。 沐清风被人推着跪下,神色仍有些发愣。推他跪下的弟子便又猛地推了他几下,喝道:“见了掌门还不行礼!” 沐清风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叩了首,下意识道:“师父。”那男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坐在上位给人以压迫感,正是昆仑玄圃派的掌门。 “师父?”那掌门重复了一声,一时竟被沐清风气得有些想笑,“谁允你称我师父的?”说着,从椅子中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给人压迫感更甚。 他两步便走到了沐清风面前,忽然抬起脚来,狠狠踢向沐清风的胸口,竟一脚就把沐清风踢到了对面的墙上。沐清风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了一声。他半跪在墙角,一只手撑着地喘息了几口,低着头猛地咳出几口血来。而另一边,掌门又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然后抬起脚,毫不留情把他的头踩到了地上。普通弟子绝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 “孽障,没有命令也敢胡乱杀人?昆仑玄圃派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往常的沐清风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诚然因为的确没有杀那几人而不会认错,却一定会认罚。然后挨了打受了罚,养好了伤,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可是今天,他忽然没有力气这样了。他只觉得自己很累,他不想认错,也不想周旋,他甚至觉得今天若是被打死在这里了才最是轻松。这样的赎罪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十岁那年就应该一命抵一命的,那样也不会痛苦到今日。 “昆仑玄圃……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呢?”他低声道,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我杀了那么多的人,有恶人有好人,哪一个不是为了昆仑玄圃而杀的,他们何尝不是无辜……这样的门派会因门下弟子杀了无辜而觉得丢脸吗?” 第8章 解铃还须系铃那人 “昆仑玄圃……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呢?”他低声道,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我杀了那么多的人,有恶人有好人,哪一个不是为了昆仑玄圃而杀的,他们何尝不是无辜……这样的门派会因门下弟子杀了无辜而觉得丢脸吗?” “你!”从未接受过沐清风的顶撞,沐今一时没了反应,而后气急反笑起来,“孽障!到底是长大了,这胆子真是跟着年岁往上翻番啊!”说着,对着沐清风又是当胸一脚,然后在腰侧补上一脚,迫得沐清风闷哼两声,侧躺在地上,不住地压抑着咳嗽,又吐出了几口血。 这两脚含着内劲,看似发泄,实则是对着穴道封了沐清风的内力。感受到身上已提不起力气,沐清风轻轻苦笑了一声。说不定,今天是真的要被打死在这儿了。 沐清风果然是了解沐今的。只见沐今转身回到座位上,不再看他,只冷冷道:“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不会杀你?”说着,他的脸色带上了恨意,“九年前我就该剐了你,没成想竟留你性命到了今日。那今天就凑个巧儿,让你把害死我儿的罪给偿了吧!”说完,他用力甩甩袖子,坐到了椅子上,对旁边的弟子吩咐道:“拖过来按着,着实打死。”一字一顿,语气里满是愤恨。 沐今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听了这样的吩咐,屋里的弟子固然有人面露不忍,却无一人为他求情。受命来取他性命的弟子则更不会对他手软。 翘楚说得没错,他的人缘可真是差呢……也对,他早就该为沐纵师兄偿命了,拖到今天,也不知道晚了没有。沐清风这么想着,慢慢笑起来,闭上眼,任由人将他拖到了屋子中央。 刑棍被拿了出来,两名弟子各执一只,分站在两边。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便抬起棍子,带上内劲,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这二人像这样手上毫不留情,也是为了让沐清风能早些咽气,让他的痛苦能结束得快一点。这也算是同门一场给他的照顾了。 没有内力护着,沐清风丝毫不打折扣地挨了这一下,瞬间只觉得难忍的剧痛跟着棍子被重重钉进了骨髓,疼得钻心蚀骨,顿时忍不住哀叫一声,额角瞬间滚出汗来。身后的刑棍却全然没有同情,挟着呼呼的风声砸得尽心尽力。不过几下,沐清风便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难以支撑下去,他武功少有敌手,却在此时觉得自己性命无比脆弱易折。 照这样,最多再有个二三十下,他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吧。疼痛完全占据了大脑,让他握紧拳头,咬着袖子不住地闷叫,他几乎分不出心来去考虑任何事。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底却缓缓冒出个念头:如果他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呢?心里闪出个姑娘的影子,却被他苦笑着否决了。那种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而难过呢? 会因他的死而拍手称快的人倒是比比皆是吧。这么想着,他的牙越咬越紧,却又矛盾地挤出了笑意。他又在难过的时候笑了,却再也不会有个姑娘莫名其妙地因此而生气了吧。 没什么可难过的。他安慰自己,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还何必因什么而难过呢? 疼痛渐渐麻木,耳边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小。沐清风觉得,自己就要丧失意识了。然而…… “住手吧!”他的意识却忽然被一声阻止蓦地拉回了现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谁的声音,他微微转了转头,却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听错。 阻止的人手里已经没了酒坛,脸上却还带着没有消退的酡红,正是沐清风的师父沐苷。 沐清风几乎有些发愣,他宁可相信掌门沐今会回心转意放他一条生路,都不太敢相信只会仗着师父的身份对他非打即骂的沐苷会来为他求情。 “沐苷,你来做什么。”沐今对这个师弟半点好感都没有,否则当年也不会把让自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沐清风扔到他那里去。 沐苷看了一眼地上的沐清风,对方面白如纸,身上的衣服由臀及腿都被鲜血给浸了个通透,显然再撑不住这样的重刑了。他别过眼去,对着沐今,双膝跪下,沉声道:“师兄,你这是当真要打死他?” “自然!”沐今寒声道,“这孽障!今日敢乱杀无辜顶撞尊长,难保明天不会弑杀同门欺师灭祖!” 知道沐今还在气头上,这样的罪名也根本就是欲加之罪,沐苷也不多做争辩,只默默地叩了一个头,又重复道:“师兄,你是真的要他死吗?”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沐今的眼睛,似乎是想唤醒他的什么,他叫道:“师兄!” 莫名其妙地,沐今虽然仍旧阴沉着脸色,却不再说话了。见沐今这样,沐苷又默默叩首,低声道:“这孽障是师弟的徒儿,师弟可否将他带走?”见沐今闭着眼睛,没有答话,沐苷就权当他是默认。他正要俯身将沐清风带走,却不料沐今忽然出声道:“将他逐出师门。马上赶走,一刻也不得多留。”语气平静,说出的却绝不是让人平静的话。 沐清风听了,睁大眼睛,显得十分震惊,哑声道:“那我……”还能为什么而活呢? 沐苷也显得很是惊讶,却又马上镇定了起来,仿佛了然了什么。他点头道了是,便把地上的沐清风拽起来,也不管对方疼得站不住,半拉半拖地就把他带了出去。 * “我不想出去!你就让我在外面等等沐清风不行吗?”翘楚已经恼怒了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沐青云的桎梏。 “安静点。”沐青云的语气冷冷,同样显得很不耐烦。他已经强行将翘楚带离了很远,却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执着,生生挣扎了一路,吵得他心烦意乱。 “你放开我我马上就安静了!”翘楚一面挣扎一面道,“我绝对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了!里面把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也不是你去了就能管得了的!”沐青云皱眉道,又是一拉。两人力量差距实在悬殊,说话的工夫,翘楚又被他拉出了很远。 沐晴则在一旁无奈地安抚着翘楚:“姑娘,青云师兄说的也没错啦,姑娘就是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更何况……这门派里的人还都觉得清风师弟杀人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不管真相是怎样的,姑娘这时候还留在门派里,的确也容易让师父更生气嘛。所以,还请姑娘稍微委屈一下,在门派外等候,等清风师弟出来,我自会让师弟去找姑娘的。” 比起沐青云一味地蛮力,沐晴的说服显然十分有效。翘楚听了,总算犹豫了起来。“可是……”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的担心却是真的,“他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沐晴笑着安抚道,“清风师弟曾经也是师父的弟子,看在师徒情分啊,师父应该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这样啊……”沐晴的话让她微微安心了一点,然后又奇怪起来:“原来他也曾经是掌门的弟子?”原来不是一开始就被排挤被扔给那样的一个师父吗?“那现在为什么不是了?” 沐青云与沐晴二人听了这问话,脸色均是一变。顿了顿,沐青云一甩袖子,道:“你带她出去,我回去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翘楚见他这样,又见沐晴的脸色,有些忐忑,问:“我说错话了?” “没有。”沐晴忙恢复了笑容,扭头见沐青云已经走远,他垂下眼,低声道:“只是想起了不好的事。”顿了顿,他继续说:“清风师弟……何止是换了师父,他当年可是差一点被师父打死,身上的伤养了好久才算好利索。” “什么?”翘楚皱起眉头,显得心疼,然后又生气起来,“真是够了,为什么都这么对他?所有人都待他这么差劲,他做错什么了?”前后两个师父都这样对他,同门师兄弟也极尽排挤之能事,一想到他从小在这种环境里度过,她就难受又气愤得不行。 “师父差点杀了他,是因为他杀了师父唯一的儿子。”沐晴缓缓吐出这么一句,成功止住了翘楚的话。 “诶?”翘楚惊讶起来,“真的……?为什么?” “……似乎……只是因为被不小心碰了一下吧!”沐晴垂下眼睛,似乎是再忍不住,倒起苦水来,“清风师弟就是这样呢。平时看起来性情实在很是温顺,似乎绝不会做什么坏事。又很爱对人笑,虽然……笑容却多半不见真心。但性情却实在有些古怪。”说着,他显得像是在压抑着气愤,“师父慈悲,失了独子还留了师弟的性命,师弟却……并不那么懂得感恩。说起来,清风师弟因被人碰一下之类的小事而对人刀剑相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因为身边常有他人,多半都能被拦下。这回难得放他独自出门,就又伤了无辜者的性命,也难怪这次师父要勃然大怒。” “可是,人不是他杀的……”翘楚反驳道。沐晴闻言,却是一笑,道:“我并没有轻视姑娘的意思,只是……师弟所知道的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太多了,人是否是师弟杀的,这断不是姑娘能看出来的。” 见翘楚听了这番话,眉头已经皱起,沐晴继续道:“沐晴所言句句属实,门内弟子那样对待师弟,也并非空穴来风。”顿了顿,他的语气显得忧虑起来:“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姑娘若是单独留在了师弟身边,会不会也因什么小事……比如忽然碰到了师弟之类的,而被师弟夺了性命。姑娘若是害怕……现在若是离开了,师弟想必也并不会追究。我也会给姑娘一些盘缠,助姑娘顺利回家。”又安抚道,“便是师弟恼怒追究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拦住师弟也是责无旁贷,还请姑娘不要担心。” 翘楚听了这样的话,沉默起来。沐晴也不多言,就这么站在她的身边,等着她说话。 “谢谢你。”过了一会儿,翘楚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出乎沐晴的意料,“不过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吧。”说着,翘楚笑了笑,对沐晴道:“不管大家怎么说,我还是不容易把他想成什么恶人。所以,他杀过那么多人的事也好,还有你说的喜怒无常任意伤人性命也好,我都至少要当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作打算。” “……原来如此。”沐晴顿了顿,忽然笑着点头,赞道,“姑娘当真理智,师弟得以认识姑娘,也是三生有幸了呢。”话说着,指尖银光一闪,令人不易察觉。 “小丫头,快过来!”远处,忽然传来沐苷的声音。翘楚听了,回头去看,却不料沐清风正站在沐苷那里,被沐苷扶着,正在……流泪。翘楚一愣,不知道平时那么爱逞强的人为什么会公然哭出来,一时顾不得与沐晴多说,连忙跑了过去。 沐晴垂了眼,指尖银光散去。 第9章 男孩子也是会哭的哟 掌门屋外。 在被沐苷拉出屋后,沐清风就一直垂着头苦笑,道:“我什么都没有了……”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也没必要救我吧……出了师门,师父不要我赎罪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为什么而活?” 沐苷看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自暴自弃,只是一边自顾自地扶着他继续走,一边道:“叫了我快十年的师父,我还什么都没教过你吧?” “你也知道啊。”沐清风无力地笑了笑。 沐苷看着沐清风,只见他嘴唇发白,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茫然,竟带着些生无可恋的意思。沐苷皱了皱眉,对沐清风道:“沐今可真是厉害,能把人的脑子洗到这个地步。一般人若处在你这个境地,这时候被逐出师门,必定欢天喜地,你倒好,看这样子,这是反倒觉得活得没奔头了?”说着,沐苷习惯着想踹他一脚,却见他一身鲜血,就到底还是没踹下去,只是继续道:“年纪轻轻还未及冠,一辈子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大把大把的工夫放在那儿,干什么不好?你是当真觉得,你这一辈子就该替这狗屁门派干一堆腌臜事,背一堆烂罪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可做的了?”没想到这小子的脑筋竟然这么拧,竟没看出来,沐今分明是在放他自由。 “被逐出门,就是师父不再允许我向他赎罪了吧。”沐清风仍习惯于称呼沐今为师父,一直以来沐今都是他心底里唯一承认的师父。“那我还能做什么?”沐清风苦笑起来,“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么。”他今年十九岁,在襁褓之中时就被收养进了昆仑玄圃派,一待就是十九年。他没有什么朋友,平日也没什么可以做的闲事,每天做的事就只有接受暗门严苛的训练和完成门派难做的任务,以此来向沐今以及沐今的儿子沐纵赎罪。他从未奢求能得到沐今的原谅,只求自己能尽量对他有些用处。而如今,他被赶了出来,一时竟全然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 “你不是还有个小娘们么?”沐苷道。 “你别那么叫她。”沐清风皱眉不满道。他又垂下眼,语气满是落寞:“她和我没什么关系,这会儿也早就走了,你不要乱说。”她再也不乐意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你不是稀罕她稀罕得不行了么?都写在脸上了,一脸恨不得今天就把她娶进门的样儿。”沐苷瞥他一眼,“娘们都得靠追的,不然你还能指望她们能自个儿往你这儿贴啊?这么稀罕那小娘们就去追啊,小丫头片子的脚程能有多快,你就是断条腿都能追上她。正好现在还带着一身伤,多半还能赚赚娘们的眼泪儿,脑子一热马上跟你勾搭上了,一晚上能要你好几回!” “你别那么说她!”沐清风恼怒起来。 沐苷却不理他,继续道:“追上了那小娘们,你就跟着她走,到外面去好好看看。人这一辈子,有的是奔头,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被沐今洗脑洗得透透的死脑筋活过来了,你就能知道了,现在的你离开玄圃派根本就是解脱,因为这种事觉得生无可恋,这简直不可理喻,可笑到不行了。” “追上了又怎样……她那么干净的姑娘,怎么可能乐意和个杀人犯一起?”他垂下眼睛,对此没有半分自信。 沐苷却看着前方,眯了眯眼,忽然笑起来。“得了,不用追了。”他说,“抬头看!你那小娘们在等你呢!” 沐清风一个愣神,马上抬起头来。的确,在远处,翘楚并没有走,而是正立在那儿和沐晴说着什么。他心里猛地一跳,瞬间有了些许希望。借着远超常人的听力,他静下心去听她在说什么,就正撞上她那句“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吧”。听了这句,他的心顿时再也静不下来。 你还在,真的是,太好了。 一阵暖意因为她的等待从冰冷的心底缓缓蔓延出去,他张了张嘴,想叫她,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快被打死的时候都没哭,就忙伸手去抹,却不料越抹越多,跟本把持不住。太久没有哭过,眼泪的触感太过陌生,让他不知所措。他哽咽了一下,觉得丢人,就站在原地,想把眼泪都抹干净了再去见她。 沐苷在旁边看着他,语气说不清是不是嗤笑:“为个娘们,竟然没用成了这个样子。”顿了一顿,他又说:“哭了也好,能哭了,就是想活了。” 见沐清风没有去叫人的意思,沐苷不耐烦起来,干脆替他叫了。“小丫头,快过来!”他大声喊道。沐清风听了,心里一惊。他觉得这么大的男人哭起来显得没用又丢人,说不定会被女孩子嫌弃,就想把头低下去。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那一瞬间,他到底还是没低头。 而翘楚见了他的眼泪,又见到他衣襟上沾的血,马上飞快地跑了过来,神色焦急,哪有半分嫌弃的意思。“你怎么啦!”她边跑边喊,很快到了他的面前。她用一只手给他擦眼泪,另一只手小心地去掀他的衣襟,一见他的下身从里到外都沾满了血,她的声音里顿时也带上了哭腔。“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搞成这样了!”她一边急急地说着,一边用袖子轻轻擦他的眼泪,然后又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脊背哄:“不哭不哭……很疼是不是?”然后就这么抱着他,隔着他的肩膀对着沐苷求道:“求您给他找个房间好不好,他伤这么重,让他快躺一下。” 翘楚紧张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沐清风的预期,让他心里顿时涨出了满满的满足感。她抱着他,显然没觉得他的眼泪没用或是丢人,反而还在心疼他……他笑起来,凑在她耳边,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不疼的,我哪像大小姐你这么娇气嘛。”又说,“我被掌门下令立即逐出门去,没办法在这里养伤。不过本来也不怎么疼,所以没事。咱们出了门,雇个车,走一段路就有客栈,在那里休息就好。” “你这个样子怎么找什么客栈!”翘楚瞪着眼凶了他一句,然后就继续求沐苷:“求您了,至少让他换个药。” “沐今的命令,我能有什么办法。”沐苷看了她一眼,甩甩手,手里没有酒坛让他有些烦躁。翘楚对沐苷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游手好闲只会欺负沐清风的层面上,所以对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就马上扭头去找沐晴,想要求他帮忙。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之前还在和她说话的沐晴已经不知去向了。 翘楚很是着急,嘴里心里都恨恨地把这个门派轮了八百遍,手里却还在很柔和地抚摸沐清风的背,尽力让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我没事的呀,都说没那么娇气了。”沐清风安抚地摸了摸翘楚的头,“不找客栈也行,咱们顺着正门出去,在老叟那里就能休息的。一点都不远,真的。” “……那好吧。”从沐苷的态度里知道沐清风是真的不能留下来,翘楚也就勉强同意了。 接着,沐清风也不急着离开,只是拍拍翘楚,示意她暂时先放开自己。翘楚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然后,沐清风就扶着翘楚,对着沐苷,慢慢地跪了下去。“你做什么,扯到伤了!”翘楚担心他的伤势,想要拦他,却见他神色郑重其事,也就只好依他。她抿着嘴,小心地扶他跪下,然后蹲在他身边护着他,怕他疼得栽倒。 沐清风面对沐苷跪着,忍着身上的剧痛,向他认真地叩首三次,而后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我定会依师父所言,到外面好好看看的。” “小崽子,见着了这小娘们,之前不乐意听的话这会儿都变中听了?”沐苷冷哼一声,这么说道,仍是初见时那副蛮横无理的模样。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能记着带酒钱来孝顺我就行了,就剩半口气了还整这些虚的,我看你还是疼得轻了。” 翘楚听了,这才知道是沐苷救了沐清风,忙也认真地道了谢。 * 沐清风所说的“老叟家”是距离门派大门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出了门派的大门,翘楚尽力地让沐清风倚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停,尽管距离不远,却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个小屋前。站在门前,翘楚正想敲门,却忽然听到屋里的有个年老的男人唤道:“老婆子,去开门吧,挪了半天了,他们可总算挪到了。” “啊?有客人?”那老太太却显然搞不清楚状况,忙去开门。 “老叟会武功,阿婆却不会。”沐清风对翘楚低声解释着,然后对开了门的阿婆露出笑脸,“阿婆,叨扰了。” “这孩子,有什么叨……”阿婆说着,见到了沐清风下摆的鲜血,一愣,忙关切道:“这孩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啊!” “还能是怎么回事,必定是被沐今那小子打的。”在阿婆身后,一位老人也走了出来。沐清风见到他,低了低头,有礼道:“前辈。”翘楚就也跟着行了礼。 “那小子从小到大打了你多少回,怎么还没打够。”老叟说着,瞥了一眼沐清风的伤势,“伤成这样,还活着也算命大了。骨头没断,停得也是及时。”说着,微微让了让身子,“进来吧。” 听着老叟的评价,翘楚心里咯噔几声,忙更加小心地把沐清风扶了进去,又认真地道了谢。轻轻地让沐清风趴在床上,翘楚想出去打水给他擦擦身子,却不料阿婆实在很是热情,竟早已准好了热水和帕巾,又担心翘楚不懂如何擦洗伤口,还大致地与她说了一下。看来,作为江湖人的妻子,她对这方面还颇有些经验。 相比较阿婆的热心,老叟则显得冷淡了许多。他站在门口,看着沐清风的伤口,冷静道:“内伤外伤皆有,沐今这小子下手可真够狠的。硬撑着这么重的伤,过一夜有你的苦头吃,可别一觉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沐清风笑了笑,答道:“还不至于。”说着,又对翘楚不放心起来,先一步安抚道:“这两天我要是怎么样了,你别乱担心。习武之人,体格好较常人好得多。外人看着难受的,其实都很容易撑过去的。” 翘楚却捏着手里的帕巾,越发担心了起来。 第10章 有便宜不占才不是翘楚 尽管沐清风一个劲儿地拦着,翘楚还是执意要给他擦伤。对此,沐清风表现得实在是很无奈,道:“我的大小姐……哪有姑娘家随便看男人的身体的?还是那种地方。姑娘家的贞洁都被你给败光了。”沐清风主要伤在臀腿。也是,那种棍子若是打在脊背上,他估计早就内伤过重当场咽气了。 “是我看你,我摸你,我占你的便宜,又不是你占我的,我的贞洁会有什么可败的?”翘楚反驳着,按住沐清风的上身,让他动弹不得。其实,要论功夫,沐清风别说是挨了顿打,就是全身只剩只手能动了,也断不可能被翘楚制住。只是他不可能和翘楚认真,见她按得执着,也就只好从了。 真的掀开了沐清风的衣服,翘楚瞬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沐清风拦着她不让帮忙的真正意图。翘楚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棍子,怎么打,才能打出这么多的口子这么狰狞的伤。所有的伤口都尚未结痂,不住地渗着血,显得格外严重,让人看得心悸。 见到沐清风受了这样的苦,翘楚的眼眶忍不住一阵阵地发酸。“……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她咬着嘴唇,死命握着手里的帕巾,拼命不让眼泪滚出来。若哭出来了,沐清风定会撑着一身伤去安慰她,她可用不着他这样。 “都说没事了呀,大小姐。不要以己度人嘛,要我说多少遍我可不像你那么娇气。”沐清风扭着头看她,见她眼眶发红,就笑着逗她,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兔子跑出来啦?这么可爱也不怕被人拐走了。” “你逗小孩呐?”翘楚横了他一眼,又心疼地摸着他的脊背安慰他。把帕巾浸水拧干,翘楚按照阿婆说的,一板一眼地给他轻轻擦洗。沐清风笑了笑,怕她有压力,就把头埋在被子,强忍着疼痛,放松肌肉,控制着呼吸,让自己尽量表现得轻松。身后的人也许没什么经验,却是一等一的小心认真。他受过很多伤,却很少受到这样的体贴和关照。翘楚的关切让沐清风无比享受,觉得整个心都是暖和的,整个人都充斥着满足感。他又笑起来,忍不住轻声唤道:“翘楚。” “嗯?擦疼了?” “不是。”他回答道,“就是……你还在,你还在外面等我,真的是……太好了。还有,你心疼我真的是太好了……”顿了顿,“我真的很高兴,你是肯定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的,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 翘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肯定会等你的啊,为什么觉得我会不等你?” 沐清风听了这话,猛地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嘴,心想,这样就是最好的了,多余的话他不该多问。 可是他又偏偏忍不住想问。他知道,他现在若是不问清楚,那就必定会在以后一直不安下去,不断地担心翘楚一直都把对他的不满和疏离藏在心里,然后会在哪一天爆发出来,离开他。他不知道以后的他会怎样,但现在的他对于这样的事确是无比担忧的,他有多在意多享受现在她给予的温暖,就有多害怕会失去她。 “你不是挺在意的吗?”沐清风道,“关于我……杀过很多人。” “啊,这事啊。我还想等你伤好了再说的。”翘楚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沐清风。只见对方双唇紧闭,咽下一口唾沫,似乎有些紧张。“啊……果然没办法想象你会是什么坏人啊。”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忽然感叹,然后道:“其实,那时候我还有问题没问呢,就被沐青云打断了。” “你想问什么?” “那时候是想问,既然你会因为杀了很多人而摆出那么难过的表情,为什么还非要遵命去做。”没等沐清风回答,翘楚就继续道,“可是现在好像明白了,是不是和掌门的儿子有关系?” 沐清风听着,微微一愣,道:“大小姐……你怎么总能猜中我的事……”而后又很疑惑,问道:“你怎么连这事都知道了?” “沐晴告诉我的。”翘楚如实道,然后又皱起眉头,道:“我还想好好问问你呢,所谓的‘因为被碰了一下就杀了掌门独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沐清风看着她,显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杀了谁?沐纵师兄?”沐纵就是掌门沐今的独子,也是沐清风这些年罪恶感的来源。“开什么玩笑,这是谁和你说的?”沐清风抿起嘴,脸上少有的带了怒意,“我怎么可能杀他!” “呃……也是沐晴说的。” “沐晴?”沐清风显得有些惊讶,“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诋毁我?” “这么说,什么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和杀人果然也完全不对吧?”翘楚一并确认道。其实,她本就不相信沐清风会是这样的人,只是话是沐晴说出来的,而沐晴又从头到尾都给她很好的印象,这让她多少有些拿捏不准。 “他还这样跟你说了?”沐清风皱起眉头,然后不顾伤痛微微撑起上身,正视翘楚的眼睛,显得有些着急,道:“你别信!我从未伤过师父命令以外的人。我在你心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了,你可别把我想得更坏了。”说着,脸上又显出怒色,“沐晴一直显得与人为善,究竟为何要在你这儿这么诋毁我。” 最容易让人信服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沐清风的确很敏感于人的碰触,也曾有过被人忽然碰到就下意识作出反击的阶段。沐清风几乎庆幸自己控制得很好,从未让翘楚发现这一点。因此她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这样的谎言。 果然,翘楚见状,忙把他按下去,板着脸训斥:“不许乱动!你别扯到伤口了。” 沐清风乖乖被她按下去,见她这样,就也不恼了,道:“罢了,你不信他,那就无所谓了。” 感觉着翘楚不再说话,继续无比专心地照料他,一举一动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了他,他又把脸埋进了枕头。他在沉默中斟酌着语句,又在脑内仔细演练了几遍,才极认真地开口,对翘楚道:“我知道,我身上杀孽太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他顿了顿,又道:“可是……有你在,我就还想活着。活着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赎罪,日后我定会尽力救人性命,减轻杀孽。所以……”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你这样的姑娘对我这样满身肮脏的人定会心存芥蒂,我也从未奢望过他人的原谅” 没遇到翘楚的时候,他固然对身负杀孽心有所亏,却也并未萌生过要特意为此赎罪的想法。可是现在有了翘楚,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在他看来,翘楚是个那么干净的姑娘,说不定连条鱼都没有亲手杀过。她让他开始无比担心,担心她会因他杀孽太重而心生疏远。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对她表态,告诉她自己是想用善行来偿还罪孽的,求她能接纳他。 实际上,尽管翘楚从未把这样的情绪体现出来,但沐清风的担忧却并没有错,翘楚的确是在意这事的。这里不是武侠小说里可以任意妄为的那种江湖,在这个江湖里,任何人杀人都会被官府通缉,杀人者也会为众人所惧怕和不耻,在这一点与现代社会无异。在这样的世界里,翘楚很难把杀人想得理所当然,自然也不可能对沐清风做过的事毫无芥蒂。 然而现在,她看着沐清风用少有的认真态度说话,压抑着紧张,一句句道歉却不敢奢求原谅,她又想到他这些年的处境,想起他看到她时掉了一地的眼泪,心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那就……说好了。”她开口,“不许再随便杀人了。” 沐清风自然马上点头,又迟疑着辩解了一句:“其实,我也……从未随便杀人过,若没有师父的命令,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人性命的。”他说的师父,指的自然是沐今。 “那现在呢?”翘楚忽然忍不住问道,“如果他还给你下令呢?” 沐清风顿时没了声音。 翘楚将沐清风的沉默理解为仍会遵循师命,心里顿时有些复杂。然而,在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沐清风却忽然开了口。 “不……”他犹豫地吐出一个字,显得有些艰难。顿了顿,他又变得更坚定了一些,“不会了……”他慢慢地答道。 趴在床上,感受着臀腿上难忍的疼痛,沐清风慢慢地继续道:“我不会再做了……我也想像别人一样,干干净净地好好活,不用做那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我替师父杀了那么多人,就算仍不能抵过沐纵师兄的性命,还有师父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可至少也能放过我了吧。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了,仔细一想,师父放我一条性命,将我逐出师门,存的说不定……说不定就是放我自由的心思。”他说着,“只是,就算他不放过我,我也不想再杀了……他要是生气,我就乖乖让他打,但我真的不想做了……我真的想像常人一样活着。” 翘楚摸着他的背安抚他。他有些孩子气地抱住被子,又说道:“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我当年就该被师父打死了,还活着是因为我不该那么痛快地死,我还得向师父赎罪。师父说什么我都该听,能让师父高兴的事我都该做,都是我欠了他的。”他说着,顿了一顿,“没想到,现在竟然能下出这样的决心来。” 翘楚听着,对沐清风的往事越发在意起来,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往 初春。 冬天的尾巴刚刚过去,天气仍有几分寒冷。清晨,几乎所有弟子都还缩在被子里酣睡,沐青云却顶着冷风的压力早早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提了剑打算练武,也难怪他会在众弟子口中连续几年获得“玄圃派最勤奋弟子”称号。他满以为自己一定是最早起来的一个了,却不料没走多远,隐隐的鞭声就传了过来。 声音的方向是沐苷的弟子的院子,而那院子里的弟子就只有一个。沐青云本想转身走开,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走了过去。 天气还很冷,沐苷院子里唯一的弟子沐清风却赤|裸着下|身跪在地上。不过,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现在最大的感受绝不是寒冷。沐青云躲在院外偷偷地看着,就只见玄圃派掌门沐今正挥着根鞭子,站在沐清风后面,毫不留情地往他赤|裸的臀腿上抽,每一鞭都能带出一道狰狞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沐清风今年十五岁,个子不算矮,身形却一直偏瘦削。这样的他正压抑着哀叫,双拳紧握肌肉紧绷,随着沐今的鞭子抖得像风里的落叶,显然正忍着极大的痛苦,在沐今高大身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可怜。 沐青云看着,心里有些发堵,沉默了一会儿,他却转身离开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这样对自己说。 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后,沐今就偶尔会像这样痛打一次沐清风,频率不算高,每次却都极重。对此,门派里却鲜少有人阻拦,一来是沐今懂得分寸,动手只伤臀腿不伤内脏,只伤皮肉不伤筋骨,疼是疼,却打不出什么事来;二来是沐清风的名声实在不好,小小年纪就去做了杀手,不问善恶杀人无数,在众人眼里,他可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心疼的主顾;三来,却是因为,沐今有足够的恨沐清风的理由。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昆仑玄圃派的掌门沐今与夫人的伉俪情深都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然而,令人扼腕的是,这位被沐今捧在心肝尖上的夫人却是红颜薄命,因为难产而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留给沐今的就只有一个儿子。 临走前,她握着掌门沐今的手,为孩子取名“沐纵”,然后哀戚戚地要他保证,保证他能好好待这个孩子。而沐今也果然把儿子当成了妻子生命的延续,发誓永不再娶,仅是一心一意地教导儿子。 因为昆仑玄圃没有孩子,沐今担心儿子会过于孤单,就在后来陆续又收养了两个被遗弃的根骨好的好婴儿,分别取名“沐青云”和“沐晴”。 夫人为孩子取名为“纵”,取的是“放纵”这样带着溺爱的意思,而沐今对儿子的教导却并不溺爱放纵,相反称得上是教导有方。因此,沐纵真的是少有的懂事有礼。自从能走路,沐纵就是门里万人迷级别的人物,聪明善良,乖巧嘴甜,又很是平易近人。连门里烧火的丫头也可以随便摸着他的脑袋逗他,真是一点点架子都没有。 沐纵也的确是心地善良,八岁那年,他偷偷溜出去玩,回来之后,带回了个满身伤痕面黄肌瘦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他向父亲自首了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事,然后求父亲能收养这个孩子。那次,沐今因为他的擅自外出而罚他饿着肚子跪了一夜,却又摸着他的头,称赞了他的善良。 而被沐纵带回来的这个孩子正是沐清风。歪打正着的,沐清风对习武竟有极罕见的天赋,很快就被沐今收为弟子,亲自教导。他怜惜沐清风的遭遇,待沐清风极好。而沐清风也勤奋刻苦甚是乖巧,加上天赋秉异,十分讨身为师父的沐今的喜欢,惹得沐今甚至常常将他当成半个儿子来看待。 沐清风与沐纵同龄,是因为家里贫穷而被父母亲手抛弃的。在被沐今收养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在外面跌跌撞撞地生存了一年多。他是在一次因为偷食而被打的时候遇到沐纵的,沐纵替他向掌柜的付了钱,然后把他带回了门派。 也许是因为被父母抛弃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同样是孤儿,沐清风却与沐青云沐晴截然不同。他很少说话,鲜有表情,练武以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发呆,显得十分孤僻。一开始,众人还会心疼他的遭遇,时常上前与他搭话,但在遭到几次冷遇之后,就不太有人会特意与他说话了。 可是沐纵不一样,这孩子善良开朗的天性让他不可能放着那么个孤僻的孩子不管。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沐纵一有空就要凑到沐清风的身边,死皮赖脸地和他说话,开导他,告诉他多说多笑才会招人喜欢。这还让从小和沐纵一起长大又关系密切的沐青云和沐晴嫉妒得不行。是以沐青云和沐晴二人与沐清风的关系一直都不是那么的好。 在沐纵的努力下,沐清风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情况眼见着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老天似乎就是不愿让人好过。就在情况越来越好的时候,意外却来得突如其来。在沐清风与沐纵两人都十岁的那一年的某天,沐清风忽然落入水中,沐纵自然会跳下去救人。然而,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拖得上来一个人,等众人赶到把他们两人都捞上来的时候,还能再次睁开眼睛的就只有剩下沐清风一个了。 急匆匆跑来救儿子的掌门伤心欲绝,之后勃然大怒,儿子就是他的命!他想也没想,一脚就把浑身湿漉漉的惊魂未定的沐清风踹到地上,然后结结实实劈头盖脸地给了一顿鞭子,差点让沐清风也随沐纵而去。也就是那时候,沐苷拎着酒坛经过,见沐今已经把沐清风打得没了意识,就晃荡着酒坛挡在沐今面前,打着酒嗝说了一句:“这小子是沐纵要救的吧,你要是打死了他,沐纵不就白跳下去,白死了?” 这世上哪有比沐纵的性命还重要的,沐今怎么会让沐纵白白死去。手里的鞭子握了几握,沐今终于重重地扔了鞭子,随后狠狠一脚把沐清风踢出老远,甩手而去。这之后,沐清风就被扔给了沐苷,成了只会终日酗酒的沐苷唯一的一个徒弟。 自此以后,沐今再也没有对沐清风慈祥过哪怕一刻。 沐清风却谨记他父子二人的恩情。他昏迷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又趴着养了七八天,才勉勉强强能下床。才刚刚能下床,他就一路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沐今那里,带着一身骇人的伤在沐今面前跪得溜直。 “弟子自知命贱,自裁也不足以为师兄偿命。为能多少对得起师兄,沐清风此生只求能为师父而死,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十岁的孩子咬着嘴唇,用力叩首三次,用还不熟悉的修辞把话说得坚定,“只要是师父说的,徒儿什么都会去做!”沐清风的命是沐纵救的,性情是沐纵暖和回来的,两年来,他与沐纵的关系好得像亲兄弟。而沐今也待他极好,是严师,也像慈父。 现在,他自认害死了沐纵,就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沐今,对不起沐纵,他想不到赎罪的方式,就干脆把自己的命给了沐今,打算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还债。 然后,他就被沐今一路抓着头发摔进了暗门。重重地把沐清风摔到了地上,沐今只对暗门门主说了一句话:“这是用我儿子的命换来的东西,必须要有用,别让我儿白死!你给我往死里练他,必须要让他成为我最有用的一条狗。”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因为这句话,在随后的日子里,沐清风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每一个大型的组织都要有一个阴暗面,昆仑玄圃派也不例外。这些阴暗面生出的种种事端必须要有人来处理,暗门就是昆仑玄圃中用来处理这种事端的机构。因为做得都是不能为人所知却又关系重大的事,暗门对成员的训练十分残酷。而对被掌门“特殊照顾”过的沐清风而言,专门针对他的训练不是残酷,而是堪称残忍。 无数次地,沐清风都怀疑自己会被活活累死,或者在以一敌多的过招中不慎被谁捅死,或者因为熬不过某种毒药而死,又或者是因为达不到某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要求而受刑而死。他身上的伤从未断过,而暗门却极有分寸,总能让他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头,除了死。 托严苛训练的福,还有自身极罕见的天赋,沐清风的武功日进千里,小小年纪就在成人中也少有敌手了。十三岁时,他接下了第一个任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清晨的鞭打总算到了尽头。沐今随手甩了鞭子,然后一脚把沐清风踢翻,让对方的伤口狠狠地撞到了满是石砾的地上,地面顿时沾上了鲜血。沐今居高临下地瞄了一眼沐清风痛苦的脸,冷哼一声,吩咐道:“鞭子洗干净,放好,等我下次再拿它好好松你的皮!”说完,总算转身离去了。 沐清风忍着疼,默默地翻过身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伤得实在不轻,伤口上还粘满了碎石砾。他疼得一时爬不起来,只好先趴在地上,扯下自己的衣襟遮了羞。他没想到沐今会在这个时间段来,让他迟了暗门的训练。只要没有准假,任何事都不能构成迟到的理由,特别是一直被特殊针对的他。明白自己到了暗门必定还要因为迟到再挨一顿揍,沐清风知道自己得赶快爬起来,起码要把伤口弄干净再走,他可不想一会儿再挨揍的时候,让人把伤口上的碎石子给打进肉里去。 可是,真的疼,皮肉上的疼痛勾起长久淀在心底里的孤独无助,让十五岁的少年疼得眼眶发热,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趴了一小会儿,沐清风忽然伸出手来,很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不疼不疼……不哭不哭……”说完,他停了一会儿,好像还嫌不够,就又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配合着的同样是安慰的话:“乖,快起来……” 这是他常做的事,摸着自己的头和脊背,自己安慰自己,借此来想象自己是在被“别人”安慰。那个“别人”见他受伤会心疼,会小心地摸着他的头和脊背来安慰他,还会给他上药,上药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动作轻轻,担心弄疼他。 在“别人”的鼓励下,他咽下剧痛,深吸两口气,硬撑着爬了起来。伤口被动作牵扯,把他折磨地不轻。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默默挪到井边,拖了几桶冷水,一桶一桶地冲到伤口上,然后用手指把没有被冲掉的沙砾轻轻刮下来。“别人”在的话,一定会比这温柔得多,因为他疼的话,“别人”会心疼,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因为太心疼了,反而要他安慰。 他扶着墙,像这么想象着某个“别人”对自己的关怀,嘴里忍不住勾出笑来,仿佛连伤口都要疼得轻一些了。 只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别人”呢。他那么努力地去讨好周围的人,他人说什么他都尽力帮忙,他还按照沐纵说过的“多笑笑会招人喜欢”,硬生生地让自己习惯了笑脸。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旁人都不见得会对他多友善。其实,说来也是,谁会对说不定就在昨晚还提着个人头回门派的人友善呢。怎么会真的有想象中的那个会对他好的“别人”呢…… “别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吧。 沐清风站在寒风中,半个身子都沾满了冷水,冷得发抖。 * 翘楚眼眶发红,忍不住激烈道:“这么说,其实你也无辜得很啊!说到底,你也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了而已!”居然就因为这样的起因遭了那么多罪。翘楚想得难过,伸手去扒他上身的衣服,想看一看他的伤疤。她却没想到,扒开衣服后,他的上身不仅有层叠的疤痕,居然还有还没长好的旧伤,一条一条,不知道是被什么打出来的。看样子,恐怕在认识翘楚那天就已经带上了。 合着这些日子,他身上也一直都是带着伤的?翘楚看着沐清风苍白的脸色,想到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小时候失足落水,却要在后来的这么多年里为此遭这么多罪,要听话地杀人,要替门派背负罪名,还要老老实实挨这种莫名其妙的打。心里一阵阵发酸,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掉出眼泪来。 沐清风见翘楚哭了,忙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轻轻给她擦眼泪,带着笑安慰她。他仍旧不太擅长安慰人,就像初次见面的那次一样,他对翘楚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他打心底里泛甜,带着难以启齿的享受,对爱哭的小姑娘充斥着无限的耐心。 “别人”,也是有出现的一天的。 沐清风一面给翘楚擦眼泪,一面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了笑意。 第12章 像人 翘楚从未照顾什么照顾得这么尽心尽力过,就算手里有个价值连城的国宝,她都未必能照顾得比给沐清风擦药要小心。而沐清风也是最好的病人,不管毫无经验的翘楚怎么折腾,他都能放松着肌肉不乱动,不给翘楚添任何麻烦。 “你疼就跟我说啊,别忍着。”倒是翘楚先不愿意看他强忍,道,“疼就叫出来嘛,总忍着多不好啊。” 沐清风喘了口气,扭头对她笑:“不疼让我怎么叫嘛。”口气有点像撒娇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却是与撒娇毫不搭边的逞强。 上个药的工夫,出的汗把身底下的被子给湿得潮了,拳头握着就松不开来,伤口一被碰到脚尖就停不住地打颤,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不疼。翘楚抿了抿嘴,见他这么辛苦,便不忍心再动手,就停下来,伸手像抚摸小猫似的轻轻摸他的头,又摸了会儿他的背,这样来安慰他。 沐清风显然很喜欢让她摸他的头和脊背,被摸得时候闭上了眼睛,乖乖地趴在那儿,轻轻哼哼了两声,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正在咕噜咕噜叫的猫。在翘楚把手拿开之后,他显得有点意犹未尽,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回,真的是‘别人’摸的了。” 总算把药上完了,沐清风显得比一直小心紧张上药的翘楚还要累得多。翘楚见他这样,也不敢给他换褥子了。拿了干净的被子给他垫着,她轻轻拍着他,催他睡会儿。翘楚觉得,自己这会儿是真的把沐清风当孩子管了。 就在沐清风和翘楚耍赖不愿意睡的时候,阿婆忽然端着一大碗鱼汤走了进来。翘楚一见到阿婆,忙笑着问好,又见对方端着的汤给煮成了乳白色,远远就能闻到香气,心里感动,又抓着阿婆的手乖巧地道谢。沐清风也显得感激,神色里却还带着几分了然。阿婆看了一眼沐清风,对上他的眼睛,然后慢慢闪过了视线,将碗放到一边,开始热心地向翘楚询问沐清风的情况,又催促两人赶快吃鱼喝汤补补身子。 翘楚当然不会推辞,伤员需要蛋白质,就是阿婆不给,她也得去死皮赖脸地把补品讨过来。转身端了碗,翘楚坐在沐清风的身旁,拿起筷子,拨弄着剔出鱼肉,自然而然地送到他的嘴边。沐清风笑了笑,也不提自己没伤到手,闷不吭声地等着翘楚喂。 阿婆坐在一边,看着翘楚与沐清风二人。翘楚正时不时地换着筷子和勺子,给沐清风喂饭又喂汤,还经常给他擦擦嘴角,比照顾小孩都仔细。沐清风也催着翘楚吃东西,嘴边勾着的笑就没下去过,望着翘楚的眼神软得能把那姑娘看化了……沐清风经常笑,阿婆却很少见他笑这么真,更没见过他有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眼见二人已经把东西吃干净了,阿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站起来,笑着道:“那么,趁着天色还早,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呀?”逐客令突如其来。 “啊?”忽然听了这样逐客令似的话,翘楚一时有些反应不来,答道:“大概……得过几天吧,沐清风伤得这么重……” “这怎么能行呀。”阿婆的脸上仍挂着笑意,“一直在这儿,就抹些常见的金疮药,这样的伤躺几天都好不了呀。依阿婆看啊,趁天色还早,你们俩还是赶快动身到城里去,找个医馆好好看看,免得耽误了病。” “诶?”翘楚几乎以为阿婆是在开玩笑,“他伤得这么重,这时候怎么能动得了。”然而,还没等阿婆回话,沐清风却忽然先开了口,好像早就对此有所预料,他答应道:“是,我们这就要走。”又点了点头,恭敬道:“谢两位前辈收留之恩。还请前辈恕晚辈身体不便,不能行全礼了。”说着,撑起上身就想要爬起来。 “你别乱动!”翘楚见状,忙训他一句,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下去。这一会儿的工夫,翘楚也明白了过来,阿婆是真的在下逐客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翘楚绝不能让这时候的沐清风下床,更别提还要带着这么重的伤颠簸。见沐清风到底还是听她的话,依言先趴了下去,翘楚忙又跑到阿婆跟前,撒着娇求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这儿呢……求您了,我们俩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食宿费我们给,用过的东西我都去给您洗干净,您干什么我都能帮忙的……求您了,让我们多留两天好不好。” 然而,阿婆看起来有多和蔼,她逐客的念头似乎就有多执着。她脸上一直都是笑着的,嘴里说得也好像都是关心的话,态度却坚定得很,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沐清风二人留下来,其中的原因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就在翘楚还在与阿婆纠缠的时候,老叟忽然走了进来。与热情的阿婆不同,自打翘楚第一眼见到老叟,他就一直都是冷着脸的,这让翘楚一直都有些怕他。然而这会儿,翘楚却也顾不上什么怕不怕的了,想着一家之主的老叟说话应该是更有分量的,她忙迎着老叟的冷冷的脸,张口恳求道:“阿公,求求您了……让我们在这儿留两天吧,就两天。”虽然看起来不好说话,但是多求一求,说不定就有结果呢。 令翘楚没想到的是,老叟默默地看了她与沐清风一眼,竟然就真的开口对阿婆道:“罢了,就让他们留下来吧,会有什么事。”没想到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老叟居然反而这么好说话的。 面对着自己的丈夫,阿婆的脸上蓦地就少了和颜悦色。“留留留!就知道留!”她的语气猛然激烈起来,全然不复了对翘楚说话时的温和,“你还嫌在这玄圃脚下住得太近了?还想被沐今赶得更远些?或者干脆灭口?”语调越抬越高,到最后干脆变成了对老叟的训斥。 翘楚被阿婆毫无征兆忽然变调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又顿时明白,阿婆这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这是在告诉她,他们留在这里必然会给他们夫妇二人造成麻烦,所以他们的态度很坚定,必须得让她与沐清风二人趁早离开。 老叟见阿婆激动,叹了口气,缓缓对她继续道:“若在平时我也不会留他。只是这次,这小子受伤实在太重……我看他这样子,多半当时就已经被打得差点咽气了,竟然撑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精神。可是,你现在见他好像还算精神,内里却已经很虚,情况实在凶险。今晚睡过去,神智放松,这一夜必定甚为难熬。你还要让他一路颠簸,不得好好将养,难保他一觉睡过去还有没有命再爬起来!” 翘楚在一旁听着,一时好像不太明白老叟再说什么。是在说沐清风有可能会死吗?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翘楚心里蓦地一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就猛地一曲,带着身体先一步跪了下去!“求求您了,至少让他留一晚!”她喊出来,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翘楚!”床上,沐清风见她竟然下跪,猛地喝了一声,想也没想就滚下床去。被大面积牵动的伤口让他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时根本站不起来,他却也不管,干脆半是膝行地到了翘楚身边,然后仗着力气大,一把就把她提了起来。 沐清风以为自己会生气地训斥翘楚不够自尊自重,却不料自己一开口语气就软了下来:“你不用为我这样……”心里又酸又胀,不知是苦是甜,他握着她的手腕安慰,“我不会死的,我跟你保证。”又轻笑,“开玩笑,我不在,你连养活自己都不会,饿死街头了谁来管。这让我怎么敢扔下你去死。” 翘楚却无暇顾及其他,忙蹲下身子去抱沐清风。她一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抬手,抽着他的脑袋死命地骂:“你疯啦!忽然跑下来做什么!你看!你看看!又出血了!”被训斥的那个反而成了他。老叟与阿婆站在一旁,见翘楚忽然对沐清风动手,还是冲着脑袋,沐清风却没有丝毫特别的反应,都显得有些诧异。 沐清风笑了笑,老实地跪在那儿任由翘楚打他。在翘楚发泄够了之后,沐清风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翘楚抱在怀里,拍了拍。虽然这样对女孩子很失礼,但是她都抱过他那么多次了,大概也不会反感他抱她一次吧。 “怕什么,我死不了,我跟你发誓。”他拍着翘楚的脊背,这么承诺道。然后,他把翘楚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不让她出声,这才对老叟与阿婆点头,恭敬道:“多谢二位前辈暂作收留。晚辈知道会给前辈带来麻烦,一开始就未曾想过久留。翘楚姑娘这样失礼也是因为担心我,两位前辈若要计较她的冒犯,还请都算在我头上。”翘楚还想说话,沐清风却拦着她,不要她说了。 阿婆看着他们二人,忽然抬手向沐清风的头上一拍。几乎是瞬间的,沐清风猛地避过,眸中杀意蓦地暴涨,十指并指成掌,下一刻就是杀招!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就收起了动作,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几乎不可控制。任何人若是忽然地试图碰触他的头、颈或是胸之类的身体的要害部位,都会激起他像这样下意识的自卫与杀意。就算不是要害部位,比如刚认识翘楚时被她几次扯住袖子,也会让他产生自卫的本能。 “就是因为这样,你这小子才格外让人讨厌。”阿婆拨了拨瞬间护在她面前的老叟,看着已经收起杀招的沐清风,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把刀。被磨得锋利无比,谁碰一下都要被伤着。所以我一直不待见你,之前也本不想让你进门。只是没想到,你身边却多了个小姑娘……她让你看起来像是个人了。”不再总是带着虚假的笑,有了十几岁怀情少年的眼神,甚至被翘楚冲着头动手也不见下意识的杀意。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翘楚在跪下求她时泛红的眼眶,叹口气,道:“她还肯为你下跪求人,小姑娘给吓得不轻吧。”顿了顿,“说了这么多,既然你现在都是个人了,这姑娘又讨喜……我老婆子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没法就这么看着你死了。今夜,你们就留一晚,明日再作打算吧。” 沐清风闻言,有些不敢相信,翘楚却是大喜,忙一个劲儿道谢。心里放松下来,她的眼泪反而冒了出来,让阿婆看着叹气,脸上也恢复了慈祥,道:“说到底,最无辜的就是这姑娘,给吓坏了吧?” 沐清风忙低着头给她擦眼泪,翘楚为他哭的时候,他心里高兴,哭多了却就是心疼了。“干嘛总掉金豆嘛,我这不是没事么……”他仍抱着翘楚,这会儿就让翘楚靠在他身上。翘楚却不肯靠,从他怀里出来,小心地扶着他往床上走,边走边凶:“让你别乱动别乱动就知道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把伤弄严重了你今晚要怎么办嘛!”现在还在担忧老叟那句“没有命再爬起来”。 见翘楚满脸担忧,沐清风勾勾唇,极认真地对她道:“我明天一定按时起床,就这么说定了。”又说,“和你说定的事,我肯定不会食言。” 第13章 高烧中 好像是被之前的闹腾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沐清风在被翘楚弄上床之后不久,就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沉沉地昏睡了下去。之后,随着黑夜的降临,他的体温也渐渐升高,脸颊通红,额头也变得滚烫。 翘楚一只手腕被沐清风紧紧抓着,挣脱不开,不方便照顾,就只好托阿婆把帕巾浸了冷水拧好,然后自己接过来。沐清风是趴着的,不能把帕子放置在他的额头上,翘楚就用手一直按在上面。 阿婆探了探他脸颊的温度,轻叹口气,道:“我那老头子说的真是没错……这一晚上他不好过。”说着,见翘楚不安,她又安抚道:“只是你二人运气都好得很,我们恰好能给你们叫个神医来,你也不用太担心。” “神医?”翘楚问。 “是我孙子阿安喜欢的姑娘,名字是顾明姝。”阿婆回答着,脸上有些得色,“别看她年纪小,又是个大家的闺秀,那医术却真是不凡,阿婆以前跟着老头子走南闯北多少年,见过医术比她好的也寥寥无几。那是个好姑娘,阿安这小子真是有眼光。” 翘楚听着,心中略有些安慰,忙向阿婆道了谢,又急着问道:“那么……请问那位姑娘什么时候能来看看他呢?” 阿婆的神色沉了沉,脸上稍有些不忍,但还是道:“她现在还来不了。沐今生性多疑,既然把这小子赶出了门派,我与老头子再收留了你们就已是危险。若是再把她带来,帮得如此明显,只怕要累及我二人。”见翘楚神色愈沉,她又安慰道:“只是,我已经让我那孙子去顾丫头那儿讨药方了,今晚煎了给他喂下就必定无甚大碍,然后就等着明日天亮,带他去顾丫头那儿好好调理就是。” 翘楚听了,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 “嗯……”一旁,一直高热的沐清风忽然呻|吟了一声,显然睡得并不舒服。他紧皱着眉头,不一会儿就断断续续梦呓起来。一开始,他还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字节,后来慢慢地就说起梦话来:“疼……”听他叫疼,翘楚忙俯下身,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慰。他却显得没那么容易平静。痛苦难耐地哼了两声,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别打了……疼……弟子知错……”眼球转动着,像是被身体的痛苦激出了恶梦。接着,他微微沉静了一会儿,然后眉头皱起,声音嘶哑,道:“别……别都讨厌我……谁能陪我……”顿了一顿,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难过,道:“我不想再杀了……师父……我不想再杀了……”尾音仿佛一声喟叹。 翘楚在一旁听得难受,撇过身子去抱他,然后像哄小猫似的,伸手一下一下从他的头顶摸到脊背,同时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了……不疼了……”意外地,之前安慰都没什么效果,这会儿摸着头顶和脊背的安抚倒是十分有效。在翘楚的抚摸下,沐清风渐渐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眼球就停止了转动,大概是已经脱离了恶梦。 阿婆在一旁看着,神色有些复杂,道:“我以前只知道他是把杀人的刀,无欲无情无心,每日都挂笑脸却从不真心,心狠手辣令人烦闷。没想到,现在看来……他过得也是辛苦。” “阿婆以前是这么想的啊?”翘楚一边拍着沐清风的背,一边道,“我倒是完全相反,可能因为原先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没认识多久就又觉得,他其实寂寞得不行。还有,有时候看他笑,还觉得他其实难过得不行,还非要逞强地拿笑脸遮着。” 阿婆听着翘楚的话,停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道:“难怪这小子对你一脸死心塌地,换我我也得离不开你了。”又看了眼床上还紧紧抓着翘楚手腕的沐清风,道:“虽然现在还是怎么都不待见这小子,但是……现在觉出他其实也是个人,就不愿想他以前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了。”又想到沐清风神色痛苦的那句“我不想再杀了”,她叹息一声,继续道,“仔细想想,算起来,他大概也就十□岁,比我孙子还要小上一岁,还是个没长大的毛小子,却都违心干了些什么事,又遭了些什么罪……” 翘楚抿了抿嘴,伸手盖住了沐清风握着她的手腕的那只手,轻声道:“我会好好对他的。”又认真道:“但是杀人是不对的,不能随便同情……我也会好好和他一起做善事还债的。” 阿婆见翘楚神色坚定,笑起来:“好姑娘……”又说,“这么多年,他遭的罪太多,却从没见有人疼过他……哎呀,我又不是这小子的什么人,说这个做什么。”她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话,摇了摇头。 翘楚却很明白,阿婆说这话定是一时对沐清风心软了。翘楚对沐清风却不是一时心软,而是无时无刻不在心软。又点点头,她认真道:“嗯,我知道……”给沐清风掖了掖被角,“我来疼他……” 阿婆听她说话,忽然又笑起来,调侃道:“啧啧,听听这姑娘说这话的调子,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翘楚脸一红,被说得不好意思,道:“没有啊!”她是真的没注意自己说话的腔调怎么了。阿婆笑着,也不与她争辩。 转眼夜已渐深。 尽管阿婆几次催促翘楚休息,翘楚却都没什么想要休息的感觉。自从脱离了恶梦,沐清风就睡得很安稳,却又慢慢安稳得过了头。眼看着他呼吸渐渐变浅,神色越发沉静,翘楚在旁边很是着急。“不是说明天会按时起来么,睡太沉了起不来我可是要保留追究一切责任的权利的!”翘楚忍不住说道,同时用力去推他,这才总算令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些。 就在翘楚因为沐清风的情况而心慌意乱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老叟的声音:“那臭小子回来了。”足不出户便能知道周围出现了什么人,这也是让翘楚惊叹的武林人士的绝技之一。 知道老叟说的“臭小子”就是老叟与阿婆的孙子,更重要的是他就是会带来那位神医姑娘的药方的人,翘楚心里一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不许出事故,我马上回来!”她低头附在沐清风的耳边,向昏睡的沐清风叮嘱了一句,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推了门,果然远远看到有个人影,翘楚忙殷勤地迎上去。灯光昏暗,翘楚堪堪能看出对方是个身形高挑的青年,一手提药一手提剑,神色略有些玩世不恭。 “哟呵,传说让昆仑玄圃最懂规矩的狗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就是你?”刚与翘楚打上照面,那青年就轻佻地看了看翘楚,开口道,“哎呀,沐清风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么。” 以翘楚的脾气,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顺着讽刺回去。可这时候,沐清风还在里面躺着,药又在人家手里,她哪里还敢回嘴。殷切地看着这青年,翘楚道:“路上辛苦了……请问能把药给我吗?我尽快拿回去煎了,沐清风他现在不是很好。” 那青年闻言,挑挑眉,似乎是有些诧异,道:“那小子杀过多少人,你都知道?”见翘楚神色如常,他道:“看来是知道了。为了免得你日后失望,我可先好心提醒了,别看那小子会杀人,没主子的吩咐他可连只蚂蚁都不捏的,自然没法靠杀人来钱。一穷二白,根本没啥能图的。” “我没图他什么。”翘楚虽然不耐烦他的胡乱猜忌,却也只能压抑,而后耐心道:“我就是不想让他死。” 那青年又挑了挑眉,没再说话,顺手把药向着翘楚甩了过去。翘楚忙手忙脚乱地接住,抱着药匆匆道了个谢,扭头就向屋内跑去,还差点摔了一跤。 “哟呵,这世道还真是变了啊。”那青年注视着翘楚不顾形象飞奔的背影,轻声笑道。 * 着急是一回事,翘楚不会煎药是另一回事,在被阿婆教着煎好药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喂给沉睡的沐清风,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翘楚目前就处在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的状况里。 好不容易在阿婆的帮助和指导下煎好了药,翘楚忍着烫把药端到了沐清风所在的屋子里,却不知道接下来改怎么做了。在翘楚离开的时间里,沐清风的气息像是更弱了些,沉静得像个乖乖睡觉的孩子。这份平静却让翘楚愈加不安。 怎么叫和推都没办法把沐清风唤醒,翘楚犹豫了一下,就试着把沐清风的上身轻轻地抬高了些,找了个垫子垫着。然后把药碗移近,她用勺子舀了药,微微吹凉,就小心地把药喂进了沐清风的嘴里。 然而,就在翘楚专心致志地照顾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打断了她:“我说,这位大小姐,你想害死他吗?” 第14章 竹签戳手 然而,就在翘楚专心致志地照顾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打断了她:“我说,这位大小姐,你想弄死他吗?” “诶?”翘楚一愣,抬起头来,就见老叟与阿婆的孙子,那个拿来药的青年正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一脸的漫不经心。翘楚刚刚知道,他的名字是乔安。 “想趁着他没意识的时候杀人灭口的话……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乔安站直了身子,走过来,边走边道,“直接一刀下去,我们和他非亲非故的,你只要把褥子洗干净了,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翘楚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却又意外地泛出几分心虚——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人还昏着呢,真亏你敢把药往他嘴里灌。”乔安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看沐清风,道,“还没呛死哪?” 翘楚猛地就听明白了,原来是在昏迷的时候喂东西容易呛到。被呛到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严重了可真的能致命。她只见过小说电视剧里不少昏迷喂药的桥段,可从来没想到这一节上。翘楚自知理亏,心里愧疚起来,又庆幸被乔安阻止了,忙向乔安道谢。乔安挑了挑眉,道了句:“哟呵,没想到还算懂事。” “可是,我怎么都弄不醒他。”翘楚道谢过后,又求助道。 “呵,这还不简单。”乔安笑了笑,手里簌得一翻,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根竹签,然后随意道:“用这个j□j指甲,你知道的吧,就是狠狠地钉进去的那种!”青年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恶趣味,“疼昏了都能再疼醒过来,还有什么可多想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自然。 还没听完他的话,翘楚就一把把沐清风的手攒到了自己的手里,防止乔安真的胡闹。乔安见她一脸戒备,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用不着这样吧,这还算轻的呢。”说着,他用手里的签子指了指沐清风,道:“你也能看出来了吧,他再这么睡下去,可不妙得很。” 翘楚当然能看出来。之前沐清风还对外界的刺激有反应,翘楚推他又和他说话的时候,还能引得他呼吸加重。可是现在,他却仿佛是越睡越沉了,呼吸不可阻止地越来越浅,脸颊却还通红通红——高热像是在以他的生命为燃料,一直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知道……”翘楚不情不愿地接到,眸子里满是担心,“可是,总归有别的方法吧。”拿竹签钉进指甲什么的,想一想就能让人打哆嗦了,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吧! 然而,乔安却没有给人丝毫开玩笑的感觉。他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带上了几分认真:“不然,大小姐,你告诉我怎么能把一个深度昏迷的人给弄醒过来?” 翘楚的第一个反应是武侠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让人嗅一嗅就能转醒的药。这么想着,她试探性地问道:“就没有那种刺激性的药么……能让人清醒的那种。” “哦,你是说那种让人疼得五脏六腑拧成一团的,当然有啦,你要用么?”乔安看着她,故意把神色表现得很是真诚,“让他用那种药,你这么恨他啊?” 虽然乔安的态度一直都带着玩笑,翘楚还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让他很疼的话……”翘楚看了眼乔安手里的竹签,攒着沐清风的手又紧了紧,“他就没办法醒过来么?” “不不不。”乔安摆摆手,神色悠哉地看着翘楚因为他的否定而升腾起希望的眼神,坏心地笑了笑,继续道:“是恐怕会‘永远醒不过来’哟。”性格恶劣得丝毫不加掩饰。 听着这样的话,翘楚心里一紧。沉默了一会儿,她犹豫着,手指纠结地动了几次,最终还是慢慢地放开了沐清风的手。“那……好吧……”她攒紧了自己的手,“你倒是轻点啊……”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翘楚还是忍不住这么道。 乔安见她退步,微微勾了勾唇,道:“哟呵,还算明事理啊。”说着,他伸手,试图把沐清风握着翘楚手腕的手给拿开。然而,他试了几次,却有些力不从心。沐清风虽然没有意识,手却紧得很。乔安绝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就干脆放弃了努力,转而对翘楚说道:“待会儿机灵点!这小子清醒的时候被忽然碰着了都能拔刀子,这会儿晕乎乎的忽然一疼,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翘楚见到过沐清风对阿婆的反应,这会儿也知道乔安绝不是危言耸听。带着对沐清风的心疼,她抿着嘴,严阵以待。 乔安用一只手握住沐清风的双腕,尽量制住他,然后用手里的竹签子对准了沐清风的手指,用力猛地一戳!翘楚在一旁咬紧了嘴唇,看着竹签进了半截,心里连着胸口都闷闷地疼。十指连心,沐清风显然比翘楚难受得多。随着签子的深入,他猛地低叫了一声,人没醒,手先动了起来。手一退让签子从手指里出来,沐清风握掌成拳,一手下意识用力捏紧翘楚的手腕,另一手瞬间就挣脱了乔安的桎梏,移上了乔安的面门。乔安把头一偏,躲得很是及时,然后也不迟疑,再次紧抓住沐清风的手腕,使巧劲让他松了力道,然后眼疾手快地将沾了血的竹签再次戳了进去! “呃啊……”这次,沐清风却没了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压抑着痛叫了一声,手指颤动。没一会儿,他便缓缓抬起头,醒了过来。 翘楚见他清醒,心里的重石总算落了下来。她忙把沐清风的手从乔安手里抢了出来,然后把他还在流血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里轻轻舔舐消毒。沐清风睁开眼,看了看乔安,又瞥了眼自己的手指,瞬间理解了状况。他把紧绷的肌肉松弛,然后对翘楚轻轻地笑了笑,道:“我不疼……” 鬼信你不疼啊!不逞强能死么!正在舔舐沐清风伤口的翘楚没办法回话,就抛了个白眼表明立场。 另一边,乔安扔了手里的竹签,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笑道:“我说,一醒过来就只顾着女人了,对救命恩人就没什么话说么?” “多谢。”沐清风轻飘飘地甩过去一句,就不再理他,转而专心细致地替翘楚揉起手腕。他方才自卫,一只手下意识地捏得太紧,这会儿翘楚的手腕已经别他捏得红了一片。 乔安也不与他多做计较,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向翘楚,笑了笑,忽然甩出一句评价:“仔细想想,你这眼光倒也没差到底。这女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倒还勉强值得养着。” 这一次,沐清风倒是认真地给了他反应。他扭过头去看向乔安,话中带刺道:“乔兄见翘楚都嫌不美,眼光之高实在不是吾等凡人可以企及。只是高处不胜寒,恐怕要一生注定孤独了。”沐清风待人向来和善,很少有出言讥讽的时候,这倒让翘楚有些惊讶。 乔安撇撇嘴,也不甘示弱,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至于孤独一生,小弟自是不同于沐兄,现今还未体会到难得的孤寂。倒是沐兄已经孤独半生,想必对此多有心得啊。” 沐清风不会无视针对翘楚的讥讽,却懒得理会针对自己的。扭头见翘楚还在舔自己的手指,他安慰道:“没事,他手下还是留了情的,若是直接钉进指甲,必定醒得更快,但他只是钉进了指腹。”的确,虽然乔安嘴上说得狠毒,但插的竹签离指甲还有一点距离,是以沐清风的指甲都还完好。 翘楚抿了抿嘴,向乔安道了谢。乔安听了,轻轻挑了挑眉,又道了句:“还算懂事。” 舔好了沐清风的手指,翘楚又拿了药给他上好。她当然还没忘记把沐清风叫起来的初衷,又把一旁的药碗拿过来,摸了摸温度。折腾了这么久,原本滚烫的药现在温度刚刚好。 沐清风看了眼翘楚手里的药,眨眨眼,忽然道:“我趴着,不方便自己喝,手也伤了。”说着,他还挥了挥自己受伤的手指作证。乔安在一旁听了,嗤笑了一声,道:“啧……腻歪得伤眼……”说着,走了出去。 翘楚听沐清风这么说,本想用勺子喂他,却见那药黑乎乎的一碗,光闻着都觉得苦,就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大口尽快地喝了下去。见沐清风神色有些失望,她觉得有些好笑,又从一边拿出蜜饯和糖,塞了块蜜饯到他的嘴里。沐清风咂了咂嘴,轻笑:“还有好吃的啊。” “当然了,那玩儿那么苦,我就从阿婆那里要了些甜的。”翘楚道,看着他嚼完蜜饯,又给他塞了块糖,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塞了块。沐清风笑了笑,孩子气地用舌头搅了搅嘴里的糖,道:“真甜。” 从来没人在意他伤口会疼,从来没人喂他吃过东西,从来没人担心他喝药会苦,更不会特意给他拿糖。 沐清风又笑起来,把翘楚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咂了咂嘴里的糖,又说了遍:“真甜。” “你就是这一点最让人讨厌。”看着沐清风满足的脸,翘楚却忽然这样道。 第15章 医者顾明姝 “你就是这一点最让人讨厌。”看着沐清风满足的脸,翘楚却忽然这样道。 沐清风闻言,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诶?为什么讨厌我啊……” “你没必要总是这样吧,我……还是很待见你的。”翘楚蹲下身子,捧着沐清风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你对我也很好啊!我又不是瞎子,你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都知道。所以我照顾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沐清风揉揉鼻子,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说讨厌我么……” “我是讨厌你总是一副感恩戴德的脸。真是忍不了了,我照顾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所以你能不能别总因为我对你好一点,就摆出一副感激得不行的样子。我哪里做什么值得你感激的事了嘛!” 沐清风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却又明白自己的确是这样的,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翘楚看他纠结,叹了口气,道:“算了,应该好好等你习惯的,怎么就忍不住说出来了……”她大概知道,他是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关照太少,冷遇太多,才会是这个样子。“你怎么总有办法让我心里难受……赶快习惯别人对你好吧……我没想当你的女神,平等一点对我不好么。” 沐清风听着她的话,默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答应道:“……好。”他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翘楚微凉的手,觉得脸上凉丝丝的一片。翘楚看他像小狗似的蹭她,显得乖乖的样子,心里又愧疚起来。“啊……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一点都没考虑你的感受……”明明是只要日子久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的事,她却忍不住出口抱怨,一点没考虑刻意扭转他的行为会给他带来的压力,“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好了,不知不觉就欺负你了。”说着,翘楚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和他十指相扣。 沐清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手和翘楚回扣过去,然后道:“哎呦,大小姐何必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其实,在他看来,翘楚若是觉得不高兴就应该直接和他说出来,根本没必要这么想太多地照顾他的感受,“大小姐不是已经够体贴地给我考虑了么。” “……你一直都这样,早晚得把我给惯出坏脾气来……虽然本来脾气就不好。”翘楚说着,又给沐清风掖了掖被角,道:“喝了药就快睡吧,我给你冰额头。”他还发着高烧,这会儿应该难受坏了,可她还拉着他说了这么久的话。 “你睡觉就好,不用冰了。乔安来了,药又苦成这样,那这药就必定是顾明姝的手笔……”沐清风给翘楚顺着头发,道,“有了她的药,烧一定很快就退了,哪儿还用得着冰。” “我不困。”看着沐清风仍旧通红的脸颊,翘楚回应着,却不料自己会忽然被沐清风搂住腰猛地一拖,然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对方轻松地拉上了床——这货真的还在生病高烧么,武力值差太大了吧! “让大小姐彻夜照顾,小的哪里担待得起嘛。”沐清风扭头笑道,又见翘楚满脸地不赞同,神色便认真了些,道:“大小姐,你真的觉得你不睡觉地照顾我,我会高兴么?”接着,他又换上了玩笑的腔调,道:“那样,小的一定惶恐得睡也睡不着了。” 翘楚犹豫了一下,见他对顾明姝的药信心满满,又意识到自己的确不该总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他的身上去,就应了。沐清风笑了笑,替她要了被子。看着翘楚脱了外衣,盖上被子,躺在自己的身边,姿态信任,沐清风的心里缓缓地泛出一阵满足。 “睡吧,大小姐……我守着呢。”他给她拉了拉被子,轻声道,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 就在屋内气氛一片祥和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的人。 屋顶上,有人不知何时移开了瓦片,默默地看着屋内的两人。那人分明是深夜潜行,却穿着一身张扬的大红。他一双桃花眼里装满了阴戾,脸上偏偏又矛盾地挂着温和似水的笑,让见者心里发毛。 见屋内灯光已经熄灭,他又默默地趴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打了个手势,便有人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姿态卑微地抱起他,飞速地掠去。 * 翘楚睁开眼,揉了揉跳动着发疼的太阳穴。她又做恶梦了。 近些日子她偶尔会做这样的恶梦,说是恶梦,却让她说不出这梦究竟恶在哪里。模模糊糊的印象里,她只记得一袭大红的华衣,还有耳边温和的低语。似乎是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却让她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不太想回忆那个梦境,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转头去看身边的沐清风。万年起床困难户的翘楚能这么早醒来,除了做了恶梦,更多是因为对沐清风的状况不放心。 良药苦口,那碗闻着就苦兮兮的药果真有奇效。翘楚探了探沐清风额头的温度,发现他已经退了烧,气色也好了不少。翘楚松了口气,抚了抚沐清风的头发,便缩在他的身边,又睡下了。沐清风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恶梦便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沐清风的确是被身上的伤病折腾得累坏了,他多年习惯早起刻苦练武,常比号称最早的沐青云还要早得多,这回却难得地睡了懒觉,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比翘楚醒得还要晚一些。烧退又已经休息好,两人也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于是,在翘楚喂沐清风吃好了饭后,二人就准备动身离开了。 翘楚给沐清风找了宽松的裤子穿上,又给他擦脸漱口,梳好了头发,然后才拜托老叟把沐清风抱上了早就准备在外面的马车。马车里早已被阿婆铺上了厚厚的垫子,以此减少一路颠簸对沐清风身体的负担。而替他们驾车的人则是乔安。 自知这一家人对自己恩重如山,翘楚和沐清风都郑重地道了谢。 马车一动,翘楚就见识到了古代交通工具的颠簸程度。担心沐清风颠到伤口,她忙凑到沐清风旁边,让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算是做个固定。 从老叟家到顾明姝所在的小镇沿路都是无人的密林,路途也并不遥远。翘楚本以为这一路可以平安无事地过去,却发现他们的运气可实在不是那么好。 就在翘楚还揽着沐清风的腰担心他扯到伤口时,沐清风却忽然撑起身子,猛地把她拉到一边,护到了自己的怀里。下一刻,一道银光就穿透了马车的车厢,飞速地掠过了翘楚刚刚还在的地方,然后重重地钉到了另一侧的车壁上。那是一只刻着鹰状花纹的飞镖,尖端隐隐地泛着青光,显然是淬了毒。 沐清风飞快地扫了一眼钉在车壁上的镖,见到那花纹,微微蹙了蹙眉。他直起身子,一手把翘楚更用力地护进怀里,另一手拔出剑,挡在翘楚身前,还不忘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我跪直身子,碰不到伤口的。”又说,“乔安武功亦是不俗,不会有事的。” 情况分明凶险,翘楚缩在沐清风并不那么宽阔的怀里,却觉得分外安心。 车外嘈杂,乔安讥讽的笑时不时响起,似乎问题不大。车内,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透车而过,却总能被沐清风一只不剩地打偏。明明单手舞剑却还能应付得游刃有余,这再次让翘楚感叹起二人武力值的差异。沐清风甚至还有精力抱怨:“哎呀,大小姐在我这里,搞得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嘛。” “漏掉一只可就完了呀。”沐清风说着,又扯了扯身子,尽力让自己的躯干能更多地挡住翘楚的身体。翘楚心里一动,默默地把脸埋进了沐清风的胸口。 嘈杂声很快消失了,解决完车外状况的乔安掀了车帘,用手里的剑鞘用力捅沐清风的肩膀,兴师问罪道:“你小子,杀人怎么善后都不知道么!怎么让朝廷东厂的人找上这儿来了!”说着,又表情不屑道:“东厂鹰犬,镖上带毒,下作得很。” “恐怕……不是因为我杀人惹下的乱子。”沐清风看着镖上繁复的鹰状花纹,眸子默默沉了下来。 “总之是冲着你来的。”乔安挑挑眉,道。说完,他也不多问,只是瞄了一眼还在沐清风怀里的翘楚,道了句“腻歪得伤眼”,就仿佛很嫌弃似的出了车厢,甩下车帘。 沐清风听他又抱怨腻歪,笑了笑,了然道:“乔兄何必如此嫉妒,顾姑娘就在前面的镇子,离这儿不远了。” “哼,顾明姝是莲花,可远观不可亵玩,不像你那狗尾巴草,天天抱着腻歪,一点格调都没有。”乔安在外头讥讽道,说完,也不待沐清风反驳,就接着道:“快走吧。我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就在不远,我不敢杀人,这些人都还是昏着的。”他在老叟和阿婆那里装没杀过人的好孩子装了很久了。 “嫉妒便是嫉妒了,何必嘴硬。”沐清风笑了笑,放开了翘楚,又趴在她的身边,继续道:“翘楚哪里是区区莲花能形容的了的。要说格调,翘楚又哪里是以乔兄的格调能欣赏的来的。”全然忘了自己初次与翘楚见面时的那句“依这位姑娘姿色恐怕也卖不了几个钱”了。 翘楚默默转头,摆出一副懒得顾及他们没营养谈话的样子,心里却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只要是针对翘楚的不好听的话,沐清风就一句都不会放任,从身到心都把她护得好好的。 马车渐渐行进,转眼就见到了城镇。乔安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笑意:“哟呵,到了。我们直接去客栈吧,顾明姝在那儿。” 第16章 郎有情妾无意 进了镇子,乔安没急着去客栈,而是先转了个弯,专门跑去了一家点心店。过了不久,他便回来,往车里扔了一袋包子和一盒包装精巧的点心,然后才驾着马车,绕了个弯儿,轻巧地向客栈走去。 镇子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前。乔安帮翘楚把沐清风扶下了车,进了客栈。他一边扶着沐清风往楼上走,一边对翘楚道:“以后别跟个土包子似的问太多,这方圆千里找不到医术比顾明姝好的,她开药施针之后就要去睡觉,那之后沐清风必定就没什么事了,你不用再去烦她。” 翘楚还没答话,沐清风现在旁边插了嘴,道:“若担心累到顾姑娘,直说便是,何必对翘楚动刀。”说完,又对翘楚解释道:“顾姑娘身体不好,大多开了方子或施了针石就休息去了,没有什么着急的事就最好不要去找她。” 三人好容易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房中,一个姑娘端坐在中间的桌子旁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一本医书。那姑娘身着白衣,周身被袅袅的药熏绕着,漂亮的脸有些若隐若现。见翘楚推了门,她眼神轻飘飘地扫了过来,道:“坐。” 翘楚还未答话,乔安却先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不悦道:“我就知道不能随便让你离了我!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么,怎么又下来了?还有,为什么换了药熏?为了给他治伤?”他说着,指了指沐清风。 “我才是大夫,你不是。”那姑娘默默看了他一眼,道。她显然就是顾明姝了。见到翘楚正扶着沐清风往床边挪,顾明姝微微蹙了蹙眉,向乔安吩咐道:“把他弄到床上去。”乔安依言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我看他也没什么事了,你随便看看就是了,看完就再开个房睡觉去!”帮忙把沐清风弄上了床,他又从怀里掏出了绕了路特意去买来的点心,动作随意地递给顾明姝,道:“顺便买了点。” “放那儿吧。”顾明姝随意地抬了抬下巴,道,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已经放下了医书,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沐清风的身上。 乔安撇了下嘴,依言把点心放到了一边。他仍对房间药熏被换的事不满,便道:“我去把隔壁的房间要了,点上药熏,你给他看完了就去隔壁睡觉。”说完,他便去一旁的柜子翻找药熏去了。 床上,沐清风显得很是抗拒。他捏住自己的衣襟,对顾明姝道:“伤口反正就是那样,开点金疮药就行了,不用看了吧。”他伤在臀腿,哪里好意思剥了裤子让顾明姝看。正在翻药熏的乔安听着,也在一旁插嘴道:“我看也早没什么事了,你随便给他开点外敷的,再开点调理的就是了。” “我才是大夫。”顾明姝对乔安说了一句,便对沐清风道:“我过去也不是没给你治过伤,做什么忽然这个样子。”说着,她注意到沐清风时不时看向旁边的翘楚,一脸丈夫担心被妻子误会的样子,就了然了。 “这位姑娘,”她向翘楚问道,“姑娘可介意我来验伤?”沐清风伤得那么重,翘楚当然一百万个不介意,甚至还帮忙把沐清风的下衣脱了下来。这倒让沐清风显得有些失落,他趴在枕头上,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任由翘楚给他脱了衣服。 乔安在一边看乐了,道:“以前又不是没看过。怎么,遇着那丑丫头就不乐意让别的女人看光屁股了?”说着,又微微收了笑意,道:“你当我还乐意让顾明姝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么。” “我是大夫,病人怎么能算是乌七八糟的东西。”顾明姝微微蹙了蹙眉,还没等沐清风回答,就先一步纠正了乔安的说法。“是是。”乔安答着,挥挥手,拿着药熏下楼去了。 见沐清风已经脱下了下衣,顾明姝俯下身,用力按起沐清风的伤口。翘楚在一旁见沐清风因为疼痛僵住了身子,忍不住对顾明姝道:“轻一点……稍微轻一点……”顾明姝却不为所动,冷静地按遍了所有的伤处,这才直起身子,平静道:“未伤到筋骨,内里出血却是严重,身子也虚得很,内调外敷都缺不得。”说完,转身坐到一旁开药去了。 在她按伤开药的时候,乔安已经要了房间点了药熏回来了。进了门坐在了顾明姝身边。见她在开药,他皱眉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行了,他们浪费你够长时间的了,开完了药你就到隔壁睡觉去。我把药熏给你点好了。”他的话说完,顾明姝也刚好写完了药方,又不慌不忙地重看了一遍,才把方子交给乔安,道:“按量抓了,煎好,火候要对。” “知道了,我什么时候办错过事?”乔安收了药方,又伸手去扶她,道:“快去睡觉!”顾明姝依言慢慢起身,然后拿了桌上没看完的医书,这才要走。乔安见了,皱了皱眉,把书抢了过去,道:“快睡觉!明天再看。” “天已大亮。”顾明姝把手向乔安伸过去,静静道,“那本书,我还没有看完。”乔安皱着眉,退让了一步,道:“那你去睡两个时辰,然后我就给你看。” “我没有两个时辰可以浪费了。”顾明姝看着乔安,一双湖水含烟般的眼睛里无悲无喜。乔安听着她的话,眸子里猛地一闪,抿紧了嘴。他看着顾明姝,手指下意识地在书上来回摩挲。过了一会儿,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陪你看。” “你要去煎药。”顾明姝道。 “……你真是一步也不肯让我。”乔安垮了眉目,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失落,“在你心里,研习医术为上。医术之下是病人,病人之下是父母,父母之下是游历四海,四海之下可有我一席之地?又可有你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将书递过去,这么说着,脸上罕见地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顾明姝接过了书,并没有多说什么,拿了桌上乔安带来的点心,离开了房间。 乔安则在房间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甩下一句“我去抓药”便离开了。 “……他也不容易,在顾姑娘心里,儿女情长和自己的命能占的地方都太小了。”沐清风见乔安离开,感叹了一句,“这两样在乔安心里却又太重。”说着,他看了眼身旁的翘楚。在被乔安与顾明姝的对话打断之前,翘楚还在给他半数已经结痂的伤口补药,边补边还在问他喝药后喜欢吃什么糖。 “什么糖都行。钱都在包袱里,你爱吃哪个就去买,我跟着蹭两块就行了。”沐清风轻轻笑着,回答道。比起来,他的日子这么甜了,不过是药苦一点,哪里需要糖。 * 亭台。楼榭。莲花池。 池边,红衣男人坐在带着轮子的木椅上,神色随意地注视着池中的鲤鱼,嘴角带着笑意。那池中鲤鱼很多,体型比一般鲤鱼要大上许多,色彩都极艳泽。男人在池边坐了了不久,它们便成群地游了过来,聚在男人的脚边,似乎是知道有人来就有食喂。不一会儿,男人脚边就聚起了大片大片的鱼群,数量之多,让人产生若是失足落入水中便会被它们瓜分干净的错觉。 “饿了?”那红衣男人低着头,对着池中的鱼轻轻开口,语调温柔,“这样吧,做点什么有趣的事给我看,我就给你们东西吃。”鱼当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懂得一直聚在他的脚边不住地摆尾,他便自己沉思起来。过了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微微笑了起来,道:“这回就先给你们东西吃吧。”这么说着,他挥挥手,吩咐道:“抓一条上来。”便有身后的人走上前去,对着池中鱼猛然劈手,捞起一条血红色的鲤鱼,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手中。 手中的鱼滑腻,几乎要脱出手去,他便把手指卡进鱼鳃,欣赏着鱼在手中来回挣扎的样子。看够了,他便干脆地掀去了手中锦鲤的头。被掀掉的鱼头脱离了身体,落入水中,鱼嘴还在固执的一张一合,便有一群它过去的同伴冲着它游过去,将那个还在张嘴的脑袋瓜分吞食。 “不管是人是鱼,只要有利相诱,都只会自相残杀,毫不犹豫。”那男人看着这情景,满意地笑起来,道,“果然有趣,那就都赏给你们了。”说着,他撕开手中还在跳动的鱼身,一点一点地扔入湖中,微笑着看鱼群寻食而去。 很有耐心地撕完了鱼肉,那男人甩甩手上的鲜血,便有人端上了清水给他洗手。他默默洗着手,对鱼的兴趣便随着手上的鲜血一起消失。洗完手,他的思绪就又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拿帕巾擦净了手,他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了眼。初秋的风凉爽惬意,他闭着眼,安静了好一会儿,又睁了眼。脚边的鱼已经散去,连池中的血也不见了踪影。“把人扔下去,会不会也消失得一样快呢?”他盯着那汪池水,饶有兴致地喃喃道。顿了一会儿,他又自语道:“蛊是不会骗人的……所以真的有那样的女人啊……会因为男人受点伤就真心实意地哭哭啼啼的女人……”说着,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继续道:“疼得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哭呢……一定不是真的,她只是在骗人罢了。只要给了食,同伴算什么呢,她一定会很听话。”说着,他又轻轻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人又轻声道:“啊……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快活得多……真想当着你的面,把她撕成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扔到水里去,喂给鱼吃。那时候,你还能不能笑得那么开心呢?”语气柔和而又阴枭,“不过,这个要留到最后。在这之前,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呢……” 第17章 朱丽叶与罗密欧 翘楚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与她住在同一房间的沐清风显然醒得更早。 这一次,两人仍睡在同一个房间,却没有同床。那天在老叟家时,因为是沐清风哄翘楚睡的觉,炕又大得很,所以两人就自然而然地睡到了一起。而现在到了客栈,沐清风却终究还顾忌翘楚是个未嫁的姑娘,便坚持要多要一个房间。但翘楚却因为担心沐清风的伤势,怎么说都不肯走。介于沐清风绝大多数时候都犟不过翘楚,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托掌柜多搬来一张床,妥协在了同房不同床上。 沐清风早就听出了外面出了什么事,翘楚却丝毫不知晓,便要开门去看。沐清风见状,忙开口阻拦,道:“是乔安的麻烦,外面乱糟糟的,你不要出去,别被磕着碰着了。” “不好吧。”翘楚皱皱眉,听出外面是在吵架,“乔安昨天才救了咱们的命,出去劝劝架也好嘛。顾姑娘的身体又不好,被波及了可怎么办。” “那我和你一起去。”沐清风说着,不顾自己满屁股满腿的伤,硬撑着就要起身。 “…………你给我乖乖趴那儿!”翘楚见状,眉一皱手一指,气势汹汹道。 沐清风就乖乖趴那儿了。 训好了不听话的沐清风小朋友,翘楚转身推开门。见到门外的情景,翘楚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虽然的确乔安的性格和嘴巴都恶劣得不行,但她对乔安的怨念还没有大到梦到他被揍的程度吧? 门外,乔安正被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拉着衣领拳脚相加,那人怒气冲冲,手底下使劲大到不管不顾。乔安却不躲不闪,任由对方不顾后果地发泄。顾明姝站在一旁,眉头蹙着,试图把那男人拉开,却显得很是力不从心。在顾明姝的身边有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女人,她正捏着手帕抹眼泪,边抹边哀哀道:“老爷,别闹了,这可让姝儿怎么做人啊……” 翘楚见状,忙跑过去试着帮忙,却也没什么成效,反而在混乱中被推搡了几把,差点跌倒。怪不得沐清风会对她说“别被磕着碰着了”这样的话,不让她出来。 那男人又打了几拳,似乎是打累了,便把乔安用力往前一推,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我顾正此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被你这么个江湖草莽给毁了!”说着,又扭头对那正在抹眼泪的中年女人怒道:“做人?做什么人!她把我顾家的脸都丢尽了,我都没法做人了,她能做什么人!”显然,这二人就是顾明姝的父母。 “是我要他带我走的,和他并无关系。”顾明姝之前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时却忽然说道。 “你还有脸说!”顾正一听,原本略为平息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抬起手,巴掌冲着顾明姝的娇嫩的脸就用力往下挥。只是,他还没碰到顾明姝的脸,手腕就被乔安蓦地拽住。 “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了呗。”乔安握着顾正的手腕,另一手抹了一下红肿的脸,挡在顾明姝面前,道,“那是你亲闺女,打了你不心疼啊?” “心疼?我该打死这给列祖列宗脸上抹黑的不孝女!”顾正大骂,死命地活动手腕,却怎么都挣不开乔安的桎梏。他更加恼怒,便抬起腿,冲着乔安的腹部就是几脚。乔安被踢得微微弯腰,显然并未运功抵抗。 “……别气了。”乔安忍下疼,道,“顾明姝很看重父母的,您们这样,她也不好受……偷着把她带出来的是我,您何必和她计较。” “不计较?”顾正指着乔安,气得手指发抖,“我顾家世代书香,她却不愿研习琴棋书画,不愿做大家闺秀,我宠她,我认了。她不愿熟读诗书,非要从医,要四处行医抛头露面,我宠她,我认了。可是这回呢!这回这个不孝女居然偷偷和个江湖草莽的野男人跑了,竟还同处一室过夜,毫不自尊自重,给我顾家丢尽了颜面!教出这样的女儿,我简直愧对顾家列祖列宗!”顾正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不和她计较!我倒是不愿再和她计较了!现在,现在就让她滚出这个门去,再也别认我这个爹!”说着,他一拂袖子,指着顾明姝的鼻子,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起,我顾正就和顾明姝断绝——”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安就扑通一声,忽然跪下,打断了顾正的话。顾正见他这样,有些发愣,一时没说话。翘楚则更是难以相信,很难想象性格恶劣不可一世的乔安会这么折自己的自尊。 乔安直挺挺地跪在顾正面前,抿着嘴,正色道:“把她拐出来的是我,让她与我同房过夜的是我,错的都是我。她与我并无肌肤之亲,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请您……给她孝顺您的机会。” 顾明姝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乔安,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泛起波澜。她抿了抿嘴,走上前去,默默地跪在了乔安的身边,又俯身叩首,对顾正轻声道:“请父亲……请爹爹原谅女儿不孝。” 顾正看着二人,脸上有些动容,却又慢慢收敛。“女人做了这样的事,还有什么求得原谅的余地!”他指着顾明姝,骂道,“简直不知廉耻。别说了,怎么说都留不得他!” “老爷!”一旁,一直在抹着眼泪不吭声的顾夫人这回总算忍不住,带着哭腔哀声道,“不是说好要和姝儿好好说话的么,怎么变成这样了……老爷……姝儿还有多久的命……姝儿还能活多久!你就不能让她好好过这几天的日子么!”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也跪下去,抱着顾明姝,哀哀戚戚地唤道:“我苦命的儿啊……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就爱看些医书又怎么样,出门行医又怎么样,要嫁个江湖人又能怎么样……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愿管了……”顾正看顾夫人这样,闭了闭眼,自己的眼眶也慢慢地泛了红。 翘楚稍远地站在一旁,愣愣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顾明姝活不久了?而在场的人对此都没有惊讶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事。 顾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狠狠地叹了口气,重重拂袖,转身离去。 乔安见顾正走了,便扶着顾明姝,和她一起站起来,道:“地上凉,你倒是注意点。”说着,又去扶顾夫人。翘楚也忙跑上前去帮忙。 顾明姝安慰着自己不停哭泣的母亲,又看了一眼乔安,道:“……委屈你了。”又道:“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容忍……多谢。” “他生你养你,我自然应该尊敬,谈不上委屈。况且你和我谈得上什么谢。”乔安道,又皱眉,“大清早就给闹起来了,你快回去躺着。” 这回,顾明姝倒是听话了许多,她一面安抚着顾夫人,一面就随着乔安一起上楼去了。 * “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回到了房间,翘楚心有余悸道。 “顾姑娘一家世代书香,自然不能容忍女儿这样不顾名节。”沐清风道,语气有些低沉,“况且有家底的人家大多都看不起无根无底的江湖人,顾姑娘和一个江湖人一起私自出走,这也更让顾正不能忍受。”他说着,神色有些忧心忡忡。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翘楚,你家在哪儿?” “唔?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孤儿当惯了,没今天这事,都要忘了这回事了。”沐清风垂着眸子,忧心道,“你家境也很殷实,父母必定也是严格,和江湖上的女人不一样……”他至今还认定翘楚是个出走的大小姐,“你我的状况和乔安他们何其相似。我得赶快把你送回家去,免得你离家太久父母着急……你若是也被父母如此苛责,或是险些断绝关系,那可让你怎么受得了。”说着,他又担心翘楚害怕,挂上笑容,承诺道,“没事,大小姐。到时候你什么都交给我就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一定不会让你爹娘苛责到你身上。”言下之意,是要把责怪都引到自己身上来。 “不是这个问题……”翘楚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父母……不在这个世界上。”在另一个也许她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沐清风听了,微微睁大眼睛,猛地皱起眉头,神色心疼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没了……是怎么回事?”说着,他攒紧了拳头,神色凌厉,“我定能给你讨个公道。”他自认靠武功私了,还少有人能拦得住他。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什么仇要报的!”翘楚忙摆手,道,“跟你说不清楚!”这些日子,她已经看出沐清风很是聪明,凭她说谎是骗不过他的。可她却更不能说实话,穿越什么的说出来必定会被当成疯子。犹豫了片刻,她便干脆皱眉道:“哎呀,你别问了。” “好嘛……”沐清风松了拳头,神色有些失落。顿了顿,他道,“以后,你想说了就和我说……有什么事,我肯定能帮上忙。” “……好。”翘楚点点头。 第18章 暴风雨前的小温暖 亭台。楼榭。莲花池。 沐晴捏了捏手心的汗,身体仍旧有点发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颤抖着呼出去,他强撑起胆子,走近了池子。池边坐着的男人让人忍不住战栗,他对着那人极尽恭敬地跪下,行礼道:“属下见过督主。” “嗯。”池边坐着的男人语调闲散地应了一声。他今日仍是一身大红,衬得眉目秀美如玉。他“嗯”一声之后便再无下文,一双桃花眼只是随意地看着池中的鱼群,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沐晴这人似的。 这让沐晴的额角聚起冷汗。顿了一顿,他俯下身子,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督主责罚!” “嗯。”被称为督主的红衣男子又轻轻嗯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沐晴滚动了一下喉结,等了一会儿,心中越发紧张,便斟酌着请示道:“属下知罪,属下这就去刑堂领罚。” 那男人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才睁了眼,语调温和,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沐晴额角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他忙俯身又磕了一个头,道:“属下是想尽力弥补!只是那沐清风难惹得很,没想到乔安竟也在场……请督主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今日便取下翘楚的首级!” 那男人听着,忽然勾起嘴角,然后越勾越大,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听,听听。”他笑着转头,语调愉悦,神色却极为阴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的沐晴少侠要去杀谁呢!让你去杀沐清风,你自知没有这个本事,不敢去做。让你弄死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你畏手畏脚,怕沐清风,还怕昆仑玄圃,折腾了几天都报不了半个喜。”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继续道:“然后还要来找我要人。我对你好,便给了你十几个。可就这样,你还弄不死一个小丫头,现在还要我再给个机会呢。”他越笑越大声,“那我若是让你去随便弄死哪个会点武功的男人,你还不得拖到下辈子去?” “不会的,属下……”沐晴还想说什么,却被那男人开口打断,道:“你会的……我说你要拖到下辈子,你就得拖到下辈子去。”仍是轻缓而柔和的语调,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沐晴听出了男人话里的意思,汗珠蓦地掉了下来。他神色惊恐,忙开口求饶道:“督主!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只求能为督主结草衔环,效犬马之劳!还求督主恩典!” “啧啧,瞧瞧,把你急成什么样子了。”男人轻笑着看他,道,“这下面可还带着二两肉呢,怎么比我还不像个男人呀?”说着,他抬起脚,轻轻地踢了踢沐晴,又道:“看着就烦心得很……衔草结环就不用了,我看你也做不来。一身烂肉能喂喂我的鱼就够了……去吧。”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及时地上前,捂住了沐晴的嘴,把他强行带走。 “记得要新鲜着割,我的鱼爱吃新鲜的。”男人将目光转入莲花池,慵懒地吩咐道。 沐晴平素与沐清风交好,到头来,还不是让他杀沐清风,他便去杀,让他杀沐清风的女人,他便也去杀。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就像那一池的鲤鱼一样,无论试验多少次都只会趋利避害罢了。男人这么想着,缓缓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驱使他人背叛朋友或是至亲,这样的游戏每每都能让他玩得乐此不疲。 沐晴的游戏结了,新的游戏还要开始。 男人轻轻敲了敲轮椅,吩咐道:“走吧。” * 翘楚又做恶梦了,是曾经做过的梦。梦里,仍旧是眼前大红的衣服,仍旧是耳边温和的低语。明明是意义不明的情景,却让她手足冰凉,分外不安。在强烈的不安中,她蓦地睁开眼睛,喘息了几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忌惮梦里的场景。她甚至推测不出梦里破碎的画面到底想表达什么。 手脚冰凉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把身体缩了缩,却还嫌被子里的温度不够。心里的不安感仍旧无法消退,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沉睡的沐清风。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爬起来,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向沐清风走去。沐清风的存在总能让她很安心,沐清风的被子里……也一定很暖和。 翘楚心情愉悦地想象着把手探进沐清风被子的温暖,然后默默收起欺负好心人的罪恶感,轻轻走到沐清风的旁边。然而,就在她刚要弯腰掀被子的时候,沐清风忽然睁了眼。“怎么?大小姐有事吗?”沐清风眨了眨眼,目光清明。 “呃……你没在睡呀……”翘楚有些不好意思。她却不知道,沐清风不是“没在睡”,而是因为睡眠极浅而听力又极好,而且又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警觉,所以在她起来的那一瞬就被她吵醒了。 “没有。”沐清风应了一声,看着翘楚,又微微皱了皱眉。“早上还冷,不要穿这么薄走来走去的。生了病还不是得小的照顾您啊。” “就是被冻起来的。”翘楚把冰凉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暖着,又道,“还做了恶梦……”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调里撒娇的意味。 “恶梦?别在乎那个。梦嘛,都是反的。我在你身边,你实际也出不了事。”沐清风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从自己的被子里挪开来,道:“你被子凉了?抱过来给我盖,你躺我这里。”见翘楚神色犹豫,他又笑道:“哎呦,大小姐,就算带伤也是一样,我们习武之人哪里怕过冷。因为气血运行较常人要快,我们还常常嫌热得很。” 虽然不知道沐清风是不是只是在忽悠她,翘楚还是屈服在了温暖的被子的淫威之下,转身就颠颠地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然后仔细地盖到了已经钻出被子的沐清风的身上。伸手给沐清风掖了掖被子,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刚被腾出来的暖烘烘的被窝里。 “啊……好幸福……”瞬间被温暖包围,翘楚忍不住缩着身子在被子里胡乱扭动。沐清风则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就这点出息……全天下大家闺秀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不管。啊,好舒服……那我接着睡觉了,晚安。”说着,她便把头缩进被子里,睡起回笼觉来。沐清风就在她的身边,出什么事他都会替她解决。这样的认知让她安心得不行。 “别憋着了啊……”沐清风见她这样,叹口气,伸手把她的头从被子里捞出来,又把被子的缝隙都细致地压好。觉出翘楚的脸也是凉的,他忍不住伸出温热的手去捂住她的脸,片刻,却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她还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动手动脚的! 捶了自己的肩膀一下以示对自己的警告,他躺在一旁,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现在,他们二人还是孤男寡女,还要顾及男女大防,那以后呢……她会不会愿意和他成亲呢?如果她愿意……如果他们能成亲,那他就能自然而然地去捂热她的脸了吧。 当然,到了那时候,他也用不着从被子里避让出来,而是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她拖进自己的被子,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把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一点一点地暖和过来吧。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心底里满胀着满足感。他第一次这么想娶一个姑娘,想用最风光的方式把她迎进门,想向天下昭告她的所属权,想只属于她一个人,想要把她揽进怀里一刻也不松开,想要和她缩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狭小空间亲密无间,想对她说喁喁情话,想和她互诉衷肠…… 还想让她进入他那些难以启齿的,让人面红耳赤的少年常有的梦,让她和他一起…… 沐清风想到这儿,本就泛红的脸蓦地滚烫起来,又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他怎么可以用这种想法去亵渎她!然而,这种程度的警示却根本不足以停止他美好的幻想。他咬着嘴唇,不敢再看她,偏偏头,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了褥子。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今天最后的温暖了。 * 沐清风的回笼觉并不久,曾经严苛的训练让他有不管多晚睡都能早起的习惯。早早醒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前的翘楚。忍不住勾勾唇角,他蹭了蹭枕头,看不够似的盯着翘楚看。 门外,顾老爷和顾夫人已经把女儿接走,隔壁的乔安也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半天不愿动弹。 翘楚的睡眠时间向来令人叹为观止。直到店小二来敲门询问午饭时,翘楚才幽幽转醒。 “卡着饭点醒,真有大小姐你的风格。”沐清风在一旁笑她,又催她起来,“快起来吃饭,别饿坏了。”简直像惯小孩子似的溺爱。 因为睡得太多了,翘楚觉得有些头疼,哼哼唧唧地不愿意起来,又要沐清风给她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沐清风在旁边看得一脸无奈,笑着道:“因为睡多了头疼……大小姐,这真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有福分也享受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她仔细地轻轻按揉。 习武之人总能很好地把握人体的度,是以翘楚被伺候得无比舒服。沐清风看着翘楚陶醉的小模样,忍不住轻轻笑。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今天最后的幸福了。 身体忽然敏锐地感受到一阵寒凉刺骨的气息,沐清风几乎是瞬间直起身来,将翘楚护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目光锐利,剑也不知是何时抽到了手里。 “呵……都认识了十多年了,不用这么戒备吧。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摆出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也是会很伤心的。”就在沐清风全身警备后的几秒,门忽然被缓缓推开来,温和柔润的声音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传了进来,“放心吧,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为什么你还活着。” 在沐清风的怀里,翘楚蓦地睁大了眼。 第19章 我宁愿被全天下背叛 “呵……都认识了十多年了,不用这么戒备吧。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摆出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也是会很伤心的。”就在沐清风全身警备后的几秒,门忽然被缓缓推开来,温和柔润的声音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传了进来,“放心吧,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为什么你还活着。” 在沐清风的怀里,翘楚蓦地睁大了眼。 随着门被打开,转动着轮椅缓缓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这男人生着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大红的衣服衬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进了门,他带出一阵若有若无的荷花香气,香气中却又混着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给人莫名的刺激。在他滑着轮椅进来后,几个姿态恭敬的人也无声无息地紧紧跟了进来,皆着带着鹰状花纹的官府用服,身形结实,步履轻盈无声,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那红衣男人在房间中央停住了轮椅,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贵气,让简陋的客栈房间都仿佛带上了一点格调。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沐清风二人,神色貌似随意,目光中却透着难以言诉的兴奋。 沐清风看见此人,眼里流露出些许苦恼,说道:“果然是你啊……锦衣。见了那镖我就知道,是你又找我寻仇来了。”在他、乔安翘楚一同遭到伏击时,他注意到,伏击者所用的飞镖都刻着东厂专用的鹰状花纹。而名叫锦衣的红衣男子正是东厂督主。“当年可能算是我对不起你吧……但那时我并没有一定要救你的义务吧。到后来也是你自愿进宫,并不是我把你给卖进去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沐清风揉揉太阳穴,道,“迁怒了十几年,还不够么?”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怀里的翘楚微微有些发抖,便低头去看她,就见她正缩着身子,手紧紧攒着他的前襟,神色惊慌。 “怎么了?”沐清风忙问道,顺手把滑下去的被子裹到了她的身上,然后轻轻拍着她安抚,道:“怕什么呢?被他们吓着了?”东厂在民间名声极恶,会把小姑娘吓到也不奇怪,“没事,有我在呢。就算有伤,带着你离开这里也绝不是问题。”因为受伤,他一直被翘楚过度保护,几天来都被她勒令趴在床上动也不让动一下。但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不能动。现在,就算身上有伤,他也有能在东厂眼皮底下带着翘楚离开这里的信的。 眼见着翘楚状态不对,他便不愿再在这里废话,而是抱紧翘楚,想着赶快把她带走,再找个地方好好安抚。然而,正在他打算调整动作起身的时候,却因红衣男人的下一句话而暂时停住了身子。 “有她在,你竟还活着啊……”男人对沐清风道,然后将目光移向了翘楚,继续道:“翘楚,你这样办事不利,我应该怎么罚你好呢?”他语调愉悦,听起来很像是在善意地逗弄一个孩子,却又矛盾地可以让听者本能地觉出危险。沐清风听着,忙把翘楚抱得更紧,担心她被吓到,就顺着她的脊背细细安抚。 “锦衣,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沐清风一面安抚着翘楚,一面对男人冷声道。他心里怕锦衣胡言乱语吓到翘楚,完全没有相信锦衣的话的意思。然而,在他再次低头看翘楚的时候,却微微有些发愣。怀里的姑娘正不安地搓着手指,脸上少了血色,嘴唇上还留着牙印。翘楚就像这样白着一张脸,一面搓着手指,一面开口对锦衣反驳道:“我没有……你是谁!”神色里却明显带着慌张心虚和措手不及。翘楚实在不是个善于说谎的姑娘,谎言都写在了脸上。 锦衣显然也能轻易看出这一点,就也不搭话,只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顺便从袖子里拎出个玉佩把玩,然后神色愉悦地看着二人的反应。 沐清风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发汗。“翘楚?”他轻声唤她。 “我真的不知道……”翘楚摇着头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明明以前……”她说着说着话,声音忽然越来越低,直至无声。她默默地低下了头,攒紧了手。没有人说话,气氛变得诡异而又安静起来。 过了一会儿,翘楚忽然有了动作,她忽然猛地紧紧贴进了沐清风的怀里。因为早已经被沐清风视为了绝对无害可信任的存在,她忽然性的动作没有激起沐清风任何特殊的反应。把脸埋在沐清风的怀里,她忽然微微地发起抖来,轻声道:“我害怕……”声音里已隐隐带上了哭腔,“我没办法……对不起……你别不要我……”听起来很难过。 沐清风见她这样,心瞬间就柔软了下来,就一点都不在意她做过什么了。是呢,就算她真的是锦衣的手下,受锦衣之命来害他又如何呢?别说她根本就没有对他动手,就算她动手了,那也是情有可原。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能拧得过心狠手辣的锦衣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拉了拉被子,不再计较翘楚的身份,而是再次环紧了怀里的姑娘。他甚至开始心疼了起来,锦衣心狠手辣,做他的属下,她有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呢?她现在还这么难过又不安,何必呢?她也是迫不得已,也很不容易,就算她真的对他动了手,他也是不会怪她的。 “没事了……有我在,他再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沐清风说道,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抚摸翘楚柔顺的长发,“不怕,我怎么会不要你……”分明是我在怕你不要我。 再次抬头看向锦衣的时候,沐清风的神色便倏地阴沉凌厉了起来。终日以笑待人的沐清风很少会有这样的神色,这让锦衣忍不住将唇角的笑容越勾越大,神色也显得越发兴致盎然了起来。 “那么恨我的话,随便挑哪个下属来杀我就是了,何必要为难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姑娘家……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放松警惕么?”沐清风微微眯了眯眼,面色冰冷,道,“锦衣,今日我没工夫与你多做计较,为难翘楚的账,我却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说的没错,不会武功的女人,的确能让你放松警惕呢。”锦衣带着笑意开口,用力抚摸着手中的玉佩,目光灼灼,仿佛是在期待戏剧的最j□j。而就在这时候,沐清风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快于思维,他蓦地闪过身。 然后,一只簪子就被猛地刺入他的身体,入肉极深,血顺着伤口一点点渗了出来。所幸长期受训的本能让他在最后关头闪过了身,堪堪避开了要害。沐清风低下头,看着仍旧所在他怀中的翘楚。翘楚仍垂着脑袋,手中却不知何时紧紧握着了一根簪子,那簪子的尖头正深深地埋在他的身体里…… 翘楚一直都是沐清风要守护的人,是让沐清风不知不觉卸下了所有防备的人,是以毫无武功的翘楚也能堪堪伤到沐清风的要害。 然而,身上的要害避开了,沐清风心里的要害却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子刺穿,而后反复抽|插旋转,硬生生地疼。 “翘楚……”沐清风看着手里还捏着滴血的簪子的翘楚,艰涩地开口,“我会……保护你的呀……你不用……勉强自己的……”心里仍存着最后的希望,希望翘楚这样做只是因被锦衣胁迫而胆怯,他对她道:“你要相信我,只要我想,马上可以带你走……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没关系的,他能原谅她,女孩子都是胆小的,她只是被锦衣吓到了。只要让她相信他能保护她,那她就一定…… 然而,翘楚却并不理会他的话,反而见缝插针地抓住了他说话的空隙,蓦地又刺了过来。这次,沐清风轻易地抓住了翘楚的手。眸子里映着翘楚握凶器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沐清风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碎开,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比挨沐今差点要了他的命的板子还要让他难过。“翘楚,我疼……你别这样……”你不是很怕我疼么…… 翘楚仍旧不理会他的话,而是用力转动手腕,想要把自己的手腕从沐清风的手中脱开。然而两人的力量差异实在悬殊,这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放手!”她努力了半天没有结果,便高声道,声音急促,不带感情。沐清风听着,身体轻轻一抖,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挣脱了束缚,翘楚见奈何不了沐清风,便立即跑到了锦衣的身边,而后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垂首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督主责罚。” “罢了。”锦衣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能那么容易被你捅死,他就不是沐清风了。”他笑着道,伸手摸了摸翘楚的头,像在逗弄一只小狗。他轻声称赞着:“让我看得真高兴……翘楚,做得好。”声音温柔。 沐清风闭上了眼,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第20章 那些忽然被想起的往事 你一定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某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你遗忘掉了。这时候如果有谁提醒你,那么你就能猛地回想起这事。 现在的翘楚就是这样的感受,却又比单纯的“这样的感受”要离谱得多。你相信你会把本应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吗?干净到如果没有见到某个人,你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 如果没有见到锦衣,翘楚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想起那段记忆。而那样的记忆会被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遗忘,这也理应是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在见到锦衣的那一刹那,之前不知道藏在了大脑的哪个角落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地向她冲了过来,冲得她头疼,比头疼更重要的却是心慌。在记忆复苏的那一刻,翘楚满脑子就只是“怎么办,沐清风能原谅我吗?” 翘楚记起来,她和沐清风的相遇绝不是个偶然。 翘楚第一次见到沐晴并不是在树林中,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锦衣其实并不是在客栈里一样。然而,这些记忆却都违背常理地被她埋在了脑海深处,一直没有想起来。 实际上,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时,她就遇到了沐晴。那时她刚卖掉随身的首饰,勉强在这个世界里暂时安顿下来。在回到租住的小破屋的路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沐晴。那时的沐晴一身白衣,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闭着眼痛苦又疲惫地倚在路边的树上,鲜血沾了一身,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对于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麻烦”的气息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早早避而远之,翘楚却犹豫着停住了。 沐晴只有十七岁,又生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十七岁还要小,十分纯良的样子。翘楚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问道:“……我说……你没事吧?”沐晴听她说话,睁开眼,神色微微有些惊讶。“……谢姑娘关心,我没事的。”他很快收起了惊讶,对翘楚笑着道,笑容里带着和他一身鲜血不符合的开朗。 他若直接开口求助,翘楚也许还会更戒备些。但他逞强,说自己没事,这反倒更让翘楚没办法放着他不管。见他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血在白衣上缓缓蔓延,翘楚皱皱眉。虽然略带迟疑,但她还是走上了前去,蹲下身,道:“你怎么都不包扎一下。” “没有东西。”沐晴道,按了按伤口,笑容依旧开朗,“大家都担心惹事,不愿给我布料包扎。”然而,翘楚听着他的话,却几乎是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向他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撕掉了他的衣襟。 “姑娘……?”沐晴看着她,语气有些震惊。翘楚则很淡定,把手里的半片衣襟撕成布条,然后分了一些递给沐晴,道:“自己把身上包一下,我给你包手臂。” “可是,怎么能穿着残破的衣服到处走呢……”沐晴看着自己的衣襟,仍觉得有些不妥。对于一些人而言,衣冠不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血尽而亡更可怕。“……啊,抱歉。”翘楚道了个歉,又指了指布条,“但是反正都已经被我撕坏了……” 沐晴眨了眨眼,然后又笑开了。“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心善。”他说。顿了顿,他又说道:“萍水相逢罢了,姑娘这么帮助在下……不怕惹上什么麻烦吗?” “你能这么安稳地坐在这儿,就是说已经逃出麻烦了吧。”翘楚一面低头包扎,一面答着,“一身伤也不知道包一下,难得跑了出来,要是死在事后不处理上也太可惜了。” 一直低着头认真包扎的翘楚没有看到沐晴的表情。脱离了翘楚的视线,一直带着开朗笑容的沐晴收去了笑脸,眸子里带上了愧疚和挣扎。他用力抿紧了嘴,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姑娘……得罪了……”他说着,对着翘楚的后颈出了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然后轻轻接住了软软倒下去的翘楚。 “姑娘……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将翘楚抱起来,轻轻叹息,秀气的脸上满是愧疚,“让姑娘错把善心用到我这种人身上……真的对不住……” 然而,就算心里再愧疚,他也不会中途放过翘楚。因为他惜命。 不顾身上的伤,沐晴抱着翘楚,身体轻盈地离开了。心口处的剧痛还在继续,还有明显的加重的趋势。心里明白再这样耽搁下去,那个人一个不高兴,恐怕会让他生生疼死在半路上。他心里一颤,尽力加快着步伐,想要尽快回到那人的身边去。说他胆小也好怂包也好贪生怕死也好,他就是惜命,他不想死。 很快,他就离那个人所在的位置不远了。心脏的疼痛还在激烈地叫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那个人的身边复命,让他停止对他的折磨。然而,看着怀里的翘楚,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先停下了。忍着心口的剧痛,他让翘楚靠着树坐好,然后摁了摁翘楚的穴道,成功地让她幽幽转醒。 在翘楚搞清楚状况之前,沐晴便蹲在她的身边,极认真对她道:“姑娘,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我知道你在生气,但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恭敬……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他的表情无比严肃,让还没来得及生气的翘楚有些被他镇住了。 说完,他很痛苦似的紧紧按着胸口,然后快速地又把翘楚抱了起来。而这时候,翘楚也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忙用力想把他推开,挣扎道:“你想带我去哪儿!”见推不开他,她又试图踢对方的下盘,却也被轻松地防住了。 “你逃不掉的……识时务一点……还、还有……见了督主一定要恭敬,别耍脾气。”沐晴轻松地把她禁锢在怀里,任由着她对着自己又捶又打地发泄,“对我这样就算了,对督主千万不能耍脾气,知道么?”一边承受着翘楚的拳脚,他一边又不放心地强调着。把无辜的心善姑娘扯进来本就是他的错,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尽量让她周全一些。 沐晴带她见的人正是锦衣。 沐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把她带到了本地一个气派的宅子里,他一路上都显得痛苦不堪,最终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撞开了位于大宅中央的房间的房门。 一进门,沐晴就忙把翘楚放到地上,调整好姿势,恭恭敬敬对着坐在屋内上首的男人行礼。跪在地上的他冒了一头的冷汗,压抑着痛苦的喘息,身体微微发抖。翘楚也看着上首的男人,忍不住紧张地抿起嘴。这个男人一身张扬而刺眼的大红,长得很漂亮,浑身都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贵气。他脸上的笑看似很温和,却给人以极阴森的气息,让人心里发寒,只想逃离。沐晴一路上的叮嘱真是多余了,这样的人,就算沐晴不说,翘楚也根本不会傻到去出言顶撞。 沐晴见翘楚坐在地上没有反应,就忙轻轻偏头,对她低声提醒道:“跪!” “算了,不用跪了,让她过来给我看看。”在翘楚做出反应之前,上首的男人就这么道。他一身大红的衣服,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闲散,正是锦衣。 沐晴听了吩咐,忙一把将翘楚推上前去。翘楚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停在了锦衣的面前。锦衣没看沐晴,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佩,就听到沐晴痛苦的喘息顿时停了下来,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锦衣看着翘楚,目光像蛇一样让人浑身寒凉。他看了会儿,便伸出手,捏住了翘楚的脖子,一把把她拖到自己的面前。因为被掐住出了脖子,翘楚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对方一只手轻松地制住。在强烈的窒息感中,她听到锦衣附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听话,否则,到时候生不如死了,你可别哭着只求我赐你一死。”声音温和如水,却让恐惧从翘楚的心底和骨髓里一点一点渗出来,充盈全身。心底里感到恐惧,身体上又承受着几乎要剥夺她的生命的窒息感,从身到心的极度痛苦让她觉得自己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 在翘楚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掐死时,锦衣总算松了手,将她甩到一边。被重重摔到地上的翘楚不住地咳嗽,几乎扶不住地面。头一次尝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她浑身冰凉,抖得停不住。 “啧,难看得很。”锦衣瞥了一眼被吓得毫无形象的翘楚,对沐晴道,“这就是你找回来的人?啧,姿色也是平平。沐清风的眼光有这么差么,能看上她?”说着,他的声音沉下来,“若你找回来的人不能让我的游戏玩起来,让我失望的话……你知道你会怎么样的。” 翘楚身后,沐晴忙答道:“是按照督主大人的要求找回来的人。”他答话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恐惧,似乎是很担心锦衣会不满,“她对路边萍水相逢之人也能尽力相助,极富女子母性……依我对沐清风的了解,他孤寂数年,很看重这一点。是她的话,只要督主吩咐,让她尽力去做,那她一定能让沐清风倾心。”他以额触地,这样道。 “是么……”锦衣仍看着翘楚,轻轻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这丫头长着张蠢脸,一看就不会骗人,你竟觉得她能违着心勾引上沐清风?”锦衣说着,勾起唇,桃花眼看向沐晴。 沐晴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忙用力叩首道:“属下知错,请督主严惩!”他也意识到,翘楚恐怕并不擅长欺骗。 “……罢了。”锦衣却又缓缓道,继续将目光转向翘楚。那目光让翘楚感觉像是被蛇盯住了似的,浑身发寒。 “似乎也不是毫无可能,这么蠢的女人反而会让沐清风失了警惕也说不定……就再给你个机会吧。既然她不会骗人,那就让她真的上。你去想办法,让她跟到沐清风身边去,我来抹掉她这段记忆。”说着,锦衣抚摸着手中的玉佩,“若她真能勾搭上沐清风,那便留你一条命。” “谢督主!”沐晴忙叩首道。 然后,翘楚就被硬塞下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再然后,沐晴便把她扔到了沐清风的毕竟之路上,找了个恶霸对她肆意欺负,又威胁她,不跟在沐清风的身边势必会被惩处得生不如死。 实际上,为了能让她乖乖听话,用来杀威的惩处她感受过了,那绝对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没有之一。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刑罚,能丝毫不留痕迹地将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最终,她成功跟到了沐清风的身边。而锦衣也的确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就在翘楚刚刚跟在沐清风的身边时,她还记得自己目的不纯,心中还很犹豫纠结。可没过多久,这段记忆就真的渐渐沉入了她的大脑最深处,不知不觉,她竟真的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被沐清风所救,因为无法自立而依凭沐清风而活。 而这些还远不是最让她震惊的。 她竟然刺了他一簪子,刺得很深。他抓着她的手腕,看起来很难过,难过得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你别哭啊…… 第21章 往 乔安进来的时候,沐清风仍靠在墙上,闭着眼,脸上毫无血色。他整个人沉得像千年死潭里的水,带着死气,让人看着心沉。 乔安看着他,皱了皱眉,开口道:“不过是个东厂的阉狗,我还当你一个人定能应付得来,结果竟被整成了这样。”他这么说着,却也知道,沐清风绝不是因为锦衣才成了这样。顿了顿,他便又道:“为个女人就搞成了这样,窝囊没用也要有个限度吧。” 沐清风仍那么靠着,仿佛早已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似的。乔安看着他这副样子,挑挑眉,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他靠在门框上,沉默了一会儿,就忽然勾起唇角,语调揶揄,道:“说起来,东厂的薪俸,那发的可真是当朝少有的多。只是那地方一地的男人和阉人,难得能见着个女人……那女人该不会是爬上了锦衣的床才谋到了这份肥差吧。”说着,他又觉得好笑,笑起来,继续道:“不过,锦衣是个阉人,她是怎么伺候的?听说没根的男人总有些特殊的嗜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破空的风声蓦地打断。 轻松地歪头,乔安躲过带着呼呼风声的剑,笑容不减,对沐清风道:“哟呵,还活着呢?我还当你死在那儿了呢。”说着,他轻轻挑了挑眉。就算出了这种事,他仍然不会纵容别人对那个女人的侮辱。 沐清风睁开眼,手还停在掷出剑的姿势上,而后又慢慢地收回。“与她无关。”他静静道,声音里无悲无喜,“我本就是有罪之人,本该受尽唾弃,活该受虐,了此一生,绝不配被人接受。她不过是做了她该做的事。”说着,他又缓缓地靠回到墙上去,顿了一会儿,他又声音极低地自语道:“片刻温暖,也是上天垂怜了。”睁开的眼睛又慢慢闭上,眼睑盖住了沉得像死灰一样的眸子。乔安记得,就在昨天,那对眸子里还满是能腻出人一身鸡皮疙瘩的温柔。 乔安忍不住烦躁起来,道:“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他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喝下去,缓了缓,道,“这事分明疑点重重。你有没有想过,那丫头被锦衣派到你这里是来干嘛的……杀你?就她那二两本事,一个簪子能在你醒着的时候捅死你?况且前些天你高热,在她身边昏睡了多久?有多少破绽?她抓住机会随便捅你一簪子还不能把你弄死回去复命了吗?” 沐清风听着这么明显的疑点,却并没有睁眼,一副毫无回话的兴致的样子。直到乔安不耐烦地催促他,他才再次张口,道:“因为她本就没想杀我。锦衣不愿让我好过的,他不会让我这么痛快地死……他要先留我一命,然后从心底里开始,慢慢折腾……”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这回他做得……未免太过成功。”声音艰涩不似人声。 乔安被哽了一下,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他一口喝干了手里冷透了的茶,道:“你仇人可真多……你干什么犯了锦衣了?昆仑玄圃还没丧心病狂到让你去触东厂的霉头吧。” 沐清风却靠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 “当年的沐清风有没有想过,现在的自己会有今天呢?当年我的感受,他都好好地体会到了吧。”红衣的男人端坐在翘楚的面前,脸上带着貌似温和的笑意。 闲散地靠在轮椅上,他看着翘楚,目光灼灼,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没想到你这么好使,竟能让他变成那样,能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简直就是捡着了个宝贝。早知道就不杀沐晴了,能找着你,他多少还算有点用处。”他这么说着,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翘楚的下巴。看着被他碰触的翘楚忍不住一阵战栗,肌肤上浮起一片疙瘩,他却也毫不在意,而是继续心情极好道:“你看到沐清风的样子没有?简直就像是要死在那儿了……你说,那时候你要是让他跪在地上舔你的脚,然后你就留下来,他会不会舔?” 翘楚抿着嘴,忍着身上阴森森的不适感,没敢答话。就在刚才,这个人嫌一个侍女斟的茶烫了口,就折断了那姑娘斟茶的手。又因为“今天心情好”这样的理由,就赏那个侍女“高攀”去喂了自己的鱼……拆了血肉去喂。隔着长廊也能听到那个侍女在荷花池边凄厉地呼痛声,据说他拿人来喂鱼从来都是要新鲜着割下肉来的。说白了,就是凌迟。 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光是处在这个人的身边,翘楚就从头到脚都能觉出阴森和危险,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蛇信子指着的青蛙,浑身浸着彻骨的寒凉。 锦衣是真的心情极好,就算翘楚不答他的话,他也丝毫不做计较。他笑眯眯的,把摩挲着翘楚下巴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柔声道:“乖,你要乖乖听话……要听话才有命在的。”说着,他又愉悦地笑起来,道,“哎呀,我忘了,你不可能不听我的话的。”手指抚过翘楚的唇,他轻声道:“因为你咽了我的蛊……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蛊是可以相信的。”他说着,眸子里显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心安。 巫蛊,在翘楚的印象里,曾只是玄之又玄的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她从未想过自己能亲眼见到这种东西,更没想过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就会是以亲身体会的方式。 传说蛊能操纵人心。翘楚并没有j□j纵心,却被完美地操纵了“身”。在那时候以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体会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己行动起来,简直像是已经不属于她了一样。实际上,在她咽下锦衣给她塞下的那颗黑色药丸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体就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只是她那时候才发现。 那时候,指的是翘楚忽然不受自己控制地扑入沐清风的怀里,作秀,然后把簪子刺入沐清风的胸膛的时候。 那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出自己绝不可能做出的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翘楚本就低沉的心又是重重的一沉。 她仍记得沐清风的眼神。握住她的手腕的时候,沐清风的眸子里装着的不仅是震惊和伤心,更是害怕……她让他害怕了。她自认还了解沐清风,所以她知道他有多怕寂寞,也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她。可是,她却用这种方式离开了他……她伤他是因为身体受巫蛊所迫不受控制,但他却并不知道。现在的沐清风会有多难过,她根本就不敢想。 实际上,看锦衣有多开心,就知道沐清风有多难过了…… 看着锦衣神情愉悦的脸,翘楚有些不安。他现在是控制她离开了沐清风,伤了沐清风的心,日后他会做什么呢?会控制她再做什么事,还是会想出别的方法让沐清风更难受? 说到底,这个人到底和沐清风有什么深仇大恨? * 下雪了。 十二月的风很冷。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觉得的那种冻得发抖的冷,是像小六这种无家可归的孩子觉得的钻心挖骨要人命的冷。 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小六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结成了冰块,肢体早就麻木得无法动弹,却又矛盾地不断传递着寒冷带来的疼痛。头一阵阵地轰鸣,带来恶心和晕眩感,让他的意识一点点模糊。 小六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怎么能死呢……姐姐还在哭呢。姐姐在哪儿呢?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对小六最好的人。和只会打小六屁股的爹,还有只会偷跑和抹眼泪的娘都不一样,姐姐会给小六做饭缝衣裳,会偷偷带着小六出去玩,还会对着小六甜甜的笑,笑得很好看很好看。小六难过的时候姐姐会哄,小六开心的时候姐姐会乐。姐姐的好小六说不出来,但不知不觉地,姐姐早就成了小六最在乎的人。 姐姐问过小六:“姐姐对你这么好,你长大要好好对谁好呀?”小六的回答不假思索:“是姐姐,小六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这种问题的答案比草垛上的小麻雀还要明显,哪里还需要问呢?姐姐是小六最重要的人,不好好对姐姐,小六还能好好对谁呢? 听了小六的回答,姐姐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好看很多。姐姐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 可是现在,姐姐一定没有在笑,姐姐在哭呢……离开家的时候,姐姐在哭,和他一起被送到别人手里的时候,姐姐也在哭,爹娘从那些人手里拿了钱的时候,姐姐还是在哭。姐姐很少哭,会哭出来一定是因为很难过很难过。小六说过要保护姐姐的,怎么能不到姐姐身边去呢…… 在七岁的孩子眼里,没有比一直一直哭下去更让人难过的事了。小六不在姐姐身边的话,姐姐是不是会难过地一直一直哭下去呢? 这样的认知让雪地里的男孩打了一个激灵,蓦地清醒了过来。 第22章 相依 雪地里,身形瘦小的男孩子一步踩出一个坑,在大雪里艰难地前行。他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时候有些慌不择路,再加上茫茫的大雪改变了周围的景象,让路变得更难辨认。但是他记性极好,仔细回忆,竟然就真的能回忆起回去的路。 男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爬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走。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连寒冷和饥饿都感觉不到了,可是他还能走。他记得很清楚,那些人说把姐姐送到了那里,那个地方叫“窑子”。他知道窑子在哪里,他偷偷跟在爹后面的时候见过那里。 窑子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吧。爹是那么可怕的人,都能被里面的人给打得很惨,然后扔出来,那窑子一定是个比爹还可怕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姐姐一定很害怕。他要赶快到那里去,要赶快找到姐姐,保护她。就像平时趴在姐姐身上替姐姐挨打一样保护她。 一定要快到到那里去,晚了姐姐一定会很害怕的,晚了姐姐一定会多流很多很多眼泪的。 七岁的男孩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早就没了力气,脑子里早就变得一片空白,心里却满满地装着姐姐的哭脸,促使他一步一步机械地向前。 在看到温暖的亮光的时候,他艰难地站直了身子,然后蓦地倒了下去,一张小脸早就泛起了带着沉沉死气的青灰。 “哎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随着娇媚的女声,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下了楼,围在男孩的身边叽叽喳喳。半晌,她们把瘦小的孩子抱上了楼。 小六在暖融融的被子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两天后的事了。睁开眼,他没有见到姐姐,可是他知道姐姐一定是在这里的。他的记性从来都没有出过错,连发现他在私塾窗外偷偷听课的夫子都夸他记性惊人。他不顾身上冻伤的疼跳下床,一个劲儿地闹着要见姐姐,闹着要从坏人的手里保护姐姐,楼里一个好心的女子拗不过他,便带他找到了他的姐姐。 一见到姐姐,他几乎都认不出来她了,她好漂亮,穿着很漂亮的衣服,抹着娘亲抹不起的胭脂,看起来比他摘给姐姐的花都好看。姐姐一直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今天的姐姐却比平日还要漂亮好多。 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姐姐,只要姐姐不哭了,小六就很高兴。他飞快地扑到姐姐的怀里,开心地到处乱蹭,一个劲儿地叫“姐姐”。 可是,他却被姐姐用力扯了开来。 “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把这孩子带到我这里来,我哪里认识这孩子呀。”姐姐冷着脸,用他最熟悉的脸说着最陌生的话,又将他轻轻地推远。小六看着姐姐的脸,站在原地,两只小手放在一起不住地打着圈,显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生气。 “哎呦,不要这么绝情嘛。这孩子可是昏着的时候都在念叨着要保护你呢。”旁边,把他带来的女子娇声道,声音里隐隐带着不忍。 “……保护我?”姐姐低头看着他,微微皱眉,然后又轻轻笑起来,道:“不过是因为被爹娘扔了,就跑来找我养,说什么要保护我……不就是想让他的亲姐姐卖肉去养他么。”姐姐脸上挂着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和以前的很好看的笑不一样,那种笑容让他害怕。 “那你还能扔了他不成?”那女子又道,“这孩子这么赖你,你以前多半对他不错呀。”娇媚的女声里带着不解。 “当然不错。”姐姐的手指滑过他的小脸,眼神冰凉冰凉的,“爹娘宠他是个男孩,我就对他好些,教他要孝敬姐姐,想着日后能指望着他。现在可好,他也被卖了,生生就是个拖油瓶……”顿了顿,“也罢。在这楼里,日子过得可比过去要滋润得多。”她漂亮,还会来事,只要好好干,日后肯定有的是舒服的日子过。 小六看着姐姐,不明白她的意思。姐姐说的每个字他都会读还会写,可是拼在一起,他就几乎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了。他大睁着眼睛,小脸上满是茫然。他忍不住去拽姐姐的袖子,就像以前惹她生气的时候那样向她讨饶:“姐姐……小六错了……你别不要小六好不好……”说到一半,他蓦地哽咽了起来,泪珠子滑了满脸。 姐姐的脸上有那么一丝不忍,却缓缓消失不见。“你不是很聪明很得爹娘的心意吗?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她轻声道,声音里没有半丝过去的温存,“听不懂,那我就再和你说说。”姐姐把他拽着她的袖子的手扯开,道,“我过去对你好,是因为你有用……这和咱们家养的猪崽也没什么区别,现在好好养着,日后能卖了换钱,宰了吃肉。可是现在,你这个小猪崽病了,卖不出去了,吃不了了,还得要我养着。”姐姐看着他,眸子里满是让小六倍感陌生的神色,“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养你呢?” 于是,在七岁这年,小六被所有的家人抛弃,缩在还没融化的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死亡。 * 沐清风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带上自己的剑,背上一点盘缠,便向门外走去。他打开门,正巧碰上了门外的乔安。 “你去哪儿?”乔安皱皱眉。他很高兴这死心眼这么快就缓过来了,但刚缓过来就收拾着要走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去找她。”沐清风平静道。他看着乔安,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一直留在这个客栈,便又道:“多谢照顾。”说完,便提着剑,转身就要离开。 “也没到一定要杀了她的程度吧。”乔安挑挑眉,故意这么道。不出所料,沐清风转过头,对他皱眉道:“谁说我要杀她。” “提着剑就走,不是杀她是做什么。”乔安继续故意道。不故意这么说,他怀疑沐清风根本就没有向他解释的兴致。 沐清风顿了顿,而后道:“我是要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他抿抿嘴,之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泛出了担忧,“锦衣此人过分偏执,因为儿时那事一直固执地恨我入骨。他此时知道翘楚在我心里的分量,难保不会在翘楚身上动刀子来报复我。他为人又心狠手辣,手段甚是阴毒,一旦动手,翘楚必定……”他说着,蓦地握紧了手里的剑,脸上的担忧越发浓烈,不愿再说下去。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我怎么能那样牵累她。若她有事,我立刻带她出来。”说完,他加快脚步,道了句“告辞”,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儿时有仇?小时候的事儿也算数……你到底怎么得罪锦衣的?”乔安在他身后追问道,却没有得到答复。眼见着沐清风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视线中,乔安又撇了撇嘴,自语道:“就是条狗被狠狠踢几脚之后再被扔掉,也不一定还能这么巴巴地往踢它的人身边蹭。你真是,比狗都好脾气。” * “吃了它,陪我说话。” 就在小六觉得自己会冻死或是饿死在那个墙角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那手拿着半个肉馅的包子,递到他的面前。 小六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他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孩,有些愣愣地问道:“给我的?”这个孩子衣衫单薄,身上脸上都带着青紫,看起来比他还狼狈,但他却愿意接济他? “这里没别人了。”那孩子静静地答着,把包子塞给了他,又道,“吃完了就陪我说话。我叫宝儿。” “我叫小六……” 小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那个包子。他本来只想缩在墙角,什么都不做,悄悄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可是他却接过了那半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然后按照约定,陪这个名字叫“宝儿”的男孩说起了话。说话的时候,他知道原来他们的经历很像,都是被爹娘抛弃了的。 虽然嘴上说着要小六陪自己说话,但实际上,宝儿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靠在墙上听小六说话,或者是两个人并肩坐着沉默无言。虽然宝儿显出很孤僻的样子,但是小六并不觉得不自在,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宝儿是个很怕寂寞的人。所以他才莫名其妙地跑到他面前,用半个包子换他陪他说话。 在天微微落黑的时候,宝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扭头对小六道:“说好了话,我走了。”说着就要走。他的告辞来得毫无预兆,把小六吓了一跳,忙也站起来,想伸手拽他,却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实际上,他之前便被严寒夺去了精力,之后又冷又饿又大喜大悲,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 宝儿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道:“你做什么?” “我不能和你一起么……”小六眨眨眼,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宝儿,“我能陪你说话。” “你已经陪过了。” “可是我还可以一直陪着你!陪你说话陪你玩。”小六用力抓住宝儿的袖子,“你一个人一定觉得很没有意思的吧。”小六能看出宝儿的孤单。 宝儿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小六,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旧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却也默许了小六跟在自己的身后,做了自己的小尾巴。 第23章 不对等 在国富民强的时代,“小镇”这个词可能意味着氛围淳朴善良等一系列美好的词汇,但如果是在经济并不发达的时代,“小镇”一词则只意味着贫穷。 小六和宝儿就是被迫在这样的一个贫穷的小镇中讨生活的。 小镇里的大家基本都没什么钱,这样的状况让年纪小的乞丐不可能通过完全合法的方式来生存,坑蒙拐骗偷成了存活的另一条途径。因此,被家人抛弃在外独自生活已经近一年的宝儿懂得怎么又快又好地从包子摊抢到包子,也懂得怎么翻进富人家的马厩去偷给马吃的燕麦。他甚至知道哪家的墙根最暖和,可以贴着取暖,以此来抵御冬日的严寒。 和宝儿不一样,小六则一直都是个乖孩子。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偷偷跑去私塾听先生讲课,最大的目标则是进士及第做官养活姐姐。所以,忽然被扔出家门的小六几乎什么都不会,如果没有遇到宝儿,他就算有活下去的心,也一定没有活下去的力。 宝儿也教过小六如何去偷食抢食,但无奈小六的生存能力和宝儿相比实在是两个阶层。无论是偷是抢,小六永远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每每都带着一身青紫回来,却得不到什么口粮。久而久之,宝儿也就不再强求他。好在,虽然小六没用得很,但有宝儿在,小六从没有为生存而发过愁。 短短几天,总是冷着一张脸却也总愿意照顾小六的宝儿成了小六心里唯一的温暖,也成了小六被姐姐踢下深潭之后抓住的救命稻草。宝儿是小六最重要的人,小六任何时候都不愿意离开宝儿,就算只和宝儿分离半刻,也能让他满心都是无法承受的不安。因此,不管宝儿在做什么,小六总是会跟在他的身边,与他形影不离。 然而,虽然非要跟着宝儿的小六仅仅出现过几天,但身体最弱的他却也很快就被包子摊的老板注意到了。一直被小乞丐们骚扰的老板早就打定了杀鸡儆猴的主意,便果断地拿跑得最慢的小六开了刀。很容易地逮住了小六,那老板便把小六栓到门边,借着心里对所有抢食的小乞丐的怒气,拾了根手臂粗的棍子,狠狠地抽了小六半天,每一下都好像能把小六又瘦又小的身子打成两截。就是在小六心里最可怕的爹也没这么重地打过他,是以他蜷在门边,哭得吓人,嘴里不住地叫着宝儿的名字。 宝儿最终还是出来了。他跑过去,趴在小六身上,装出一副抓着他的手腕不知所措的样子,手里却拿着一小截刀片,偷偷地磨断了绑住小六的绳子。绳子磨断后,他忙拽住小六就跑,却被总也跑不快的小六拖累,两个人一起再次被抓住。 那老板恼怒宝儿的滑头,这回便光冲着宝儿劈头盖脸地打。打到半路,却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说,有空收拾他们,不如把这两个卖给我怎么样?”虽然叫停了这场对小孩子单方面的虐待,但这人却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人。他是个四处收人的人贩子。 那老板听了,却皱皱眉,不乐意干卖小孩的缺德事,道:“要小孩你自己去找呗,这一地的小叫花子,你随便在吃的里下点药还不能收回来一片么。” “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年头的小叫花子都精着呢,费老劲儿才能搞回来两个。”那人贩子摆摆手,端详着小六和宝儿,又笑起来,“我又不是白要你的,一个人一两,总共二两银子,怎么样?” 那老板听了,愣了下,没想到这年头的小孩还挺值钱。一个跑堂的月钱才二钱呢,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能买到一两。在他还犹豫的时候,那人贩子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催促道:“还想啥呢,白来的钱。就是你今天不卖,还能防得着他们明天被逮着么?谁抓不是抓,现在落到你手里还能让你得着几个钱,有这种好事干嘛不干?” 最终,人贩子领走了小六和宝儿。 离了那老板的视线,这人贩子简直喜不自禁。他捏着小六的脸,把他脸上的灰擦干净了,不住地看。之前,小六的脸一直都是脏兮兮的,那是宝儿让他用泥弄的。可刚才小六哭了一脸的泪珠子,又把眼泪都蹭到了衣服上,连带着脸上的灰都给蹭干净了。被泥灰遮了大半的小脸露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这么漂亮的孩子只花一两银子就被买了回来,随便卖去倌馆或是大户人家都起码能翻个二三十倍,这简直是发了笔横财。 人贩子真的想买的是小六,旁边的宝儿倒是用来迷惑老板压价用的。是以,在被人贩子绑着带到地方之后,小六马上被作为“上等货色”,和宝儿分了开来。 作为翻不了多少价的普通货,宝儿等人被紧紧地绑住手脚,却没有人看管。冬日极冷,关住他们的屋子里有个小小的火炉。被绑着扔到地上的宝儿看着那个火炉,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打定了主意,他便努力地活动了下被地面冰得发僵的身子,然后一点一点向那个火炉挪去。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他挪得极困难,却也极有耐心。在他的全身几乎都要被地面冰得完全僵硬的时候,他总算挪到了那个小火炉旁。 不顾手脚的僵硬,他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绑在背后的手慢慢地探到火苗附近。周围同样被绑着的人有微微的惊叫,讶异这孩子的大胆。他也不管周围人如何反应,只是坚定地把手停在火苗附近,等着绳子被烧断。身体一直挨着冰冷的地面,他的手原本是被冻到僵硬的,可这会儿却又直接探到了火上。冰|火两重天,火焰给他带来的烧灼的剧痛尤甚,让他忍不住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他却仍挺在那儿不躲不避。 很快,绳子就被烧断了。他撤回双手,也不管手上的疼痛,马上就低头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然后又绕了一圈,替所有人都解了绳子。然后,借着大批人一起逃脱所带来的掩护,他在夜幕中躲避着,很快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逃离的路上,他犹豫了一下是否去救小六,却最终放弃了。一是他目前自身尚且难保,二是小六那里的看守必定极严,三来,实际上,他也只和小六认识了几天罢了。在艰苦的生活下,他心里还存着善念,是以没办法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六生生饿死,便养了他几天。然而,小六却太娇气,什么都不会,也怎么都学不会,让他照顾得疲惫不堪。这几天来,他一直都这么照顾着非亲非故的他,也该仁至义尽了。四来,也是最重要的,无论他怎么教,小六都没有办法学会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生存技能。他不可能养他一辈子,让他就这么被卖出去当谁家的养子或是下人,比在外面什么都不会地饿死要强得多。 七岁的孩子还不懂,被卖出去的孩子不一定就会做别人的养子或是下人,这世上还有无数更残酷的地方等待着被拐卖的漂亮的孩子们的到来。 于是,宝儿放弃了小六,瞄准机会溜了出去。 对于小六来说,宝儿是他唯一的温暖,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不知不觉已经全身心信赖的人,是唯一的同伴。而对于宝儿来说,小六不过是他不忍心放到一边看着饿死的小孩,是个非亲非故的小累赘,只懂索取和依赖,还给他惹足了麻烦。 宝儿成功逃离了人贩子的老巢,灵敏地消失在了夜幕中。而小六则正被绑在最中间的房间里,担忧着自己和宝儿的未来,又期望着总是很厉害的宝儿可以找到救他的方法,让两人一起重获自由。 * 锦衣睁开眼,神色平静。常年后宫和朝堂的磨砺让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收敛住自己的真实感觉,包括梦魇之后。 他梦见了过去。 在他的人生中,有两次背叛最让他刻骨铭心。一次来自他曾最爱的姐姐,另一次则来自当年还名叫宝儿的沐清风。 两次背叛,一次让他差点死亡,另一次则让他生不如死。 锦衣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腿,又想起自己早已不算是一个男人,忍不住轻笑起来。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沐清风。若当年没有遇到他,他又怎么会机缘巧合地碰上人贩子,又怎么会被卖入宫,成了他人的玩物,更是再也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而你却活得如此逍遥。 没有人可以欠着锦衣的债不还的。所以,他定要让他从头开始,一步步体会他的生活。从生无所恋,到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再到被那根稻草背叛,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慢慢体会他的感受吧。 从身到心的痛苦和屈辱,他定会让他一点一点慢慢偿还。 第24章 难得倔强 锦衣几乎要笑出来了。“你是说真的?”他说道,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阴晴不定。 “是呀。”站在锦衣面前的答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脸天真的样子,“他打定主意要找她呢!我听到他是这么说的,咳。”女孩说着,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道:“‘锦衣此人过分偏执,因为儿时那事一直固执地恨我入骨。他此时知道翘楚在我心里的分量,难保不会在翘楚身上动刀子来报复我。他为人又心狠手辣,手段甚是阴毒,一旦动手,翘楚必定……’”说着,她摆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接着道:“‘我怎么能那样牵累她。若她有事,我立刻带她出来。’”从表情到语句再到说话的语气都与当时沐清风所表现的分毫不差。 锦衣听完,紧紧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住,越笑越大声,惹得他面前的女孩眨眨眼,忍不住小心地问道:“督主,你是疯了吗?”而后又飞快地捂住了嘴,道:“啊,对不起!阿央说,这时候不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锦衣不计较小女孩的失礼,仍不住地笑着,边笑边道:“哈……哈哈,沐清风……沐清风,他可真能耐啊。”说着,他慢慢地停了笑,脸色瞬间又阴晴不定了起来,“都这样了,他的心还没死呢……简直蠢得可笑。”这样,怎么能算是体会了他当年的感受呢? “不过也好。”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了一贯虚假的温和,道,“那丫头可真是个宝贝……比我想的还要好使。这么说,还能再看一场戏呢……”说着,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更有趣的事,愉悦起来,道,“说起来,一直总让沐清风一个人发挥多不合适啊,这回,得让女主角也能自己演才有趣呀。” “咦咦咦?督主,这么说,你要叫那个大姐姐过来吗?”小女孩眨眨眼,插话道,“那让我去给你叫她吧!一根糖葫芦我很快就能把她带过来!流夏我轻功很好的!”名为流夏的小女孩说着,很开心地笑起来,一对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期待。 “不许多话,去叫。”锦衣静静地瞥了她一眼,道。 “呜……”流夏扁扁嘴,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而下一瞬,她就忽然又大大地笑了起来,道:“算了,反正买来的也不如阿央做得好吃!我让阿央给我做!”说着,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 流夏把翘楚从肩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刚把翘楚摔到地上,流夏就又瞬间弯下腰,一只手就把她提了起来,同时嘴里很抱歉地道:“啊对不起!流夏忘了你是个女孩子了。”而后挠着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央说过女孩子都是很脆弱的,要好好对待。那就不应该摔来摔去的吧?” 翘楚揉着被摔疼的腰,睁大眼睛看着流夏,仍不相信把她扛在肩上一路来到这里的会是这个看起来娇小可人的小女孩。 “行了,流夏,退下吧。”还没等翘楚惊讶完,锦衣的声音就冷冰冰的响起,让翘楚忍不住轻轻一抖,浑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娇俏的小女孩闻言,活泼道:“督主,姐姐,明天再见哦!”说完,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糖葫芦,咬了几个山楂一起在嘴里嚼了嚼,然后满足地眯眯眼,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末了还不忘鼓着小小的腮帮子回头挥手。 流夏一走,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冰冷了起来。翘楚站在原地,不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怕什么,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呢。”锦衣见她这样,很柔和地笑起来,滑动轮椅,向着翘楚慢慢地滑过来。翘楚轻轻一抖,看着他那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很想逃开,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动。 很快滑到了翘楚的面前,锦衣高高地抬起手臂,轻轻抚摸翘楚的脸。一边抚摸,他一边柔声道:“好孩子,替我做件事。”听到翘楚没有回答,他微微眯了眯眼,尖锐的指甲轻轻划到翘楚的脸上,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翘楚轻轻一抖,忙回应道:“什么事……” “这才乖,好孩子要乖乖答话才行。”锦衣轻笑道。说着,他收起指甲,手从翘楚的脸颊移动到她的脖子,轻轻抚摸,愉悦地聆听翘楚因紧张而不规律的呼吸。 “杀了沐清风。”顿了半晌,他忽然道,“不难的,我给你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就连沐清风也辨不出。你只要把他骗来,诉诉委屈,然后给他喝水,就没事了。”看着翘楚因为自己的命令而重重一颤,脸色发白,他笑起来,眸子里满是恶劣的期待。 就是这样,这些人,现在表现得越在乎对方,到日后背叛对方时就越讽刺而有趣。对付这样胆小怕事的小丫头太轻松了,一点点威胁就可以让她们去做任何事,包括杀掉最在乎自己的人。只要能保护自己,她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到是要辜负沐清风的一片真心了呢。 锦衣想着,笑容越发愉悦,对待翘楚的态度也越发和颜悦色。实际上,只要在锦衣身边待上几天就会发现,一般情况下,这个人笑得越开心,那他的想法就越恶劣。是以,看着锦衣的笑脸,翘楚忍不住咬住嘴唇,撇过头不敢看他。 锦衣给过她太多的下马威了。初次见面时,他捏着她的脖子,让她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垂危的滋味,他却掐得轻描淡写。后来,他要他接近沐清风,她不识时务地不愿乖乖就范,他就让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可以不留痕迹地让人痛苦得生不如死的方法……而她也有幸尝到了那么一两样。 他的存在足以让她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乖……在我还有耐性的时候,快去。”锦衣认定翘楚很快就会答应。就算翘楚撇过头,锦衣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眸子里的恐惧。这就是下马威的意义所在,一开始就让对方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强势的角色,日后使唤就会方便得多。 “我……”翘楚张开嘴,吐出一个字,又咽了口吐沫,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不去……”她深知假装答应也是没有用处的,锦衣能轻松控制她的行为,就算她假装答应了,回到沐清风身边去,也无法阐明真相。不能写字条,因为锦衣对她的控制让她没有机会和东西来下笔,也不能动嘴解释,因为在解释之前就一定会被再次控制,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罢了。 所以她不答应。 锦衣挑挑眉,眸子里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诧异,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胆子倒比他想得要大一些。“那么,”他笑起来,温和道,“会被可怕的虫子咬也没关系吗?” 翘楚的身体里,有着名为“蛊”的虫子,它们可以控制她的行为,控制她的记忆,在必要的时候,它们更可以给她惩戒,让她—— “啊!”锦衣的话音刚落,翘楚便猛地跌到地上,同时尖叫了一声。随着锦衣的意识,蛊在她的身体里来回窜动起来,给她带来不堪忍受的疼痛。她忍不住疼出眼泪,蜷在地上不住地呜咽。而这只是小惩罢了。蛊虫带来的更恐怖的疼痛她曾尝过,此生便不想再尝。而在那样的痛苦之上,这些恶心的虫子还能让人更疼,甚至是生生疼死。 小小的惩戒很快过去,锦衣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翘楚湿漉漉的脸,道:“乖了吗?乖乖听话才是好孩子,我是不会处罚好孩子的。” 翘楚往后缩了缩,紧紧咬着嘴唇,慢慢地摇了摇头。那天,沐清风的眼神,她绝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他本来就那么怕寂寞,本来就那么依赖她,只要她还没有真正地自主地去伤他,那她就还可以向他解释,就还可以让他安下心来,就还可以让他知道还有人在真心疼他。只要她还没有自己去伤他,那她就还有回到他身边的权利。 锦衣越阴毒,她就越想念沐清风的温和和纵容,她真的想回到他身边去…… 她也想过暂时曲意逢迎,等到了沐清风的身边再找机会逃脱。可暂不提沐清风还在误会她,她没有时间解释。就算沐清风愿意带她逃开,可贵为东厂督主的锦衣身边高手太多,她又怎么能保证还重伤未愈的沐清风能带着她这么个累赘安然离开?最后的结果,十有j□j还是等同于她把他给骗到了锦衣的圈套里。 所以,压抑着对锦衣的怒气会带来的未知折磨的恐惧,翘楚咬着嘴唇,再次默默地摇了头。见翘楚摇头,锦衣的眼神暗了下来。 “坏孩子,是要受到处罚的哦……” 黄昏中,女性痛苦尖利的叫声忽然再次响起,持续不断,几乎响彻了整栋宅子。 * 是夜。 乔安一个跃身,总算堪堪拦住了前面飞速疾驰的身影。 “我以前只知道你轻功好,还真不知道已经好成这样了。”乔安握紧沐清风的手臂,喘息了几口,道,“带着这么一身血腥味,你是想去哪儿?” “不劳乔兄关心。”沐清风甩了甩手臂,因为被拦住而显得有些不耐,“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你的急事就是带着一身要死的伤在这城里乱跑?话又说回来,”乔安挑挑眉,又套用了之前的句式,“我以前只知道你武功高,还真不知道已经高成这样了——锦衣是东厂督主,又惜命得很,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残废,带在身边的必定都是绝顶高手,数量也必定众多。就这样,你居然也能活着潜进他住的宅子里去再活着找一圈再活着跑出来?你平时到底藏了多少拙,我竟不知道你的武功已经远超常人至此了。”说着,他又审视了沐清风一圈,道:“这么一想,难怪你只受这点伤了。” 实际上,只受这点伤只是相对而言,沐清风的状况其实很不好。被数十个叫得上名头的高手围攻,他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流的血浸透衣服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她?”乔安继续问道。 “用刀逼着问了些人,都说她已经被送出去了。还说……”沐清风说着,眯起了眼,拳头握出咯吱声,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阴沉,“她还受了刑……” 第25章 狗血不嫌多 锦衣看着已经疼昏在地上的翘楚,沉着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屋子里一时满是诡异的寂静。 窗边,一个小脑袋忽然从窗口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块糕点一个劲儿地嚼。很快,小脑袋缩了回去,半晌,又探了出来。能在锦衣身边这么大胆的人,除了流夏便再无旁人了。 流夏吃干净了嘴里的点心,同时小心地看着锦衣的神色。很多时候,锦衣的情绪都让常人看不透,但流夏却总是能看出来。可是这一次,很少见地,连流夏也看不出他的情绪了。她甚至不知他是怒是喜。 锦衣仍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翘楚,没什么动作。过了很久,他忽然俯下身子,轻轻拨弄了下翘楚的长发,露出她惨白的脸。翘楚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泪,就连落在锦衣手中的长发都有些湿润,是被冷汗给浸湿的……可是就是这样,她也没有松口。 明明就是个很胆小怕事的女人。初次见面时,不过被掐了下脖子就吓出了眼泪,不过稍微疼了一下就什么都听话了。可是现在,她昏过去了,却没松口。 锦衣紧紧地闭着嘴,眸子越发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忽然直起了身子,脸色阴沉道:“把她弄醒。” 窗边,流夏听了命令,马上纵身一跃,灵敏地跳了进来,而后三步两步就跳到了翘楚的身边。她蹲下身子,伸出小手,用力点了翘楚的某个穴道,就见翘楚蓦地一颤,而后睁开眼睛来。 “然后呢?”流夏眨眨眼,这回她看出来了,锦衣是不高兴了,很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她就按照锦衣平时的作风问道:“督主那么恶毒,是要把大姐姐割了喂鱼吗?还是像以前那个姐姐一样,让很多很多人趴在她身上?”翘楚听着流夏的话,忍不住抖了一下,不敢想自己的命运。 锦衣却没理睬流夏,而是仍专注地看着翘楚,对她道:“本来,不听话的坏孩子没有存在的必要。可是……因为翘楚你以前是个好孩子,是给我立过大功的,所以,我就破例再给你一个机会,如何?”他说着,伸出手,用尖利的指甲轻轻划在翘楚的脖颈上,继续道:“杀了沐清风而后享尽荣华,或是被扔进青楼而后千人压万人骑……你可以选一个。” 不出意料的,翘楚的脸上顿时挂满了惊惧。锦衣则静静地坐在一边,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不敢耽搁锦衣的问话,翘楚吐出一个字,却又顿了很久。锦衣也不催促,默默地看着她,极有耐心。 翘楚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拳头捏得紧紧,而后终于开口,做了选择,道:“青楼……”做妓|女,总比亲手杀了沐清风要强。 锦衣听了她的答案,垂着眸子看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很突兀地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起来,而后道:“好……那就青楼。不过,你随时都能反悔。”他说完,顿了顿,尖利的指甲在翘楚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线。再开口时,他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道:“只要你反悔了,杀了沐清风。那么锦衣玉食,甚至是我一半的权力,我都能给你……你现在就可以反悔。” 翘楚轻轻地摇了摇头。 * 锦衣此人,做事向来天衣无缝。是以,就连像沐清风这样的老江湖竟然也寻不到任何关于翘楚去处的蛛丝马迹。 昨夜,乔安忽然接到了顾明姝病重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没有人帮助,沐清风的搜索便每每都让他觉得不够快……还不够快。 沐清风从未如此烦躁过。他向来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为了等待拿到目标的人头的最佳时机,他常可以在一个位置潜伏数日之久。可是现在,不过一夜,他却焦躁不安,虽然能力并未打什么折扣,却毫无耐心可言。 他找不到翘楚,可是翘楚已经受过了刑。他很难想象出翘楚受刑的样子,她是个那么娇气的女孩子,一副大小姐的样子。他把她捧在手里尚且怕摔着了,她怎么能受刑! 她现在在哪里?她受了什么样的刑?她疼不疼了?有没有人安慰她?……因为有了她的存在,他疼的时候都有人安慰了,她怎么可以比他还要难受? 沐清风的胸口一阵阵地发堵,比自己挨了打还要难受得多得多。他的眸子从来没有那样阴戾过,他从未那样地想杀一个人……他想要把锦衣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他明知道,翘楚只是锦衣派来伤他的人罢了。这些日子,翘楚的所为,多半只是依照指示,抓住他的软肋对他施以温情,以此来达到让他对她动情的目的罢了,实际对他并无半分真心。甚至,她的娇气都有可能是装出来的,锦衣的下属,会有哪个是真的娇气呢? 可是,明明知道是这样的,他却仍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仍忍不住地心疼她,忍不住地像现在这样,拼了性命,飞蛾扑火一般地去救她。 他知道,如果翘楚真的是锦衣养出来的人,那多半会对锦衣忠心耿耿。所以,在他不顾性命地找到她身边去救她时,她很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倒打一耙,把他出卖给锦衣。可是明知道这样,他却还是忍不住动起来了。理智控制不住情感,就算他再明白这些道理,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忽略疼痛,施展着轻功在这城中跳跃,一个劲儿地找她。 万一她现在正疼得哭呢?万一她愿意跟他走呢?万一她被锦衣处罚,其实是因为没有更多地伤害他呢? 他的日子一直都太过残酷,所以他很倾向于把情况想象得美好,让自己能有些许慰藉。 默默地按了按尖锐地叫嚣着疼痛的伤口,沐清风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而后继续透支体力,不断地找寻着翘楚的下落。 *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人用手指轻轻捏着翘楚的下巴,默默地看了她几眼,边看边蹙眉。看完了,她放下手,而后蹭到把翘楚带来的锦衣的下属身边。半抹酥胸蹭着那下属的手臂,她娇声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是锦爷的什么人呀……” “她是什么人,这我哪儿知道啊。”那下属被蹭得浑身发麻,心里直道着“小*”,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之前还从来没见过她,前些日子督主忽然把她找过来,也不知道让她去干了点啥。到现在回来了,一开始还让督主高高兴兴的,也不知道是干过了啥好事。结果没两天,督主就忽然翻脸了。督主性情向来难以揣测……啊……呸呸呸!我们是属下的,哪儿敢随便揣测督主的意思。”他并不是贴身侍卫锦衣的人,知道的不多,只是最善隐藏自己的痕迹,所以被委命把翘楚带了过来。 “那督主可说过是把她送来做什么的?”那美妇人眨了眨眼,又往前凑了凑,一对饱满的红唇轻轻地嘟着,惹得那下属心里一个劲儿地发痒。若不是知道亲这娘们一口,他能把几个月的钱都交上去,他还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把女人送这儿来能是干嘛的!”送到嘴边的美味不能吃,那下属便有些不耐。这么答了一句,又顺着美妇人的腰捏了两把,就匆匆离开了。 眼见着那下属走得连人影都没有了,那美妇人忽然啐了一口,道:“呸!吃了老娘半天的豆腐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掏不出来!” “哎呦,艳娘这生的是什么气呀?”那美妇人话音刚落,就有略带轻佻的女声应和了进来。名为艳娘的美妇人转身看了眼,又呸了一口,道:“死丫头,猫在那儿突然出来,吓了老娘一跳!” “可得了吧,有什么能吓着艳娘的。”那声音轻佻的女子说着,走进来,也看见了默默出在那儿的翘楚。从头到脚地审视了翘楚一眼,她问道:“这丫头,是锦爷送过来的?” “可不是么!”艳娘说着,贴着饱满的胸脯抽出条手帕,扇起风来,边扇边道,“把她送过来……这么个干巴巴又姿色平平的丫头,哪儿有男人乐意上啊。看着又木兮兮,连那些穷酸文人也罩不住。砸了我这宜春院的招牌。”说着,撇撇嘴,“锦爷这是让咱给她看孩子呐?” “送都送来了,就让她接了呗。锦爷不是把她送来得教训的么,那长得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让她接客就行了呗。” “呸!死丫头,一点脑子都不长,这客儿是能让她随便接的么!”那艳娘又扇着风,看着翘楚,道,“锦爷若真想让人得教训,那就把人扒光了扔院子里,随便找男人来强不是干脆得多!何苦费老劲,还找个武功好的专门送到咱这儿来?被锦爷这么对待的人,是能让她随便接客的么?”说着,她显得稍有些苦恼,“这锦爷向来不把话说清楚,心思也难猜得很。本来还当好不容易把他摸透了,结果忽然冒出女人来……”锦衣一个太监,还从未抛给过艳娘关于女人的难题。 “要么,干脆让她在我这儿当个丫环?”见艳娘苦恼,那音调轻佻的女子挑挑眉,提议道,“不管怎么样,先把她收下了,看看过两天爷的态度就是了。” “……也好。”艳娘甩了两下手帕,应了。而后对翘楚道:“姑娘,以后你就跟着她了。” 第26章 我知道她在哪 “人都叫我翡娘,你也这么叫就好。”收留的翘楚的女子这样对翘楚道。翘楚点点头,心里暂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因为身为青楼老鸨的艳娘摸不清她的底细,竟然暂时给了她这么安全的待遇,让她能得过且过一下。 现在暂时安稳,又脱离了一大部分的锦衣的控制,她可以慢慢想办法联系沐清风。其实,她知道,就算沐清风来了也不能把她轻易救走。诚然他可以轻松地把她从一个青楼里带出去,但却无法解她身上的蛊。只要那些该死的虫子还在她的身体里,那么不管她在哪里,锦衣都可以轻易地让她被生生折磨死。但纵使如此,她就是想找到沐清风。不管现状如何,只要看到他,她就能安心下来了。 可是,该怎么联系上沐清风呢?翘楚垂着脑袋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越狱之类的各种片子小说。 “在想什么呢?”就在翘楚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翡娘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翘楚被惊了一下,抬头看她。翡娘的个子很高,比翘楚要高上近一个头,翘楚的眼睛正能对上她脖子上为御寒而系上的丝巾。女子少有的高个子让翡娘会自然地给人以压迫感,可是,只要翡娘一笑,这样的压迫感便能瞬间被无比的亲和力所取代,让人如沐暖风,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熨帖。难怪翡娘的相貌略少了点精致细腻,却仍有许多男人愿为她一掷千金。 “没什么。”看着翡娘很亲近的笑容,翘楚忍不住也笑起来,道,“就是……第一次来,心慌。” “你有什么可慌的?”翡娘笑起来,把她拉进屋,找了个椅子给她坐着,一副两人好姐妹的样子,“锦爷待你不错吧?怎么会真的让你出事呢?” 翘楚很违心地点了点头,尽量把纠结藏了起来。要让她们知道她们是误会了,那她的苦日子可一秒钟就到了。 “说起来,妹妹是因为什么被锦爷送到这里来的呀?”翡娘问着,称呼上已经套起了近乎,接着还嗔怪了一句:“可真够狠心的。” 谎说得越多就越难圆,翘楚抿了抿嘴,摆出一副因为难过而不愿意说的样子,低声道:“姐姐……能否过几日再问?” 翡娘见她这样,顿了顿,而后了然,笑道:“哎呦,是我没考虑周全。妹妹这会儿该好好休息,姐姐我怎么能在这里问东问西。”她说着,站起身来,“虽说名义上是丫环,但妹妹实在不用顾及这个。我与妹妹着实十分投缘,妹妹就睡我的床上吧。”原本,丫环该睡到屋里的小床上的。翘楚忙推辞起来,可翡娘太过热心,推着推着,倒显得是翘楚很不给面子了。是以,翘楚只好依言睡了上去。翻了个身,她在心里默默纠结,遇到这么会交际的人,她真的不太能罩得住呢…… 翘楚是想这次这两天难得的休息时间里好好想一想怎么找到沐清风的。但她不久前刚受过酷刑,几天来又都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翡娘舒适的床和醉人的熏香,很快地,她就违背了初衷,沉沉地睡了下去。 翡娘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翘楚。待到确认翘楚已经睡熟之后,她站起来,走到翘楚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地拨开翘楚的头发,柔声道:“看着我……”声音魅惑。 * 翘楚醒来的时候,皱了皱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成这样,难道是睡得太多了?可是看看外面的天色,她似乎实在没有睡上多久……床的确很舒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沐清风在身边,她睡得并不安稳。 四下看了看,她看到翡娘仍坐在屋中,正慢慢地喝着茶。“嗯哼?你醒了?”见她醒来,翡娘这么问候道,声音十分随意,意外地没了之前刻意的热情和近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有微妙的转变,但这实在让翘楚舒心了很多。虽然还很疲惫,但在这种情况下醒着,翘楚也没有了再睡下去的心思,便起身打算下床。翡娘见她下床,则挑了挑眉,道:“别逞强为好啊。” “我没——”翘楚刚打算起身,就蓦地剧烈地头晕目眩起来,差点又跌回到床上去。 “我说别逞强嘛。”翡娘看着她,在一旁道,“你的身子什么样了,自己还不知道?”说得好像是她比翘楚本人还了解她的身体状况似的。 翘楚便也服了软,任由自己跌回到床上。她揉着自己一阵一阵剧烈作痛的太阳穴,却怎么都揉不出沐清风给她的那种难言的舒适感。于是,胡乱地揉了两下,她便放下手,然后忍着脑浆好像要和脑壳分开的头痛,道谢道:“多谢……我好像是挺久没好好躺一下了。” 翡娘听着,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给翘楚倒杯茶,才发现已经被喝空了。“……我去给你续水。”她摇了摇空落落的茶壶,道。说着,她又笑起来,调侃着:“接回来个丫环,结果还得当小姐伺候着。” 就在翡娘开门的时候,翘楚向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谁。然后,她飞快地回过神来,高声叫道:“乔安!”虽然不知道乔安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顾明姝不生气吗——但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私生女般的运气,亏她还在纠结该怎么联系上沐清风。 离门较远的地方,乔安听到了她的呼声,蓦地转过头。远远的,他也看到了门内的翘楚,而后愣了愣,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翘楚看到他,想着马上就能和沐清风接触了,心里越发兴奋,也不管自己的头疼不疼能不能站起来,猛地爬起来。猛烈的头疼让她几乎站不住,她却也不管,踩上鞋子便向外跑,却又因为头痛控制不住地地上跌去。好在一旁,翡娘一把接住了她。 然而,她太着急,甚至来不及和翡娘道谢,稳住了晕眩就继续往前走。只是,刚走了一步,她却愣了。 门外,不知何时,乔安已经不见了。 翘楚愣了愣,忙跑出门去,四下张望,却仍找不到乔安的影子,好像乔安的出现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可是不是,那不是幻觉……那怎么可以是幻觉呢!乔安不在,让她怎么见到沐清风!她想念他的脸想念他的手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纵容想念他的绝对保护想念他给她的安全感她想念他的一切她想见他! 她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但是她想见他! 仿佛连头痛和眩晕都消失不见了,翘楚穿着单衣,叫着乔安的名字,快步地走着满大堂地找他。但很快,她就被翡娘拉住,又被她捂住了嘴。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呀,各位爷。”紧紧地捂着翘楚的嘴,翡娘向着四周赔笑道,“我的丫环恶梦受了点惊吓,这会儿找老相好呐!”引了一片笑声。 低下头对翘楚说话时,她的声音里便满是无奈了:“我说,你应该知道自己太瞩目了绝不是什么好事吧。” * 所谓极限,就是用来被不断超越的。 沐清风靠在墙上,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身体上的疼痛却半刻也没有停止叫嚣。在没人的地方,他难得不需要收敛气息,而是重重地喘息着……他曾以为过去非人的训练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在才知道,只要找不到翘楚,那恐怕还远远不是。 难以想象他拼着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能再进一次锦衣的宅子,然后再活着出来。然而,很可惜,似乎除了锦衣,没有人知道翘楚的下落。 她可能去哪儿呢?沐清风贴着墙滑到地上,又挣扎着爬起身来。锦衣可能有的秘密的地方太多了,虽然靠推断把范围缩小了不少,但他仍暂未寻到翘楚的踪迹。锦衣会把一个年轻女孩送到哪里真的让人难以捉摸,女人通常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是以平日里,惹怒他的女人多半会被他用残忍的手段就地处置。翘楚倒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 这样,那他就只好直接去找锦衣了。虽然以现在的状况,他真的没有能活着胁迫住锦衣的把握,况且还要防止被他欺骗而挟持他到翘楚那里去。但不去找锦衣的话,他更没有能找到翘楚的把握。 经过了短暂的喘息,沐清风硬撑起痛苦不堪的身体,深吸口气,向着锦衣的宅子,又打算轻身而去。 乔安找到沐清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的这副样子。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啊。”乔安紧紧地抿了抿嘴,而后道。沐清风眼底青黑,一身的血迹,呼吸早就因过重的伤势和过分的疲惫而乱了套路。处于这样的状态还要强撑着往锦衣住处的方向走,这根本和自杀无异,“已经连判断可能和不可能的能力都没有了吗?她也不一定就是正在受苦非要你去救,何必呢……” 沐清风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有些诧异,转头道:“你从顾姑娘那儿回来了?”然而,虽然是这样问了一句,但他问完后就又道了句“告辞”,接着打算转身离开,显然并没有聆听答案的意思,更没有半分对自己身体状况的顾忌。 乔安便纵身而上,抓住了沐清风的手臂。 “放手。”沐清风皱皱眉,道,“我没有可以耽误的时间了。”谁知道再耽误一刻,翘楚是否还会再被施刑呢?她怎么受得了。 乔安微微低头沉默着,一时没有说话。夜色里,沐清风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在沐清风因为急切地想要离开而越发不耐,甚至打算动用武力让乔安松手的时候,乔安却忽然道:“我找到翘楚了。” 上一刻还打算隔开乔安的手蓦地转换了姿势,沐清风挣脱了乔安的桎梏,而后紧紧地抓住乔安的肩膀,因疲惫而略显无神的眼睛里刹那间出现了光彩。 “她在哪儿!” 第27章 写出这种东西来 “怎么?那人还真是你老相好?”翡娘说着,仍捂着翘楚的嘴,半拉半拽地把翘楚拉近屋,扔到了床上。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我没时间解释……你让我去找他。”她想见沐清风,“他不在,我怎么能找到他!”她想见沐清风! “冷静一点好。”见翘楚又急着往外走,翡娘轻松地拦着了她,“再迟钝也该有点感觉吧,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我要是你,就在这地方老实地待着,夹着尾巴做人。”翡娘说着,眨眨眼,低声道:“然后找机会逃出去。” 翘楚一愣,没想到翡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乖乖地听翡娘说话的,可她却静不下心来。乔安就在这附近,只要找到了他,就一定能找到沐清风的! 想见他!想见他!她难受得不行,她委屈得要死!她那么疼她想让他安慰!他心疼她他会保护她!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她想见他!只要见到了他,就像回到家了…… “谢谢……可是,能不能让我先找到那个人……”带着满脑子想见沐清风的想法,翘楚便对翡娘道,“有他在的话,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的!我刚才太冲动了……这次一定不那么高调了。”翘楚说着,忍着身上强烈的难受,快步又想向外走去。 “你现在不还是在冲动着的么……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么。”翡娘再次轻松地拦住翘楚,“脑子还在不在?那人若真想见你,刚刚就不会走。他若不想见你,那种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你又能怎么能找着他?”翡娘说着,拉着翘楚的胳膊,把她按回到床上去,“现在,你该好好睡觉。都虚成这样了,你看看,脸都没颜色了,什么事儿都等睡醒了再说。”她控制着仍惯性地做着些许挣扎的翘楚,脖子上的丝巾滑下了一些。 丝巾不小心滑下,翘楚看到了翡娘的脖子,蓦地愣了一下。而翡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眨眨眼。确认翘楚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脖子,翡娘就干脆懒得再把丝巾扶上去,而是笑了笑,道:“哎呀,我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居然因为管你的闲事而被发现了。” 是的,因为一直都被丝巾遮盖着,谁也没有发现翡娘她……或者说是他脖子上的喉结。 虽然被发现了很奇异的秘密,但翡娘却显得很镇静。他一把捂住了翘楚的嘴,蓦地欺身而上,而后笑道:“你知道的吧,说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翘楚却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静静地拿开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这是她第一次威胁别人,表面装得很淡定,但心里却其实忐忑得不行。 “这是威胁?”翡娘听着,眨眨眼,笑了起来,“姑娘,你觉得你可以威胁我?不怕我在这儿就掐死了你?” “有什么可怕的呢。”翘楚悄悄咽了口唾沫,镇定道,“这青楼是锦衣名下的,我也是锦衣扔过来的人……掐死了我,你不担心惊动了他吗?”混到锦衣名下的青楼里来,十有j□j也是冲着锦衣来的,他必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打草惊蛇。 然而,情况却出乎了翘楚的意料。翡娘听着翘楚的话,又笑起来。而后,他又捂紧了翘楚的嘴,然后蓦地把她压到了自己的身下。翘楚猛地睁大眼,马上用力挣扎了起来。然而,翡娘的胳膊却像比铁钳还厉害,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半分。 “还真的是,好久都没遇到有勇气威胁我的姑娘了啊。”翡娘笑着,轻松地控制着翘楚,低着头。他漂亮的薄唇离翘楚不足半寸,火热的呼吸扫在她的下巴上,让她身上有些发寒。 “唔,也不对。敢威胁我的姑娘没有,小丫头倒还是有一个的。”他说完,想了想,又低声补充了这么一句。 就在他们在这么闹腾的时候,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道:“我是让她接客,但并没有让你充作嫖客吧。” 翘楚听到这个声音,全身都瞬间僵了起来。翡娘倒显得挺淡定,他笑了笑,道:“哎呀,也没说不让我做嘛。”话是这么说的,他却也极快地从翘楚身上爬了起来。离开了翡娘的禁锢,翘楚也坐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知何时,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锦衣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身后一如既往恭敬地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手中还牵着一条吓人的大狗。 锦衣轻轻地滑动轮椅,进了屋,却没有再搭理翡娘,而是盯着床上的翘楚。看着翘楚,他勾起唇角,忽然道:“这一会儿的工夫,你过得倒还挺自在,怎么,心里一定是想着妓|院也不过如此吧。”他的声音轻轻的,“是我疏忽了,没让他们及时让你好好接客……不过没关系,现在补回来就好了。”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随着锦衣的拍手声,他身后的男人牵着那条一人多长的大狗,向着翘楚走了过来。 翘楚坐在那儿,蓦地瞪大了眼睛。她猜到了锦衣的意图,却不敢相信他真的会这样做。一旁,翡娘也微微皱起了眉,轻声道:“太过了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那个男人仍是谨遵着锦衣的命令,牵着那条狗很快地来到了她的身边。狗的爪子搭在床上,之前不知道被喂过了什么样的药物,一见到翘楚,它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半张着嘴冲着她快速地呼气,带出一阵阵的腥臭。 翘楚尖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扭头就要跑,却被锦衣的下属抓住,动弹不得。在武林高手的桎梏下,翘楚像个可以任意捏扁揉圆的玩具,被人轻松地摁到了床上。肩和脚都被压着,她怎么也起不来。 “最后一次机会哟。”锦衣轻轻地滑动着轮椅,一直滑到了床边。他近距离地看着翘楚,脸上看不出情绪。因为距离很近,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能清楚地传到翘楚的耳朵里:“杀了沐清风,或是接客。”他看着翘楚早就滚满了泪珠子的脸,“我给你找的客,不错吧?” 翘楚大声哭泣着,却不说话。锦衣也不恼,仍语调平稳道:“回答我。” 翘楚仍在挣扎哭泣,却没有理睬他。有这样的态度,她的答案也已经显而易见了。“这就是不乐意了。”锦衣轻轻地眯了眯眼,自语道。顿了顿,他又凉凉地勾起唇角,道:“就当是我开恩了,你随时都可以反悔。只要你开口反悔就不用再受今日的苦。只要你替我做成了事,而我就什么都能给你。”锦衣这样说着,声音里满是诱惑性。 而翘楚却仍无声地拒绝了。锦衣抿起了嘴。 随着锦衣下属的指引,那条狗很快地趴到了翘楚的身上,腥臭的嘴冲着她一个劲儿地哈气,让她一阵阵的反胃。她被紧紧地按住,无论怎样努力也都也只能做小范围地挣扎。 那狗张着嘴,伸出舌头一下下地舔着翘楚的脸。而一旁,锦衣的下属担心锦衣等待不急,便也不等那狗自己撕开翘楚的衣服,而是打算替它动手,伸手想要拉掉翘楚的下衣。 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了定局,变故却在这种时候忽然生出。 毫无征兆地,坐在床边的锦衣忽然伸出手,拉开了那条狗,然后把它狠狠地摔到了一边。那畜生被摔疼了,呜咽了一声,想向忽然攻击自己的锦衣扑过去,却瞬间慑于锦衣的阴沉的气场,敏锐地感受到危险,不敢再向前了。 做出这事的是锦衣,阻止了这事的还是锦衣。所有人都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也不敢出声。一时间,除了那狗的呼哧声和翘楚的抽泣声,屋子里一片寂静。 锦衣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翘楚翻了身,趴在床上不住地干呕。他抿着嘴嘴,忽然伸出手,而后抓住了翘楚的头发,猛地把她提起了一点。翘楚因头皮上的疼痛而下意识叫了一声,却又因锦衣阴沉的脸而闭了嘴,不敢再出声了。 下一刻,锦衣就又猛地把翘楚甩回到了床上。他沉着脸看着翘楚,冷声道:“不识好歹。”说着,转动着轮椅转了个弯儿,扭头向门口走去,毫无征兆地离开。 “剐了那臭烘烘的畜生。”在出门前,他就只留下了这句话。 锦衣的下属一愣,意识到锦衣是在指自己正牵着的狗。虽然不明所以,但那下属还是立即回应道:“是。”而被喂了药的狗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对自己的结局一无所知。 不过一刻的工夫,随着锦衣来的人又都随着锦衣而去。若不是自己满脸的眼泪和凌乱的床单,翘楚都几乎以为这是她做的什么恶梦。是恶梦就好了,那样醒来就能看到沐清风。只要她趴在他的胸口撒个娇,他就能极尽耐心地哄她,不让她有一丝半点的害怕。 “哎呦,运气不错啊。”翡娘挑挑眉,看了看出了门的锦衣,对翘楚道,“虽然锦衣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还从来没有在惩处谁的时候反悔过,这回可以第一次……这下,可是谁都不敢动你了。”见翘楚仍忍不住地掉眼泪,翡娘叹口气,又道:“有没有听出来……我是在安慰你诶。这么一来,这整个青楼的人都知道锦衣待你特殊,都要好好地供着你了。而锦衣……”翡娘顿了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剐了那狗……”这根本就是锦衣在自打自的脸,简直就像是在对她的道歉似的……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什么来头啊……”看着床上的翘楚,翡娘自语道。 第28章 而我终于见到了你 正如翡娘所说,如果翘楚继续留在青楼,那她的待遇一定不错。但很可惜,第二天,她就离开了青楼,被带回了锦衣的宅子。 尽管被锦衣折磨了很多次,但翘楚并没有被他在衣食住行上亏待。宅子里,翘楚所在的房间面积很大,奢华又舒适。然而,翘楚却对周围的环境没什么兴趣。这几日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惊吓让她身心俱疲,内心变得脆弱无比。越脆弱越难过,她就越想起沐清风。在过去孤单无依的时候,沐清风让她可以随便依靠,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而现在她的无助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让她觉得身心都难以支撑下去,沐清风所给予她的美好就更像黑暗里的明灯,让她充斥着无限的向往。 可是,她大概再也抓不住那盏灯了。 他以为她背弃了她……所以就一定不会来找她了吧。而她现在又被送回了锦衣的宅子,又怎么可能找的到他?所以她没有机会向他解释,更没有机会让他带她走了…… 也许……她大概再也见不到沐清风了吧。 翘楚把脸埋在松软的被褥里,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脸颊底下湿了一片。 翘楚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正消极地觉得再也见不到沐清风的时候,沐清风却已经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赶到了锦衣的宅子。 上次来到这里是偷渡和硬闯,这一次,沐清风却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没有比这更像圈套的情景了,可沐清风却还是一个跃身,没什么犹豫地就冲入了宅院的大堂。果不其然,锦衣正端坐在大堂内,端着一杯茶,轻轻地啜饮着。 “她在哪儿。”稳住了身子,沐清风静静地站在锦衣的面前,开门见山道,“怎样肯告诉我她在哪儿。” “哟,这么狼狈啊。”锦衣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看着他,唇角勾着愉悦的弧度。沐清风一身血迹眼底青黑,又急于赶路风尘仆仆,的确显得极为狼狈。 其实,沐清风也明白自己该好好养精蓄锐才有可能把翘楚带出来。锦衣此人,多疑惜命,是以每年东厂网罗的各路高手中,最顶尖者都会被直接任命为锦衣本人的贴身护卫,与他形影不离。在这种情况下,平日里的沐清风若是想把翘楚带出来,很难,却可以拼上一身伤做到。可是现在,沐清风从骨头里都能渗出疲惫不堪,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想把翘楚带出来就也变得万万不可能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根本没有养精蓄锐的时间。 乔安说,他看到翘楚正受种种酷刑,又说,锦衣要他带话,明日之内不到,就再也不用到了。他深知乔安为人,乔安也没有欺骗他的理由。他更知锦衣此人阴狠毒辣,说到做到。那么,谁知道他晚一步,翘楚会被锦衣怎样呢? 沐清风站在大堂门口,担忧之下,心中又对自己有着说不出的讽刺。翘楚应该是根本就没有真心对待过他的,可他却还是忍不住为了她,不要命地冲到了这里来。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比起因再次被她欺骗而丢掉性命,他更无法对翘楚的痛苦或是死亡坐视不理。 沐清风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得彻底又不可理喻。然而,感情这种东西似乎天生就是不可理喻的,是以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继续疯了下去。 站直了早已不堪重伤和疲惫的身体,沐清风看着锦衣,眸色冷冷,道:“说条件……怎样能让我见她。”他要见到她,问她愿不愿走。只要她愿意,他就愿意伺机而动,拼了性命让她走。 只要她有一点点后悔,他就可以原谅她。 沐清风的问话刚落,隔壁的房间就忽然传出了女子痛苦的尖叫。听着熟悉的声音,沐清风蓦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叫道:“翘楚!”说着,他倏忽起身,向尖叫的声源跃去。 在同一时刻,几个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一同动身,堪堪拦住了瞬间发力的沐清风。再然后,身体状态极差的沐清风便被几个高手倾力制住,无法随意动弹了。 而隔壁,翘楚痛苦的尖叫还在继续。 沐清风从没有这么难受过。他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几乎都要张裂。 “说你的条件!”几次三番仍无法挣脱数名高手的桎梏,沐清风对着锦衣高声叫道,“只是为了折磨我?!你何苦对个女人动手!和她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就直接来找我啊!”歇斯底里。 头一次见到沐清风如此歇斯底里,锦衣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居然急成这样……”他轻声道。说完,他看着沐清风,从袖中掏出个黑色的药丸,扔到了地上。 “那么着急?那么着急的话,就吃了它。”锦衣一双桃花眼牢牢地盯着沐清风的表情,说道,“放心,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说着,锦衣的表情瞬间恶毒了起来,“只要吃了它,你就是我的奴隶……就是我的狗!生死赏罚皆由我做主,永远不可违抗。我就是你的主人。”比死更痛苦的是做仇人的狗,而沐清风面临的正是这样的抉择。 隔壁,翘楚的叫声在锦衣的示意下停了下来,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锦衣的下属从地上捡起药丸,送到沐清风的嘴边,等待着他的抉择。而随着翘楚的痛苦的停止,沐清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嘴边的药丸,扯了扯嘴角,苦笑着低声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说着,他张开嘴,把那东西咽了下去。就这么交出了自己的自由,他却显得没什么犹豫。身旁,锦衣的下属按了按他的喉咙,检验出他真的咽了下去,就向锦衣点了点头。 锦衣默默地盯着沐清风,一双桃花眼沉沉的,让人看不出情绪。半晌,他忽然轻笑起来,道:“真没意思……我还当你要多做纠结,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你明明就是那种,为了自己谁都可以抛下的人,这回,逞的是什么英雄。”说完,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去了隔壁,道,“原本,我还想让她看看,她做的事有多不值得呢。” 已经依言吞下了药丸,沐清风也就被解除了禁锢。一被周围的人放开,沐清风就马上就纵身一跃,瞬间掠去了隔壁。锦衣没再看他,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半晌,他忽然笑出来,自语道:“居然输了……” 这样的游戏,他玩过无数次了。让所谓的至亲或是挚友面临利益之争,他总赌他们会反目,然后就每次都会赢,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在利益面前,所谓的感情根本一文不值!他就这样一次次地观赏至亲挚友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反目的戏码,并显得乐此不疲。 可是这次,他输了。明明很努力,可是他输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因为一文不值的感情而放弃一切的疯子存在。一个明明疼得快疯了也不松口,宁愿被狗侮辱也不反悔,另一个则明明以为被背叛还巴巴地跑过来,宁愿做别人的狗也要带背叛者走。 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锦衣闭着眼,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沐清风打开隔壁的门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情景。 按乔安所说,翘楚受尽了酷刑,此时该是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就在刚才,她还痛苦地尖叫了好一会儿。可是现在,尽管气色不算太好,翘楚却坐在松软的大床上,全然没有受过什么刑罚的样子。 看着翘楚一副平安至极的样子,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沐清风的心瞬间堕入了寒冬。嘴角带出一抹苦笑,沐清风低下头,不再看翘楚,只是低低地自语道:“原来……又是在骗我啊。” 就在沐清风低着头满目寒凉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翘楚却忽然站起身来,向他扑了过来。不管经历过什么,沐清风的身体都早就适应了翘楚的存在,是以仍旧对她的突然袭击仍旧毫无过激反应。 翘楚一把抱住沐清风,把脸埋入了他的胸口,“呜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她一面哭着,一面张口,到了嘴边的“你怎么才来啊”蓦地转了个弯儿,变成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混蛋!”。把脸从他的胸口抬了起来,翘楚扯扯他破了口子的衣服,心疼地看他身上的伤口,忍不住一巴掌又打到了他的头上,又说了一遍:“混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说着,她红着眼圈,照着他的头用力拍了好几下。 被翘楚自然而然地暴力相向的少年轻轻地僵着身子,低头看着她。半晌,他忽然轻轻地回抱住她,像过去那样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事……”说着,他把她抱得更紧,一如从前。 就算明知道只是欺骗,他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的虚假。他把头轻轻地埋进她的肩膀,而她正在他的怀里挣扎,嚷着要给他处理伤口。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像过去一样。 沐清风觉得自己的眼眶发起热来。 如果她不是在骗他……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第29章 再危机也可以秀恩爱 如果她不是在骗他……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啊……沐清风这样想着。 而沐清风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关心完沐清风的伤势之后,翘楚很快就想起了自己一直想对沐清风解释的话,忙抓着他的胳膊,道:“你……扎的那里,疼不疼了?沐清风你听我说!我当时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你知不知道蛊?锦衣会用蛊,能控制我的动作,让我完全办法抵抗的!” 沐清风眨眨眼,马上理解了她所表达的意思,却不太能明白。这种事听起来太过玄乎,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说过类似的。可是,这是她说出来的,她的表情那么真,容不得他不信。 或者说,只要是她说的,他就忍不住去相信了。 沐清风微微睁大了眼睛,抓住翘楚的肩膀,看她的眼睛,道:“真的……?” 翘楚以为他不信,忙急起来,道:“我知道这种事好像很不可信的样子,可是是真的啊!”说着,她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又委屈起来,“而且还特别疼……我第一次知道人能那么疼……我都疼昏过去了。”说着,像小孩找到了可以撒娇的大人,她扁扁嘴,又想掉眼泪。 沐清风的眼睛微微睁大,脸色蓦地一变,忙一把用力抓着翘楚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她,道:“伤在哪儿了!”他显得很激动,连带着语气都冲了起来,脸色更是能称得上是“惊惧”。说完了,他又一把把翘楚撞进自己的怀里,用力抱着,手里还不忘上下轻轻摸,语气仍旧很不稳定,道:“昏过去了……?那么疼吗?伤到哪儿了……还疼不疼!——锦衣!我必定要——”翘楚从未见沐清风这样激动过。 他浑身都是煞气,让翘楚第一次相信,他真的曾是杀人如麻的。 可是,见他这样带着暴虐性质的反常,翘楚却全然没什么害怕之类的意思,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她就知道她没有错,只要见到了他,她就一定能满足起来了。只是,见沐清风这样,翘楚就也不敢说她在青楼的遭遇了……她真的担心他一时冲动就带着这么一身伤去找锦衣算账。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翘楚拿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语气不自觉地撒起娇来,道:“回去再跟你说好不好……我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又注意到鼻端沐清风身上血腥味,便猛然觉出自己说话的不妥来。沐清风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很难从锦衣这里安全离开,她却还在说这么任性的话,这样引得他为此而过分逞强,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是她有预感,沐清风真的会这么拼命地逞强来纵容她的任性——实际上,现在的他以这个样子来到她的面前,也就是正在拼命逞强了。 这么想着,她马上改口,道:“不过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马上走……所以你不用太拼了,外面的人都很难缠的,没必要和他们浪费精力。” 沐清风低着头,看着翘楚一脸的关切,无比暴戾的内心忽然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忍不住极温和地抚摸翘楚的脊背,心里也慢慢清楚,现在绝不是和锦衣硬碰硬的时候。且先不说锦衣喂他吃了什么,就说他现在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和锦衣身边的人长久抗衡的。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状况,正常来讲,同样也是不可能成功地把翘楚带出去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有自己能成功的自信。这大概是因为…… 沐清风低着头,把自己的下巴抵在翘楚的额头上,和她贴得紧紧的。 这大概是因为,只要事关翘楚,他就无所不能。 他还真的是不知不觉地就陷了进去,再也爬不出来了。 “我没事。”他说着,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后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抱紧我,别被伤着了。”他这么叮嘱道,然后脚尖一点,果断地就要向外掠去。 可下一刻,他就猛地一顿,蓦地落到地上。靠在一边的墙上,他喘息着,差点倒在地上。 “怎么了?”翘楚忙问道,抬头去看他。这一看,她才发现不知为何,沐清风正皱着眉,紧紧地咬着牙,汗珠一粒粒滚出来,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伤口疼吗?”翘楚忙从他怀里跳下来,着急地拉着他一个劲儿地检查,“是哪里疼?” 她正急着,轮椅转动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她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锦衣又摇着轮椅滑了进来。沐清风听到锦衣进来,忙忍着疼,一把翘楚护到了自己的身后,用身子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身为我的狗,怎么能这么不乖。”锦衣勾着唇角,进了屋,说道。看着沐清风一脸痛苦,锦衣脸上笑容更甚,道,“没关系,不会死的,这只是个小惩罚。我只允你见她,可没允你带她走。” 沐清风揪着胸口的衣服,眉头紧紧地皱着,若不是身后还护着翘楚,他早就疼得站不住。硬撑着站直,他一面紧紧握住翘楚的手腕,一面抬头对着锦衣,眼神凌厉道:“你……做了……什么!” 而一旁,翘楚也回过神来,忙从沐清风的身后闪出来,一把扶住他。“你吃他给的药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焦急道:“那个就是蛊啊!”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明白沐清风的痛苦,忙从背后一把揽住沐清风的腰,让他随着她一起倒在后面的床上,期许这样能减轻他的负担,“别硬撑着,这个很疼的……”她不知道怎样能减轻他的痛苦,急得难过。她坐在床上,把沐清风紧紧搂在怀里,抬着头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对他恳求道:“别……他知道错了,求你别这样了……” 锦衣见她这样恳求,神色微妙地深沉了起来,让人捉摸不透。半晌,他忽然冷冷地勾起唇角,意味不明道:“呵,自己这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求饶呢。”语气里带着微妙的不悦。 沐清风闻言,蓦地睁大眼,这才知道翘楚也受过这种蚀骨钻心的疼。他之前只知她昏了过去,此时才更有了她受过怎样的刑的实感。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几乎要被恼怒所冲垮。 开玩笑!他自己尚且不舍得让她受苦,锦衣他凭什么! 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靠着多年熬刑的经验多少适应了身上的疼痛,是以说话也利索了起来。“你竟对她如此!”他蓦地握紧拳,无法想象翘楚经历这种疼痛的样子。在他心里,翘楚一直都像陶瓷娃娃一样脆弱,她该吃好该穿暖,该一直这么单纯天真不知人间丑恶,她一点疼也不能受,更不该受。 是他没护好她……亏她那么信任他…… 沐清风的眸子蓦地冷了起来。他维持着呼吸,平衡着剧痛带来的不适,然后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管他能不能行,管他是死是活,管他锦衣的侍卫都是些什么人,他今日必定要在这里活剐了他!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下一刻,他就被翘楚拉住了胳膊。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就看着翘楚嫩葱一样的手指正握着了自己的手腕。看见了翘楚,沐清风的意识便猛地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被翘楚搂在她柔软的怀里。 看着翘楚,他深吸一口气,这才默默地放开剑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一身是伤,疲惫非常,此时又受着锦衣折磨。而且,按翘楚所说,若他也中了和她一样的蛊,那他多半还可以被锦衣控制动作。原本他还有豁出性命带走翘楚的把握,这样一来,他却是绝对无法与锦衣抗衡了,更无法将翘楚成功带走。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对锦衣发难,翘楚要由谁来护着?更坏的情况,锦衣此人阴毒无比,他若因惹恼了他而牵连上了翘楚…… 这样冷静了下来,他顿时懊恼起自己一时冲动,差点没好好顾及上翘楚。他把自己的手盖在了翘楚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而从刚才开始,翘楚就一直在不住地恳求锦衣放过他。 他的感觉很奇妙,一方面,自己这样没用,让翘楚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人,他觉得难受。另一方面,翘楚为他这样,他却又有微妙的窃喜。翘楚她……总是这样,他找不到比她待他更好的人。 沐清风紧紧地握住翘楚的手,柔声道:“我不疼……”他说着,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借此来忍受体内的剧痛,“已经习惯了,不疼的。”说着话,他觉出翘楚的双手冰凉,就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暖和着,而后接着轻声安抚她,“没事的,真的不疼。”而翘楚仍扁着嘴,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脸的心疼,同时一个劲地求锦衣的宽恕。 沐清风垂垂眼,头一次如此懊恼自己的没用。实际上,这大约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很没用。过去,他虽然也受制于掌门,却基本是出于本人的自愿。撇去掌门不谈,沐清风武功过人,年纪轻轻便少有敌手,其实还从未当真像这样被压制住过。而这次,他第一次真正被压制而不得不听命于人,就惹得翘楚如此委屈她自己,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 而且,他如今疼得不行,就更不敢想翘楚也受过和他现在一样的苦楚……也许还比他更久更严重! 翘楚该是最骄傲的姑娘,绝不该被迫忍受这种苦痛,更不该这样地苦求别人!沐清风垂着眼,蓦地握紧了拳头。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要锦衣跪在翘楚面前,向她谢罪! 就在这个时候,钻心蚀骨的剧痛忽然停了下来。沐清风挑挑眉,不着痕迹地松开拳头,看向锦衣。而锦衣正看着翘楚,难得地褪去了一脸的假笑。 他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神色似乎极为不耐,对翘楚道:“真是啰嗦,吵得头疼。” 翘楚担心锦衣心情不好迁怒沐清风,顿时闭上了嘴。 第30章 制伏抖m只需要一个吻 锦衣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神色似乎极为不耐,对翘楚道:“真是啰嗦,吵得头疼。” 翘楚担心锦衣心情不好而迁怒沐清风,顿时闭上了嘴。 锦衣瞥了一眼沐清风与翘楚二人。翘楚的手正塞在沐清风的怀里取暖,而沐清风也正被翘楚搂着半躺在她的怀中。虽然是被搂着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沐清风正用这样的姿势牢牢地挡在翘楚的前面,带着任谁也动不了她的意思。 看着这二人,锦衣不悦地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而后,他唇角勾出一个恶毒的弧度,讥诮道:“怎样?两位双双成了我的狗,感觉如何?”话刚说完,他就注意到沐清风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阴戾。尽管沐清风隐藏得很好,但仍瞒不住他的眼睛。锦衣曾以一介男宠的卑微身份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摸爬滚打,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自然极善察言观色。 见沐清风这样,他心情便好了些,而后勾着唇角继续道:“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位最好去庙里为我烧烧香拜拜佛,祈求我能长命百岁吧。毕竟……中了蛊,你们的命就都是我的。我死了,你们就也不得不立即随我而去了。”所以,如何呢?就是神色再怨毒,你也不敢动我分毫。就算你们两个人再腻歪又如何呢?还不是连命都攒在了我的手里。 生死赏罚,皆由我做主。 被我这样牢牢地握在手里,很不甘,很怨毒吧。别藏着,让我好好看看那样的表情啊……锦衣笑起来,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快意。 就在锦衣这么想着的时候,翘楚的手似乎是已经暖和了过来。她就把手从沐清风的怀里抽出来,然后从背后自然地搂住了沐清风的腰。她搂得很紧,手臂勾勒出沐清风结实的腰线,动作温柔又依赖。而沐清风也因她的动作而瞬间柔和了表情,是以锦衣所想的不甘又怨毒的神色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在沐清风的脸上出现。 对锦衣而言,除了过去在床上被人粗暴地随意糟蹋,他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被人抱过了。不带情|欲的拥抱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早就忘记了。 他厌恶被人碰触,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举动。若这女人敢这么抱他,他一定废了她的胳膊,再拿她去喂鱼。 可是能让沐清风露出那种表情,被那样抱着的滋味也许并不恶心。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锦衣抿着嘴,忽然觉得面前这二人无比碍眼。他看着沐清风柔和的表情,眯了眯眼,一时恶向胆边生。于是,他盯着沐清风,心念一动,熟练地再次施加痛苦,就见沐清风身子因剧痛而猛地一颤,柔和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锦衣轻轻勾了勾唇角。 然而,还没等锦衣完全满意,沐清风却又很快地强迫自己缓和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愣是没让翘楚看出他的异常。 而在锦衣看来,那个女人看出沐清风的异常后会怎样呢?一定又会红着眼睛对着他啰啰嗦嗦,一个劲儿地求他住手吧。想到那个情景,锦衣的心情就越发地不好了起来。疼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摆出那么一副泪汪汪的样子呢?又为什么要那么卖力地求他呢? 为什么每到阴雨天,他的腿疼痛难忍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的身边抱着他哭呢? 没有才对呢……没有才对!敢随便碰他,还敢冒脏得要死的眼泪,这样的女人若存在,那他一定会活剐了她……一定会这样做…… 锦衣冷哼了一声,再看沐清风与翘楚二人,仍觉得扎眼得很。他便很不耐烦地用力挥了挥手,道:“让他们滚!看着就心烦。”说着,他转动轮椅,向后转弯,冲着门口滑了出去,边滑边道:“大庭广众之下随便对男人搂搂抱抱,真是不知廉耻,一看就是下等的女人。”语调好像十分不屑。 沐清风挑挑眉,讶异锦衣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尽管如此,他却反应得很快,半刻也不耽搁。在翘楚的怀里转了个身,他伸手顺着翘楚的腰线一提,同时站起身,一瞬间就把翘楚抱起离地,打横护在了怀里。 “别听他瞎说,喜欢抱人的姑娘可招人疼了。”他微微低着头,下巴轻轻地蹭在翘楚的额头上,对着怀里的翘楚说道。下一刻,他便脚尖一点,纵身一跃,顺着窗户跳了下去。 这次,没有人拦他们。沐清风抱着翘楚,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 待到沐清风抱着翘楚到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到了客栈,沐清风仍抱着翘楚,没撒手。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又要了洗澡水,沐清风抱着翘楚,走上楼去。 进了屋,沐清风把翘楚极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的地上,看了她几眼,又低下头,不再看她了。 翘楚见他坐在地上,忙把他往床上拉,道:“别坐地上,凉。你还一身伤呢,衣服脱了给我看看!”托沐清风的福,一般的皮外伤她都已经懂得该怎么处理了。 沐清风轻声答应着,任她拉扯,态度却并不积极。翘楚觉出他不对劲,便伸出手,捧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沐清风见她一脸关切,抿了抿嘴,垂下眸子。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抬起头,看着她明显气色不好的脸,心里越发难受。 伸出手轻轻摸着翘楚的脸,沐清风轻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啊……锦衣是冲着我来的,你明明是受我牵连,才吃了这么这么多的苦头。”他的语气越发低沉,“对不起……都是我没用,让锦衣带走你,又没早点救你出来,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他说着,他满脑子都是翘楚苍白的脸色和不久前那阵钻心蚀骨的疼。想起翘楚竟也受过那样的疼,又想到她说不定还吃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苦,沐清风的手指重重地一颤,而后蓦地一把抓住翘楚,用力地把她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翘楚……”他低低道,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愧疚和苦闷,“你要是用鞭子狠狠抽我一顿……最好抽得我站也站不起来,我心里会不会好受些?你别对我这么好,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骂我一顿,使劲打我一顿,好不好……” “你果然是抖m吧……”翘楚听着,揉了揉额角,一脸无奈的样子。她当然不会骂他更不会打他,就柔声问他:“心里那么难受吗?” “嗯……”沐清风低低地答应着,“难受得快疯了……我怎么还有脸抱你!”他说着,一把放开了翘楚,跪坐在她的面前,低着头,像个做了天大的错事的孩子,“翘楚,你打我吧……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说怎么打,然后我自己动手……还有跪钉板,倒立,不让吃饭,怎么都行……” “等等你还跪过钉板!”翘楚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去扳他的腿看,边扳边随手拍了他一下,道:“真不能跟你说话,一说就让人心疼得不行。” “我不值得心疼……”他闷闷道,满脑子都是因为自己的没用而让翘楚受过的苦,“我牵连你,又太没用,让你受苦……你打我吧。” 然而,他没有得到鞭打,却得到了一个吻。 翘楚直起身,一把把他压到床上,而后低着头,青涩地把嘴唇按到了沐清风的额头上。沐清风则微微睁大了眼,感受着额头上柔软而湿润的触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却先红了起来。 翘楚抱过他,也躺过被他暖过的被子,却从来没有亲过他。这样过分亲密的举动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又涌现出无边的幸福和满足。 翘楚亲他了……她不讨厌他……她大概是喜欢他的,否则她怎么会亲他。 他红着脸,有点不敢看翘楚,却又渴望看到她。他抬起头,就见她的脸上也泛着红,带着少女迷人的羞涩,可爱得让他愿意立刻为她去死。 “翘楚……”他哑着嗓子叫她,小心地揽着她的腰,看着她,眼神里说不出是羞涩还是渴望。 翘楚又低下头,把嘴唇贴到了他的额头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他。接着,那对柔软的嘴唇又轻轻地移到了他的眼睛上,宠幸了他的双眼,又去宠幸他的鼻子。她用嘴唇轻轻地咬他的鼻子,让他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想,他明白为什么过去执行任务时,和女人耳鬓厮磨的男人永远是最容易被他得手的。 不对!他怎么能把别的女人和翘楚相提并论!翘楚那么好,这世上怎么有能和翘楚相比的女人。 下一刻,他就没空想这些了,因为翘楚把嘴唇轻轻地附到了他的唇上。 包括之前纠缠他很久的极致愧疚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看着她淡色的嘴唇轻轻地落了下来,就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她。 揽住翘楚的腰的手臂蓦地收紧,沐清风把翘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微微地抬起头,笨拙地回应她。 第31章 婚 揽住翘楚的腰的手臂蓦地收紧,沐清风把翘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微微地抬起头,笨拙地回应她。 就在这时,客栈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门外有人喊着:“客官,洗澡水来了。快些,晚了可冷了。” 一听到有外人,翘楚立即就直起身子,停了下来。毕竟是女孩子,很担心别人发现自己正在做什么,她用手冰着自己发热的脸,希望温度能降下去一些。 而沐清风听着门外的声音,则只想把剑扔出去……这还是他是头一次生出滥杀无辜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就忽然听到翘楚笑了一声。他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感觉都表现在了脸上,就立即窘迫了起来。“我不是……”他张嘴,话说到半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他不是什么呢?他的确无比享受这个吻,也的确恨不得干掉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的人,他根本就没有狡辩的余地。 “不用那么失落啦。”翘楚见他这样,脸上的笑容停不下来。她又低下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轻声道:“让他们把水抬进来……我给你擦擦身子。”反正以前治伤的时候她哪里都看到过了,现在再看一看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是以前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啊。沐清风听了她的话,脸腾地又红了起来。他低了低头,揉揉鼻子,低声道:“大小姐……你还真是把我捏在手掌心里了……”说着,他下了床,开门,让店小二把洗澡水搬了进来。 店小二一走,翘楚便下了床。她试了试水温,把帕巾浸水拧好,然后看着沐清风的视线里就带了些坏心。“脱衣服呀。”她笑起来,道,“不然我怎么擦呀。” 沐清风觉得自己的脸仍有些发热,却只字不提他其实完全可以自己来擦的事,只是很听话地解了衣服,赤|裸了上身,只留下一条亵裤。他一身血污,仅是上身就遍布了青紫和伤口。翘楚看着他的身体,微微一愣,而后马上懊恼了起来。 虽然也是为了让他忘记愧疚,但他都伤成了这个样子,她竟然还有闲工夫拉着他*,真是一点也没有为他好好考虑! 沐清风则一眼就看出了翘楚的懊恼,忙笑着安慰道:“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两三天就能好。”顿了顿,他又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羞赧,道:“我没事,你愿意和我做这样的事,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身上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何况根本就不严重。翘楚,你总能做让我很欢喜的事。” “嗯。”翘楚闷闷地应了一声,仍很是愧疚。她明知道知道他身上有伤的,也注意到了他眼底的青黑,却仍没有好好体谅他。 “你先躺下吧,好好睡觉。”翘楚转身,把手里的帕巾在水里重新弄热,道,“你边睡我边给你擦一擦,上上药。” “好。”沐清风轻笑着应了,依言躺在床上,却不急着睡觉,只是盯着翘楚看。 “快睡呀,不疼的,我肯定不弄疼你。”翘楚低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沐清风眼底的青黑色,皱眉道,“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没多久。”沐清风回应着。但其实,自从离开翘楚,他就一直在不眠不休地寻找,几乎没有睡过。只是,虽然伤痛交加,体力透支,他却仍忍不住不听话地盯着翘楚看,不愿休息。 “快睡。”翘楚拍了一下沐清风的脑袋,低声催促了他一句。然后,她拿着热帕巾,先轻轻地抹了一遍他的脸,然后顺着脖子下去,小心地避开伤口,擦他身上的血污。她动作很轻,神情专注,不嫌他身上脏,也几乎没有弄疼他。 她还亲了他……平生第一次有人亲他。她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嫌弃,让他都忘了自己当时一脸的血污和汗渍。他那么脏……从身体到心都是,她这样的姑娘为什么没有嫌弃他呢? 沐清风的心忽然猛地一跳,他蓦地拉住了翘楚的手。 “忽然抓我做什么?”翘楚见他这样,皱了皱眉,怪他道,“碰疼了伤口可怎么办。” “那个……没关系。”沐清风抓着她的手,爬起身,郑重地跪坐起来。他张张嘴,觉得自己难得地有些说话不利索,“翘楚,你……听我说。” “嗯。”见他这样认真,翘楚便也认真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翘楚……”沐清风咽了咽口水,“翘楚,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会好好保护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要什么我都能给,我的命也给你。还有,虽然我现在受制于人,但请你信我,我一定努力让我们自由,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锦衣跪在你脚底下认错!还有……还有,因为以前都没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所以其实我存了不少钱,你可以随便花,我们可以买个宅子做家……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你嫌我赚的钱不干净,”毕竟,他存下的钱全是杀人得来的悬赏,“那我就全捐出去!我武功还好……其实,不谦虚的话,我武功很好的,江湖上排得上名号,从正道也能很快赚钱。翘楚,我绝不会委屈你的……”沐清风说着,很紧张地握起了拳头,看着翘楚。因为着急和紧张,他说话变得语无伦次,又罗嗦得很。可翘楚还是轻易明白了他的意思。 “翘楚,其实,我的意思是……一直以来,你……喜不喜欢我?我是说,你有没有一点……一点点喜欢我……”沐清风看着翘楚,神色十分紧张。就是他当年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紧张。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然后,极真诚地看着翘楚,小心地问道:“翘楚,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呢?”说完,他把拳头握得更紧,紧紧地抿着嘴,等着她的答复。 翘楚听完他的话,眨眨眼,忽然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清风见她这样反应,一下子就慌了神,忙道:“我……你不喜欢我吗?是你不喜欢我哪一点呢?我一定好好改!还有,你要是喜欢什么,我都照着做……我知道,我还不够好,还配不上你,但是我一定好好努力,变得能配得上你!所以……要么,你稍微等等我?我一定很快让你满意……”沐清风说着,低下头,不敢再看翘楚的神情。他用力咬了咬嘴唇,而后继续道:“到时候,要是你还不乐意,那我……那我就再好好想想办法……”却没有放手的打算。 “所以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啦。”翘楚揉了揉心口,早就听得感动,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看,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的光屁股我都见过了,这时候,你居然还问我‘跟我成亲好不好’?”翘楚说着,张开手臂,轻轻地抱住了沐清风,“我不嫁给你,还要嫁给谁啊?” 幸福来得太过突如其来,甚至让沐清风不自觉地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就激动地一把回抱住了翘楚,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和自己揉到一块儿去。 “你,你答应了?”他把下巴搁在翘楚的肩上,这样问道,神情激动。见到翘楚点头应了,他就更加激动了起来。忍不住跳下床,他一把把翘楚抱离地面,然后转起圈来。 翘楚被他转着觉得有趣,却更担心他的伤势,忙用力拍他的肩,道:“你别把伤口弄裂——”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清风用嘴唇堵住了嘴。 沐清风抱着翘楚,给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同时用自己的嘴唇小心地贴上了她的。见翘楚没有生气也没有抵触,他便大了胆子,试探着把舌头探了进去。 而翘楚也回抱住了他,用舌头认真地回应,继续起了之前没有做完的事。 * “所!以!”翘楚就着重新打上来的热水,拧着帕巾,忿忿道,“你还一身伤呢,为什么我又和你闹起来了!” “没事的。”沐清风悄悄舔了舔嘴唇,“真的不疼,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好啊,把裤子脱下来。”翘楚拿着热帕巾走回床边,冷着一张小脸看他。 “不用了吧……下面的,我自己擦就行了。”沐清风看着翘楚的脸色,忙迟疑着回绝,却不是因为羞涩。翘楚却不管,仍冷着脸看他,道:“快脱。” 沐清风犹豫着,却还是还是乖乖地解了腰带。一般来讲,翘楚的话他都不太敢不听。只是,腰带虽然是在手里解开了,沐清风却不知道该把身子往哪个方向转。若是正对着翘楚,那必定会让翘楚看到他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翘楚既然还没与他成亲,那他就不乐意让她看到那种东西。 可是,若是背对,那她从后面见到他的身体,就一定要生气了……实际上,她现在冷着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吧。 沐清风叹了口气,还是背对了翘楚,乖乖地褪下了裤子。少年的身子就这样一|丝不挂,完全赤|裸了出来。 长期的习武生涯让沐清风的身形担得上一句“极品”。虽然看起来偏向瘦削,但他的身体却十分结实,肌肉的纹理清晰,充斥着力量。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双腿笔直而修长,臀部…… 臀部遍布着骇人的伤口,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那些伤口此时已经流血化脓,难以想象沐清风一直都带着这样的伤口行动自如。 翘楚的脸越发冷了起来。 第32章 床笫 “真的不疼,没事的。”沐清风趴在床上,观察着翘楚的脸色,小心道,“真的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有点不好罢了。” 他知道翘楚生气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 “‘真的不疼,没事的。’从我认识你以来,这绝对是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没有之一。”翘楚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凉凉的,显然是很生气,手底下的动作却仍是轻轻的。 沐清风享受她的温柔,却又很忐忑于她的态度。他抿抿嘴,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翘楚的手腕。微微抬头,他看着翘楚的眼睛,轻声道:“翘楚,你别生气……我真的……真的特别怕你生气。”对于沐清风而言,翘楚凉飕飕的语气比鞭子还要让人难捱,因为这会让他产生自己已经不被翘楚重视,会被翘楚抛弃的错觉。同样是生气,他倒宁愿她火爆地对他大发雷霆,至少那还有热度。 沐清风本人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让人心软的。他抓着翘楚的手腕看她,神情带着哀求,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平时里对谁都不卑不亢带着隐隐骄傲的少年,此时却一脸的小心,一副很怕又触怒她的样子。 翘楚见他这样,心瞬间柔软下来,接着又懊悔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又在欺负你。”她说着,缓和着脸上的表情,对着沐清风笑了一笑。沐清风见她笑了,松了口气,就也带上了笑容,道:“哪有,你哪儿欺负我了。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见他这样,翘楚说道,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以示抗议,“脾气好得让人受不了,总把我的错也说成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我都被惯坏了。”说完,她紧接着又自我检讨了起来:“你为了救我,明明都伤成这样了,结果我还跟你使性子……况且,之前不顾你受伤和你亲热的是我,后来因为你受伤跟你生气的还是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分明是气我没好好顾及旧伤。”沐清风抓着翘楚的手,道,“不过,其实真的没事,都是小伤,就是不用这么费心也一点都没事的。”说着,他忍不住把翘楚的手放到了脸上,轻轻蹭了蹭。 “你就不能好好对自己么。”听他这样说,翘楚皱了皱眉。 从认识以来就是这样,沐清风常对自己的身体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个也没事,那个也没关系。每次受了伤,只要她不动手,他就不会自己去好好处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伤得习惯了,还是因为他从心底里就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翘楚这么想着,蹲下身子,捧起沐清风的脸。因为很久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虽然之前喂过了饭,他脸色仍很是憔悴。翘楚抿了抿嘴,摸了摸沐清风的脸,而后对他神色极认真道:“沐清风,咱们说好要成亲了,所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对不对?” “自然,只要你不嫌弃……”沐清风说着,眸子闪了闪。只要她不嫌弃,他就什么都是她的。 “我当然愿意。”翘楚马上道,而后接着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必须好好对自己。因为如果你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就是弄坏了属于我的东西。。毕竟,你是我的了,不单单只是你自己的。”她说着,神色无比郑重,“所以,你饿了要好好吃饭,困了要好好睡觉,受伤了更要抽时间好好来治,不能把自己弄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沐清风眨眨眼,似乎对她说的话而感到很意外。半晌,他忽然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握得紧紧的。“翘楚,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他看着她,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神色,“为什么你总能做让我这么高兴的事……我对你而言,原来很重要么?”你比我自己都重视我自己。 “当然了,你是我的东西嘛。”翘楚说着,褪去了郑重的神色,仰着脖子威胁道,“所以以后,你要是还敢不好好对自己,那我……那我可就抽你了。” “嗯。”沐清风听着,很自然地点头,道,“你要是生气了,能打我消气也好。”好过不理我。 “……我不是认真的……”沐清风你果然是个抖m么…… 翘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沐清风弄干净了脓血,上好了药,堪堪把沐清风的伤口处理好。而不疼也果然是骗人的,处理伤口的工夫,尽管翘楚小心无比,沐清风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却还要攒着拳头逞强。 翘楚叹口气,也懒得再拆穿他了。拿了个干净的帕巾,她顺着沐清风身体结实的线条轻轻地给他擦汗。 沐清风受过很多苦。每当看到沐清风光|裸的身体的时候,翘楚就对这句话感受得格外直观。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疤痕呢?她认不出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却知道它们遍布在沐清风漂亮的身体上,让她心里闷闷的难受。他的躯干上还新伤压着旧伤,臀腿还渗着脓血,让人不忍心去看。 见沐清风这样,翘楚就又懊悔了起来。她真不应该跟他生气的,他以前受过那么多苦,现在又还在忍疼,她该好好对他好好照顾他才对,怎么能对他生气呢…… 翘楚咬了咬嘴唇,忽然很想让他高兴一点。于是,她就转到沐清风的面前,俯下身子,轻轻地亲了他一下。不出所料,忽然被她主动亲吻,沐清风果然抬起头,很高兴地看着她。她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容易满足的人了,单纯,容易满足,却吃了那么多的苦。 “睡吧。”翘楚摸着沐清风的脸,又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而后道:“我守着你。”说完,她拉过一旁的被子,小心地给他盖了上去。 沐清风听了,很听话地点了头,却没立即闭眼。他看着翘楚,迟疑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接着,他似乎放弃了,闭上眼睛,顿了顿,却又睁开了眼睛来,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翘楚……”他看着翘楚,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泛着红,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起来,道,“翘楚你……冷不冷?我给你暖被子……我是说,既然已经决定要成亲了,能不能……一起……” 翘楚眨眨眼,瞬间明白了他的话,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自从她答应和他成亲之后,他就变得更加能放得开了。比如现在,不再顾及男女大防,他说想和她睡在一起。 对于这么喜闻乐见的要求,翘楚自然不会推辞。“好啊。”她答应着,爽快得出乎了沐清风的预料。说完,她又俯下身子,忍不住摸了摸沐清风发热的脸,笑起来,然后脱起衣服来。 “你要脱衣服么?”沐清风看她这样,有些慌。可是,在看到翘楚只脱掉了外衣,还留下了严实的亵衣时,他就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微妙地失望了。 翘楚利索地钻进了被子,贴在了沐清风的身边。一开始,沐清风还略有些拘谨,觉得自己连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是,没一会儿,他便微微侧过了身子,把翘楚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没事,没压到伤。”在翘楚抗议之前,他安抚道。 把头贴在翘楚的颈侧,沐清风轻轻地嗅她的气味,又用双臂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像这样同床共枕的拥抱,他早已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了,真的实践起来,却远比他所想象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好。他用头蹭了蹭她,觉得她的存在让自己兴奋得睡不着,却又觉得她的存在让自己安稳得想睡觉,无比矛盾。 感觉到沐清风抱住了自己,翘楚就也回抱住了他。她用胳膊轻轻地揽住沐清风紧致的细腰,忽然因为他的好身材而忍不住心神荡漾起来。说起来,任何姑娘对着这么好的身材都很难无动于衷吧。他j□j对身体她见过了很多次,也照顾了很多次,却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感受一下。 这么想着,她犹豫了一下,手就有些不老实了起来。伸出手,她沿着他的腰线,摸他紧实的腹部,又向上移动,轻轻揉他带着弹性的胸肌。再抬头时,果不其然,她见他的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见翘楚在看他,沐清风有些不自在地低了低头,道:“我没事,你继续……”看他这么不自然,翘楚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了。于是,她收回了手,重新揽住沐清风的腰,就不再动作了。 两人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沐清风忽然张了张嘴,犹豫着,最终还是开了口,道:“真的没关系的……你随意吧……” 翘楚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问道:“其实……你喜欢?” 沐清风听她这样说,显得有些羞赧,却还是低下声音,回应道:“嗯……你的话,我……很喜欢……” 第33章 换了心 翘楚仰着头,轻轻摸了摸沐清风的头发,又用拇指怜惜地摩挲他的脸。几日来的伤痛和疲惫让沐清风的脸色很不好,也让她看得难受。她不自觉地又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照顾他,然后催他睡觉的,什么多余的事都不该做。可实际上,她却……她真的是太不知道体谅他了。 而沐清风也的确是累坏了,他贴在翘楚身边,把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顶,神色安静,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 翘楚只知他是睡着了,却没想到,沐清风这一睡,睡了三天。 因为沐清风睡得太久,翘楚被急得不轻,托着店小二叫了不少郎中来,得出的结果却千篇一律,尽是“他只是在睡觉”“怎么再看看也是在睡觉”之类的结果。 与翘楚的焦心不同,沐清风倒是睡得很安稳。三天来,沐清风闭着眼睛,显得十分沉静,和平日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唯一特别的不过是他一直都固执地紧搂着她,不乐意撒手。 虽然被以这样特殊的方式限制了自由,翘楚却并没有因此而挨饿或是吃什么苦头。因为,很神奇地,每到了吃饭的时候,沐清风都会迷迷糊糊睁开眼,放她去吃饭梳洗,然后很乖很安静地跪在床上等她,直到她回来了才肯躺下。一开始,翘楚还以为他这是半路醒过来了,后来才发现,这时候,其实他的意识仍是懵懵懂懂的,状态比起睡醒更像是梦游,根本就没有一点清醒的意思。 次数多了,翘楚就也对他这个样子见怪不怪了。趁他起来的时候,她可以抓紧时间给他擦擦身子,再哄他吃好饭。这种时候,他基本都很乖巧,十分配合,从不用翘楚过分操心。只有一点让翘楚有些头疼,就是他一见到翘楚靠近,就必定要伸着胳膊抱她,试图把她拖进被子。这让翘楚做事很不方便,可是,她若是不许他抱,他就要委屈地哼哼,固执地轻轻伸手去抓她,由不得她不心软。 见他这样,翘楚就也只好加紧手里的动作,尽快做完事,然后顺着他的心意让他把她重新圈回怀里,再看着他在她身上蹭一蹭,继续陷入深眠。 等到沐清风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中午了。 中午,翘楚午睡醒来,一抬头,正对上了沐清风亮晶晶的眸子。忽然见沐清风醒了过来,翘楚还没太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她才了然道:“啊,你真的醒了啊。” “嗯。”见翘楚也醒了过来,沐清风忙爬起了身子,道,“没想到我一觉睡到晌午了,你一直被我抱着……早饭吃了么?饿坏了吧。”他说着,显出很愧疚的样子,想要赶快下床给她叫饭过来。他这个样子,显然是不记得自己睡着时的事,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三天了。 “我吃了的。”翘楚见状,忙拉住他,顺便扯着他,把他从上到下好好地看了一圈。就恢复力而言,沐清风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放到现代去更是堪称医学界的奇迹。不过是三天的休息,他的气色整个都好了起来,而身上的伤,包括状况最糟糕的臀部,都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好像这三天的修养能当三十天使似的。 “啊,那就好。”沐清风听说翘楚没挨饿,这才放下心来,对翘楚笑道,“要是我害大小姐饿了肚子,那可真是罪大恶极了。”说着话,因为正被翘楚仔细地看自己赤|裸的身体,他有些害羞了起来。虽然以前被看光的次数也不少,但是,自从他和她的关系有了更深层次的变化之后,她再这么看他光溜溜的身体,他就总觉得她不再是单纯地为了给他处理伤口了,就也因此而更容易害羞了。 只是,在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时,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微微惊讶道:“怎么比平时好得快了。” “当然了。”翘楚见他恢复得不错,心情很好地笑出来,道,“你都睡了三天了。”幸亏他醒过来了,不然全城的郎中都要被她烦透了。 “三天……”沐清风重复了下,了然道,“看来是真的累了点。”说是“累了点”,他心里却知道,这是因为他累得太过分了。这种多日昏睡不醒的状态他过去也曾有过,那都是暗门的训练和任务太过超过他身体和精神的负荷时才会出现的。只是过去,他却从未有过可以昏睡到自然醒的福分。那时候,他多半都是被用更残忍有效的方式叫醒的。 想到这儿,他马上轻轻摇了摇头,撇去了脑中不好的回忆,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更乐意集中的地方。“这三天,你一直被我抱着么?是不是不舒服?饿着没?”见翘楚立马摇了摇头,他轻松了些,然后耐心地听翘楚兴冲冲地说着他昏睡时的表现。对于自己的表现,他倒是并不吃惊,虽然有些玄乎,但他有自己睡着时也会顾及翘楚的感受的自信。 得知翘楚这三天并没有吃苦,他就松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辨出时间是刚刚紧邻中午,就忽然勾起了唇角,神色里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道:“大小姐,现在饿了么?还不饿的话,等我一会儿,尝尝我做的饭,如何?” “诶?你还会做饭啊?”翘楚抬头看他,显得有些意外。 “嗯,我以前要给师父做饭的,厨艺,据说还不错。”沐清风笑了笑。他的厨艺当然不错,毕竟,若是做得不好吃,他就得挨够沐苷的拳脚。虽然学厨的过程并不美好,但是……“总觉得,若是亲手做给大小姐吃,做饭也能让人觉得开心许多啊。”沐清风说着,看着翘楚,目光柔软。 翘楚是很想尝尝沐清风的手艺的,却仍挂念着他身上的伤,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同意他下厨,顺便竭力让自己忽视沐清风一脸的失望。 就在沐清风仍不甘心地缠着翘楚,想让她同意自己下厨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 翘楚见沐清风还浑身赤|裸,就把他赶进了被子,自己下床开门去了。翘楚以为门外的多半是店小二,却没想到,拉开门,站在门外的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顾……姑娘?”门外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顾明姝。 见到顾明姝居然出现在这儿,翘楚觉得很奇怪,问道:“姑娘不是已经回家了吗?”说着,她探头向顾明姝的身后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乔安或是别人的身影,就担心了起来,道:“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吧……没有和旁人同来吗?”说着,她顾及顾明姝弱不禁风,忙把她请了进来。 “没有……我已经,没关系了。”顾明姝进了门,对翘楚微微鞠了一躬,轻声回答道,又问道:“不知姑娘可好?沐公子可好?” 翘楚眨眨眼,觉得有些奇怪。就她之前的印象而言,顾明姝一直都是一副很冷清的样子,不会对人鞠躬,更不会用这种刻意模仿常人的寒暄的态度说话。 她正奇怪着,身后,沐清风却忽然开口,语气很是疑惑,道:“顾姑娘,你的病……好了?”翘楚看不出顾明姝的状况,沐清风却能听得出来。原本,顾明姝有天生的心疾,是以心跳一直都有些不规律,呼吸也一直不稳。可是现在,她的心跳声却比常人还要有力一些,呼吸更是十分平稳。 “是……已经全好了。”顾明姝低低地应道,语气却并不像是在陈述一件好事。还未等到翘楚开口道恭喜,她就忽然问道:“二位是否……都中了东厂督主的蛊毒?” “啊……是。”翘楚回答道,不知道顾明姝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却又忽然想起了乔安。说起来,在青楼的时候,她是见过乔安一眼的,也确信乔安看到了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在她面前躲了起来,没让她找到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顾明姝垂下眸子。她性格本来就清冷,这回就更让人看不出情绪。就在翘楚对她的来意摸不清头脑的时候,她没想到,顾明姝竟然对着翘楚和沐清风,忽然屈下了膝盖,跪了下来。 翘楚一愣,忙下意识地去扶她,却怎么都扶不起来,就自己也急得跪了下去,道:“顾姑娘,你做什么啊!”而另一边,沐清风见状,也缩在被子里飞快地穿上了衣服,下了床,走到了顾明姝的身边。翘楚扶不起她,沐清风却轻松地就把她给提了起来,然后很快地站到了翘楚的身后,摆出了不和别的女人太过靠近的样子。 顾明姝也没有坚持再跪,只是低着头,轻声道:“我今日来……是来替乔安,给二位道歉的。”她这么一说,沐清风挑了挑眉。他早意识到乔安骗了自己,却一直忙着和翘楚相处,没有时间去理会。毕竟还算不上朋友,他倒也不算受伤。 顾明姝说着话,就对着翘楚与顾明姝二人,深深地一拜,而后道:“乔安做了错事,起因皆是在我……不敢求二位原谅,只求二位将过错全都算在我的身上,不要责怪乔安这样一个……已死之人。我想让他死后,能轻轻松松的。” “乔安……死了?”听了顾明姝的话,沐清风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相信,道,“是怎么回事?”尽管还算不上是朋友,但他和乔安毕竟也算有交情的熟人,是以沐清风绝没那么容易接受乔安已经离开了的消息。 “是。”顾明姝点了点头,道,“因为他给我,换了心。” 第34章 番外番外 沐清风俯下身子,浇上了最后一瓢热水,然后直起腰,满意地看了看被热水冒出的蒸汽蒸得湿热的房间。房间的四周都被置上了火盆,烧得旺旺的,让房间在冬日的严寒中仍可以温暖如春。这么一来,就算外面很冷,也一定是冷不到她的。 对自己的成果感到很满意,沐清风勾了勾唇角,向着房间外喊道:“大小姐,热水好了,进来洗澡吧。” 他的话音落了不久,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一个缝儿,接着,翘楚就把脑袋从那个缝里钻了出来,捂着被冻红的脸,道:“这么快呀……我都没来得及帮你。” “不用你帮。”沐清风答着,见翘楚的鼻子和脸颊都被冻得发红,忙走上前去,把她拖进来,用手暖和她的脸。“又出去玩雪了啊。”他轻轻搓了搓她的脸,暗运内力,让她很快地暖和了起来,然后放下手,解下了她落满雪花的外衣。一见翘楚外衣里穿的衣服,沐清风皱起眉来,道:“怎么这么薄,早上让你穿的衣服,你又偷偷脱了?”说着,他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翘楚的额头,“不许再这样了,下一次,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穿太多觉得不舒服,沉得很。玩雪也不方便。”翘楚见他皱眉,就伸手去揉他的眉心,又在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撒娇,道:“别生气嘛。” 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就拿她没辙。轻轻叹了口气,他道:“算了……早告诉我觉得沉嘛,之前见城北的成衣铺进了紫貂皮的衣裳,那个该暖和又不沉,晚上和我去挑一件。” “……别介,那个更沉了……” “不沉的,你去试试。” “心里沉……好贵的……” “……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沐清风笑出来,伸手揉翘楚的脑袋,道,“不算贵的,快洗澡,洗完了带你去看衣服。” “嗯。”翘楚点头答应着,见沐清风要往外走,就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毫无征兆地,她忽然对沐清风道,“一起嘛。” “一起?”沐清风看着她,有些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见他一脸茫然,翘楚就笑了起来,带着坏心,认真地解释道:“我是说,一起洗嘛。” “……大小姐,不要总是开这种玩笑……”沐清风叹着气,却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就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一面对她,他就很容易脸红,因为……“沐清风,你脑袋里该不会在想什么……羞人的事吧。”翘楚笑着猜测道。 过去,翘楚是从不会有这么大胆的,可是沐清风就是可以轻易地让她变得不一样。虽然以前就不是个会羞涩的姑娘,但是自从遇上了沐清风,她就不知不觉地变得更加大胆而又开放起来,她可以要求他和她一起洗澡,更可以这样出言挑逗。 沐清风听她这样说,脸腾地就涨红了。而下一刻,出乎翘楚意料地,他忽然重重地擂了自己一拳。 “我……不是故意的。”似乎是不太好意思看翘楚,沐清风偏了偏头,道,“对不起……因为,如果对象是你……就容易忍不住去想……特别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沐清风说着,垂下头,显得很愧疚,道:“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克制,努力不再这么亵渎你了……别生气……”他没有办法对她说谎,就只好实话道歉,恳求她的原谅,希望她不会因他对她的亵渎而生气。 翘楚则眨眨眼,忽然觉得无力了起来。虽然他坚持成亲之前不碰她,但实际上,除了上本垒,亲亲摸摸他们什么都做过了,就连睡觉都是她被他搂在怀里的。这种情况下,快要二十岁的男人了,要是没有这方面的幻想,她才要怀疑他有问题了。 况且,她常这么开玩笑逗他,分明是她的问题,他却不觉得她轻浮,反倒觉得自己被她勾搭得产生了那方面的冲动和联想才是有错……他真的是拿柳下惠来要求自己了。 对付这种死心眼,就是要用实际的行动才行。 成亲前,他不乐意碰她。可是,他挑了那么久的黄道吉日,把成亲的日子定的那么远,天气又那么冷……她才等不及呢。 她这么想着,走到了沐清风的面前,自然地伸出手来,去解他的衣服。这个动作本身,沐清风是不陌生的,每天睡觉前,她都要亲手解掉他的衣服,只给他留下一条亵裤,然后和他一起钻进被子里。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在解他的衣服,却不是因为要睡觉了。 洗澡的话……大概连那条亵裤也留不得了。 他有些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翘楚的手。然而,他的力气明明比翘楚大那么多,却怎么都没办法拦住她的动作。没人能做到他想阻拦的事,翘楚却永远都是个例外。 就这样,不可阻挡地,他身上的衣服被翘楚一件件地剥落。身上的衣服明明是变少了的,他却矛盾地觉得热了起来……原本温暖如春的房间仿佛是随着翘楚的手而进入了盛夏,让他的额角缓缓地冒出一层薄汗来。 没了衣服了保护,少年白皙紧致的肌肤被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沐清风偏瘦,却是精壮的那种瘦,而绝不是现代的少年常有的不健康的瘦。他的肩偏宽,手臂不粗,却能看出明显的肌肉线条。他躯干的曲线由肩向下,柔和地延展,而后在腰腹处蓦地收紧,收出漂亮的细腰窄臀,腹部的六块腹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翘楚觉得自己呼吸不规律起来。她把目光上移,则正对上少年胸前的两点殷红的茱萸。“身材比我好那么多,皮肤也比我好那么多……”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而后伸出手,轻轻地掐了下他胸口的两点茱萸。满意地看着结实的少年因此而轻轻地瑟缩了下,她就更加忍耐不住,再次合拢了手指,对着那个脆弱的小小突起,越捏越紧,不住揉搓,同时抬头去沐清风的脸。沐清风却是被她捏得疼了,轻轻地低低地哼了一声,却红着脸,似乎是觉得羞耻,就把声音咽回了肚子里。 见他觉得疼,翘楚顿时就舍不得了,马上放开了手。接着,她向前凑了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那个被她捏疼了的可怜小点,又合上嘴唇,温柔地吮吸抚慰。而后,她就惊讶地发现,因为她的举动,少年的整个身子,包括结实的胸口和那六块可爱的腹肌,竟然都慢慢地泛起了迷人的粉红色,同时微微地发起热来。 “好漂亮……”翘楚忍不住开口,看着沐清风染上颜色的身体,由衷地称赞着。 “别……”他却低低地喃了一声,脸越发地红了起来,眼睛不敢看她。翘楚见他这样,低了低头,这才发现,原来少年已经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帐篷。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或者说可能以前也是遇到过的,只是沐清风从没有让她发现过——就是已经胆大起来的翘楚也稍微有了一点不知所措。只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看着满脸通红,就算是正在起这样的反应也仍旧显得无比干净又纯情的少年,她忽然就觉得全身都悸动了起来,有些忍耐不住了。他那么容易害羞,总是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她身体里所有不安分的因子,让她想把他压在哪里,看他更美好的样子。 她曾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安分的姑娘,直到她遇到了他。他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让她变得反常。比如说,他说几句话就可以让她觉得无比心疼,再比如说,他可以让一直安分的她变得无比大胆而又坏心。 想要你,想要你。想亲吻你,想抚摸你,想放下碍事的矜持,想体会你的美好,想和你融在一起。遇上了沐清风的翘楚变得大胆,坏心,放纵,却又真实无比。 这份热情,因你而生,由你而起,最后,只给你。 于是,翘楚把手伸了下去,解开了少年绑得严严实实的腰带,然后把手从后面,探进了他的裤腰。 在他的人生里,她绝对第一个对他做这种事的人吧。翘楚心情愉悦地想着。 他像被藏得很深很好的果实,从未被谁采撷过。而她是第一个把他从枝头摘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被他允许剥开他的外皮的人。所以,她可以肆意吮吸他甜美的汁液,品尝他温润的果肉。他愿意把自己呈给她,她也渴望把他吃干抹净。 而他对她,也是充满着渴望的吧。翘楚这么想着,手掌没急着去抚慰少年迫切需要她临幸的地方,反而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去覆盖了少年结实紧翘的臀部。少年臀部的触感比她想象得还要好,让她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揉捏,然后不自觉地缓缓地加大力气。少年的臀紧致而富有弹性,让她搓在手心里,体会着那样的手感,欲罢不能。 沐清风喘息了几口,觉得翘楚的动作让自己无比难捱。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渴望,她却只肯挑逗,给他更多的渴望,却不肯给予他哪怕一丝半点的满足。虽然心里充斥着耻于启齿的幸福,身体上的感受却比任何酷刑都让人难熬。理智的弦几乎被冲断,沐清风忍不住轻轻拉了拉翘楚的袖子,哀哀地讨饶道:“翘楚……放过我吧……” 第一次烹饪 “因为他给我……换了心。”顾明姝轻声道,“乔安依锦衣授意,欺骗了沐公子,使公子中蛊……所以,我来为二位解蛊,以偿乔安所做的错事。” 沐清风闻言,疑惑地挑挑眉。虽然不明白“换心”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见顾明姝一脸忧愁愧疚,就还是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先向顾明姝照实解释道:“顾姑娘此言过于严重了……乔安不过是说了个小谎,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他告诉了我翘楚的所在。”的确,在沐清风看来,乔安所做的事非但没有给他造成困扰,反而是帮了大忙的。 从锦衣和乔安的角度来看,是锦衣授意乔安,要乔安对沐清风说出翘楚的所在,并顺便附带了一个“翘楚现在很惨”的谎言,以此来确保能引沐清风上门。这样,锦衣就可以接着骗下去,让沐清风咽下蛊毒。锦衣特意找来乔安说这话,不过是因为乔安与沐清风相熟,可以让向来谨慎的沐清风放松警惕。再加上一个翘楚很惨的谎言,更容易让沐清风失了分寸,受骗前来。 然而,从沐清风的角度来看,锦衣特意这样做,却是多此一举了。实际上,翘楚在沐清风心里的地位比锦衣和乔安想象的都还要重得多。那时,沐清风担心翘楚过得不好,正在不眠不休地寻找翘楚,急得发疯,早就失了分寸了。这种时候,谁来说出翘楚可能的去向,他都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赶过去。真的让他找到了翘楚,不管初衷是什么,乔安都算是帮了他的忙的。 翘楚也在一旁安慰着顾明姝,又疑惑“换心”是怎么回事,便问了出来,道:“乔安……他给你换了心?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那古代的手术水平也太让人震悚了,真是完爆了现代人的优越感。 “就是说出来的意思。”顾明姝轻声答道,“他把他的心脏给了我……”顿了顿,顾明姝抿着嘴低了低头,而后继续道,“这也是他为东厂督主做事的原因……唯有蛊方可换心,而蛊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东西,真的拥有蛊,又懂得使用它的,整个中原大概只有锦衣。” 就是说,是乔安把自己的命给了顾明姝……还是靠恳求锦衣才成功给的。 翘楚觉得有些难过,往沐清风的身边凑了凑。而沐清风则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牢牢地攒进了自己的手心。翘楚顿时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不管是否给二位带来了困扰,乔安促成了这桩麻烦也是事实。”然而,死心眼的顾小姐却还是不肯甩掉自己的愧疚,说道,“所以……我顾明姝,在此承诺。”说着,顾明姝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稳稳地看着他们,道,“我定会医好这蛊毒。” “……那就多谢顾小姐了。”不管怎样,结果都是让人喜闻乐见的。沐清风便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躬下身子,由衷地感谢道。 只要解了翘楚的蛊毒,就算他自己身上还留着蛊,他都有足够的把握杀了锦衣。只是,蛊把锦衣和受蛊者连在一起,生死痛苦都连在一起,若是他身负蛊毒还要杀锦衣,就是连自己也活不成了。所以,他并不会这样做。 他不赞同乔安的做法,因为虽然他救了顾明姝的命,却让顾明姝却活得心情抑郁,并不轻松。如果是他,他就绝不会死,他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的……为了翘楚而活下去。只有活着,他才能守着护着惯着翘楚,让她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所以,他现在还无法杀了锦衣,但他相信一定是会有转机的。这么想着,他用力握了握手心里翘楚的手。 因为,翘楚的自由还攒在锦衣的手里。而只要是为了翘楚,他就无所不能。 * 沐清风从暖融融的被子里醒了过来,这时候,他与翘楚已经不是在客栈了。 他觉得客栈的环境不好,让翘楚住得不够舒服。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带着翘楚离开了客栈,在附近租了个院子。 沐清风醒来时,天还未亮。然而,不用看外面的天色,配合着季节,他就知道天会在多久之后亮起来。长期的习武和严苛的训练让他的生物钟极其稳定而又规律。就算睡得很晚很痛苦很疲惫,他也可以在同一个时间早早醒来,而醒来之后,他是必定是要练武的。早起练武是他被暗门的鞭子打进了骨头里的习惯。 过去,他从不觉得早起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可是最近,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同了。 沐清风低下头,看着安静又信任地缩在自己怀里的翘楚,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柔软了起来。只要有她在他的怀里,他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和她一起蜷在暖和的被子里,看她安静的睡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格外能体会到那些从此不早朝的君王的感受。 翘楚的美,一定是更甚于那些君王的宠妃的吧。沐清风这么想着。毕竟,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耳,她的皮肤,她的身躯,她的一切都那么漂亮,让人挑不出一丝半点的不好来,好看得让他忍不住心肝乱颤。心里这么想,沐清风忍不住低了低头,满是倾慕地亲了亲翘楚的鼻尖,然后极满足地勾了勾唇角。沉溺在翘楚的美好中,沐清风早就忘记了自己初次见到翘楚时说过的话:“恕在下直言,这位姑娘姿色平平,恐怕也卖不了几个钱吧?” 在现在的他看来,翘楚那么好,那么美,是金不换的——是他的命也不能换的。 可以的话,沐清风真的想抱着翘楚,一直这么赖着床。可是他又知道,他不能。不管此时有多美好,他都必须爬起来练功。因为为了翘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荒废武功的。他比不得锦衣的权势,只有一身武艺能拿得出手,若是荒废了武功,他要拿什么来保护翘楚呢?那样,就算是没有蛊,在锦衣面前,他怕也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的。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感激起过去的那些残忍又严苛的训练,还有那段刀口舔血的生活。没有那段经历,他哪里会有这一身鞭子抽出来,刀子砍出来的武艺呢? 他的武功荒废一点,他就会多一分夺不回守不住翘楚的可能,而失去翘楚的可能,他一丝一毫也担负不起。 这么想着,他深深地呼出口气,强迫自己收起了懈怠。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放开了怀里的翘楚,然后仔仔细细地把翘楚身边的被子压好了。接着,担心掀开被子会透风,他就从被子的侧面滚了出来。 秋日的清晨,空气里带着寒气,让沐清风觉得有些冷。而被子里,失去了巨大抱枕的翘楚无意识地哼哼着,显得很是不满。 “别这样……”沐清风见她这样,垂下眉,摸着她的头顶,无奈地轻声道,“本来就舍不得你,你这个样子,我就更不乐意走了。”这么说着,他俯下身,轻轻亲她的额头。他太享受这些亲昵的动作,忍不住还想把她搂进怀里,却又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了。这么放任下去,他一定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强迫自己直起身,沐清风悄无声息地穿好了衣服。最后盯着翘楚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沐清风这才提了剑,出了门。 待到天大亮的时候,沐清风已经练完了剑,又冲干净了身上的汗,开始做起饭来。上次,翘楚顾及着他的伤,不许他下厨。此后已经过了几天,他连练剑都可以了,她也就不会怪他擅自下厨了吧。 她还从未吃过他亲手做的饭呢,第一次有了表现的机会,沐清风特意做得格外认真。这么盘算着,等到他做好,正好也到了该哄翘楚起床的时间了。其实,翘楚喜欢睡,他绝不会打扰。只是,翘楚这姑娘向来都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有福分睡到自然醒却是没福分消受,每次睡得久了都要头疼。他哪里舍得她疼,就只好每天都按时哄着她起床。 糖醋鱼、酒蒸鸡、滑炒虾仁、东坡肉……过去,为了少挨些沐苷的打,他趁着任务的工夫专门去酒楼学过菜,此时就全派上了用场。沐清风拌着手里的虾仁,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去受的苦一定都是为了遇上翘楚准备的。他若没得过严苛的训练,就没一身能只身和锦衣手下一众高手抗衡的好功夫,就没把握对抗锦衣护好翘楚。同样的,他若没挨沐苷的打,就不会去好好地学菜,就没办法像现在似的,一面期待着翘楚的反应,一面弄出一桌子丰盛的早午饭来。 至于为什么是早午饭……因为翘楚起得太晚了…… 沐清风无奈地笑了笑,却忽然敏锐地听到了卧房有了声音。放下了手里的碗,沐清风打开了厨房的门,透过卧房的窗户,果然就见到翘楚已经起了身。 今天怎么这么早,还一点都没有赖床?沐清风有些疑惑,又很想看着翘楚,就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接着,他就看到,在卧房里,翘楚下了床,随便地套了件衣服,就跑了出来。 沐清风见她这样,忙皱了皱眉,边解自己的外衣边迎了过去,然后把衣服披到了跑出门的翘楚的身上。“怎么穿这么少。”他不满道,“冻着了可怎么办。” “因为你不在啊!”翘楚却仰着头,理直气壮道,“一睁开眼没看见你,心里……”她说着,垂了垂眉,显得有些犹豫和不好意思了起来,却还是说了出来:“心里慌得很……你不用那么早做早饭呀……”她不知道沐清风要练剑,“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起来……”翘楚低着头,觉得自己任性,却还是这么要求道。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依赖沐清风了。一睁开眼,看不到他,她就要不安地爬下来找他。 沐清风听着翘楚软着声音说这样的话,语气里带着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撒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一来,他就要另寻时间练剑了……还有,需要在和她一起躺着的时候哄她起床了。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真是懈怠……训练,一定要加倍才行。 第36章野林子好吓人 翘楚咬着筷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沐清风,很惊喜地眨着眼,表情酷似捡到了什么宝贝。 “怎么这么看我……”沐清风见她这样,笑起来,伸手去摸翘楚的肚子,“吃饱了?” “饱了!”翘楚答着,小脑袋一个劲儿地点,又咂着筷子很惊喜地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你在我为什么还要去吃别人做的东西!” “你就是总能说让我高兴的话。”沐清风见翘楚这么满足,嘴角勾得下不去。他看着翘楚,笑着抬起手,用拇指擦翘楚的嘴角,轻声道,“吃得到处都是……” “太好吃了嘛……”翘楚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角,又揉了揉肚子,道,“好撑……我要长胖了就都是你的错!” 翘楚的表现总是能让沐清风很满足,每一次都能让他比自己想象得还满足。“你这么喜欢啊……”沐清风笑出来,心里高兴,一伸手,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胖点好,不容易病。你太瘦了。”他说着,轻轻给翘楚揉肚子,“不过吃撑了不好,对身子不好,也不舒服。我天天都给你做,不用吃这么多。” “嗯……”翘楚答应着,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坐在沐清风的怀里。 见翘楚吃饱喝足了,沐清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翘楚。 “小刀?”翘楚看着沐清风拿出的东西,眨眨眼,道,“给我的?” “一般是叫匕首的,不过也就是小刀。”沐清风轻轻地摸着翘楚的头顶,道,“是给你的,拿来防身用。等你睡了午觉,我就教你怎么用……不过这个很锋利,千万小心了,别割到自己的手上去了。”他说着,低头看着正在把玩匕首的翘楚,不放心地又强调道:“真的很锋利的,千万别割着自己了。” “嗯。”翘楚一边答应着,一边抽出了匕首的刀刃来看。和翘楚想象中的霸气侧漏亮得晃眼的刀刃不同,这匕首的刃是暗色的,隐隐能映出人影,十分低调。只是,一看到这刃,翘楚就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寒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虽然对武器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但这是沐清风专门弄来给她防身的,她就很高兴,仔细地揣进了怀里。把匕首收好了,翘楚整个人就一个劲儿地往沐清风怀里缩了起来,然后又拿手遮着,打了个哈欠。沐清风见她这样,没收起来的笑容又加大了些,道:“吃了睡睡了吃……小猪似的。” “你才是呢。”翘楚不满地照着沐清风的腰掐了一下,反驳着,“这是午睡,午睡。”说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沐清风的怀里,闭上眼,就不乐意动弹了。 “你好歹让我把桌子收拾了呀……”沐清风见她这样,很无奈地笑着,却也不管那一桌子的狼藉了,抱起翘楚就去了卧房。到了卧房的床边,他替翘楚脱了鞋子和外衣,又简单地收拾了自己,就揽着翘楚,和她一起缩进了被子。他从不午睡,可翘楚却总能轻易地改变他的一切作息规律。 进了被子,翘楚自发地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满足地蹭了蹭,就睡了过去。她馨香柔软的小身子蜷在他的臂弯里,让他一个劲儿地心神荡漾。“故事里的妖精也没你能勾人……”他嘀咕了一句,轻轻亲她的额头,顿了顿,又有些别扭道:“你可……只许勾我一个啊!” 怀里的翘楚在睡梦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午睡的时光宁静而又温馨,让沐清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过去,他很少有放松的时候,可是自从遇上了翘楚,一切就总能变得不一样。只要有翘楚贴在身边,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总能缓缓地放松下来。抱着翘楚,他眯着眼,觉得从没有午睡习惯的自己也要慢慢地沉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外人的气息。 皱起眉头,沐清风微微抬了抬身子,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很快地,窗外便出现了一个人影。“督主有令,速去。”来人站在窗外,沉声道。说完这话,他便轻身一跃,瞬间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看来,他只是锦衣的传令者。 就在此人离开的下一刻,沐清风就蓦地闷哼了一声,一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另一手死死地攒紧了床单。钻心蚀骨的剧痛从心口开始,源源不断地传播开来,是锦衣的蛊毒。 看来,锦衣的意思是,在他赶去之前,这疼痛是不会停下了。周身的剧痛让沐清风疼得头脑发胀,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翘楚说,一睁开眼看不见他,是会心慌的。 默默地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又抚平了被他在剧痛之下攒皱的床单,沐清风忍着钻心的剧痛,轻轻晃了晃翘楚,低声唤道:“翘楚……”床上,被他轻轻晃动的小姑娘睡得迷迷瞪瞪的,不乐意睁眼,不情愿地哼哼了两声。 见她这样,沐清风有些无奈。他深深地吸口气,压抑着疼,继续很有耐心地轻轻晃她,哄着她睁眼,道:“翘楚……乖,翘楚,睁眼看看我,听我说。” “怎么了嘛……”翘楚这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睡眼朦胧地看他。 “我要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你接着睡,睡醒了就去找点东西玩儿吧……不过别玩匕首,别伤着自己了。包袱里有钱,你去街上转转也行……我很快就回来的……”沐清风说着,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翘楚的额头,柔声道:“别慌……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那你快点回来……”翘楚声音里带上了不满,伸手抓住了沐清风的胳膊,迷迷糊糊道,“马上回来……”说完,她就禁不住困,又闭了眼。 “嗯,我一定尽快。”沐清风答应着。翘楚怕黑怕鬼,晚上没他在,她一定要自己吓唬自己了。所以,不管怎么棘手,他都打定了主意,至少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抓着翘楚的手,沐清风恋恋不舍地揉了揉,把它们仔细地放进了被子,而后紧紧地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他疼得揪心。 接着,他也顾不得管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纵身一跃,就向着锦衣的宅子掠去。 * 沐清风不知道的是,午睡中的翘楚并不是自然醒的。 除了沐清风,也没有其他人会有一点一点地哄着翘楚起床的耐心了。所以,翘楚是被粗暴地推醒的。只是,推醒翘楚的却不算生人,而是翘楚早就见过的小姑娘。 “流……夏?”翘楚回忆着面前的小姑娘的名字,迟疑着叫道。 “嗯哪!”流夏盘腿坐在翘楚的床上,手里抓了个大袋子。她一面从袋子里掏蜜枣往嘴里塞,一面点着头,头顶上两个小小的羊角辫被她晃得乱颤,“丑丑的大姐姐,督主要找你呢!你快跟我走吧!”她说着,小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一面吃东西一面说话,她居然还可以口齿清晰,说话吃饭两不误。 说完,她不由分说,伸手揽着翘楚的腰,一把把她扛在了肩上,而后脚尖一点,从窗外掠了出去。“放开我……锦衣找我做什么?”翘楚忙挣扎着,却被流夏牢牢地扛在肩上,怎么都挣不开。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知道锦衣为什么要找她,翘楚心里发慌,就一个劲儿叫沐清风的名字,却又忽然想起来,沐清风对他说自己有事,暂时离开了。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是这个时候……锦衣是特意的? 翘楚抓住了流夏的衣服,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流夏并没有带翘楚去到她见过的宅子,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来到了城郊的一片野林。到了树林前,流夏把翘楚从肩上放了下来,羊角辫晃荡着,小腮帮子里不知道又塞进了什么,一鼓一鼓的。她看着翘楚,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天真无邪地说话,道:“大姐姐,要跟紧我哦!这里有狼的,万一跟丢被吃掉了,流夏也没办法的。” 不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糟糕的话呀!翘楚眉毛抽了抽,马上跟紧了流夏。一边跟着,她一边问道:“流夏,你知不知道督主找我是要做什么呀?” “不知道诶。”流夏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糖葫芦,喜滋滋地咬着,道,“不过大姐姐这么没用,除了端茶倒水喂鱼也做不了什么了吧!”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翘楚揉了揉额角,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确是一片野林,地方十分偏僻,偏僻到根本就没有一点有人存在过所留下的痕迹。锦衣为什么把她叫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是为了方便毁尸灭迹么?不过,锦衣杀人也根本就用不着毁尸灭迹吧。 翘楚向着四周看了几眼,就重新看向了前方。这一看,她却愣住了。她的面前空空荡荡的,跳脱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偌大的林子里渺无人烟,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流……流夏……”翘楚被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流夏!你在哪儿!” 第37章小孩子的话好灵 翘楚被流夏带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贴近下午,而这林子离城中很远,就是以流夏的脚程,也实在是走了好一会儿。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太久,天就要落黑了。 黑夜,从心理来讲,意味着让人觉得可怕有鬼,从现实来讲,则意味着,深山野林里可能会出现野兽。实际上,天还没有黑,翘楚就已经数次听到野兽的嚎叫声了。 翘楚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掏出了沐清风给的匕首,紧紧地攒在了手里。虽然没有沐清风在身边,但她至少还有他留给她的东西。他说这匕首是给她防身用的,那她就一定能用它来防身,她要相信沐清风才行。“所以……要勇敢一点啊。”她对自己这样说着,同时紧紧地握住匕首,就好像是握住了沐清风给她的保护。 她握着匕首,不敢乱走,就待在原地希望能等到流夏回来找她。可是,她靠在树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流夏……甚至连一个活人都等不到。看来,她之前的判断真是没错,正常情况下,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有人来的。野兽的嚎叫声仍断断续续地响着,让翘楚毛骨悚然。因为这叫声来自四面八方,翘楚甚至无法判断哪个方向是安全的,是以根本就不敢随便乱走。 因为害怕猛兽,她决定找一棵树爬上去。在这深山老林里,树普遍都又粗又高,生得笔直,底下没有杂枝。对于翘楚这种从来都没有爬过树的姑娘来说,这简直是太巨大的挑战。可她又不敢不爬,不爬上去,遇到了狼群,她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翘楚把自己的衣襟下摆系了起来,然后抽出了匕首,试探着往树上戳了一下。沐清风给她的匕首比她想象得还要好用得多,让她没用多少力气,居然就把整个匕首给戳进了树里。记住了这个力道,翘楚试探着蹬到树上,然后用力把匕首捅进树干,作为支点,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了上去。 第一次的爬树比翘楚想象的还要艰辛得多。这里的树都太高,就算翘楚特意挑了一棵矮一点的,却还是在爬到半路时就几乎蹬不上去了。死命地抑制着肢体的酸软,翘楚一手紧紧地扒住树干,另一手抽出匕首,打算再向上戳一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却总算因过于酸软而坚持不住,蓦地松了开来! 接着,翘楚整个人就往树下掉了下去!好在匕首还没有脱手,翘楚忙下意识地用匕首划树,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总算是活着掉了下去。然而,在撞到地上的同时,她就觉得脚踝一阵剧痛。扶着树站起身,她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差点没疼出眼泪来。看来,她崴到了脚,还很严重。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翘楚很不愉快地想着,单脚支撑着体重,靠在树上,很沮丧地考虑起接下来的对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隐隐的凉气。 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攒紧了匕首,小心翼翼地转过了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匹狼。 翘楚一愣。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因为刚才用力太久,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微微地打起颤来。背靠着大树,她身体发僵,默默地看着那匹狼。而那狼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一对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翘楚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向一旁移了一步。那狼见她移动,就站了起来,向着她走了一步,而后又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步步逼近,一步不松。 而狼,是群居动物。 就在翘楚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狼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里,她竟又注意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居然又三三两两地围过了别的狼。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狼群所包围了。 狼,谨慎,狡猾。 翘楚几乎要被吓出眼泪来了。求生的意志让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她猛地转身,扒过自己靠着的大树,蓦地攀了上去,用力地向上爬。然而,很可惜,就算是生死关头,手脚酸软又崴了脚的姑娘也不可能攀上她之前就没有征服的树。 一匹狼忽然暴起发难,猛地跃了起来,攀到了翘楚的背上。 * “阿央——”流夏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拖着长腔,“我还要——” “等我蒸完桂花糕。”未央揉着手里的面粉,向着流夏挥挥手,“不许闹。” “可是你都不给我糖葫芦!”流夏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蹬着腿闹道,“你不给我糖葫芦还不许我闹!” “我在给你蒸桂花糕呢。”未央答着,揉着手里的面团安抚道,“不闹,一会儿上了锅就给你做。” “不要!我还要吃!你看我都吃完了!”流夏却蹬着腿,越蹬越卖力,尖声吵闹着,“阿央是坏人!大坏人!” “流夏,我说什么来着……”未央默默地揉了揉被吵疼的耳朵,转过头,看着流夏,一字一顿,道:“不,许,闹。”他面无表情,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见他这样,流夏瑟缩了一下,瞬间就没了声音。等见到未央又转过了头去,重新揉起手里的面团,流夏这才鼓着小脸,委委屈屈地开口,小声地碎碎念道:“阿央是坏人……大坏人……不给糖葫芦……还凶凶的……坏人……坏死了……黑心的……大坏蛋……” “还想吃桂花糕吗?”另一边,未央凉凉地甩过了一句。 这回,流夏顿时彻底没了声音。 等到未央把揉好的糕点上了锅,扭头一看,就正看到流夏扁着嘴缩在小板凳上,拿个小木棍一个劲儿地戳地面,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见流夏这个样子,未央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扯了扯衣襟,蹲到了流夏的面前。 “生气了?”未央问她。 “哼。”小女孩不理他,甩着羊角辫把头扭到了一边。 未央失笑,挪了两步,又到了流夏的面前,笑着道:“不生气,生气了就不可爱了。”这是他胡说的,这丫头生气分明可爱得不行。 “哼……大坏人……”小丫头闷闷地嘀咕了一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就是不理他。未央见她这样,笑着叹气。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灶前去熬起了糖浆,不再管流夏了。 在未央的巧手下,糖浆被熬得稠稠的,随着筷子被勾起糖丝,甜腻腻的味道很快飘满了整个厨房。接着,不出所料地,很快,不理人的小脑袋就从臂弯里抬了起来。又过了没一会儿,小脑袋的主人就啪嗒啪嗒地跑到了灶边,吸着小鼻子嗅空气里的香气,又扯着未央的袖子问道:“阿央阿央,什么时候能好呀!”好像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呢。 “很快的,这个好做。”未央也不提醒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这么喜欢糖葫芦呀……” “糖葫芦是最好吃的东西啦!”小姑娘晃着小辫子,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糖浆,道,“流夏以前快要饿死的时候,就是吃到这个才没死的!糖葫芦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啦!”她这话一说,未央熬着糖浆的手却是一颤。 流夏很爱吃,谁也不能指责她……谁能指责一个在饥荒中不知道多少次差点饿死的孩子太爱吃呢。 未央轻轻地摸着流夏的头,给手里的山楂裹上了糖浆,递到了流夏的手里。流夏接过来,对着它一个劲儿地吹气,希望糖浆能快一点凝固。 “说起来,今天督主要你去做什么了?”未央给所有的山楂串都裹上了糖浆,就坐到了一边,看着流夏把小腮帮子塞得满满。 “唔,送丑丑的大姐姐到大树林那里去!”流夏鼓着腮帮子回答道。 “让翘楚去阵法那里?”未央挑挑眉,“这又是何意……督主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他说着,看着流夏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塞山楂。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对流夏道:“我出去一会儿。” “去哪里呀?”流夏边嚼边问,“那个红红的房子那里吗?里面有一堆脸上抹了很多很多面粉的大姐姐的地方?” “……那叫青楼。”未央看着她,又皱了皱眉,道,“都跟你说,不许跟去那里了。” “为什么!阿央明明都在那里,脸上抹很多面粉,还可以改名字,很好玩的样子。”流夏扁起嘴,抗议道,“阿央只知道自己玩,都不让我去玩!我也想叫翡娘嘛!” 流夏听到过,在红房子里,大家都不叫阿央是阿央,他们都叫阿央是翡娘。 “……那不是玩。”未央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许再去了,知道吗?让我看到你再去……我就把你按到床上抽屁股,说到做到,听到了吗?” “唔!”流夏听了,立马神色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道,“好疼的,不许打!” “那就听话……”未央见她这样,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第38章傲娇的心思你别猜 翘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野狼张着嘴,腥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子上,尖利的牙齿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喉咙。她下意识地尖声惊叫,甚至都已经觉不出害怕了。仿佛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果,她连恐惧都麻木了起来。 她想,这次,她恐怕是真的要死了。 然而,下一刻的情况却完完全全地出乎了翘楚的意料。她的喉咙却并没有被贯穿,相反地,连背上的压力都消失了。翘楚因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愣了一下,忙回头去看,就看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狼都离开了她的身边,转而围绕着一个人,聚在了一起。而被它们围绕在中间的人,竟然是…… “锦衣……”翘楚下意识地低声道。 不远处,尽管被数匹狼围着,锦衣却仍闲散地扶着轮椅,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真是难看。”他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看着翘楚,对她这样评价道,仿佛自己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狼群。 难道这些狼都是他养的?翘楚这么猜测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夹杂着后怕,她带着对锦衣的戒备恐惧,默默地从树上滑到了地上,脚软得一时站不起来。 “匕首拿来。”在翘楚站不起来的时候,锦衣却仍看着她,向她勾了勾手,吩咐道。 听到锦衣吩咐,翘楚只好扶着树,尽力站起来,然后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脚的确崴得严重,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疼。 “没用的东西。”锦衣见她这样,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有腿还没我一个残废快,半天也挪不过来……罢了,就在那儿站着吧。”说着,他转动轮椅,向着翘楚滑了过来。随着他的移动,围在他身边的狼群也随着他动了起来,亦步亦趋。翘楚因狼群而瑟缩了一下,却又忽然意识到,这些狼的眼里根本就只有锦衣一个,完全没有注意外人的意思。因此,她很快平静了下来。 锦衣滑到翘楚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的脚,道:“抬脚。”见翘楚忐忑地把脚抬了起来,他便伸出手,对着她的脚腕,使巧劲儿一拧。 “啊!”翘楚马上叫了出来,疼得泪珠子都快要出来了。可是,疼过之后,她小心地动了动脚,却发现脚腕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锦衣则表现得很淡定,给她拧完了脚,就直接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匕首,转过身去。 锦衣拿着匕首,抽出了刀刃。看到略带着寒气的刀刃,他微微地挑了挑眉,又多看了两眼,这才将视线移开。接着,他微微俯下身,随手挥了挥匕首,而后又快又狠,一刀刺入了面前一匹狼的喉咙。刀落刀起,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却全都冲到了地上,连锦衣的衣角都没有弄脏。 奇怪的是,同伴就在身旁被杀掉,剩下的狼却根本无动于衷。它们仍静静地围在锦衣的身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匹死去的狼一眼。锦衣则甩了甩刀上的血,挥了挥手,就见剩下的狼也不顾血腥,乖乖地向着他的手边凑了过去。 翘楚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迟疑着问道:“它们……不是你养的么?” 锦衣则抬眼看了她一眼,凉凉道:“怎么可能。狼子野心,我怎么会养这种随时会咬我一口的东西。” 可是它们根本就没有咬你,它们正在乖乖地被你割脖子啊……翘楚仍很是震惊,眼看着匕首从狼的喉咙里利落地进进出出,却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死去的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温顺无比。 仿佛是看穿了翘楚的疑惑和不忍,锦衣再次将匕首刺入一匹狼的喉咙,同时随意地解释着:“*蛊。对付人尚且不能,对付一群畜生却是足够了。”他说着,将锋利的匕首抽出来,再次完美地避开了喷涌而出的鲜血,道,“嗅到了*蛊的味道,它们就没了意识,只知道跟着我。只是蛊有时效,最多半柱香,适应了这气味,它们就全都要醒过来了。”怪不得要趁着现在一匹一匹地杀掉,倒是她误会他了。 翘楚听着他的解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又是蛊……蛊,究竟是什么?锦衣掌握着它,就是掌握了超自然的力量。在这种还算普通的古代武侠世界里,锦衣的蛊简直就是外挂一样的存在,令怎样的高手都奈何不住他。 不一会儿的工夫,锦衣就杀掉了所有的狼。他随意地甩了甩匕首,就见沾在刀刃上的血全都滑落了下来,一滴不剩。随着血珠的滑落,匕首瞬间变得干干净净,刀身并不明亮,却带着异样的光泽。 锦衣看着手中的匕首,挑挑眉,问道:“这是沐清风给你的?”说着,他将刀刃入鞘,随手向着翘楚一扔。 翘楚忙手忙脚乱地接住,而后点了点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锦衣冷哼一声,道:“什么破刀……”说完,他调转轮椅,避过了满地的尸体,向前走去,边走边道:“给你这种东西,他也不怕你一个不留神,就切掉了自己的手指头。”他说着,再次冷哼一声,语气恶劣。 能不留神切掉手指头的刀还能是破刀么?翘楚小心地把匕首收入了怀里,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小跑两步,跟在了锦衣的身后。今天的锦衣与过去翘楚见到的样子都不太相同,他的脸上不再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虚假温和的笑,这让翘楚略微放松了些。况且,锦衣虽然可怕,却至少不会像狼群,随便吃人。 锦衣滑着轮椅,听到了身后轻盈的脚步,冷哼了一声,缓缓地向前滑动着。翘楚则跟紧了锦衣,与他一后一前地向树林深处行进。 他们走了不久,锦衣忽然开口,道:“左五步的白草,采来。”说着,不紧不慢地停下了轮椅,等着她的动作。 翘楚不明就里,却还是走向了锦衣所指的地方,把他想要的草采了起来。没等她回来,锦衣则又吩咐道:“右上七步,紫花。”翘楚听到了,就又摘了来。 等翘楚全部摘好了,锦衣就转了头,继续滑动着轮椅前行。一路上,锦衣又让翘楚摘了不少东西,直到她抱了个满怀。摘这些莫名其妙的药草,他又要做什么坏事?翘楚抱着药草,恶意地揣测着。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锦衣却仍带着翘楚,一点一点地向着树林深入。翘楚心里有些打鼓,想问锦衣到底要去哪儿,却又没敢开口。 倒是锦衣先开了口,道:“阵法。” “诶?”翘楚没明白。 “看不出,还听不懂,真是没用。”锦衣哼了一声,道。接着,他却解释了起来,道:“此处是一个阵法,懂得破阵之法的只有我与流夏,而流夏不知去了哪儿。”他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什么责怪,“其他属下不懂破阵之法,就是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硬闯。而我尽管懂得,却是个残废,又不懂武功,就算只懂得方法也无法出去。所以,今晚,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晚,待到流夏找来,方能出去。” 要和锦衣一起待一晚?翘楚默默地苦了脸,把抱怨憋回了心里,应了声:“嗯,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很突然的,破空之声蓦地传来。翘楚抱着怀里的药草,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忽然后退的锦衣猛地推到了一边,怀里的药草撒了一地。被锦衣推了,她第一反应便是锦衣又要对她做什么恶事,忙满是戒备,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离锦衣远远的。退完了,她才发现,就在刚才,锦衣的胳膊已经被两支箭射中了。 方才,他若是没推开她,被射中的就是她了…… 看着翘楚一脸戒备,离自己远远的,锦衣抿了抿嘴,冷哼了一声。而翘楚也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被救了,显得很是震惊。她做梦也没想到锦衣会救她,还因为救她而受了伤…… 他一定只是下意识地顺手推了一下吧,一定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受伤。翘楚这样猜测着。锦衣对她做过太多不可原谅的事,和她没有任何交情。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有会救她的理由。 “谢……谢谢……”她不自在地道着谢,心里却十分慌张又害怕。锦衣因为下意识随手推了她一把而受了伤,这算是因为她而不小心受伤了吧?那他会不会迁怒于她?会不会又要操纵蛊……或者是别的更过分的东西来折磨她?想到这个,翘楚抖了一下,脸上浮出了惊惧之色,又默默压下了心中的愤恨。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人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她没有可以表现出恨的实力。 锦衣看着翘楚的脸色,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而后道:“还愣着做什么,想看着我血尽而亡吗?”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处,伸出手,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根一下,猛地拔出了深入胳膊的两支箭。箭尖有倒刺,勾出了些皮肉来,让人看着都能觉出疼。他显然很疼,咬着牙,皱着眉,却没吭出声来。 他好像没生气?翘楚很是疑惑,心里复杂,越发觉得锦衣行事诡异,让人不明就里。见到箭被拔出,锦衣的血已经因此而浸湿了衣衫,翘楚这才意识到,她至少要给他包扎一下伤口。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态,她马上走到了他的面前。见没有绷带,她迟疑着撕下了自己的衣襟,而后低着头,仔细地给锦衣包扎了起来。 为了将功补过,也是因为根本就不敢弄疼了锦衣,翘楚手底下轻轻地,包扎得细致又小心,心里满是紧张。好在,锦衣只是默默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闭着眼。虽然这样的伤口不可能不疼,他却并没有责怪人把他弄疼的意思。 第39章反正也是一猜就中了 “真是一群废物。”锦衣眸子冷冷的,语调阴沉道,却不是对着翘楚的,“便是一个阵法也要搞出点差错来,要他们活着还有何用。”看来,流矢伤人是因为布阵之人出了些差错。 这时候,翘楚刚刚给锦衣包扎好了伤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默默地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药草。锦衣也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轻轻地滑过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又滑到了翘楚低着头捡药草的头顶上,就没再动了。 翘楚捡起了所有的药草,抱在怀里,一抬头,就正撞上锦衣的目光。她很怕锦衣,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锦衣则看着她,眸子一沉,冷哼了一声,就偏过了头,转过轮椅,继续向前走去。翘楚见状,忙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倒是并没有再走很久。在一个树木相对较少而略显空旷的地方,锦衣停了下来,道:“就在这儿停着吧。你去捡些干柴来。”翘楚点了点头,放下了怀里的药草,依言去了。 等翘楚抱着不少树枝回来的时候,就见锦衣的身边已经围上了不少只野鸡和山兔。它们乖巧又安静地围在锦衣的脚边,不符常理,透着诡异。翘楚疑惑了一下,才蓦地意识到,这大概也是锦衣用*蛊做到的。 “生火。”见她回来,锦衣吩咐着,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扔给她。翘楚认出来,这东西是火折子。见翘楚接住了火折子,锦衣就又向她伸了伸手,道:“匕首拿来。”显然,这些被吸引来的动物就是他们的晚餐了。翘楚默默地瞟了一眼绕在锦衣脚边的兔子。因为中了蛊,它们正无意识地轻轻乱嗅,耳朵时不时地抖动着,虽然只是寻常山兔,却显得挺有几分可爱。翘楚眸子闪了闪,露出几分不忍来。女性总是容易对长相可爱的东西生出好感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不忍心?”就在这时候,锦衣忽然开口,语含讥讽道。 “也没有……”翘楚迟疑着否认了,顿了顿,却还是又说道:“不过,长得还挺可爱的……” “哼。”锦衣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语气不屑,道,“同样是命,却只对兔子心生不忍,而对野鸡视而不见。好像只有长相可爱才算是一条命,简直虚伪。” 翘楚听着,咽了咽口水,暗道自己真不小心,明知道锦衣此人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却还是嘴贱多说了话。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了翘楚意料。锦衣说完这话,顿了一会儿,却忽然又挥了挥手,道:“罢了,把兔子都放了。” “啊?好……”翘楚眨眨眼,答应着,心道锦衣果真是性格古怪,喜怒无常。 翘楚放掉了所有的兔子,就蹲在了柴堆面前,开始试着生火。而锦衣则拿着翘楚的匕首,利落地给野鸡放血。鸡这种东西,直接砍掉头是杀不利落的,没了头它也能飞几下。没想到锦衣养尊处优,却懂得怎么给鸡放血。 很快,锦衣就弄死了三只野鸡,估摸着量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只是,在这时候,翘楚却还是没有成功地把火生起来……她用惯了电磁炉,在用火的方面只点过蜡烛,一时半会根本就摸不到用树枝点火的精髓,就算侥幸点起来了也总是很快熄灭。 见锦衣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事正坐着等她,翘楚就越发慌乱了起来,生怕锦衣等得恼火,又要给她苦头吃。而实际上,锦衣也的确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翘楚还是没有结果,就滑动着轮椅,来到了她的面前。 见锦衣接近了,翘楚就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离锦衣远一点。锦衣坐在上头,低头看着她这个小动作,眯了眯眼。见翘楚因为紧张而越发手忙脚乱,锦衣哼了一声,就对翘楚伸出手来,道:“拿来。”翘楚闻言一顿,才意识到,他是要自己手里的火折子。 接过了火折子,锦衣低着身子,翻了翻地上的树枝,挑出几根来,而后点着了火折子。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那几根树枝在他的手底下,就很快地燃烧了起来。“真是没用。本是找你来伺候人的,反倒要我来伺候你。”锦衣一面说着,一面把一旁的树枝都拢在了一起,弄成了一个完整的火堆,“你若是放到我当年,还不得活活地饿死到宫里去。”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翘楚把地上的鸡捡过来。 拿过了死鸡,他低着头,开始给手里的鸡除毛。仿佛是因为过程无聊,而又起过了话头,他就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道:“早年……刚入宫的时候,我们这些被卖进去的小太监,就是宫里的最下等。去根的伤还没好,就被下面的管事给扣了吃食,只能忍着疼自个儿找吃的。”他说着,眸子里显出几分阴毒,却又倏忽不见。他从不记死人的仇。“所以,生火偷食,我们什么都会干,因为这个,也没少挨鞭子……还有那么几个命薄的,就因为几个红薯,给活活抽死了。不过……我活下来了。”他说着,利索把手里的鸡处理得干干净净。 其实,翘楚是不愿意听锦衣说话的,可她身边却又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她不自觉地就听了进去。而锦衣也就继续讲了起来,道:“不过想想后来,活着也不见得就是比死了强……到长大了些,我们也就知道了,在宫里,靠偷东西活下去,简直就是愚蠢到活该送命的做法。再后来,我们知道了该怎么巴结排挤讨好奉承,尽管活得卑贱,却也活得好好的了……” “我以为那就是最卑贱的活法了,直到我撞见了先帝……从此一步登天,从一个粗使的小太监飞上了枝头,成了先帝的枕边人……多少人羡慕啊……”他说的是这样的话,却一字一顿,让人觉得字字渗血。 “多羡慕啊,本就不是个男人了,又要连人都不是了。作为先帝的玩物,脖子上套着铁链,屁股里塞着尾巴,平日被圈在笼子里,等先帝有了兴致,就雌伏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只要陛下乐意,就什么都得受着……陛下喜欢漂亮,就要像女人一样梳妆打扮,陛下喜欢不能走路的无助样子,就要把腿也弄残废了……”原来锦衣的腿,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而残的…… 锦衣说着,闭上了眼,猛地扔下了手里的鸡,手指打着颤。翘楚听着,也觉得震惊。竟然把人这样圈养,难以想象那个先帝的心里存的到底是怎样的兴趣。 锦衣显然是极不愿意回忆起这样的过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强迫自己回忆着,甚至还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赤着身子在大庭广众下爬,弓着身子在地上舔食……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人,不管自己怎样对自己说,你是一个人啊……都不是……最后,连自己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当成人来看了……”他用了“如今”这样的时间代词,似乎是已经在回忆中回到了过去。 他声音颤抖着,紧紧地咬着牙,指甲戳进了掌心里,额头上浮起了一层薄汗。他显得极端痛苦,似乎怎样也脱不出来。 翘楚从未见锦衣这样失态过,尽管无法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却仍很被感染。最伤人的永远都是自尊。 锦衣闭着眼睛,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不说话了。长久的沉默往往意味着爆发,尽管对锦衣的经历有所同情,但任谁更加在意的都会是自己的处境。翘楚见锦衣很久没有说话,心里忐忑了起来。他的经历,她听起来都很难受,他的感受可想而知。而他如今这么痛苦,等下醒过神来,会做什么用以发泄?反正,不管怎么发泄,都是一定要发泄到她的头上的。翘楚这么想着,咽了咽口水,开始在心里不断地思量着要找一个什么样借口先离开一会儿。 过了许久,锦衣才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他转过头,默默地看了一眼翘楚。翘楚本就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忐忑,如今一见他看她,更是不自觉地严阵以待。 锦衣见她这样,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很快,他却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扭回头,俯下身子,捡起了之前被扔在地上的野鸡,继续着手处理起来,同时对翘楚道:“还愣着做什么……火都要熄了,还不快添柴!” 翘楚如获大赦,忙站起身,走得远远的,捡树枝去了。 柴火边,锦衣低着头,尽管被融融的火焰惠及着,他却仍觉得有些冷。“无妨。”他坐在那里,忽然低声自语,道,“太过简单,反而易失……所以无妨。” * 天色渐晚。沐清风飞快地在城镇的屋顶之上跳跃着,行进的速度飞快。然而,尽管满心都想快些回到翘楚的身边去,他却并没有先回去,而是面带喜色,先赶到了城镇边沿的一个小小院落。 轻盈地落到了院落的门前,沐清风有礼地敲了三下门,手底下的力道却不免急促,显然是在压抑着焦急。好在,很快,院门便被打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是顾明姝。 沐清风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先迫不及待地问道:“顾姑娘,蛊毒已经可解,可是真的?” 第40章小翘楚游啊游啊游回家 原本,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翘楚是没有对晚餐抱有任何希望的。有肉却没有什么作料,甚至连基本的盐都没有,不难吃已经是不错,也求不得什么。只是,在锦衣的指挥和主要操作下,他们的晚餐的味道却远远出乎了翘楚的意料。 “这个……好好吃……”翘楚捧着个烤好的鸡腿,舔了舔手指,忍不住称赞着。一旁的柴火堆烧得正旺,锦衣还在随意地拿着根插着野鸡的木棍,时不时地转动一下。野鸡的肚子被满满地塞着之前锦衣要翘楚采的“药草”。亏翘楚还以为锦衣采药草是要配药或是配蛊做什么恶事,原来那些都只是用来准备晚餐的作料……他倒是有远见。 “没有锅,否则,还能弄出个山菜野鸡汤来。”锦衣见她吃得开心,嘴角些微上移了些,心情似乎不错,“那汤挺鲜,改日做了来,让你尝尝倒也无妨。” 算了吧……翘楚低下头,咬下一口鸡肉,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改日”永远都不要到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吃过了晚餐,翘楚低着头,收拾着地上的残骸,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觉得困得很。对此,翘楚觉得有些奇怪。尽管天色已经很晚了,但她也不至于困成这样才是……难不成是因为今天大半天都待在锦衣身边,太过紧张戒备,消耗了精力?翘楚这样猜测着,揉了揉眼睛,拢了拢地上的残骸,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了。 “行了。”这时候,锦衣闲闲散散的声音便又忽然传了过来,道,“不过是深山老林,还要收拾什么。没你的事了。” 就是说……她想睡觉的话,也可以睡吗?尽管对锦衣的存在一直满心戒备,翘楚却捱不住莫名其妙的困意一*地向着她袭来,让她的意识都朦胧了起来。很快地,翘楚就顾不得对锦衣的戒备,缩在了柴火边,睡熟了。 锦衣坐在火边,静静地看着翘楚。明黄色的火光映在翘楚的脸上,让她的脸显得比平日还要柔和。翘楚从来都不是个漂亮的姑娘,平日里收到的所有溢美之词几乎全都来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沐清风。可是,她却长得很柔和,毫无攻击性,让人看着就会不自觉地丧失警惕,乐意与她相处。这也是当初,锦衣会让翘楚去沐清风身边的另一个原因。 “仔细想想,你还真是这些年来,最偏离我计划的存在了。”锦衣看着翘楚,低声自语道。沉默了一会儿,锦衣忽然滑动轮椅,来到了翘楚的身边。他低着头,看着翘楚的脸,然后俯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地抚了一下,而后又抚了一下。少女睡得很沉,毫无反应。 “看看,待在我身边,也不是那么吓人的事吧……值得你一路都是那种样子?”锦衣轻轻地抚摸着翘楚的脸,低声道。说完,他直起身子,滑动着轮椅后退,离火堆远了些。他看着翘楚,计算好了距离,就扶着轮椅的扶手,借助手臂的力量,努力把身体撑起了一点。他的双腿是被药折的,一丝力气也没有,是以下|身没有任何支点。所以,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若是想从轮椅上下来,就只能…… 锦衣着轮椅的扶手,将身体前倾,而后默默地松开手,接着,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计算的距离没错,这一摔,他正好摔到了翘楚的身边。因为摔下来的时候及时地将重心侧移了,又用手臂撑住了地面,是以锦衣只磕到了小臂。可饶是如此,像这样摔到地上大概也是锦衣成为东厂督主以来最狼狈的经历了。 锦衣皱皱眉,显然对自己狼狈的样子不满,却也并未多说什么。默默地调整了位置,他躺在了翘楚的身边,微微勾起了唇角,笑容里带着些许讥诮,道:“看,就是和我贴这么近,也不会出什么事的,是不是?”一路上,她的惊惧和防备,真是令他不悦……大大的不悦,说不出的不悦。 说着话,他长臂一伸,用自己没伤的那条胳膊将翘楚向自己的怀中带去,同时,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略显恶劣的笑意。看看,就算睡在我的怀里,也不会出什么事的,是不是?睡在我怀里……真想看看你醒来后的表情啊,一定很是有趣。不过,到了那时候,你也该知道了吧,就算离我很近……也不会有事的。 然而,还没等锦衣将翘楚完全地揽进自己的怀里,一阵寒气便蓦然袭来,带着极凌厉的气势,“镪”得停在了他的手边。锦衣眯了眯眼,默默扭头,就见到在自己手边不足半寸,直直地插着一柄剑,凌凌的剑气几乎要划破他的手掌。 “……隔了这么远掷剑,落地的位置竟还能如此精准,真不愧是沐少侠啊。”锦衣看着那柄剑,轻轻地笑了起来,道。话还没说完,他扭过头,就见一个人影已挟着风,落到了自己的面前。 正是沐清风。 锦衣眯着眼,一脸不悦地审视着沐清风。沐清风压抑着喘息,显得很是疲惫,眸子却极清亮,满是凌厉。他衣衫破了数处,身上便是鲜血,从衣服的破口可见到身体的伤痕,都伤得不浅。可是,他还活着,甚至四肢健全,行动自如,未受重伤。锦衣抿了抿嘴,用脸上的不悦很好地掩饰了眸子里的惊异。 而沐清风则从高处落在他的面前,目光凌厉。还没站稳,他就一把将翘楚从锦衣的臂弯中带了出来,护进了自己的怀里,那凌厉的目光转到了翘楚的身上,就也瞬间柔和了下来,再移不开了。 “属下来迟。”沐清风护着翘楚,微微俯身,对锦衣道,“得知督主被困阵法之中,属下便尽快赶来了。”话是这么说的,沐清风却不着痕迹地低着眼睛,只顾着检查翘楚。见翘楚周身都没有什么伤痕,神色也是平静,不见疲惫,沐清风微微地放下心来,将怀里的姑娘又往自己的心口按了按,借此来安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锦衣看着他,神色越发不悦。他心念一动,就见沐清风猛地颤了一下,额头上蓦地冒出了薄汗来,显然,是又被他施了蛊毒之痛。“见了主子,不知道跪?”锦衣语气阴阴沉沉地,对沐清风道。 沐清风深吸口气,拉长了呼吸,仍将翘楚抱在胸口,就地就是一跪,仿佛这一跪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锦衣眯着眼,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让人一点也不爽快。 让他真的着急的方法,他是有的。可是,却不能用。锦衣这么想着,低了低眼,看着翘楚。能够真正侮辱到他的方法,他也有的是,只是……锦衣又低了眼,看了眼沐清风怀里的翘楚。 投鼠忌器,投鼠忌器……有得必有失,不能因这种小事砸了他今天这半日和损了一条胳膊所养出的成果。 这么想着,锦衣冷哼一声,勉强将心中恶毒的想法压了下去,只是冷哼一声,道:“今日,翘楚这丫头与我相谈甚欢,夜里更是愿相拥而眠……沐少侠此时前来打扰,还真是不解风情啊。” 尽管知道锦衣所言必不属实,沐清风还是不自觉地冷了脸,把翘楚抱得更紧。他低着头,压抑着情绪,吐出一句:“是属下思虑不周了。” “翘丫头若是不会不高兴地使性子,那我也就无妨了。”锦衣勾勾唇,道。他见沐清风一脸冷意,心里总算略略爽快了一点。只是,见翘楚正安静地贴在沐清风的怀里,他那点爽快便倏忽烟消云散了。 的确,锦衣很清楚,能真的让沐清风着急的东西,就是翘楚。随便在翘楚身上动点什么刀子,都能让沐清风无比着急难受。而若能当着沐清风的面把翘楚千刀万剐,别说着急,他甚至就是生不如死! 多有效的方法。可是,锦衣做不到。因为……他需要翘楚。他不愿说出口,可是他需要翘楚。他需要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像对待沐清风那样,说关照人的话,做暖人心的事。他固然可以随便找个顺眼的侍女做同样的事,可是,她们都不是真心的。她却是……她会真心地为人哭,会真心地对人笑——沐清风得的到的真心,他怎么会得不到。 他需要她的存在。所以,他愿意费尽心思,把翘楚的心往自己这里拉。 很难得地,锦衣有些后悔。早知会有今日,他当初便不该让翘楚潜到沐清风那里,直接留在他自己身边就是。那样,就不会促成她和沐清风,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更不需要慢慢地经营她的好感,连报复沐清风都也要投鼠忌器。 这是一个僵局,而破局的关键就在翘楚的身上。 锦衣这么想着,将视线上移,静静地看了一眼翘楚,又看了一眼沐清风。这时候,沐清风正紧紧地盯着翘楚,眸子里满是浓重而强烈的占有欲。 好好享受现在吧……只要他经营好了,让她能离开沐清风,将心偏向他了,那么……这个局就破了。那样,他就能如愿以偿地得到她了。而在沐清风的那个方面,本身,她的离开就可以很好的报复沐清风,接着,他就可以谎称沐清风已经云游四海去了,然后把他随便囚禁在哪里,怎么折磨都可以……唯一可惜的是,没了翘楚,他大概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想办法欣赏沐清风生不如死的样子了。 他只要等待,等待局破的那一刻。 第41章归 沐清风把熟睡的翘楚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缩在床上。 他觉得不自在,他很烦躁。 和翘楚在一起的时候,沐清风心里从来都是熨熨帖帖的,舒服又满足,从没有觉得烦躁过。可是现在,他就是觉得烦……心里堵得慌,很不自在。 锦衣抱了她……他看见了,锦衣把她抱在了臂弯里。锦衣碰过她哪里呢?抱着她的时候,锦衣碰过她哪里?在他没看见的时候,锦衣又碰到过她的哪里呢?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不许乱碰!这么想着,沐清风握紧了拳头,又把翘楚往怀里紧了紧,然后用手摩擦她的身体,用脸一个劲儿地蹭她的头颈,想用自己的气息占领翘楚的全部,把锦衣留下的痕迹全部驱散掉。 他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空隙……或者干脆融在一起好了!融在一起,她中有他,他中有他,永远不分开也永远分不开!谁也抢不走她! 沐清风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怀里的翘楚松了松,低下头去看她。她正毫无戒备地躺在他的怀里,身子软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她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是以他为凭依的,睡得很沉。她贴在他的身边,她依凭着他,她并不想离开他……她还答应了和他成亲……这样的她,让他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柔软了起来,心里的那股邪火也些微平息了一些。 沐清风轻轻地舒了口气,看着翘楚安静的脸,觉得自己也冷静了不少。可是,再看到翘楚的衣服,他就又不悦了起来。这身衣服,是锦衣碰过的……这么想着,他伸出手,等不及慢慢解扣子,就随手扯掉了翘楚衣服上所有的扣子,然后把她的整件外衣剥了下来,狠狠一扔,扔去了门外。剥去了外衣,翘楚的身上还留着白色的里衣,他却也看不顺眼,只觉得锦衣的气息仿佛渗透了那件外衣,连里衣都沾染了。这么想着,他就连那件里衣也解了去,又扔去了门外。最终,翘楚的上身,就只剩下一个小肚兜了。 见到翘楚身上没了被锦衣染脏的衣服,沐清风这才舒心了,觉得身边彻底洁净了起来。毕竟,衣服是脏的,翘楚却是干干净净的。她一直都那么干净,那么好,不是锦衣那种人能染脏的。带着这样的想法,沐清风总算勾起了唇角,让半是光溜溜的翘楚贴紧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把她整个人都包在了自己的怀里,努力让自己的气息沾染她的全身。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又停了下来,厌弃地看了看自己。刚才,他只顾着清除锦衣的痕迹,居然都忘记了,他自己也很脏。他凭一身的功夫强破了那个阵法,落了一身的伤口和灰尘,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这么肮脏的他,居然还把半是光裸的她抱得紧紧的! 他皱紧眉头,忙轻轻地把翘楚放了下来,下床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就端上了盛满了热水的盆子和干净的帕巾。把帕巾浸透了热水,仔细地拧干了,他俯□,小心地擦拭起翘楚的脸颊和脊背。动作轻轻地给翘楚擦好了身子,他就恋恋不舍地亲了她一下,而后快步走出了屋子。 屋外,沐清风从院子的井里提了水,随意地冲在自己的身上,同时用力地搓洗身上的脏处,也不管身上有伤。直到把自己给冲得全身通红干干净净的了,他才算满意,回了屋,回到了翘楚的身边。 * “废物。”锦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轻声道,“废物至此,还要你们有什么用处……不如,自裁谢罪,如何呢?” 在锦衣的面前,众人闻言一惊,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也不至于这样吧。”一旁,未央站在那里,插嘴道,“也算不得他们的错,谁知道沐清风一来就直闯了阵法。沐清风武艺本就高深,他们一时拦不下来也是正常,再加上他又进了阵法。那样的阵法,若不知破解之法,进去了就没有命再出来,也不怪他们不敢跟进去。” “哦?”锦衣眯了眯眼,收起了脸上的笑,道,“依你所言,我倒该留着这些废物了?” “还请督主体恤。”未央说着,跪下|身,抱了抱拳。 锦衣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对众人道:“滚下去,罚半年俸,没有下次。”他的话音刚落,底下便是一片谢恩声。 随着锦衣的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锦衣又挥了挥手,就连身边的侍女也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未央一人。 “也不用这么生气嘛。”见人都走了个干净,未央挑挑眉,开口道,“他们毕竟都是江湖有名的高手,留着有用得很,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小卒。看看,刚才偶尔压下火,放他们一马,多让他们受宠若惊。” “我需你教?”锦衣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扫了未央一眼,道。 “自是不需。”未央仍跪着,又抱了抱拳。锦衣见他仍跪着,便挥挥手,让他起来了。 “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锦衣看着未央,道,“十数个江湖有名的高手,都未能拦得住沐清风进阵。”他说着,不悦地眯起了眼,接着道,“而他闯进了那死阵,分明是不知破解之法的,却竟是只受了些皮外伤,就找到了我们。”而且,看样子,他竟还带着一个翘楚做累赘,又硬闯出了那阵法。“这向来无人敢闯的死阵,到了沐清风那里,竟成了儿戏了么!”他说着,语气激烈了起来。 未央听着,眸子也闪了闪,道:“的确……沐清风武功之高,恐怕已超出了预计。实际上,之前也是了,当时,能在督主宅子里当值的都是顶端高手,而他为了找翘楚,竟能二进二出……而两次进出宅院之后,他身上所受的最重的伤,竟还是屁股上昆仑玄圃给他留下的刑伤。”未央顿了顿,而后继续道:“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便是灾祸……督主,依我所见,若能趁他还为蛊毒所制的时候杀了他,定能一解后顾之忧。” 锦衣闭闭眼,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起来,道:“为何要杀他。”他说着,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地啜饮了一口,而后道:“你说,若不能为己所用,便是灾祸。这样的人,不求功名不为利禄,若想让他为己所用,便必须捏住他的软肋……可巧了,我不正好捏住了他最大的软肋了么?” 未央闻言,脸上带上了然之色,道:“督主是说,翘楚姑娘。”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督主不是喜欢那姑娘么,这时候,怎么还当做筹码了。”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局为重。”锦衣说着,却又觉得心里不太对味儿,就又道:“反正,不过是给她下了蛊,平日里,只要我不动,对她就也根本没有什么坏处。”实际上,自从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之后,他就再没有折腾过她了。 未央笑了笑,却忽然道:“若是沐清风,就定不会放任那蛊毒留在翘楚姑娘的身上……就算没什么坏处,他也绝不会放任。”未央说着,挑了挑眉,“因为他知道,身上带着蛊毒,翘楚会心慌。而他宠翘楚姑娘宠到了什么份儿上呢……就算只是一点心慌,他也不舍得让她受。” * 沐清风把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而后又用内力烘暖了自己的身子,这才敢去碰翘楚。他上了床,钻进被子,自然而然地把翘楚包进了自己的怀里,而后看着她的睡脸。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却觉得心里充得满满的,好像正在做无数幸福的事似的。 可是,他又想做些什么。他很想……很想让她的身上全都附上他的气息,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谁也驱散不掉!她睡着了,他亲她……她也不会知道的吧。 于是,他低下头,轻轻亲她的脸颊,接着,又将身体向下滑了滑,很温柔地亲她的脖子。她的脖子那么细,那么脆弱……他必须得好好,好好地保护才行。他的唇又向下,整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去吻她的香肩,又吻了她的胳膊,接着,就顺势她的手臂拉过来,怕她受凉,捂在被子里,亲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很嫩,让他觉得那比他的嘴唇都嫩。她这样娇贵,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他得好好宝贝着,得让她过得比做大小姐还好才行……否则,她过得若是都不如之前好,岂不是白嫁了他? 想到她大小姐的身份,沐清风就忽然又心慌了起来。是呢,她是个离了家的大小姐,又这么细皮嫩肉的,家底一定不薄。家境殷实的人家都是看不起江湖人的,她若跟了他,会不会被家人为难呢? 他不怕自己被为难,可他很怕她被为难。况且,她又出来了这么久,大户人家都在乎礼教,一定会因此而生她的气的,而她也一定会伤心难过。他最见不得她伤心,所以,他要怎么才能从她的家里人那里护好她呢?沐清风埋在被子里面,嘴唇停留在翘楚的手指上,神色越发忧愁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翘楚的声音忽然从被子外面传了过来,道:“沐清风……?你在做什么呢?” 沐清风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嘴唇还停留在翘楚的手指上,脸蓦地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xddd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入v了,好突然的,编辑敲我了,“挑个良辰吉日入v吧就明天吧”噗哩…… 总之,善于脸红的弱受沐小哥又脸红了…… 沐小哥:(皱眉)弱受什么的……遇到翘楚之前,我没这么容易脸红的…… 小瑟:噗~嘛大家都知道啦,你只在床上弱受——下了床还是一条汉子的嘛xddd 第42章撒糖 翘楚醒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待到看清周围的环境,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她和沐清风的家里的时候,她就又镇定了下来。虽然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但既然她现在在这里,那就是沐清风带她回家了。翘楚这么想着,满足地轻笑了起来。她就知道,沐清风一定会带她回家的。闭着眼感受着温暖熟悉的被褥,她就又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粗糙的触感,而身体周围充斥着她熟悉的气息。 当时求亲后,沐清风就拉着翘楚的衣角,想和她一起睡。从那以后,翘楚就每天都和沐清风睡在同一个被子里了。又过了没几天,翘楚就干脆放下了那点可能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矜持,按着习惯脱光了外衣,只留下一个小肚兜,和沐清风睡在一起。一开始,沐清风还不自在得很,抱着她都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到后来,他就也习惯了,坦然地赤着上身,和她光溜溜地贴在一起。 也因为这些日子这样的亲密接触,翘楚已经无比熟悉了沐清风给她的感觉。是以,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惊慌,就笑了起来,向下挪了挪,也缩进了被子。在被子里的黑暗中,她摸索着把脸贴到了沐清风的脸上,蹭了蹭。果然是沐清风,她认不错的。 可是,他的脸颊……怎么这么烫?而且这么烫的还单单只有脸颊。翘楚笑起来,把整个身子都贴上了沐清风结实的胸膛,同时伸出手,捏着他的脸,带着笑意问道:“又脸红了?是不是偷偷对我做什么坏事了?”她本是开玩笑的,可手指底下,被她捏着的那块皮肤却更烫了起来。 翘楚眨眨眼,觉得有趣。她就松开了手指,轻轻摸沐清风的脸,低声调侃道:“明明下了床也是一条汉子的,怎么一到了床上,就害羞得像小姑娘似的。”她调笑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身子一沉,被沐清风给当腰揽紧了。 沐清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上翘楚就是会变得那么容易害羞。明明以前,在没有遇到翘楚的时候,他几乎都不知道害羞是什么滋味,就像他也早就忘记了眼泪的触感一样。可是遇上翘楚之后,他就一反常态了,变得容易害羞,还哭过几次……他担心一个大男人这么容易害羞和掉眼泪,会让翘楚看不起,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好在,翘楚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她好像永远都不会看不起他。 沐清风当腰揽住翘楚,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身上。原本,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和她贴得更紧,可是一翻身,他就后悔了起来。他让她趴在他的身上,她就用双臂交叠着撑在他的胸膛上,乖乖地趴着。她比他矮,脚是和他在一起的,头顶就刚刚好触到他的下巴。在被子的黑暗里,他能极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拂在他的锁骨下方的那一小块胸口上。那清浅的呼吸无意识地挑动着他,拨动着他的心尖,让他的心一阵阵地发痒……骚动得控制不住。 她的气息……好香。 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他把持不住。 就在这时候,他又感觉到,翘楚松开了交叠着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一来,翘楚的整个上身就都放了下来,完完全全地贴在了他赤|裸的胸腹上……连她胸前的那一对柔软……也一样…… 沐清风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可那对柔软的主人却仿佛还嫌不够,又轻轻地磨蹭着他,一对小手也不老实,沿着他的肩膀,摸到他的腰侧,又—— 忽然停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小手的主人忽然失去了温和暧|昧的兴致,猛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而沐清风也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爬起身,看着她。他看着翘楚满是怒意的脸,马上猜到了她为什么会忽然生气。 她刚才摸他的时候,一定是摸到了他昨天新添的伤口。想到翘楚有多在意他的伤势,又想起对待昨天的新伤,他只是用井水冲了冲,根本就没有好好处理过,沐清风顿时心虚了起来,忙先一步认错道:“不疼的……真的没事,别生气……”他不怕她冲他发火,却怕她心里不高兴,让她自己不舒服。他也怕她赌气不理他……他宁愿她冲他发火也不愿她不理他。 “受了伤也不知道说……每次都是这样!你上药了没有!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没有!你的身体是我的,你不能对它不好,你听到了没有!”翘楚一把把柔软的枕头扔到他的身上,冲他发火。而说着说着,她看到了沐清风有些干裂的嘴唇,火气更大,道:“连喝水也不会!都干成这样了你知不知道你该喝水了!”怪不得刚醒来的时候,她手指感觉到的触感是粗糙的,现在想来,原来竟是因为他的嘴唇已经干裂成了这样……他就是这样,从来,永远都不懂得什么叫好好对待自己! “别气……”沐清风见她生气,忙伸出手想安抚她,却被她狠狠一巴掌打开了。她打开了他的手,便转过身,快步走开了……她这是要去哪儿?是要离开了?是要不理他了? 沐清风觉得自己的心里狠狠一疼,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急匆匆地跳下床去拉翘楚,道:“别气……”可是,等拉住了翘楚,他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她只是走到了桌边,从茶壶里倒出了一杯水,然后没好气地拿到了他的面前,凶巴巴地道:“还愣什么!喝水!” 沐清风的心蓦地一跳,心底的不安骤然散去,接着被暖意所取代。“嗯……”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同时接过杯子,乖乖地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你还敢笑!”翘楚却仍是气呼呼的,抬起巴掌想抽他。可是他赤|裸着上身,身上尽是伤口,让她怎么下得去手。小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又落到了他唯一没有伤口的头上去。“我跟你说话,你就只知道当耳旁风!”他只有头上和脖子上没有伤口,一点点伤都没有。翘楚不知道,这是因为在生死命搏中,沐清风绝不会让任何人攻击到他的头和脖子,这样他才能活着。可是现在,沐清风却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着翘楚动手抽他在搏命的争斗中都能不受伤害的头颈,一点反抗也没有。 翘楚伸着手,打了他的头两下,就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身给他倒水去了。在旁边盯着他喝完了三杯水,翘楚才算是放过了他,拉他到床上坐着,小心地看他的伤口。好在,沐清风的恢复力一直都超出常理。明明是挺重的伤,却只经历了一个夜晚和一个上午就全都收了口子。 翘楚怜惜地摸沐清风的伤口,却又在同时紧紧地抿着嘴,还维持着生气的样子,不乐意和他说话。沐清风知道她在心疼,看得暖心。他伸出手,轻轻把翘楚的头发拨到耳后,而后小心地拉住她的手,软着声音和她道歉,道:“翘楚,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翘楚,我太高兴了,就没顾上伤……翘楚,你知道的吧,我一回来,没看到你,我有多担心,多着急?”实际上,从他此时也略微打颤的声音里,翘楚也能想得出他当时有多着急了,“所以找到你之后,我太高兴了,就忘了形。”沐清风这样解释着。而实际上,他还隐瞒了一点没有说。高兴固然有,可高兴之下,他也是见翘楚被锦衣抱了,心里气愤……或者说是嫉妒难当,才没想起自己的伤来。 翘楚听了他的话,咬了咬嘴唇,回握住他的手,脸上显出几分悔意来。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她当然知道。现在,他弄丢了他,着急了,失态了,明明都是因为她,她却又反过来凶他……“你是做什么要喜欢我……”翘楚握着沐清风的手,低下头,忽然道,“我又不漂亮,性格又不好……总对你发脾气,还打你……” “瞎说。”沐清风却皱起眉,见她似乎不生气了,就忙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道,“姑娘家打男人两下头,那也叫打?就是你真打了,那也是直率,是为了我好。”他说着,轻轻地抚摸着翘楚的脊背,接着道:“你个性哪里不好?我就和你一起觉得最舒服了,你哪里不好……还有,不漂亮?”沐清风偏过头,看着翘楚的脸,带着很不理解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看着这张脸,谁还能说出‘不漂亮’三个字来。” 翘楚听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话说的……也太夸张了吧。也不知道是谁,见我第一面就说啦,‘凭这姑娘的姿色,也卖不了几个钱吧?’”翘楚有点夸张地模仿着沐清风当时的神态和语调,只当是玩笑,捂着嘴笑起来。 可是,沐清风却没笑。“我……说过这种话?”他皱着眉头,仔细地回忆着,就真的回忆了起来,他那时的确是说了这样的话的。 “我,我怎么可能会说出那种话来!”沐清风紧紧地蹙着眉头,怎么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翘楚明明这么漂亮,她明明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他对她的称赞从没有说过谎,她知道他的心意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他真的觉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好开心!!!我又多了两个小萌物诶~闷不吭声地扔了地雷的佛笑我妖孽(莫名带感的名字诶~)妹子~还有赵曦月(名字各种古言女主感)妹子~以及再次扔下一枚地雷的霜分妹子~xd直接跳到了我专栏的霸王票榜首呢><真的谢谢你们了xddd】 第43章甜蜜蜜 锦衣闲闲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低着头,单手随意地摆弄着手中的布条。实际上,那与其说是布条,不如说是一截绸缎。看得出来,这截绸缎是从女子的衣襟上撕下来的,用料讲究,当是本地的平民百姓能买的到的最好的衣服了。 锦衣摩挲着手里的布条,感受着它的触感,而后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语道:“沐清风果真穷酸,只能买的到这样的衣裳。”话是这么说着的,他却仍将那布条捏在手心里,摸着它,不自觉的想着当时的事。 她倒果真还算是暖人心的。那时,她把自己的衣襟撕了,用撕下来的这布条给他包扎伤口——他故意弄出来的伤口。她怕弄疼了他,动作很轻,又认真……手暖和,触在伤口上,不算疼。头发滑在耳朵边,让人很想去顺上一下。 就在他把玩着手里的布条时,电光火石之间,这布条就被人夺了去。锦衣皱皱眉,抬起眼,去看抢了他的东西的人。 “什么嘛,流夏还当是好玩的呢,原来就是一根破布条条呀……不好玩。”名叫流夏的小女孩晃了晃羊角辫,嚼着糖葫芦道。说着,她不满地鼓鼓嘴,把手里的布条向着锦衣随手一扔,那轻飘飘的布条就听话地又回到了锦衣的手中。 锦衣接过飘回来的布条,一张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静静道:“去墙角跪一晚,或者,今天的晚饭不要吃了,选一个吧。” “诶——?”小姑娘扁扁嘴,“又要跪呀?为什么——?督主你还在记恨流夏偷吃你点心的事吗?流夏不喜欢跪墙角,好不舒服好无聊!”她却是一点也没有考虑那个不吃晚饭的选项。 锦衣慢条斯理地将布条收入了怀中,看着已经乖乖地跑去了墙角的小姑娘的背影,勾了勾唇,道:“你若不想跪……也行。过来,听我说。” “嗯!”小姑娘如获大赦,唰得就回到了锦衣的身边。 * “好啦,我知道啦。”见沐清风一脸纠结的样子,翘楚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俯身抱住沐清风,轻轻摸他的脊背,道:“我信你现在真的觉得我漂亮。你第一次见我,觉得我没姿色,现在反倒觉得我漂亮了,我真的很高兴。”翘楚安慰着他,很轻易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话,“相反的,你要是第一眼见我,就觉得我漂亮,我可能还会多少怀疑一下你动机不纯呢。”自己长什么样子,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翘楚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沐清风的忐忑一扫而光了,她果然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翘楚抱着沐清风,低头看他。她见沐清风已经唇角带笑,神色如常了,就轻轻摸了摸他,打算松开抱着他的手臂。“别……”然而,沐清风却忽然伸手,在她松开之前按住了她的胳膊,道,“别急着松,就这么抱着……成不?” “当然成呀。”翘楚答应着,重新搂住了他。沐清风虽然偏瘦,块头却仍比她大了许多,让她抱他并不像他抱她那么顺手。但这却仍让她觉得很舒服,让她很想常抱抱他。 沐清风闭着眼,倚在翘楚的怀里,脸上的表情柔和。“翘楚……”他靠着翘楚,忽然低低地开口,道,“很久很久……大概有十多年,除了你,就没有人抱过我了。” 翘楚听着他的话,心里蓦地一缩,而后将他抱得更紧。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总是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无比心疼。 沐清风说完,睁开眼,正撞见翘楚心疼的神色。他心里一暖,笑了起来,用脸颊轻轻地蹭她的额角。其实,他的境遇又何止是这一句话能说得出来的呢。实际上,这十多年来,他何止是没有被人抱过……他根本就是除了过招,几乎就没有和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小时候,是他性情孤僻,人缘不济,没人会主动来碰他。后来,是他被暗门残忍的训练所练出了本能,若是被人忽然碰触,就必定会下意识地刀剑相向。再后来,他那么努力地控制了自己的本能,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交上几个挚友,勾肩搭背吃肉喝酒,却又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恶徒,无人愿交了。 他没有朋友,除非是搏命过招,没人会碰触他,更别提抱他。 可是这一切,他过去的遭遇,他心中的孤苦,他却是都不会告诉她的……她心疼他,他欢喜。可是,她若是心疼得过了,让她自己也难受起来了,那他就要反过来心疼她了。所以,很多事他都不会告诉她。比起让她陪他一起难受,他更愿让她能躲在他的怀里,被他护得好好的,像过去一样,单纯天真,只看得到这个世界光明的那一面,不知人世丑恶。 可是,他却又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想的权利……她原本就是从未见过人世丑恶的,正是他的存在,才让她被锦衣牵扯了进来,见到了人心险恶,还吃了太多她原本应该一辈子也吃不到的苦头。 明明是他和锦衣的恩怨,却让他心肝尖上的她遭了罪。想到这里,沐清风紧紧地抿着嘴,满是愧疚。 “那十多年以前呢?”翘楚却不知道他心里的计较,仍心疼地抱紧他,接着他的话问道。她很想了解沐清风,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他的一点一滴,她都都很想了解。 这一回,沐清风却沉默了起来,脸上没了表情。顿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回答道:“以前……我娘……抱我。” 翘楚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怎么会,当然没有。”沐清风又笑起来,轻轻摸翘楚的头。 “只不过……她不要我了……”他却又忽然这样道,声音很低。 当年……当年,娘忽然给他吃得饱饱的,让他穿得暖暖的,然后要他随着爹一起去了很远很远的他不认识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爹说好让他等在那里,说会接他回去的。可是他在那里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饿得哭得没了力气,也没有再等到爹娘。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爹娘。 沐清风闭上了眼,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下一刻,很突然地,他猛的拉过了翘楚,把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同时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翘楚的身上,封住了自己怀抱的空挡。这样,他就把翘楚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怀里。 “翘楚……”他用力地把翘楚揽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点空隙也不留,“别不要我……”他说着,语气里是小孩子一样的寂寞和无助。 他总是这样,总能三言两语地就让她心疼。 翘楚听着,认真地点点头,而后在他怀中直起身子,把他的脑袋搂到自己的胸前,反过来抱住他。她轻轻地亲他的头顶,摸着他的脊背,同时对着他,极郑重地承诺道:“我永远都待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不会不要你的。” 沐清风听着他的话,安静地贴在她的胸前,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总能说让我欢喜的话……而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 “所以……锦衣找你这半天,只是做了这些事么……”沐清风听完了翘楚的描述,皱皱眉,若有所思,却对自己想出来的结果有些不敢相信。 故意入阵,故意受伤,讲过去的经历,故意示弱……想让她心疼吗?沐清风想着,不悦地挑了挑眉。他还不知道,翘楚怕他太愧疚,就省掉了遇到狼群和崴到脚的事。否则,这个时候,他就不是不悦,而是愧疚和暴怒了。 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沐清风这样想着。招人疼的人,翘楚才会心疼呢,所以翘楚只会心疼他而已,怎么会去心疼锦衣。 而这样看来,锦衣对翘楚……居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吗? 沐清风抿抿嘴,忽然伸出手,咯吱了翘楚一下。 “哎呀,你做什么!”翘楚很怕痒,忙笑着躲到了一遍,伸出手拍他。 他就也笑了起来,把躲开的翘楚重新拉进了怀里,而后低声嘀咕道:“明明都跟你说过了,只许勾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太小,让翘楚没有听清,便问:“你说什么?” “没有,我就是说,我见你昨天穿的那件衣服被撕去了衣襟,就把它给扔了。”其实,何止,他是把那件衣服,连带着翘楚脱下来的里衣,都全部扔进了火里,烧成了灰,扔得远远的。“所以,”沐清风笑起来,“明天我带你去挑衣服,好不好?”也算引出件好事,他愿意为翘楚花钱,翘楚却总是太节俭。 “好呀。” “还有……”沐清风说着,忽然低下了头,神色变得犹豫又不舍。 “怎么了?”翘楚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实际上,自从中午醒来的时候,翘楚就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她丢了,觉得不高兴了。 沐清风抿了抿嘴,轻轻地抚摸翘楚的头发,低着眼,而后道:“对不起……明明你刚受过惊吓,我却……又要带你奔波了。” 翘楚见他愧疚,就眨眨眼,笑起来,道:“诶?就是说,你要带我出去玩了?正好我也在一个地方待得闷了。”她抬着头,看着沐清风,一副不知忧愁为何的样子。见她这样,沐清风就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觉得自己藏在心底的阴霾都被冲淡了。 “嗯。”沐清风压住了心里的难过,低头吻她,轻声道,“和我一起去吧,翘楚……我一个人会快些,但是我不想跟你分开……” “好啊。”翘楚爽快地答应着,软软的小身子贴在他的身上,一副全身心依赖的样子。 沐清风就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用最柔和的语调,告诉她:“翘楚,我们可以去找解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手机码字到两点多……总算是码出来这一章了。说好的三章更新,走起xdddd 第44章秀秀恩爱 “解药?”听到沐清风说他们此行是为了拿解药,翘楚显得很惊喜,道,“是说蛊毒的解药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翘楚就笑了起来,一个高兴,一把把沐清风扑得倒在了床上。 原本,知道可以和沐清风两个人一起旅行,翘楚就已经对这次出行充满了期待了。现在,她又知道了这次出去是为了找解蛊毒的解药,就不由得更加开心了。 沐清风被翘楚压在床上,就顺势环住她,同时温柔地伸出手去揉她的脑袋。见她一脸欢喜,他就也笑了出来,道:“这么高兴呀?” “对呀!”翘楚搂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呀。”她的重音在“和你一起”四个字上。 沐清风听了,顿了顿,忍不住把她环得更紧,只觉得她的话已经猛地撞入了自己的胸口,让他的心瞬间就满当当了起来。 “反正……你就总能说出让我欢喜的话来。”沐清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此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温柔眷恋。 翘楚却能把他的笑容看得清楚,就忍不住攀着他向上蹭了蹭,轻轻地亲了他的下巴,然后像只小猫似的,把自己整个儿地缩进了沐清风的怀中。 只是,她刚缩进去不久,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弹了起来,惊道:“糟了!我一高兴……都忘了锦衣了!锦衣那里怎么办?他昨天还找过我呢……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不会找来吗?” “没关系的,我们去的地方正好与他给我派的任务的地方极近。”他安抚着,轻轻地把翘楚压回自己的怀中,脸上就带上了说不出的低落与愧疚。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让你不得不这么忌惮于他。”他摸着翘楚的头发,低声道。方才想起锦衣时,她脸上的惊慌,他看得清楚。她那么好,那么完美,应该是最骄傲的姑娘,应该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谁都不该怕。可是,她却怕锦衣,而这都是因为他太没用…… 沐清风低着眼,安抚地摸着翘楚的头发,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要让锦衣跪在她的脚底下,给她道歉,求她原谅……要她再也不用怕他。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温柔地抱着她,轻轻地摸她的头,安慰着:“没事,有我在呢……就是他又发疯,也还有我顶着呢,不会伤到你的。” “就是这样才格外担心啊!”翘楚却这样回答了他,“万一他又折腾你,那可怎么办啊……让人心疼死了。” 沐清风听了她的话,心脏猛地一跳。他抿了抿嘴,就忍不住又低下头,一个劲儿地亲她。“你总能让我欢喜……”他吻着她,含混道。 她对他这么好,他却如此没用,只会让她担心,让她怕别人,让她过得不自在……都是他太没用! “我不会……”沐清风忽然紧紧握住拳头,又伸另一只手,握住了翘楚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越扣越紧,“我不会……再让你怕别人了。”他低声道,一字一句,极为坚定,“给我时间,翘楚,我要你自由。” * 沐清风坐在床沿,手里拿着袜子,很无奈地看着翘楚,而翘楚则笑盈盈地坐在床上,一双小脚很活跃地动来动去,可就是不动到沐清风的手边去。 “乖……穿袜子啦。”沐清风一面哄着翘楚,一面伸手去抓她的脚。只是,脚的主人却灵活得很,每一次都逃得及时,逃的时候,还要晃荡着小脚淘气地点沐清风一下。 沐清风见她玩闹得开心,本还想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若真想抓住她的脚,那何其容易,可他喜欢她与他戏耍……或者说,无论她与他做什么,他都很喜欢。 “怎么跟小孩似的,淘得很。”沐清风带着满脸的笑意抱怨着,同时向前探了探身子,又去抓翘楚的脚。这一次,那双小脚却没有逃开,而是直直地向他伸过来,避过了他的手,跑到了他的胸前,挠他肚子的痒痒。 沐清风不怕痒,却还是配合得笑着避了避,而后成功地握住了小姑娘的脚。翘楚的脚,在他人眼里是算不得好看的,到了沐清风的眼里,却就变得无比的秀气可爱了。姑娘家的脚是不可以随便给人看的,可他却在看,甚至是握住了她的赤脚。实际上,何止是脚,她光裸的胳膊、脊背、大腿,她的一切他都看过,也碰过……因为,她一直都是和他睡在一起的,还只留下一个小肚兜。她这样大胆,是因为她答应和他成亲了,她会是他的妻…… 回想起这个,沐清风的心底里顿时满胀起无边的幸福感。不急着给她穿袜子,他握着她的脚,俯□,轻轻地在上面印上了细碎的吻。 “哎呀。”被亲吻的脚却挣扎了一下,“怎么哪儿都亲,多脏呀。”虽然她洗过了。 “不要乱说。”沐清风听了,一面轻缓地抚摸她的脚趾,一面纠正道,“哪儿脏,你身上哪儿都不脏,干净得很。”脏的是他。 “好嘛……穿袜子啦。”小脚扭动了一下。 “好。”沐清风答应着,低下头,仔细地把袜子给她套到了脚上。穿好了袜子,他又拿起外衣和衬裤,很有耐心地给翘楚穿上,一点一点整理得一丝不苟。 穿好了衣服,沐清风看着翘楚披肩散下的长发,迟疑了一下,就对翘楚道:“翘楚,今天,头发我也给你梳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好?”翘楚欣然接受,二话不说就蹭到了沐清风的身边。沐清风就笑起来,转身去拿了梳子,然后跑回来,小心地给她梳头。翘楚的头发滑滑的,摸在手里像水一样,仿佛还带着香气,这让沐清风忍不住提起一缕,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沐清风从来没有给女人梳过头,更没有绾过女性的发式。尽管如此,他却聪明手巧,所以只试了两次,就给翘楚绾好了个漂亮的发髻——却是已婚妇人的发式。 实际上,他本没想这样绾的,毕竟她还没有与他成亲。可是刚才,梳着梳着,他的手一滑,不知不觉地就绾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梳着妇人髻,谁就都知道她是他的妻了。她这么好,让他太想像这样好好地告诉别人,她是他的,免得有别的男人不长眼地来找她。 她梳着这样的发髻站在他的身边的样子,他想象过很久了,甚至连给她绾发的步骤,他都偷偷地想过无数次。这也是今天他这么容易绾成功的原因之一了。 “这个……好看一些。”然而,毕竟是先斩后奏地给翘楚梳了已婚妇人的发式,沐清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也是要成亲的,所以我想……” “嗯,真的挺好看的。”翘楚却笑着看他,一副了然又不介意的样子,显然是多少猜到一点了他的小心思。这么一来,沐清风就更不好意思了,便一把把翘楚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看他。 “翘楚……”把翘楚抱在怀里,沐清风附在她的耳边,轻声求道,“以后……早上,都让我给你穿衣,还有梳头,好不好?” “为什么不好?”翘楚仍带着笑意答着,方才的淘气劲儿却还没有散,就在同时回抱住他,攀攀攀,整个人都挂在了沐清风的身上。 沐清风见状,笑得无奈,伸手去点她的鼻子。然后,怕她掉下来,他扶着她的背,就这么带着她,转身收拾行李去了。 * 据说是因为“马车太慢了,会耽误工夫”,沐清风没有租车,直接抱着翘楚,背着行李,用轻功赶路……这些体质变态的练家子。 天气已经变凉了,沐清风行进的速度又极快。翘楚缩在沐清风的怀里,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然而,她却并不觉得冷。早上,沐清风亲手给她裹得厚厚的,还给她的脖子和脸上也围上了毛茸茸的皮毛围巾,放她直接去过冬恐怕都没什么问题。当时她还觉得奇怪,现在却明白了他的用心。只是,与她不同,在快速度所带来的冷风的吹动下,他却只穿了普通的秋装…… 翘楚皱着眉头,用力拉了拉沐清风,道:“停一下。” “怎么?”沐清风闻声,忙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方便翘楚说话。翘楚却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一圈一圈地绕到了沐清风的脖子上。 沐清风见状,眨了眨眼,不自觉地笑起来,低头亲了她一下,而后道:“不怕,我不冷的,习武之人,哪怕这点冷风。” “就是要你围着。”翘楚却耍赖。他大概是真的不冷的,否则也不会穿这么少得跑出来。但她听着耳边的风声,就总能联想到那种被风刀子刮的感觉,就看不惯他穿得不多了。 沐清风拗不过她,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忍心拒绝她的关心,便折了个中,让她把长长的围巾的两头分别围在了自己和她的脖子上。 其实,他是很排斥围围巾的,或者说,脖子是他的致命点,暗门长期的生死训练让他很排斥任何会碰到他的脖子的东西,更别提围巾这种绕在脖子上,扯紧了就能让他窒息的东西。 可是,这是她怕他冷,亲手给他围上的……他竟连身体的排斥感都淡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otz每一次从小哥的角度描述翘楚,你们都能看到一个大美女…………情人眼里出西施呀,翘楚的相貌绝对是狗尾巴草的级别啦! 沐小哥:(冷脸)你在胡说些什么。 翘楚: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啦…… 沐小哥:(微微皱眉,摸翘楚头)不许乱说。 小瑟:qaq差别待遇不要太严重啦魂淡! * 【郑重感谢】 今天是很郑重的感谢!你们……你们真是吓到我啦!昨天入v……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收到那么那么那——么——多霸王票!让你们破费了,谢谢,我真的很感动> /// <娜没、玛丽、水车还有杀毒软件君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典型呢xd 真的没有想到,开v第一天会收到这么多的霸王票~霸王票排名直接直接变成3000+了呢,明明前天我还是6000+~真的谢谢你们xddd真的很受鼓励~ 放一下后台记录吧~ 霜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1:43:17 卡帕斯基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2 11:56:08 经年忘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2:23:29 陌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2:47:02 水车拖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14:09:34 我是小玛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2:33:58 飞天大果实撸一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3:34:46 飞天大果实撸一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3:35:06 飞天大果实撸一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3:35:20 飞天大果实撸一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3:35:32 飞天大果实撸一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2 23:35:57 娜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3 07:32:30 谢谢你们xd 第45章有你不可怕 之前,沐清风只说了“一路荒芜”,翘楚却不知道,这个“一路荒芜”是会荒芜到这个份儿上的——很难说翘楚与“深山老林”这个环境到底有怎样的孽缘。 “不是说要去买解药吗?”翘楚趴在沐清风的怀里,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林,疑惑地问道。她一直以为所谓的找解药是去找哪个名医求药。 “不是买,是要去采解药里的一味药。”沐清风一面回答着,一面灵活地在树林中飞跃着。顺手拨开了可能划到翘楚的小树枝,他继续道:“顾姑娘只知道药方,却找不来方子里最重要的一味药,血灵芝。据说血灵芝只有断肠崖的峭壁上才有,市面上很难找到。”或者说,是根本就找不到。 “……好烂俗的武侠设定。” “什么?” “……没什么。” 原来,他们这次出来不是找人要药的,而是要去危险的地方采药……翘楚皱皱眉,很担心地抱住了沐清风的脖子,道:“悬崖什么的……一听就很危险啊,真的没关系么?” “没事。”沐清风则笑了笑,安抚地摸了摸翘楚的头,道:“我轻功很好的,不过一个悬崖,还奈何不了我。” 在见多了之后,就是翘楚也意识到了,沐清风的武功大概真的不错。所以,听了这话,翘楚便安心了下来,就黏乖乖地趴在沐清风的怀里,睡觉去了。 “懒死了……”沐清风见状失笑,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那就好好睡吧……”说着,他珍而重之地把她柔软的身子抱得更稳,低头嗅了嗅她的香气,而后把她好好地护了起来。 …… 等翘楚醒来时,已是接近黄昏了。 “我睡了这么久……”翘楚趴在沐清风的身上,揉了揉眼睛。见沐清风还在赶路,她皱了皱眉,道:“有没有休息?累不累?” “不累。”沐清风一笑,答着,同时低下|身子,几个缓冲,停到了地上。 “饿了没?”他问翘楚。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看了看天色,道:“都这时候了,不饿也该吃饭了。走,咱们去找点吃的。”说着,他也没把翘楚放下来,就这么抱着她,慢慢地在树林中走着。倒是翘楚,因为走路也被抱着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要沐清风把自己放了下来。 黄昏的森林,在翘楚看来是神秘而寂静的,在沐清风看来却清晰而又通透。没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在翘楚觉得没有什么东西的地方揪出了三只山鸡……他却没有猎兔子或是其他野味。尽管沐清风并没有听翘楚说过这回事,但他猜着,姑娘家都心软,大约不太乐意吃平日里没有吃惯的活物,就没有去猎别的。 而对翘楚来说,一样是身处深山老林,与上一次和锦衣一起的满是紧张不同,这一次和沐清风一路简直就像是在度假。生在都市的翘楚很少见到这么原生态的森林,不自觉地就玩了起来,时不时东瞧西看地跑出老远,而沐清风也不拦着。沐清风仿佛是没有刻意去追翘楚的,却总是能与翘楚保持着不远的距离,让翘楚玩得撒欢儿也不担心走丢。 撒欢儿撒够了,翘楚就又跑回了沐清风的身边,帮他采草捡柴,又时不时地拽着他问东问西。让翘楚没想到的是,沐清风知道的东西真的是很多,“那个是什么树”,“那棵草能用来做什么”,不管她提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能答得清清楚楚的,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似的。 沿路,沐清风和翘楚一块儿采了些调味的东西,又捡了些干柴,就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在平整的地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沐清风先从包袱里拿出了衣服给翘楚当垫子坐了,就转过身,生火杀鸡,开始忙活开了。翘楚却不乐意他一个人辛苦,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他点火上作料,让沐清风忍不住又凑上来亲了她几下。 两个人的效率就是要高得多,很快,翘楚就靠在沐清风身上,依着暖融融的火堆,一脸幸福地啃起了鸡腿。 沐清风却不急着吃。“好吃么?”他一面问着,一面低着头,把山鸡上面最入味的地方都撕下来,塞进了翘楚的嘴里。 “嗯!”翘楚点着头,舔了舔嘴边的油腻,把手里咬过的鸡腿抬到了沐清风的嘴边,道:“怎么不吃。” “这就吃了。”沐清风笑起来,答道,而后低下头,就着翘楚的牙印咬了一大口,细细地嚼了。吃完了嘴里的东西,他看着正试图把手里的骨头啃得更干净的翘楚,又笑了起来,撕了个新的给她,而后问道:“哪个好吃?” “嗯?”什么哪个? “就是……”沐清风揉了揉鼻子,显得有些别扭了起来,道,“我烤的……和你之前吃的,哪个好吃?”翘楚与他说过,锦衣之前给她烤过野味。 “之前?”翘楚眨眨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你说锦衣呀?”确定了沐清风的所指,她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管自己一手油,就去捏沐清风的脸。“当然是你的好吃啦……不过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嘛。别人就算了……锦衣是最不可能的好么,吓人得很。”也让她恨得很。 沐清风闻言,笑起来,把她的手给攒到了手心里,一点也不嫌弃她一爪子的油,道:“反正……他会的我也会,我弄得比他的好吃。” 可是,这些是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的确有锦衣会的,而他不会的,比如……蛊毒。 沐清风的眸子不易察觉地低沉了下来。“就算有东西,他会的,我不会……我也不会让他再伤你……翘楚,我会护好你。” “嗯。”翘楚笑眯眯看他,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知道了,咱们这不正要去找解药么。”见沐清风还是一脸严肃,翘楚就凑上前去,伸手挠他的痒痒,笑道:“笑一笑嘛,笑一笑!” 沐清风就摸着她的头发,笑了起来。 * 翘楚揉了揉肚子,舔舔嘴角,对着沐清风撒娇,道:“还想吃……” “不行了。”沐清风却不依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哄着她道,“吃太多要难受的……比饿着还难受。” “可是好吃嘛……”翘楚不满地哼哼着,却也顺势躺进了沐清风的怀里,不坚持了。沐清风就翻了块帕子出来,仔细地给她擦手上和嘴上的油。擦着擦着,他却忽然顿了顿,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翘楚躺在那里,仰着头看他。 “没什么。”沐清风笑了笑,低着头继续擦翘楚的手,精神却仍保持着警觉。过了一会儿,他挑了挑眉,轻声自语道:“有火怎么还敢过来。”说完,他安抚性地摸了摸翘楚的后背,对翘楚道:“翘楚,你知道,我武功不错的。所以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嗯……知道呀。”翘楚抬头看着他,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说这个。 “以我的武功,杀掉一只熊还是很轻松的,所以,不用怕。”沐清风说着,低下|身子,轻轻地抱了翘楚一下。 “…………诶?!”尽管被沐清风提前安抚了,在理解了沐清风的意思以后,翘楚却惊慌地“诶”了一声,仍是一点也不淡定。她猛地起身,抱住了沐清风的腰,惊道:“就是说……有熊……有熊吗?在哪里!” “不用怕。”沐清风见她仍害怕,忙把她揽进了自己的臂弯里,温柔地拍她。处理一头熊,对他来说真的是极小的问题。原本,他还想就把翘楚带在身边,顺手解决掉那熊就是了。可现在,见翘楚这么害怕,他就只好先给翘楚找个落脚的地方。 四处看了看,沐清风挑了棵大树,就地一蹬,一跃上了一条粗壮的分支。“那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好不好?熊不会爬树的。”沐清风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让翘楚坐上了那条分叉,又抱着她拍了拍。 “那你呢!”翘楚却拉住他,着急道,“会危险吧……其实,咱们不一定就是要待在这里呀,拿上包袱走掉,重新生火就是了嘛。” 虽然被翘楚担心让沐清风感到很舒服,但他却也有些无奈,就握着翘楚的手,道:“翘楚,相信我吧……我比你想的要有用。我很快就能回来的,你慢慢地数十个数,我就回来了。”见翘楚仍旧很担心,却还是松开手选择了相信他,沐清风微微笑了笑,轻轻吻了吻翘楚的额头,而后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在火堆的照耀下,翘楚能清楚地看到沐清风的身影。而潜藏在黑暗中的黑熊见二人不知去了哪儿,就也按捺不住地走了出来。在黑熊巨大身躯的衬托下,沐清风的体型显得很小,让翘楚忍不住捂住了嘴,极担心地注视着他。 然而,翘楚的担心甚至还没有持续到五个数。 沐清风甚至没有仔细看那头熊,只是身子蓦地一动,就出现在了熊的颈侧。在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沐清风紧握匕首,绕着那熊的脖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就随意地回到了原地。 接着,黑熊巨大的身体就慢慢地倒了下来,它甚至没有来得及叫,血就猛地喷溅出来,洒了一地。其实,若不是怕翘楚担心,沐清风是不会在这里杀熊的。在这里,血腥味离得太近,他担心熏到翘楚,自己也会因这样的气味而不悦……血腥味能够关联他所有不美好的回忆,是他最讨厌的气味。 “诶哟,小哥,功夫不错啊。”就在沐清风甩了甩匕首,打算马上回到翘楚身边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xddd虽然说好了今天不更明天双更,但是还是更了上来~不过这样明天就没有双更了……实际上明天满课,更新还要熬夜写呢……还请见谅~ 话说今天也有霸王票大感谢哟! 首先是丧心病狂念轩轩!昨天刷文章首页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念轩把我的霸王票排名从三千扔到了两千啊~> <真的谢谢你们~ 第46章勾引要挑对象 见到沐清风轻松地解决掉了那头黑熊,翘楚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把精神集中在沐清风的身上,眸子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等着他回来。 “诶哟,小哥,功夫不错嘛。”就在翘楚全神贯注地看着沐清风的时候,在她的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身边猛然出现了声音,翘楚一惊,身子一歪,差点没滑下树去。说话的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的,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而几乎是在翘楚身子歪下的同时,她就被稳稳地拉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是沐清风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没吓着吧?”沐清风抱住了翘楚,担心她因差点滑落而被吓到,就安抚道,“不怕,我们这就下去。” 而在沐清风与翘楚的身边,刚才说话的女子见了沐清风的动作,略显惊讶。她目测了地面与这里的距离,挑挑眉,不由得笑着赞道:“一眨眼就上来了,这得是多快的身手……小哥果真好功夫呢!”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沐清风已经仔细地让翘楚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跃而下,回到了地面。 “哎哟,小哥,这就急着走啊!”那女子见状,也不在意沐清风一直没有搭理她,就随着他一起,跳了下去。她身姿轻盈,轻功显然也是不错。 沐清风落了地,首先转了转身子,让翘楚看不到那黑熊的尸体,这才对那陌生的女子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姑娘,敢问有何见教?”其实刚才,他本是没想那么无礼的,可是这女子方才吓到了翘楚,让她差点从那么高的树枝上滑下来……一想到这个,沐清风就不自觉地不太想与她搭话了。 那女子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心思,笑容更甚,先一步道歉道:“哎哟,这可都是奴家的错。见了小哥的好身手,就不自觉地找了个好地方,想着瞧上一瞧,没成想惊扰了妹妹,还请恕罪呢。”说着,她眨着一双漂亮的杏眼,一边道着歉,一边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着沐清风与翘楚二人。 在她打量着二人的同时,翘楚也忍不住盯着这个姑娘看了起来,这一看还真是有些挪不开眼。这姑娘一身衣衫艳红,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衬得她肤色雪白。她一双杏眼清澈,樱唇琼鼻,脸颊带着自然的粉色,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说不出的好看。 与翘楚不同,沐清风却仿佛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姑娘的相貌,就只简单地点了点头,生疏而有礼道:“无妨,好在内人没事。”虽然还没有成亲,他却忽然用了“内人”这个词来指代翘楚。 那姑娘却不在意沐清风特意变换的称呼,仍是笑眯眯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道:“没事就好,奴家也担心得紧呢。”说着,她忽然“咦”了一声,极柔和地向着沐清风伸出手,像是要擦他的脸颊,同时道:“诶哟,这儿是不是沾上血了?” 镪!回应她的,却是兵器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女子白皙纤细的手指上就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那女子挑挑眉,微微显出几分惊诧之色,接着,却又仿佛忽然更加兴致盎然了起来,笑道:“小哥,这是何意嘛?” “冒犯了。”沐清风默默地将匕首收回鞘中,随口解释道,“这是在下的本能。若被人触碰头颈,必定会刀剑相向。这个控制不住,还请姑娘恕罪。”他却是说了谎。诚然,若是被翘楚以外的人碰了头颈,他必定会下意识地拔剑相向。可实际上,他却也每每都可以在剑真的伤人之前就控制住自己,并不会真正见血。 这回,他却在女子的手指上留下了血痕。 “哦呀,是这样呀。”女子被伤到了,舔着自己的伤口,却并不生气,眸中的笑意反而渐深,“那是奴家冒犯了,还请小哥见谅呢。” 另一边,原本还在单纯地欣赏着美色的翘楚却警觉了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挽住了沐清风的胳膊。而沐清风被她挽着了,就不自觉地卸下了一张冷脸,转头看着翘楚,表情柔和了起来。 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翘楚的手,沐清风这才又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女子,问道:“姑娘可还有事?”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那女子却仿佛根本就听不出沐清风的意思,仍是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黑熊,道:“啊呀,这东西臭烘烘的,两位可不能在这儿接着住了呢。” “此事不劳姑娘挂心。” “哎哟,怎么能不管呢?就当是我刚才惊到了那位妹妹的赔礼吧。”那女子轻笑着勾了勾头发,道,“不如,二位今晚就与我来,到我相公家住住,如何呢?”这女子居然已经嫁人了。 “据我所知,这附近并无民居。”沐清风说道。否则,依他向来容不得翘楚吃半点苦的性子,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让翘楚与他一起风餐露宿。 “有的。是林间狩猎暂住的屋子,我相公是个猎户。”那红衣女子如是答道。很难想象,长得这么漂亮,衣着这么讲究这么张扬,还身负武功的女子居然会是区区一个猎户的妻子。说完了,那女子又笑了出来,特意补充道:“我相公在家呢。”所以她会很老实的。 沐清风挑了挑眉,没看那女子,反而看向了翘楚。翘楚比他矮一头,正依偎在他的手臂边,显得柔软又脆弱。可以的话,他不乐意让她多吃半点苦。 “……那就叨扰了。”最终,沐清风答道。 * 虽说许多现代男人都很羡慕古代男人可以妻妾成群,但实际上,就算是在古代,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坐拥齐人之福的。在很多时候,纳妾的成本都很高,绝不是普通人能受得起的,因而平民百姓大多都只有一妻无妾。所以,尽管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翘楚却从未见过一个“妾”。 翘楚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妾”居然会正是面前这个漂亮的红衣女子。 “相公,我回来了。”红衣女子笑着推开门,向屋里的壮实汉子打了个招呼,而后带着翘楚与沐清风进了屋。这个壮实的汉子显然就是红衣女子的那个猎户相公了。而实际上,屋里也并不是只有壮实汉子一个人的。就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子正低着头,默默地缝补衣裳。听有人回来了,那女子便放下了手中的衣物,站起身来,极温婉地向众人问了好,仿佛她并不是一个猎户的妻子,而是哪里的大家闺秀似的。 一个是温婉贤淑大家闺秀,一个是美貌不羁江湖侠女,这个除却憨厚老实仿佛就没有半点特色的猎户与他的一妻一妾未免也太不搭调了。 猎户极为好客,一听红衣女子的介绍,忙招呼沐清风与翘楚二人住了下来。好在,尽管只是林间暂住的地方,这屋子却建的不小,塞下五个人还绰绰有余。 沐清风向猎户道了谢,又寒暄了一阵,就带着翘楚,找个地方铺起了床铺。 尽管这一家三人气质十分怪异,沐清风却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到他们身上,只是一直为翘楚忙前忙后。给翘楚喂了水,再给她洗了手脸和脚,沐清风又铺好了床铺,一伸手,就把翘楚抱到了褥子上。握住了翘楚的手,沐清风微微皱起眉来,问道:“手怎么这么凉。”说着,他拉开衣襟,把她的小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实际上,若是要给翘楚取暖,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使用内力,就沐清风的武功来说,这也实在没有什么负担。只是,沐清风却并不想那样做……与其用内力活血升温,沐清风更乐意把翘楚觉得冷的地方都贴到自己的身上去,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他这么想着,脸忽然微妙地有些发起热来。好在,翘楚并没有注意到。 实际上,翘楚的注意力仍被这气质怪异的三个人吸引着。“好奇怪哦……”她拉着沐清风的袖子,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和他咬着耳朵,道:“怎么看都很奇怪,为什么她们两个会嫁给他呢?” 她这样的轻声细语,一般人是绝对听不到的,是以猎户和温婉女子都没有什么反应。那红衣的女子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抬起眼,看着翘楚,笑了起来。 翘楚一见她笑,这才猛地意识到,红衣女子是会武功的,而会武功的人大多都是有她所不能理解的能力的,比如听到老远传过来的很小的声音……一想到这个,翘楚蓦地脸红了起来。 沐清风见她尴尬,忙伸手轻轻地摸她的脊背,同时用与她同样的音量道:“嗯,我也觉得,怪异得很。”他特意让红衣女子把他的声音也听得清楚,像这样与翘楚处于同一境地,以此来缓解翘楚的尴尬。 那红衣女子显然也听到了沐清风的话,就笑得越发愉悦了起来,同时对翘楚做起了口型。 翘楚看着她的口型,仔细地辨别着她的话。辨别完了,翘楚眨眨眼,深切地怀疑自己理解错了红衣女子的意思。 红衣女子应该是在回答她那个“她们为什么会嫁给他”的问题的,而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认真地做出了四个字的口型。 “器大活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对不起!室友都睡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多敲一个字了,明天补上霸王票感谢。这章实际上都还没有好好修语句……还请见谅,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打字了! 第47章真想烙上你的印 理解了红衣女子的意思,翘楚默默地扭过头,向天国的节操君问了个好。而沐清风也看清了女子的口型,脸顿时有些发热,顺手就捂住了翘楚的眼睛,不让那女子教坏翘楚。 那红衣女子见了沐清风微微泛红的脸,顿时笑得越发甜美而愉悦了起来。见沐清风把附在翘楚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她就又对着翘楚做着口型,道:“他是雏儿吧,好福气。什么时候吃?” 翘楚见了,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地笑了起来,极认真地把口型做了回去,道:“等成亲,不远了。” 那一瞬间,沐清风真的是有羞愤感的,他忙一把把翘楚搂进了怀里,背对着红衣女子,不让她们再交流下去了。可是这么一抱,他又觉得自己未免反应过激了……两个姑娘家都没觉得怎么样,怎么偏偏他要做出这个样子来?这么一想,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现在,他又忽然有些后悔了。知道翘楚会与人谈论关于他的……那样的问题,他……居然是高兴的……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拦呢?况且,翘楚还说,等成亲的时候,愿意把他……吃……吃…… 沐清风觉得自己的脸又发热了几分,又不愿让人看见,就干脆抱着翘楚缩进了被子,不出来了。 翘楚被抱进了被子,脸正贴着沐清风的胸膛。她不由得笑起来,轻轻地环住了沐清风劲瘦的腰身,把身子向上蹭了蹭,而后贴着沐清风仍带着温度的脸颊,轻声道:“怎么啦?我说的哪里不对么?”越见他这样,她就越想逗他。 沐清风听了,不自在地转了转脸,小小声地答着:“……都对……”说完了,他顿了顿,看着翘楚脸上越发愉悦的笑意,忍不住委屈地哼了一声,道:“你欺负我……” 翘楚听了,笑着认同道:“嗯,欺负你了……”说完,她忽然吧唧一口,在沐清风的脸上印了个口水印,又道:“那这样算补偿了吗?”沐清风忽然被亲了,顿了顿,而后挪了挪脸,把另一边脸也挪了过来,小声道:“这边也要。”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翘楚见状,笑得停不下来,就带着笑意,在他凑过来的脸颊上也印上了一个吻,而后道:“还有哪里要?” “哪里都要……先欠着,以后都要……”沐清风小声地答着,就也忍不住带上了笑,而后越笑越开,同时用脑袋去蹭翘楚的脸颊。“真好……”他满带着笑意,轻声道。 伸手给翘楚好好地压好了被角,又仔细地给她裹得暖暖和和,沐清风轻轻拍着翘楚的背,轻声道:“睡吧,天晚了。” “嗯。”翘楚答应着,顺手在沐清风结实的腰身上揉了两把,道,“晚安。”说完,就缩在沐清风的怀里,满足地睡觉去了。 虽然被道了“晚安”,可实际上,沐清风却并没有睡。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抱着翘楚,耐心地听着她的呼吸。直到翘楚的呼吸渐渐均匀,沐清风这才睁了眼,极眷恋地看着翘楚。像这样恋恋不舍地盯着翘楚看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亲了她几下,这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带着翘楚的气息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期间,睡梦中的翘楚还不满地拉住他,环着他的腰不要他走。这无疑加大了他离开的难度,让他每每都恨不得马上缴械投降,认命地和她一起沉沦到温柔乡里去。可他却又知道,这可不行。 穿上一身利落的劲装,又拿上了绳子和水囊。收拾好了自己,沐清风跪坐在了翘楚的枕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轻声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说完,他仍不舍得离开,就又俯□子,轻轻吻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脸颊……他多沉迷于她的滋味,好想像这样永远地吻下去,留住这份极致的享受。他多想吻遍她的一切,这样,在享受她的滋味的同时,他也能让她的一切都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让她与他永远都连在一起。 他甚至常常臆想着,他可以要她在自己的身上烙上一个烙印,一个深深的,印入骨髓的,带着她的名字的烙印。这样,他就可以用这极致的疼痛和永恒的印记,把她的存在印进他的骨子里。他多想用这种粗暴又极端的方式告诉她,告诉全天下,他永远都是属于她的。 然而,他却从不敢想象在她身上也印一个……那多疼啊,她受不起那个。就是她受得起,他也受不起她疼……他就只愿意像现在这样,用吻来做印记,给她留下他的痕迹。 他的唇在她的颈侧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在她的脖子上吮下了一个暗红色的吻痕。这个不疼的,他在自己身上试过……只是很可惜,它不久就会消失掉。所以他会留着自己的命,等到回来的时候,再给她补一次。 “翘楚……等我回来。”最后一个吻落在了少女娇嫩的唇上,少年又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儿,总算依依不舍地起了身,走了出去。 “哎哟……这可真够久的,要换个速度快的,都够床上滚一圈的了。”门外,红衣女子一见沐清风出来,就半真半假地抱怨了起来。 沐清风却对她的调侃置若罔闻,只是道:“姑娘你……当真是未央的人。”用的却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小哥心里已经有了数,还要问什么。”那女子笑着,道,“若不是已然确定,小哥也放不下心,把那个妹妹放到我这儿来吧。” “……我就是现在也没有放心。”沐清风这样说,而后默默地看着红衣女子的双眼,道:“照顾好她……就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也是要一点点追究的。” “哎呦,知道啦,做什么这么吓人。”红衣女子甩甩手,道,“是你以身涉险,又不是那个妹妹……所以妹妹有什么好担心的,有空呀,还不如担心一下自个儿哟——” 沐清风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以身涉险的是自己,可他担心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到天亮都不能在她的身边了,他不能随时保护她了……这让他怎么不担心! 沐清风轻轻叹口气,忍不住又回头去看那小屋,那个屋子……正装着他心肝尖上的宝贝。 “你……求你护好她,我快去快回。”沐清风这样道。 所谓血灵芝,十年只生一株,极为罕见。世人都知道它生在哪儿,它却仍常常是重金也收不到的药。究其缘由,其一是因为这药药性刁钻,极少有人使用,也极少有什么病症非此药不可,市场不大。其二,便是因为,采这样的药……太过危险。 断肠崖,名字就不吉得很,生得更是古怪。这悬崖不是垂直的,而是一个极尖锐的角,地面还是一片宽广,下面却已经空了。而血灵芝正是生长在角的一条边上,与地面离得很远。若是要采,就几乎要头向下脚向上地挂在壁上行走,还要走去很远。 不仅如此,血灵芝又生得小而不起眼,在宽广的崖下几乎看不见它的位置。唯一找到它的方法就是等待它在夜里能够发出荧光。因而,若想采摘它就只能等到深夜,还一定要是极深极黑的夜晚。因为只有在极黑的夜里,还要靠得足够近,才能看到它散出的微弱的红色荧光。 倒崖,又必须摸黑下去,功夫不够好保不齐就是白白扔下去了一条人命。是以,市面上是如论如何也买不到这味药的。 崖边,沐清风在崖上牢牢地挂上了绳子,而后顺着悬崖爬了下去。没有犹豫的时间,他得赶快找到那东西,赶快赶回去才行……且不提天亮之后就找不到那恼人的药了,谁知道翘楚一觉醒来若是见不着他,会不会因此担心或是生气呢。他不愿意让翘楚不痛快。 不过,等他把药带回去,若是被她发现了异常,她也指定是要不痛快的吧……沐清风想象着翘楚心疼的脸,不自觉地笑了笑。她心疼他……只有她会心疼他,这让他足够满足。 * 习惯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比如说,今天,向来要睡到中午的翘楚竟然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因为不习惯。很久以来,她都是与沐清风相拥而眠的,因而实在是不习惯怀里空落落的感觉。 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的怀里真的已经没有了那个温暖的躯体,翘楚激灵一下,蓦地清醒了过来。 也许只是起夜了吧,她这样对自己道。可饶是如此,她却还是忍不住匆忙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丝毫看不出平时要被沐清风哄上半天才舍得起床的样子。连衣服也没穿一件,翘楚低声唤着沐清风的名字,急着要去找他。 “哎哟,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呀?”还没等她出门,娇俏的女声忽然低低地响了起来,却是那个红衣的女子。 翘楚见她醒着,一喜,忙问道:“你知道沐清风去哪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哦呀~先放霸王票感谢xddd 【霸王感谢】 丧心病狂念轩轩,一个地雷和一个手榴弹xd你扔的霸王票都够把我的文买好几遍了~> <脑子里啪啪啪跑出来好多个! 最近构思得最开心的是女科学家x人间兵器试验品~嗷嗷嗷肌肉汉子被当做基因改造的试验品生出来,在实验室里被女主人当成白老鼠做很痛的实验,注射啊电击啊寻找找*极限什么的~可是汉子还是为了救女主人轻易地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什么的……嗷想出来的详细片段把自己的心给虐到了,要不是没时间真的好想写出来呢~ 第48章为你开一刀又怎样 翘楚见红衣女子醒着,一喜,忙问道:“你知道沐清风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了?”红衣女子柳眉轻轻一挑,看着翘楚,笑眯眯答道,“哎呦,这还用问嘛,当然是去寻了老相好呢!哎呀,那可真是个美人儿呢。” “姐姐别逗我了……快告诉我吧……”翘楚自然不会信她。沐清风会去找别的女人?这种事,就算是被她亲眼看见了,她也会知道,那一定只是个误会。 “哎呦,这傻妹妹,就是不信实话。姐姐怎么会骗妹妹呢。”红衣女子却仍是玩心不减。她用手勾着发梢,笑着道:“其实呀,这也不能怪他嘛。美人在怀,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嘛。妹妹就听姐姐一句劝,和平共处嘛,和平共处。”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一边床铺上的温婉女子。虽然气质怪异,但表面上,她的确是和那温婉女子共侍一夫的。 “不要再吓她了。那位公子不过是要偷着上山寻个物件,想要逗这位姑娘开心吧。”令翘楚没想到的是,床上,“熟睡”的温婉女子却忽然开口,接过了话。原来,她没有睡着? 说话间,温婉女子便睁开了眼睛,轻轻地爬起了身,继续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这样吓她。别让小姑娘当了真,白白坏了一对有情人出行的兴致。”在她的身边,猎户仍鼾声如雷,没有苏醒的意思。 “哎呦,姐姐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那红衣女子听了,笑意不减,嗔怪着,“这位妹妹肯定不会当真的啦……这个啊,还得看男人的。”她说着,忽然微微地收敛了笑脸,似是意有所指,继续道:“这位妹妹可是摊上了个好男人呢。那位小哥就是真的和别的女人滚到了床上,那也定是因为着了阴招,那位妹妹心里必定有数。所以,他人的闲言碎语,她哪里会放在心上呢。” 那温婉女子则看着红衣女子,淡淡道:“妹妹也不必拐弯抹角意有所指……我过去被迫终日像这样说话,早已厌了,如今就更喜欢开门见山。”她说着,在床上坐直,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认真,而后道:“不必多次试探了,我对妹妹并无怨意。” “哦?”那红衣女子听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笑着道,“哎呦,我抢了姐姐的男人,让姐姐从以前的被相公千依百顺变得不受宠爱,姐姐竟是不怨?” “不是不怨,是不怨你。”那温婉女子却纠正了她的说法,静静道,“和你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他若不想,便不会要别的女子。若是要了,就是自己的错,又怎么能说全是女子的勾引。哪有男人和女人凑到一起,却要把这凑到一起的缘由全都推到女人身上的道理呢?” 红衣女子听着,又“哦?”了一声,而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哎呦……”她笑着,边笑边道,“姐姐这想法可真是有趣。是呢,我又没有用刀逼着他娶我,他娶了我,又怎么能只算是我的错……我还当啊,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女子是这样想的呢。” 那温婉女子见她笑得开心,却只是淡淡地扭过头,道:“我却并没有与你引为知己的意思。” “哎呦,姐姐不要这样绝情嘛。”红衣女子却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仍满是笑意地凑了过去,死乞白赖地拉温婉女子的手,道,“你我能以姐妹相称,也是有缘嘛。我很喜欢姐姐的,不要这么冷淡嘛……妹妹我好伤心——” “可以把手拿开吗。”回应她的,是温婉女子平静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翘楚听到门声,马上回过头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沐清风正笑着站在那里。 “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没睡觉呀?” 一个急躁一个温和,两个人的话同时脱口而出。接着,翘楚就扑到了沐清风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又就着结实的腰身掐了一下,道:“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明明说过的,睁眼看不到你会心慌……你也答应过我的,不会闷不吭声地起来。”说着,翘楚沉着一张小脸,站在那儿,等着沐清风去哄她。 而沐清风当然不会让她失望。“我错了……”他说着,一把抱起她,一边往床铺走,一边软着嗓子低低地道歉,“我怕你辛苦,就自个儿去做了……没想到你竟醒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翘楚看着他问道,又忽然皱起眉,伸手去捧他的脸仔细地看,同时追问道:“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你去做什么了?” “怎么会不好?”沐清风忙笑起来,同时运功让气血上移,令脸色红润了些,而后道:“我把血灵芝摘回来了。”说着,他解释着血灵芝只有在夜晚才能发光的特性,却隐去了它的生长地,“只有夜晚才能发光,我怕你深夜跟我同去,太过辛苦,就自己找来了。”他更是怕她知道了血灵芝的生长地,与他同去会太过担心。 “总之,你没事就好……”翘楚见他脸色如常,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便微微放下心来。“以后,这种事,不许再甩下我一个人了……就算没用,我也多少能帮一点忙的。”翘楚说着,抓住沐清风的手,接着道:“我可是要和你同甘共苦的,你倒好,竟然因为怕我辛苦就把我甩下了,这算什么事啊。” “同甘共苦……”沐清风低低地重复着翘楚的话,忍不住笑出来,紧紧地回握住翘楚的手,道,“每一次……你每一次都是这样,总说让我这么高兴的话……都要把我给惯坏了。” “这算什么惯坏……还有你才是呢,‘你总说让我高兴的话’,这话都要变成你的口头禅了。” “因为你就是总是这样。”沐清风笑着,摸了摸翘楚的头发。他想讨翘楚的欢心,就伸出手,献宝似的晃了晃腰间的水囊,道:“血灵芝我摘回来了,在这儿呢……有了这个,你就不用再受锦衣的桎梏了。”说着,他的脸上带上了难以自制的喜色和明显的解脱感,“我总算……总算能给你自由了。” 翘楚方才光顾着担心他,没顾上血灵芝。这会儿见他没事,就也因解药而开心起来,忙去解他的水囊,想要拿来看。然而,她却被沐清风拦住了。“还不能打开看。”沐清风解释着,拿着水囊不让她碰,“不能见光的。” 翘楚听到里面微弱的水声,就问:“要泡在水里?” “嗯,它……它喜欢水的。”沐清风答着,偏过了头,眼神略有游移。而与此同时,红衣女子在旁边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何而笑。 翘楚却莫名地警觉了起来。沐清风也许是善于说谎的,却一定是不善于同她说谎的……他这个样子,说谎的迹象太过明显,显得太不擅长欺骗。 翘楚坐在床铺上,一脸狐疑地看着沐清风。而沐清风却飞快地平静了下来,显出很自然的样子,道:“翘楚,睡吧。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呢。” “还不困呢。”翘楚这样回答着他,同时伸手去拿那个水囊,道,“现在是深夜,要是熄了灯,就算不能见光,也可以打开来看一眼吧?”说着,她强硬地抢过了那个水囊。 一把水囊拿到手上,翘楚就好像嗅到了淡淡的异味。她忙把鼻子凑上去,更仔细地闻了闻,就觉出了这气味的熟悉……这个气味,在那时炕下的地窖里,还有沐清风的身上,她都闻到过……她闻到过很多次了。 “血腥味……”她低低地自语。心中起了不好的感觉,她顿了顿,而后背过光,小心地打开了水囊的塞子……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了……水囊里的液体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血灵芝,血灵芝……难道,是非要养进血里的吗?是他……放了自己的血?满满的一袋子,他放了自己多少血! 狠狠地把塞子塞了回去,翘楚将水囊放到一边,抿着嘴猛地转过身,就开始一声不吭地剥沐清风的衣服。她动作强硬,带着怒意,又不说话,整个人都泛着冷冰冰的气息。这让沐清风有些心慌,忙讨饶道:“我错了……翘楚,我错了……别气……” 翘楚听着沐清风讨饶的语气,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又不顾他的感受了。她明明知道他过去吃过很多苦的,从身体到心里,他都受足了他人的暴力……她也知道,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所以在对着她的时候,他的心理就格外脆弱,需要她好好地顺着养着才能慢慢地好转起来,回归正常……可她却还总对他生闷气,让他不安。 翘楚想着,轻轻地叹口气,动作也温柔了起来。她先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沐清风一下,让他安心,而后才又解开了他的衣服,同时轻声问道:“割着哪儿了?我看看。” 年轻而结实的身体裸|露了出来,让旁边的红衣女子不住地啧啧赞叹。而在漂亮的身体上,最显眼的是左小臂处的一道伤口。那里的皮肉略略翻卷,大概是执刀人为了能流出更多的血而翻搅出来的…… 翘楚看着,眼眶一红,猛地抱住了沐清风。 “你不疼么!你不疼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哦呀本章夹带私货了……大家也看出来了吧,我在表达我对小三的态度!小三可耻!!!但!是!渣男应该是和小三一样可耻的呀。抛弃了原配的明明是渣男,可原配报复的却往往是小三,社会谴责的也总是只有小三……开玩笑,出轨的是男人,受谴责的却只有女人,因为女人勾引了男人?他要是个好男人还会管别人的勾引么?而且如果是男小三勾引了女人,那社会谴责的又变成了渣女,总之不会是男人……男权什么的不要太严重…… 于是我写了一个符合我审美的原配,她是不喜欢小三的,但她也知道,有错更多的是自己的丈夫> <就是有那种拼在一起就认识,一旦分开就要想一想的字呢~ 然后是娜没酱~哦哦哦又是娜没~不过对不起你期待的短篇暂时不能开的……期末了还在作死地日更,我维持更新就已经筋疲力竭了qaq真期待寒假呢……虽然只有一个月…… 话说我好好奇你们的名字都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呢,是我(已经失踪已久了的)cp取的~因为当时总是跟她掉眼泪,她觉得我好爱哭,就取了鲛人的别称“泉客”,鲛人泣珠嘛。后来因为特殊的原因,我把那个马甲自杀掉了~(只有一个烂尾小短篇别挂心)于是她又给我起了西方和鲛人比较像的生物,就是海妖siren啦~siren音似瑟刃,于是我就叫瑟刃了xddd 第49章为了你我就无所不能 时间已近晌午。 沐清风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睛,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抚摸着翘楚的脊背,显得惬意无比。在他的膝盖上,翘楚正枕在上面,小猫似的蜷作一团,睡得正酣。 包扎伤口,炖鸡汤,抱着他说话……她忙里忙外地照顾了他一晚上带上一上午,刚刚才被他哄着睡着。 “有你这么照顾,再挨多少刀也值了……”沐清风摸着翘楚,轻声自语,“不过……不睡觉可不好,累坏了可怎么办。”说着,他给翘楚拢了拢被子,而后拿过旁边尚且温热的鸡汤,慢慢地喝了一口……这是翘楚亲手煲的呢。 选择性地忽视了翘楚远逊于自己的厨艺,沐清风咬着碗沿,一点一点啜饮着,不舍得喝完……真该藏几块鸡骨头留个纪念呢。 将仅剩的一碗鸡汤又喝了几口,他不舍得喝完,就又将碗小心地放了回去。放下碗,他低下头,看着翘楚。 “翘楚怎么会这么可爱”“翘楚好美”“翘楚好温柔”“翘楚好暖和”“和翘楚在一起好舒服”“抱着翘楚好开心”“和翘楚在一起好幸福”“好想一辈子和翘楚在一起”“想和你融在一起”……沐清风脑子里的东西乱乱的,却全都可以标上一个“和翘楚有关”的标签。 “啧啧,还没喝完呐——哎呦,快看看,快看看这张脸,这可真是恨不得把妹妹抱在床上好好宠爱的脸呢。”就在沐清风盯着翘楚发呆的时候,红衣女子满带着调侃的声音忽然就冒了出来。沐清风闻言一惊,忙下意识地拿开了抚摸翘楚的手,又下意识地将手放了回去,同时羞恼道:“休要胡说!” “哎呦,这可是实话呢,怎么能是胡说呢。”红衣女子嗔怪着,躲到了温婉女子的身后去,道,“而且呀,小哥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可以对姑娘家这么凶呢,都吓到人家了呢。”她正嗔着,被她依靠的温婉女子则默默地挪了挪身子,离她远了些,继续缝补着手里的衣裳。 “哎呀,姐姐怎能如此冷淡。”红衣女子敏感地注意到了温婉女子的动向,忙又巴巴地凑了过去,不再理沐清风了。“啧啧,姐姐这绣工可真是好,这衣服补过了比新的都好看。”凑到了温婉女子的身边,红衣女子笑得眯了眼,啧啧地称赞着。 温婉女子没理她。 “哎,姐姐,我刚刚发现,我的衣服也破了诶!”说着,红衣女子面不改色地撕破了自己的袖子,然后将破了的袖子伸到了温婉女子的面前,“姐姐,给我也补一下好不好呀?” 温婉女子没理她。 “哎呀呀,姐姐,你这衣裳的扣子是不是有点松呀?要么妹妹给你紧一紧?”红衣女子说着,伸出玉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温婉女子的扣子,笑着道。 温婉女子没理她。 “哎呀,姐姐这耳环是打哪里买来的呀,超凡脱俗,真是好品味。”红衣女子又凑到了温婉女子的耳朵边,对着她那对式样随处可见的耳环谄媚地称赞着。 温婉女子没理她。 “哎呀——妹妹我这腰好疼呀。”红衣女子赞完了耳环,腰肢忽然一软,不轻不重地摔到了温婉女子的身上,而后顺势抱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妹妹腰疼,撑着妹妹一会儿,好不好呀……” “可以把手拿开吗。”温婉女子平静地回应着。 而这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响起。红衣女子仍抱着温婉女子的胳膊,抬头一看,就见是猎户已经扛着今天的猎物回来了。“娘子,我可想死你了。”猎户一见红衣女子,便憨笑着嚷了出来,却是看也没有多看温婉女子一眼。而红衣女子见到了猎户,就轻车熟路地娇笑了起来,道:“相公,你可算回来了呢。” “是啊。”猎户将猎物往门外一扔,就迫不及待地向着红衣女子走了过去,道,“娘子,快来让我抱抱。” “哎呀,不行!”红衣女子却是很快摆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道,“相公……这可怎么行呀……你看呀,你今天,就只弄来了这么一点东西,这点东西,可都不够奴家的脂粉钱。没有脂粉钱,奴家这脸可就老了……老了,可就跟村里头的姐姐们一模一样了呢……” 猎户一听,看着面前红衣女子如花似玉的俏脸,又想着村里那些从来不上脂粉的老娘们的样子,蓦地就有些急了,答应着:“那是那是……不能不上粉。” “所以相公……虽然奴家好心疼相公啊,可是为了能漂漂亮亮的,让相公开心,奴家就只能委屈相公……趁着天色还早,多打一些回来了。” “这个……”猎户显然被轻易说服了,就道:“那成,我吃个饭就走。”说着,他才总算看向了貌不惊人的温婉女子,颇有些不耐烦地吩咐了起来,道:“饭呐?还不快去整点饭来吃啊,想饿死你汉子么!”温婉女子听了,就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准备起身。可是,她的胳膊却仍被红衣女子牢牢地抱着。 “相公,这怎么能行呢?等姐姐做饭,那可要等好久呢……相公怎么能这么不上进。”红衣女子看着猎户,娇娇地怪他,一脸地别扭和不情愿。说完,她下了炕,从一边随便翻出几个饼子来,道:“这是奴家亲手给相公做的,留着路上吃,别急哦。”说着,她还拉起袖子,轻轻地猎户抹了两下汗。 于是,猎户就接过了饼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出门打猎,也是辛苦,你又何苦这般戏耍于他。”这边,温婉女子却已重新拿起了针线,低着头,一边缝补一边道。 “他娶了姐姐这么好的姑娘,累一点还不应该嘛。”红衣女子却毫不在意地扭过了身子,重新回到炕上。刚才不疼的腰又“疼”了起来,她就又软绵绵地趴到了温婉女子的身上去,道,“况且啊,奴家夜夜伺候他,让他j□j的,还不够他爽的么。” “你自己分明也享受得很。”温婉女子则语调平平地陈述了事实。 “哎呦,姐姐好坏,和奴家说这么羞人的事!”红衣女子闻言,飞快地捂住了脸,用饱满的胸脯蹭着温婉女子,道。 温婉女子默默地挪了挪位置,离她远了些……又挪了挪,离她更远了些。 红衣女子见她这样,就捂着肚子,咯咯笑得停不住了。半晌,她却慢慢地收了笑声,抬起头来,罕见地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色,道:“姐姐……想报仇吗?”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让温婉女子的手一抖,差点戳破了自己的手指。她却仍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穿着针——手却是不稳了。 红衣女子仍坐在原地,离温婉女子略有些距离。她直起了身子,接着道:“姐姐觉得,这仇,是报不了的吧……让姐姐家破人亡,又沦为粗鄙人之妻的……就是东厂督主锦衣吧。”说完,她顿了好一会儿。 眼见着温婉女子的肩膀慢慢地打起抖来,红衣女子这才挪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我呀,正好伺候了个要扳倒锦衣的主子。我主子的主子说要扳,他就一定能扳……而那边的妻奴小哥,实力也当真是不俗,能得我主子青眼相看呢。”她说着,轻轻地拍打着温婉女子的肩膀,“跟我走吧,看着我……看着我们,给你报仇。” * 当翘楚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她看着身边飞快闪过的风景,意识到自己正被沐清风抱着飞檐走壁。她又转了转头看到了正抱着温婉女子的红衣女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又道:“怎……怎么回事?” “哎呦,当然是因为我们姐妹二人都倾心于这位小哥,于是就双双跟着小哥走了呗。”红衣女子笑眯眯地答着她的问题。 沐清风却是蓦地皱眉,道:“休要胡说!”而后用手挡住翘楚的脸,不让她看那红衣女子。“翘楚,不要听她瞎说,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知道的,除了你,谁都不能近我的身。” “我当然知道。”翘楚很信任他地点了点头,而后问了事情的缘由。待到沐清风跟她解释清楚了,翘楚眨了眨眼,同情道:“不知道那猎户回去,见到自己的两个妻子一起私奔……咳我是说,一起走掉了,会作何感想呢……” 在没有走出树林,沐清风便于两个女子分道扬镳了。 红衣女子是侍未央为主的,而未央则是要扳倒锦衣的人……这都是绝对不能让人得知的事。而沐清风已经决定与未央合作。 区区一个江湖人,是没那么容易扳倒东厂督主的……但若是有了未央,以及未央背后的……幼帝。 朝堂的复杂,沐清风在做杀手时就略有体会。朝廷人曾是他第一个要远离的存在……过去的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类人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沐清风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翘楚的头顶。而翘楚感觉到了他的吻,就笑起来,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抬起头,回吻了她的下巴。 我一定要让锦衣跪在你面前认错……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你,我就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哦呀呀!昨天忘了说~我开这篇文的时候,专栏的作者收藏是163,而截至昨天已经涨到265了呢,xddd涨了100了所以庆祝一下~谢谢你们~ 然后就是,分频新开了霸王票周榜~虽然这玩儿还不稳定得很……明明刚开的时候我还在那个榜上的,可是现在就已经大洗牌了,大洗牌之后又换成了我在的那个榜,然后又变成了现言的榜,最后又变回了现在这个榜上有*文的状况……啊上面的字太长了不要看了~总之就是,分频开了霸王票周榜,而我在上面待过!!!谢谢!这都是你们每天都给我扔霸王票的结果> 陶漪君的一个地雷~感谢喜欢xd 赵曦月妹子的又一个地雷~哎呀呀每天都能收到地雷真的好开心~ 好奇怪,入v之后留言虽然减半了,但也不是很少呀……为啥我看得这么不够qaq每次都不断刷新然后都得不到满足呢qaq 第50章总算给你解蛊放你自由 翘楚紧紧地抱着沐清风的胳膊,限制着他的动作,怎么都不撒手。“非要割么……”她抿着嘴,满脸的心疼,“用我的血不行么!” “不行的……它认血,非人血不可,非同一人的血也不可。”沐清风一边答着,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翘楚的脊背。因为翘楚这话,他显得很感动,忍不住又搂了搂翘楚的肩膀,道:“你能这么说,我就已经是说不出的高兴了……挨两刀又算得上什么。” “……那也不能这样啊……”尽管知道了这个,翘楚却仍是抱着沐清风的胳膊,不愿意撒手,“献血献上几百毫升还得间隔半年呢,哪有昨天刚放了血,今天就又要割的……还是割呢!献血也就是挨一针!”翘楚说着,低头看着沐清风左臂上的绷带,越看越难受。咬着嘴唇抬头,她别别扭扭地问他:“真的没骗我?只能是一个人的血?” “自然没骗。否则,街上随便拉来个人,给点钱还要不出血来么。”沐清风说着,心里感动于翘楚对他的在乎。他又见翘楚难过,就伸手用力揽住她的腰,温声安抚着:“不用担心……过去也常流血,哪一次都比这时候多,却都没这时候有用。所以现在流血,我心里高兴得很。” 翘楚听着,抿起了嘴,同时抬起手,用力地揽住了沐清风的肩膀,把沐清风整个人都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我怎么这么讨厌你!过去常流血还流很多什么的……你每次都说这种话,就会让我心疼……”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抱得却越来越用力。顿了顿,她忽然道:“沐清风……我再也不让你流血了。我保护你,再也不让你疼了。”她说着,语气异常坚定,又极认真地重复道:“沐清风,我保护你。” 沐清风的心蓦地一跳。他低头看着翘楚认真又坚定的脸,下意识地低声道:“你保护我……”他说着,觉得自己心里正一个劲儿地泛暖。 暖融融的感觉从心底里流向四肢百骸,挡都挡不住,让沐清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带着强烈的幸福感,甚至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了。他不自觉地握紧了翘楚的手,轻声道:“其实,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啊……有你在,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心里都不难受了——没遇上你的时候,我心里冷了十几年……” 翘楚就把他抱得更紧了。 最后,沐清风还是要往自己胳膊上动刀子。放血的时候,他怕惊着翘楚,不想让翘楚在旁边看着。翘楚却是不听,自顾自地准备好了绷带,看着沐清风下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下去,血就从刀口里流了出来。为了流出更多的血,沐清风还要用刀刃左右拨弄伤口……翘楚看着在沐清风的手臂上肆虐的刀刃,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得一抽一抽的,可她就是不眨眼。她就等着他放好了血,第一时间把绷带给他绑上去。 放完了血,沐清风收了刀子,低头看着翘楚,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他见她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显得比挨了刀子的他还要难捱。“做什么这么折腾自己……”他安慰地拍了拍翘楚,道,“心里难受的话,就别看了……别这么折腾自己。” “起码我要好好地看清楚你对我有多好。”翘楚低着头给他绑绷带,闷闷道。 好在,沐清风总共也只放过几次血。带着翘楚行了一夜,回到家后,沐清风又用鲜血将血灵芝养了三日,就让顾明姝点了头。而又过了五日,顾明姝带着满面的倦色,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成功地配出了解药。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了!”很难得的,沐清风兴奋得脸都红了起来,对顾明姝深深地鞠了几次躬。直起腰,他看着顾明姝的疲惫的神色,就又带上了满面的愧色。若是乔安还在,怎么会舍得让她劳累至此……是他们麻烦她了。 “不必客气,这也是我当做的。”顾明姝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自己被麻烦了的自觉。尽管成功地配好了解药,她眉间却还满是忧色。“沐公子……关于你……”她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翘楚,欲言又止。 “有解药就好。”沐清风看着顾明姝满面的忧色,轻轻笑了笑,道。他接过那枚小小的药丸,就迫不及待地送到了翘楚的手里。“翘楚,快咽了。”他一面给翘楚倒了杯水,一面轻声催促着。 翘楚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催得紧,就只好把药先放进了嘴里,然后就着沐清风手里的水咽了下去。紧盯着翘楚吞了药,沐清风就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整个人都松了下来。“顾姑娘的药,当是没错的……”他抱住翘楚,用脸轻轻地摩擦她的鬓角,“所以……翘楚,我放你自由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欣慰。 与他的放松和欣慰不同,翘楚的心却仍是悬着的。“你的呢?”她挂心地扯了扯沐清风的袖子,问道,“你的解药呢?”说着,她看向了顾明姝,猜测着问道:“顾姑娘,他的解药是要姑娘休息好了才能再做吗?” 顾明姝没答话,只是看了一眼沐清风,似是在等待他的应对。而沐清风则仍是紧紧地抱着翘楚,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不愿看她。 翘楚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怎么不说话?”她说着,推了推沐清风,语调不自觉地急切了起来,“沐清风,你的解药呢?” 沐清风沉默了一会儿。在翘楚的追问下,他犹豫着,轻声答道:“……没有了。”顿了顿,他松下了抱住翘楚的力道,“血灵芝,十年只生一株,不采不生……一株只能制出一份药来。”说话的工夫,他已经被翘楚一把推了开来。被推开后,他就垂下了眼睛,仍不敢去看翘楚。 因为垂着眼睛,所以沐清风就只能看得到翘楚的鞋子。他看着翘楚站在他的面前,半天都没有出声。见翘楚这样,他心里顿时忐忑了起来,担心她生气,就忙抬起头来,看着翘楚。翘楚却没生气……但对他而言,却是比生气还要糟糕。 在沐清风的面前,翘楚静静地站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却已经红了眼圈。“别哭啊……”沐清风见状,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忙道,“没事的……反正性命也是无虞,不过继续被控制一段时间罢了。总归会有办法的……翘楚,不要哭。” 翘楚见沐清风一脸慌张,就揉了揉眼圈,到底没有哭出来。等放下了揉眼睛的手,她的神色忽然就坚定了起来,让沐清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她忽然开了口,同时伸出双手,捧起沐清风的脸,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的她的倒影,小小的,清晰可见。 “我给你解蛊……我一定能给你解。”翘楚捧着沐清风的脸,无比认真道。 沐清风看着翘楚,在感动之前涌上心头的却是担心。“你别勉强自己……不解也没关系,总归会有办法的。” “蛊是锦衣下的,解药他一定也是有的吧……没有理由没有的。”翘楚却已经自语道。 “……你别接近他!”沐清风听着,顿时明白了翘楚的意思,急切道,“我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你别随便去接近他!万一被伤到——”沐清风的话还没说完,顾明姝却忽然插|进话来,认同了翘楚的说法,道:“的确,作为施蛊者的锦衣,是一定有解药的……或者说,除了要锦衣解蛊,就绝无其他的方法了。”可锦衣又怎么会给他解蛊! “顾姑娘!”沐清风皱眉,打断了顾明姝的话。而顾明姝却不管不顾,继续地说了下去:“而据我所知,中过一次蛊的人便不会再中了,翘楚姑娘若是想去套出些什么,也更有保障一些。” “锦衣若是想折磨人,何需用蛊!”沐清风却已经急了起来,一把拉过了翘楚,把她扯进自己的怀里,圈得紧紧的,对她强硬道:“有我在,你哪儿都不许去!”他还从未对翘楚用这样强硬的态度说过话。 翘楚却偏了偏头,显得冷静了许多。她看着急切地盯着自己的沐清风,忽然带上了安抚的笑意,道:“其实,锦衣……也不一定会折磨我吧。”经历过树林里的事,有些事情在她的心里模模糊糊,却已经让她有了大概的猜测了。 锦衣……好像是正在改善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至少那时在树林里,他是称得上温和体贴的,照顾了她,给她讲了他显然很不愿提起的往事,还替她挡了一箭。不过现在想来,这一箭也蹊跷得很。锦衣不会武功,又腿脚不便,哪里那么巧,既能反应过那么快的箭,又能及时地替她挡住。 尽管翘楚不敢相信,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对锦衣究竟有什么价值,但锦衣……似乎是真的有可能……有可能是在试着改变改善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的。 其实,一个人若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而受上一箭……甚至还把自己心底里最不愿揭开的伤疤揭给他人看,那的确令人感动。只是,尽管如此,若是要欺骗锦衣来获得解药,翘楚也绝无什么愧疚。一来,翘楚忘不掉锦衣曾施加给自己的痛苦,二来,她也很明白现在的状况。 是锦衣禁锢了他们二人的自由,不对在先。那么,为了获取自由,欺骗就也算不得不对了。 打定了主意要从锦衣那里下手,先不说能否成功,现在最麻烦的,却是沐清风这一关。有他在,这个主意能否开始都是一个问题。 “沐清风,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翘楚抬起头来,看着沐清风,道。 沐清风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怎么可能讨厌你!”爱你爱到骨头里尚且不够,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otz没想到改了这么久……我发现我写文真的不能赶。晚上有点事,十点半才回来,不到两个小时赶出来一章……我以前都是三小时以上才能搞出来一章的。然后这章就是现在这个状况……总觉得各种有硬伤,文笔的感觉也变得奇怪起来了……虽然以前文笔就不好吧,但这章感觉格外流水账qaq明明就是剧情的转折点呀……改了半天也改不好……还请多担待! 室友又睡了,霸王票感谢留到明天,实在抱歉qaq感谢你们愿意抽空看这么糟糕的文,我会努力越写越好的! 第51章护 沐清风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怎么可能讨厌你!”爱你爱到骨头里尚且不够,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那你怎么会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翘楚抿抿嘴,一张小脸冷冷的——这是沐清风最怕的表情了,他宁愿翘楚激烈地发火。 “你一直一直都只顾着自己而已。因为我去锦衣那里,让你担心了不安了,所以你就要拦着我。”翘楚并没有给沐清风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你爱我,我就不爱你了吗?你给我摘血灵芝拼命给我解蛊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何尝又不是这样的感受!”翘楚说着,握紧沐清风的手,“况且,我们还不一样!你比我要危险得多,至少锦衣从未折腾过我,可是他常常会拿你泄愤……你知道我有多难受?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疼得生不如死,因为你疼的时候甚至要忍着不告诉我!” 她紧握着沐清风的手,越说越有些激动:“我又怎么知道,锦衣什么时候就会用蛊胁迫你,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我的担忧从来都没有比你少过,你却只顾着自己!”她说着,忽然一把甩开了沐清风的手,“这世上又根本就没有其他解蛊的方法了……除了从锦衣嘴里套话,什么方法都没有!我不去,要怎么才能让你好好的……”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待到低至无声时,她忽然一把抱住了沐清风的肩膀,把他用力地压进自己的怀里。感受着怀里坚实的躯体,翘楚趴在他的身上,眼圈渐渐地泛红,然后掉出眼泪来。 “翘楚……”沐清风感受到了翘楚异常的抖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眼泪,“翘楚,别哭……”他忙把小姑娘抱紧了,笨拙又细致地安抚。 翘楚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和他说话,早没了刚才的气势:“沐清风……你让我帮你,好不好……沐清风,我害怕,万一哪一天,你被他弄得生生疼死了,我却都不知道……那怎么办啊……” “不会的……不哭。”他背过手去,细细地给她擦泪,却是越擦越多。 “沐清风,你让我帮你吧……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让我帮你吧……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害怕……” “不怕……” “沐清风!你以为照顾好我的身体比照顾好我的心要重要么?你知道我心里多害怕多难受么!对我来说,就算在锦衣那里出了事,也比一直干坐在这里因为你而害怕难受要好得多得多得多,你知道么!” “不要这样说……” “沐清风,你让我去……”抽噎的哭腔,刺得沐清风的心一抽一抽得疼。 “不哭……”沐清风抱着翘楚,也任由翘楚抱着,哑着嗓子道,“你一哭……就是折腾我。看你泪珠子掉下来,比鞭子抽在身上都难受……”他顿了顿,将翘楚抱得更紧,“你一哭,我就什么辄都没有了……”她的眼泪能让他难受至此,简直难以想象初次见面时,他竟然会嫌她的眼泪麻烦,试图把哭泣的她给丢下。 他拉着翘楚,让她靠自己更紧。“翘楚……你知道的吧。依锦衣的性子,你若去骗他,万一被发现,必定要触怒他……锦衣此人,实在过于……过于心狠手辣。到那时候,我不知他会怎样对待你……”他说着,嗓子一堵,在翘楚的背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直到指甲里都沾上了血,“若是那时候,我的蛊毒尚未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你护得好好的。”蛊毒在身,锦衣就可以随时轻易地让他去死。 “我知道。”翘楚轻声地答应着。 “那……翘楚,你也知道的吧。你要是疼,我的心就要碎成一块一块的……你要是出事,我就……我就要剐了锦衣,正好随你一起去。”蛊毒在身,他与锦衣是相连的。锦衣疼,他就疼,锦衣死,他就死。 “我知道……” “就算这样……你也要去么。” “要。”翘楚轻轻地摸沐清风的脊背,语气坚定无比,“我说过的吧,看你这样,我害怕得宁愿去冒险……我也说过的,我要保护你。我要好好的保护你,沐清风,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心头肉。” 沐清风听着,重重地抖了一下,半天没有动静。半响,翘楚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耳侧湿了——那里贴着的是沐清风的脸颊。 “你怎么这么爱哭呀。”翘楚忙抹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又调侃道:“我们果然是一对,哭都哭到一起去了。”说着,她伸手想要捧过沐清风的脸给他擦眼泪,却被避开了。 十九岁的大男孩掉了满脸的眼泪,一如既往地觉得丢人,就把脸藏到心上人的背后,怎么都不愿让她看到。 翘楚懂得他的这份小自尊,就不勉强他,只是轻轻地顺他的头发,拍他的脊背,又抬手去摸他的头顶,温柔地安抚他。“为什么哭?因为担心我?”她轻声地问他。 哭泣的少年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带着拼命压抑的哭腔,他断断续续地回应着:“翘楚……你做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从未想要你对我这么好……你只要被我保护就好了……为什么要为我冒险……我愿意为你死,可是你不用为我做这些的。” “那不公平。” “很公平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很满足了……你给我的幸福和满足什么都能补上,所以很公平的。” “我是说,对我不公平,你都不给我保护你的机会。”翘楚极认真纠正了他,“你不给我爱你的机会。” 少年听着她的话,又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用力地抱紧了翘楚,开口,轻声道:“翘楚,我真讨厌自己……这种时候,我应该难过的,你可能会有危险,我应该难过的……可是我却高兴……明明你会有危险,我却担心又高兴……还感动得浑身打抖……我真讨厌自己。”他没说,他甚至感动得哭了出啦。半是担忧半是感动,他的眼泪掉得停不下来。 “可是我喜欢你呀……我喜欢的人,你敢不喜欢?”翘楚扬起语调,威胁道。 沐清风闻言,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里就有了一点笑意。“不敢……小的自是不敢的,大小姐。”他又高兴,又感动,又满足,却还有满满的担忧和害怕。他怕翘楚出事,怕得浑身发抖。复杂的情绪交到一起,让他的心一阵阵地打颤。 “大小姐……你知道的,你若是被弄疼了,我就与锦衣拼命……你若是出事,我就剐了他,随你而去……蛊毒在身,我若剐他,他多疼,我就多疼,你知道的……所以说,你要是出事,我就要生生地疼死自己。”平日里,他恨不得能给翘楚担住一切,这一次,他却破天荒地开口,像这样吓唬起了翘楚。这样,能不能让翘楚更小心,更重视她自己一点呢? 翘楚极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坚强又倔强,做出的决定就很难扳回来。“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在乎自己的。为了你,我也要好好的。”翘楚说着,笑起来,抬头去亲沐清风的下巴,“为了你……”她低声地重复着,声音柔和。她的话像温柔的手,轻轻地拨弄着沐清风的心弦,让他的全身都带上了酥麻。 下一刻,沐清风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和她一起滚到了炕上去。而一旁,顾明姝早在他们一开始亲昵时就已经离开了。 细碎的吻落在翘楚的额上,“翘楚……我真不想让你去……”落在翘楚的眼上,“翘楚,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的感觉……”落在翘楚的脸上,“翘楚,我有多担心你……像是自己被用一根蜘蛛丝给吊到万丈悬崖上了……比那还担心。”又小心地,轻轻地落在翘楚的唇上,“翘楚,我要如何回报你……我早就是你的了,从身子到心里整个人都是了……那我还能如何回报你。”说着话,温柔又眷恋的吻就这样轻轻缓缓地吻遍的翘楚的全身。 “翘楚……我担心得快疯了……” “翘楚……我幸福得快疯了……” * 对翘楚来说,刻意接近锦衣也许不算什么很难的事……或者说,她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主动去接近他。 果不其然地,在他们回来没几天的时候,沐清风就又被支了出去。接着,流夏就一脸天真地蹲到了翘楚的窗前。 “姐姐,陪我去玩吧。”流夏晃荡着小小的羊角辫,欢快道,“快走吧快走吧!玩完了督主就给流夏点心吃了!”接着,翘楚就被她不由分说地扛到了肩上,再次来到了锦衣的宅中。 这一次,流夏却没有带着翘楚直奔主屋,而是左拐右拐,到了主屋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在这块空地上……有很多兔子。 翘楚眨眨眼,看着地上的兔子。它们颜色不一,却无一例外都小小的,极为可爱,一看便是从好品种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而锦衣正坐在阳光下,一身红衣,闭着眼,靠坐在空地的角落。他的身边置着放着茶水的小桌,整个人显得悠哉无比,显然正在享受深秋里难得暖融融的阳光。在他的脚边,有几只小兔子正蹦蹦哒哒地跳了过去,时不时地蹭在他的脚上,也不怕人。 “姐姐,流夏弄来了好多好多兔子哦!都没有陪流夏玩,姐姐你陪流夏玩吧。”一旁,流夏拎起一只兔子,在翘楚面前晃了晃,开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哟西!今天首先是霸王票感谢时间!~ 每天都有霸王票收真的超级开心!整个人都好幸福> <矮油大感谢!~你们对我太好了~ otz我要熬夜复习了……明天就是校赛了我今天在做什么啦qaq不作死就不会死嘤嘤嘤qaq 第52章说谎 ……这是什么情况啦!锦衣他之前不是还嫌弃喜欢兔子是伪善么,现在在宅子里养这么一大球的兔子是什么意思啦! 翘楚默默地看着小兔子们在锦衣的脚边一团一团晃荡来晃荡去,只觉得这么和谐的场景放到了锦衣的身上……就变得分外地不和谐了起来。而另一边,流夏早就迫不及待地拽住翘楚的手,支使她陪她玩耍。 在锦衣的身边,翘楚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玩耍的兴致的,可是……若真的想讨到解药,不装愉快大概是不可以的吧。翘楚揉了揉耳垂,看着满脸天真笑意的流夏——尽管流夏曾经多半是接了锦衣的命令,把她扔到树林里差点被狼吃掉——展开了笑颜。 深秋的阳光下,锦衣微微地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翘楚。那姑娘正被流夏拉着到处乱跑,惊得小兔子蹦蹦跳跳…… 你看,就算是在我的身边,也是可以玩起来的吧……我能把你怎么样呢,值得你那么害怕。 时间渐渐推移,在温暖的阳光逐渐失去温度时,锦衣滑动着轮椅,经过了翘楚与流夏的身边。“今夜,沐清风回不来。”像是漫不经心地将轮椅停到了一边,锦衣轻轻地扫了翘楚一眼,道,“能遇上夜里一人在家的女人,也算是歹人的福气了。”而就在此时,流夏也极配合地晃荡着翘楚的袖子,开口撒娇道:“姐姐,留下来陪流夏玩!快留下来陪流夏玩!” 翘楚听了,意识到锦衣这是在留她。其实,沐清风当然不会放她在夜里一个人在家的。就算事情再多,沐清风也一定会想办法赶回来。可是现在,为了沐清风,她自然会尽量地顺着锦衣。 “那我……就留下来吧。”翘楚道。而锦衣听了,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在锦衣离开过后,好像很喜欢玩闹的流夏就很快地失去了兴致。拉着翘楚直奔了一个房间,流夏甩下一句“姐姐你住这里”,就急匆匆地奔着厨房而去了。 “所以……这是给我住的地方么……”翘楚却站在漂亮的房门门口,有些迟疑。 怎么样,也不用给她住这么好的地方吧。这房间靠近宅子中央,一看就是给宅子的主人住的,从门外就能看出不凡来。推开门,翘楚看着房门里面,就更觉得不自在了起来。就是有那种地方,不用在墙上贴金贴银,就能让再没品味的人都能一眼就能觉出其中的奢华来。 翘楚看着铺了一地的洁白皮毛,不自在地脱了鞋。脚踩上去,她就更能觉出不同来。这铺在地上的毛料简直比她最好的一件皮毛大衣都要舒服……锦衣却只是用它来铺地。而地上的毛料只是冰山一角,这房间简直处处都透着奢靡。与奢靡一同而来的却也是极致的享受,让人舒服得只想叹气。 翘楚踩在温暖的毛料上,不自觉地用脚轻轻搓了两下,感受它舒服的触感,同时忍不住默默腹诽,锦衣是官不是商,所以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翘楚以为地面就足够舒服了,走到床前,却发现柔软的大床所带来的享受感远高于地面。然而,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尽管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床,翘楚却并不觉得高兴……她想家了。不光是现代的那个家,也是沐清风给她的那个家。住处再舒服再奢华,没有沐清风的怀抱又有什么用处呢。再暖和的料子,哪里比得上沐清风的万分之一。 心里不舒服,翘楚就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向来爱睡,睡得着,醒不来,如今却被沐清风惯坏了。没有沐清风在耳边低着声音哄她睡觉,她竟然有些失眠。 “沐清风……”翘楚低低地唤着,同时伸出手,在虚空描绘他的样子。她不会画画,可是她会照着他在她脑中的深深的印象,把他一笔一笔地描出来。 “在画什么?”就在翘楚伸着手指头认真地描画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惊得翘楚差点叫出来。她蓦地从床上起来,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清了门口的人影,她下意识道:“锦、锦衣?” “嗯。”对方随意地应了一声,就从门口滑了进来,一点也不在乎轮椅染脏了地上雪白的皮毛。 “有什么事……我是说,有什么吩咐?”翘楚忙飞快地披上了衣服,下了床,顺便庆幸因为不是在家里,她没有放松到脱得只剩下小肚兜。 “这东西。”锦衣却指了指腿上,脸上显得有些不耐,“抱走。”翘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的腿上竟正趴着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小小的,静静地蜷在锦衣的腿上,闭着眼睛,时不时地动一下耳朵,像是已经睡着了。 虽然不明就里,翘楚却还是走了过去,小心地把小东西抱了起来。“睡在我这儿,死活不下去,简直找死。”锦衣瞥了一眼翘楚怀里的兔子,冷哼了一声。 “嗯。”翘楚轻轻地抱着怀里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知道该怎么接锦衣的话,就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锦衣静静地看着翘楚,忽然轻轻挑了挑眉,道:“你今日……怪得很。” 翘楚本就心虚,闻言就更是一惊。“没有吧……”她低下头去,不敢看锦衣的眼睛,语调也不自觉地低沉了起来。 锦衣就随意地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表情阴晴不定。“你知道,我听说了什么?”他问着。 见翘楚没有回答,锦衣微微勾了勾唇,勾出一抹翘楚许久都没有见过的那种假意温和的笑,“断肠崖……这地方,你知道么。最近,有个猎户,似乎是丢了女人,就闹出了点事儿呢……”他说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向翘楚,让翘楚有些遍体生寒,“后来呀,我就一个不小心,又听说了,血灵芝……没了。” 翘楚仍是低垂着眼睛,几乎发起抖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怎么办!她紧紧握着拳头,几乎掉出眼泪来。而在掉出眼泪的同时,她竟就奇异地镇定了起来。 带着越滚越多的泪珠子,她保留着那种奇异的镇定,抬起头来,咬着嘴唇,显出极悲伤的样子。“嗯,血灵芝……能解蛊毒。”她带着哭腔,这样答道。 锦衣显然没有想到她竟会承认地这样直接,诧异了起来。褪去了假意温和的表情,他的神情忽然显得有些欣慰。“这才是好孩子……就是说嘛,不要随便瞒我,也不要随便说谎。”他看着翘楚满脸的泪珠,微微皱了皱眉,就滑了滑轮椅,滑到了翘楚的面前,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抹了下她的眼泪。“然后呢,你的蛊毒,解了?”他放缓了声音,问道。 “没有……”翘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抹了两把眼泪,抽抽搭搭道,“血灵芝……只有一株,解药,也只有一个……” “一株只能制一个解药……连这个都知道,顾明姝倒还算是名医。”锦衣说着,看着翘楚满脸的眼泪,很轻易地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解药只有一个,而你的毒没解……哼,沐清风,不过如此。”他说着,心里渐渐明朗了起来。他早该知道的,一个人的习性怎会那么容易地改掉。沐清风既然能在十年前抛弃他,又怎么会在十年后能真正地对一个人死心塌地。会抛弃翘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翘楚听着,眼泪就越滚越多了。 “……哭什么。”锦衣看着翘楚的眼泪,皱了皱眉。从看到翘楚的眼泪那一刻起,他心里就莫名地觉得别扭,如今更是越发烦躁了起来。“沐清风本就是这样的货色,只是你过去没有看清。如今早早看清了,也是好事一桩。有时间哭,还不如狠狠地报复回去。”说着,他又伸出手,抹去了翘楚的眼泪,道,“眼泪憋回去,我给你报复,必定能让你爽快至极!” 翘楚的确依言将眼泪憋了回去,却并没有收下锦衣给她的承诺。“不用……”她抹着眼泪,咬了咬嘴唇,神色里似乎满是不舍,“算了……反正,他也对我很好……” 锦衣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道:“妇人之仁!他如此轻易地便弃了你,冷血绝情,你竟还不忍报复他?”其实,解药只有一颗,沐清风与翘楚却都身负蛊毒。沐清风将解药给了翘楚,那是因为爱,若是不给,那又如何算得上是冷血绝情。会认定此举算是冷血绝情,十年来,锦衣的价值观也真是从未变过。 翘楚却仍固执地喃喃:“算了……他很好,我也……就算了。” 锦衣皱眉,显然因她应对此事的态度而感到不悦。可是很快,他却又舒展了眉头。“罢了。”他说着,甚至微微地勾起了唇角,“沐清风对你如此,你却仍不忍弃他……也对,你令人在意的,不也正是这一点么。”她吸引他的,一直都是对爱人的温柔和忠诚。而此时的她,做法固然让他不悦,却不也正表现着她的温柔和忠诚么。 想到这里,锦衣的表情就越发愉悦了起来。他抬起手,擦过翘楚的脸颊,轻轻地顺了顺她的长发。好得很,这简直是最好的境地。沐清风背叛了翘楚,放弃了最好的东西。而他,正可以理所当然地闯入…… “沐清风算什么……值得你如此?”他说着,勾起唇角,脸色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你该好好看看,这世上,谁更值得你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诶诶诶今天的霸王票感谢也是大丰收~~~ 宁君的一个地雷,哦呀对了宁君,我昨天回顾一篇2010年看的一篇挺喜欢的文,居然发现当年你也在看那篇文诶xd好巧~ 念轩的一个地雷,什么都不说了~念轩轩绝对是长期盘踞我霸王票榜首的节奏呢> <~ 娜没的一个地雷~哦呀妹子,又是你呀~谢谢你~ 我是小玛丽的一个地雷~玛丽妹子好久不见~~谢谢你啦~ 哦呀……话说今天的校赛……真是惨不忍睹呢(叹)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同届已经产生差距了……亏我以前还觉得自己不错,能碾压一片同届,现在……果然是不能懒的,所有人都在进步啊。 第53章遇故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锦衣让翘楚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受宠若惊。翘楚看了看身边绕着的众多侍女,又看了看锦衣赏来的一箱箱东西,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垂。尽管意外地过上了从未想过的奢侈生活,翘楚却只觉得分外地担忧而已。 看锦衣的架势,是要她在这里常住了吧……那沐清风呢?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见她没有回家,是不是已经急得发疯了呢? 欺骗了锦衣,却还处在锦衣的地盘,甚至还暂时没有了回去的可能,每一件事都让翘楚害怕。蜷缩在大房间的死角里,翘楚用柜子和床挡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无意识地搅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沐清风现在怎么样呢?他想怎样做呢?可别不管不顾地闯过来呀……那样,不光她的谎言会不攻自破,他自己也会危险吧。毕竟,身负蛊毒,他能在锦衣这里做什么呢? 翘楚把头抵在膝盖上,把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什么保护似的。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翘楚心里沉得很,不想应声,就干脆缩在那里,装起睡来。门外人敲了两下,见没有人应,就压低声音道:“没人么?”听声音,门外人原来是锦衣给她派来的侍女。翘楚记得这个女孩,脸圆圆的,十一二岁,年纪很小,长得很是甜美可爱。她是宅子里的管事为翘楚而特意招进来的,据说是考虑到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能让翘楚放松……尽管翘楚看着她,就只会想到同样貌似天真可爱,却实际上十分危险的流夏而已。 “不管有没有人,先把东西放进去吧。”另一个侍女搭话道,她的年纪倒是不小,已经谈婚论嫁,就要成亲了。 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两个侍女走进来,又唤了几声,却仍没见到翘楚。房间太大,而翘楚为寻求保护感,找到的是一个十分不易察觉的死角。 “真的没人……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确定了房间里是没人的,圆脸的小姑娘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压低声音,与同伴闲谈道,“她怎么总爱乱跑啊。”的确,翘楚这两天假装散步地跑出去不少次。尽管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去,她仍很想熟悉一下环境,免得对附近太无知,使得自己太不安。 “别管了,督主吩咐过,这位小姐做什么都要顺着。”另一个侍女说着,小心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同时叮嘱道:“小心点,摔坏了,拿你一百条命都赔不起。” “什么嘛……”小姑娘听着,有点不甘心,道,“给她的东西这么贵……可是她连见人怎么行礼都不知道呢,还不如咱们有小姐的样子呢,却还要咱们来——”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语气严厉地打住了,道:“哎呀,快不要乱说了!管事教的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我可没见过这么不知道规矩的……” 那小姑娘自知失言,忙噤了声,又冲着同伴撒娇,央她不要在意。 翘楚在角落里,默默地搅着自己的头发,听着她们走了出去。这种时候,她应该抱怨一下这样的桥段太俗套的吧?然后再想个办法,仗势欺人一下,最后看着别人敢怒不敢言的脸心里暗爽,这样才算洒脱的吧?翘楚这么随意地想着,却当然提不起这样的兴致。她只是觉得,这种地方果然是和她格格不入的……那个小姑娘平时多可爱呀,嘴巴甜甜的,特别乖巧,年纪又小,才刚过十岁。谁能想到,原来她心里头却是这样想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吧,说到底,这么大块地方,就没有一个人是看得上她的。 锦衣……锦衣也是。那天,锦衣愉悦的表情,她至今还记得。那天之后,锦衣也常来找她,却也从来没有什么大事。他来找她,只是与她风轻云淡地说点琐事,或者干脆就是坐在她这里,闭着眼睛不说话。翘楚知道,锦衣会跑来与她做这样无聊的事,多半是因为的确对她上心了。 所以,依锦衣的个性,若是知道她说了谎,他会怎样做呢?不用深想,她就已经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了。 “像在等死一样……”她咬着嘴唇,喃喃道。过了一会儿,她却又低声道:“不过……起码得拿到了解药才能死……”没错,要拿到那个!那样,沐清风就没事了。 说起来,仔细想想,其实……只要拿到解药,沐清风就没了顾忌,可以随便带她走了……这么一想,实际上,只要有了解药,就什么难处都没有了。 忽然想通了这一节,翘楚就蓦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掉了一块压在心上的巨石。是呀,不用想得太复杂,她只要努力拿到解药就可以了。 “别说解药了……就是有解药,沐清风这会儿啊,也快死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让翘楚一惊,冷汗都冒了出来。 “什、什么……”翘楚带了一头的虚汗,下意识地回应着。她显然给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人听到了“解药”这个词,还是因为来人说话的内容。 来人看着翘楚惊慌失措的表情,笑了起来,道:“哎呀,慌什么,开个玩笑嘛。”说着,他从窗口跳入了房间,笑眯眯地看着翘楚,接着道:“不过,我说,你这一点是该改改了……这种话可不能随随便便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呀。锦衣这边多少双眼睛呀,要不是刚刚都被我支开了,你这话可不就被听去了?” 翘楚抬起头,看着这人,愣了愣,觉得对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对方也很自觉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翘楚,道:“看你这样子,哎呀,该不会是觉得我眼熟?” 他这么一说,翘楚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蓦地反应了过来。“你……”她指着面前的人,显得很惊讶,有些不确定道:“翡……翡娘?” “哎呀,小丫头记性不错嘛。”来人笑着应了一声,又道,“不过,这时候,你该叫我未央了……流夏应该常提到我吧,她叫我阿央的。” 的确,流夏常提到“阿央”这个名字……但是,翘楚可从来都没想到她居然早就见过这个“阿央”了。也许是因为对未央没有什么坏印象——说起来,在青楼那会儿,他还曾帮过她——翘楚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竟微妙地觉得自在了一点。想想看,他大概也是无意害她的。否则,他只要到锦衣那里说上一声就是了,又何必在这里与她纠缠。 “你刚才说,沐清风?”翘楚当然不会忘记最在意的事,忙开口问道。在问话的同时,她心里又有了些小小的幸福感……未央是认识沐清风的,而未央的存在显然给了她安全感。竟能让她在这种地方都找得到安全感,沐清风给她的保护简直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是呀。”未央往椅背上随意地一躺,道,“不过说实话,‘沐清风快死了’这种话也不全是玩笑话……他急得离死也不远了。” 这一点,翘楚也猜得到。她捏紧了手指,忙对未央道:“你去告诉他好不好?告诉他我挺好的,一点事也没有,要他好好地等着我的解药就行了。” 未央却看着她,笑了起来,道:“一点事也没有……分明怕得都打抖了,这也算是一点事也没有。”他看着翘楚缩成小小的一团的身体,又道:“女人嘛,何必这么逞强,害怕就告诉他呗……让自己的女人这么害怕,那男人还有什么用处。”未央说的是怪翘楚逞强的话,眸子却略略柔软了起来。 “套出解药什么的……沐清风没有让你一个人挑起这么大的事儿的打算,所以,我来了。”说着,未央站起身来,蹲到翘楚的面前,轻声道:“我来,就是帮你要到解药的。放心吧……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很快你就能回去了。”说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下翘楚的头,像是在拍流夏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实际上,在他看来,她们两个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不怎么懂事的小丫头,要人好好地护着才行。 好在,她们俩都值得。 看着翘楚带上依赖的眼神,未央又笑了笑,称赞道:“好姑娘,你说了个好谎。因为这个谎,大概就是这两天的事,锦衣就要给你解药了。” “真的?”幸福来得突如其来,让翘楚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却仍不太敢相信,就紧张又期待地等着未央的解释。 未央便带着笑容,耐心地解释了起来,道:“你说的这个谎,撇开了你和沐清风的关系。接着,就只等锦衣去查了……只要他查出来,沐清风是真的弃了你,那你就没有继续用来牵制沐清风的价值了。而他又对你有意思——这个你知道的吧?”说到这儿,他笑得有些促狭了起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就接着道:“所以,这时候,你没有必要接着被控制了,而他又多少想要讨你的欢心,所以,他就一定要给你解药了。而只要有我在,我就能让他‘查出来’,沐清风是真的弃了你。”就是说,很快,锦衣就会把蛊毒的解药给她了,而她只要把这药给沐清风……所有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儿,翘楚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先别急着高兴。”未央却稳住了她,接着道,“可是,锦衣却十分谨慎多疑,蛊毒又是他的重头戏……所以,到时候,他必定要看着你把解药咽下去,才会安心。” 就是说,她绝没有那么容易把解药送到沐清风那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嗷~今天也有霸王票感谢xddd水车拖鞋的一个地雷~xd破费啦,谢谢你~ 临近期末各种作业各种预习(是的是预习!)各种忙……还要日更三千,真是各种想死的节奏…… 第54章我独宠你 翘楚将茶叶放入壶中,用开水轻轻地泡了开来。她不会沏茶,锦衣却很喜欢喝她沏出来的茶。 “今日,流夏又胡闹。”锦衣从翘楚手中接过茶杯,淡淡地饮了一口,道,“搞坏了我的书房,毁了书画大家的墨宝。”他嗅着手中的茶香,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也罢,不过是些酸腐的东西,随便挂挂就是了。” “嗯。”翘楚应了一声,顿了顿,觉得自己不该话太少,就又道:“然后呢?” “然后,就罚她跪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欢天喜地地吃东西去了。”说着,他又细细地抿了口手中的茶,道,“小丫头馋得很,一顿不吃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跪一晚上跟没事儿的人似的,饿一顿就能给你哭一宿……哭到下次吃饭的时候去。” “嗯。”翘楚答应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进去。随着茶水滑过食道,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食道飞快地肿了起来,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疼痛,随意一个吞咽的动作都会让她疼到不行。可是,她表面却还是很镇定,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流夏的确很爱吃。每次见她,都能见到她在吃东西。”她说着,与锦衣继续着这场没什么意义的闲聊。 锦衣却对这样的闲扯极有耐心,每次都能慢慢地接出一堆话来。“倒也不能怪她。”他握着茶杯,靠在椅背上,回忆道,“我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饿得只剩下半口气了,出气多,入气少……后来,是一碗粥救回来的。这小丫头,别看长得跟小猫似的,饭量可比豹子都大。”说着,他顿了顿,而后垂下了眼睛,接着道:“流夏是个好孩子,却偏偏跟错了爹娘……小小年纪就被弃了出去,差点饿死。真是与过去的我着实相似……哼,所谓血亲,不过如此。” “既然生下了孩子,多难都该好好养大,否则做什么要生出来。”翘楚听着,抿了抿嘴。她可没想到,那种看起来一派天真的小姑娘竟然曾经历过差一点饿死这种事。 “我就知你会这样想。”锦衣听着,微微勾了勾唇,“你是个好姑娘……”他用和缓的声音这样称赞道。还从没有人能从锦衣的口中得到这样真心和缓的称赞。然而,得到了这份称赞的翘楚却握着手中的茶杯,不敢搭腔。他若知道她瞒了什么,断是说不出“好姑娘”这样的话的吧。 锦衣端着茶杯,一口一口极优雅地抿着手中的茶,便不再说话了。直到饮尽了手中的茶,他才将杯子递到了翘楚的面前,开口道:“续茶。”接着,他就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翘楚沏茶的身影。她不会沏茶,在常人看来,她沏茶的手法甚至是糟蹋了这上好的茶叶的。可是,他却极享受她端出的茶水的滋味……尽管毫无技巧,她的茶,却好像总能泛出温和的气息来。 大概是他爱屋及乌了吧。 接过了新沏的茶,锦衣又轻轻地抿了一口,仍看着翘楚。翘楚也在喝着手里的茶,却全然没有锦衣的享受感。茶水源源不断地顺着喉咙流向食道,让食道的肿痛感更甚。她却不敢停,仍一口一口地,强迫自己忍着剧痛喝下去。感觉到锦衣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翘楚显得很不自在,看了看锦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我……一块吧。”就在翘楚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的时候,锦衣忽然开口,这样说道。他的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绝不会让人那么平静。 翘楚闻言,愣了愣,看着锦衣。锦衣的脸平静无波,锦衣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翘楚觉得,自己应该答“好”的。作为一个骗子,她应该有骗子的职业素养。不好好的骗锦衣,把锦衣哄得高兴了,她怎么能拿到沐清风的解药呢。 可是,她张了张嘴,说出的,却是和本意截然相反的话。“太……是不是有一点……太突然了……我是说,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她的话说得委婉又吞吐,却句句都是拒绝。 锦衣顿了顿,握着茶杯的指尖更加白了些。“我会待你好。”他看着翘楚,接着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也看得见吧。有我在,你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沐清风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话一说开,他就仿佛忽然有了说不完的话。“有我在,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我要你与我平起平坐。我听说,前几日,有两个不长眼的丫头,嘴巴不老实,冲撞了你。我已经将她们好好教训了,她们再没有冲撞任何人的机会了,而且……恐怕下辈子也不敢有了。杀鸡儆猴之下,这府里,谁也不敢轻慢你。” 翘楚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指的也许是前两天在背地里说她的那两个侍女。难怪这几天,府里上下都对她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好像连抬头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再想想锦衣平日里的作风,他说的“好好教训”是如何残忍的,她就大概都能猜到了。看着锦衣风轻云淡的脸,翘楚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曾经,她亲眼见他剐了一个犯了小错的侍女,又将肉片当着那可怜女孩的面拿去喂鱼。对于锦衣来说,人的性命到底算得了什么呢……说起来,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侍女就要出府成亲去了。她未来的丈夫似乎是个很好的人,让她早就在府中呆不住了,心心念念地盼着成亲的日子。 “我会对你好的……独宠你,也永远不会弃你。”锦衣却没有看穿翘楚的心思,仍看着她的眼睛,如是道。翘楚看着他极认真的神色,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就这样不乐意。”见翘楚神色犹豫,锦衣慢慢地抿紧了嘴,脸色复杂了起来。“是啊……也是。”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下,“是啊……因为,我是个太监。”他忽然这样说道,语调里满是讽刺,直白到刺耳。 “不是因为这个。”翘楚忙否认道。 “不是?那是什么呢?”锦衣的笑容却越发讽刺了起来,“何必否认,有哪个女人会乐意与一个太监成亲……啊,不是成亲,是对食……都算不得是男人,又如何能成亲!是啊,我这样的东西,说不定连人都算不上呢,怎么能算是个男人!我这样的东西,哪里配与女人一块!我是活该被别的男人玩弄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他忽然激动了起来,一把扯住了翘楚的衣襟,几乎是将话低吼了出来。 翘楚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解释道:“没有……我没有啊……”说实话,也许是因为年纪不大,翘楚的确并没那么在乎男性的那个器官,她对锦衣的偏见从来都没有来自于他的残缺。 “……没有?”令翘楚没想到的是,锦衣却真的因她的解释而微微平静了下来。 “真的没有……从来没有过……”翘楚说的是实话。 锦衣盯着翘楚,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在翘楚被他盯得害怕时,他忽然松了力道,放下了手来,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吓着你了?”他轻声问着,同时伸手,从桌上提了茶壶,给翘楚沏了一杯茶,“压压惊。”他将茶递了过去,语调和缓。 见翘楚依言接过了茶,锦衣看着她,忽然开口,道:“我不会伤你……我向来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你不必怕我。”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怕……那我便把蛊毒,给你解了罢。” 翘楚闻言,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肿痛的食道还在叫嚣着疼痛,她的心却瞬间装满了轻松。“解蛊?”她下意识地重复着,神色顿时变得愉悦,连语调了上扬了许多。 锦衣见她这样,微微勾了勾唇,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精致漂亮的小瓶子里,只装着一枚小小的药丸。锦衣将药丸倒出来,用手拿着,亲手喂到了翘楚的嘴里。“吃了。”他轻声道,然后看着翘楚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将药丸咽了下去。就是这样,他也仍有些不放心,便又道:“张嘴,我看看。”翘楚就依言张了嘴。 见翘楚的口腔里的确没了药丸,锦衣这才完全地放下心来。“我信你没有看不起我……”他又躺在椅背上,看着翘楚,道,“别怕,也是我操之过急了。我有的是耐心,慢慢等着就是,你不用怕。”翘楚点了点头,眸子里带着明媚的喜色,却也有被掩饰着的复杂的愧疚。 翘楚知道,撇去过去不谈,锦衣对她的确算是很好的。尽管她很怕这种心狠手辣的类型,也很难忘掉锦衣曾对她造成的伤害。但就是如此,在此时,她也觉得,若是没有沐清风,她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是会与锦衣一起的。 然而,自从有了沐清风,她小小的心就被占满了,就再没有丝毫其他男人的落脚之地。 锦衣见了翘楚眸中的喜色,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未央说的是真的……解了蛊毒,竟能让你愉悦至此。”早知道,那便早给她解了就是了,何必拖到今日。 他却不知道,这解药却根本不会散进翘楚的身体里。 未央了解锦衣。当日他便知道,锦衣谨慎多疑,一定会确认了翘楚把药咽了下去才会放心。因此,未央就先给翘楚喂了药。喂了那种药,又在茶叶里下了另一种药,只要吃过第一种药的人喝下了第二种,那食道就会疼痛红肿难忍,直至肿到无法下物。那样,那解药就会被卡在食道中。到时候,再用其他的方法取出来就是。 翘楚摸了一下自己的锁骨,摸着食道的那个位置,像是摸到了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今天走在路上想起自己有那么多事要做,可是晚上又什么都干不了,就只能码字,我就超郁闷地在心里吐槽了一路…… 话说我知道有很多督主党~说实话,我自己要是读者的话,也会对督主很有好感。不过,我的女主专情是惯例。就算督主再好,女主也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动摇的…… 话说这三章的点击和评论都很吓人,不管是点击还是评论,都降到以前章节的三分之一去了……我写得有这么崩么…… 【霸王票感谢】 谢谢赵曦月和我相公的地雷xddd说实话临近期末,每天还要写出三千字来,真的是各种想死的节奏……感谢两位的期末强心剂xddd 第55章你会心疼我 食道肿起来,又放着解药,翘楚根本就不可能咽下晚饭。好在,在吃晚饭之前,未央就翻了窗子,跳了进来。一见翘楚的神色,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于是笑道:“成了?” “成了!”翘楚的脸上满是喜色,连食道的痛都觉得不重要了。未央见她这样,就也笑了起来,道:“沐清风也真是好福气。”说着,他也不耽搁,伸手往翘楚的锁骨处一按一压,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就让翘楚咳嗽了起来。接着,她就把解药给咳了出来。 刚取出了解药,未央就忙催翘楚拿了缓解食道疼痛的药,又顺手给她接了水。“快吃了吧,疼得难受吧。”他说着,看着翘楚,神色里有些许钦佩,“这药一定让你疼得极难受……你却忍了这么多天。”为了能在锦衣给药之前就准备好,每次锦衣来,翘楚都要用茶水来引得自己食道肿痛,锦衣却又来得频繁。“本以为你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小丫头,不见得能配得上沐清风那种不管不顾的一往情深,如今看来,却是错看你了。” 翘楚吃下了药,顿时觉得食道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便也有了说话的精力。她却没有闲聊的心思,只是急切地拽住了未央的袖子,压低声音,迫不及待道:“解药到手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沐清风?” 未央闻言,神色中却显出了几分愧疚来。看着翘楚一脸急切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翘楚的头,而后低声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恐怕……还得过上两天。” “过两天……”翘楚的脸上顿时挂满了失望,“为什么?” “……多年部署,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所以无法将你强行带走……要带你出去,就只能等两日后,锦衣离宅,进京面圣。”未央温声解释道,“那时,依锦衣对你的照顾,多半要带你同去。而你则需要吞了我给的药,借此装作身染重病不可颠簸的样子,留在宅中。”就算锦衣权倾朝野,如今也没有到敢拒绝幼帝召令的地步。所以到那时,锦衣必定会留下翘楚,自行离开。同时,因为锦衣的多疑和谨慎,他必定会带走大量高手。这时候,未央才可以借着机会,暗中相助,将翘楚带走。 “还要……等两天啊……”翘楚咬着嘴唇,垂下眼睛,却不敢多求,唯恐自己的哀怨传到了沐清风的耳朵里,让他在冲动之下又做出什么伤到自己的事来。“也……没关系啦。”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你能帮我转告沐清风,让他别着急就行了。告诉他,我也没那么急着走……反正最后也能回去,等上几天都没关系的。”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跟他说,等我回去了,要是见他瘦了,或者睡得不好了,我就不理他了……他看起来再怎么怕,我也不理他了。” 未央眸子一动,忍不住轻叹,然后伸出手揉了揉翘楚的脑袋,道:“沐清风找着了个好丫头。” * 流夏摇晃着小小的羊角辫,邀功似的看着锦衣,道:“督主督主,我做得可像啦,你快赏我糖葫芦吧!”说着,她顺手抓起了一旁桌上的糕点,塞了一嘴,满足地眯了眯眼。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锦衣脾气的人,流夏算是一个,所以此时,她自然也知道锦衣生气了。只是,她却并不在意,因为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她感觉得出来。 她刚刚才把那时的情景惟妙惟肖地扮演了出来,督主该赏她才是,怎么会生她的气?糖葫芦糖葫芦——满满一车的糖葫芦! 然而,出乎流夏意料的是,她预料之中的赏赐却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打在脸上的重重的一巴掌。 流夏眨了眨眼,看着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的锦衣,同时舔了舔自己嘴角的糕点渣滓。尽管那些渣滓已经混上了她嘴角被打出的血,她却仍不会浪费……她不会浪费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做什么打流夏嘛。”舔干净了渣滓,流夏揉了揉自己肿起的小脸,道,“哎呀,好疼的。” “……乱说话,该打。”锦衣放下手,盯着她,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握得指尖发白,“流夏,话不能乱说……再乱说话,就自己去刑堂领罚!”刑堂是可以刑死人的地方,锦衣还从未让流夏去过。 “流夏才没有乱说话呢!”流夏听着,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又伸手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边嚼边道,“丑丑的姐姐和阿央说的话,流夏都有好好地说出来呀,一个字都没有差,才不是乱说呢!”流夏一面反驳着,一面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糕点。 而另一边,锦衣的脸上却已经一丝血色也无了。 * 锦衣很反常。 翘楚觉得,锦衣很反常。 翘楚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锦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去,锦衣来这里,多少总会找些话题的。尽管他们也常常只是静静地同处一室,她却从未见过觉得尴尬过。 这两日却是不同了。锦衣在她这里,一待就是两天,却根本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他的下属却做了许多。她的床被换得更大,她的被褥被换成了更舒服的料子,她的侍女变多了,她的屋子更加极尽奢华……奢靡的程度远远超过了锦衣自己的房间。 事出反常即为妖。翘楚坐在房间里,尽管被人环绕着,被人伺候得好好的,心里却满是说不出的不安。她常会试着出言与锦衣闲扯两句,锦衣却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或是摇摇头,仍是不发一言。他越是这样,翘楚就越是害怕,到最后,她甚至不敢与锦衣搭话。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倚靠在轮椅上的锦衣才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翘楚。在翘楚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时,他才总算开口,说了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你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他语调静静的,缓缓的,听不出喜怒。 翘楚没说话。尽管觉得反常,她却不确定锦衣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自然不会多说。 锦衣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却也不逼,只是接着道:“明日,我要启程,入宫面圣。你与我一起,可好?” “好。”这一回,翘楚却答得毫不犹豫。计划里,她是因“病”才不能前去的,所以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要答“好”的。 锦衣一直在看着她。听到她毫不犹豫的答案,锦衣眨眨眼,很忽然地,就慢慢勾起了唇角,展开了一个笑颜。锦衣笑得并不少……在杀人的时候,在审讯的时候,他常会笑,那种笑容永远都是假意温和的,带着重重的血腥,令人不寒而栗。而除却了这样的笑意,他的笑容便永远都只是轻轻的,浅浅的……或者说,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罢了。 可是此时,他的笑容却并不是那样的。他听着翘楚的答案,展开的笑容是柔柔的,是极明显的,是满带着喜悦与纵容的,是让人……惊艳的。翘楚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微微地怔愣了一瞬。 锦衣带着那样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滑动着轮椅,走到了翘楚的身边。“那日,我没与你说……我最近遣人制了对支架。装到腿上,待我勤加练习,也能与常人一般站起来。以后,我也能陪你走走,与你并肩而行。”所以,他能站起来的……所以,于她,他不是个废人,“只是不能习武……却也无妨。怎样的高手,我都能给你请过来,定能护你安然无虞。” 翘楚听着,抿了抿嘴,“嗯”了一声,道:“那你……多加练习。”按着锦衣的喜好,她又称赞道:“你站起来,一定很好看。” “嗯。”锦衣听着她的话,神情果然愉悦了起来。他看着翘楚,问道:“那,你在一旁……给我沏茶,可好?” 翘楚自然不会那样,就只好取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道:“闲下来的话……” 然而,锦衣却将其当成了肯定。“定能闲下来的,你有什么麻烦事,跟我说了就是,怎么会忙。”锦衣说着,又带上了笑意,道:“那就是说好了,你要陪我……那若是我摔了,你扶我一把,可好?” “我在的话……”翘楚又说了个保守的答案。在锦衣看来,这却仍是肯定。 “只要你在,就一定?” “嗯,一定……” “我摔疼了,你可会心疼?” “会……”翘楚当然不能说不会。 锦衣听完,就伸出手,握住了翘楚的手,再次笑了起来,道:“那好,这就是说好了,而我都信你。”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你能这样……我便怎么都不在乎了……”话中的意味不明。 翘楚没敢抽出自己的手。 “面圣的路上,你与我同一个车厢。”锦衣就仍执着翘楚的手,慢慢道,“路途遥远,但你不用怕,车子被我弄得很舒服……你若还想要什么,与我说就是。现在想不起来也无妨,到了路上,你说所需,我也都能给你弄来。”他说着,微微勾了勾唇角,“我还给你找来些女人爱看的话本……不过,你也不要常看,与我说说话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所以本章的内容提要就是……你会心疼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虐督主虐得真是爽呢~ 督主:(笑) 小瑟:………………等,等一等督主请你冷静一点好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咦这里是鱼塘吗? 话说今天居然也有霸王票感谢诶!!! 谢谢卡帕斯基和赵曦月的地雷xddd总算赶完了呢,我爱你们两位><~ 第56章沐清风他来了 当天晚上,装病的药效发作了。 翘楚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浑身冒汗,头疼欲裂,到处都是说不出的难受,意识也朦胧了起来。朦朦胧胧中,她很快就听到了许多女子焦急的低语,以及急促的脚步声。意识继续地朦胧了下去,她抓着自己的衣领,无意识地喃喃着:“我难受……”有冰凉的东西附到了她的额头上,她就不自觉地伸出手,往前伸着,抓住了谁的衣服。“我难受……”沐清风,我难受…… “还不快治好她!若是治不好,我便活剐了你们!”朦胧中,有谁这样喝道,带着凌凌的寒意。可那寒意却并没有波及到她的身上。冰凉的手指在她滚烫的脸上游走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让她些微舒适了几分。不久后,她总算脱开了难捱的难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翘楚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眼睛也是极酸涩。她努力了半天,愣是没睁开眼睛,只是,隔着眼睑,她能感觉出,天已大亮了。 “醒了?”身边,忽然有人出声,是锦衣。 “嗯。”翘楚便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怎么不睁眼?眼睛疼?”锦衣便接着问道,同时伸出手,轻轻地附上了翘楚的眼睛,“挡上光,可好些?”说着,他挥了挥另一只手,便有人拉上了屋中的帘子。屋内顿时黑了一片。 “……还是睁不开……疼。”翘楚努力了一下,老实地答道。 “那身子呢?可觉得好些了?”锦衣又问。 翘楚听了,就努力地动了□子,顿时觉得浑身剧痛,瞬间“啊”了一声,疼出了一头的冷汗。 “别乱动。”锦衣见状,忙道。接着,便是茶杯被急速摔落的声音。“本督说什么来着?治不好她,要把你如何?混账东西!”这一句,显然就不是对翘楚说的了。 “是……是小人学艺不精,见识短浅,还请督主看在小人伺候多年的份上……还……还……还请督主宽恕啊……”床边,一个战战兢兢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翘楚这才意识到,她的床边还有人。 “我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还在愣什么,把他拖出去,剐了。”锦衣却丝毫不为他的请求所动,只是冷冰冰地吩咐道。接着,便是那苍老声音满带着恐惧的不断讨饶,他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让翘楚不忍心再听。 “……算了吧……”听着那声音,翘楚抿了抿嘴,忍不住开口,“我没关系的……” “治不好你,这种废物,留有何用。”锦衣道。 “不是他的错……”翘楚咬了咬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能让锦衣信服的理由,便又重复道:“算了吧……求你了。”明明是她偷偷服了药,怎么能殃及旁人。只是,未央给的药也果真厉害,连锦衣这种身份请来的医生也看不出缘由。 “……你求我?”顿了顿,锦衣问道,同时挥了挥手,让拖走郎中的人停了手。“……罢了,是你求的,那就破了例吧。”说着,他又挥了挥手,便有人对着那郎中,客气地弯腰,给了银钱,将他请了出去。 翘楚听着那年老郎中的道谢声,松了口气。接着,她就觉得额头一阵冰凉,然后是锦衣的声音:“还烧着呢……不慌,我已经遣人去给你请别的大夫了,算算日子,一日便能赶过来,定比这些废物要好得多。你不要乱动。”他竟从那么远的地方请了医生,难道是已经在短短的一夜里扫光了附近所有有名的大夫? 就在翘楚暗自猜测市,有人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而后跪在地上,恭敬道:“督主,再不出发,面圣的日子便要迟了。”锦衣闻言,皱皱眉,语调嫉妒不悦,道:“出发?你没见她如此?”话是这么说的,翘楚却能感觉到,附在她额头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来人便不敢再多说,只是叩了头,又悄声离去了。接着,屋子里便沉默了一会儿。在沉默中,翘楚小心地开口,道:“你去吧,我没事的。” “你昏睡了三日,怎么会没事。”锦衣却这样道,语气里有难掩的担忧。翘楚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竟已经睡了三天……难怪下属会说锦衣面圣要迟了,原来他因为她已经耽搁了三日的行程了。 心中虽然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负担。不管是为了自由还是心里的那份负担,翘楚都是巴不得锦衣马上离开的,便轻声道:“面圣,可以迟吗?若是迟了,被皇上责怪了,那多不好。” 锦衣听了她的话,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道:“你这是担心?” “嗯……”翘楚当然不能说“不”。应完了,翘楚就觉得,有冰凉的手指在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然后是她的脸。翘楚忍住了躲开的冲动。 “你这样说,我就更没法走了。”锦衣说着,怜惜地抚摸着翘楚。见她小脸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心里发堵。只是,心里再堵,他也知道,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尽管权势通天,但他也的确没有到达可以迟进宫面圣,拂皇帝面子的地步。 “我会让他们不遗余力,遍寻名医。你不必着急。”锦衣说着,替翘楚好好地盖了盖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便带上了愧疚:“面圣……的确不是小事。翘楚……我在意你。”锦衣说着,看着翘楚通红的小脸,紧紧皱着眉,“可是,你这样难受,我却不能陪你……翘楚,等我回来,你说什么我都应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翘楚点了点头,就又感觉到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游走了一番,接着,便慢慢地离开了。 “翘楚,等我回来。” * 翘楚躺在床上,轻轻地摸了摸左边的衣襟,那是放药丸的地方。那个小小的药丸被她用笨拙的针法缝进了亵衣里,留了一个小小的线头出来,只要一抽,就能把药丸抽出来。而那个药丸,是她的“病”的解药。 解药发作很快……她只等着沐清风来救她的时候,就把解药塞进嘴里,尽量不做他的负担,让他带她走……一想到这个,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她就要见到沐清风了,是不是?她就要见到的那个,是自由的沐清风。等沐清风来了,就可以带她走了,从今往后,他们两个就再没有任何拘束了。没了蛊毒,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再也不用忧心他会疼会危险,她会永远都和他在一起。 强烈的幸福感涌了上来,翘楚忍不住笑了起来。扯着那个线头,她等待着沐清风的出现,心脏砰砰直跳,满是迫不及待。 在临近傍晚时,宅子里蓦地嘈杂了起来。先是清脆的兵器相击声,接着就是丫鬟仆人慌张的低叫。翘楚猛地意识到,这是他们来了。 她激动得有些发抖,忙扯了线,将怀中的解药拿了出来,忍着移动身体的剧痛塞进了嘴里。未央的药果真有奇效,药一入口,她的身体就顿时一片清明了起来,疼痛迅速褪去,眼睛也蓦地轻松。不适感迅速消失,翘楚便猛地睁开了眼睛,同时爬起身,满心欢喜地等着沐清风的到来。 然而,在爬起一半的时候,翘楚看清了屋里的情景,顿时就愣了起来。 “……锦……锦衣……”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情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发起抖来。 在房间的角落里,墙边的阴影下,锦衣正默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翘楚,你的病……好了?”他看着翘楚,轻声开口,如是问道。 翘楚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锦衣便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靠在墙角。今天,他没有坐轮椅,而是坐在翘楚房间的椅子上。 嘈杂声越来越近。接着,一个黑衣的影子就从窗户跃入,跪到了锦衣的身边,低声禀报着:“督主,府中高手大半已随您面圣离开。如今府中残存,已抵挡不住。” 锦衣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向后伸出手,按了一下墙壁。也不知他是按下了墙上的什么机关,随着他的动作,门窗之中竟都倏忽冒出了一根根的金属栏杆,瞬间就将整个房间都紧紧地封了起来……根根铁栏竖在那里,奢华的房间瞬间变成了监狱。 几乎是在下一刻,翘楚就听到了沐清风的呼唤:“翘楚!”随着呼唤声的急速靠近,房间的门蓦地被击破,碎成了一片片的木块,沐清风便出现在了门前。然而,尽管轻易地击碎了木门,他却没办法进来。极坚固的金属栏杆正挡在他的面前。 “沐清风!”因为锦衣的突然出现,翘楚正满心惊慌。这时候,她乍得见到了沐清风,一时间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便忙跳下床,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沐清风那里跑。 然而,她才刚下床,就被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接着,就是锦衣的声音,道:“翘楚,过来。”他的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门前,沐清风已经提起剑来,屏息凝气,蓦地向那金属栏杆砍了下去。一般的铁栏自然是不足以拦住他的,然而,那种金属似乎是特制的,一时间,连沐清风也拿它无能为力。 翘楚看着沐清风,又看了一眼叫她过去的锦衣,抿着嘴,不乐意过去。 “翘楚……过来……”锦衣见她不动,就再次开口,却再也没有了什么淡淡的语调。 他的声音里,满是恳求。 第57章作者又虐沐小哥 僵持。 尽管锦衣的下属,那个黑衣人就挡在翘楚的面前,锦衣却并未向他下令,只是静静地看着翘楚,眸子里满是翘楚从未见过的恳求之色。“翘楚……过来……”他第三次重复道,将手指握得发白,“你过来,我便只惩处沐清风,不会怪你……一切既往不咎,我会好好待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他动了动喉结,看着翘楚的脸,眸中的恳求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绝望,“我锦衣……言出必行,你知道的。”尽管他之前还因翘楚的一句话就将自己剐掉郎中的命令给做了废。 就在这时,门口的金属栏杆忽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呻|吟。几乎是在同时,锦衣手下的那个黑衣人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异常,便瞬间揽过了翘楚,蓦地滑到了锦衣的身边。同时,他一翻手,就将一把寒光凌凌的匕首架到了翘楚纤细的脖子上。 紧接着,门口的栏杆就轰隆一声,竟然被沐清风连带着些许墙砖给整个地卸了下来。 好不容易没了栏杆的阻碍,沐清风却丝毫不敢乱动。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看着翘楚,又看着紧贴着翘楚脖颈的刀刃,眸子里满是紧张与疼惜。 “我说‘别伤她’,你自然是不会听的吧。”沐清风缓缓地开口,道。锦衣这样的人,就算是对翘楚有些喜欢的,也绝不可能真的就不会伤害翘楚,“所以……你若伤她,我便与你搏命。”沐清风说着,语气坚定,甚至……还带上了从未有过的阴毒,“你有多惜命,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你身边不过寥寥几人,你得相信,若是翘楚不在,我便能让你死……痛不欲生地死。” 锦衣却并未理睬他,他仍是看着翘楚的。锦衣看着翘楚,目光中的恳求正一点一点,不容逆转地向着绝望转变。“他背弃了你,你为何还要与他一起……”他静静地开口,慢慢地问道。见翘楚不答话,他便也轻易猜透了,便道:“你骗我。”沐清风,并未背弃你。而你骗我的,又何止这个。 “你说过,你会留下来,给我沏茶。” “你说过,我摔倒了,你会扶我……” “你说过,我摔着了,你会心疼我……” “心疼我……你说过,你会心疼我……” “都是骗我的。” 锦衣静静地,十分平静地说着。翘楚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个黑衣人依着锦衣的授令,捂住了嘴。 锦衣慢慢地闭上了眼,又慢慢地睁了开来。短短一小会儿的工夫,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里竟就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恳求与绝望,而是令人再熟悉不过的阴戾。 “二位蛊毒皆解,所以处理起来,还真是不方便呢。”锦衣看了看翘楚,又看向了沐清风,开口道,脸上已然带上了虚假的温和笑意,“也罢,都一样。”说着,他打了个手势,就见那黑衣人将匕首更加贴紧了翘楚的脖子,只需一点点,就可以划破她的皮肤。 他是认真的!沐清风倏忽握紧了剑柄,努力地压下了心中的惊惧。“你该知道,翘楚是你唯一的筹码。你若伤了她……”沐清风说着,稳稳地将手中的剑横到了胸前,“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哦呀,有志气。”锦衣轻轻地笑了起来,眸中却满是狠厉之色,“那你呢……我不伤她,便伤你,如何呢?”说着,锦衣又轻轻地动了动手指。 随着锦衣的动作,那黑衣人便利落地将匕首又移近了一分。瞬间,翘楚纤细的脖子上就浮出了一条鲜红的血线,接着,血珠就顺着细细的切口慢慢地渗了出来。沐清风见状,手不自觉地一抖,便下意识高声喝道:“住手!” “住手,可以呀……”锦衣听着,笑意就越发深沉了,“你若听话,我便让他停手。若是不听,我便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割了她的脖子,可好?” “你要如何!”沐清风紧紧地盯着翘楚的脖子。他看着那里的血珠越冒越多,就只觉得那血都是从自己的心底里冒出来的,疼得揪心。 “若是听话,那就……挑了自己的手脚筋吧。”锦衣靠在椅背上,笑着道。 沐清风猛地握紧了剑,仍是看着翘楚。锦衣离开,带走了府中大量的高手,使得他与未央的下属可以趁虚而入。然而现在,锦衣却已经先一步地赶了回来。依照着锦衣谨慎多疑的性格,无论如何,那些随之而去的高手也该赶回来了……所以,若是在此时自断了筋脉,失了战力,沐清风相当于断了自己与翘楚的后路。 然而,那黑衣人的匕首仍在缓缓地向着翘楚的肌肤深入,渗出的血珠已经汇成了血线——那刀子简直就是割在了沐清风的心里。沐清风对人体构造的把握向来是极精准的,特别是脖颈。所以,他看得出,再这样下去,翘楚就真的危险了——锦衣是认真的。 而那黑衣人也是高手,他感觉得出来。况且,能被锦衣允许,一人带着他回来,此人不仅是高手,更有可能是锦衣下属中武功最高的人。所以,这么远的距离,他绝不可能在对方砍下翘楚的脖子之前救下她。 在这种情况下,沐清风别无选择。 在翘楚脖子上的血冒得更多之前,沐清风手腕一转,猛地将剑尖指向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挑断了自己手脚的筋脉。手脚的疼痛钻心,让沐清风瞬间冒出了一头的冷汗,这却也比看到匕首割在翘楚脖子上的感受要好得多。脚筋一断,沐清风便无法站起来,跌到了地上。再抬头,他就看到,翘楚的泪珠子已经滚了满脸了,只是因为脖子还正被刀刃割着,她还无法与他说话。 沐清风便带着一头疼出来的冷汗,努力地对她笑得灿烂,借此来安慰她。而锦衣也挥了挥手,令黑衣人将匕首脱出了翘楚的肌肤。 沐清风的估计没有错,很快地,他就感觉到了高手的靠近……是被派入面圣队伍中的高手赶回来了。紧接着,就有用布巾遮了脸的人跃到了他的身边,将声音凝成一线,急促道:“对不住,吾等不能暴露身份,先行撤退。却还尚留有内应,无需慌张。”此人便是与沐清风同来的,未央的下属之一。飞快地将话说完,这人便敏捷地一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随着此人的消失,与沐清风同来的所有未央的下属就也都飞快地撤了出去。 偌大的宅子,还留下的,便只剩下了沐清风。 “废了他的武功。”这时候,锦衣勾了勾唇角,冷笑了起来,凉凉地吩咐道。那黑衣人领命,便将翘楚甩到了墙边,而后瞬间掠到了沐清风的面前,俯身出掌,打算毁了他的内力。沐清风的反应却是极快,几乎是同时的,他便弯起手肘,挟着内力,从底下猛地击到了黑衣人的胸前——手筋断了,他的胳膊却还能用。 然而,在重重地击到了黑衣人的胸前后,沐清风重重地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对黑衣人造成半分影响——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居然在胸前垫了一块极厚的铁板。礼尚往来,那黑衣人便也毫不含糊,利索地出掌,狠狠地袭向了沐清风的胸口。那一掌极快,失了一双脚,沐清风便来不及躲避,手臂收势不成,拳头却又因断了筋脉而无法用力,就结结实实地挨了那黑衣人的一掌。而那黑衣人真的是极其轻敏灵活,竟在出掌的同时柔韧地转身,又躲过了沐清风踢出的腿弯。 一来一往,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 受了一掌,沐清风吐出口血来,却又将后面的血全都咽了回去。这种时候,他竟还记得不让翘楚担心。 “别动他!”就在这时候,翘楚略带着颤抖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沐清风一惊,忙看向翘楚,就见翘楚已执着一柄匕首,稳稳地架在了锦衣的脖子上。那柄匕首的刀刃是暗色的,隐隐泛着寒气,一看便不是凡品。那是沐清风寻遍了四处,特意找来给翘楚防身的。 看着翘楚的举动,最先涌上沐清风的心头的却不是感动,而是担心。“翘楚,别!刀扔下,离远些!”沐清风马上开口,制止道。翘楚不懂武功,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做。沐清风却知道,面前的这个黑衣人若要想阻止翘楚,简直太容易了。他担心翘楚会在被阻止的时候受伤。 的确如沐清风所想,那黑衣人看着翘楚,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掠了回去,瞬间就夺去了翘楚手中的匕首,而后随手将她推到了一边的地上。翘楚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而一旁,沐清风见翘楚没有再被伤到,松了一口气。 锦衣也是极平静的。他微微偏了偏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被推到一旁的翘楚,又随意地将头偏了回来。在将视线移回的时候,他瞄到了自己大红衣服上暗红的血色——那是在翘楚威胁他的时候,从翘楚的脖子上滴落下来的。 锦衣的目光微微停滞了一瞬,而后接着转了回来。“找死……”他阴沉沉地开口,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将她,与他一起,扔进刑堂里去。”锦衣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xddd今天也有霸王票大感谢> <脑补出了萌杀的画面w 还有浮香锦妹子的第一个地雷,破费了xd谢谢两位新读者~ 第58章恋第爱地点包括刑堂 沐清风被捆在刑架上,赤|裸着上身,带着满身的伤痕,痛苦地喘息着。行刑的人却不会可怜他在受苦,还没等他消化完上一鞭,就将下一鞭挟着风,呼啸着砸到了他的身上。剧烈的疼痛逼得沐清风一声闷哼,这是将痛呼憋进了肚子的结果。他以为,他挨过那么多鞭子,一定不会怕这个的,他却发现他错了。 自从离开了昆仑玄圃,他就一直被翘楚好好地护在心里,心里一直都是暖融融的,身体也没再受过刑具的滋味,似乎早就忘了过去的苦楚。可如今,刑具再次上身,这显然勾起了沐清风很不美好的回忆。身体的痛苦,心里的难过,过去日日折磨他的感受随着刑具带来的剧痛一股脑地袭了回来,让他止不住地回忆,痛苦难捱。 他压抑着身体对痛苦的反应,表现得极硬气,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身上的疼。然而,在心里,他却在不住叫着翘楚的名字。只是身体的痛苦的话,他倒是很容易捱过去,难熬的却是心里。刑具加身让他想起了过去,不好的回忆给他带来了了源源不断的心里的难过。他太想让他们加快速度,快些打完,让他能早点回到翘楚的身边去……只要有翘楚在,他心里就是暖呼呼的,就怎么都不难受了。 又一鞭下来,压到了沐清风早就满是血痕的身上,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却不会用内力去抵挡——是,他还有内力,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黑衣人虽然给他打出了很重的内伤,却并没有真正废掉他的武功。他猜着,这黑衣人多半是未央的手下。有人放过自己,他当然也会很自觉地把这个给瞒下来,装成了真的武功尽废的样子。所以,现在,他也自然不会在众高手的眼底下周转内力。 况且,不用内力对他而言也是十足的好事。不用内力,他大概很快就会撑不住了。锦衣定是要留着他慢慢折磨的,不会一天就把他打死了,所以,他撑不住了,就能早些回到翘楚的身边去。他与翘楚,是被关在一起的。 沐清风对人体的估计一直很准,包括他自己的身体。果不其然,在又是几鞭过后,沐清风轻轻一颤,便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在意识消失时,他的脑中昏昏沉沉的,飘出了最后一个念头:幸亏他及时地从后颈打昏了翘楚,不然,她看他一身是伤,不知道该怎么难过了。 行刑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沐清风的昏厥,便转过身,向着一旁的锦衣恭敬地请示。锦衣就坐在刑架的旁边,此时正轻轻地抿着一口茶水,丝毫不在意四散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好整以暇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沐清风,他眯着眼睛,脸上显出几分愉悦的神情,闲闲地开口,道:“昏了几回了?” “回督主的话,三回了。” “还能撑几回?”仍是略带愉悦的语气。 “回督主,没有内力,他大概撑不到下一回了。”这也是沐清风身体底子厚又惯于熬刑的结果。若是常人,早就死在鞭下了。 “那就解开了,扔回去吧。”锦衣吩咐道。 沐清风便被从刑架上解了下来,带着极粗的手镣脚镣,被粗暴地扔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牢房里。拖着沐清风的人举动极粗暴,随手就将沐清风扔了进去,正好让他手筋的断伤重重地戳到地上。伤口的疼痛让沐清风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硬生生给疼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躺在他不远处的翘楚。她昏睡得很沉,是他亲手把将她打昏的。在锦衣要将他带走上刑时,她抱着他怎么也不放手。为防止锦衣不耐烦伤了她,也是因为担心她亲眼看到他挨打会受不了,他不得已,只好打昏他。 他有多没用,只能用打昏她的方式来保护她。这样的他,太配不上她的温暖。 轮椅“吱呀”的声音缓缓地靠近着,让沐清风猛地一皱眉。发现锦衣竟没打算离开,他忙忍着剧痛,用手肘撑起身体,遥遥地挡在翘楚的面前,却不敢靠近翘楚,怕她因他而被殃及。 锦衣将轮椅停在门口,凉凉地看着沐清风,勾唇道:“感觉如何?” 沐清风垂下眼,并未答话。他自然不会服软,却也不会说什么硬话,免得锦衣生了气,殃及到翘楚。他并不知道锦衣现在不伤翘楚的理由,却又无比庆幸这一点。所以,他自然不会自己去造出让翘楚受伤的可能。 见沐清风不答话,锦衣却也不在意。将目光移到了翘楚的身上,锦衣挥了挥手。紧接着,就有人提着一桶水,从沐清风没挡住的侧面,将水“哗”得泼到了翘楚的身上。沐清风一怔,下意识地喝道:“住手!”同时转身向前,怕她着了凉。然而,下一刻,他却又停下了动作,蓦地背过了身子,不让翘楚看到自己身体前面满满的鞭痕。 翘楚被凉意激得睁开眼,先看到的是沐清风的裸背。他的脊背遍布着陈年伤疤,而从脊背的侧面,能看到延伸到前面的道道血痕,鲜艳显眼,让翘楚的心不自觉猛地一颤。 她见沐清风竟被折腾成这样,眼圈发热,却没敢掉眼泪,因为在沐清风的前面,锦衣正闲散地坐在轮椅上,眸子里的光让她害怕。为了能让沐清风少吃点苦头,她当然不会在现在与沐清风显得恩爱,惹得锦衣更加愤恨。 二人都为对方着想,是以尽管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附近,他们却没有一个先一步主动凑近对方的。 倒是锦衣眯着眼,先凉凉地开了口,道:“二位情深如许,如今怎么不好好恩爱一番了?嗯?”说着,锦衣打了个手势,就有人从侧面的栏杆缝隙伸出胳膊来,就着翘楚的肩膀往前用力地一推。翘楚便挪到了沐清风的身边。 感觉到了翘楚的靠近,沐清风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想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任由翘楚看了自己的前面,同时着急地柔声安抚道:“都不算什么,这种还算不上疼。”现在的他,一见翘楚竟如临大敌,紧张得不行,生怕她难过怕她哭。她一难过一哭出来,他的负担就极重,心里比挨鞭子都要疼得多。 而翘楚也果真哭了出来。紧紧握着沐清风的手腕,她看着沐清风身前密密麻麻的血痕,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沐清风忙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太难受……难受得发疯。 锦衣则仍眯着眼睛。看翘楚瞬间掉了满脸的眼泪,他的表情像是愉悦。 “如何呢?我说过,我不会伤你……不伤你,就只能让他挨鞭子了。” 翘楚听着,仍哽咽着,努力地从喉咙中断断续续地憋出话来,道:“你……这样打他……如何……不算伤我……”伤的是她的心,比伤身更甚。 锦衣便冷哼一声,道:“挨打的是他,不是你,如何算是伤了你。”说着,他看着哭得极难过的翘楚,和表情比挨打还难受的沐清风,又是一声冷哼,脸上带上了快意。 “果真,伤身算不得什么,伤心才更是有趣。”说完,他勾着唇角,滑动轮椅转过身,同时道,“要好好准备,别这么早就把眼泪儿给掉干净了……以后,还有的是要掉的时候呢。”说着,他便滑着轮椅,离开了。 沐清风哪里顾得上他,仍是手忙脚乱地安抚着翘楚,一个劲儿道:“真的没事,翘楚,都是小伤,哪里需要哭——以后也没事,你忘了?我以前常挨打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够看。” 令沐清风没想到的时候,锦衣一走,翘楚的眼泪竟就飞快地停住了。随手抹干净了脸上残留的泪珠,翘楚压抑住难过,努力地对沐清风笑了起来。“我不哭了,你不用难过。” 而的确,虽然不明白翘楚为什么忽然不哭了,沐清风心中的负担仍是一下子就轻了许多。心里的负担一轻,他顿时就觉出了和翘楚在一起的好来。和翘楚一起,他马上就不在意刑具所激出来的心里的苦楚了,便不自觉地往翘楚的身边凑了凑,感受她的存在以及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自然而然地给他带来的温暖。 “刚才是哭给他看的……他就想看我难过。”翘楚努力压抑着眼泪,对沐清风道,“没事,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啦……我不哭了。”她当然是知道的,自己的眼泪只会给沐清风徒增负担而已。沐清风已经伤得这么重了,她怎么还能要他分出那么多心思来应付她? “……你不难受就好……都是我没用。”沐清风抿抿嘴,一对漂亮的眸子里褪去了负担,却染上了愧疚。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怨自艾的。”翘楚白了他一眼,努力地撕开了自己干净的白色里衣,深吸一口气,然后强作镇定地去给他包扎伤口。他伤得很重,身上的血痕一道一道,极密,像把全身都填充上了红色,也极深,让她看得揪心。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在发热,就又将软弱狠狠地压了下去,装成平时的样子,训斥着反驳他的话,道:“你都算没用了,那天底下的男人哪个还敢自称有用?” 沐清风闻言苦笑,抬手怜惜地抚摸着翘楚的头发,道:“天底下,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姑娘受这么多苦?”说着,他将满带着怜惜的手向下滑动,顺着翘楚的脖子,滑到了她的锁骨上。“疼吧……当时,这里肿着,一定很疼吧……你开始,就是因为我而把你卷进来,吃了苦头……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又在这里受苦。”他心肝尖上的姑娘,应该锦衣玉食,应该被好好地宠在手心里,一点点罪也不用受。可他却一点也保护不好她,得了她给的温暖,还反而要她保护,只懂得让她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发烧了……不过晚上觉得还好,就更了一下><睡觉了,晚安~ 第59章结尾很神展开的大虐 翘楚是想坚强起来的,因为她一直知道,在这种时候,她所有的不坚强都只会给沐清风带来负担而已,而她不希望给沐清风带来一丝半点的负担。不仅如此,她还要好好地照顾沐清风才行……尽管没有能力保护他,她至少要好好照顾他。 所以,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坚强。眼泪憋回去,难过憋回去,脆弱憋回去,崩溃……憋回去。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少天。可能是五六天,也可能是五六十天……度日如年,她根本就把握不住时间。她只知道,她总是看着沐清风被遍体鳞伤地拖出去,又被遍体鳞伤地扔回来……而她却怎样也拦不住。她心疼地给他绑上的绷带,很快就会被打成碎片,嵌在伤口里。她小心地给他擦干净,盼着能赶快好的伤口,很快就会被重新撕裂,变得更加严重。她每天每天都在为了他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却全都是无用功。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能更加心疼他了,却在下一刻就会被他身上更重的伤势压得快要发疯。 他曾悄悄告诉过她,他内力未失,可这一点也抹不掉她的心忧,因为他还是伤重得让他难过。他也曾告诉她,未央已经与他联系了,很快就会带他们走,让她不要担心……她却只是开始了怨恨,怨恨未央为什么还没有来。 在她努力地照顾沐清风时,沐清风却仿佛从来都没有把他自己当成一回事。身上的伤口再多,他都不会忘记好好照顾她脖子上那道并不重也早就不疼了的刀口。 他的刑架和关押他们的牢房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辫梢溅起的血花。她以为见多了他挨打,她可以慢慢麻木起来的……却发现她只会随着他的伤重而更加心疼而已。鞭子的呼啸声成了她最怕的声音,每每都能让她随之颤抖。她甚至开始害怕他被带回来,因为看着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她疼得恨不得能剜掉自己的心脏。 谁也扛不住这种没有停歇的虐打,沐清风也不例外。在不挨打的时候,沐清风常静静地靠在翘楚的怀里,从来也没什么精神,仿佛早就被耗尽了体力。他却仍怕翘楚担心,就总是与她强颜欢笑,强撑着和她尽量多地说话。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说话时,他常会悄无声息地便没了意识,又慢慢地自己醒过来,不知道自己曾昏过去。这样的他让翘楚感到害怕,她怕失去他,怕得紧紧地搂住他,不敢松手。 根本做不到。不掉眼泪,不难过,不脆弱,不崩溃……根本,做不到。 于是,在沐清风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没了意识的时候,翘楚紧紧地抱着沐清风瘦削的满是伤痕的身子,憋了很多天的眼泪终于一点一点地掉了下来,越掉越多,越掉越快,像是冲垮了堤坝的洪水,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沐清风几乎是在翘楚的哭声响起的那一瞬就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怎……怎么了!”他蓦地翻过身,用没有力气的手去擦翘楚的眼泪,道,“不哭……不哭……别哭,翘楚,没事,有我在,没事的……”一边给翘楚擦眼泪,他一边不住地安慰着,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她的哭声而拧成了一团。 然而,翘楚却根本就收敛不起来。见沐清风醒了,她干脆就猛地扑到沐清风伤痕累累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哭得声嘶力竭,将眼泪抹了他一身。沐清风一身是伤,被她的眼泪刺激得很疼。然而,与他看她哭成这样的心疼比起来,这点疼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哭……”他用胳膊轻轻抚摸翘楚的脊背,看她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将她搂得紧紧的,顿了片刻,又低下头,去寻她的嘴唇。 沐清风衔着她的唇,轻轻舔舐,极尽温柔,只求她能少些伤心。翘楚顿了顿,就也慢慢地回应了起来,带的却是讨好的意味——她在反过来安慰他。沐清风察觉到她的意图,心里感动,又有些发酸,就低着头,在她的口中温和地肆虐。她的滋味太美好,让他很快沉醉了进去,一时竟将身上的疼痛连着心里的抑郁都忘记了。 翘楚这么好……这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轮椅吱呀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显然,是锦衣又来了。这些日子,锦衣简直就是翘楚的噩梦。听到了轮椅声,翘楚身子一抖,蓦地从沐清风的怀里弹了出来,像炸毛的小猫似的挡在了沐清风的面前。 “没事。”沐清风忙安慰她,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睛,心疼她又要因为他而心里不好受。 而这时候,锦衣也已经移到了牢房的门口,看着他们。他唇角含着凉凉的笑意,眸子里满是厌弃,显然是看到了他们的拥吻。“真是恩爱。”他说着,目光在翘楚哭得发红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了,“吃够了糖,也该出来挨鞭子了吧?嗯?” 随着锦衣的吩咐,马上就有黑衣的下属打开了牢门,冲着沐清风走了过来。“你们……住手啊!”翘楚见状,一下子扑到了那黑衣下属的身上,刚被沐清风哄回去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住手……住手!他刚刚才又昏了过去,怎么能又挨那种打……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肉,他们怎么还忍心那样折腾他……他的身体已经虚成这个样子了……他刚刚才昏倒过……他就要出事了,他们看不见么! 翘楚不管不顾地巴住那黑衣下属的胳膊,死都不撒手,怎么都不让他带走沐清风。那人甩了她几次也甩不开她,便用手掰她的手指,把她的指头掰得咯咯直响。沐清风见状,忙挪到翘楚哪里去,格开那下属的手,免得他伤了翘楚。而后又哄着翘楚松手,却也不见效。 另外的下属见了,便走过来帮忙。翘楚一见,就松了手,放开了那下属,改为死死抱住沐清风,和他黏得紧紧的,就是不让人碰。 没有锦衣的话,黑衣下属们也不敢对翘楚太粗暴,便转过身,请示锦衣的意见。而锦衣正看着翘楚,眸色深深的,脸色极为阴沉。 “真是……恩爱啊。”再开口时,锦衣的语气就变得阴冷无比了起来,“既然恩爱至此,那本督怎么舍得将你们分开……翘楚姑娘如此固执,一定是因为想要更近地看着沐清风挨鞭子吧。姑娘如此心诚,本督怎能不满足姑娘的意愿。”说着,他的语调阴枭,一字一顿,道:“就在这儿打。” 便有行刑人提了鞭子,走了进来。翘楚见状,忙更努力地抱住沐清风,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沐清风哪里肯,便使着巧劲,努力地把翘楚给隔开。而他成功了。 翘楚刚刚被沐清风隔开,就马上有锦衣的下属将她提到了一边。翘楚被那下属抓着,死命挣扎着,怎么也脱不开。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有人将沐清风的手和脚从背后绑到了一块,让他被迫跪了起来。而后,那行刑人便甩了甩鞭子,毫不客气地冲着沐清风赤|裸的胸膛砸了下去。 那是让她心疼得不行的少年,她不忍心见他伤一根手指头……他们却这样对他。 她的少年真的已经很虚弱了,尽管有意在她面前逞强,他却还是很快地昏了过去。 锦衣……是想要这样,一点一点地,把他折磨死吧。 翘楚看着倒在地上的沐清风,看着他比过去还要单薄瘦弱的身躯,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又看着他全身密密麻麻的血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猛地挣脱了身后锦衣下属的禁锢,一下子扑到了沐清风的身上。 那下属被吓得不清,没敢去看锦衣的脸色,忙冲上去,试图把翘楚弄起来,期望能将功补过。然而,他却怎么都力不从心。他甚至偷偷地弄疼她,也没能把她和沐清风分开。 “那就一起打。”锦衣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算是误伤了。” 鞭子就被再次挥了起来,这一次,砸下的却是翘楚的脊背。 翘楚从来不知道挨鞭子是这么疼的,她几乎没挨过打,更别说鞭子。只一鞭,只一鞭就让她几乎发疯。 可是沐清风挨了多少鞭呢?她数不清。 她死命地抱着沐清风,咬着牙忍疼,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却不愿意出声。沐清风对她的声音太敏感,她相信她只要叫出一声来,他就能醒过来。 可她不要他醒,她要保护他。 她一点苦也不舍得让他再吃了。 “……疯子。”锦衣死死地盯着翘楚,手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握得整只手都泛起了白色,“疯子……” 鞭子停了下来。 “把她扯下来。”锦衣说着,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扯下来!” 便有数个下属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拉扯起翘楚。一个小姑娘怎么对付几个会武功的大男人,在几个黑衣下属的努力下,翘楚便怎么都抱不住沐清风瘦弱的身子了。 在翘楚的最后一根手指离开沐清风的身体的时候,行刑人又提起了鞭子。而翘楚看着毫无生气的沐清风,张了张嘴,忽然猛地哭了出来,毫无形象,撕心裂肺。 在翘楚的哭声中,沐清风蓦地睁了眼,正撞见了她满是伤痕的脊背。那一瞬间,沐清风的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用想,他就知道翘楚做了什么。 翘楚……翘楚……你…… 锦衣……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要你长跪不起,要你低着头,受百倍于翘楚的苦楚,我要你哭着给她认错! 在锦衣的示意下,有下属飞快地打昏了翘楚。看着翘楚软软地瘫倒了地上,沐清风反而轻松了些。昏倒了,就不疼了,也不用因为他而心疼了。 而接下来,在沐清风愤恨的眼神中,一直站在锦衣身后的黑衣人走了过来,亦抬手打昏了他。沐清风内力“已失”,敏捷却尚在,若是不打昏他,被他抵抗起来,会很麻烦。 接着,那黑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而后一瞬间,将匕首寒光凛凛的刀刃精准无误地送入了沐清风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感谢霜分酱和赵曦月姑娘的地雷> < 第60章我深爱的少年叫做锦衣 翘楚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睛,盯着绸缎的枕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哦,是了,她正在锦衣这里呢。 这么想着,她转过头,果然就看到锦衣正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她就忍不住笑了笑,往前一扑,一下子扑到了锦衣的身上,然后自动自发地蜷在他怀里撒娇。锦衣睡眠很浅,被她一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很少有人敢在锦衣睡觉时吵醒他。然而,这一回他被翘楚吵醒了,却丝毫恼意都没有——甚至还带着愉悦与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感觉……怎么样。”锦衣见她醒了,便对她说着,同时慢慢地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头仔细地看着她的神色。 “什么怎么样?”翘楚对他的问题有些不明就里,“没有怎么样呀……” “……那就好。”锦衣听了,便轻轻勾了勾唇角,仍看着她,脸上带了压不住的愉悦,“没怎么样就好。” “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翘楚说着,动了□子,就忽然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身上有些束缚感,背后也有一点微妙的刺痛。她便把手伸进里衣里,疑惑地摸了摸。 “别碰……”锦衣忙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阻拦道,“养着伤呢。” “伤?”翘楚疑惑地看着他,道,“什么伤?” “你……不记得了?”锦衣将手松开,适度地表现出了惊讶,“不记得自己怎么受伤了吗?” 翘楚摇了摇头。 锦衣的眸子里便染上了担忧与愤恨。“那沐清风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怕得不肯回想起来。” 这个害怕到失忆的狗血剧情是怎么回事啦……而沐清风……沐清风……?“沐清风……是谁?”翘楚捏紧了手指,觉得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是个歹人罢了。”锦衣就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了下来,道,“他与我素有嫌隙,我却不知……他竟会如此狠毒,不仅牵连到你,竟还对你……如此!”他说着,握紧了拳头,眸中尽显阴毒之色,“你却不用担心……他,再不能将你怎么样了。” 而翘楚已不知不觉地将衣角揉得皱皱的,听他这样说,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低着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怎么也理不清。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中微妙地一闪而过,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好像有什么不对,却也好像没什么不对。思索了片刻,翘楚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疑心只是自己多心了。 撇开了莫名其妙的想法,翘楚埋下头,缩进了锦衣的怀里,撒娇道:“我饿了……”以前,每天早上,锦衣都会早早地起来给她做饭吃。只是后来,她不舍得他总是起的那么早,就借口不喜欢睁开眼睛看不见他,逼着他陪她一起睡了。 “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上来。”锦衣将她搂紧了,轻声答道,语气里有些极其不易察觉的颤抖。 让人送上来?他以前明明都是亲手做的……啊,是了,锦衣的腿脚不好,行动不便,怎么方便亲手给她做饭吃呢?只是,奇怪的是,过去她为什么没有好好体谅他这一点呢?仔细想想,印象里,以前,她都没有好好照顾他身体的不便。 亏他对她这么好,她却总是这样任性……翘楚皱皱眉,对自己表示不满,就攀到了锦衣的身上。她是想亲他一口的,就像往常一样……但她却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没亲下去。 “怎么?” “没什么……” 由下人端上来的饭菜十分精致,玉盘珍馐,处处透着奢侈的味道。翘楚拿起让她不适应手感的象牙筷子,尝试着夹了夹面前晶莹剔透的粥。 “爱吃燕窝?”锦衣问了一句。 “啊,是燕窝啊……我还当是银耳。”翘楚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垂。 “那就让他们炖银耳端上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 饭菜都是极可口的,翘楚却总觉得处处都透着奇怪。没怎么吃饱就放下了筷子,翘楚犹豫了一下,很想跟锦衣说,她想吃他亲手做的东西。 可是,他腿脚不便……而且,身为东厂督主,他一定是有很多事要做的,哪有时间去亲手伺候她?她不该这么任性……可是,为什么她以前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任性至今了呢。 * 在翘楚背上的伤好了一些的时候,锦衣就带着她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一路上,翘楚都被照顾得极安逸,车子被烘得暖暖的,垫得厚厚的,到处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她随口说出的想要的东西,当天就能被送到她的手中。而锦衣也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奇怪的是,她仍有些不适宜车中的奢华……或者说,她一直都不适应锦衣刻意给她营造出的奢华舒适感。以前……他好像并没有这样做过。可是,他一直都竭力给她最好的,为什么以前没有这样奢华过呢?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奇怪,大概就是,虽然一样温柔一样体贴,锦衣相较于之前,总让她感觉变了许多。要说变了哪儿,她能说出一大堆来,却每一点都显得没多大异常,不那么值得挂心。 大概是她多心了吧。 锦衣的下属,未央偶尔会来看她。虽然与未央接触不多,她却对未央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和亲近感,也乐于与他扯东扯西。虽然扯多了,锦衣就会别扭起来,将未央支开,不高兴她的冷落。这些日子,他变得主动又自我了许多。放到以前,他多半会把她拉进怀里,搂着她不说话,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却绝不会想办法把别人支开。 在未央又一次来找她说话的时候,锦衣恰好内急,离开了一会儿。未央便坐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说了些奇怪的话。他说:“你快活么?” “快活?”翘楚反问了一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挺快活的呀。反正,没什么难过的事……锦衣又在身边,我也很开心。” “是么。”未央听着她的话,笑了笑,神色里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悲悯,“却有人快死了……快死了,却还想爬起来找人。” “……什么?”翘楚有些不明就里。 “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受了伤,挺重的……在鬼门关挣扎了好几天,差点死了,却不肯好好养伤。他只想着爬起来找人,却也不看看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那怎么能行……”翘楚有点被这话吓到,就嘱咐道,“让他好好养伤吧……” “……我会好好转告他的。” “他想要找谁呀,居然急成这样?” “他爱的,啊,应该说,是他深爱的女人。” “那他还真是好男人……那个女孩子一定很幸福。” “……是啊,无忧无虑的。” “像这种好男人,受了伤多不好啊……既然是朋友,还是好好照顾他吧。” “我会的。”未央认真地答着,像是在做出一个承诺。见翘楚不说话了,他便又问:“你还有什么话想与他说么?” “唔……没有了吧。”毕竟是不认识的人。 “这样啊……” 接着,锦衣就回来了。未央便又换上了一直以来的常见的笑脸,和翘楚随意地扯东扯西了起来。直到锦衣再次醋性大发,他就理所当然地被支了出去。 翘楚很快便随着锦衣回到了京城,住进了东厂督主府。 才刚刚回来,锦衣就马上变得忙碌了起来。他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到了常常彻夜不眠的程度。据说,这是因为前些日子,他拒了皇上的圣召,狠狠地逆了皇家的威严。这令群臣抓住了把柄,聚到一起弹劾。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是可以在路上,在马车里处理的。可他却没有。一路上,他都在一心一意地陪着翘楚,搞得事情被积到了现在,变得又多又棘手,让他更加难做。 翘楚沏了杯茶,给锦衣端去了书房。见锦衣还在忙活,已经不知有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翘楚很想用力拍一下他的头,骂他一路上只顾着陪她,不知道好好休息,珍惜自己。可是,手伸了一半,话到了嘴边,她却莫名其妙地有些露了怯。 “怎么?”一见她进来,锦衣便放下了手里的事,专心致志地品她端过来的茶。 “没什么……”翘楚递过了茶杯,顿了顿,道,“你好好休息啊……” “嗯。”锦衣看着她,勾起了唇角,带出一抹好看的笑意,“好。” 翘楚却觉得,他的笑容该更大一点的……像她以前常看到的那样。 翘楚在督主府待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地适应起了督主府的生活——不管是低眉顺眼的可以坦然无视她一切不够文雅的举动的侍女,还是极尽奢华每日都要添上新物件的房间。 由俭入奢易。虽然不明白锦衣过去为什么没有对自己这么好,但现在,适应了督主府生活的翘楚还是觉出高高在上的生活的舒适,找不出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被众人捧上天的,堪称完美的生活中,她却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在室友的吵闹声中,无数次被打算思路……总算搞完了…… 感谢相公了两颗地雷xddd真爱啦><~ 最近真的忙,留言回得略晚,但一定都会好好回的!等脱离了期末,我就能多出好多时间啦~ 第61章逢 翘楚伏在桌上,一手撑腮,一手闲闲地翻着一本笑话书。可能是因为古人的笑点与她的相去甚远,也可能是因为古人的笑话带的多是讽刺现实的意味,总之,翘楚看着书,颇觉无趣,连打了几个哈欠。 她觉得很无聊……倒不是因为这本书,而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只要见不到锦衣,她就会被关在奢华的屋子里……或者最多在府中散散步,绝不会被允许出府一步。她的身边永远绕着数量众多的侍女,却没有一个会与她多说几句话,所以,在见不到锦衣的时候,她甚至连个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自然会觉得日子无趣得很。不知不觉地,她竟觉得,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被用这种方法与锦衣的存在绑在了一起。 她有些不悦,又有些害怕。这种被迫被人牢牢掌握在手心里,连情绪都被有意无意操控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很多时候,她甚至会觉得,锦衣也许并不尊重她……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宠爱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操纵她,又按照自已的意愿来从她的身上汲取他想要的感觉罢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锦衣对她多好啊。他细心地保护她,几次三番地为她出生入死,他一直都很温柔,很青涩,很贴心,很有耐心地对待她,把她爱到了骨头里……他一直都可爱得让她没话说。 所以,这样的锦衣,怎么会不顾她的感受呢……他只是最近太忙了,才一时没有意识到吧。等他再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好好告诉他吧,她不喜欢这样。 然而,翘楚却没有得到将心里话告诉锦衣的机会。在翻开那本笑话书的下一页的时候,她的身边忽然传来了沉闷的倒地声。 “怎么!”听了声音,翘楚忙转身去看,就见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的侍女竟忽然全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而在背过身的同时,翘楚就也觉得晕眩了起来,只是,还没等她的意识消散,就有人往她的嘴里塞了个甜丝丝的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凉凉的,让翘楚的意识猛地清明了起来。这时候,翘楚才看到,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身侧已经立了一个白衣劲装的少年。那少年身形略偏瘦削,面目俊秀,脸色苍白,略显几分病态。然而,在见到翘楚之后,他苍白的脸色顿时就因兴奋而显出些许红润来。 看到这个白衣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翘楚有点恍惚。她却又很快清醒,被吓得不轻,不自觉惊叫起来。 侍女忽然昏倒生死不明,身边又忽然多了一个陌生人,由不得她不被吓到。只是,还没等她叫出声,她的嘴就被那少年温和却又极稳地捂住了。 “不怕……不怕,我无意害你。”那少年捂着她的嘴,轻声道,是在安抚她。他的语气十分艰涩,却又诚恳,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柔。他的神色开心又难过,莫名其妙地让人有些心疼。 “我真的没有伤你的意思……所以,我松手,你不要叫,好不好?”他温声道,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翘楚,里面满是疼惜。还没等翘楚答应,他就已经松开了手,然后急切地隔着衣服,极轻地触了触翘楚的脊背。“疼不疼了……”他说着,眸子变得湿漉漉的,语气也带上了说不出的难过,“翘楚……” 翘楚看着面前的少年,愣了愣,不知道忽然从自己心里泛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怎么会不知道……我恨不得把你的名字烙在身上,刻进骨头……”那少年看着她,低声答道。 翘楚闻言一惊,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突兀地说这样的话……简直就像变态一样! “……你想做什么……”翘楚咬了咬嘴唇,压抑着紧张,问道。 少年一刻也没有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此时见她这样,顿了片刻,就忽然苦笑了起来,道:“别怕……我怎么会伤你。”又道:“我不愿意你不明不白地就被我带走,所以没听他们的话,不愿弄昏你……可是现在,我却又不知道该与你说什么了……” 翘楚却因他的话而蓦地警觉了起来。带她走?为什么?想要用她来威胁锦衣吗? 少年看着她满脸的警觉,笑容越发苦涩,却还是极尽温柔道:“翘楚……我发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你,我就是失了性命也不会伤你半分……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却是句句属实。”他顿了顿,“翘楚……若是我说,我带你走,是为你好……你会与我走吗?” 翘楚的神色已经回答了一切。 那少年便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不敢再看翘楚的神色。停了片刻,他却还是不肯死心,就又问道:“你……记得我吗?我是沐清风,是沐清风……你已……不记得了么……”他的声音打着颤。 翘楚闻言,却是浑身一抖,顿时退后了一步,下意识就要叫出“来人啊”。“沐清风”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锦衣曾与她说过,这是他的仇人,她背后的伤,就是他打出来的。 锦衣不会骗她。 只是,那沐清风的反应却是极快,在她出声之前,他就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她的意识便像那些侍女一样,慢慢地沉了下去。 “最后,还是这样带你走了,委屈了你……”朦朦胧胧中,她听到那少年这样道。 * 模模糊糊中,翘楚闻到了很熟悉的饭香。这是那人做出的味道,以前,她每天都能闻到。那人……那人,是谁呢? 翘楚揉了揉眼睛,意识渐渐清醒,懒懒地叫道:“好香……我饿了。”闻出来了,今天的早餐比平时还要丰富好多,“今天你怎么忽然这么费心思呀,锦衣?” 器皿碰触桌面的声音顿了顿,接着,温和而没有违和感的声音响了起来:“吃饭吧,可别饿着了……”没有违和感,但不是锦衣的声音。 翘楚激灵一下,整个人猛地清醒了起来,蓦地爬了起来。而那个声音还在温和地继续,道:“不要再赖床啦……”与锦衣哄她起床的语调如出一辙。 翘楚扭头一看,就见床边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那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各色菜品,没有燕窝没有鱼翅,用料都不罕见,却极尽用心。 “你想做什么?”翘楚抿抿嘴,将视线从桌上移回来,看着那人,冷冷道,“沐清风。”这个叫沐清风的人忽然将她劫出来,一定是要用她来威胁锦衣的吧。 沐清风听着她的话,手微微一抖。他放下了手中的盘子,看着翘楚满是戒备的眸子,笑容里带着难过,道:“吃饭吧,别饿着了。”顿了顿,他又开口,语气里带上了撒娇的味道,道:“我忙了很久的……挺累的……”为了能亲手给她做出一桌好菜来,他早早地爬了起来,天还没亮就已经忙了很久,一直到临近了晌午才算忙完。 翘楚却甚至看也没看那满桌的饭菜一眼。 “没有毒的,我吃给你看?”沐清风见她这样,便垂下眸子,轻声问道。 “你想做什么?”翘楚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重复道。接着,她又道:“锦衣见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的。东厂督主的能力,你也不要太过小觑的好。” 沐清风仍是垂着头,没有说话。就在翘楚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不是他……” “什么?”翘楚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他……是我。”沐清风一把抓住了翘楚的手腕,声音也拔高了些,“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都是我……分明都是我!”他抓得紧紧的,将翘楚的手腕抓出了红痕。 “你做什么。”翘楚忙用力挣脱,试图把手抽出来,却根本纹丝不动——这个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你如何能忘了我……你如何会把他当成我!翘楚,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不是他!分明是我,与你一起的分明是我!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好……你却不记得我了……我嫉妒得就要发疯了!” 翘楚意识到她与这人的力气差距太大,就放弃了挣扎。看着沐清风举止失常语无伦次的样子,翘楚皱皱眉,怀疑这人在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这个人……就不能呛着,得顺着才行。想到这个,翘楚顿了顿,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着,她又转了转手腕,低声道:“疼……”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几乎是在她叫疼的同时,沐清风就将手松了开来。看着翘楚手腕上的红痕,他有些失神,而后着急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了,刚才一时……有些激动。弄疼你了是不是……对不起。”他说着,伸出手去,给翘楚轻轻地揉了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药膏,打开就要往她的手腕上抹。 翘楚却一下子收了手,对他掏出的东西显得很戒备。沐清风见翘楚这样,顿了顿,又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温声道:“没毒的……我先抹给你看看?”说着,他剜出些药膏,轻轻地抹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是顾明姝给沐清风配的药,是用来治他胸口上几乎致命的刀伤的。这药的药材难寻,制药的过程也极为复杂,顾明姝不眠不休配药多日,也只得了这么小小的一瓶。此时,它却被沐清风用到了翘楚手腕上的一点红痕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愿撸啊撸的外婆可以康复起来,可以看着撸啊撸考上同济结婚生子,然后抱上曾外孙!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啦,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安慰人……但外婆有你这样的外孙女一定很开心的…… * 感谢浮香锦妹子的地雷xddd妹子的名字好有古言文名的赶脚诶~ 以及!昨天忘了说,突破二十万大关了!我一零年六月第一次在123言情发文,直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写出超过二十万字的文诶!嗷嗷嗷好激动~xd 第62章虐心 乳白色的药膏慢慢地溶在少年带着伤疤的手腕上,散出好闻的异香,一看就不像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沐清风将手腕伸到翘楚的面前,压下脸上的难过,硬扯出一张笑脸,轻声道:“看,没毒的……” 可以的话,翘楚是想直接将手腕缩回去,不与他纠缠的。可以,她又想到,其实,若是沐清风想强迫她吃什么或是抹什么,她是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顺着他一点,让他放松警惕……好方便她找机会逃出去。 锦衣说,她背后的伤就是沐清风打出来的,可见此人的危险性。不过,不管沐清风以前对她做过什么,至少现在,他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甚至似乎想要对她很好。莫非是想要用这种小恩惠来让她的心偏向,好哄她做什么对锦衣不利的事么?还是想恩威并施,把她往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方向上培养? 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翘楚都不打算再猜了……她只要能借着他这份假意的温情顺利逃出去就够了。这么想着,翘楚默默地将手腕伸了出去。为了让态度转换得自然一些,她并没有显出过分的信任和乖巧。 然而,对面的沐清风看着她伸出的手腕,竟抬起头,忽然对着她笑了起来。不同于之前压下难过的强颜欢笑,那是极单纯的笑容,像旭日初升,冰雪消融,单纯得找不出瑕疵来。翘楚看着他,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接着,沐清风便将手垫在了她的手腕下面,剜了药膏,细细地往她的手腕上轻轻涂抹,态度认真地像在做什么复杂的外科手术。待到翘楚的手腕因药膏而均匀地散出香气的时候,沐清风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然后无比自然地低下头,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感受到男人略粗糙的嘴唇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翘楚一个激灵,紧紧地皱起眉头,同时蓦地将手收了回去,中间还不慎碰到了沐清风的鼻子。沐清风则看着翘楚不悦的神情,先是愣了一瞬,而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着慌地道起歉来,道:“唐突了!翘楚,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对不起。”他说着,紧张地看着翘楚的表情,似乎很怕被她讨厌。 “没事。”翘楚这样答道。 然而,沐清风却看见,在答话的同时,翘楚正悄悄地摩擦着自己被他亲吻到的手腕,像是在试图抹掉什么沾在手腕上的脏东西。默默地移开眼睛,不敢再去看翘楚的这个小动作,沐清风咬着嘴唇,用力地压了压自己的胸口。顿了一顿,他却又努力地扯开嘴角,驱掉自己脸上全部的难过,带着讨好地笑起来,道:“翘楚,吃饭吧……别饿坏了。”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殷勤。 翘楚却并没有抬头去看沐清风的脸。抹干净了手腕,她便依言提起了筷子,随便夹了点什么塞进了嘴里。不管菜里有什么,蒙汗药还是软骨散,或者干脆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她都不管了。反正,他若真的想逼她吃,她是怎么都抵抗不了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听话一点。况且,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吃……别的不说,不好好吃饭的话,她怎么有力气想办法逃出这里,让锦衣找到她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菜竟全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也是恰到好处,满满都是锦衣的风格,简直就像是从锦衣那里偷师学艺来的——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这人该不会是锦衣的倾慕者吧? 开什么玩笑,锦衣可是她的! 带着一脑子不靠谱的想法,翘楚咬着筷子,忍不住抬头看了沐清风一眼。在她的正前方,沐清风正笑着看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她,哪里有半分锦衣的影子。他看着她,一脸的喜悦,好像看着她吃饭是全天下最令人满足的事了似的。 明明是个陌生人,没事献的是什么殷勤。自认被奇怪的人缠住了,翘楚抖了抖身子,心情越发糟糕了起来。 这个人,将她从锦衣那里劫出来,又对她乱献殷勤,简直莫名其妙。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却相信,他一定是想借她对锦衣不利。而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想念锦衣……锦衣也一定急坏了吧。自从“被沐清风鞭打,受了惊吓”之后,翘楚对于过往的记忆就总有些模糊,此时也是。然而,虽然记不清楚,她却隐约觉得,她过去也被人劫走过。那时候,锦衣来找她时的狼狈样子,她至今想起来还会很心疼。 在锦衣又不顾自己安全地做傻事之前,她必须赶快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得让锦衣发现她的所在才行。 沐清风与翘楚住的地方,是郊外一片树林中的小屋。翘楚将这理解为一种禁锢。其实,沐清风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与督主府不同,在这里,翘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这么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里,翘楚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树林的出口,就算走,她能走到哪儿去?所以,在翘楚看来,将她放进这样的树林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禁锢了。 这个林间小屋被布置得很好,令人住得十分舒服,但小屋本身的构造却十分简单。整个屋子就只是一个房间,连做饭都要到屋外的空地上去。距离屋子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茅房,若是晚上过去一定怪吓人的。不过,翘楚也没在晚上过去过。沐清风给她准备了夜壶,用完了,她只要放到门口去,他就自会洗得干干净净地送回来——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此时,翘楚还正在这个屋子里度过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夜晚。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就意味着……这里有两张床。 她需要和这个叫沐清风的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沐清风蹲在房间的一角,用心地拨弄着火盆。弄好了,他就又转到了另一角去……小小的屋子,四角都置着烧得旺旺的火盆,显得温暖如春。翘楚柔软的被子里也被放着两个手炉,将被子捂得暖暖的,想来就会很舒服。 翘楚却并不觉得安逸。她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在被子蜷了好一会儿了,却根本睡不着,只觉得紧张。她竟要和沐清风半夜共处一室,且不提过去,他曾对她暴力相向,使得她因为过分惊恐而模糊了记忆……就是现在,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趁她睡着对她做什么呢……白天的时候,他竟还忽然吻她。古代这样看重男女大防,可绝不会有什么西方的吻手礼。 沐清风伺候好了火盆,就站在灯罩前,却迟迟没有熄灯。在灯前站了一会儿,他看着翘楚,忽然轻声问道:“翘楚,睡不着吗?” 翘楚闻言一惊,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没答话。她已经装成了睡着的样子,他没理由知道她没在睡的……难道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沐清风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翘楚的答话,可她呼吸不平,分明还没有睡。意识到翘楚只是单纯地不想搭理他而已,沐清风的心低低地沉了下去。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温声道:“夜里要是觉得冷了,就跟我说,我与你换被子——我是说,我给你把手炉弄暖。”顿了顿,他又道,“你的脚容易冰,别把手炉都抱在怀里,踢一个到脚底下去,暖暖脚。”平时,她都是用他的腿他的手,或者他的怀抱来暖脚的。 翘楚却仍在装睡,打定了不愿理他的主意。沐清风见状,垂下眸子,咬了咬嘴唇。轻轻呼出口气,他转过身,又翻出一个手炉来。将炉子烧得暖暖的,沐清风小心地走到翘楚的床前,轻轻掀开被子下方的一角,将暖好的手炉轻轻地放到了翘楚的脚边。 “早点睡……” “有事便叫我……” “还有……别怕……”别怕我。 别用那样的语气叫我的名字,别不理我,别怕我……我曾以为我最怕你不理我,如今才发现,你怕我,竟更能让我疼得刻骨钻心。 听到沐清风上了床,接着就不再有动作了,翘楚却仍睡不着。任谁都无法睡着的吧,忽然被人从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强行带走,这个人还对自己做过残忍到足以让自己失忆的事。而现在,竟还被迫与这个绑架犯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翘楚伸出手,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这匕首是以前锦衣给她找来的,暗色的刀刃,带着寒气,削铁如泥,很是好用。她记得清楚,锦衣在将匕首给她之后,就教了她防身术。他教的招式简单好做,也十分管用…… 奇怪,仔细想想,锦衣腿脚不便,是如何教她防身术的呢?……对了,是支架,锦衣给自己弄了一副支架,可以站起来,也可以做些动作,只是因为太累,维持的时间不长。 一想到这个,翘楚脑中的记忆就渐渐成形了起来,仿佛真的记起了锦衣带着支架指导她时的情景似的。她又记起,那时锦衣总是让她用他来试招。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实在太不懂得体谅锦衣了。明知道他身体不方便,她竟还真的就拿他来试招了,仿佛确信自己一定不会伤害到他似的。 那时候,锦衣总担心她累,一见她出汗就忍不住要她休息,还给她准备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让她的心思从来都集中不到防身术上。宽松到这个份儿上,谁要做了他的徒弟,也不知算是福还是祸了。好在,虽然对她过分纵容,但锦衣的教导方法很好,让她就算是悠闲成了那个样子,也将那套防身术学得挺像样。 锦衣一直都对她这样好……一想到锦衣,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暖融融了起来。她真的越来越想念锦衣了。 手里握着锦衣给的匕首,脑子里回忆着锦衣教的防身术,翘楚慢慢地平静下来,心里想着,沐清风若是想对她做什么,至少她还有抵抗之力。 这时候,从沐清风的方向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翘楚听出来,那是沐清风起身了。一意识到这个,翘楚顿时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屏息凝气,心跳加速,如临大敌。 沐清风轻轻地下了床,却并没有向她靠近。他只是垂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这让翘楚更加紧张了起来。 “在那边的柜子里,有锁……”过了一会儿,翘楚听到,沐清风忽然开口,如是道。他的声音略显喑哑,语气低落,像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钥匙也在柜子里……房门里面有挂锁的地方,锁和门都很结实……”他顿了顿,“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轻轻喘口气,微微抬高了声音,温声道:“早些睡吧,晚睡对身子不好……”说完,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沐清风总算离开了,翘楚松开了手里的匕首,松了一口气。然而,莫名其妙地……房间里没了沐清风的气息,她却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qaq忽然不忍心虐沐小哥了……心疼了…… 以前从来都不停更,说实话有小红花的关系。对于强迫症来说,那一排排的小红花如果不够整齐的话,心里会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的。 结果昨天一直被拖着说话,本来还烦得很,后来忽然淡定了……心里想着啊今天就算开了一个初次停更的头吧,一直这么忙得要死还要日更,我也早就有崩溃感了……寝室的妹子也开始问我在做什么了…… 嗷不管怎么样这章写完了总算写完了~又是五个钟头啊(看表) 提问,我可以去看数电了吗?回答,是~的~嗷仔细一想实验报告都还没有写完呀!qaq 第63章沐清风 翘楚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沐清风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发起呆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倚在床头,翘楚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努力地把脑子里纠结复杂的东西都甩了出去。脑子里没有了自相矛盾让人苦恼的东西,睁开眼睛时,翘楚再看着漆黑的屋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抖了一下,她猛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对翘楚来说,一个人独自守在漆黑的屋子里,这无疑是一种酷刑。黑暗意味着没有人气,因而一旦脱离了光亮,翘楚就很没有安全感……她太爱胡思乱想,在没有人的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不是悬了个血淋淋的脑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面目狰狞的长发女人…… 翘楚怕黑,怕鬼,还永远都控制不了自己吓唬自己的思维。在翘楚的记忆里,正是因为这个,锦衣才永远都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夜。不管多忙,他总要在入夜之前急匆匆地赶回来。有的时候,因为赶路匆忙,他甚至会直接跳墙进院,然后将她搂入怀中。 只要有他在,他就安心了。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有锦衣在,那就都不可怕的了。 想着这些,翘楚不自觉地又发起呆来。呆了一会儿,她揉了揉头,忽然就想到沐清风的身上去了。她很怕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而这附近大概就只有沐清风一个活人。 说起来,这地方四处都是树林,屋子只有这一间。他出去了,能住到哪儿呢?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住处? 这么一想,如果沐清风真的是住到了别的住处去,那可就真的是太好了。那住处一定不在这附近,否则她早就发现了。所以,她完全可以趁他远远地住到别的地方的时候逃出去。 这样想着,她从被子里爬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自己怕黑的注意力,她决定趁着沐清风不在,先开门四处看看再说——观察环境,方便跑路。 然而,她没想到,一打开门,她就正对上了沐清风一双清亮的眸子。 门外,沐清风正坐在门口,看着她,仿佛知道她会出来。“这么黑,是害怕了?”他看着翘楚,没等她回答,就带上了安抚的笑容,柔声安慰着,“不怕,没有鬼的……就是有,我也就守在门口,你一有事,我马上就知道了。”仿佛很确信她是因此而不安的。 翘楚满以为附近没有人,一开门却猛地看见了沐清风,一时被吓得不轻,便脱口而出道:“最吓人的就是你好么!” 沐清风闻言,却错会了翘楚的意思,轻轻地颤了一下。他低下眸子,轻声道:“我真的……不会害你……”他说着,垂着脑袋,咬了咬嘴唇,又道:“你若不信……那,将我锁起来,你会不会安心些?我明天就去找两条锁链来……” 翘楚低头看着他,表情意味不明。就在沐清风担心她生气,忐忑地打算道歉的时候,翘楚忽然开口,道:“你这是在培养斯德哥尔摩呢?”话音未落,她便关上了门,将身形瘦削的少年与自己远远地隔了开来。 少年在瑟瑟寒风中坐着,却根本顾不上身体的寒冷。他看着被关得紧紧的房门,心里忐忑,很怕屋里的姑娘生气——尽管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轻轻地叩了叩门,小心地道歉道:“对不起……”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屋里静静的,没有回应。沐清风却能听出来,翘楚已经上了床,并不打算理他。 被赶出门的少年就把自己抱成了一团,靠在了门边。半晌,他忽然开口,喃喃着自语道:“真该让你亲手烙上个印的……起码这时候,还能有个地方摸摸,有个念想……”还能让我知道,你以前的确是愿意要我的。 * 沐清风端着做好的菜,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过去,他做好早饭,自然会端到翘楚的床边去,拿着饭去哄她起床。可是现在……他生怕吓到她,更怕她会讨厌他,所以没有她的允许,他哪里敢进去。 可放任翘楚一直睡下去也不好,没人叫她就不愿意醒,睡久了却又头疼。沐清风想了想,便将饭菜放回了屋外的小桌上,转过身,一跃上了一棵高大的树木。 翘楚是被鸟鸣声唤醒的。清晨的鸟鸣声清脆好听,因而尽管翘楚被吵醒了,起床气却也没那么严重。模模糊糊睁开眼,翘楚就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飞进了不少小鸟,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很有生气的样子。它们都让人叫不出名字,却还都挺好看。屋里的窗户是大开着的,翘楚疑心是窗户没关好,让它们飞进来了。 揉了揉眼睛,翘楚打了个哈欠,又在在床上打了个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见屋里的小鸟依旧到处跳来跳去,翘楚就下了床,打开门,打算放它们出去。 然而,她没料到,打开门,她就正撞上了沐清风的目光。门外的少年站在小桌边,一见翘楚看他,就马上低下了眸子,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瞅见翘楚穿的少,沐清风便忙叮嘱道:“外面风凉,快多穿些衣服。” “……” “还有,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进去可好?”沐清风又问着,眸子里带着紧张和些许恳求。 “……嗯。”翘楚点了点头。 沐清风见翘楚点了头,就蓦地展开了笑容。他端着菜,跟在翘楚的后面走进屋子,道:“温度刚刚好。尝尝看,你喜欢的虾仁……是往日的做法。” 翘楚看着沐清风殷勤地将菜布了起来,又将筷子放到了她的手边,然后就坐在一旁,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仿佛让她吃饭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似的。移开了视线,翘楚提起筷子,将饭好好地吃了。吃饭的时候,身边的少年一直看着她,笑得像是经历了什么世上最值得高兴的事。吃到八分饱的时候,翘楚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沐清风见状,问道,“以前,不是可以吃很多么……” 翘楚没答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沐清风的面前。看着面前显得有些紧张的少年,翘楚微微顿了顿,忽然道:“你脸色……怎么一直不太好?” 听着翘楚的话,沐清风抬头看着她,一时有些发愣。这是……关心?虽然臆想过很多次,他却从没想到翘楚竟真的会关心他。“不……不好么……”发过了愣,他便满是受宠若惊了,“可能是……身上有点伤,还没有好……不过已经没事了。”说着,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因兴奋而不自觉地展开了笑意,轻声道:“翘楚……” “昨晚……你在外面睡的?不冷么?” “不冷……”有这句关切,就都不冷了。 翘楚垂下了眸子,又说:“谢谢……你对我还挺好的。” “不用……为何对我言谢,我对你好,都是应该的。”沐清风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发抖。他没想到翘楚会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美好得像他夜里所做的那些梦一样。翘楚的态度所带来的喜悦让他的心被挤得满满的,一阵阵地发胀。“翘楚……”他轻声叫翘楚的名字,还嫌不够,就又叫道:“翘楚……” “……”翘楚微微偏过头,没看沐清风的脸,只看着他的头发,忽然道:“你的头发……怎么有些乱?” “是么!”沐清风忙下意识地理起了头发,脸也有些红了起来,“怎么在你面前丢丑……”他低声说着,同时飞快地整理着自己松松束着的长发。 “我给你整整?算是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好。”沐清风听着她的话,一张俊俏的脸上染着兴奋的红色,身子也有些发抖。他忙乖巧地背过身,方便翘楚整理,同时忍不住喃喃着:“真好……翘楚……” “翘楚”二字话音未落,一柄锋利的匕首就横到了沐清风的脖颈上,暗色的刀刃隐隐能映出沐清风尚且泛红的脸颊。这匕首那是沐清风寻遍了四处才寻来的,将它交给翘楚的时候,他只求它能给她防身,多一分安全。刀是好刀,难得的好刀,锋利无比,寒气逼人,似乎能冻伤人的肌肤。 寒气真冷,似乎连心脏都要被它给冻住了。 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将匕首横在沐清风的脖子上。其他人,在试图碰触他的脖子之前,就已经被他下意识地祭出杀招了。 实际上,在匕首横过来之前,沐清风就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有足够的时间避开来。可是,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既然是她要如此,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是她要如此,除了默默地受着,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将匕首紧紧地贴在他的肌肤上,身后的心上人却还嫌不够,又伸出手,“咔咔”两声,卸掉了沐清风的两条胳膊。这是沐清风教给她防身用的。当时,为了让她练手,他把自己当成活教材,装成不疼的样子,哄她冲着他动手。她却不肯,只对他用了一次,就怎么都不肯再用了……其实,那一次也真的不疼。她不舍得用力,又心疼地给他揉了半天,还吻他……回想起来,他就只能记起甜,哪里还记得那点疼。 同样是脱臼,那一次的那点疼让人记不起来,这一次,怎么会这么疼呢……沐清风只觉得双臂关节疼得揪心,让他宁愿去挨暗门的鞭子,也不想在这里被翘楚……毫不犹豫地卸掉两条胳膊。 “走。”按照锦衣教的方法,翘楚让沐清风的胳膊脱了臼,就牢牢地执着匕首,道,“带我出去。” “……你这样对我,是因为想走?” “带我出去。” “……翘楚,我疼。” “带我出去。”匕首前移,微微地划破了肌肤,“别废话。” “……疼,翘楚,出血了……” “带我出去!” 沐清风沉默着,静静地站在原地。就在翘楚不安地打算将匕首再加深一分时,沐清风忽然开口,道:“我说了,翘楚也不会信的吧……”是的,谁会质疑自己的记忆呢?翘楚一定不会相信的吧……而她若是相信了,沐清风就更加不愿了。 忽然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假的……这种感觉,沐清风曾几次设身处地地想象过,得出的结果是,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因此而害怕不安又惶恐。 同样的,若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假的,翘楚也会很害怕的吧。他不愿让翘楚害怕。可以的话,他只想想办法让她恢复记忆,而不是想尽办法戳穿她的记忆对她说的谎,让她害怕。 锦衣做的事,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这两日,沐清风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在他被翘楚排斥时,就算心里再难过,他也不愿开口,也不愿想办法去戳穿翘楚记忆中的漏洞。 可是现在…… “翘楚,一直与你在一起的……真的是锦衣么……”他是想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想要尽量冷静地告诉翘楚她记忆中的漏洞。很多事情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说,锦衣是个残废,又不会武功,很多事情,他其实是做不了的……救翘楚也好,教翘楚防身术也好,做这些事的都只能是他沐清风。再比如说,锦衣是东厂督主,很多事,他是不需要亲自做的,当时拼了性命为她做事的,都是他……再比如说,锦衣不通厨艺,再比如说…… 这样的漏洞太多了,只要开口,他有的是话可以说。 可是,他却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是难过,委屈还是生气,或者其实三者都有。再次开口时,他所想的解释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发泄:“分明是我……翘楚,你喜欢的分明是我!” “一直与你在一起的是我!” “一直被你照顾着的是我!” “死也要护你周全的是我!” “我给你做饭,我教你功夫,我一直陪着你……” “你答应过……会和我成亲的……” “你比我的命重要……” “你比什么都重要……” “谁都可以伤我,只有你……只有你不行。” “翘楚……只有你不行……” 说到最后,沐清风俨然已经语无伦次了起来。他的语气激烈,是在生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翘楚生气。 翘楚却半天也没有声音。 言语的发泄过后,沐清风总算多少冷静了一点。听到身后的翘楚没有反应,沐清风愣了愣,唯恐自己吓到了翘楚,一腔怒意也蓦地就成了空——翘楚若要控制他的情绪,实在太过容易,一段沉默就够了。 他忙开口安抚道:“不怕……害怕的话,就别想了……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到最后,他竟怨恨起自己来。翘楚不过划他一道浅浅的口子,又卸他两条胳膊罢了。多大的事,他为何要因此而说这些话,让她发现了自己记忆的作假,让她害怕。 翘楚会害怕的吧……都是他的错,他该如何安慰她! “原来……果真,是这样啊……”然而,翘楚却忽然开口,静静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所以妹子醒悟了xd其实妹子不傻啦,记忆里的漏洞她意识到了。只不过锦衣也有防备,之前我有写到过,在翘楚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异常的时候(当时她想到锦衣残疾,没理由能教她武功),就忽然自己给自己的记忆圆谎了(想到是因为支架,并且脑子里真的出现了锦衣带着支架指导她武功的情景)。我是把它设定为蛊虫所造成的催眠的,让她自己想象理由自己补自己记忆的漏洞~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隐隐察觉不对了,小哥的话让她确定了自己脑子里隐隐有却一直不敢相信的猜想,她对小哥潜意识的相信还在。 说实话失忆梗作为有名的狗血梗,真的能玩出很多花样来,我其实觉得让妹子这么就相信了小哥挺可惜的。但我还是让妹子相信了……因为觉得这两个人的气场真的不适合玩不信任,我觉得他们两个的感情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只等再经历个考验就温馨结尾了~ 所以失忆梗的花样等下篇文再玩吧xddd(等一等你下篇文也要玩这个狗血梗么!) 文下有妹子说要小哥黑化……丫咩小哥的设定是永远都不会对妹子黑化的!他不舍得伤到妹子的啦,就算占有欲最强的时候,也只是想让妹子给自己烙个印,而自己给妹子的“烙印”只是吻~ 啊啊啊今天也有霸王票感谢呢~ 谢谢万年不在线妹子的一个地雷~谢谢丧心病狂念轩轩的六个地雷~嗷嗷嗷你们让我觉得现在凌晨一点还在改文的我还是有意义的>< 第64章流夏未央 “原来……果真,是这样啊……”然而,翘楚却忽然开口,静静道。 沐清风听着这话,愣了一下,还没等思维反应过来,他的心里就已经不自觉地狂喜了起来。“你……知道……?”他不自觉地问着,想抓翘楚的手腕,又没敢抓,就只好握了握拳,如是道。 “大概有感觉吧……我又不是傻。”翘楚答了一句。其实,一直以来,她都能察觉到记忆里的漏洞。只是,一旦她发现这些漏洞,仔细想一想,她的脑子就会不自觉地给记忆圆谎,甚至连当时的情景都会不自觉地自己想象出来,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之所以只是说“像”,是因为,这些漏洞太多也太大了,因而很多时候,就算她自己给这些记忆圆谎,也有很多地方是圆不过去的,比如锦衣贵为东厂督主,为什么会与她过些江湖侠客的生活,比如锦衣不通武艺,比如锦衣的残疾,再比如更明显的……锦衣所带给她的感觉。 锦衣和沐清风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另一方面,这些记忆又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她的大脑里的。任何人都没办法轻易地质疑自己明确记得的事,就算这些事可能漏洞百出,所以翘楚一直都处于疑惑而不确定的状态。直到现在,沐清风控制不住地将事情说了出来,翘楚才总算有了疑惑被解开的感觉。 尽管记忆里的主角忽然换了一个人,解开疑惑的答案是居然这么玄妙又不靠谱,但很奇异地,翘楚居然相信了……就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记忆有问题的经历似的。况且,沐清风给人的感觉也的确与记忆里的那个主角极为贴合,因而一旦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她脑中的一切就都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老实说,沐清风没想到翘楚会相信。毕竟,锦衣固然可以把自己做过的恶事都推到沐清风的身上去,但毕竟这些恶事都是与锦衣的身份相关的,而沐清风只是一个江湖侠客,没有督主的地位没有助纣为虐的下属没有任何东西。所以,失去了推罪名的人,锦衣若想骗过翘楚,就只能将过去许多与自己身份相关的加害都盖过去,包括翘楚曾被控制记忆的事。而没了过去的铺垫,任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记忆会被篡改…… 翘楚却信了。 沐清风咬了咬嘴唇,觉得至少在这一点,上天待他不薄,又觉得翘楚果然是翘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失望。他心里高兴,下意识地很想去抱抱翘楚,却没敢。 翘楚看着沐清风,看他把手伸出来,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她原本不想多事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沐清风这个样子,她就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全然忘记自己还对他“心怀戒备”。在沐清风不敢碰她,因而委屈地将手收回去的时候,翘楚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被心上人抓住,因而猛地颤动了一下。顿了顿,那手指便自以为不易察觉地向前探了探,又探了探,顺势悄悄地缩进了心爱姑娘柔软的手心。翘楚抬头一看,就只见那手指的主人正紧张地咽着口水,竭力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翘楚就真的笑了出来,而后摆摆手,表示不再逗他了。她想松开手,可见着沐清风一脸紧张的小模样,她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没有松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记忆里的人从你变成锦衣了?”提起锦衣两个字,翘楚仍觉得温柔又安心。锦衣真是完美地把翘楚对沐清风的感受复制到了自己的身上。 “蛊……你大概不记得了,他很擅长这个。”沐清风说着,又顺势说了以前的事。 “这么厉害……这都逆天了吧……”翘楚听着,惊讶道。说完了,她又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担心道:“能做到这么厉害的事,他肯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吧?”否则他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未免太不平衡了。 “还没人知道这个。”沐清风摇了摇头。察觉到了翘楚不自觉的担心,他轻轻抿了抿嘴。 “要是没有也好……”翘楚喃喃了一句,心里就仍保留着那种安心与温柔感。低头摩挲着手心里沐清风的手指,翘楚忽然开口,道:“你……能不能带我去锦衣那里?” 随着她的话,在她的手心里,原本被抚摸得很享受的柔软手指忽然僵硬了起来。沐清风嘴唇翕动了几次,而后道:“非要……去么……”顿了顿,他又苦笑着道:“我该高兴才是……你会如此,都是因为他是我。” 翘楚看着他,忽然笑起来,道:“你的脾气还真是好到绝了,之前也是,我那个样子,你却退让得没边了。”一个劲儿讨好她,还因为她在门外坐着过了一夜……这么冷的天。 “否则,又能怎样……”沐清风则显得很无奈。他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翘楚,眸子里尽是宠纵,道:“肯定是要想办法让你高兴的,我哪能惹你生气。” “……现在我更信了,你肯定是‘锦衣’。” “我不是他……”沐清风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反驳道。接着,他却又怕翘楚不高兴,忙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解释着:“我是说……” “我知道了。”翘楚却当然不会不高兴,她打断他,道:“那我换个说法嘛,你肯定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男主角。” 就算“男主角”这个词对于沐清风来说是个新词,他却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听着这个词,他微微怔了怔,而后忽然垂下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我是主角?”你脑子里的主角? “嗯。” 短短一个单音节,却让沐清风笑得更开心。他笑着,忍不住一把抓住翘楚的手腕,道:“你就是这样……总这样,总说让我高兴的话……我真高兴。” “你这句话,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却的确是她记忆里那人常说的话……只要她说一点点好话,他就很感动,简直好满足到不行。不过……“谁让你碰我的!”翘楚低头看沐清风抓着自己的手腕,忽然道。 抓住她手腕的手就蓦地松了开来,然后伴随着主人的道歉声张开又握紧,显得十分不安。但是…… “……逗你的。”翘楚眨眨眼,道。 “……”沐清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也轻轻松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纵容,道:“又欺负我……”又道:“幸亏是逗我的……” 然而,最终,沐清风还是带着翘楚出了林子。 “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翘楚缩在沐清风的怀里,靠着他的臂膀躲避冷风,道,“骗你我信你了,哄你带我出来……要是其实我没信你呢?” “那就只好被骗了,谁让是你呢……”沐清风说着,轻轻摇摇头,“况且,就是不骗,你要想做什么,我也没办法……”只要她一撒娇,他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嘴特别甜?” “没有过……” “以前我也没有过?” “没有……因为以前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法跟你说谎的。” “那么……”翘楚调整了下姿势,扶住了沐清风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没法和我说谎的沐清风先生,你能告诉我,锦衣现在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沐清风说着,动作轻微地别开了眼。 “嗯。”翘楚看着沐清风的反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道,“锦衣他怎么了?” “……”沐清风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软着语气道:“能不能不说……”对着她,他是真的扯不出谎来。 “我想知道……” “嗯,你关心他,就像关心我一样……我该知道的。”沐清风笑了笑,道,“……该高兴吧。” * “阿央真凶,凶巴巴的。”流夏咽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然后恋恋不舍地舔了舔串糖葫芦的小棍。 未央站在她的对面,轻轻笑了笑,道:“好吃么?我再给你做?” “好呀!”小丫头笑眯眯地直点头,“最喜欢阿央的糖葫芦啦!唔,不过其实糖葫芦都很好吃……”流夏说着,拎了拎手里的重锤,笑着道:“如果阿央还能活着的话,我一定要阿央再给我做。” 难得的,向来口齿伶俐的未央没有立即接话。顿了顿,他道:“流夏,过来……到我这儿来,什么都给你。”话里软软的,极尽温柔……甚至带着极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恳求。 流夏则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仍是笑得一脸天真,没有说话。 “锦衣,值得你如此?”未央便又道,声音里的温柔却已经渐渐被冷硬包裹了起来。 “嗯!”这回,小丫头却极爽快地点了头,“督主对流夏最好啦!” 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他抱她回家,给她吃的,对她好,教她做人,养她长大。 “流夏会死在这里吧。”小姑娘带着极天真的笑脸,说着与天真不符的话,“要让督主好好的话,流夏必须要死在这里吧。” 未央没有说话。 流夏就笑着举起了重锤,道:“流夏一定不会让你们追到督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嗷嗷嗷谢谢娜没的一个地雷~还有相公的一个地雷> <~ 第65章善恶皆有报 顾明姝静静地靠在床头,只觉疲惫不堪。然而,尽管疲惫,她却仍无法安然入睡。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兴奋了。 她素有心疾,是以喜怒皆轻,几乎从未有过兴奋的时候。然而,此时,她却在兴奋……兴奋到尽管已经疲惫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却仍无法好生休息。 这种时候,如果乔安还在,定要气冲冲地逼着她休息的吧……不对,若他还在,在她第一次熬夜的时候,他一定就已经要逼她休息了,尽管并不一定逼得动,他向来犟不过她……现在想来,她却是后悔得紧。她该多顺着他一点的,他关心她,她却没有好好回应。想起他哀伤的眼神,想起那时他与她说的那句“你心中可有我一席之地”,她很难过。 过去,因为心疾,她半点累也受不住,也不怪乔安一直如此紧张。可是现在,她不眠不休了几日,已经累成了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心疼她,逼她休息……好在,尽管她已经累成了这个样子,那颗心脏却仍在她的胸腔中,健康而有力地跳动着。乔安的身子一向很好,他的心脏也很好,她实在是……深有感触。 几日来,顾明姝的废寝忘食都是有效果的。依凭着未央带来的解药,她总算参透了解药的方子,而后耗尽体力,大批量地制出了蛊毒的解药。有了解药,锦衣的日子,也许会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好过。 她想,她这算是给乔安报仇了。她又想,其实锦衣没有错,换心是乔安向锦衣求来的……是的,她的爱人的死亡让她难过得几欲疯狂,却竟是她的爱人自己求来的,与锦衣无关。 尽管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却仍将对爱人的恨转嫁到了锦衣的身上,无法控制地因报复了锦衣而产生了大仇得报的快感。顾明姝想,她的心一定是病了。 乔安,你真不该这样做的……老叟,阿婆,还有她自己,谁都不好受。 * 流夏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她的棉衣变得好重,重得她几乎都站不稳了。吸水性极好的棉花吸光了溅到她身上的鲜血,沉甸甸的,让她变成了鲜红色的小小的一团。十岁的小姑娘,身子还没有长开,真的是很小的一团。 小姑娘有天使一样的脸庞,脸上的表情也永远都是天真无邪的,就算沾满了鲜血,也仿佛染不上半点瑕疵。流夏是未央见过的给人感觉最干净的孩子,就算正在屠人性命都是一样。 流夏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花花的。可她还听得到风声,还能让她的重锤准确无误地落到任何地方——不让任何人过去。 当然不能让你们过去啦,你们过去了,督主会被杀掉的。流夏可不会让督主死的。 因为那时候,督主让流夏好好地活着了,所以现在,流夏也要让督主活着,好好地。 流夏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重锤,稳了稳几乎要站不住的身子。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让视线变得清明了一点,就忍不住向着未央看了过去。她看到,在有些远的地方,未央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她看不懂的表情。那个表情,尽管不懂,她却是曾见过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娘亲也有过这样的表情,还带着满脸的眼泪。那时候,娘亲正将她抛在外面,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找她。 流夏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身上的棉衣和手中的重锤都有千钧重,让她再也无法站稳了。流夏抹了抹眼前的血,觉得脑子里一片清明。哎呀,都这个样子了,真的没办法再打下去了呢。不过还好,都撑了这么这么这——么——久了,督主一定早就走得远远的啦!小姑娘在心里淘气地拖着长腔,视线里仍是未央俊秀的脸。 哎呀,好饿……肯定会很饿啦,都还没有吃晚饭呢……啊好饿好饿,待会儿,能不能和阿央商量一下,吃完饭再死呀。不知道阿央会不会答应…… 一定不会答应的吧……阿央才不会在乎流夏挨饿呢。以前阿央对流夏好,都是为了骗流夏的吧。阿央他,是为了杀督主的,所以才对流夏好的。流夏这么想着,皱了皱鼻子,只觉得自己小小的心忽然紧缩了起来,缩得她很难受。 就在流夏觉得难受的时候,很突兀的,远处忽然传来了声音。吱呀吱呀的声音连续不断,由远及近,是轮椅行进的声音。流夏眨眨眼,辨明了那声音,便不高兴地扁起了嘴,道:“讨厌,好讨厌,是督主呀。”说着,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苦恼着:“为什么回来了呀,流夏都已经没办法了呢。” 不管流夏是怎么想的,那轮椅声还是毫不间断地靠近了过来。接着,是锦衣的声音:“流夏,到我这儿来。” 听了锦衣的吩咐,流夏便拿着锤,听话地后退。虽然有些摇晃,她却还是准确无误地退到了锦衣的身边。“哎呀,督主,你怎么回来了呀,真是给流夏惹麻烦呢。”流夏蹭到了锦衣身边,小大人似的摇着小脑袋,道,“哎呀呀,这里是悬崖呢,好危险呢好危险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拦腰一抱,重心下移。“哎呀……”感觉到自己就要落崖了,流夏念叨了一句,却并没有试图自救。毕竟是督主将她拉了下去……督主的话是不可以不听的,就算督主是想要流夏死也是一样。 所以,流夏便随着锦衣,连带着她的重锤一起,跌下了悬崖。 未央看着二人,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飞身而上。很快,他就以极快的速度一手抓住了悬崖的边沿,另一手伸出,想要抓住与锦衣一起往崖下掉的小小身躯。这绝对是他平生轻功最好的一次,因而尽管与流夏的距离不近,他却是赶上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拉住流夏纤细的胳膊的时候,流夏却忽然将重锤甩了上来。担心耽搁了时间抓不住她,未央没敢躲,而是忍着被重击的剧痛挥开那重锤。只可惜,纵使如此,时间却还是被耽搁了。未央就只能看着那小小的身躯随着锦衣红色的影子一起,不可逆地向着崖底飞速坠落。若是沐清风,也许还能将人拽回来,但这里没有沐清风那样的高手。 未央向着崖下徒劳地捞了几下,只能愣愣地看着流夏本就瘦小的身子飞快地变得更小,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攀着悬崖边缘的手掌一软,未央几乎要随她而去。身边有属下及时地将他拖了上来,他却仍是愣愣的,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什么意思……小丫头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昨天还在他的怀里撒娇,还拖着他要吃的。他怀里还有她的温度,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奶香。他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她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就在刚才他还在看着她…… “你就,情愿与他去死么!”未央握紧了拳头,语气里除去悲痛,还有愤恨,“你就情愿与他去死么!” 未央握着拳头,整个人都颤抖着。眨眨眼,他却又忽然清醒了起来。“还不快去找!”他猛地站直身子,同时喝道,“锦衣惜命,怎会如此轻易地祸害自己的性命,又为何要特意带上流夏。二人落崖必定能活!”是了,流夏怎么会有事呢。她还没有吃晚饭,他还没有给她做晚饭呢,所以怎么会有事呢。 她忘掉什么也不会忘掉吃的的,所以……她一定会回来吃饭的……他准备好的。 眼看着她掉了下去,他才知道,他是绝无法离开她的。所以,如果能找到她,他就绝不会放手了……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不让她离开,不给她效忠别人的机会。就算她不高兴,他也绝不会放手。如果她执意反抗……实际上,想着那被抛上来的重锤,未央相信,为了锦衣,流夏是一定会执意反抗的吧。那样……那样,他就用锁链将她锁起来……或者为了避免她伤了她自己,软骨散要更好。他绝不会伤她,却更不会允许她的离开。 “流夏……”未央喃喃着,第一个顺着山路,向着崖下掠去。 崖下。 锦衣紧紧地攀着水中的石头,一面对抗着滑不留手的青苔,一面极努力地将身边的流夏往岸上顶。 他知道这崖下有河,就跳了下来。满以为不会有事,现在却发现,他实在是错估了自己的能力……他该好好地承认,自己是个残废,不能游泳,不该这样冒险的。 他本思量着流夏可以帮他,却没料到流夏也在半路失去了意识。若是别的属下,他定会嫌弃对方没用,然后扔去剐了。可若是流夏,他便只会觉得是自己来晚了,让她又累又伤到了半路昏迷的程度。 流夏不沉,但她身上的衣服却浸满了鲜血和河水,让她整个人变得极重。锦衣本就没什么力气,又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久了,只觉得全身都要冻僵,却还要在河水中苦苦支撑着不被冲走。是以对锦衣而言,将流夏送上岸实在是十分艰难。 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锦衣的胳膊已经没了酸痛之外的感觉的时候,锦衣总算将流夏推上了岸。而将小姑娘送上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已经半分力气也无了。 手指酸痛到颤抖,又早就被冻僵。安顿好了流夏,锦衣便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滑,整个人便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去,同时慢慢地向着河底沉了下去。 在河水带来的强烈窒息感中,锦衣伸着双手试图自救,却只是徒劳。 之前,他成功地逃走了,却放不下流夏。他不久前才知道,他被翘楚骗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彻底,翘楚成了第一个成功从他手中哄出解药的人,也是第一个将解药流出去的人。当时,他虽然是看着翘楚将药吃下去的,却没料到那被她“吃下去”的药竟最终还是流到了未央的手中,被未央带了出去。 而顾明姝也的确是神医,凭着那枚解药,她便制出了更多的解药。锦衣从未得过人心,一直靠蛊毒和厚禄来制约部下。顾明姝此举解脱了众人,幼帝得势又让他失了权势钱财,顿时,他便众叛亲离了。 而在众人皆背弃他而去之时,尽管早有预料,但看着流夏依旧笑眯眯地站在自己的身边时,锦衣仍感到极为触动。她舍命挡敌,让他只身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却只觉无法舍弃她,竟不惜以身涉险,又跑了回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活着救走流夏的,却没料到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向来最是惜命,全然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上面上……真是后悔。 ……好在,流夏还活着。 仔细一想,他死了,中了他的蛊的人也要随他而去,这也是当初沐清风不敢杀他的原因。 而翘楚身上蛊毒还尚未除去…… 那么…… 想到这儿,锦衣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他想着翘楚的死亡,想着沐清风的痛不欲生,只觉得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铺天盖地的快意,将他心中对翘楚的心痛都压了下去。 大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暗色的河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友情剧透督主没死(遗憾脸)——————等等督主我知错了请原谅我嗷嗷嗷我才没遗憾呢我是在欣喜欣喜欣喜我不要去刑房啊嗷嗷嗷我不在谁给你写好妹子度过余生啊!!! 第66章把督主踹下床 沐清风抱着翘楚,极快地在树林中飞跃着。 翘楚忽然昏倒了。就在不久前,她漂亮的小手还在给他整理衣襟,他也一直将她护得很好,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昏倒了。沐清风略想了想,尽管有些不敢相信,却仍能猜出问题出在了哪儿。 对于翘楚新中的蛊毒,一开始,沐清风并没有把握它是否仍可以连接施蛊者与中蛊者。但有之前中的蛊毒的前车之鉴,他绝不敢轻视锦衣的蛊,是以甚至阻止了未央对锦衣的伤害,唯恐会在同时伤到翘楚。然而,未央却也并不是什么会乖乖听话的人。趁沐清风急着带走翘楚时,未央终究还是毫无顾忌地伤过锦衣——尽管失手让他带着伤被流夏护着逃走了。 好在,翘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乎这改变记忆的蛊与锦衣之前控制人的蛊不同,它并不会将施蛊者的伤痛给予受蛊者的。见了这个结果,沐清风就也安心了,便与翘楚在那片不远不近的林子里面很快活地住了好几天。 ——尽管翘楚对他不好,但能重新见着翘楚,能看着她好好的,他就也还是很快活的。 可是现在…… 沐清风皱着眉,灵敏地躲过前方的大树,同时低头静静地看着翘楚通红的脸。他虽是在拼尽了力气赶路的,却还是忍不住尽可能将把视线粘在翘楚的身上。 翘楚发烧了……烧得意识不清,小脸通红。尽管闭着眼睛的她只是病怏怏地没什么精神,并没有显出难受的样子,沐清风却仍是心疼得揪心。 发烧哪有不难受的呢……万一烧出什么事了可怎么办才好……她可都意识不清了…… 沐清风紧着拳头,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顶在了最锋利刀尖上,刺痛又紧张,满满的担忧与不安。 翘楚,是不可以出事的……就是他自己死了,翘楚也不能出半点事。 所以,现在,他必须得赶快找到锦衣才行。他却不能去找未央,之前,他曾收到未央的传信,言道锦衣失踪了。未央的目的只是要锦衣的命,一旦锦衣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必定会立即斩草除根,绝不会因翘楚的死活而给锦衣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 沐清风想着,紧了紧自己按在翘楚额头上的手。他一直把手置在翘楚的头上,用内力弄冷手,给她降温。而翘楚似乎也被伺候得很舒服,时不时地在沐清风冰凉的手上蹭蹭。 尽管满心担忧,但看着翘楚又乖又依赖地往自己的手心里乱蹭,沐清风也仍能觉出高兴来。看着翘楚惹人怜惜的小模样,沐清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便忍不住低下头,在翘楚绯红的脸上印上了一个吻——冰冰凉凉的,温柔又疼惜。 翘楚似乎对此有所察觉,就也在沐清风的怀里缩了缩,蹭了蹭他的嘴唇,同时含混地呢喃着:“锦衣……” 锦衣…… 你当是锦衣在亲你,你当是锦衣在抱你,你当是锦衣在心疼你……你当是锦衣? 沐清风蓦地攒紧了拳头,差点把掌心攒出血来。他觉得心中愤郁难当,就又咬着牙,猛地挥掌,一掌就劈倒了旁边合抱粗的大树。 然而,在大树倒下时,他却又小心地侧过身子,将烟尘尽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牢牢地护住翘楚,没让她碰上半点灰尘。 翘楚被沐清风抱得极稳,丝毫没有感知到外界的异样。她仍是意识不清的,只是太热了,便本能地往沐清风冰凉的手上蹭,同时接着呢喃:“锦衣……我热……” 沐清风因她的话而僵硬着身子,却还是默默地运转内力,将浑身镇得冰凉,同时,又怕她躺得不舒服,就缓缓地放松了自己抑郁到僵硬的身子。 “不是锦衣。”他仔细地抱着翘楚,低沉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锦衣,你脑子里的那个……也不是。” 翘楚却躺在他的怀里,对他的话一无所觉。 * “督主督主,喝药!”粉衣的女子长发垂肩,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碗捧到了锦衣的面前,身后几乎要有尾巴晃起来,道,“不冷不热刚刚好呢,喝完了有糖吃哟!” 锦衣半躺在床上,难受得半分力气也没有。听着那女子的话,他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看那女子,而是很嫌恶地看了一眼那碗气味怪异的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伸出手,打算接过那女子手中的药碗。 那女子却是不依,仗着锦衣难受得没力气,怎么也不让他碰到药碗。“我来喂你,我来喂!”她端着药碗,吵闹道。 “给我。”锦衣便蹙紧了眉头看着那女子,眸子里暗沉沉的,满是威压。若是换了常人,这会儿定是被吓住了,那女子却仍笑眯眯地看着锦衣,好像不过是在看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我喂你嘛。”她凑到锦衣的跟前,撒娇道。 “……给我。”锦衣却仍旧很是坚持,他怎么可能让她喂。自从醒过来,他就一直浑身剧痛,烧得全身无力,是以上次喝药时,他懒得与她计较,就任由她喂了一次。而那一次,她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还从不知道有人给人喂药能喂出把人按进水里的效果。 “不要害羞嘛,督主!”那女子却仿佛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仍是很开心地笑着,端着药就往他的嘴——也许还有鼻子——里灌。 “咳……你……咳咳……” “哎呀,督主真是孩子气,喝个药也喝得到处都是,都洒在衣服上了!被子上也是!” “咳咳……住……咳咳……” “哎呀呀,真是洒得到处都是。衣服和被子要自己洗哟!” “咳咳咳……” 直到药碗见了底,那女子才收了手。“督主督主,我好喜欢你呀!”喂完了药,那女子便满脸是笑地看着锦衣,欢快道,“督主督主,我要给你暖手暖脚暖被窝!” 这样的话,她说了太多遍,却丝毫没有被锦衣放在心上过。在锦衣想来,初次见面就热情至此,谁知道她图谋的是什么? 直到呛进嗓子和鼻子里的药被咳得差不多了,锦衣才缓过气来,怒道:“陆水!”锦衣生气,向来都是笑着的,带着温和的笑意,笑着杀人。他还从未这样怒过。 “诶!”名叫陆水的女子却似乎不以为意,喜滋滋地连点了几下头,答应着,“叫我什么事呀?” “……滚。” “咦!督主和人家在一起这么害羞吗?别害羞嘛,人家最喜欢督主啦!督主你嫁给我吧!” “滚!” “不滚不滚我才不滚呢!督主其实很想让人家陪的吧,人家知道的!”陆水这样笑着耍赖。 锦衣握紧了拳头,显然给气得不轻,却也没有继续多话。做了多年宫里最下|贱的人,他是最识时务的。这回,他就也藏住了自己眸子里的阴毒,不再多说,将陆水视为无物。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女人,好好地折磨死。 移了移身子,锦衣将半躺的姿势换成全躺,闭上眼睛,就不再理会她了。 在被未央追杀时,锦衣本就受了伤。后来,他从崖上掉了下来,还在水中泡了好一会儿,更是伤上加伤。直到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他才被陆水给救了上来,是以,他起了高热,浑身酸痛无力,更觉得疲惫不堪。躺在这儿的工夫,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水则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笑着看他沉静的睡脸,也不管他还在睡觉,就吵闹道:“督主督主,你睡着了比醒着还好看诶!阿爹说的没错,你长得真的好俊啊!” 锦衣却是太过疲惫,并没有被她的高音量给吵醒。 陆水就仍托着腮帮子,坐在他的床边看他。虽然他长得好看,但看他睡觉也真是无聊,她就思量着,还是叫醒他,让他陪着她比较好吧。 她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却与她的想法没有半分关系。“呀,你们来了呀。”她忽然开口,毫无征兆道,“这么快呀。”是她见过最快的。 随着她没头没脑的话的话音落下,便有一个少年抱着个姑娘,一跃到了屋门口,正对上陆水的视线。 那少年到了此地,却浑不在意陆水的存在,而是直接将视线移到了床上锦衣的身上,径直走进屋来。 陆水便也站起身,挡在了少年的面前,欢脱道:“哎呀,你好厉害呀,这么快就破了我的蛊阵,哎呀,好聪明好厉害!”她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这少年身上带着伤,显然是破阵时挂上的。可他怀里的姑娘却安然无事,睡得沉沉的,连块衣角都没有破。 破了她的阵竟还能这样体面,阿爹说的没错,中原果真是卧虎藏龙的。 那少年听了她的话,这才将注意力移到了她的身上,皱眉道:“你的蛊阵……你也用蛊?” “是呀是呀,我很厉害的!”陆水笑着直点头,像个向大人邀功的小孩。 沐清风看着面前的粉衣女子,有些惊讶。中原只有锦衣一人会蛊,是以锦衣才能依凭着蛊毒四处横行。然而,这女子却说,外面的蛊阵是她设的。 怀里的翘楚还在发烧,他就也没有继续惊讶下去的时间,只想要尽快逼锦衣给翘楚解了蛊毒。这么想着,沐清风便也没有多话,就抱着翘楚,试图绕过那姑娘。他却没料到,那姑娘见了翘楚,便忽然指着她,问道:“她的毒,是督主下的?” 没想到这女子能一眼就看出翘楚中了蛊毒,沐清风不由停下了脚步,道:“是。” “哎呀呀,可真是半生不熟的蛊。”那女子便摇了摇头,道,“你们找他,是解蛊来的?” “自然。” “嗯嗯,那我这就叫醒他!”女子爽快地说着,便走到了锦衣的床前,晃了晃他,道,“督主,起床啦!” 锦衣却是伤病交加,发着高烧,又太过疲惫,是以对她的呼唤没什么反应。 陆水见状,神色没变,仍是笑眯眯地,同时毫不犹豫地伸出脚来,砰地一声,就将锦衣狠狠地踢下了床。 “督主督主,起床啦!”她仍旧欢脱地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嗷!数电考完了!这周周末考完概率论的话就基本没什么事了xddd没有意外的话,从今天起恢复日更~ 第67章欢天喜地虐督主 锦衣扶着床沿,按着自己被踢得生疼的腰。他被怒气冲得发昏,早就没了往日生气时常会带着的笑脸,而是像个平常人一样,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多少年没有人敢对他这样无礼过了,上一次被这样对待,该是在宫中,他还不算一个人的时候…… 他一定要剐了这女人! 而不光是锦衣,就是沐清风见着面前的女子竟硬生生地将锦衣踢下了床,也微微怔了一下。接着,他就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翘楚的反应,直到想起锦衣的外伤并不会反映在翘楚的身上,他才安心下来。 见到锦衣醒了,又想起路上翘楚呢喃的那句“锦衣”,沐清风紧紧地皱起眉头,抱着翘楚一个旋身,就要往锦衣那里走去。 “哎呀,真骇人。”那女子就也跟着他一个转身,又挡在了她的面前,道,“你这个样子,是想要杀了他的吧?”沐清风身上杀意重重,别说陆水,就是昏迷不醒的翘楚都似乎对此有所察觉。任谁都能看出来,沐清风不光是想杀了锦衣,还绝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怎么会……”沐清风冷哼一声,强压下眸中的阴霾,如是道,“他若交出解药,我倒也可以……既往不咎。”最后四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你骗人的!”陆水却牢牢地挡在他的面前,道,“哎呀,这个谁都能看出来的,他若给了解药,你绝对不会留他的命的!——你的剑可一直都在迫不及待地嗡鸣呢。” “我会留的。”沐清风却仍貌似冷静道。他知道自己在说谎,却并没有什么愧疚感。说到底,会让他无法说谎的就只有翘楚一个人而已。 “不要骗人啦。”看得出沐清风的谎言,陆水张开双臂,护犊一般挡在沐清风的面前,道,“我可不会让你过去的,我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好东西,怎么能送到你的剑尖上呀。” 在陆水的背后,锦衣听着这话,不自觉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抿了抿嘴。 沐清风则是微微眯了眯眼,思虑着对策。他没有硬闯,也没有试图控制着女子的行动,却并不是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实际上,自从遇到了翘楚,便没有什么年轻的女子能让他起怜惜之意了。 他只是顾忌。若门外的蛊阵真是这女子布下的,那他便也绝不敢轻视面前的女子。论武功,他不惧任何人,可若论上蛊毒这种偏门邪道,他着道多次却仍毫不了解,是以也绝不敢轻视。 而那女子的下一句话,就更是让他停住了身形。“况且,你要找他也没有用呀,他自己也没有解药的!”陆水这样说道。 此话一出,不光是沐清风蹙眉,就是锦衣也显出了略带惊异的神色。 “他也没有解药?”沐清风皱着眉,道,“你当这样说,我就会留着他?”的确,若逼不出解药,因翘楚而投鼠忌器,沐清风便不敢杀他。而好在,锦衣的外伤与翘楚并无关联,所以沐清风可以随意地折腾锦衣,折腾到他他不得不拿出解药为止——也许还不为止。 习武之人,特别是武艺习到沐清风这个份儿上还曾常常受刑的人,对人体的把握极为精准。因而,尽管从未学过什么刑讯他人的阴毒招数,但只要他想,他就能轻易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肯定没有的啦,问都不用问的。”陆水却摆摆手,脸上一派真诚,“这种蛊,一看就半生不熟的,连蛊本身都没制好呢,哪里会来解药。——真不知道他是着的什么急,蛊还没成形的,就给用到人的身上去了,真是丢我阿爹的人呢!”她不知道,这蛊是锦衣专为翘楚而制的,本是欠了火候尚未成形的,是以锦衣一直没有用。而那时在牢中,他被翘楚刺激得不轻,便忍不住用了这个。 听着陆水的话,锦衣眯了眯眼,暗道这女人倒也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是看了几眼,就将实情全都捅了出来。 “那么,你的意思是,”沐清风握紧拳,道,“她的毒,解不了?”不是询问,而是兴师问罪一般的语气。 “哎呀,我可没说过呀。”陆水笑起来,道,“不管什么蛊,只要把施蛊者身子里养的蛊抽出来,嗯,你知道的吧,就像你们中原人废掉武功一样,那样他施的蛊就都自然而然地消失掉了呀!”她将这话说得无比自然。 而在她的身后,锦衣却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敢!”他咬牙道,一时无比失态。 要说锦衣是如何从一个被豢养宫中的玩物变成掌控朝权的东厂督主的,首要的原因绝不是他的心计谋略和心狠手辣。实际上,那时的他连人都算不上,就算有什么心计谋略也是用不上的。 成为了人也好,手握实权不再被欺侮也好,他靠的都是蛊。 那日,意外闯入宫中的异族男子成了他的救星,那人见他与其他“宠物”不同,眸中尽是屈辱不肯麻木,便同情他,授了他最浅显的蛊术,助他脱离了苦海。 而就连那个男人也是没有想到的,锦衣竟聪慧至此,能从那样浅显的蛊术中悟出更多,举一反三,蛊术小有所成。接着,他竟不仅依凭这个脱离了苦海,更是折磨死了当初侮辱过他的所有人——包括了先帝。 而现在,陆水说要抽去他身体里的蛊,说得如此轻松。她可知道,蛊术是他在这世上的立身之本,是他的命! 陆水却仿佛完全不知锦衣心中所想似的,她只是对沐清风笑眯眯道:“所以,我把督主身体里的蛊抽出来,解了她的蛊毒,你就不要杀督主啦!”说完了,她就转过身,笑着看着锦衣,用邀功似的语气欢快道:“督主别怕,解了毒之后我保护你!不会让他杀掉你哒!” 锦衣却已经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脑中思量了无数的方法去对付她,所有的方法自然都脱不开蛊毒。 然而,在尝试数次后,他心里就越发慌张了起来。不知道是怎么了,对着陆水,他身体里的蛊虫竟像是死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他的命令。 “肯定的啦,阿爹的虫子,怎么会害我呢。”一眼看穿了锦衣的疑虑,陆水笑着答道,全然不在意锦衣想要做什么,“督主督主,不要怕啊不会痛的,我最喜欢你啦怎么会让你痛呢!”这么说着,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是被她碰触的同时,锦衣就感觉到,蛊虫在自己的心口不安地骚动着。 “你!”他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竟忽然像是被点了穴道,无法移动半分。 “督主督主,不要动嘛。”陆水撒娇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小刀。 锦衣想要开口制止她,却发现自己竟连口也开不得了。不能动,不能言语,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水将那柄小刀戳进他的胸口,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得让人赞叹。 他觉得胸口剧痛,不知道自己疼的是身还是心。 他的一切,就是这样被夺走的?如此轻易! 那么……从今往后,他与一个废人又有何区别?他不是男人,又瘸了双腿,他本就是废人。这样的他,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呢?那刀为何不偏离一分,为何不直接要了他的命! 锦衣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胸口染血的小刀,看着那双执着小刀的手。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的主人,夺去了他的一切!就是她,夺去了他的一切,他的一切! 不……他不该死的,他不会死,也不会成为一个废人。夺走他一切的女人还好好地活着,他怎么可能甘心做个废人,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去死。 就在这一瞬,锦衣忽然改变了念头。是的,他该杀了这个女人,他要杀了这个女人。他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她,让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所以,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 被夺去了蛊虫?那便再讨回来!想尽办法,讨回来! 他要杀了她! 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胸口汩汩流出,锦衣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朦胧了起来。然而,于此相悖的是,他心里的念头却越发地清晰而坚定:他定要杀了那女人,用最痛苦的方式,让她偿今日的罪孽! 这年头冲破了他的死念,也冲破了他的自暴自弃,也不知是以什么样的缘由,就这样留存了下来。 陆水低着头,用心地拿刀子在锦衣的胸口翻搅着。她能感觉到那里的躁动不安,他也是,蛊虫也是。 “哎呀,你们就出来嘛,不要淘气了。”她说着,继续翻搅着刀子,毫不在意锦衣已渐渐地昏迷了过去。很快地,她就触及了蛊虫。 而与此同时,翘楚也异常了起来。“啊……啊……”她仍昏迷不醒,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痛苦难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不安地骚动着似的。 沐清风看得心疼,恨自己不能解开她的痛苦,恨不能替她难受,又恨不得一剑戳到自己身上,陪着她痛苦。 “翘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哎呀呀督主三观永远不正啊~ 嗷嗷嗷话说定制封面已经做出来了~挺美丽的xd不过……说实话我超级没信心现在还有多少人要买定制……总之说好要开就是要开xddd 第68章督主要好好认错哟 流夏端坐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嚼着桂花糕,一张小脸上满是满足。唔唔唔未央的桂花糕果然最好吃啦!唔唔唔……阿央果然还是对她很好呢……小姑娘将甜甜的桂花糕咽进肚里,大眼睛眯得享受无比。 “……慢些吃,又没有人要与你抢。”未央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给流夏轻轻地揉着药膏。他仔细地照顾着小丫头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只觉得那些伤都是划到了自己的心上,让他不由得把手放轻再放轻,生怕弄疼了小丫头。 “阿央我还要!”咽完了最后一块桂花糕,小丫头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轻车熟路地撒娇道:“阿央快去做——流夏还要吃——”长腔拖得天真无比。 “乖,等上完药。”未央轻声安慰她,极小心地伺候着她身上的伤口。 “呜,不要!流夏要吃糖葫芦,糖葫芦!”小姑娘却不依,胡乱地挥胳膊蹬腿,给正在上药的未央捣乱,带得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未央听着锁链的响声,抿了抿嘴,抬头看着流夏,并不在意她的顽皮。 为了防止流夏跑去帮助锦衣,又因为流夏大得出奇的怪力,未央只得令人将她用极粗壮的锁链锁得紧紧的。是以,流夏的身子瘦瘦小小的,却到处都绑着极粗的链子,显得很有些异样的残酷,更是让未央看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堵。 往日里,在流夏这么任性的时候,未央是少不得要威吓她一下的。可现在,他却只是叹了口气,又轻轻地揉了一把流夏的小胳膊,同时答应道:“……好,给你做。”又叮嘱着:“不要乱动,别碰到伤。”说着,他暂且把药膏扔到一边,就转身出了门,准备熬糖浆去了。 若是平时,流夏一定会像小尾巴似的跟出来,一个劲儿吵闹着要他快些。可是现在,她却是不行的。极粗的锁链被打进了地底深处,深到就是以流夏的怪力也无法将其j□j。所以,小姑娘就只能留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一步也踏不出。 “哎呦,作甚哦,青天大白日的,摆出这么副死了娘的表情。”就在未央将要踏入厨房的时候,娇媚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未央挑挑眉,并不在意女子话里的无礼,只是转过头,看着面前一袭红衣的女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朱绯,还未破阵?” “当然啦!”名为朱绯的红衣女子微微撅了撅嘴,千娇百媚地抱怨着,“蛊阵哪里是那么容易破的嘛。” 她正是当日在猎户家中的那个红衣女子。 “不容易,沐清风会随随便便地闯进去?”未央瞥了她一眼,转过身,走进了厨房。 朱绯却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用手指掩着鼻子,仿佛很嫌弃厨房的油烟味。“哎呦,这话说的,奴家如何与那位小哥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小哥可是为了红颜哪儿都敢闯,哎呦,还哪儿都能闯得来的人物呢。”她说着,勾了勾头发,低低地笑了起来,“昆仑玄圃是怎么教出这种功夫当世少有的弟子的,哎呦,真是羡煞旁人了,弄得奴家都想去玄圃派拜师重造了呢!” “沐清风不肯带你们进去?”未央问着,用心地往锅里倒着砂糖。 “可不是。怎么说都不肯,几步就把我们全甩下了,跟都跟不上,真是绝情呢。”朱绯娇声抱怨着,“说到底,他这一身功夫能留着,还不是多亏奴家当时留了手。此时却忘了往日温存,变得如此绝情。啊,男人啊,就是这么不知道记恩,一个个伤得都是我们女人的心。”她自顾自地编排着,她还掏出手帕来,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当时,与锦衣交锋时,因为自断了手筋脚筋,沐清风的武功差点被锦衣身边的一个黑衣人所废。而那个跟在锦衣身边的黑衣人正是朱绯。 未央听着朱绯的一通胡言乱语,没有接话,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往锅里倒了水,他将糖混水熬了几下,才忽然开口,喃喃自语道:“不算是女人……也就是个小丫头……” 朱绯见他这样,挑了挑眉,笑道:“哎呦,说起来,流夏妹妹这么乖,你还非要将她绑得严严的,真是狠心呢。”小丫头活泼好动,没个消停的时候。就是被锁在小屋子里也是一样,成天都竭力在锁链能触及的范围里上蹿下跳。 “……她乖,是因为她知道她逃不掉。”未央顿了顿,道,“流夏不会做无谓的事。所以,既然知道逃不掉,她就不会胡乱反抗。”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所谓的大智若愚了。 未央说着,低着头,将红彤彤的山楂一粒一粒地串在木棍上,又道:“包括她不会杀我……也是一样。她知道,她就是杀了我也救不了锦衣,所以她不会动手,否则……”未央说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来,“我多次与她那样靠近,大概早就身首异处了。” 关于流夏的安危,锦衣也是有恃无恐,仿佛吃定了未央绝不会对流夏做什么。实际上,未央也的确做不了什么。破不了蛊阵,他本可以用流夏来威胁锦衣,赌一赌流夏在锦衣心中的分量。然而,他至今却也只敢口头威胁,根本就做不出什么真的伤到流夏的事来。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所谓“无毒不丈夫”,未央曾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现在却才知道,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小屋里那个恼人的小丫头罢了。 “哦呀……”朱绯应了一声,勾着头发看着未央这副与平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的样子,挑了挑眉,略略收敛了轻佻的神态。“哎呦,那么想要啊。”她看着未央,道,“想要,就得好好抓着才行呢!——不与你说了,我半途从姐姐那里出来,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生我的气呢。”她此次回来,是为了传令的。然而,在回来后,她却没先来见未央,而是先去见了与她一起的温婉女子。 “你二人倒是不拘世俗。”未央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串好的糖葫芦,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世俗?哎呦,那算的是什么狗屁呀。姐姐那么好,肯定得好好地抓在手心里啦!”朱绯说着,声音忽然变远了。未央偏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早已掠了出去,大概是找她温婉的姐姐去了。 未央就又低下头,加快了速度,将山楂串到了竹棍上,浸入糖浆里。由不得他不快,不远处,从小屋里传来的小女孩的吵闹声已经快要掀翻房顶了。 * 蛊毒已解,翘楚却仍昏睡不醒,好在已经退了烧,也的确只是睡着了,让沐清风放心了不少。将睡得沉沉的翘楚安置在了小床上,沐清风蹲下|身子来,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又摩挲她的手,蹭在她身上,看不够似的看了她很久。 等她醒过来,就认得他了。一想到这个,他就兴奋地无法自持。他迫不及待要她醒过来了,她太久没有与他好好说话了,也太久没有好好宠爱他了。 因为小屋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一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锦衣就只能躺在地上。尽管如此,因为陆水对此毫无意见,锦衣又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关于床铺的争执却并没有发生。——实际上,陆水岂止是对此毫无意见,因为嫌麻烦,她甚至没给躺在冰冷地上的锦衣铺点被褥。 陆水蹲在地上,拖着锦衣,细心地给他包扎着伤口。她的动作很利索,一会儿的工夫就连上药带包扎做得妥妥的。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沐清风总算将恋恋不舍粘在翘楚身上的目光移了开来,随意地放到了锦衣的身上。 “不用包了吧,反正也活不久了。”锦衣说着,离开床铺走了几步。直到离翘楚远了一点,他才轻轻地抽出了腰间的剑,道:“从哪里下刀好?他平日剐人的时候,都是从哪里开始的?”得先把他提出去。翘楚不喜欢血腥味,在这里动刀子,一定会熏到她的。 “凌迟的话,一般先从胸口开始的,然后……啊不对!不许你杀他!”陆水猛地反应过来,而后马上张开双臂,挡在了沐清风的面前,“亏我还给你娘子解毒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尽管对锦衣恨之入骨,沐清风却还是老实地垂下了头,认真地向陆水道谢——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向她道谢过无数次了。 “……哎呀,客气什么!”见沐清风又这么客气,陆水瞬间就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其实是顺便的啦顺便的,阿爹赶我来中原,就是为了取他的蛊的。”说着,她的眸子略略沉了起来,“阿爹说,督主会变成这样,给中原人搞出了这么多麻烦,都是他那年一时心软的错。所以,他不能再放任他用蛊做坏事了。” “无论如何,在下的感激之情是不会少的。”沐清风却仍是规规矩矩地垂着头,道谢道,“姑娘救了翘楚,于在下恩情便比救在下的性命更甚。如此大恩,只要姑娘开口,沐清风定衔草结环以报。” “……哎呀,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草……”陆水拽了拽头发,“总之,就是说要报恩吧。那就不要杀他啦,这不就妥妥地报恩了嘛!” “……如何不杀?”沐清风听着,微微眯了眯眼,道,“他待翘楚如此……我曾发誓,要他跪在翘楚的脚下认错,要他千刀万剐来还他给翘楚,还有其他人所造成的苦楚!” 陆水一听,乐了。“哎呀,别的不提,前一条不是很好说么!”她说着,转过身来,推了推地上的锦衣,唤道:“督主!督主督主,起床啦,起来认错啦!”然而,锦衣是失血昏过去了,并不是单纯的沉睡,自然没这么容易醒过来。 见推不醒他,陆水有些苦恼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干脆伸出手来,对着他胸口的刀上用力地戳了下去。 “啊……呃……”锦衣抖了一下,被疼得瞬间醒了过来,“你!”他疼得头脑发胀,却还是很快地认清了面前的情况。 又是这个女人! 锦衣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渗出的血迹,咬了咬牙,只觉心里怒火冲天,又只恨自己无用,无法尽快弄死这女人。 而在他的面前,陆水仍是笑眯眯地,仿佛根本就看不到锦衣的怒气。“督主,快跪下磕头认错啦!要认到人家原谅你为止哟!”陆水这样说着,用的是谆谆教导的语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啊……怎么说呢……说实话,以前没有意识到督主有多过分,直到今天看了一篇文。这篇文……我在千千小说看文五年第一篇让我忍不住在人家文下爆粗口的文……甚至生气到删掉了我正在追的同作者的另外一篇文的收藏,尽管我真的是十分喜欢这篇在追的文,是仅有的一篇让我想要章章留言,一更新就让我迫不及待戳开的文了。 由不得我不爆粗口,那篇文据说很有内涵,读者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净化心灵啊小孩子读不懂啊之类,口碑真的很好,但是我真的看了四章就出离愤怒!男主那畜生比李天一还不如……不对,李天一跟男主比起来也算是普通的小男孩了。起码人家轮x只轮了一个,没有到处奸淫妇女,也没有因为女性反抗中咬了自己一口就把人扔去被一匹马x到死,也没有逼着别人的妻子给自己口|交还因为人家漏出来了一滴就把人扔给下人轮x玩到死……理所当然他和女主的第一次也是*,但比起之前那些对各种女性的侮辱,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不算了……我去作者为啥要写得这么详细……我不介意这个人是男主,我介意这个人得了善终!看了一堆评论,他在佛法下悔悟了,感动了一票读者……也许那文真的是佛法无比净化心灵很有内涵吧,但是在短短四章里男主是真的把我恶心坏了…… 然后我就想到了督主……其实督主又好到哪里去了。作为作者,抱着对女性的尊重心里,在督主这里我没有提任何关于在性上侮辱女性的情节,为了让本文口味不变重,也是出于对小哥的心疼,在刑房我也只让督主动了鞭子,别的什么更残忍的东西我只字未提。但说实话,不考虑这些的话,督主的性格设定还真是能干出这些事的人……不说这些我不敢写出来的,就说我写出来的……当初为了表现督主的心狠手辣,我也是让他干过因为侍女奉茶烫口就剐了人家……剐刑有木有!刀割一下手指头都超痛的可是他把无辜少女给剐了! otz写文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督主是怎样的一个变态啊…………明明是我自己写的,为啥现在我会被吓一跳……啊啊……现在一点也不想让督主好过了……_(:3」∠)_ 督主:明明是你的错! 小瑟:咳……总之,求推文!说实话放弃了同作者的那篇我很喜欢的文,我也很心疼的……好想求一下这种很成熟的作者写的文。就是有那一类早期就在千千小说写文的很成熟的作者,现在已经当妈妈的那种,写文超级有味道><或者忠犬男主bg文!特指那种不会忠犬着忠犬着就对妹子黑化,或者对妹子*特别强强到起了强奸的念头的……有了忠犬的前提后,就对男主行为的接受度变低了呢。好好的忠犬文,黑化都算是个人爱好了吧,让忠犬满脑子都是想强x女主还真是接受不了呢…… 翘楚:→→意外地口味很轻啊。 小瑟:是啊就算s|m我也只喜欢女主男奴呢…… 翘楚:……抱歉,前言收回。 小瑟:嘛总之就是在汉子身上口味怎么重都无所谓,但是不要重到妹子的身上去……女孩子是用来好好宠爱的,你看我现在写文都没有恶毒女配了呢~而且以后也再也不会写什么无脑炮灰女配了,就算毒也要毒出个性啦~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也可以凑出半章呢##不用动脑光吐槽的话我的速度也可以很快的嘛# 第69章翘楚你一醒就要摸吗 “督主,快跪下磕头认错啦!要认到人家原谅你为止哟!”陆水这样说着,用的是谆谆教导的语气。 谆谆教导……锦衣低下暗沉沉的眸子,心里只想把这女人的脖子拧断,让她再也说不出这么“谆谆教导”的话来。 而她要他做什么?下跪?他记不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给别人跪过了。得势后,就是当今皇帝也以他身体不便的缘由免了他的跪,是以他哪里还跪过旁人? 可现在,这女人让他跪人……还是沐清风?翘楚?他有多久没跪过别人了! 锦衣狠狠咬牙,暗暗在心里将陆水凌迟了无数次,表面上却尚且还算沉稳。毕竟,在成为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之前,锦衣首先是一个受尽欺侮的宫中男宠,最懂得的自然也是识时务,他看得出自己的命掌握在谁的手里。 沐清风若要杀他轻而易举,更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不管如何厌恶陆水,锦衣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人看不出本事深浅的女人恐怕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若没有她,在他还没有醒来时,恐怕就已不知要被沐清风如何对待了。尽管不知道陆水为何要维护自己的性命,锦衣却清楚,他绝没有可以惹恼陆水的资本。因此……尽管沐清风并不会因他一跪就放弃杀他,但既然是她要他跪,他就必须得……老、实、听、话……拒、绝、不、得。 锦衣死死地垂下了眸子。 而一旁,陆水见锦衣没有动静,便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同时念叨着:“怎么还不动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 男子汉?她说出这个词,是在讥讽他么!她几时将他当成一个男人看过? ……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将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过。身体上特殊的残缺让他从未停止过自卑自厌自弃,多年的自卑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从未表现出来,却也轻易不得触摸。 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伤疤,锦衣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却恰恰听到了陆水的下一句话:“大丈夫敢作敢当,有错就要好好认错嘛。做错了事要好好说对不起,这才是真男人嘛。” 那一瞬间,锦衣有过那么一丝清明,一闪而逝,让他无法抓住。 而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陆水整个地提了起来,向前一推,就被面朝下地推到了地上,显得十分滑稽。他心里顿时满溢了羞愤,忙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却无奈双腿残疾,用不上半分力气,就只能半撑着趴在那里,狼狈得惊天动地。 自得势以来,他几时如此狼狈过!而眼见着他如此狼狈的人是沐清风,他的宿敌。 他趴在地上,羞愤难当。而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与感觉,也不断地唤醒着他在宫中的记忆,让他浑身抽搐了一下,不自觉地攒紧了拳头。痛苦的记忆不断地涌上心头,加上此时极度不堪的窘境,令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助得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 而下一瞬,他便猛地咬紧了牙齿,像往常一样,疯狂地赌咒着欺辱他的人,同时将他们欠他的账一笔一笔牢牢地记下来,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心。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命犯我锦衣! 沐清风低着眼,看着地上的锦衣,冷哼一声,道:“死性不改。”说着,他提起剑来,冲着锦衣,蓦地剐了下去。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陆水忽然将锦衣提了起来,同时对着他的腰腹狠狠一踢,使他疼得弯下腰来。这样,她就让锦衣就着她的手,刚好形成了一个跪姿,仿佛只是为了要锦衣跪下,并不是为了躲避沐清风的剑。 “哎呀,督主督主,快好好认错啦。我好喜欢你呢,可不想你被人剐了。快认错啦,认完了错我给你做好吃的哟!”说着,陆水又用力按下了锦衣的脖子,不由反抗地将他的额头狠狠地往地上磕去,连磕了几下,让锦衣白皙的额头被生生地磕出了血来。 而锦衣也早已轻轻发抖,几乎把拳头也给抠出血来。他周身都散发着怨气和煞气,连他自己也压抑不住。 沐清风微眯着眼睛,看着这样锦衣,对陆水阴沉道:“缘何护他至此?” “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呀!”陆水则笑嘻嘻地答道,说着,还俯下|身大力地捏了一把锦衣的脸,随即赞叹道:“哎呀,好滑啊!督主你好美啊,快嫁给我吧好不好!” 锦衣绷了绷身上的肌肉,似乎是在竭力抑制着自己挥开陆水的手的冲动。而沐清风却仍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水,没有说话。 陆水便也渐渐地收起了调戏,略减了几分笑容,对沐清风重新回答道:“虽然,他的确做了很多错事啦,但是他也很可怜……而且当年也是因为我阿爹给了他机会,才使他有机会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所以,就因为你的妇人之仁,你就要我不顾他对翘楚所做过的那些……糟心事!也不顾他对无数人做的残忍事,就这么放过他,就这么算了?”沐清风接过话,语气里少有地带上了讽刺的意味,显然是气了。 “当然不是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呢!”然而,陆水却毫不犹豫否定了他的话,道,“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想请你给他个机会。”陆水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沐清风,道:“给他个向善的机会吧。算起来,他在宫里吃了八年的苦,出宫作了三年的恶。这样,便请你给他三年机会,让他与我一起。若他知错了,能用此生向黎民苍生赎罪,你便放过他,让他行数倍的善来还他的杀孽。而他若还有一丝不知悔改,我便把他扔给你,任由你的处置。如何?”说话间,陆水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沐清风,从未逃避过他的的视线,“你该看得出,我没骗你。” 沐清风听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他利刃出鞘,对着地上锦衣的肩膀蓦地连刺两剑,剑剑都见得到染血剑尖。穿骨剧痛来得猝不及防,只刺得锦衣忍不住“啊”得痛呼出声,一张俏脸疼得发白。 “一剑,刺你当日宅院曾用蛊折磨翘楚,另一剑,刺你当时刑房曾鞭笞翘楚。就且先报这些,剩下的,三年后,你来找我,或是我去找你。”顿了顿,他微微偏头,看了眼床上的翘楚,脸上的表情蓦地柔和了起来。再回头,他却又是一脸冷煞。“给翘楚的跪,你便也先欠着。如此敷衍的跪算是什么,三年后,我要你诚心实意地跪给翘楚看,或是痛苦万分地死给我看。” 锦衣低着头,死死地按着肩膀涌血的伤口,心头满是恨意。陆水却猛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头上,欢快道:“我会好好教育他哒!”欢脱的语气里竟意外地有种说不出的力度。 说完,她蹲□,拿了多出的绷带给锦衣止了血,动作一如既往地细心又认真。盛怒之下,锦衣仍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一眼。 * 翘楚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整理思绪,却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脑。 这算是哪门子的记忆!她将锦衣当作了沐清风?还有…… 翘楚蓦地睁开了眼睛,猛地起身。环顾四周,她就见她所处的还是闭眼前见到的那个树林间的小屋,狭小的屋子里仅有她一人。然而,在飘忽忽的饭香中,想也不用想,她就知道沐清风在哪儿了。 不用她去找他,呼啦一声,门就被忽然打开了。门口,沐清风逆光站着,让翘楚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而沐清风却能将翘楚看得很清楚。他看着坐在床上的翘楚,声音微微地发着抖,道:“真的……醒了?我还当……又是我感觉错了呢……” 在他说话的工夫,翘楚已经忽的翻下床,也不顾手脚的略带无力,几步就跑到了沐清风的面前。接着……她就手脚麻利地蓦地扒开了他的衣服,三下两下,就将他的上身脱了个精光。 见她这样,沐清风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一醒……就要摸呀……”他红着脸,这么喃喃着,却半点也不乱动,反而微微将身子往翘楚那里贴了贴,好像唯恐她不看不摸他似的。 而翘楚也的确是在摸他的,却是在仔细地抚摸他前胸后背的每一处伤痕,摸着摸着,就掉下眼泪来。 沐清风愣了一下,忙将翘楚紧紧抱入怀中,细细安抚。这时候,他才想起来,翘楚最后一次意识清明的时是在锦衣的刑房,那时候,她正因他的伤而哭得难过。在那以后,她就被控制了记忆。所以现在,她刚解了蛊,恢复了记忆,最关心自然也该是这个。 想到这儿,沐清风心里一疼,便牵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身体来回摩挲,同时安抚道:“都没事了,你看,都长好了。”这么说着,他看着翘楚的眼泪,在心里暗恨两剑实在太少,就是刺锦衣一身窟窿也还不起翘楚的一滴眼泪。 “你那么难过,我竟然不在……我竟然还在锦衣那里……无忧无虑的!”翘楚说着,脑子里不住地想着那日在马车里未央说的话。他说沐清风伤得快死了,伤得快死了,还非要来找她……他还说,沐清风要找的那个人,过得无忧无虑的…… 这该死的无忧无虑! 翘楚抚摸着沐清风身上道道狰狞的鞭痕,抚摸着他胸口深入肌理的刀口,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地难受,难受得要她快疯了。 轻轻抚摸着沐清风结实却满是伤痕的身躯,翘楚忍不住抬起胳膊,一把按下他的头,冲着他浅色的凉凉的嘴唇,给了他一个带着眼泪的吻,心疼无比,极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睡觉!!! 第70章你们期待的那些糖来了 翘楚吻着沐清风,温柔地抚慰他的舌头,又轻轻舔舐他干裂的嘴唇。“他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翘楚默默地记下了这笔账,抬眼看到沐清风略显憔悴的脸,心里又是一颤,不由得想着,若要记账他不好好照顾自己,那这笔账又有多少要记到她的头上来。 这么想着,翘楚联想到这几天做得糟糕事,愧疚感就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又将舌头探了进去,翘楚搂着他的肩膀,极尽温柔地补偿他。过了许久,直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翘楚才把嘴唇移了开来。抬起眼,翘楚就见沐清风略显迷离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还想向她的方向凑,便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轻声道:“还要呀?低这么久的头,你脖子都不酸的么?”说着,她又抬了抬脸,贴着他吻了一下,最后抚慰了一下对方被她舔得湿润的嘴唇,就低下了头,去看他的胸膛。看着沐清风胸口的伤痕,翘楚抿抿嘴,本就低沉的心便更加阴郁了起来。 “怎么……除了那些伤,还有伤……”她说着,手指抚过沐清风心脏处的那道深深的刀口,用力咬了咬嘴唇,才又道:“看起来好深……你没事吧?”虽然是这么问着的,她却也知道,这种几乎就在心脏上又极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会没事。又想起乔安的那句“他就快要死了”,翘楚眼圈一红,刚平复下来的哭腔又涨了上来。 沐清风见了,忙伸手去拍她的背,顺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就见翘楚在意的正是自己胸口的那道刀伤。这一刀,若不是朱绯放水,他怕是真的要死在锦衣那里了。可是这些事和翘楚此时的哭腔比起来,就全都不算什么了。 翘楚带着哭腔,抽噎了两下,却还是努力地将眼泪憋了回去。一般来讲,她不愿意在沐清风面前哭,因为他太在意她的泪珠子了。轻轻地抚摸了下他胸口的刀创,翘楚凑上去亲了一下,轻声道:“看起来真的好深……”她说着,深吸口气,缓了缓胸口的心疼,又道:“好像还没长好呢……有药吗?” “有。”沐清风忙答应着,便将怀里的小瓷瓶掏了出来,递到了翘楚的手心里。 翘楚认识这瓶子。那时候,沐清风不小心将她的手腕抓出了一个痕,他就掏出了这个瓶子,巴巴地想给她擦,却被她冷淡地拒绝了……到后来她接受,抱的也是极嫌弃的心思。 而这药……原来是给他治胸口的刀伤的……用来治那道很深的,也许会致命的刀伤。 那瓶子极小,翘楚拔开塞子,就见果不其然,里面的药膏也已经剩得很少了。想想也是,用来治这种致命外伤的药一定很珍贵,量不会太多,而他却浪费这种药来擦她泛红的手腕…… 翘楚抿抿嘴,一个没忍住,又抬起手来,用力抽了下沐清风的头。沐清风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挨打,就低了低头,撒娇地蹭了蹭翘楚的鬓角,怕她生气。 他这么一来,翘楚就是有什么气也全都攒不住了……再说,其实,她与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气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特别是关于那几天她对他的冷暴力,她根本没法形容自己有多后悔。 外强中干地白了沐清风一眼,翘楚轻叹口气,心疼地抱了他,而后揽着他的腰,就将他按到了小床上去。 自从醒过来,她都不敢回想这几天的事,不管想起来哪一件,她都要后悔愧疚又心疼得不行。之前,沐清风因为她才被受难于锦衣,差点丢了性命。然而,当他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她却一直和伤害了他的锦衣在一起,对锦衣关怀备至,享受锦衣给她的锦衣玉食,将锦衣误认为他……之前,未央说过,他性命垂危还要逞强起来找她。可是,他好容易养好了伤,闯进来找到了她,她却对他处处防范,将他的关切当成驴肝肺,睡觉时将他赶到了外面去,还卸了他的胳膊,用匕首划伤了他的脖子。就仗着他喜欢她,仗着他对自己百般纵容,她就这么一次次地伤他的心……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翘楚坐在床边,低头剜了药膏,仔细地抹在沐清风的胸口上,同时在心里一遍遍地盘算着自己该怎么道歉才能让他原谅,才算是抚慰了他被她伤了多次的心。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沐清风却先出了声,道:“翘楚……对不起……” “诶?”翘楚一愣,抬起头看他,就见他看着她,抿着嘴,显得极其愧疚。 “都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在刑房的时候,没能把你带出来,让你落到锦衣的手里,还失了记忆……”他说着,仿佛越发愧疚,就微微偏过头去,低着眼,不敢再看她,“而且,还不顾你的意愿,就把你带出来,让你受了不少惊吓……还自顾自地与你套近乎,让你讨厌……我真的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而后又抬了起来,道:“翘楚,对不起……” 原来,她对别的男人好是他的错,在他受伤时享乐是他的错,她对他排斥防范冷暴力是他的错,她屡次伤他的心,还划了他一刀,也是他的错。 翘楚愣了一会儿,低声道:“分明是我的错……”说着,她伸手摸着沐清风显得憔悴的脸,又将手滑了下去,去摸他脖子上的伤痕。当时,她为了逃走而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血。不过是几天前的事,那道伤痕还结着痂。 “你在意这个?这有什么。”沐清风见她摸自己脖子上的伤,这样说着,好像全然忘了自己受这伤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之前,也是我没护好你,让你也被划了一刀。”他说着,也伸手去摸翘楚的脖子。因为日子久了,她脖子上的那道伤几乎已经消失了,只留着很淡的痕迹,“我伤一百道也比不过你的一道,所以,我还欠着你九十九道呢。” “……什么歪理。”翘楚闷闷地答着,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其实昨天就该更新了的,但是今天才更新,而且还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只更了两千字…… 原因是,昨天,我室友似乎发现了我的马甲。之前的微博因为有三次元的人在关注,所以不敢发任何和文相关的东西,结果忍不住注册了一个新微博,简介写着这是不想让现实的人发现马甲才注册的微博,发了关于喜欢奴隶和女主人之类的微博。然后新微博想换一个头像,新浪非逼我验证手机号,没办法,填了手机号。 然!后!新浪就默认他人可以通过手机号找到我(猜测,否则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忽然关注我新开不过几天的二次元号),我从来不知道新浪居然默认这种功能!于是,我的室友就加了我。那个微博的微博名就是笔名,微博里甚至还写着特殊的喜欢忠犬男主喜欢奴隶男主之类的癖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然后打电话哭着跟妈妈说,意外发现原来我父母也知道我的马甲了,而且更糟糕,他们知道的是我早就弃掉的旧马甲。那个马甲写过一篇从剧情到文笔都极端幼稚又yy的女尊文,另一篇短篇里各种让我十分十分难以启齿的情节,长评更是暴露了其他的癖好,还有其他的yy文,我爸先是安慰我,但是安慰没两句就变成了教育,说我阅历太轻,不应该这么写男人什么的…… 虽然父母对我很亲切,妈妈也一直安慰说小说不能代表个人,也从昨天到今天还不断打电话来确认我的心情有没有变好之类的,但我还是……觉得很羞耻,觉得没脸见人了,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我。 最糟糕的是无意通过微博发现我的室友,她有男朋友,而且当时应该是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我觉得她九成可能会把看到微博的手机一递,直接给男朋友看,然后以后她男朋友和人闲聊,想起这个告诉其他男生……他们会将我写的东西当做我对男性的态度吧……虽然yy不等同于现实,但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写的就是我对男性的态度吧…… 我的微博名就是笔名,室友看出我写小说一定会搜索到这里的吧……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想和读者这样说……很久没有写文了,也没有可以说话的基友,都不知道该跟谁发泄好…… 心里很堵,一低头就哭出来,一不小心哭了好几次。觉得好丢脸,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忽然被扒出来了,感觉恨透了新浪了,不知道该怎么见人……今天勉强写了两千字,觉得大脑已经空了,无论写什么都想着会被现实的人看到,都觉得是羞耻y,所以总有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东西的感觉……从昨天到今天都很难受…… 等我平复一下心情吧,明天我争取把剩下的一千字补上,再写一个新章…… 另外,因为马甲被发现了,之前提过的更加刺激的短篇都不会出现了…… 第71章 归 “怎么了?”翘楚皱皱眉,不明白沐清风为什么忽然显得失落了起来。 沐清风抿抿嘴,答道:“你不信我……”他觉得自己很不高兴,可是一开口,模样却就像是小孩子撒娇了。 翘楚听着,微微愣了一下,想皱眉,可看着他的模样,却是先笑了,道:“瞎说,明明是你不信我。” “我?” “你不信我会信你。”翘楚收敛了笑意,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假装不悦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都睡了,你却不信我要告诉你。” 沐清风听她说得这样暧昧,脸一热,不自在地扭了扭头,道:“你又逗我……”说着,他却是忍不住一伸胳膊,把翘楚抱进怀里去了,又道:“那是怎么回事?”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翘楚的事情,特别是她含糊其辞的东西。实际上,如果可以,他想知道她全部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还是难以启齿的,他什么都想知道,并且绝不会因她的什么秘密而对她产生丝毫嫌隙。 他只是想知道她。 “那……我说了,信不信随你了……理由比较离奇。” “你说的我都信。”沐清风道。 翘楚就变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倚在了沐清风的怀里,而后道:“怎么说呢……”她轻轻念叨着,试图用最能让沐清风理解的方式去解释,“其实……” …… “就是这么回事。”花了不少时间,翘楚总算将自己的来历说了个清楚,而后看着沐清风,眨眨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将秘密分享给别人,心里……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别的世界?”沐清风皱皱眉,艰难地消化着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定义。 “是啊,你待的这个‘天下’是一个世界,而我出生的那个‘天下’,就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是另一个这里,却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沐清风这才渐渐地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这件事,他皱紧了眉头,第一反应便是:“那么,你是不是……不能回家了?”按照翘楚一直以来的反应,他猜测着,翘楚恐怕是回不去了。一猜到这个,他顿时心疼起翘楚来。她与他这样的孤儿是不一样的,她应该有很好的爹和娘,如今却不得不与他们永远分开…… 而翘楚听着,垂下眼,抿嘴点了点头,证实了沐清风的猜想。 沐清风便将翘楚抱得更紧了,皱着眉。他试着将自己摆在翘楚的位置上,想着她忽然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孤苦无依,不知道那时有多害怕,又想着她不得不告别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离开自己的父母和友人——她与他是不同的,她这样天真单纯,过去一定过得很幸福,所以她在那个世界一定有许多牵挂。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离开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没有回去的方法。 想着这些,他抱着翘楚,用脸颊轻轻蹭她的鬓角,心里越发心疼。 “你不要怕……”他垂下头看着翘楚,低声喃喃着,“有我在,你不要怕。” 翘楚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沐清风能这样轻易地读懂自己的恐惧。的确,虽然没有说,虽然只是平铺直述地讲了自己的经历,但她真的很害怕。一夜之间脱离了所有的依靠,长这么大所学过的所有东西都成了废品,不得不自己支撑起自己来。后来,又实在遇到了许多难言的险事……其实,她一直都很害怕。 不过……“也没什么,没来多久就遇上你了嘛。很快就有你保护了,还能怕什么啊。”还好,她遇到了沐清风。慢慢地熟悉了之后,他就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支撑。 沐清风听着,眨眨眼,忍不住笑出来,道:“你这么信我?”说着,他嘴角的弧度没收住,顺势亲了她一下,道,“你离开那个‘天下’所失去的东西,我全都补给你。” * 夜。 娇小的身影将一个颀长的身影扛在肩上,略带着几分蹦跳,泰然自若地走在路上。而在他二人的附近,横了一地的人,不知死活。 那颀长的身影微微动了动身子,开口道:“把我放下来。”语气貌似冷硬,却明显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哎呀,督主你是害羞了吗?”那娇小的身影,自然是陆水,语调轻快道,“听说男人依靠女人的时候都会害羞呢……不过有什么可害羞的嘛,反正督主太没用了是个事实嘛。” “闭嘴,放我下来。”锦衣艰难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意,道,“马上,放我下来。” 于是,陆水就松了手,任由锦衣从自己的身上摔了下去。听着锦衣的闷哼,看着他姿态狼狈,陆水脸上的笑容更甚,道:“嗯嗯,好!”她可是很听督主的话的,宠物啊不男人嘛,不能呛着得顺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听话,地上那男人的脸色却越发不好了。 “你是故意的吧。” “嗯?什么?” 锦衣没再答话,咬牙撑起身子,忍着一身未愈的伤口,攒紧了一直带在身边的拐杖,艰难地撑了起来。他双腿都废了,手臂也不见得有多有力,如今还能站起来,完全是凭借于陆水。 在失势之前,锦衣就在令人研究能使他站起来的支架。然而,还没等那些工匠做出来,他就永远失去了支使他人的机会。好在,陆水实在是个极聪慧的女子,短短几天,她就续着之前的成果,成果把支架做了出来。现如今,腿上的支架配着一根拐杖,尽管十分费力,但就是双腿尽废的锦衣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走起来。更加勤于练习的话,不久后便能脱离拐杖也说不定。 锦衣紧紧握着拐杖,尽力维持着风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他还有精力尽量维持自己的风度,让人难以想象他正身处敌营,而致力于置他于死地的未央也许离他仅有数步之遥。然而,他没兴趣知道未央在哪儿,未央多半也没可能在今天把他怎么样。陆水的蛊术太过高超,竟在转瞬之间就夺去了这里所有人的意识,令他走在这里竟有如出入无人之境。 在锦衣撑着拐杖,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时,在他的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间不那么起眼的小屋。 “是那里?”锦衣问着。在他的身旁,陆水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得了肯定的回答,锦衣便暂时停了身子,甩下袖口,沾了沾额上的薄汗,又理了理衣襟,而后缓缓地走了过去。 推开小屋的门,迎面便是一阵淡香,而屋里却是黑漆漆的,令人看不出里面的状况。陆水见状,不慌不忙地在后面弹了弹指,便准确无误地打中了桌上的烛芯,令房间瞬间亮了起来。锦衣被突如其来地强光刺激得不自觉地闭了眼,却又强忍着眼睛的不适,半睁着眼睛确认着屋内的情况。 屋里的布置极简单,一桌两椅再加上一张小床罢了。然而,那张床上却着实被下了不少功夫。床上垫的是最柔软的垫子,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而在那张小床上,一个小女孩正将自己埋进床垫里,睡得正酣。 锦衣看着那张安静可爱的小脸,带着几分极其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道:“嗅着这熏香就知道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不错。”上好的熏香,安心凝神。 他的话音未落,床上,上一刻还在酣睡的女孩便瞬间睁开了眼睛,极惊异地看向了锦衣,脱口道:“呀,督主,你怎么来了!”还没等锦衣回话,她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拖动着长长的锁链,伴着锁链的哗啦声欢笑道:“呀,原来废人也能站起来呀!我还以为督主要跟以前似的,像个软趴趴的菜虫子一样坐那儿一辈子呢!” “……流夏,今晚不要吃饭了。” “咦——?!” 作者有话要说:小瑟:事实证明,很多作者都是这个毛病,以为自己可以封笔的,但其实想到了萌梗还是想写的要死…… 看着这两个月的评论,有点想哭的感觉……明明是对面不相逢的陌生人吧,好多妹子都很用心地安慰我啊,很多评论温柔得让人超感动,居然还有一个妹子安慰出了一个长评。感谢“喜欢”妹子留下的长评,还有五十多个超耐心地容忍我的矫情还留言安慰我的姑娘们>< 还有伊梦儿妹子从微博到短信的催更和基友竹子锲而不舍的鞭笞,这绝对是更新最大的动力!(翘楚:抖m都这样) 感谢奈奈的一颗手榴弹和一个地雷,赵曦月妹子的一颗地雷,五彩云妹子的一个地雷,还有二叔的一个手榴弹!为什么我明明很不负责任地停更了,你们还要给我扔霸王票……qaq总之真的谢谢你们! 明天也会努力更新的~不过这文也快完结了>< 第72章 让上 其实,看到地上的未央,比起蹦蹦跳跳没心没肺跑过去的流夏,陆水心里的波动搞不好还更大一些。中了他的蛊,不管怎样的人都应该毫无意识,并且绝对没有自己就醒过来的可能才对。可是未央……“不光有意识了,居然还能活动……我的蛊果然还不成熟。”陆水喃喃,顿了一下,却忽然又想通了似的,改了说辞:“不如说……应该是人心比蛊厉害才是。”绝对不是她逃避自己的蛊居然失效了的事实。 觉着抱着不太顺手,陆水就随手又把锦衣扛到了肩上,然后也走到了未央的身边,想看看他的情况。这一看,她却又看出了点不对来。 “流夏……”匍匐在地上的未央喃喃着,脸冲着地面,对身边的事毫无反应,只是连续不断道,“流夏……流夏……别走……流夏……”他自顾自地不断呼唤,一寸一寸地往关着流夏的房间挪动,对周围的一切却都没有什么反应。 陆水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原来他没有醒。他还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驱动自己跑到这里而已。不知道怎么了,陆水看着毫无意识挪动着的未央,心里的惊讶居然比刚才误以为他醒过来时还要大得多。“人心,真是可怕。”陆水自言自语道。低着头,她看着流夏蹲在未央的身边,用小指头啪嗒啪嗒地戳着未央,嘴巴里无所顾忌道:“阿央,阿央阿央!阿央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也和督主一起疯了吗?” “他没事。”陆水看着流夏,不自觉地一勾嘴角,笑眯眯地接茬道,“你等着,我先走。等我出去之后,他就好了。”流夏听了,扭过头看着她,眨巴眨巴眼,就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你要快一点!”过去就说过,她最擅长看清人心,包括锦衣有没有真的生气,是不是真的很伤心,也包括陆水有没有说谎。 流夏就看着陆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她果然没有说谎,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未央就像大梦方醒一样,整个人颤了一下,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意识恢复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撑起了身子,在视线触及身边流夏的一刹那,想也没想,他就抓住了流夏的手腕,用力攒紧。 “我的胳膊要断了。”流夏一板一眼地认真道,“阿央,你想弄断我的胳膊吗?” 未央的手劲放松了些,甚至还轻轻给她揉了下,神情却是如临大敌。“流夏,你是怎么出来的?”地底的锁链绝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拽开的。 “当然是督主把我放出来的呀。”小丫头眼睛一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快活的味道,欢叫道,“督主最好啦!” 未央的脸色更僵了,手里不自觉攒得更紧。那么,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莫非是要与他告别吗?她力气了得,没有锦衣做累赘,他有没有十足的把握再次抓住她? 如果她走了,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脑中乱糟糟的,未央却又飞快地整理好了思绪,抓住了最需要询问的地方,道:“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咦,我为什么不能在?”流夏就地一坐,两条小腿随意地伸着,从神情到动作都是一派的天真,“阿央,我要吃糖葫芦。” 从一开始,未央都觉得,流夏会偏向他是绝不可能的事。所以之前,他陪在她的身边,一边溺爱着她,一边绝望。后来,他把她绑在身边,一边囚禁着她,一边绝望。 他想,流夏一定是恨他的。只要可以脱身,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斩下他的头颅,用她的锤子,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是她没有。 她做了他以为最不可能的事。 未央想,就算流夏只是为了做锦衣的眼线而留下来的,这一瞬间也都足够让他满足的了。 * 沐清风是认真想办一个最盛大的庆典的,他的构想甚至让翘楚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在翘楚的印象里,沐清风一直都是多少带着些穷酸感的。仍记得一开始见面时,他身上的衣服旧得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出手节俭得不行,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兜比脸还干净的气息,穷酸得不行。只是后来翘楚才知道,因为做了杀人的行当,他还是收回了不少钱的,有相当的一笔存款。只是因为个人的原因,他似乎很不乐意花这笔钱,一直穷过着。 之后,大概就是从离开昆仑玄圃后开始,他倒是意外轻易地就拿出这笔钱花了,给翘楚的衣食住行都提了很惊人的档次。但在翘楚心里,沐清风大抵还是没有脱离那种节俭的形象的——至少离挥金如土的土豪形象还是相差很远的。 可是现在,在翘楚看来,他构想的婚典居然让一向金钱没什么观念的翘楚都忍不住开口去劝了。照他那一套办下来,估计他们落脚的整个城镇都会知道他们成亲的事了。 “可是,我想给你个最盛大的婚典。”面对翘楚的劝阻,向来无条件随她心意的沐清风却忍不住坚持道,“不然,我就总觉得是委屈了你。你值得最好的,如果我给不了你最好的……”况且,在他看来,能与翘楚成亲算是他此生最高兴的事了。因为这事,他连作息都变得失常了。他原本是可以瞬间进入休息的人,如今却整宿整宿睡不着。睡不着他也不干别的,就盯着熟睡的翘楚看着,再悄悄动动手脚,亲亲摸摸。 不光是夜里失眠,到白天,不管正在做什么,他心里想的还都是这事。他的心脏总是维持着很不平常的律动,他想着成亲的事,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发笑。不知怎么了,定下了亲事之后,他一时变得比过去还喜欢黏着翘楚,一直没缘由地死缠着她。心里的兴奋太过,他就总想做些什么能与这种感觉相配的举动,比如办一个最盛大的典礼,风风光光地迎娶翘楚。他想让翘楚变成最幸福的姑娘,他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要和翘楚成亲了。 “可是,”翘楚在沐清风面前坐下来,按着膝盖很认真地看他,“你这么挥霍,不是要花光所有积蓄了吗?我们都快要成亲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舍不得。”说着,她又伸手去摸沐清风的头,“你人是我的,钱也是我的,所以我说的算。”这本来也就是翘楚随便说出来的话,没想过能真的让沐清风改变心意。可翘楚却没想到,这话的效果却意料之外的明显。 这种宣誓所有权的话简直像是戳到了沐清风的软肋。“他是她的。”,没有比这让沐清风更安心的话了。这话让他着实晕乎了一下,不自觉地居然就点了头。到回过神的时候,翘楚就已经一脸得意地看着他,不给他再商议的余地了。 关于婚期,沐清风是先问了翘楚的。翘楚却对这个不是那么在意。对她来说,反正成不成亲,他都和她在一起了,婚礼不过是走个形式。可沐清风却对这事上心得过分。有那么一段日子,他每天除了扒着翘楚,就是都对着黄历翻来翻去,或者跑去找书问道士,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左右斟酌。这么忙了很久,他才总算挑上了个最好的黄道吉日,将婚期定到了来年冬天。可对翘楚来说,那日子可真是太远了,如今可还是初秋呢。 本来,翘楚倒也真的并不在意那个婚期的。可是最近,她却忽然后悔了起来。理由挺简单的,说得直白点,就是…… 不到成亲的日子,沐清风不让她上。 自从喜欢上了沐清风,翘楚才开始理解,□□这种东西真的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以前,翘楚没经历过那种事,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当然也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渴望或者幻想。可是现在却都不一样了。她喜欢沐清风,喜欢到看到他都会感到高兴。没事的时候,她喜欢抱着沐清风的腰,喜欢玩他的头发,喜欢扯开他的衣服拨弄他的胸口,抚弄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臀他的腿,把他逗得面红耳赤欲拒还迎……一开始她倒还满足于此,可是后来,很自然地,她就越来越想要更加深入了。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结合在一起,她想要给他舒服快活,还想要给他一个孩子。 对翘楚来说,这实在是不小的转变。有时候,翘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些想法,甚至会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还因为怕痛而对初次没有任何好感,更别提愿意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去生一个孩子。况且她又是怕麻烦的性格,所以一直都不那么喜欢小孩子。可是现在,她却不知不觉全都变了。在想起有关第一次的事,她就总会想象沐清风的反应。平时随便逗逗他都足够让他脸红,如果真的是□□……他的反应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况且,他也那么喜欢她,如果她和他那样,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她喜欢让他高兴。 包括孩子也是,一想到可以把他的生命一直传递下去,一想到可以养育继承了一半他的血的孩子,她忽然就变得不那么害怕分娩了。她明明不喜欢小孩,可是一想到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她就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充满了耐心。 翘楚躺在沐清风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心里想着,她一定真的是很喜欢沐清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的72章和上一章合并了,本章多了几百字。 第73章 成亲日 翘楚觉得,把沐清风勾搭上床应该是挺容易的一件事。虽然沐清风向来自制克己,但一直以来,他的自制力却基本都可以被翘楚轻松干掉。想想看,曾经沐清风还习惯天不亮就爬起来练功呢,结果还不是因为翘楚一句话就改成天天陪她日上三竿了。他总能为翘楚轻松地改掉自己的习惯或是作息,甚至轻松到翘楚自己都有些不自在。她觉得他不是为她而活着的,但他却把生命的重心都放到了她身上。有时候,翘楚也会因为这个而觉出压力,却又在同时有着难以形容的满足感。 可是独独这件事,让翘楚第一次在沐清风这里碰足了软钉子。 作为古代的男人,沐清风的思维比翘楚所能想象到的还要保守。情事应该是双方的快乐,他却总觉得是她吃了亏。在他看来,婚前就对翘楚“行不轨之事”是对她的不尊重,是放纵自己伤害翘楚的事。他满脑子都是翘楚是个好姑娘,甚至还把她当成大家的闺秀,所以决不愿做有损她名节的事,也不想想之前的亲亲摸摸早就越界了多少。只有这一点,翘楚费尽心思地劝了很久也没能让他改观。 翘楚每天都心痒痒的,可沐清风却不愿意给她,这怎么能行。于是,眼见劝不动,翘楚就不再多费口舌,干脆换了个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从那以后,每次洗好澡,翘楚都要只穿个鲜红色的小肚兜在他面前晃悠晃悠,再凑到他的身上摸摸这里,挠挠那里。这样的效果果然比言语明显得多了,沐清风每每都要被她轻松地给逼到床边去,咬着嘴唇不敢乱动,或者干脆跑出去,离开很久再湿漉漉地回来。他的反应太有趣,让翘楚越来越乐在其中,甚至有些本末倒置了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娱乐活动。 沐清风太容易被她撩拨起来了,所以有很多次,翘楚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成功了。可意外的是,到最后,她却没有一次真的成功过。 到沐清风真的没忍住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冬天了,而那时离他们的婚期也没多少日子了。对于最终的成功,翘楚总结成厚积薄发,心里有总算圆满了的感觉,还要再加上一点莫名其妙的小得意,她就知道沐清风一定拗不过她的。 那不算是一场很激烈的性|事。因为她痛,沐清风在其中充满了竭力的忍耐和克制,甚至还停过几次。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翘楚就缩在他的怀里惊讶,不知道到了那种境地他怎么还能停得下来。 又过了没多久,就到了成亲的日子了。婚礼比翘楚想象中的热闹,却没她想的那么繁复。据说是沐清风看到新娘要从早饿到晚就不干了,动手删去了所有不人道的地方,还顺便让她多睡了一会儿。 沐清风到底还是把婚礼搞得比翘楚想的盛大,也热闹许多。在很早之前,翘楚一直觉得,他们的婚礼大概不会有许多人参加的,毕竟她和沐清风在这世上都是没什么依靠的人,能称得上宾客的人一只手也能扒拉清楚,数数也就只有顾明姝还有未央朱绯几个了。可是真的到了宴请宾客的时候,翘楚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不少人了。说来也是,沐清风把她带到了这个小城,买了宅子,把她安置得好好的,这是去年初秋的事。从初秋到了第二年的冬日,翘楚他们实际上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了一年多,自然就会结识不少人。沐清风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给了翘楚安定的生活。 收到了成亲的消息,顾明姝早早就赶来了。几乎是紧随着她,朱绯也和她的“姐姐”一起赶了过来。那性情温婉的姑娘气色明显比过去好了许多,脸上还常常会因朱绯的口无遮拦而带上些不易察觉的薄红,听说是家仇已报了。未央则是因为要事缠身而不能赴宴,只托朱绯带上了贺信和厚礼,贺信上还有流夏东倒西歪的字,再加上她黑色的小手印。 仪式将要开始,在被众人簇拥着进入礼堂时,沐清风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这可真不是什么常见的状况,他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只知道自己不住地轻轻颤个不停。他盯着翘楚,没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隔着盖头仿佛也能看到她的脸,一定是笑盈盈的。 礼成,他们便是夫妻了。在与翘楚对拜时,沐清风咬住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他当然没有哭,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想哭的冲动和想要把翘楚用力抱进怀里的冲动一起压了下去。他想,这世上必定没有人会比现在的他还要懂得什么是喜悦了。 在仪式的全程,沐清风都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他的嘴角一直上扬着,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明明过去几乎从未喝过酒,他如今却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将辛辣的液体往喉咙里灌,灌得自己脸颊通红。实际上,就算没有喝酒,他的脸也一直都泛着些兴奋的红色,像是得到了最喜欢东西的小孩子,满脸都是最纯粹的喜悦。 灌足了酒,宴席还没有开始太久,沐清风就称不胜酒力,先退席了。实际上,不胜酒力显然只是借口。尽管很少喝酒,今日试了试,他觉得自己的酒量似乎还不错。明明不知道灌下去了多少,他的意识却还很清醒。酒给他带来的麻痹感恐怕还比不过翘楚平日里随意的挑逗来得大。他早早退席,是因为他想见翘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了。 心念一动,很快地,他就出现在了翘楚的房门前。几步路罢了,他居然用了轻功。“翘楚,我能进去吗?”他在门外问了一声,就听到里面答应着:“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话的工夫,就听到里面急急的脚步声,在话音刚落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所以,沐清风知道,原来翘楚也想见他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沐清风忍不住笑出来,总算不必压抑冲动,一把抱住了翘楚,把她塞进怀里用力磨蹭。 “做什么……你是大型犬吗?啊妆花了,妆都花了,哎呀,不许蹭啦!”怀里的姑娘贴着他的胸膛抱怨着,声音里却满是笑意。 总算抱够了,沐清风便直起身子,找了块帕巾,浸了桌上的热水给翘楚擦脸。“花了就花了,反正不抹那些最好看。”沐清风说着,看着翘楚,还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这化的都不像是你了。” “你懂不懂欣赏,化了妆比我本人漂亮多了好么?”翘楚笑着说他,同时闭着眼睛,任由他给她擦脸。 “哪有的事,你本来的模样最好看,什么都比不上。”沐清风说着,细细地把她的脸给擦干净了,便微微弯腰,稍一用力,将翘楚拦腰抱了起来,让她好好地靠进了自己的怀里,向床边走去。 抱都抱上了,翘楚哪儿还能有个老实的时候,就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向上攀了攀,轻车熟路地向着他的耳后轻轻吹了口气,然后衔住他的耳垂,吮吸了起来。 “……翘楚……”沐清风的声音便瞬间带上了些嘶哑。 “嗯?”翘楚笑眯眯的,用牙齿轻轻咬他,一脸得意。 所以这天,是顾明姝和朱绯代替宅子的主人送走宾客的。 “哎呦,真是猴急,好歹也得先把客人送走呀。”朱绯守在巷口,送完了最后一个客人,便甩着帕子,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看他们走时都笑得心知肚明的,害不害臊呀!” “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顾明姝远远地望着远走的宾客,轻声道。她眼里空洞洞的,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真是的,害的人家还要替他们送客,都没有时间和姐姐情意绵绵,颠鸾倒凤了呢。”朱绯帕子捂唇,继续抱怨道。 “……”不害臊的那个是谁啊。 而在此之前,在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人喝了宴席的酒,远远地对新人道了“恭喜”,远远地看完了拜堂礼成,而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成亲当日谁都能来吃酒,宾客众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只是昆仑玄圃派的弟子们都知道,前几日,掌门外出有要事要办,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冬日是穷苦人最难熬的日子。比起一般人所苦恼的寒冷,饥饿给他们带来的灾难更要大得多。然而,今年的冬天,因冻饿致死的人却忽然少了许多。究其原因,是今年出了怪事。也就是从最近开始,不知为何,在各地猖獗为富不仁的贪官财主们忽然全都变了个作风。每隔些日子,便会有某地为富不仁者们开始开仓放粮,甚至还为穷苦人发放棉絮被褥。次数多了,百姓们便都称这是神仙显灵,令恶人都改邪归正了。后来,又有人说见过那神仙,说那神仙一身红衣,走进哪一家,哪一家就伏了仙法,弃恶从善了。 而这些事翘楚都不在意。那天晚上她累得不轻,就抱着沐清风的腰缩进他暖暖的胸膛,在冬天里觉不出半点寒冷,睡得无忧无虑。而沐清风则轻轻摸着她的脊背,像往日一样,用腿暖着她的脚。等到她睡着了,他就亲亲她,然后和她一起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多了七八百字的样子,复制到这里了: 本来,翘楚倒也真的并不在意那个婚期的。可是最近,她却忽然后悔了起来。理由挺简单的,说得直白点,就是…… 不到成亲的日子,沐清风不让她上。 自从喜欢上了沐清风,翘楚才开始理解,情|事这种东西真的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以前,翘楚没经历过那种事,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当然也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渴望或者幻想。可是现在却都不一样了。她喜欢沐清风,喜欢到看到他都会感到高兴。没事的时候,她喜欢抱着沐清风的腰,喜欢玩他的头发,喜欢扯开他的衣服拨弄他的胸口,抚弄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臀他的腿,把他逗得面红耳赤欲拒还迎……一开始她倒还满足于此,可是后来,很自然地,她就越来越想要更加深入了。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结合在一起,她想要给他舒服快活,还想要给他一个孩子。 对翘楚来说,这实在是不小的转变。有时候,翘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些想法,甚至会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还因为怕痛而对初次没有任何好感,更别提愿意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去生一个孩子。况且她又是怕麻烦的性格,所以一直都不那么喜欢小孩子。可是现在,她却不知不觉全都变了。在想起有关第一次的事,她就总会想象沐清风的反应。平时随便逗逗他都足够让他脸红,如果真的是情|事……他的反应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况且,他也那么喜欢她,如果她和他那样,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她喜欢让他高兴。 包括孩子也是,一想到可以把他的生命一直传递下去,一想到可以养育继承了一半他的血的孩子,她忽然就变得不那么害怕分娩了。她明明不喜欢小孩,可是一想到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她就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充满了耐心。 翘楚躺在沐清风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心里想着,她一定真的是很喜欢沐清风了。 *********** 关于本章中间那个一笔带过的肉,嗯,没错,就是很早以前我写的那个番外。时间线总算对上了,真是不容易……关于那个一万字的番外,不要向我要啦~五千字在正文,另外五千字已经被和谐掉了。我不想顶风作案,不要为难我哟。 还有就是,我不知道当时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篇文早就该完结了呀!还有什么可写的!我当时觉得不会很快完结完全是因为舍不得吧,觉得总还有些什么东西要写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了呀otz我卡得简直不能更*,根本根本根本不知道该写什么!应该已经可以完结了的感觉……还有什么可写的啦_(:3」∠)_ 婚礼憋得我快哭了……总算憋出来了……下一章该写什么……该写哪方面……告诉我……qaq(除了肉) 还有就是,真希望下面那个云推荐不要总是推荐我很不喜欢的文呢,为什么要推荐在我的文下而我又不能控制呢。 第74章 翘楚有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翘楚逗得太过了……在拜堂成亲成为合法夫妻之后,沐清风,嗯,需求很大,几乎夜夜笙歌。然后,大约是两三个月后的事吧,沐清风先一步发现了翘楚的异常。 其实对沐清风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很难发现的事。翘楚向来是很喜欢他的手艺的,可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忽然对饭菜挑三拣四了起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偷偷混进去的她不爱吃的蔬菜被发现了,可是后来,他准备的明明都是她最喜欢的,她却还是捏着筷子,哪个都不想吃,看什么都没胃口,饭量也变小了。更怪的是,明明最对爱吃的没什么胃口,她却对院子里的几株酸葡萄上了心,没事就喜欢揪两个尝尝,和往日嗜甜的差别极大。和口味的变化一起,翘楚开始变得懒洋洋的,就喜欢缩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乐意做,还喜欢闹些小脾气。 见她有些精神不振,沐清风原本还当是她夜里睡不好,便守着她盯了一整夜。可她睡觉的时间却明显变长了,呼吸也是平稳,没有恶梦,也没有醒过。 只是异常一两天还好,可是接下来的几天,翘楚却全都是这个样子。沐清风便越来越慌了起来,怕她是生了什么病,忙想随她去看看郎中。也就是在他打算带翘楚去医馆的那天早上,翘楚没吃几口早饭,却忽然开始干呕,然后就几乎把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见她这个样子,沐清风更慌了,担心她因病受苦。可是和沐清风不一样,看多了同样套路言情剧的翘楚却眨眨眼,结合了一下这些日子的作风,开口道:“那个……我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一句话让沐清风愣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一般的父亲,听到妻子怀孕,一定会觉得万分惊喜。可是对沐清风而言,老实说,如果翘楚真的怀孕了,他对此几乎是只有惊没有喜的。沐清风对生命的孕育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却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师娘就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女人生下一个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呢?有多危险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翘楚有死去的危险了。 因为他,翘楚有死去的危险了。 他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他居然只顾自己快活,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子的事。或者说,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对他而言,情|事只是他刚刚开始尝试的游戏,是夫妻之间的乐事。如果不是翘楚忽然提起怀孕,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情|事与生育之间的联系。 直到翘楚被翘楚用手指捅了一下,沐清风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他就看到翘楚笑眯眯的,好像感到很高兴,对他道:“怎么,你乐傻了?” 沐清风喉结滚动了下,攒紧了翘楚的手,没答她的话,只开口道:“咱们……先去医馆看看吧,说不定不是呢。”说着,他也不敢让她走路了,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怎么会不是!你想想看你这些日子都干嘛了,再想想我这个样子,怎么会不是?”翘楚只当他是太高兴了,就笑眯眯地缩在他的怀里,拉拉他胸口的衣服反驳。她说的是高兴的话,被他听着却像是尖锐的责怪,一下一下捅在心里。 诊出来是喜脉,人人都在对他道喜。连翘楚都是高高兴兴的,笑眯眯地捏着他的脸玩。他却伸手把翘楚抱紧了,低声问她:“翘楚……咱们不生这孩子了,好不好?” 他这话来得太突然,让翘楚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脸上的神色恐怕不是高兴。“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吗?”这让翘楚有点惊讶,又有些生气,“就算不喜欢,孩子都在这里了,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越说越有点生气,又道:“就算不为孩子想,你也应该为我想想吧。你们这边打胎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的……总之一定很伤身,你怎么能这样。” “可是……”沐清风握着她的手,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满是惊慌,“可是,生孩子的话,你不是有可能……有可能……”他不愿意把死字用到翘楚身上,就拖着没说出来。可翘楚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起来,仔细想想,他以前也跟她说过,他素未谋面的师娘就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吧。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呀……”沐清风对她的重视总能超出想象,一次次刷新她的印象。这让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得很远,担心万一自己出了意外,留下沐清风一个人可要怎么办。 说到孩子,老实说,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想,但至少现在,翘楚本人对自己的孩子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或是憧憬的。现在的她会愿意准备忍受让人害怕的痛苦去生下一个孩子,全都是因为沐清风。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是沐清风生命的延续,她就很神奇地不那么排斥生育所带来的痛苦,或者是孩子将会带来的麻烦了。然而,因为愿意生下孩子完全是因为沐清风,所以,如果沐清风不想要孩子,翘楚绝对是不会坚持的。 可那全都得是怀孕之前的事。可是如今,一个生命已经在她的身体里扎根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更何况,这还是沐清风的孩子呢,更会是她一定会保护好的对象。 “可是,我们总不能杀掉我们的小孩吧。”翘楚就抱住了沐清风的脖子,附在他的耳边劝道,“况且,你想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哟,我们两个人的。混着我们两个人的血,是我们两个结合在一起的产物。光听着这个,你不觉得高兴吗?” 沐清风的确会觉得高兴,如果这不是以翘楚的生命危险为代价的话。如果这个孩子有可能夺去翘楚的性命……就算只有一点点可能,也足够让他怕到宁愿不要。况且,在他看来,这一点都不是“只有一点点可能”,他的师娘不就是因为这个过世的吗? “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呀?”见沐清风脸上仍旧阴郁,翘楚就趴在他的肩上,很认真地再次道,“我不会死的,我保证,我跟你拉钩,我绝对不会死的。”翘楚感觉到,死字一出口,沐清风就要轻轻抖一下,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些。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沐清风才开口,道:“好……”翘楚想要一个孩子,他又如何去阻拦呢?“可是……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说出口的话近乎恳求,他以为翘楚很喜欢小孩子。 “当然就这一次了,下回你让我生我都不要再生了。”翘楚回应道,同时勾起了他的小手指,“我跟你拉钩,我一定一定不会出事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就到这里就够了,后面的不用说,因为没有变的可能了。你怎么能连我都不信呢?” 沐清风抱紧了翘楚。 一到家,沐清风就捉了留下的信鸽,给顾明姝传了书,请她过来。顾明姝固然并不擅长应付妇人的生产,却必定精通保命的方法,难产的病人也救回过许多次了。这也让沐清风多少安心了一点。 虽然嘴上安抚沐清风安抚得好好的,但回家不久,翘楚就不舒服了起来。沐清风摆上了一桌菜,她却看看就想吐,闻也闻不得,最后只有喝粥才算好些。见她这个样子,沐清风显得比她还要难受得多,每天都在调整菜式,变着花样哄她能多吃一点。吃过了吐,吐过了还要接着吃,身上难受又被沐清风宠得太过,翘楚就总喜欢对沐清风发脾气使性子。然而,这却反倒让沐清风舒服了些。在知道原来翘楚本也没想要孩子之后,他就觉得翘楚怀孕都是自己缺乏常识的错,因而受着翘楚的小脾气,他倒反而还觉得可以多少缓解自己的愧疚感。 在孕吐消失的时候,翘楚的胸前开始胀痛了起来。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顾明姝也赶了过来。按顾明姝的说法,这时候得按摩胸部才行。既然是需要做这种事情,翘楚当然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就天天赖在沐清风的怀里求按摩求抚摸。而沐清风对人体度的把握也真的惊人精准,按摩本是为了下奶,他却生生揉出了缓解难受的效果,真的让翘楚觉得好受了不少。而沐清风揉着揉着就总会红着脸跑出去冲凉,这也让翘楚笑得眯眼,对这项活动更加满意了起来。 让翘楚不太满意的是,在这段日子里,她的脸上莫名其妙地长起了雀斑。不过既然沐清风一脸真诚地毫不介意,或者说根本看不出来她哪里变得不漂亮了,而顾明姝又保证雀斑以后一定会消失,翘楚就也随它去了。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因为肚子大了起来,怎么睡都不舒服,翘楚开始失眠了。到这时候,尽管难受,她却倒也没有因为失眠而感到太焦躁,最多就是有点小脾气。因为沐清风一直陪着她。平日里,沐清风就总是要先等她睡着再睡的。如今她失眠,他自然也不会先睡,就一直陪着她,给她按按这儿揉揉那儿,抱着她扯东扯西,让她觉不出无聊,也不觉得特别难受。这么一来,她反倒还有些担心起他的身体来,催他早睡。 这时候,真正焦躁的实际是沐清风。他是早就习惯了不规律的睡眠的,并不觉得自己熬夜算得上什么。过去的杀手生涯让他如果有必要,可以连续几天都不闭眼。可翘楚不一样。在沐清风看来,翘楚太脆弱了。平日里,看一眼就知道,他两个指头就可以折断她的胳膊,所以他从不敢在她身上多用一点劲。而如今翘楚怀了孩子,持续了几个月的生理反应和越来越大的腹部让她变得看起来脆弱得更加不像话了。脆弱得这么不像话的翘楚居然难受得整宿睡不着,这可怎么能行,谁知道她下一刻是不是就会出什么事生什么病呢。 所以,翘楚倒不是那么介意的,沐清风却坚持给她调整了几天的姿势,还真的让她躺得舒服了许多,慢慢地也就能睡了。 所以,这么算起来,真正让翘楚感到难受的其实就只有又过了两个月的时候。算算日子大概是第七八个月,翘楚的情绪忽然变得很不稳定了起来。 一般来讲,在沐清风面前,翘楚是很少会哭的。因为沐清风太把她的眼泪当回事了,所以翘楚就是想哭也总会忍着。况且在日子稳定下来之后,有沐清风护着,她也没什么可哭的。所以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是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她总会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发着发着就忽然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明明知道沐清风会着慌得不行,她却总是不乐意控制。也就是这时候,她还变得疑神疑鬼起来,除了相信沐清风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几乎所有的坏事情她都想遍了。 后来,尽管照顾明姝的解释,这都是孕期的正常反应,翘楚捧着沐清风瘦了不少的脸,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早早地就结束了这个阶段。她动不动就不高兴,满脑子坏事情,情绪脆弱得不行,还喜欢哭鼻子。而沐清风一心悬在她的身上,真的被她折腾得不轻了。 捧着肚子紧张地又度过了三个月,到手脚都肿起来的时候,沐清风也早就请了几个稳婆在家里住下了。又过了些日子,阵痛过几次,在翘楚终于扁着嘴巴快要腾出眼泪的时候,顾明姝看了看,总算道:“快请稳婆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撸啊撸啊撸到天明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06 21:14:14 vivi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6 23:34:01 芍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7 18:31:17 miss.咻咻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3-15 02:45:29 伊梦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3 22:24:59 真的懒人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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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楚遭了几个钟头的罪,平安地生下了一对龙凤,男大女小,都健康得很。稳婆都道恭喜,喜滋滋地把两个孩子抱到沐清风的面前,想让孩子的父亲看看。可沐清风对小孩毫无兴趣,甚至觉得堵得慌,不乐意多看一眼。尽管顾明姝已经告诉他翘楚没事,他却还是握着翘楚的手,眼泪怎么也停不住。怎么会没事呢,翘楚疼了那么久,还流了那么多血,这怎么能是没事呢? 虽然觉得对不起翘楚的辛苦,但沐清风觉得,他恐怕一生都无法喜欢那两个让母亲吃尽苦头的小孩子了。 翘楚原本是想看一眼孩子的,可见沐清风这个样子,一时就也顾不得孩子了,反倒要先摸着他的脸安慰。沐清风就用脸去蹭她的手,不断地亲她。直到见翘楚觉得好些了,沐清风这才敢俯身去抱她,然后慢慢把眼泪停下了。这真是他这辈子哭得最久的一次了。 “翘楚……就这一次了,就这一次,再也别了。”沐清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仍旧带着哭腔。 “那当然了,你当我喜欢么。”翘楚答应得无比爽快,而后轻轻抬了抬脖子,亲了他一下,道,“你别哭呀……” 沐清风用力吻了下她的手,点了点头,然后鞍前马后地伺候起翘楚来。 在伺候翘楚的空当,沐清风去找了顾明姝,想让她配些绝育的药。对此,顾明姝道:“方子是有不少,女子可用,只是对身子多少都有些害处。”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是绝育的药。 “有没有给我用的?”沐清风问道,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在翘楚身上动手。 “给男子用的……自然没有。”当然没有用在男人身上的,哪有男人会给自己绝育呢。只是,顾明姝看着沐清风,想起他在翘楚床边脸色煞白地掉眼泪的样子,顿了一下,就又开口道:“不过,我会试着配。”虽然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总归是可以试试的。 沐清风这才放下心来,回去照顾翘楚去了。自从眼见着翘楚吃了那样的苦头之后,他更觉得片刻都离不开她,唯恐怠慢了她半点。刚生下的孩子他倒没怎么上心,连名字都是在翘楚的催促下取的,一个“同”一个“心”,取的是兄妹同心的意思。孩子的姓随了翘楚,是沐清风坚持的。他眼看着翘楚为了生下孩子那么疼那么辛苦,就没法接受两个孩子不随着她姓。 与沐清风不同,尽管翘楚在怀孕时还对两个孩子并不那么上心,可随着孩子一落地,她就被他们自然而然地激发出了母性,每天都要把他们接过来亲亲抱抱。这还让沐清风平生了几分嫉妒,原本翘楚的怀抱应该是他的,关注是他的,喜欢也是他的。可是现在,平白多出了两个丑巴巴的小东西,让翘楚吃尽了苦头,还要整天缩在翘楚的身边,生生将他的关注抢去了大半。 翘楚真的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明明是怕麻烦的性格,她却因为这两个孩子而起了许多以前绝对不会有的闲心,写小孩的日记,印小孩的手印,还要遗憾一下这个世界没有相机。刚刚养好了身体,她就又兴冲冲地拉着沐清风一起出去,在宅子的院子里种下了两颗小树苗,憧憬着到小树长高的时候,他们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翘楚的身体完全好的时候,正式脱离了杀手行业的沐清风也打算找一份工作了。刚好在这个时候,未央从京城送了信过来,请他接下一个职位。沐清风却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自从和翘楚在一起,他就不愿做任何有风险的事了。后来,尽管被拒绝了,未央到底还是舍不得他的身手,隔了些日子便又厚俸请了他,改为请他替他教习属下。不必离开本地,由人到他那里就是。收入不低又不用常常离开翘楚,这回就正中了沐清风的下怀,让他爽快地接下了。 翘楚就得以一直和沐清风在一起,和爱人一块儿看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 轻松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翘楚总觉得时间好像没有过去多久,觉得她和沐清风的相遇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可是院子里的小树苗却已经越长越高,慢慢地超过了围墙了。 蹲下|身子,不久前好像还只会哭闹的婴儿如今也能走会跳,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仔细数数,已经过了六年出头了吧。 “你们要小心一点,阿同,要保护好妹妹,知不知道?”翘楚绾着少妇的发髻,蹲着身子,对两个孩子认真地叮嘱道。 “好——”六七岁的男孩子很积极地拖着长腔,一把拉住身边小女孩的手,“我一定会好好保护阿心的!” “哥哥,放手,手心里全是臭汗。”名叫翘心的小女孩语调平稳道,同时冷静地把手向外抽。 “阿心……”翘同的声音委屈了起来。可是神色冷静的小女孩还是将手抽了出去,掏出条手帕,用心地将手擦擦干净,然后就转身向私塾走去。 “诶?阿心等等我呀!——娘亲再见!”翘同忙跟了上去。 “路上小心!”翘楚挥挥手,眼见着两个孩子走得远了些,就催着沐清风跟了上去。去私塾的路不远,她就想让小孩子独立一些,自己去上课。可又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岔子,她就总要沐清风悄悄地跟在后面。 翘同很快追上了翘心,把手心在衣服上好好地擦了几遍,就又锲而不舍地抓住了翘心的手。“阿心,我好不想去私塾呀。先生凶死了,昨天还挨了戒尺。”翘同握着翘心的手说道。他的手心现在还留着青肿,贴在翘心的手背上,让她感觉到鼓鼓的。因为怕娘亲担心,他攒了一晚上的手心,愣是没让翘楚发现。 “是因为你太蠢了。”翘心道,“背下来就没事了。” “怎么都背不下嘛!”很高兴妹妹没有把手抽开,翘同把翘心的手握得紧紧的,连抱怨都带着上扬的调子,“好难啊……阿心好厉害!看一看就背下来了!” “那是因为你太蠢了。”翘心说道。 大部分老师都是比较偏爱聪明好教的学生的,而这一点在翘同兄妹的老师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私塾的先生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夫子,早早就中了秀才,本是想边随便给小孩子教教书便考举人的,却考了许多年也没考中,不知不觉就教了一辈子的书。老人家自视甚高,日日感叹时运不济,让他沦落到给小童子教书的份儿上,因而对学生没什么耐性,尤其厌恶天资不好的孩子。而尽管武学天分让沐清风也极为满意,念书的天资却不好到极致的翘同便每每都要成为他针对的对象。 一见翘同翘心二人到了私塾,老先生便让翘心坐着去了,然后对翘同吹胡子瞪眼道:“你还好意思来?像你这样的蠢材就该回家耕地去,何苦来这里费这工夫。” 翘同听着,挠挠脑袋,回座位去了。 老先生就也到了讲台,翻起书来。早上是念书的时候,每个人都要认真地念诵古文,最好还要摇头晃脑地,表现出很陶醉的样子,这样是最得先生欢心的。翘同不喜欢这样,也不太喜欢闹腾腾的念书声,但还是努力地背诵那些拼在一起就很奇怪的字,用力把它们记在脑子里。别的不说,哥哥太笨的话,妹妹也会觉得丢人的吧……所以阿心才一直都很嫌弃他的吧。 在他努力记忆古文,什么都没注意的时候,他身边的角落里忽然乱了起来。骚乱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就越来越大,惹得周围所有的孩子都好奇地向着那里张望。声音大了,翘同就也向那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原来是教室里进了一只蝴蝶,特别特别漂亮的蝴蝶。 翘同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蝴蝶,五彩斑斓的,好像能把太阳的光照回来,艳丽得刺眼。不如说,这东西已经漂亮得不像一只单纯的蝴蝶了,让人隐隐有点害怕,好像在被什么窥视着。他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的,但又怕先生骂,让当哥哥的自己又丢了人,就努力把视线移动到了书上,不去管了。 那只蝴蝶却飘飘忽忽的,仿佛专门来找他似的,停在了他的肩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在意我的衔接!><一晃六年过去,衔接什么的纠结了好久…… 第76章 督主他出现了 教室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老夫子的注意。抬起头,老先生就正好看到那蝴蝶飘飘忽忽地在学生之间转悠,引着一票好奇的孩子眼睛滴溜溜地跟着它转。老先生平生最恨读书不用心,顿时训斥起来,又张罗着要学生将那蝴蝶赶出去。而在这时候,那蝴蝶正好晃悠悠地飘到了翘同的肩膀上。 飘到谁那里都好,可飘到了翘同那里就好像点燃了老先生心里的火药。一见是他,老先生顿时横眉瞪眼了起来,道:“又是你!自个愚笨,还要引得别人不够专心,拖累同窗!本就是朽木不可雕,还满脑子歪门邪道,你早就该回家耕田去,还要念什么书?” 翘同被训得挺委屈,挠了下脑袋,解释道:“它不是我引进来的呀……” “……师长教诲,你竟还敢顶撞?”老先生见他竟毫无悔过之心,更气了起来,转身便又拿出了戒尺,然后气冲冲地走到了翘同的面前,道:“手伸出来!” 翘同又挠了下脑袋,没怎么犹豫,就依言将手伸了出去。小孩子不大的掌心里还留着之前的青肿。老先生却高高抬起戒尺,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在他看来,顽劣不堪的小子是最需要教训的,心软才是祸害了他。 就在戒尺重重落下的时候,有人忽然拉着翘同的手腕向旁边一靠,躲过了戒尺。“诶?”忽然被拉走的翘同很惊讶。而老先生见状,也皱起眉头,扭头看了过去,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翘心已经站到了翘同的身边。七岁大的女童仰着头,面无表情,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老先生,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让人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毛。正是她拉着翘同躲过去的。 一直以来,翘心永远都是个尊师重道,礼数和学业哪个都做得极好的乖孩子,可尽管如此,老先生却仍多少觉得她让人有些发毛。六七岁的小姑娘,本应正当是上房揭瓦狗都嫌的年纪,翘心却每每都是冷静得过了头。她不会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样疯玩也就罢了,还总是冷着一双眼睛,鲜有表情,很像街头坊间传着的小女鬼。 就在老先生因为被吓了一下而没有及时开口的时候,翘心先一步开了口,道:“比起无论如何都背不下诗文的学生,毫无师德的先生才更应多做反省才是。还请先生三省自身,做学问前,先学师德。”说完,她又低了下头,语调毫无波澜道:“失礼了,请先生恕罪。” 这言辞尖锐的话一出,别说先生,就连与翘心朝夕相处的翘同都给愣了。翘心一直都很乖,是绝不会惹麻烦的那种乖,她离顶撞师长的形象差得太远了。 等回过神来,一辈子自视甚高的老先生已经怒不可遏了。“你——”老爷子用手指着翘心,上上下下点了几次,“你——你们!你们给我滚出去!” “诶?”翘同一听,顿时急了,巴巴地凑到老先生身边,道,“不是……惹事的是我,我出去就行了呀。阿心她不是故意的,请您消消——”翘同的话还没有说完,烦躁不已的老先生就已经泄愤似的将戒尺落到了他的肩上,敲得他嘶嘶吸气,却还想要凑上去说话。 “哥哥,走了。”翘心却已经转身,利落地将纸笔收拾了起来。 “阿心……”见妹妹这样,翘同塌着眉毛,想要拉她。可见她一脸没事地向外走,丝毫没有留下来的意思,翘同抓了下头发,只好又向先生道了歉,就抓上桌上的文具,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阿心,阿心等等我!”急急地追上了妹妹,翘同凑到翘心身边,很着急地给她分析,“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惹先生生气,他不让你去那里读书了怎么办,又没有别的私塾了。”就算听大人说了再多远方的故事,小孩子眼里的天地还是就只有那么一点。“我不念书也没有关系啦……反正我很笨,可是阿心那么聪明,不念书怎么能行。” “是先生让我们出来的。”翘心道。 “诶?”她的话说得太突兀,翘同一时没有明白。 “是先生让我们出来的,所以我们出来了,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翘心道,转头看着翘同,一脸理所当然。 “……不是这样的……”翘同伸手去抓翘心的手,道,“不应该顶撞先——” “哥哥,好多手汗,快把手拿开。”没等翘同把话说完,翘心便波澜不惊道,同时用力将手抽了出去。 “诶?”翘同一听,反射性地将手放到衣服上,认真地擦了起来。 “容易出汗的话,姐姐这里有可以止汗的药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很清澈的女声忽然极突兀地插了进来。翘同被吓了一跳,忙把妹妹抓紧了,机警地向周围看去。他自信是可以保护妹妹的,虽然力道还差得远,但在沐清风的调|教下,凭着技巧和灵敏,一般的成人就是数个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你的蛊到底有没有用处,怎么只找到了两个小孩。”又有一个音调偏高的男人道。随着说话的声音,有一男一女两人向着翘同他们走了过来。而就在这时,被翘同暂时遗忘又被翘心全程无视的蝴蝶挥挥翅膀,忽然离开了翘同的肩膀,飞到了两人之中的那个女子的身边。它翅膀反射出极漂亮的光辉,飞入那女子的手心。那女子就将手合拢了一下,而后再次张开,蝴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然有用啦!督主你怎么可以不信我!”陆水拍了下手掌中残留着的蝴蝶鳞粉,皱皱鼻子,道,“是跟着同源的血找的嘛,所以没找到翘楚姑娘,先找到她的血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说完,她又忽然做出了个恍然大悟的样子,便又笑眯眯的添道:“不过也可以理解啦,督主就只是个蛊术的半吊子嘛,什么都不懂,笨得要死,所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锦衣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认识娘亲吗?”翘心听着他们的话,无视了陆水将蝴蝶变没的神奇举动,仰着头直入主题,静静发问道。 “是的哟!”见到她,陆水笑了起来,蹲□子与她平视,“你长得和你娘真的很像诶。”说着,陆水回头看了一眼锦衣。翘心的确与翘楚长得很像,眉目之间很有翘楚的影子,是以,原本并不那么喜欢孩子的沐清风也变得开始对她偏爱有加。 “带我们去见你娘。”锦衣看着翘心,眸子里平静无波,发话道。陆水就又将头转了回去,笑眯了眼,道:“督主,你这么不温柔可是会吓到小孩子的!——呐,弟弟妹妹,你们能不能带姐姐去找你们爹娘呀?” “你们是谁?”翘同有些警觉,似乎没有听爹娘提到过这样的人。 “跟我走吧。”翘心却在同时利落道,同时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诶?”翘同忙跟了上去,压低声音凑到翘心的耳边道,“阿心,不要带他们去呀,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呢!” “有爹在家里。”翘心静静看了翘同一眼,眸子里写着“你蠢死了”。 ……也对。 而后面,两个大人可没有在意小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督主,我累了,我们走了很久了吧!”陆水蹦蹦哒哒地走在锦衣的身边,丝毫没有半点“累了”的样子,“督主督主,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你没长脚吗?”锦衣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稳稳地向前走去。 “啊——啊——真的很累诶——”陆水拖起了长腔,直接蹦跶到了锦衣的身后,胳膊一伸,搂住了锦衣的脖子,“好累——” 锦衣半蹲了一□子,任由她蹭了上来,然后抓稳了她的腿,熟练稳当地将她背了起来。实际上,尽管已经适应了支架,可以依靠腿上的支架行动自如,锦衣的行走仍比常人费力许多,更不要提再背上一个人的重量。 翘楚的住处离私塾不远,很快就到了临近的地方。也就是这时候,沐清风忽然出现,插在了翘同翘心与锦衣二人的中间。 “爹!”翘同一见沐清风,便兴奋地蹭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翘心也被翘同拉了过去,沐清风顺手摸了一下翘心的脑袋。 “二位是来履行三年之约的?”挡在小孩子面前,沐清风看着锦衣,冷冷地问道,目光中已经控制不住地带上了杀意。翘同从未见过这样的沐清风,下意识地捏紧了沐清风的袖子。翘心则看着沐清风,冷静迅速地接受了和平时很不一样的父亲。 锦衣看了他一眼,将背上了陆水放了下去。 “是的是的!”没等锦衣答话,陆水就代替他道,“晚了很久对不起!督主这就来跪下认错啦!好啦督主,趁着他在这里,先跪下吧!”说着,她自顾自地踹了一下锦衣的膝弯。锦衣是带着支架站着的,并不那么稳,被她踹得踉跄了两下,却到底还是稳住了平衡。再次站稳了,锦衣寒寒地斜了她一眼,而后转过头,看向了沐清风。 “过去所为,皆为我的不对,还请……恕罪。”他对着沐清风低了一下头,低低道。对他而言,对痛恨的沐清风低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我又有何妨。”沐清风顺手轻轻牵起了翘心的手,眸子却仍旧冷得像数千年的冰窟,“你若真有悔过之心,就该向翘楚自裁谢罪才是。” “咦咦咦!”一听这话,陆水就又插嘴进来,道,“这可是不行的哟!说好不要他的命啦,揍他可以,接骨我也会,但是不许杀他哟!” 锦衣没说话,绕过沐清风向着不远处的宅子走去。沐清风见状,则不悦地皱眉,而后拉着孩子快步走到了他的前面。 第77章 至此正式完结 沐清风是抢在锦衣挺远的前面回到家的,翘楚正在家里等着他。 “怎么了?忽然就跑出去——嗯?阿同阿心,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看到沐清风他们,翘楚便惊讶道。 “因为我惹先生生气了,妹妹就被牵连了……对不起。”翘同忙挠着脑袋认错道。 “怎么让先生生气了呀?”翘楚倒也没生气。自己养出来的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不用他解释,翘楚就觉得他们一定没做什么太大的坏事。 还没等翘同撇清妹妹的关系,不客观地解释当时的情况,沐清风就先插进话来,道:“翘楚,外面……锦衣来了。”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翘楚的身边,抱着她低头去吻。 “……诶?”翘楚被这话说得措手不及,神色之间多少带上了些畏惧的意思。过去的事,比如蛊比如刑房,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对她仍有些震慑力。这边,一见到翘楚神色有些不对,翘同忙跑了过去,就连翘心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然后伸出一双小手,两只一起握紧了翘楚的一只手。 “啊……那就让他进来吧。”翘楚的神色很快就缓和了回来,想想也的确是很远的事了,沐清风把她照顾得已经不太能记起什么令人不高兴的事了。 沐清风就用脸蹭了两下翘楚的鬓角,这才放下手,然后向着宅子的大门走去。到了宅子的门口,就见锦衣和陆水就正等在门口。 “能进去了吗?”一见到沐清风,陆水就笑眯眯地问道。 沐清风也极有礼地对陆水点头示意,道:“陆姑娘,请。”说着,比了个手势,将陆水礼貌地请了进来,却看也没有多看锦衣一眼,好像他并不在那里。 陆水就乐滋滋地跑进去了,留锦衣一个人在后面慢慢稳稳地走着。 等到陆水和沐清风进到屋子里好一会儿,锦衣才走了进来。翘楚原本想责怪沐清风太失礼数,显得小家子气,但一想到对方是锦衣,她就自己也不想说这样的话了。 锦衣进来,略缓了一下。翘楚看着他,真的很有些不自在。想着家里的女主人不应该什么都不做,她揉了下耳垂,就先开口招待道:“请坐。” “……多谢。”锦衣道,却并没有依言坐下。顿了一顿,他慢慢弯下膝盖,很突然地,就向着翘楚跪了下来。“过去的事,都是我的过错,给你添了许多……苦痛。”说着,他低下了头,“我未曾奢求过你能原谅我,只是想要诚心地道歉,让你知道我的愧疚和悔恨。” 翘楚看着锦衣,眨眨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尽管翘楚知道过去的三年之约,知道沐清风心疼她,因而逼着锦衣给她下跪请罪,但她还从未想过锦衣竟然真的会做这样的事。他与过去的反差太大,反而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撼,而是怀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锦衣本人……或者是被陆水用蛊术操纵着的。 翘楚没让锦衣起来,锦衣便仍对着她垂头直身跪在那里,没再说话。 “哎呀,督主督主,你这样算是有什么诚意嘛!”在翘楚还没做出反应的身后,陆水忽然在一旁开腔,这样道。说着,她在同时忽然将腿一抬,用力向着锦衣的脊背一踹。锦衣一时不备,蓦地向着地面摔下去,顿时形成了个跪伏的姿势。“这样才对嘛!”陆水看着他,收回脚,满意道。 ……这姑娘,绝对是个s。 被这样对待,锦衣的眸子瞬间一冷。撑起一条胳膊,他蓦地将视线转过去,冷冷地看了一眼陆水,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带着压迫感。 翘楚忽然就确定这是锦衣本人无误了…… “啊……你起来吧。”翘楚道。说完,她就微微偏了下头,没再看锦衣。尽管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说实话,她对锦衣还是充满了厌恶和排斥。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多看他一眼。 听了翘楚的应允,锦衣点了下头,就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支架的效果真的很好,他已经不需要拐杖了。除了动作略偏慢些,他看起来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差距。很难想象过去他还只能坐在轮椅上半点动弹不得。 出于礼貌,这时候应该是要留人下来做客的。可实际上,翘楚真的一点,一点点都不想让锦衣在自己家里多待一刻了。就在她斟酌着怎么最有礼貌地早些逐客的时候,陆水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道:“督主督主,咱们差不多该走了吧?”这个女孩有时候简直像是能读懂人心。 这简直正中了翘楚的下怀,让她连一句假惺惺的留下吃饭都没有说。锦衣看了一眼翘楚,就对陆水点了点头,又向着翘楚鞠了一躬。“若有什么要求,尽可向我提出,我定会勉力完成,以弥补往日过错。”他道。 “好。”翘楚应了一声。 “走前还有小礼物的哟!”这时候,陆水又开口了,同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个盒子,然后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沐清风。“回生蛊,只有一条。”陆水解释道,声音里满满都是得意。 听了这话,沐清风一直阴沉着的脸这才带上了些惊讶。“这名字,莫非……”话说到一半,他就又否认了自己可笑的猜测。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呢。 然而,陆水却极自满地眨了眨眼,道:“嗯哪,就是那么回事,不然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爹都没有做到,却被我给做出来了。”说着,她的神色之中已经越发得意洋洋,“这个能拿来……起死回生。人若初死,一个时辰之内,将蛊置到心口,便能续命,蛊在人在,蛊去人亡。” 沐清风瞬间理解了这东西的意义。对沐清风而言,这意味着,他真的可以做到和翘楚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管谁先去,都不必受离别之苦。过去,他能想到的最怕的事便是他会先于翘楚死去。若是他先走了,留翘楚孤零零一个人。不能亲自守着翘楚,就算有两个孩子他也完全无法信任。若是翘楚先一步过世,只要是寿终正寝,他就倒也没有那么忧虑。大不了随她一起去就是了。 收了这蛊,沐清风顿时满面喜色,忙对陆水深深鞠了一躬,极诚恳地道谢道:“算上这蛊,姑娘两次救命大恩,沐清风无以为报。” “诶嘿。”陆水眯着眼笑起来,眉眼之中的得意还是满满,“你也不用太感激啦,我是替督主还债的嘛。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还你们两条命也很值嘛。” 锦衣听着,抿了下嘴,没说话。 实际上,这是陆水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往日里,纵使是在帮助锦衣,她也是从没有明着说出来过的。她只会动辄一派天真地折腾他,从不开口提过自己所施给锦衣的无数恩情。 “那,我们走啦!”事情都做完了,陆水便随意地做了个告辞的手势,而后一把扯过锦衣,也不顾他的速度,拖着他就像门口走去。 “多谢姑娘!”沐清风仍抑不住感激之情,多次言谢道。 “不用——”远远能听到陆水欢快拖着的长腔。 锦衣被陆水拉着,有些艰难地随着她的欢快小跑维持平衡。离宅子稍远些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捏紧了陆水的手——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 “呼,总算走了。”看到锦衣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翘楚松了口气,揉了一下肩膀,“虽然是来道歉的……但是看见他还是觉得怪烦的。不过……”说着,她的语气又快活了起来,“还是觉得很爽的!我就知道,我男人最棒了,分分钟让仇人跪下来给我道歉。”说着,她抓着沐清风的肩膀,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又凑到他的耳边,用气流似的声音轻声道:“沐清风,我爱你。”说着话,她的鼻息拂过沐清风的耳廓,暧昧暗示的气流正吹在他的耳垂上。 沐清风轻轻颤了一下,而后一个没忍住,揽住了翘楚的肩膀,将嘴唇覆上去用力吮吸,同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阿心,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爹娘呀!”此时,客厅内,翘同拉着翘心的衣袖问道。小姑娘却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本书看了起来,怎么也不理他。直到翘同一脸失落地坐在一边咬嘴唇的时候,翘心这才静静地抛出一句,道:“哥哥,你蠢死了。”头也没有抬一下。 翘同却因为妹妹敷衍的一句话瞬间满血复活了一般,蓦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继续缠起了妹妹。 “哥哥,手汗好多,快拿开。”翘心又翻了一页书。 这时候的翘楚和沐清风当然是不能被人打扰的,半刻也不行。翘楚压在沐清风的身上,低着头用力吻他,一手按在他的胸前,另一手捏着他的腰部,手指堪堪碰到他充满弹性的臀。 我老公真是太有料了,不管哪个方面。她脑中迷迷糊糊地闪过了这么个念头,又瞬间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沐清风则喘息着,用力抓紧了她,同时挥手拉上了帘子。天气还有些冷,他担心她会受了风。 “爹娘到底在做什么呀,阿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处在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翘同趴在翘心身边,骑着椅子一晃一晃地问她。 “比起这个,”翘心又翻了一页书,“哥哥还是先想办法解释一下私塾的事吧。这个时候,我们本来应该是在上课的。” “啊……对啊!”一听这话,翘同一惊,注意力瞬间便被转移了过去。这是他最头疼的事了,先生还生着妹妹的气,如果以后都不让妹妹上学了怎么办?万一先生找爹娘告了状,让妹妹挨了骂可怎么办?被暂时忘却的烦恼又回来了,翘同捧着小脑袋,很用心地思索起怎么把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翘心抬了下眼,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去。极难得……甚至恐怕是第一次的,鲜有表情的小姑娘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仿佛错觉一般。 有关私塾的事,翘同足足烦恼了两天,因为翘楚和沐清风谁都没有及时地在当天想起这回事来。 因为玩了太长的时间,翘楚累坏了,趴在沐清风的身上便睡了过去。沐清风则是吸了很久的气才总算把身体里继续下去的冲动给缓了下去,而后就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准备水给翘楚擦身。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沐清风低头,极认真地吻了翘楚一会儿,用最虔诚的心思,第无数次地和她再次定下了终身。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感言我期待很久啦!但是qaq太晚了,室友都睡啦!所以明天补!(完结感言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要明天补吗喂!) 然后明天满课嘤嘤嘤,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我的感言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