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使千金》 第一章 春华秋梦(1) 又大又圆的满月爬过屋顶,把它的光芒射到了翠月湖,水微微颤动了起来,依稀可见色彩艳丽的锦鲤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儿。睍莼璩晓 小提琴声自东边赏月楼处传来,拉过来拉过去,听着断断续续有些不连贯。 柳宅是一座中西合璧的漂亮园子,铺满石子的小路连着东西两端,翠月湖和画心苑。 东边的景色是最漂亮的,一到花瓣飘洒的季节,满园子就属翠月湖这美,梦一般让人心醉。 女佣小莲擎着风灯引着柳夫人慢慢地上楼,木梯在她们的脚下发出沉闷地响声。 柳夫人拎着食盒,那里有她亲手做的夜宵,另一只手提着百褶裙摆,手腕处翡翠玉镯色碧如嫩叶,光泽如凝脂。她每晚都会来这走上一圈,一走就是五年。 柳家在南城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柳夫人很宠爱二女儿柳心瑶,从不让其跨出柳园半步,整日在赏月楼手把手教着琴棋书画。 柳园有一点像世.外.桃.源,舒舒服服过了一天,外面也许过了五年,可是这里过了五年,也同一天差不多,因为每天都重复做着单调与无聊的事情。 小莲退到窗户边,楼梯口处的光线亮了。 柳心瑶就站在屋中间,上好的粉色宽袖圆摆上衣搭着黑色百褶裙,白色长筒袜配上一双黑色皮鞋,未施脂粉的她美的清新脱俗。 柳夫人亲自将食盒打开取出精致小点及翠绿葡萄,她对这个女儿的宠爱有些偏执,无数次地想象着她以后在京城身着洋装,出入上流社会场所的画面。 以为柳心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可看到是一双略带忧郁的眼,那也是一闪而过所以并没有在意。 外面起风,小莲忙将玻璃窗关上。 柳心瑶叫了一声:“娘。”便走到镶着红锦鲤瓷片的木凳上坐下。 柳夫人道:“你不好好拉琴是故意的吧?”爱怜般牵着她磨起茧子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了一阵,又道:“外面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哪天就打到这了,我们不让你出去,是怕你出事。” 柳心瑶吃了一块绿豆糕,想着娘一定是看出她的心思了,道:“这离京城远着呢,能出什么事,再说爹爹不是送我防身之物了吗?”心想这小地没有爹娘说的那么可怕。 柳夫人听着,嗔道:“一个女孩子家成天想着往外跑,要是传出去不知又遭多少人笑话,就不怕我和你爸难过?” 柳心瑶瞧娘生气,将一颗紫葡萄塞进她嘴里,讨好般,道:“娘,我给您赔不是,成不成?” “你呀,都是被你爹给惯的。”柳夫人慈爱地用手指点了下她脑门,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想练了就赶紧回屋去。 出了翠月湖左边是蝴蝶院,是柳心瑶和姐姐柳心珍的卧室,柳心珍四年前被柳父送到法兰西留学,偌大的院子就柳心瑶一人住,因害怕深夜的寂静她房内整夜会点着蜡烛。 风越来越大,竹林吹得哗哗响。 第一章 春华秋梦(2) 清冷的夜空,童世谦抬头,满月已被云层遮挡,他挤出一丝无力的笑。睍莼璩晓 不久前,他接到电报,母亲病重,需赶回南城,今日回到童家公馆时,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早已设好的骗局。 童世谦觉得自己的父亲童正天疯了,为什么要逼他当柳家女婿。 “柳家?为什么是柳家小姐?” 童正天叹气,道:“因为我要让童家在南边站稳,我们需要柳家。” 童世谦脸色难看,道:“既然爹希望我们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那更不应该把我个人的幸福和柳家做交易。” 童正天火了,道:“不管你怎么想,这门婚事必须成,柳家二小姐你非娶到不可。” 童世谦冷笑道:“那么想娶的话还是你娶,我可不想做柳家女婿。”说完扭头漠然地走出书房,留下面色铁青的父亲。 童世谦没有见过柳家二小姐,但却要跟她生活在一起,而且是漫长的一辈子,这样的婚姻对于他这个留洋回来的少爷来说太勉强了,以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幸福。 总而言之,柳家在朝廷里的权势,柳家的财富,打心底说童世谦是瞧不起的。 童世谦又问母亲,何以这样安排,童夫人告诉他柳家的女人以前多是嫁给了王公贵族,家族势力是不容小看的。 童月茹被大嫂派到柳园打探柳心瑶的消息:“三妹,你想办法见上柳心瑶一面,能将她约出来的话更好。”很好奇爹口中所说貌美如花的柳家二小姐到底长什么样,以至于爹非要让二哥娶她。听说柳心瑶自柳家搬到百鹤镇后就足不出户,不过童月茹倒是认识柳家大小姐柳心珍,以前两家人走动时见过面,可人家这会在法兰西,倒是为难了她。 童月茹拎着琴盒小心地跟着柳家女佣小莲。柳园真如爹所说漂亮的令人羡慕,柳老爷是朝廷任驻外公使,家里人又多与皇亲国戚联姻,他不发家谁发家。 兰花厅里画西洋画的贵妇就是柳夫人,她是童月茹在百鹤镇见过最洋气的贵妇,不管是漂亮的洋服还是凸显身材的旗袍,在她身上都那么好看。 “柳太太好。”童月茹乖巧地福了福。 柳夫人笑了,朝身边的林妈开口道:“上茶和点心。”见童月茹端着茶杯半天不喝,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童月茹放下茶杯,道:“柳太太,我想请柳二小姐教我拉琴。” 柳夫人听了她的话细细一想,也该让心瑶有个外面的朋友了,朝林妈耳语几句。 “是,夫人。”林妈匆匆转身离去。 柳夫人朝小莲,道:“带童小姐去赏月楼见二小姐。” 童月茹心里一阵欢喜。 “童小姐,你运气真好!”小莲前面带着路,道:“我们家小姐要是知道有人陪她一起拉琴,准高兴坏了。” 话没有说全,小莲却笑了。 “这翠月湖真美。”童月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一路走来处处闻鸟语花香,身如画中如同人间仙境。 第一章 春华秋梦(3) 小莲一指湖中的两层楼阁,道:“小姐就在那。睍莼璩晓” 童月茹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心底越发对柳心瑶好奇。 “柳二小姐到底长什么样?” 小莲停了脚步,眼里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童月茹看懂了,她羡慕她。 刚到楼梯口,见镶着玉石的桌旁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而林妈就站在她身边。 “小姐,这位就是童家三小姐。” “姐姐好。” 温柔甜美的声音,清楚地在阁楼里响起。 童月茹不禁也柔声道:“妹妹好。”她看不到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却记下了那双又大又圆的眸子。 柳心瑶喜欢上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留吃晚饭不说还派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第一次去柳家,倒是收获不小,童月茹以为家里人会担心,没想柳家早已派下人送了口信。 童月茹房间内,大嫂童吴氏低声问道:“三妹,怎么样?” 童月茹觉得有趣,拣了些柳家好客,柳园好大,柳心瑶人温柔又有才的讲。 童夫人听着含笑不语。 童吴氏听了不尽兴,问道:“人到底长的如何?” 童月茹这才想起来,她觉得柳家人对柳心瑶有些怪异,道:“柳二小姐戴着面具,旁边又有人跟着,我没有办法…” “什么?”童吴氏怒道:“柳家这般待人为何物?她要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可怎么好?” 突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众人呼吸声。 童夫人心里一惊,道:“不会的,你爹见过她一面,虽然那会年幼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我相信你爹说的话。” 童月茹担心地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二哥,道:“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想必容貌也不会差哪去,聊天时不像有心机的人。” 童世谦笑了,无奈的浮现出带着嘲意的笑容。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从未谋面过的小女孩,为了童家的将来,他该不该答应爹埋葬自己的幸福。 次日,童月茹再次来到柳园,长长的小径上已落了一地的花瓣。 桌上堆满点心和糖果,想必是柳心瑶特意安排的。 “童姐姐,有件事我很想问你。” 童月茹看了眼林妈,她也在看着自己,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道:“你问吧?”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告诉我镇上的女校是什么样?”柳心瑶不讨厌童月茹,说的很轻心里有些难受,她被关在园子里,整日都期待着爹爹哪天开口讲她留学的事,别再这样待她了。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 林妈有意别开视线。 童月茹说了些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柳心瑶听着听着抱住了她,没有再问只怕她明天不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开心多久。 这一晚,童月茹离开柳园时带走了一盒点心,也带走了一张柳心瑶写下的字条。 “请月茹姐姐带妹妹出去一次,求你了!” 十五的月亮悄然爬上天空,这样的月光美的让人心生浪漫。 柳夫人今晚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有上翠月湖。 小莲经不住柳心瑶的苦苦央求,答应陪她冒险一次。 第一章 春华秋梦(4) 柳园南门外,童月茹已在等候。睍莼璩晓 夜深人静,打更的人走过,街上显得冷清。 三人牵手跑了一段,上了童家的汽车,直奔江边。 童世谦穿着长衫,黑发因风扬起,追女人不难最重要的是看自己想不想追,做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或许能有想要的效果。 这个时间里,江面上没有一只白鹤。 身后传来汽车声,他丢掉了手中烟。 船上的男子有着好看的五官,嘴角上有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隔着面具柳心瑶看的有些入神。 “小姐,怎么还有男人在?”小莲提醒时看了眼童月茹, 柳心瑶缓过神来。 童月茹有心介绍,道:“他是我二哥童世谦,我请他来是保护我们的。” 原来这样。 童家二少爷坐那腿好长,他可比柳家男丁好看多了,柳心瑶心怦怦地跳,脸上浮现两朵红晕,坐在那朝他微微福了福。 “柳小姐,你好!”童世谦圧着嗓音,把玩着手里的怀表。 柳心瑶面对着他坐着,她的手又小又白,脚上的那双蓝色绣花鞋小而乖巧,他再次提醒自己她还是个孩子。 夜晚的凉风透过门缝丝丝袭来,柳心瑶裙衫单薄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忍不住手抱胳膊取暖。 童世谦心一软,将早已准备上的毯子塞给快要倒在他肩头上睡着的童月茹,嗓子低但清楚:“小心受凉,你们几个盖上。” 柳心瑶心里一热,对童家二少爷又多了些好感。 半夜,风大了。 天就要亮了,那一弯玄月沉了下去。 迷糊中被人轻轻拍了下肩头,柳心瑶睁开双眸见童月茹用手指指门外:“妹妹,它们来了。” 小莲在身边叠着毛毯。 柳心瑶站在江边,齐耳的黑发在风中飘扬,却丝毫不影响她对江面上成群白鹤飞舞的专注,不禁摘下面具,美丽的笑容挂在脸上,是兴奋,是开心,是满足。 童家兄妹这才看清,柳二小姐的脸有着西洋人雕塑的影子,这点跟母亲所说不假,柳夫人的父亲是个洋人,想必柳二小姐也遗传了她母亲那独一无二的美貌,一双弯月新眉下的清澈大眼闪烁着灵动的光泽。 童世谦心里一震,看着她那娇俏的红唇微微出神。 柳心瑶看了他一眼,未施脂粉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 “小姐。”小莲发现时已晚,将面具又戴回了柳心瑶脸上:“要是让太太知道了,就不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童世谦犹豫了,心动摇了。 坐在车里的童月茹抿唇笑了。 这次偷跑出来讲惊险算不上,柳心瑶倒觉的刺激。 车子远去,尘土飞扬,童世谦表面虽然镇定,心里却泛起涟漪。 柳心瑶有睡懒觉的习惯,住的院子又偏,并没有引起柳家下人的疑心。一个时辰后,脸色有些差的小莲端着打脸水进了蝴蝶园。 林妈伺候柳心瑶穿着衣裳,听她嘟嘟囔囔还没睡醒,含笑不语。 正说着,门帘一动,小莲来了,兴许听到了她的埋怨,道:“小姐,这都要晌午了,您再不起来给太太请安,太太可就要上您这来吃饭了。” 柳心瑶凑到镜子前面仔细看了一看,便笑着蹦跳过去。 第一章 春华秋梦(5) 从娘房间请安出来,她顺着小径朝西边画心苑走去,那里有着柳家画室,娘说爹爹回来了,在那等她。睍莼璩晓 红木玻璃门推开便见满苑的桂花树,有四只鸟儿在泉眼边叽叽喳喳,微风拂来扬起桌上宣纸一角,掩去年少女子半边容貌,墨迹还未全干,想必爹爹又在思念大姐了。 柳心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是唯一被爹允许同桌吃饭的女儿,也是唯一敢与爹顶撞的女儿,更是唯一被爹当男孩养的女儿,画心苑泉眼边的遛马园就是爹专门为她学习骑马修的,最重要的是她还上过女校,16岁便赴美留学。 墙角那盆文竹开的枝繁叶茂,是柳心珍当年上女校时带回来的,藤蔓顺着爹搭的引线向上攀援,从屋顶西头蔓延到东头,接着朝南延展,还冒出很多新芽,常年翠绿。 “小东西,来了。”柳忍云才从遛马园过来,平日里一直很娇惯这个女儿。 柳心瑶见他出现在门口,微微福了福身子,道:“爹爹,姐什么时候回来?” 柳忍云一听笑了,道:“快了,就这几天回来。” 童家老宅就像一座迷宫,房屋70余间,一不小心就迷失了方向。 童正天在大厅里背着手来回踱步,听到周管家跑近的声音,问道:“二少爷找到没?” “还没找到。” 童正天挥着手,发火:“还不派人去找。” 周管家喘着气,行了个礼:“是,是。” 童月茹见父亲坐下,笑意盈盈地从屏风后走出。 “爹,您这是怎么了?” 童正天见她进来,板着脸:“你二哥他人呢,跑哪里去了? “原来您是怕他跑了啊!您放心,他不会跑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到处乱跑,诚心跟我作对。” 童月茹见父亲在气头上,说了几句劝慰话,便离开大厅。 她穿过老宅果园进入新宅院,那是父亲送给二哥的,由2个大院4个四合院组成,想着二哥和柳家二小姐成亲后住,上了静园静云阁三楼见他果然在,不免嗔怪道:“哥,人家叫你半天了,怎么不理我?” “月茹,你来的正好,这是我设计的粮仓,你看看怎么样?” 童月茹生气了,看也不看将图纸重重地放在桌上:“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想着设计了,爹可等着你去柳家提亲呢。”见他不慌不忙收拾着,急道:“你不是对柳二小姐动了心思吗?” 童世谦的目光在童月茹脸上停留了下,道:“我没忘,可她还是个孩子。” “我不管,总之你今天必须去。”童月茹顾不了那么多了拽起童世谦的胳膊就往楼梯口拉。 福特汽车在柳园南门前停下。 柳园的吴管家已站在那等候了会,见他们三人下车,毕恭毕敬地请进园内中式客厅。 童世谦站在童老爷子身边,先前的长衫换成了洋装。 “二小姐。” 柳心瑶在凉亭处发呆,她为童月茹今儿没来园子失落,转过脸时小莲已跑到身前。 第一章 春华秋梦(6) 她疑惑:“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二小姐,童家人到了,童二少爷来了。睍莼璩晓” “真的?”柳心瑶欣喜,眼眸一转,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不行,童家人是来提亲的,这种场合您不能去。” 柳心瑶愣了,问:“提亲?给谁?” 小莲迟疑道:“您。” 柳心瑶还是去了,并没有带面具。童月茹没来,不过童世谦的到来令她开心不已。柳心瑶有意躲在屏风后的西式客厅,话倒是听的有七.七八八。 显然,柳夫人对这门亲事有异议。 “我们心瑶还小,恐怕不太合适。”柳夫人有些慌了,想着童世谦就没见过心瑶,童月茹在时心瑶都戴着面具,觉得不可能。 童正天见柳忍云没说话,说:“可以按西洋人的礼仪先办订婚仪式,等到了时间再正式行礼。”不等回话,朝站在门边的周管家,道:“还不进来?” 四个大木箱依次打开,珠宝玉石闪着灼人的光芒。 柳夫人吃了一惊。 柳忍云看了眼,一脸波澜不惊,抿了口茶:“心瑶就要赴法兰西读书,一走不知何时才归,这礼…” 正说着,屏风后传来瓷器落地的碎声。 柳忍云怒道:“是谁在后面偷听?” 吴管家绕过屏风过西式客厅,折回时凑到他耳边,道:“是二小姐。” 柳夫人坐不住了,心跳的厉害,朝一时发愣的童家人打了招呼,便朝翠月湖方向疾步走去。 眼尖的童世谦早已看到了那双躲在青花瓷后的蓝色绣花鞋,他期待着和她再见上一面,这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童正天并不死心,从身上掏出一封信,做最后一搏。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再怎么说也比不上我们俩家亲上加亲。” 童正天费尽心思巴结柳忍云,千方百计促成童世谦跟柳二小姐的婚事,一方面巩固两家的关系,再者也有着他不愿说出的打算。 竹林小道闪过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面向翠月湖方向的雕花玻璃木窗,柳心瑶叫了一声。 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了。 柳夫人自个推开了门,见柳心瑶扑在窗边,慌忙上前拉开,嗔怪道:“你这孩子做什,我们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娘,怎么突然想起送我出去读书?” 柳心瑶见母亲会错意,也没有将话说白,她并不讨厌童世谦,相反在听到这门亲事时甚至有几分欣喜,只是没想到又出了留洋读书这一说。 柳夫人犹豫了,本不想这么早送走心瑶,童家人来这么一出,看来得提前了。不管童二少爷人品有多么好,她是不会让心瑶嫁到童家的。 夜幕将至,吴管家站在园子门口,见东面有车驶来便朝身后的女佣道:“快去大厅告诉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啦。” 另一个男佣迎了上去,替她拿着行李。吴管家又与他拥着她进了西式客厅。 柳心珍见父亲和母亲都在,心头欢喜,行了个洋礼。 “爹,娘。” 柳忍云见她进来松了口气,放下茶杯,笑道:“丫头回来了,回来就好。” 第一章 春华秋梦(7) “珍儿,你可回来了。睍莼璩晓”柳夫人从枚红色法兰西布艺沙发上起身,爱怜般地牵起她的手,道:“路上一定是累着了,快回屋洗澡换衣裳,回头吃饭时再给我们讲讲遇到的趣事。” 才到蝴蝶院,小莲已放好了水,柳心瑶将母亲新置办的衣衫送进柳心珍屋去,问:“姐,水合适吗?”“合适着呢。” 柳心瑶不愿离去,隔着山水画屏风问着柳心珍在法兰西所见趣闻。 也许问得太多,柳心珍有些不耐烦,反问:“心瑶,听说童二少爷亲自上门提亲了?” 柳心瑶垂下头羞涩不语。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没有,我就出不了园子。”柳心瑶脸颊热了起来。 柳心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留学在外几年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只要不是媒妁之言,指腹为婚,她一定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 “要不这样,你若对他有意,我明儿就帮你去童家传话?”童世谦是和她一批被送出去的,也和她喜欢的人在一个学校念书,她自认信得过童世谦为人,小妹能嫁到他家想必不会被亏待,所以决定试试看,顺带了了自己离开这小地方的心愿。 童家大厅。 童正天因柳家突然决定送柳心瑶去法兰西读书的事一筹莫展。 童夫人倒是想的开,一旁劝解道:“你再发愁也没用,柳家人没有退回聘礼说明这事能成。” “如果柳忍云没有派人调查谦儿,我也不会冒险走这步的,这婚事要是不成,你叫我脸往哪搁?” 童夫人不慌不忙,道:“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我们上柳家给柳心瑶提亲的事了,不会再有其他人去的。” 这时,下人来报:“老爷夫人,柳大小姐在门外候着见小姐呢。” 童正天眼眸一转决定回避,朝管家道:“快去请小姐。” 柳心珍穿着洋服,咖啡色系的小西服,同色的长裤搭着黑色长靴,洋气又漂亮。她将事先准备好的法兰西花露水送给童月茹,不等那边开口道感谢,问:“你二哥在哪?带我去见他。” 静云阁门是开着的,上到阁楼见满地的素描纸张,柳心珍随意拣起一张看清上面所画何人时笑了。 “童大设计师,你所画何人?” 童世谦起先以为是童月茹没有在意,见是柳心珍停下手中设计园子的活。 “柳心瑶,你亲生妹妹,你们有着血缘关系。” “你眼光真不赖,我们家在京城时给她说媒的人有很多,你可不是第一个。”柳心珍见他回应之快没有隐瞒之意,走到墙角柳心瑶的画像处,嘴角挂着笑意:“你一定见过我妹妹才会把她画的这么好,我可以帮你顺利娶到她。” 童世谦望着她,这个女人眼里闪现出的光芒,有着他读不懂的含义,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还没到开口的时候。 他的目光在柳心珍脸上停留了半响,道:“好,那就多谢了。” 夜色已深,翠月湖静的让人发慌,柳心瑶抱膝坐在湖心凉亭里望着天空发呆,想起了童世谦,又想起了昨夜爹娘在书房里的对话,静默不语。 第一章 春华秋梦(8) 她不明白娘为何反对这门亲事,爹倒是没有反对,反而劝说娘支持这门亲事。睍莼璩晓 柳夫人问他,带着嗔怪:“心瑶这孩子自来南城后就没有出过园子,从未见过童二少爷,何来男女自由恋爱?婚事又从何说起?” 柳忍云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道:“你以为童家真的是地方小庙?总之和童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了,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女儿是赔钱货,但美丽的女儿向来不在此例,柳忍云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他并不想靠女儿吃饭,他不是那种人。 柳夫人见柳忍云发怒,憋屈着一肚子委屈回不了口,深知他臭脾气一犯,定下来的事再做出更改很难。又想起送心瑶出去读书的事,这一走几年可是几年的光景,让他们这些乡巴佬死了这条心。 自童家上门提亲那日,童月茹便没有再来柳家,柳心瑶得知是娘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传到心间,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思绪不由得模糊起来。 “二小姐。”这时,小莲走了过来,道:“童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柳心瑶愣了,问:“童二少爷?”见其点头回应,接过用毛笔写着她名字的信封,拆开看是一张她的素描侧面画像,还没来得及看背面的小字,便被悄悄而至的柳心珍抢了过去。“呦,还说没见过呢,这又是谁画的啊?” 柳心瑶双颊现出红晕,有意避开柳心珍好奇视线,琢磨着他一定是在表达心意。 柳心珍扬扬手中的画:“他想见你。” 小莲现出为难神情。 “他要见我?”柳心瑶期待着柳心珍帮忙,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月亮从云中探出脸,又是一个满月夜,这样的月光洒在赏月楼窗台上的托腮女子脸上,一朵桃花悄然绽放。 童家请了戏子来家里唱戏,柳忍云携着柳夫人吃过晚饭便过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小莲将童世谦从南门带到了东边翠月湖,一路上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门拉上,她按着柳心珍的吩咐上了锁,接着朝湖心凉亭走去。 “大小姐,您这样吩咐不会有什么吧?” 柳心珍磕着瓜子,觉得好笑,丢给她两枚十文钱:“能有什么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乖乖地在这候着,听着老爷夫人回来了,就赶紧上去敲门。” 楼上的小提琴声让童世谦恍了神,有些话想对她说出来,他完全违背了初衷,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也不想在欺骗自己了,那日在江边看白鹤,他心里就烙下了她的身影,没想到在上门提亲时再次遇见,她就躲在白鹤屏风后听着外面的谈话,却不小心打翻瓷器跑开了,那会他真的很想见到她。 楼梯口光线亮了,琴声停了。 “心瑶。” 他温情的声音,让柳心瑶心中一动,她背对着他站着,也许是紧张吧,一时不知该把琴放哪了。 桌上有着精心准备的水果,及一幅她的侧面素描画。 “你坐。”甜美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转身,望着他道:“你,你想见我?” 童世谦心中一震,她那白里透红婴儿般纷嫩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双灵动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清澈中透着天真。 第一章 春华秋梦(9) 十六岁青春年华正好时节。睍莼璩晓 “心瑶,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在船舱里见到你第一面时就喜欢你了。”柳心瑶在他面前失了矜持,甚至喜欢他叫她心瑶。 童世谦搂住她,柳心瑶微微一动并不抗拒,只是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童世谦越发大胆,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接着又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再又顺着她那高蜓的鼻梁向下落在那娇俏饱满的红唇上。怀里的她小小的,曾几度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孩子,可是现在他却想着再以后的日子里该怎么宠着她。 他想娶她,非她不娶。 夜风袭来,吹在身上凉凉的,小莲下意识地缩缩身子,这时身后一暖,有人为她披了衣裳。 “二小姐拉的琴真好听。” 小莲看着不请自来有些木讷的男人,慌了:“林大哥,这里不是你们男人来的地方。” “老爷和夫人不在,我娘也不在,我只是想到这里…” 这时,赏月楼里传出了琴声,曲子是以前未曾听到过的,小莲断定不是小姐所为,不等那边讲完她拉起他的手跑出翠月湖,她不能让他知道今晚发生在翠月湖的事。 柳心瑶双手托腮,清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童世谦,想着先前在他怀里听到的那些泛起心湖涟漪的情话,在她手腕处戴上童母为她准备的翡翠玉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点亮了她的世界。 她愿意嫁给他,愿意做他的媳妇。 她问他:“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会不会太快了?” 他反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见她不语,笑道:“这就是缘分。” 她脸红了,让他见着了,他显然心情愉快笑出声了,她的脸越发红了。 车子在大院门前停下,柳忍云和柳夫人心情不错地走进大厅。 小莲听到林妈的大嗓音更慌了,让林大哥赶紧去大厅,她甩开他的手撒腿往回跑。门虚掩着的,她匆匆跑上楼,见屋内只剩柳心瑶一人,气喘吁吁的她彻底松了口气。 柳园在短暂的热闹后又恢复了平静,柳心瑶睡不着,衣架上挂着脱下来的粉色绣花长衫,她将脸偎在上面,他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觉得自己中毒了。 童世谦真心喜欢她吗?一定是的。他在楼里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相信。 她披上外衣推开了隔壁屋子的门,柳心珍已经上床躺着了。 “小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柳心瑶见柳心珍往被褥里藏掖着东西,也不打算问,就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我睡不着。”柳心珍有一本西洋人体画册,男女光着身子的画像,她不是学画之人,一直随身带着藏的小心,这会倒是大方起来。 “你们躲在楼里,做没做这些事啊?” “呀!” 柳心瑶见画里男人光着身子下意识将书丢开,未经男女之事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这样,垂下眼想想和童世谦并没有做这等事,难道这就是娘所说见不得人的淫画。 第一章 春华秋梦(10) 柳心珍冷笑,道:“你也不小了,就别再装了。睍莼璩晓” 柳心瑶坐不住了,丢了一个无力的笑,推开门又回到清冷夜色中。也许她就从未懂过她,现在变的让她无法理解,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经历这一步,不过肯定没有她这般好性情。 接下来一段时日,柳忍云总带着柳心珍去瓷器店,明眼人看出柳老爷这是有意栽培大小姐。 柳夫人一人上了赏月楼,将陪柳心瑶练琴的小莲支开。 “娘,您有事?” “来,心瑶。”柳夫人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一手抚上她的脸,问:“心瑶,娘疼不疼你?” 柳心瑶心情不错,将柳夫人的手移开握住:“娘当然疼我了。” “那如果娘希望你放弃和童二少爷的婚事,你愿不愿意啊?” 柳心瑶不满,将脸别开:“娘。” “心瑶,我知道你喜欢上了童世谦,他在百鹤镇是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你出去以后会遇到不少比他更优秀的男子。” 柳心瑶回过头,心中有疑问:“娘,您这话怎么说?”她对柳夫人表现出的抗拒就是讲话客气了。 “童家人野心大,现在是南城一霸,你爹对他也有所顾忌,他家上门提亲就是看中了你爹在朝廷中的权势!” 柳心瑶陷入沉思,伴随着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悲哀。所有人都在撮合他们,就连才回来的姐姐也帮忙着。如果真像娘所说的,那已有归隐之心的爹还用得着来这南方小镇安享晚年。 “你还记得严炳仁,现任驻外公使吗?他可是一门心思希望你做他的儿媳。” 柳心瑶看着柳夫人,她眼里闪现的光芒深深刺疼了她,很不喜欢娘现在的样子。“如果你嫁到他家,日后在京城有享不完的福,也不至于我们柳家在人前太吃亏呀!”“娘,现在的局势……” 柳夫人变了脸色,眼里出现了泪,也不过只是一点:“心瑶,就算娘求你了。我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了,你们不过就是见了一次面而已…不会痛苦的。” 方才,童老爷领着童世谦过这边来了,从柳心珍那得知是爹爹的意思,让他们在园子里有个正式的见面。柳心瑶这会明白过来林妈在翠月湖赖着不走的原因了,原来都是娘安排来盯她和童世谦的。两人绕着湖转走的很慢,她能感觉到他手的触碰,她想他一定是想牵她的手,不过被她给有意识地轻轻推开了。 “看在娘的份上,能不能在你出去以后考虑下跟严家的婚事。”柳夫人见她现出为难,苦口劝道:“一旦你成为童家的媳妇,童世谦并不是长子,说不定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啊!”说着将脸偏到一边,用手帕捂住了嘴擦拭掉好不容易落下的眼泪。 “我…给我点时间考虑。”她见不得娘这样,找个话先搪塞过去,寻思着日后再想办法。柳夫人总是在外人面前说柳心瑶身体不好,所以出不得园子,久而久之她也就成了南城有名的“林妹妹。” 娘,终于卸下了她的伪装。 小莲打好了洗澡水,柳心瑶躲在屋子里看着手腕上的玉镯,两颗眼泪自眼角滑落。 十日后,童世谦再次潜入翠月湖。 白天,小莲带着一封信去童家找他,柳心瑶约他今晚在赏月楼见面。 为了不引起柳家下人注意,不敢放声欢笑,她让童世谦坐在地板上,学着他的动作吻上了他的唇:“今晚,就让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童世谦脸颊开始泛红,美色当前燃烧起了心中的*,听从身体的召唤解开了她的长衫,怀里少女露出雪白并不丰满的肌肤,他整个人压了上去。 炙热的大手从胸前游移到她腰后处,童世谦的手蓦然停住,他对上她的眼,那里早已水濛濛。 柳心瑶想装出满心期待,可是闭上眼脑海中总浮现出娘的影子,也许是压抑太久,怎么也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 “不要走。”她以为他要走拽住他的胳膊。 童世谦是慌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慢慢地为她扣好盘扣,“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她贴近道:“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童世谦将她扶起搂进怀中:“等你回来,我会请店里最好的师傅给你做最好的衣裳,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童家。” 柳心瑶再也忍不住,哭的浑身颤抖,她相信他说的这番话。 回蝴蝶院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雨。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 两辆黑色福特车穿梭在崎岖不平的乡间路上,坐在后面的柳心瑶透过车窗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农家田地,想起匆匆离开南城那个雾蒙蒙的清晨,越发洋气的面容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丽的景色。睍莼璩晓 这时,不知由哪里冒出的几个彪形大汉欲要拦车,他们手里有着家伙,童家司机意识到不好喊了声:“柳小姐,快趴下。” 柳心瑶来不及看照他说的去做了,这一路回来是遇到了些惊险,不过幸好都化险为夷,有童世谦派的人保护着,她一点也不怕。 那几个彪形大汉手拿着刀,见司机没有停车的意思顿时慌了,忙跳到路两边。第二辆福特车倒是停了下来,在他们几个靠近时,从车里下来四个黑衣人,麻利地将他们几个制服。 柳心瑶进门时,柳园明显冷清了不少,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 最先出来的是吴管家,惊喜中带着异样:“二小姐,你可回来了。” 小莲和小林接着出现,三人自小玩到大,感情深厚。 柳心瑶算是心细之人,许久未见欣喜之余发觉这三人脸色不太对:“我爹娘呢,他们可好?” 吴管家迟疑不语。 小莲和小林则眼神有些躲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瑶妹,你回来就好,不用向他们请安了,他们都不在。” 陈曼妮身着薄薄的花底长衫,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走近,先支开了小莲和小林。 “你什么意思,我爹娘呢?” 柳心瑶对她出现在柳园感到意外,一个在北边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怎么突然跑到南边来了。 “我们都是前朝过来的人,京城这会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南边就能时来运转。” 陈曼妮沉浸在往事回忆中,完全不理会此刻柳心瑶眼里的焦急。 柳心瑶突然想起姐姐柳心珍出嫁前托人带来的信,说过表姐陈曼妮不过就来柳园小住一段日子,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两年。她自小看陈曼妮不顺眼,两人只要一碰面,陈曼妮就开始在她面前显摆些什么,她就静静地看着,一点也不羡慕。 “如果你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就不该来这里。” 陈曼妮一滞,眉眼间有了异样:“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南城来了些外人,也就是珍妹妹嫁到上海后,他们绑架了我的爹娘逼迫姑父交出当年皇帝御赐的宝物……我爹娘死了,一场大火后姑姑和姑父便失踪了,园子里走了不少吓人,也就成了你今天看到这般冷冷清清。” 柳心瑶大骇,脸色变的苍白,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不信她所言,跌跌撞撞地朝南面桂花园跑去。 小道两边的花败了,落了一地枯叶,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咯吱脆响。 园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漆香,爹娘所住的院子已成空宅,光线落在新添置的红木家具上,空空荡荡已没有当年熟悉的味道,一阵眩晕袭来无法接受事实的她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2) 窗外,桂花香气四溢。睍莼璩晓 一处废宅前,看门的下人见童世谦来了,在吴管家的示意下打开上锁的门,屋里绑着已受伤的五人,嘴巴都用布堵上了。 “少爷,这几个就是今天在路上有意劫持小姐的外乡人。” 童世谦听吴管家这么一说,阴沉的脸色多了一抹冷意:”说,谁让你们来的?” 下人一一拔去他们嘴里的布,那几人眼里有着惊恐与犹豫,半响没有说话。 “有骨气,不说是不是?那就一辈子也不要说了。” 童世谦失去耐性背过身点烟,跟在吴管家后面的黑衣青年男子掏出一把枪来指着其中一人的脑门子。 “不,不要,我说。” …… 手心处有了温暖,柳心瑶从噩梦中惊醒,房间里灯亮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的面孔。 童世谦松了口气:“瑶儿。”将她从床头扶起,因彼此贴得很近浓重的呼吸吹起她耳边的发丝。 “告诉我,是真的吗?这不是真的?”柳心瑶死死地拽住他,仿佛又回到四年前赏月楼里无助哭泣的她,身子在他怀中颤抖的厉害。 童世谦环住她,安慰道:“心瑶,我相信你爹娘还在世,我已经四处托人找寻。” “我要去找他们,带我去找他们。” 童世谦变了脸色,轻轻地推开她:“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还记得你离开之前对我说的话吗?” 柳心瑶思绪一片混乱,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什么?” “做我的新娘。” 柳心瑶这会没有兴致,没有爹娘在身边,她不想带着一张悲泣的脸进童家。 “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柳心瑶不明白他何出此言:“我爹的意思?” 这时,吴管家进来。 “二小姐,童少爷说的没错,这是老爷的意思。”他将一封信交给柳心瑶:“这是老爷让我交给您的。” 柳心瑶看了眼童世谦,他也看着她,脸上有着复杂的神情,而她却有片刻的恍惚。 爹爹在信中写明,她必须嫁入童家,才能以柳园女主人的身份继续住下去。 柳心瑶不明白父亲这是何意,她突然问眼前人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这样的话在当时的心境下说出,不管是什么她都可以相信。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他还真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她,就连当夜的情景也记得的。 几日后,童家派人送来火红的嫁衣及质地柔软的绣鞋。 童世谦答应了柳心瑶的要求,婚礼定在教堂举行,仪式从简不邀请外人参加,给柳园里每个下人发一块大洋。 柳家这边亲戚就来了陈曼妮,姐姐柳心珍因有孕在身不方便回来。 童世谦身着戎装随牧师说着誓言,当初离别时以为他会继承祖业,没想到这四年一晃童家在南城的地位已无可替代。 他的声音在耳畔久久挥之不去,柳心瑶身着从法兰西带回来的白色婚纱,手中捧着一束鲜艳的花束。她看了眼神像,想起昨夜陈曼妮说的话,她忘不了……只是现在已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3) “……无论贫穷或者富贵、健康或者疾病,不离不弃。睍莼璩晓” “我愿意娶柳心瑶为妻,无论贫穷或者富贵,健康或者疾病,不离不弃。 最后,他当着众人的面亲了她。 柳心瑶觉得自己在演戏,她从童世界谦眼里看到温柔,更听到两家人的祝福,再听到童月茹的欢呼声时有些恍惚,她从其脸上看到真诚的光芒:“二哥二嫂,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想童月茹可能是最没心机,最天真,活得最简单的人。 夜色渐深,满院子的红灯笼亮着,屋内描金的大红龙凤喜烛摇曳着火光,映出帷帐内两张年轻的容貌。 沉睡中的童世谦有着满意疲惫的神情。 柳心瑶很清醒,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在床里端褥子下摸索着,一把事先藏在那里的小刀。 爹娘离开之前就留下一封让她嫁给童世谦的信,他们为何匆匆离开南城,爹爹甚至将陶瓷店转给了童世谦而不是姐姐柳心珍,柳园也成了童家的产业。 这一切疑问让柳心瑶感到不安,更残酷的是柳曼妮告诉她柳园的火是童老爷子派人放的。本想着童家有童月茹这个可以说说话的姐妹,可是现在…… 柳心瑶微微起身用胳膊肘撑着,将小刀放在童世谦的颈项处。他睡着了,嘴角微微扬起,一定是梦到开心的事。 半响,一声低低的呢喃声将她的思绪完全打乱。 “瑶儿。” 柳心瑶觉得是幻听,可是明明声音很清楚,好像刚才他也一直这么叫她来着,想想决定换个时间换个方式再问,遂将小刀又放回原处,接着替他掖了掖背角。 外面天蒙蒙亮时,园子里已有下人开始忙碌。 小莲做为柳心瑶的陪房女佣也进了童家,伺候着她洗漱梳妆,童家的女佣捧着桃红色的长衫服在一旁候着。 镜前,柳心瑶撕下一块棉花胭脂,蘸湿了在下唇涂了个滚圆的红点,樱桃小口就出来了。 “二少奶奶,您该去大厅奉茶了。” “奉茶?”柳心瑶没学过这礼仪,合上童世谦亲手为她做的红木蝴蝶梳妆盒,转过身问:“该怎么做?” 小莲见童家女佣杵在那半响没有反应,她端起桌上的茶杯亲自演示一遍。 大厅里,柳心瑶从小莲所端的茶盘中,学着小莲先前的动作,双膝跪在地上将两杯茶一一递给童正天和童夫人:“媳妇给爹娘请安了。” 童夫人抿了口茶,看一眼同样面带笑容的童正天,满意地点点头。 童吴氏杨秀玲则用绣帕掩着嘴偷笑,是在笑柳心瑶这个新娘子起来晚了,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像她这种留过洋的,可见是在男人那多么骚。 第一天还真是闲不下来,她按童夫人的吩咐随着大嫂童吴氏熟悉童家园子及下人。 柳家失势,更何况家产全都落在童家,童吴氏对柳心瑶也没了讨好巴结的善心,倒是多了些戒心甚至厌恶。 乡下小脚女人走不过有着新式教育的大脚女人,老宅院只走一半便不想再走,朝贴身女佣使个眼色,就停着不动了。 “大少奶奶,您该去绣楼了。” 听身后人这么一说,柳心瑶转过身:“大嫂,您去吧,我慢慢认没事的。” 童吴氏做出为难的表情:“弟妹,那就对不住了。” 回前院的路上,女佣说起二少爷让花园里的工人每三天送一束鲜花给二少奶奶,童吴氏脸色不对了,琢磨着这还没分家呢,花园里的花可都是要拿出去卖的,要是再这么送下去,还不知账上要亏多少钱。 账房内,管账的老会计汇报着童家的日常支出情况,里面还包括着每个月给童家儿媳妇的月钱,本月开销最大的就是童二少爷娶亲。 童夫人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童吴氏,又问道:“说一下花园那边的收入支出。” 老会计抬眸:“二少爷前日买了100大洋的花。” 童吴氏脸色变了,她走到翻看着账本的童夫人身后,细细一看果然登记在册,用手帕掩嘴一时找不到其他话可说。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4) 绸缎庄内,老师傅选几匹上好色泽艳丽的布料请童世谦过目。睍莼璩晓 这时,陈副官上前道:“二少,陈小姐要见您。” “陈小姐?” 正说着,身着新式旗袍的陈曼妮已出现在门边。 童世谦见是她,待老师傅和陈副官离开,也没了先前的客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来你对我妹妹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才进门第二天就请师傅订做棉衣了。”陈曼妮自认是个聪明人,事情没有达到目的前,是不会翻脸的。 童世谦想起昨日仪式上柳心瑶怪异地表情,不是那种为父母亲担忧,而是对他有着明显的一丝排斥,想必一定是眼前人又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陈小姐,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柳园,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一股寒意袭来,陈曼妮打个冷颤:“我想去学校教书,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下?” 童世谦斜眼看她,这个女人虽有一手的好才艺,却非吃得了苦的善类,若是去学校教书只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如果你想去学校教书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离开柳园,那毕竟不是你家。” “童世谦,你怎能这样?你骗得了柳心瑶骗不了我。”陈曼妮怒了,脸上扭曲的表情在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年华来说很不正常:“柳忍云同意我住在园子里的,你休想把我赶出柳园,柳心瑶也不会答应你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陈曼妮以爹娘因柳忍云被害为由赖在柳园不走,她很想找到柳忍云留下的宝藏,只可惜这两年来一直未能如愿。她本想从柳心瑶那打探,可柳心瑶似乎并不知此事,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童世谦料定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想让柳心瑶跟她走得太近,也不想再花时间在她身上,几大步走至她身后,拉开门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晌午后,暖暖地阳光洒下,偏厅里摆上桌子,童夫人召集家里的女眷玩牌。 童家女佣跑到近前:“老夫人,二少奶奶要迟点过来。” 童夫人应了声后,童吴氏在牌桌前有些不乐意:“娘,这二少奶奶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中午睡午觉不说,请她过来玩牌还要请几次。” 童夫人没有理会,问女佣:“她有没有说什么?” 这时,小莲端着果盘进来,毕恭毕敬道:“老夫人,这是二少奶奶从法兰西带来回来的西洋小点心…特意请老夫人、大少奶奶、杨小姐尝个鲜。” 柳夫人尝了一小口,赞道:“味浓,香,不错。 童吴氏撇撇嘴,道:“不就是小鸡蛋饼嘛。” 正说着,换了身蓝碎花长衫裙的柳心瑶匆匆出现,向正在喝茶的童夫人行了个礼:“娘,对不起,我来晚了。” 童夫人将茶杯放下:“没事,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麻将桌上现出几双忙碌的手,相比柳心瑶只戴了一个戒指而言,童吴氏就戴了七个,闪着俗气的光芒。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5) 童吴氏搓着桌上豆腐块大的麻将牌带着几分鄙夷之色,问:“你会打吗?” 柳心瑶看着她,犹豫了下老实地回道:“不会。睍莼璩晓” 杨小姐笑道:“二嫂,很简单的,我教你,打两圈就会了。” 柳心瑶出牌出的慢,童吴氏在一旁不停地叨叨,她耐着性子打了一个时辰,就童吴氏那赢她的钱最多,圈圈极品翻翻,早上才从童夫人那领的20大洋才捂热就没了。 看门的佣人见童世谦从车上下来,毕恭毕敬道:“二少爷,二少奶奶被老夫人请去打牌了。” 他点头,自顾回房休息。 童家新宅相对于老宅来说清静许多,少了很多嘈杂声,如若有客人上门来,都是过老宅那边待客。 童世谦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见门口多了个人,看是小莲面无表情地接过参茶品了一口:“有何事?” 小莲犹豫了下,大起胆子:“二少爷,大少奶奶刁难小姐一天了…就连今早老夫人发给小姐的月钱也全都赢了回去。” 童世谦明白了大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异样:“行了,下去吧。” 不知不觉间暮色西沉,放眼一望,满园灯火点亮。 柳心瑶垂着头进了屋,见童世谦在灯下看书也没有在意,打开从柳家带来的雕花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饼干铁盒,那里有着她藏了多年的月钱,柳园虽失火但它还完好无损地留存着,她从里取出50块大洋放进绣花小布袋里,正要跨出门槛。 “站住,你这是去哪?” 柳心瑶掩饰:“我想吃水果。” “桌上就有你爱吃的葡萄。” 柳心瑶这才注意到还真摆着。 童世谦从她手中抢过布袋,静静地看着她:“你不用过去了,钱我已让小莲拿给大嫂了。” 眼泪自眼角无声地滑落,她最近变的很爱哭,想尽快融入到童家,比在柳园时还会隐藏情绪,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知书达理的二少奶奶。 柳心瑶不敢看他有意别开视线。 如果说童家是不开明的部落,那柳家就是开明的部落。留过洋的童世谦当然理解她的心情,自小就接受新事物被家人宠着的公主却嫁到了生活习惯还处在前朝的大家族,换做是他未必有勇气踏进这个门。 童世谦搂住她,哄道:“瑶儿,请你相信我,我娶你不是因为前朝皇帝御赐的宝物,我说过我和你是一见钟情,我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打牌输了没什么,玩多了以后就会赢回来的,不值得跟大嫂那人生气,别把自己气出病来,别总让我去猜你的心境,我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柳心瑶抬眸,深深地看着他的眼,这番温情的话彻底占据了心间,感觉暖暖的。 “你不是想吃葡萄吗?我喂你。” 他的温柔也就只有在她面前绽放。 柳心瑶的手沾了骰子,她决定用前途来下注,如果真是童世谦害了她爹娘,先杀了他自己在跟着去;如果不是,她就好好跟童世谦过下去,为他生孩子。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6) 阴雨绵绵两日,童夫人免了柳心瑶一早去老宅请安, 第三日终于放晴,童世谦正准备陪柳心瑶去给童夫人请安,吴管家来报,严云善送来帖子,人就在园外候着。睍莼璩晓 柳心瑶有意回避,想先行上楼回卧房,却被童世谦留在客厅,让她意外的是表姐陈曼妮竟然跟着那个人来了。 严云善身居北方京城,竟然来到千里之外的南城,看来柳园的宝藏对严炳仁那老家伙来说仍没有死心。 四年前,柳心瑶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柳夫人硬塞给她一张严云善的照片说是日后相见用得着,上了火车她便把那照片扔出车窗外,对他有点印象所以并不怯生,朝他点个头就算打完招呼,便吩咐童家女佣泡茶。 “这位就是柳小姐,现在的童二少奶奶?” 严云善出身于书香官宦门第,也是留洋回来的名门公子,在这却失了该有的礼仪。 童世谦失了好脸色,不耐烦地问:“严少爷,这山高路远的,童严俩家并没有生意上的来往,不知你今天来有何事?” “一路紧赶还是来晚了。先说第一件事,是有关尊夫人的。” 童世谦逗着桌上的小乌龟,目光一冷,难不成抢了一路还想着抢?耐着性子,道:“继续?” “我和柳二小姐自小就认识,两边的长辈也有意撮合我们,本来说好等着柳二小姐留学回来便举行仪式,怎奈她已匆忙嫁入童家。” “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这事,严少爷?”童世谦握紧了柳心瑶的手。 严云善见柳心瑶多时看着童世谦,眼里流露出脉脉的情意不用多说,她是喜欢童世谦的。 不过先皇赐给她家的翡翠玉如意,他这次一定要打探出来。 童世谦见严云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道:“瑶儿,你表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带她去园子里逛逛。” 柳心瑶会意,起身陪着有些不情愿的陈曼妮朝花园走去。 偌大的西式客厅就两个谈事的主,门由吴管家带上,严云善的随从也站在了门外,不过一刻钟身着戎装的小林领着一队士兵出现在园子里。 柳心瑶静静地走着,耳畔传来让她听着有些不对味的话:“是你爱他多些,还是他爱你多些?” 才过玻璃暖房,陈曼妮突然拉住沉默不语的她,不愿再走了:“你小时候就讨厌我,怎么现在还是板着一张臭脸,我到底哪儿让你看不顺眼了? 柳心瑶不想跟她多说废话,支开尾随在身后的小莲。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 “妹妹,你可是错怪我了,他自进了柳园就拿枪逼问我玉如意在哪,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这条小命在你手上。” 法国花露水味袭来,柳心瑶闻不得这香味,下意识用手帕掩住嘴背过身打个喷嚏。 听出来这是在套她的话,只不过很反感陈曼妮这种说话的腔调,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我也是这次回来才听你们说柳园有这宝贝的,来打劫的打劫来放火的放火,都不知道这事是真还是假,我父母亲在火灾中发生意外,现在生死未卜,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柳心瑶想再次确认。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7) 陈曼妮突然哈哈笑出声,阴阳怪气地道:“我告诉过你那把火是童世谦放的,你不相信他夺了你们柳家的财产,也不相信他害了你爹娘,更不相信他杀了我爹娘,你还义无反顾的嫁给他,看来是你爱他多些。睍莼璩晓” 柳心瑶眼神开始迷离。她试探过小莲,也直问过吴管家,却问不出什么来,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陈曼妮缓缓上前,眼神中带着邪气,吐出真言:“我的好妹妹,你在童家可不能只顾着当清闲少奶奶,你们在一起睡的时候你可得把他伺候好了,这样才有机会拿回柳园的地契。”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 “你果然是聪明人,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柳家又活过来,你那亲姐在上海活的有滋有味,都不愿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现在也只有我帮你了。” 柳心瑶想到姐姐柳心珍,她回来时在上海匆匆见了一面的洋装女人,那个如愿嫁给银行家的大少奶奶。转而一想陈曼妮肯定是在挑拨离间,无非就是想坏了她跟姐姐的感情,让她和童世谦也过的不开心。 陈曼妮急了:“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要回属于你们柳家的财产?” “冤冤相报何时了,分离聚合皆前定。”柳心瑶取出绣花钱袋:“这里有十块大洋,你再去吴管家那领一百大洋,你可以跟着他离开这里了。”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这一挑拨,反而勾起了自己伤心事,这点钱就想打发她,是不是太小瞧人了。陈曼妮对上那双冷漠的眼,心里突然有了丝惧意。 暮色时分,满园的红灯笼亮了,自严云善和陈曼妮离开后,换上戎装的童世谦也开着车离开了,柳心瑶想等他回来,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开着窗户数着最亮眼的星星,她睡不着。 不知何时,身后有了推门声。 童世谦见柳心瑶倚在窗边,料到她会这样做,也不多说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边,伸手一勾轻纱帷帐落下。 “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褪掉一件衣服?”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她没有问他去哪里,总觉得他会在某个时间不经意地说出来的。 “柳园那场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童世谦回答的干脆:“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你爹娘。” “你确定他们还活着?” “确定。” 柳心瑶乖乖地解开外面的紫色长衫。 “陈曼妮的父母亲,也就是我舅舅和舅妈,他们是不是你让人绑架的?” “不是。绑他们的人无非就是想让你爹交出翡翠玉如意。” 柳心瑶褪去了同色的百褶裙,胸前只剩绣着荷花的粉色菱形肚兜。再次问道:“你娶我是为了那从未见过的宝藏吗?”房间里有点冷,她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将手抱在身前。 “不是。我们在船舱第一次见面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家里有御赐的宝贝。”他褪去身上的衣物。 柳心瑶正要解开肚兜时,童世谦将她揽入怀中,轻柔的吻着她那娇俏的红唇。 新婚还未过,怀里的娇妻依然有着害羞,他拉起里端的被褥,两人滚了进去。 柳心瑶相信他说的话,至少现在是相信的。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8) 帷帐外蜡烛火光灭了,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雨声。睍莼璩晓 童世谦闭上眼眸,耳边传来她清楚的声音:“我还有事要说。” “说?” “我想让陈曼妮去吴管家那领一百大洋,柳园已住不得人了,你派人送她回京城成不成?” 童世谦明白柳心瑶的心思,他也知道她那个表姐不是省油的灯,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昨日柳园的下人来报,陈曼妮将严云善带进了柳园……他们的关系你应该清楚了?” 柳心瑶有些不明白他明知,这又是何意:“你为什么不赶走他们?” 童世谦微微蹙眉,他有他的盘算不能节外生枝,睁开眼眸看着柳心瑶:“她毕竟是你亲表姐,呆在这无非是想在乱世中寻得个保护,如果能跟严云善走,那就是她的福分,如果走不了就让她继续呆在那吧。她以后在跟你说什么不用理会便是了。” 听说外面马上又跟日本人打仗了,不过京城的战火一时半会到不了南边,出了这里便是地狱。 还是他会想,柳心瑶那颗不安的心竟然静了下来,也许不该因偏见对陈曼妮有排斥之心。 童世谦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瑶,嫁给我后开心吗?” “开心。”柳心瑶说的是心里话,至少现在有个人愿意让她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愿意像爹娘一样继续宠着她。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耳后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她扭头一看他已睡着,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做出了无声的回应。 如果外面局势不乱,如果没有这该死的宝藏之说,他很想为她再举办一次中式婚礼,用轿子将她抬进童家。一滴泪水掩藏了无法诉说的秘密,悄无声息间从他脸庞滑落。他真的希望她快乐。 忆起白天与严云善的谈话,此刻心里依然有些不平静。 “童二少爷,我怎么听说柳忍云将如意放你这了?” 听严云善此言,他回道:“这事你应该去问你爹,据我所知柳园在前朝时是你爹亲信献给你爹的园子,我媳妇的爹看上后就用如意从你爹那换了地契。” “你说翡翠玉如意在我爹手上?” “这事你得问你爹去。”童世谦现出一丝笑转瞬即逝,严云善脸上失望的表情让他此刻有着小小的愉悦,又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玉如意戴在身上必会招人耳目,索性就把它留在京城。如果你还想问什么,你爹那应该不会有所隐瞒的。” “难道是在耍我?”严云善难以相信,若是那样岂不白跑一趟。 童世谦继续道:“柳家在朝廷的权势早不如你们严家,出京城时留着那些宝贝在身边又有何用?” 听闻此言觉得在理,柳家那些宝藏依父亲的脾气绝对是带不出京城的,严云善有点不明白己的父亲。 童世谦说着亦真亦假的话,在敌人面前他别无选择。以后的事还长着,谁也说不准。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9) 次日,窗外天还未大亮。睍莼璩晓 轻轻地关门声扰醒柳心瑶,其实她早醒了,从不觉得自己有过人之美,自小就被母亲关在园子里,从京城一直到南城,再到现在的童宅,她不过从一个笼子又跳进另一个笼子,只有他想起了才会陪着她出去走走。 童老夫人每天起得早睡得又晚,老宅里的女眷们也跟着早起晚睡。 柳心瑶请完安,经过花厅时遇到童吴氏的儿子童小年。他捉住一只蝴蝶,也许是太激动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到地上,蝴蝶从手中飞了。 “小年,怎么哭了?”柳心瑶几步上前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拍拍裤子上的灰:“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吧?” “二娘,蝴蝶飞了。”童小年撅起小嘴,脏兮兮的小手将脸抹成小花猫。 “年儿,你是男子汉,不许为这点小事哭。”柳心瑶掏出绣帕擦拭着他的脸:“这次飞了,下次还会逮到的,二娘一会让人给你做个网子,这样就不会摔痛了。” “真的?” “真的。” 这时童吴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童小年从柳心瑶身边拉开:“年儿,你这是怎么了?”还不等回应便冲柳心瑶嚷嚷道:“弟妹,你这才过门几天啊!就开始欺负人了是不是?有本事就冲我来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大嫂。” “娘,是我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的,不能怪二娘,二娘她是好人,没有欺负我。”童小年扯着童吴氏的衣裳怯生生地解释着。 童吴氏脸色变了,朝身后的贴身女佣小慧使个眼色,其很快会意拉走童小年。 柳心瑶想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也不指望眼前人道歉,转身没走两步,耳后传来不悦的声音。 “弟妹。”童吴氏摆出长媳的姿态,见她回过身,用手帕掩着嘴:“柳家小姐不过如此,人前温柔可人,人后却心思颇多到处收买人心,你以后离我家小年远点,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在一起。还有只要我在一天,童家的主你永远都做不了,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如果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这人怎么这么善变,方才在童老夫人面前热情地叫着她“弟妹。”,这会又对她充满敌意,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柳心瑶不喜欢很不喜欢。 没什么事的话,真不想再碰面。 严云善一来,柳园又有风言风语传出,南城的确多出不少生面孔,这些消息都被童世谦刻意封锁,不准童家下人多嘴半句。 童世谦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童世杰早已在那候着,他点了支烟有着试探:“二弟,当初爹非要让你娶弟妹是不是因为那御赐的宝贝?” “是又怎么样,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宝贝就来不了南城。” 童世杰笑容有些勉强,心想当初如果不是他先娶了正房吴氏,说不定爹会让他去柳家提这个亲的。 “不管是真是假,弟妹已经嫁了出来,你可别辜负了爹对你的期望,人财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0) 童世谦将军帽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挂钩处,心想三兄弟中就属大哥最文弱,现在看来除了野心不小外还有着不满与算计,他也在等柳园的宝藏,也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睍莼璩晓 童世杰转移话题:“二弟,你嫂子在弟妹面前有些不懂礼数,她就是粗人一个,我已经说了她,希望弟妹不要记在心上。” “大哥你若不提,这事我倒是忘了,打牌输赢常有之事,瑶儿是不会有什么的,家和才能万事兴。” 专车驶入柳园大门,童世谦跟着吴管家朝翠月湖方向疾步走去。 先前陈曼妮进了翠月湖,发现湖面上浮着四个人尸首,吓得她这会还回不过神来。 据看门的下人说,严云善天还未亮就带着人匆匆地离开。 童世谦在仔细端详了后,确定这就是想劫走柳心瑶的四个劫匪,当日在问出幕后主使是严云善,他想着现在还不是跟严家动手的时候,就让吴管家放走他们。 “昨晚就没有听到异响?” 吴管家小心翼翼地回道:“没有。不过陈小姐昨晚上到是进了蝶院二小姐的房间。” 童世谦一怔:“交给官府处理。”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曼妮见到来者何人时,惊慌失措道:“世谦,你怎么来了?” “我在童家别园出入,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好奇而已。”陈曼妮思绪有些混乱。 童世谦警告她不要再进蝶院一步,否则柳家下人不长眼睛,便不再多说一句,转身欲离去。 陈曼妮双眸开始迷离:“世谦,不要走,陪陪我好吗?” “我不是这几日和你在一起的男人。” “原来你都知道。”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好自为之。” 脚步声远去,陈曼妮眼角渗出了泪。虽未见流血,但疼得钻心。 晚饭前,厨房里几个佣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从街上听来的闲话,说着柳园发生命案的事,却没有留意到门外多出一双绣花鞋,传进了童吴氏的耳里。她对柳家的事一直都比较上心。这个家没人敢惹她,只有她惹别人的份,不由得脚步一路生风。 柳心瑶半倚在沙发上看书,对童吴氏突然过新园这边来心生诧异。 “呦,弟妹这是怎么了?” 柳心瑶头莫名地昏昏沉沉一下午,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估计是先前在花园里冷着了。” 自进童家门后就看得出童吴氏总以长媳的身份处处压着,想着童世谦的话对她从未有过理会。 “弟妹,我是个直肠子说出的话你可别介意,柳园出命案了。” 柳心瑶大惊,手一松书落在了地板上。 “小姐,您不能出去。” “二少奶奶,您不能出去,您要是这么出去了,二少爷可饶不了我们。” 小莲和几个童家下人将慌了的柳心瑶拦着。童吴氏用手帕掩着嘴,脸上有着冷笑,她倒是希望柳心瑶出园子,等回来的时候就是老夫人家法伺候了。 柳心瑶被小莲紧紧地抱着,只怕一不小心便溜走。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1) 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又刮起一场风雨,谁都知道柳园有御赐的宝贝,谁都知道柳园有宝藏,谁都知道童家二少爷娶了柳家二小姐,谁都知道童世谦杀了那四个贼人,谁都知道童家想要那笔宝藏,就是她最后一个知道,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柳心瑶实在是忍不住了,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哭的浑身颤抖。睍莼璩晓 “娘,你和爹在哪里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园子又出事了,我真的好难过,我好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童世谦疲惫的声音:“你在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柳心瑶倒吸一口凉气,抽出手帕擦拭着眼泪,她要活下去,也只有身后人才能让她活下去,半垂眸掩饰道:“我想爹和娘了。” “晚饭时没见到你,小莲说你身子不舒服,来将这碗莲子羹喝了。” 柳心瑶端起吃了一小口,便又放下,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两年前柳园发生火灾,有关童家的风言风语就多了不少,童世谦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背后生事,总之人言可畏,他不想柳心瑶有事。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去柳园对不对?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别忘了我们在神前发誓过。” 一定是露出了破绽,他不想让她回那边的。柳心瑶抬手摩挲着他的脸:“曼妮姐她没事吧?” “没事,我今天去园子那边看了,她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不会有事的,吴管家请了大夫。”童世谦将她搂住,继续安慰道:“等那边弄干净了,我再陪你过去。” 柳心瑶抬眸:“我相信你。”她亲了他一下:“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请你相信我。” 园子里的灯笼亮了。 “不吃东西不行,要不这样我让小莲给你再热热?” 柳心瑶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 今夜,童世谦想不再对她有所隐瞒,转而一想她还是个孩子,有些话不是不能说,只是还未到该说的时候,不能说出来。 “有人说,我娶你进童家,杀了你爹娘,是为了以后夺你家的宝藏。” 柳心瑶怕是试探,诧异道:“这是谁说的话?” 童世谦忙道:“不是我说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信吗?” 柳心瑶嗔怒道:“我不相信我爹有这么糊涂,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力,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你不能这么小瞧我?” 童世谦笑道:“我哪敢看不起你这个孝女啊!” 柳心瑶又道:“我家虽然没了,即使没有嫁给…” 童世谦忙掩住她的嘴道:“别说了,肚子都叫出声了,吃水果。” 柳心瑶有意背过脸去,噗嗤笑道:“我怎么听着是你的声音。” 童世谦没有理会凑过脸来,突然问道:“瑶儿,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心瑶哼一声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为谁结婚啊?” 童世谦柔声道:“为了我。”他抱紧了她,将来父母会离世,兄弟姐妹会离开,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2) 总是能见到一地的枯叶,天气越发的冷了。睍莼璩晓 在童夫人那请安时见到童吴氏,她还是那么热情,仿佛就没了昨儿的紧张。她的目光总落在她的新衣裳上,柳心瑶怎会不明白,她太熟悉了这样的眼神了,指不定过段时日童吴氏就会穿着同色系的秀和装出现,还算跟得上时髦。 回到屋里,柳心瑶坐在梳妆台前半闭着眼睛剪前面一撮刘海,免得碎发落到眼里去,门外童小年叫嚷道:“二娘,你在干什么呢?” 镜子里现出一张稚气的脸,手里还拿着小马形状的灯笼。他时不时会背着他娘会来这边玩。 柳心瑶笑道:“剪刘海呢。大白天的你拿它做什么?” 童小年道:“这是爹从省城给我带回来的,好看吗?”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摸了摸青花瓷缸里小乌龟,又道:“二娘,可有什么吃的没?上回那饼干好吃。”说着便去开那洋铁盒子,见里面还有不少开心道:“二娘,真好!” 柳心瑶这两天上火没敢吃,剪好前刘海后见小莲已倒好牛奶,又对童小年道:“好看。你慢点吃,喝点牛奶别噎着。” 她对零食最感兴趣,平常总是让小莲去外面买来大家一块儿吃,童世谦偶尔也会带些洋货回来,只是总有人吃了后免不了背着要说一番刺耳的话来,说她守不住财瞎花钱。 老宅那边,童吴氏得知柳心瑶皮肤白是吃牛奶吃出来的,也让女佣给热上了,因牛奶有腥味,搀了不少枣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给她捶着腿。 童夫人很爱打牌,午觉一醒腰不痛了准要喊人,坐在她起身的外房牌桌边打上几圈。 童吴氏和童老太太的侄女杨秀玲等的不耐,一个快要趴在桌上睡着,一个嗑了一地的瓜子。 从新园过来还是要走上一段时间,柳心瑶急急座到桌边。 她们今天打得久,不觉天色暗了,园子里的灯笼亮了起来,打完一圈也该吃晚饭了。 童家人做菜口味重,柳心瑶不习惯所以吃得少,在饭桌上基本不开口说话。 童吴氏没吃几口便吐了。 童老夫人怔了一下,两眼便放光,问:“大媳妇,你这是害喜了吧?” 童吴氏有些难为情地点头。 柳心瑶这次倒是真真正正羡慕了,来童家已有大半年了肚子却还未见动静。她看了眼另一桌和童老爷吃饭的童世谦,他也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倒是缓了她此刻的不安。 大夫来了,从老园子出来又被童老夫人的贴身女佣带到新园,说是给她也号号脉,调理下看似白胖却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柳心瑶不想吃中药,觉得自己没病。童世谦却让小莲抓了几幅中药回来,并叮嘱她必须吃。她想他一定是急了。 老宅的偏厅内,主管内务的老会计向童老夫人汇报着童宅上月的各项开支。 柳心瑶在一旁打着算盘做着记账。 童老夫人中途夸赞她记账好,坐在后面打瞌睡的童吴氏瞬间睁大眼睛,“娘…”走到童老夫人面前撒娇道:“我也是上过女校的,我的字不比心瑶差,为什么不让我记?”说话间不满的看着柳心瑶。 童夫人道:“你现在要专心养胎。记账不是看谁的字好,而是脑子要好。” “我脑子不比心瑶差,甚至比她还…” 她这个媳妇她还不清楚吗?一肚子小心眼。童老夫人笑道,还是以她有身孕搪塞过去。 这番对话,柳心瑶只当没听到。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3) 灶台上熬着给柳心瑶补身子的中药,小慧见四下无人朝里走去,接着从身上取出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小纸包,将其往药罐里倒去,再用筷子迅速搅动着。睍莼璩晓 这已不是第一次做,只不过这次倒被新园那边的女佣小婵发现了,童吴氏这边的丫头对心瑶房里的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她心里也清楚,见里面人忙转身躲到隔壁柴房里。 童吴氏嘴上说自己是个脾气好的人,但是打起丫头来一点也不手软,有次东西莫名地砸碎了,反正不是小婵砸碎的也说是她砸的,见她还不承认拿起鸡毛掸子抽她。 还好没多久,二少爷便把二少奶奶娶进新园,那边缺人手她就被童老夫人拨了过去。也许是真的被大少奶奶打怕了,在二少奶奶面前原有的性情倒没了,似乎只有死板呆笨。 不知余县发生了什么事,童世谦这一走就是四天。 柳心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不想吃药也闻不得那味道,常常趁小婵不注意,顺手倒进沙发旁的绿萝里,结果还是被他发现了。难道他是为这个生气不回来了?可他不在的这几日,她都乖乖吃药了的。 睡意朦胧间,童世谦带着一身的凉气在她身边躺下,并将她圈在怀中,不沉稳地呼吸落在她耳边,似在有意让她不能好好入睡。 柳心瑶睁开眼眸,看来先前是自己多虑了,忍不住笑出声。突然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额上跟着渗出冷汗来,她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闭上了眼。 “你怎么了?”意识到不对劲的童世谦微微起身,见她脸色难看,急道:“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柳心瑶话还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晕倒在他怀中。 来人……快来人…… 清冷的夜色中,园子里亮了起来,慌乱的人儿跑上跑下。 小婵从二少奶奶房间出来,见小莲站在门边不愿离去,她们的衣裳都是二少奶奶送的,所以穿得很鲜艳。日子久了小禅心里难免不会被软化,二少奶奶跟大少奶奶对她是不一样的。 “莲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小莲正疑惑着二小姐怎么喝了药后身子越来越不对劲,听她这么一说,怔了下。 “你就直说吧,不会怪罪你的。” 小婵还是犹豫了,也知道这屋子里就没人瞧得起她,没有点明,反问道:“二少***药会不会有问题?” 小莲双眸睁大,她也想到这点上了。 中医诊所内,冒着冷汗的大夫看了自己开出的几味药后,直对小莲说没有问题,他也疑惑明明给二少奶奶开的是补气养血的药现在倒成了气血两虚,在童家被童老夫人说了半天的不是,心里憋屈的慌。 两日后。 “呦,这新园子怎么飘起药味来了?”童吴氏听贴身女佣说柳心瑶的药没在老宅厨房热了,怕有什么事拉着杨秀玲过来瞅瞅。 小莲知道童吴氏心眼多,尤其爱针对二小姐,道:“大少奶奶,这是二少爷吩咐的,二少***药以后都在这边热。” 童吴氏脸色稍有变化,转而尴尬一笑。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4) 床榻边的短几上放着一碗散着热气的中药。睍莼璩晓 耳边传来重重脚步声,柳心瑶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直到童世谦在床边坐下轻唤几声后,她方才醒了过来。 他这几日都没有离开过园子:“你醒了,那就吃药。”便端起小碗放在嘴边又吹吹。 “我不想再喝药了,很难喝你知不知道啊?” 柳心瑶支起身子恨恨地看着他,又不是不知道她闻不得那药味,现在倒好满屋子都是药味,她觉得自己再喝下去真的要成病秧子了。 “那巧克力呢?那么难吃的东西你都吃的津津有味,这点药算什么?”童世谦吃不得甜的,再甜的东西到他那都是一个词,难吃。 柳心瑶开口正要反驳,小瓷碗就到了嘴边,她来不及反抗便被他强行灌下药水,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你要气死我呀?” 童世谦见她有力气斗嘴,噗嗤笑出声:“等夫人身体好了,再来寻我报仇。” 柳心瑶不想理他,也未听出话中有话,赌气般地躺下闭上眼。 门边,小莲忍不住掩嘴偷笑。 杨秀玲刚迈出一只脚准备进屋,马上就被童吴氏拉住往后扯,她会意跟着转身走下楼去。 “你在笑什么?” “大嫂,我觉得二嫂生病的时候就是个小孩子。” “她本来就是小孩子。” 童吴氏脸微微扭曲,女人碰到了比自己还漂亮的女人多少都会有嫉妒心,她可不想在柳心瑶面前失了自己在童家的地位。 柳园的大门开了,新来的女佣抱着两大纸盒随吴管家进了陈曼妮的屋子。 “…这是给您准备的过冬新衣裳,新鞋。” 陈曼妮放下画笔,转身一一打开盒子,现出颜色鲜艳大气的秀禾装,突然生出一丝的幻觉,一到这时间必然产生。童世谦是真心喜欢她吗?那他对柳心瑶真是爱吗?她已是个无法依靠双亲的人,也只能赖在这个地方,却没有人跟她多说一句话,也就只有她自己了。她对童世谦还抱有希望,无论如何得忍些时日。 “代我向他道声谢谢。” 吴管家朝她行了个礼,便出了园子。 他在童家新园的玻璃暖房找到了童世谦。 “二少爷,事情已经办妥了。陈小姐让我代她向您说声谢谢。” 童世谦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玫瑰静了半响,叹了口气,道:“这事别在二少奶奶面前提起。” 吴管家毕恭毕敬,道:“是。” 陈曼妮应该是误会了,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有的只不过是心里的愧疚而已。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暖的,一只白鸽落在了阳台上,拍打着翅膀发出咕咕声。 小莲端着东西走进来。 “二小姐,这是老夫人为您准备的阿胶。” 柳心瑶坐在椅子望着小白鸽,她很想走过去逗逗它,只不过这几日下床路没走几步腿却发软的厉害,还得有人搀扶着才行。 “我自己来。” 小莲看一眼她,眼里有着担忧,小心翼翼地将碗递过去。 柳心瑶接过后还没拿稳,手就开始不听使唤的哆嗦着,眼看着碗就要翻了,被小莲麻利地接住,洒了一手。 她恼了,觉得自己这会完全变成了废人。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5) “我不吃,拿开。睍莼璩晓” 小莲劝道:“二小姐,别这样,吃了它身体才会好的快。” 柳心瑶想到了小林,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和小林在一起很久了,在我身子骨还能动的时候,就为你们把大事给办了。” “二小姐…”小莲不由得掉下泪来:“小莲还不想嫁人,小莲只想服侍您。” “你也快二十了,别丢我脸成不成?”柳心瑶这会也见不得身边人哭了,想起童世谦说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不想耽误你的人生大事。” “二小姐,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柳心瑶轻轻蹙眉,她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发火却发现好难:“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屋子里顿时没了哭声,小莲紧张地垂下双眸不敢看她。 “我并没说赶你走,等你们办了事后,你还可以回来。”柳心瑶又想到了小婵:“你去把小婵叫来。” “二小姐…”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啊?还不快去…” 小莲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这会再说什么也没法让柳心瑶安下心来,转身走出去,只有找到二少爷才能哄得住小姐。 门帘掀起,柳心瑶见小婵进来一直低着头,问:“你在我面前很少说话,是不是很怕我?” “没。”小婵摇摇头。 “那你就抬起头说话。” 小婵这才缓缓地抬头,也许是藏着心事,眼里有着不自然的神情。 “听说你娘病了,你想回家看看。”柳心瑶从绣花钱袋里取出两块大洋放在短几上的茶杯旁,钱对于她来说就没个定数:“带上回去吧,多陪陪她几日。” 小婵会错意了,睁大黯淡无光的眸子,张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二少奶奶,都怪我不好,我太懦弱了,您的…”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进来的小莲喝住:“还不快谢二少奶奶,要哭出去哭。” 小婵睁着水濛濛的泪眼扭头看一眼正瞪她的小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朝已将脸偏向一边的柳心瑶行了礼,退出房间后并没有走远。 昨夜的梦境浮现于眼前,二少奶奶喝下她熬好的药吐了血,面对二少爷的质问她无从回答。 “二少爷,有人要害二少奶奶,有人在二少***药里面下药。” “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 “那一定是你,是你要害二少奶奶。”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定是你,我这就叫人把你送进官府。” “不要啊…求求您…” 这时楼梯处出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收回了思绪,一连几日做着同样的梦,到底对二少爷说还是不说。 童世谦经过小婵身旁时并没有在意这个脸上有着泪痕的女佣,他摘下帽子像往常一样递给她,就在走到门边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二少爷,二少奶奶喝的药有问题。” 他停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着因害怕而颤抖的小婵时,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6) 半个月后,老宅灶房里又见到了柳心瑶的药。睍莼璩晓 小慧去厨房端燕窝时见到了小婵,故作关心地套了些话出来,便急急地离去。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不用人扶着走了。” 童吴氏坐不住了,从躺椅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寻思着这段时日日和娘都过去看了,并没见弟妹有好转的迹象啊? 正发愁找什么理由去新园那边探探,桌上的燕窝倒是让她眼前一亮,却未发现窗外一个人影匆匆离去。 一只大手包住小手,暖暖的。 柳心瑶醒了,这一觉睡的真香,眸子恢复了光泽,她坐起身下意识地摸着双腿。 童世谦蹙眉,道:“你又哪里不对了?” 柳心瑶想着不用人搀扶自个儿能起身,她着着他笑了:“没有。我觉得力气回来了。”楼下客厅里的落地摇摆座钟发出有规律的八声响,她接着道“时间不早了,我该给娘请安去了。” “给我躺下。”童世谦把她摁住,将掀开的被子又在她身上盖好:“今天外面冷,你要是在路上晕倒了,那不折腾死我呀?” 柳心瑶正想问他怎么还不去处理公事。 “哎呦,心瑶,你还是听世谦的话,大夫说了你这身子是要养的,要是再有什么出来,落下毛病就麻烦了。” 娇柔做作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刻的美好。童吴氏和小慧前后脚走了进来。 柳心瑶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谢谢大嫂关心,我没事了,这些日子让你这么跑来跑去还真是过意不去。” 童世谦瞅一眼童吴氏身后的小慧,她躲着身子,眼神有些不对劲。 “心瑶,这冰糖燕窝粥可比红枣莲子羹补身,嫂子就擅自做主让厨房多准备一份,喝了它很养身体的。”说着话她亲自将小慧所端餐盘里的白瓷碗递到柳心瑶手中。 忽然想起小时候爹爹所讲金丝燕做巢的故事,吃燕窝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所以即使外面人再怎么说好吃,柳家人也不碰这东西。 柳心瑶来不及道声谢便趴在床边吐了,眼泪花都出来了。 “小莲,送客。”童世谦失了理智,也失了风度,他心疼她,不想她再这般痛苦。 意料之外,童吴氏见到柳心瑶这样也慌了,不等下人进来便用绣帕掩着嘴转身匆匆离去。 暮色时分,正在餐厅里用餐的童老夫人听到小婵说柳心瑶快不行了,跟着童老爷子先一步起身离去,童吴氏见人都跟着过去了,她也只有硬着头皮跟过去。 “不是说能下地走路了吗?怎么又突然不行了?”童老夫人还在上楼梯,声音便传入柳心瑶的房间里。 小莲站在床边垂头抹着眼泪。 眼眶泛红的童世谦静静地坐在床边,,他轻轻地握着柳心瑶的小手。 童老爷子见儿子半响没反应,焦急地问小莲:“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二少奶奶她吃完燕窝粥直说身子不舒服,不行了。” 童老夫人看着面色惨白的柳心瑶心里有着疑惑,听小莲这么一说来不及不细想掏出绣帕先哭出声来。 “心瑶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7) 童世谦有意地望着避开视线的童吴氏,及她身旁惊慌失措的女佣小慧,他的目光很快便起到作用。睍莼璩晓 “不可能…最多就是吃了身子弱了而已,怎么会过了呢?”小慧对上他的眼思绪开始混乱:“不对啊!燕窝粥里没有放东西,不可能有事的。”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有了变化。 童夫人停止了哭泣,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 童老爷子背过身时脸黑了。 童吴氏不由得瞪她一眼,不敢吱一声。 小慧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慌忙撇清道:“老爷老夫人大少奶奶,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这时,病床上发出轻微的咳嗽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柳心瑶的呓语声:“水…水…我要喝水…” 杨秀玲惊的叫出了声:“嫂子活过来了。” 门外,小婵松了口气。 童世谦不慌不忙地将柳心瑶身子扶起,接过小莲递过来的温水缓缓地倒入柳心瑶口里。 “你们俩跟我来。”明白过来的童老夫人经过童吴氏身边时见其还站在原地:“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你们俩跟我来。” 屋子里的热闹,柳心瑶不是听不到,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看着远去消失的背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爹,我不是有意要骗您,只是瑶儿这次病得实在蹊跷,所以想查出来到底谁在背后下的药。” 童世谦站起来走到童老爷子面前做出解释,童老爷子没有怪罪也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后变转身步出去。 老宅佛堂内亮了,空气中弥漫着渗人的气息,风吹的案台上的烛火摇曳。 童老夫人转过身看着脸色不自然的主仆二人:“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半响没有回应,童吴氏看一眼身旁人,打圆场道:“娘,小慧她这是发烧说胡话呢。” “你们当我是傻子吗?燕窝粥里没有放东西又是怎么回事?”童老夫人别有意味道:“童家怎会有你这般心狠女人?” 童吴氏又道:“他们这是欺负人,他们就没有证据,他们这是陷害我,是不是过分了?” “老夫人,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小慧跪在地上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够了,你给我闭嘴。”童老夫人瞪一眼童吴氏,朝小慧道:“你马上离开童家,离开南城,不得踏入半步。” 打狗也要看主人。童吴氏反应过来,惊惶无措下朝小慧脸上挥去:“还不快谢老夫人。” 小慧看一眼她,委屈地朝童老夫人拜三拜,起身跑出佛堂。 童老夫人身子晃动了一下有些站不稳,童吴氏见不对忙上前去搀扶却被她推开。 “玉燕,你是童家的长媳,又为童家生了长孙,你在童家的位置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是不是觉得好日子过腻烦了?我一再忍让一再地迁就换成了你今天的样子,你就是这样做大嫂的?” “娘…不是我…”童吴氏见已瞒不下去,慌张跪在地上不打自招:“娘,我这次真的没有。” 童拉搜夫人睁大眼睛,真没想到家里会出这种事情,转念一想她肚子里又有了童家的后,她不可能马上让世杰休了她,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玉燕,我希望日后你能大度些,以德服人,让童家继续和睦下去,我和你爹可不希望小年在没有娘的环境下长大,明白吗?” 童吴氏心虚地看了眼童老夫人:“娘,我错了。”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但想轻也轻不了,出了佛堂童吴氏便被软禁起来,不得踏出童家老宅。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8) 窗外天色暗了下去,园子里的红灯笼一一点亮。睍莼璩晓 童世谦想牵柳心瑶的手,却见她不理会,自顾自地朝露天花园走去,他怕她这样的反应,怕她自此不理他。这些日子她在他眼里憔悴多了,这不该留在她这般如花的美好时节里,是他让她变成了这样,他知道她还在生气,要怪就怪他罢了。 “心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想着别人。” 柳心瑶没有回头,而仰望着若隐若现的弯月,低声道:“我在想你娘呢,她也算是外人?” 他走上前来,有些紧张地道:“娘,娘她怎么了?” 柳心瑶微微垂下眼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今早回老宅请安,曾老夫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哭了,让她这几日不用过那边去,深知她老人家心里难受,看在眼前人的面子上她也没想着深究下去。 “娘,不想让我再去请安,是不是讨厌我了?” 原来是这事,童世谦松了口气,他扯了两下她的衣袖,见她回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别多心,每年这个时候娘都要去外面布施几天的。” 柳心瑶睁大眸子,眼里有着怀疑:“真的吗?”在见他点头后她信了,他对她算是好的,自她进童家大门后,从未曾亏待过她。 可是有一事,她不得不趁此对他说出来:“夫君,你是个大度的人,那能不能表现得再大度些,让我出园子走走成不能?如若不放心你可以多安排几人跟着。”重要的事,想借此机会去柳园见下陈曼妮,对于爹娘突然的消失,姐姐来信中的回避,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 两人静默不语好一会儿,柳心瑶见他半响不回应,转身靠在曾嘉明身前时被他顺势搂住,低声耳语道:“夫人,难得听你夸奖我,就不能夸得再顺耳些?” 柳心瑶对着他挑了挑柳叶眉,撒娇道:“夫君,我这可说的是大实话。” 童世谦眸子里含着笑,他没有说话,而将脸与她贴得更近,一同望向那皎洁的月亮。 她知,他这是答应了。 翌日晌午后,马车驶出童家公馆。 童世谦公务繁忙,派来小林随她和小莲一同回柳园,正好她有事要问他,便当着小莲的面道:“小林,我想见你母亲,她在哪?” 小林呆了呆,变了脸色:“二小姐,我娘回老家养病了。” 他这是在害怕吗?小莲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对劲,要不然怎会不敢看她,而垂下眸去。曾经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姐妹,现如今各个面露难言之色。 虽不知他们为何这样,柳心瑶还是狠狠心地对着二人道:“你还想不想娶小莲了?你还想不想嫁小林了?” 小林这会倒是回得快:“二小姐,我娘在那场火里毁了容颜已见不得人了,我敢肯定老爷和老夫人还活着。”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心里一软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身体的发冷,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衣角:“为什么不早说,我要去看你母亲。”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19) 气氛变得不太愉悦,小林一时无措,双眸有意避开她投过去的目光。睍莼璩晓 “二小姐,您别怪小林,他是怕你看到受惊吓。”沉默多时的小莲终于开腔了,不见紧张之意:“这是二少爷的意思,要不然我们这些下人也没这个胆子。” 柳心瑶早已料到,也知自己在眼前二人那问不出什么来,不是他们没胆子是柳园换了新主人,他们都比她会做人,说话也越来越硬气。 直到马车在柳园外停下,小莲扶她进入园内。偌大的园子静的让人心慌,落在地上的枯叶还未来得及清扫,柳心瑶不由得鼻子一酸,忆起往日的情景,眼前的画面不由得模糊起来。 不想被他们跟着,她先支开小林去找新请的陈师傅,再让小莲去取点水来。 行至竹林,时髦装束的陈曼妮从另一端款款地走来:“唉哟,童家二少奶奶,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在我嫁进童家的前一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我希望你能找出证据来让我信服。”柳心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走至眼前的美人儿,自留洋回来后名字也随之变得洋气,更不用说思想。 “好,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允许我随意进出童公馆,我们姐妹俩可不能疏远了情分。” 一阵秋风由后袭来,柳心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童世谦那边是问不出来的,看小莲和小林就知道了。只有靠自己去寻找答案,陈曼妮的话虽不能全信,但细细想来其也有着软弱的一面,何不让其成为她的人。 这时身后传来小莲紧张的声音,越来越近:“二小姐,二小姐。” 柳心瑶缓缓地朝陈曼妮点个头,便转过身将跑到近前的小莲挡住,却未看到那一抹渗人的笑痕。 与此同时,在这座园子对面的民宅里,通往柳园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沉积多年的霉味。 吴管家停下脚步,用火折子将墙上烛台里的蜡烛点亮,眼前瞬间明亮起来,火光中映出童世谦那张面色凝重的脸。 “老爷特意关照我,在二小姐生日来临之前一定要把您带到这里。” 童世谦看一眼四周,除了墙角处摆放着两个铺满厚厚灰尘的木箱外,其余都是些各式各样的瓷器:“他还说了什么?” “老爷说北墙角那两箱东西都是他从法兰西带回来的,是二小姐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当礼物送外人,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他随吴管家走近,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是老爷从法兰西带回来的皇室御用的瓷器。”吴管家边说边用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燃了一半的蜡烛。 童世谦这才想起柳父临走前交给他的钥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弃,他忙从身上取出来将其中一个木箱打开,只见眼前一片金灿灿,里面的瓷器均以金漆绘瓷,当烛光透过白希的瓷杯杯面,美丽的小鸟图案让人迷恋不已,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他在那边上学时听说过这个皇家瓷器厂,据说每年从工人们擦拭金漆的抹布里都能熔出百多公斤的金子。 这些可是价值连城的软黄金,不管柳忍云之前是怎么得来的,现在是他和瑶儿的,只是不解当初严炳仁追查得很厉害,他们是怎么运出京城的? 轻微的喷嚏声后,吴管家掏出手帕在脸上抹抹,压低声音道:“老爷得知严炳仁背地里勾结洋人,做着倒卖先皇的东西,直接将瓷器运到这边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是童世谦的直觉,所以柳忍云才会对他说不能亏待了心瑶,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他的。 那么看来翡翠玉如意不过是个借口,也许这两箱软黄金才是严家现在想要的,贪心的严云善一定还会再来。 不管怎么样,东西既然到他这,就不会失信于他人。 第二章 秋雨纷纷满枝头(20) 赏月楼外风声越来越大,忽然身后一暖,柳心瑶惊觉回过神来,对上童世谦那深邃的眼眸,他已将貂裘披风披在她身上。睍莼璩晓 “谦,你怎会在这里?” “事情办好了,听说你在这,所以就来了。”语罢,他便要揽着她下楼。 “等等,这里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想让你再陪陪我。” 迷茫从未停止过,猜忌从未停止过,原本平静的心湖,现如今早已乱如麻。这里的过去所有人都心存淡忘,唯独她柳心瑶不能,她做不到。 他停了下来,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由后面搂着她,一起回忆着往事。 只愿此刻,岁岁年年,永远永远。 接下来几日安然无事,到了第三日,柳园那边来人了,说陈曼妮病了。 柳心瑶想到那日在竹林她们的谈话,思前向后一定是有什么消息,还是去一趟好些。 小莲觉得派来的人脸生,其中必有蹊跷,上车前命人忙去通知二少爷。 飘着小雨的天空,潮湿的街道冷冷清清,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离柳园南门还有一段距离,与往常不同的事,门口不知为何多出几个小贩。车子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司机在查看后发现几个车胎都被扎了。 眼看着天色就要变黑,或许是急了,柳心瑶下车前戴好披风上的帽子,立马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小莲想拦住她,追了几步瞧见什么惊得停了下来,脸上现出惊慌与不安。 不远处,有一个卖鱼的小贩正从竹篓子里掏出黑布。 “小姐,危险,快回来。” 柳心瑶已跑到门前的石阶下,也听到了身后的唤声,待转身时几个小贩已将她围住,顿时失了脸色,心想陈曼尼不会这样待她的。 可是,想逃已来不及,随她而来的司机已被他们的人所伤。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们不要伤害我带来的人。”柳心瑶不希望小莲有事,她看一眼紧闭的大门,急中生智道:“我们进去说话,怎么样?” 就在这时,想引起园子里人注意的小莲已被他们逮住,并被其中一人打晕。 “柳小姐,只要你跟我们走,我家主人说了保证您和您的丫头不会有事。” 柳心瑶呆了,都这会了她还能说不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蒙上眼抱上了马车。 …… 童世谦赶到柳园已是在半个时辰后,陈曼妮因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神志不清的她并不知外面所发生之事。当时园子里就留了一个照看陈曼妮的女佣和守门的林师傅,他们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开门出去时二少奶奶已不在了。 暮色渐深,童世谦心乱了,望着满园的苍凉,忽然觉得冷极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会不会是严云善?吴管家随口一说让他心中一震。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随即便见小林前来报:“二少,车站码头并未发现二少***踪影。” 童世谦脸色越发的难看,怪自己疏忽大意,只怕这时在封锁为时已晚。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发生这种事让他情何以堪。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 火车过隧道时,柳心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家俱摆设让她愣了愣,自己怎会在火车包厢内。睍莼璩晓她顾不得叫醒仍在昏迷中的小莲,坐起身后探出那莹白纤细的指尖撩开白色纱帘一角,只见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若是按先前离开的时辰算此时应该是戌时。 看来他们已将她和小莲带出了南城,这是要去哪里?让她不解的事,他们并没有将她和小莲五花大绑,这是何意?桌上摆满她喜爱的瓜果糕点,就连茶也是她爱喝的普洱,将她们抓走的人到底是谁? “小莲,醒醒,快醒醒。” “二小姐,这是哪里呀?”小莲揉了揉眼睛,惊诧的表情不亚于先前的她:“我们这是在火车上吗?这是要去哪里?” 简念慈轻叹一声气,她也想知道这是哪里,可这会完全没有头绪,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若是听眼前人的劝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拉开门,外面果真有人守着,其中一个在柳园外照过面的人毕恭毕敬地道:“柳小姐请您回到包厢内,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柳心瑶越发的好奇,这会竟对她们如此客气,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想会会那个抓她们的人了。 “能告诉我这是去哪里吗?你们的老板是谁?” “柳小姐,我们老板是诚心邀请你去上海,请您放心地享用桌上的东西。”他朝她做个请回包厢内的手势,便不再多言一个字。 柳心瑶眸底有了光彩,心想会不会是姐姐收到她想找寻家父家母的信,担心童世谦不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她过去。 若是这样的话既来之则安之,等到那边再给世谦捎信回去,就当她是出来散心一段日子罢了。 两日后,火车到达终点站,窗前不时有衣着时髦鲜艳的年轻女子走过,这让她想起了姐姐柳心珍回南城时的情景,为柳园增添了美丽的色彩。 出站处一个身着裘皮大衣的贵妇朝柳心珍挥挥手,果不其然正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姐姐柳心珍,她的样子看起来是越发的珠光宝气,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淹没在人群中。 小莲由起先的不信到大惊失色,行礼后道:“大小姐,你这是何意?” 柳心珍没好气地看一眼小莲,转而对柳心珍笑道:“哎呦,我的好妹妹,你瞧瞧,这丫头可都是被你惯出来的。我不这样的话,你家那位会让你过来吗?你放心好了,我已经给他捎信过去了。”语罢牵起她的手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事情真得有这么简单? 柳心瑶心里犯疑,依她多年的了解,姐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次的劫持倒是像其的风格,只不过一定还有其他的事,不知为何想到这心底竟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 一路上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姐姐都在说着姐夫的情况,说他如何如何对她好,不管去哪里都会给她带东西回来,还时不时地炫耀一下手指上那璀璨夺目的"鸽子蛋"。 柳心瑶静静地听着不发一眼,从一个娘胎里出来,她怎会不懂身旁人,多少年了早已成为习惯。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 姐夫家再洋气再漂亮也不及童家新园,法租界巴掌点大的地值南城几块地,只是不知这浮华的背后隐藏多少秘密。睍莼璩晓 才进院子便见身着洋装的姐夫李瀚从屋里出来,他的热情让柳心瑶有些吃不消,以至于怀疑怀疑姐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可是在姐姐那却套不出话来,反而倒是听了他不少的好话,既然再见面还是保持距离好些,以免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柳心瑶瞧着小莲的脸色有点不对劲,连行礼看着也别扭。她用绣帕掩了一下嘴,对着柳心珍道:“姐姐,能否容我换身衣服再下来吃饭?” “当然,让白管家带你去房间,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柳心珍转而对小莲道:“你随陈嫂去换身衣服,一会儿你们就在小厨房吃饭。” 柳心瑶瞧一眼正盯着她的小莲,如此明显的反应,必然会引起请姐姐的怀疑,这里不是南城,若是再这样肆意下去,只怕保不了她。 “谢大小姐。” 听小莲这么一说,柳心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让她失望,这才随白管家上了二楼。 从浴室里出来,只见身着白底刺绣旗袍的柳心珍已在房间里等着了,她坐在床沿上优雅地抽着烟,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整个身子被染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色彩。 柳心瑶停了下来,一副吃惊地样子,从未瞧见过姐姐这般美丽模样,不过连父亲都不愿碰的东西,姐姐怎会去沾上? “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要碰它?” 柳心珍缓缓地抬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姐姐眼里见到晶莹的泪光,这可是极为鲜有的。 “姐,你到底怎么了?” “妹妹,我的好妹妹。”柳心瑶将未抽完的香烟放进身旁的烟灰缸内,站起来走至她面前低声道:“姐姐想父亲和母亲了,如果他们还在世,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柳心瑶听姐姐这么一说轻轻地蹙眉,之前在信中并不是这么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听糊涂了。 “你刚才在说什么?你说如果他们还在世是什么意思?” 柳心珍愣了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毫不掩饰地道:“若是他们还在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见我们?就连你嫁进童家,他们也不出来,别忘了你可是最受他们宠爱的女儿,就因为这个我以前讨厌过你,所以我什么也不要只要离开那里眼不见为净,但是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柳心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从不知姐姐真正离开家的原因是因为她,而她以为姐姐是不懂事故意气父亲所以讨厌过,可是正像姐姐所说她们毕竟有着血缘关系,再怎么样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改变不了的。她不相信家父家母离世,更不愿接受被童世谦欺骗……只要没发现家父家母的尸体,无论谁怎么说都不会相信的。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3) 在姐姐的帮助下,柳心瑶涣然一新,不知是不是着秀禾装久了,换上旗袍后总觉着哪里不对劲怪怪地。睍莼璩晓 两人牵着手优雅地步下楼,客厅里又多出一个身着洋装的年轻男子,他定定地瞧着柳心瑶,瞧得她不自在起来。 柳心珍凑过脸来,低声道:“他是陆明然,中法混血儿,在法租界可是有名的公子哥,喜欢他的女人数不胜数,陆嘉老爷子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的伯父是现在法领事……” 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心里再犯嘀咕,怎么听怎么看都觉着一会的家宴是场鸿门宴,还是小心些好。 面对陆明然微笑示好,柳心瑶没什么表情地点个头,倒是姐姐说了有些讨打的话:“如果我妹妹五年前认识你,我会将你们凑成一对,然后关在房间里几日。”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引得在场人低笑出声。 柳心瑶只当姐姐是在开玩笑,故作生气地道:“那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妹妹了。”她没有说假话,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没有如果可言。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短暂的沉默后,姐夫瞧着她别有意味地笑出声,却对着姐姐道:“你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其实就是个小辣椒。” 姐姐倒是挺赞同的,接话道:“我这个妹妹啊,留洋几年未见,脾气是见长了不少。” 姐姐应该不是在对她所说,柳心瑶看一眼杵在那含笑不语的陆明然,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晚餐是西式的,柳心瑶专心地切着盘中的小牛肉,味道虽好但没什么胃口,无心地听着他们侃侃而谈。他们聊了那么多话题,却只字未提她的夫君是谁,更不问她的夫君现状如何,这是不是有些反常呢? 忽然想家了,准确点说想念她的夫君童世谦了,她离开的这几日他是不是满城在寻。四年未见他已凭童家的势力在南城有了自己的军队,保护着一方的平安不被外欺,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想怎么看,都跟害她父母的坏人沾不上边。 …… 柳心瑶突然失踪的事,一时间在南城闹得满城风雨,最难听得要数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好事的嘴儿长在别人的脸上,不管再怎么封口都会有一丝风漏出去。 办公室内,童世谦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室的冰凉让进去前的人都得再三犹豫。这几日四下派人出去打探劫匪的消息,想不到却等来上海那边的回音,什么邀请她去做客?明明就是绑架。 如果不是这件事,童世谦不得不对柳心珍另眼相看。现在不但要防外人,也得要防自家人,她还是那个任性只想到自己的丫头,嫁了一个想害死自己爹娘的人,结果这下又想害死自己的亲妹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们一定也是为了那两箱子的宝贝,在等他去上海救心瑶。 陈副官见他站起来,由办公桌后走出来,心想这会儿应该可以说话了,低声道:“二少,要不我带几人过去将二少奶奶营救回来。” 童世谦不急着回眼前人的话,而是抬手打住,出这么大的事,不能仓促决定,得有个详细周密的计划才行。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4) 他不是糊涂人,原本看在柳家人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她再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那么就是在找不愉快……无意间瞟一眼桌上两日前送来的请柬,他那微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睍莼璩晓 才下车,吴管家便上前来报,陈曼妮在西厅已有半个时辰。 童世谦停了下来,想着柳心瑶的两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心机深,还真有一方唱罢一方登场之架势。 他不想见,不用问也知陈曼妮是为何而来,在吴管家耳边低语一番,便转身穿过院子进入老宅。 面对母亲的询问,童世谦没有了前几日的愁眉。他如实地道出柳心瑶是被柳心珍派来的人请走了,理由是照柳心珍给他的信中所说抱恙在身思念妹妹心切。 这虽是因家事而起,但不管怎么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多是些闲言碎语再加上有心之人煽风点火,柳心瑶回来后少不了一顿家法等着,不过有他在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 窗外暮色已深,相比外面的静寂,房间里的人儿却不甘于寂寞,姐夫有意拉陆明然去上海滩名流爱去的百乐门放松,当然也少不了她这个在他眼里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姐姐听罢由起身的不同意到最终被姐夫劝服。 柳心瑶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些纳闷姐姐应该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地方,为什么不坚持下去。说真的她不想去,不喜欢那里的嘈杂,更不愿童世谦在知晓此事后会不开心,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不能再肆意任性。 “请恕我不能前去,这几日在来得路上并没有休息好,已有了明显的黑眼圈。” 显然她的回应有些冷场,让气氛有些不太愉悦。 半响之后姐夫尴尬地看一眼她,便对姐姐道:“你们姐妹俩好久不见一定有不少话说,我和明然去就是了。” 姐姐也瞧了一眼她,眼里却有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才道:“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不知为何姐姐对姐夫的这番话,让柳心瑶心生疑惑,从姐姐不自然的样子上看似乎还有话要对姐夫说,或许是碍于有两个外人在不方便开口罢了。 忽然想起陈曼妮在她嫁进童家前一日说过得话,说姐姐嫁的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当时以为其在有意说坏话,现在想此“手脚不干净”并非她所想的手脚不干净。从姐姐站在露天阳台上紧张地看着下面车子离去的样子,柳心瑶瞧出来了,这应该是女人的本性反应,姐姐很紧张姐夫,是不正常的紧张。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姐姐的声音有着颤抖,柳心瑶不知眼前人在害怕什么,为了缓和气氛她点点头。 两人静默不语好一会儿,直到姐姐手中的烟燃尽,这才对她道:“我们回屋吧。” 巨大的玻璃门窗被佣人关上后,飞扬着的白色纱帘静静地垂落在地面上,仿佛这扇门阻挡着两个世界。姐姐又有了笑脸,自顾自地走到钢琴后面弹起来,此时的姐姐就像是个在唱独角戏的角儿,而她就是这场戏里唯一的听众。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5) 不管再怎么伪装,动听欢快的乐曲也无法掩饰柳心珍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让人从中感受不到定点的快乐。睍莼璩晓 “记住你再怎么想知道,也不要问你不该知道的事。” 听柳心珍这么一回,柳心瑶便知自己碰了钉子,姐姐认真的样子在她眼里看着很陌生,语气坚决却有着无法言明的痛楚。 姐姐先她一步上楼去,不知为何在她眼里有种仓皇逃离的感觉,也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被“请”到这边来绝没有小住几日那么简单。 这时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二小姐,这是您要的红枣桂圆茶,您是在这喝,还是给您端上去?” 柳心瑶愣了愣回过神来,缓缓地回过头瞧着端着餐盘站在几步之外的小莲,这里不是南城童家,再亲的姐妹在这也得有个主客之分,小莲不是个笨女人,也不是普通人家的丫头,应该知道姐姐和她脾气的,这么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柳心珍为她而留的客房内,小莲放下餐盘后不急着说事,而是走到门边将门反锁上。 柳心瑶将这一幕瞧在眼底,之前都没有瞧出来小莲如此的心思细密,她这个做主子的自叹不如。 “二小姐,刚才做事时一不小心偷听到他们讲大姑爷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去百乐门肯定就是为了见那个女人。” 听小莲这么一说,柳心瑶垂下眼眸半响没有说话,胸口处隐隐地作痛,看来自己猜对了,姐姐在她面前一直扮演着快乐的角儿。 “告诉我,先前进门时你对他那样,是不是因为他欺负过你?”她想到小莲先前在见到姐夫时的异常反应,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又想到或许跟家父家母的消失有着密切关系,因为反对姐姐和他在一起? 小莲站在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柳心瑶静静地瞧着眼前人,反正这会没什么事,她不相信等不到开口道出实情的那一刻。 “二小姐,我若是说了,你得保证不生气,更要保证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继续伺候你。” 这丫头的小嘴越来越能嚼了,柳心瑶无奈地看小莲一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不会赶你走的。” “二小姐,在大小姐带大姑爷进门的第二日,吴管家发现他总往陈小姐所住的院子跑,甚至被小林瞧见他们在翠月湖边抱在一起……老爷知道后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大小姐却以死相逼,她手腕上的那条疤就是那次留下来的,老爷和太太不得已这才答应下来。没想到在送走大小姐的当晚,园子里就发生了火灾,火是二姑爷放得没错,但那是为了救老爷和太太。老爷收藏的古玩一夜之间被洗劫,你难道没发现客厅里的那个乾隆年间的瓷瓶和老爷书房里那个一模一样吗?那可是上好的官窑……二姑爷不让我们说出来,他是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 柳心瑶想当成说书一样听,可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所有的疑团仿佛都被理顺。犹记得刚回国时,她问过姐姐手腕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得到的回应却是玩刀时一不小心划伤了……至于那个瓷瓶她也注意到了,并未深想下去,只当姐夫是从别人那花重金买来的。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6)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太可怕了。睍莼璩晓 柳心瑶原本有疲倦之意,此刻顿时全无,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望着飘雨的窗外,忆起小莲先前所说,心里泛起阵阵酸涩。突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姐姐,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几十年姐妹情深实在是太可怜了。 窗外传来汽车声,她隔着窗户向下望去,白管家撑着雨伞至车旁将陆明义接下车,从现在起她不会再当那个人是姐夫了。 他竟然走错了方向,拧着她所住的房门把手不松,嘴里念叨着姐姐的名字,而手上传来的动静声一下比一下大,在静寂的夜里让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柳心瑶摸出童世谦送她的小手枪,她一直随身携带,若是那个人闯进来,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这时小莲走上前来,将她的手紧紧地摁住,转而没好气地对外面道:“大姑爷,你走错房间了。” 柳心瑶没有让小莲回到白管家安排的房间,小莲也不想回去。她突然讨厌起这个地方,门外的人为了利益虚伪善变,对自己的亲人都如此更不用说对其他人。 开门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柳心珍的质问声,他这才明白自己走错了方向,声音中带着不自然的歉意。 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周遭的一切静了下来,柳心瑶这才将手放下来,在小莲的怀中长吁一口气,庆幸此刻有这个好姐妹在,否则会无法想象。 外面阵阵风雨声,如拨动心弦的琴演奏着忧伤的曲子,扰得房间里的人思绪万千,再无一丝困意。 柳心珍一早便命下人端着早餐进房间来,简念慈不想喝咖啡,让小莲去厨房端一杯温热的牛奶上来,她知道姐姐这是有话要说,所以一时没有离去的意思。 “妹妹,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你姐夫他喝多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需不需我请大夫?” 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现出无声无力的笑,心情没有好转,轻叹一声气后道:“姐姐,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我希望你不要撒谎,告诉我你真的爱姐夫吗?” 柳心珍愣了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不错,岔开话题柔声地道:“妹妹,等你吃完早餐换好衣服,我们去外面晒太阳好不好?” 房间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不悦,柳心瑶将视线转移至别处,半响才回道:“姐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柳心珍并不急着回她的话,将白色的纱帘放下,转过身换上一副落寞无助的表情:“不要问为什么好吗?我心情不好,想让你陪我去买东西。” 柳心瑶看着走至近前坐下的柳心珍,急道:“姐姐,不要以为我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过得并不快乐!”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而她所嫁的那个人,昨夜若是真醉了,定不会走错方向。这样的人当着她的面都能做出来,她应该离开他才对。 柳心珍听了她的话,眼含着泪光,心情顿时坏到底,睁大漂亮的眸子反驳道:“我爱他,如果我不爱他,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正如你对童世谦的感情。”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7) 这两年来柳心珍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在南城的不愉快,可是刻意的遗忘最终还是有梦醒的那一天,她随那个人离开南城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那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骗她的……柳心珍无声无息对柳心瑶笑,笑自己有多痴有多傻,有多么羡慕自己的妹妹,嫁了一个疼爱她的有权有势的童世谦。睍莼璩晓而自己所爱之人在将她带离南城前,终以真实面目出现,逼父亲交出瓷器不成,还伤了父亲……不敢告诉眼前人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原本以为她嫁给他,家人就不会再有事,若不是昨夜发生的事,她不会醒悟过来自己就是痴人说梦。 柳心珍想着自己已经嫁给他了,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就不说了,为什么还要借她生日的名义接她妹妹来小住呢?为什么要将妹妹介绍给陆明然? 陆明义!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静默好了一会儿,柳心瑶瞧着已哭成泪人儿跌坐在床沿上的姐姐,只觉得胸口处一阵窒息,她不会再问先前那个问题了,走上前去将其搂入怀中。不管柳心珍做得再怎么不好,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抛弃姐姐的。 走廊里小莲将抬起的手放下,她早已回来了,虽没有听全但也已听得七七八八,只是大小姐哭成这般模样并不多见,想想还是装作不知,晚点再进去罢。 不一会儿,只见白管家上楼来,小莲忙转身推开门步入房间,急道:“…白管家来了。” 柳心珍忙背过身去,掩饰已被泪水染花的精致妆容。 柳心瑶则不慌不忙地接过小莲递来的牛奶,对着已出现在门边的白管家道:“何事?” 白管家鞠了一下身子,道:“柳小姐,有您的电话。” 柳心瑶轻轻地蹙眉,先前似听到外面铃声响,忙着顾姐姐了并没有在意。听白管家这么一说,她马上想到童世谦,眉眼瞬间有了笑意,将牛奶放到桌上匆匆下楼去。 “喂,是世谦吗?”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边传来思念已久的声音:“你还好吗?” 柳心瑶鼻子一酸,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是他的声音没有错,也能清楚地听出他生气了,半响之后回道:“对不起!”她不能将罪责全归于姐姐,若是真有心留在南城,是不会这么顺利地来到这里的,她只当是在赌,但没想到姐姐会走到这步。 “好了,你人安全就好。你姐姐在你身边吗?把电话给她。” 柳心瑶愣了愣,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他好像没话可说了。高跟鞋声由身后传来,她回头看一眼已恢复正常气色的柳心珍,将电话缓缓地递过去。 她不知他对姐姐讲了什么,姐姐笑了,回了一些好听的话,以至于最后直接当着她的面放了电话。 “我问他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听姐姐这么一说,脸色不对的柳心瑶像是丢了魂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想童世谦是不是不要她了?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8) 两日后,站台上出现一排背着步枪的士兵,他们朝打头下来的童世谦整齐统一地行着军礼,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男子上前与他相拥,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他便是八年前被父亲赶出家门的老三童世轩。睍莼璩晓 因童老爷子的关系,兄弟俩平日里仅靠书信联系,让童世谦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以往最不省心的弟弟已经长大懂事了。 柳心瑶这几日去了哪里,买了什么东西,跟谁见面,他一清二楚。既然她人在上海,那么他也该让他们叔嫂见见面了。 晚上有个化妆酒会,请柬一早就送到陆公馆,柳心珍特意添置了些洋人用的新奇玩意儿,为此忙碌了一上午,整个人一扫脸上的阴晦之气。 柳心瑶瞧着柳心珍为她准备的行头打不起劲来,可是为了能让姐姐开心起来,她决定去一次。 自打来这里后就没睡过一宿好觉,再接到那通童世谦打来的电话后,她的心七上八下总有着不好的感觉。更别提总瞅着不怀好意的陆明义,这两日晚上倒是没有再发生走错门,不过只要他在家用晚膳,莫名其妙找他的电话就特别多,每到那时候她就从姐姐眼里见到惊慌不安之色,而他那个姐夫像个没事人似的当着她们的面东拉西扯。 在小莲的帮助下柳心瑶戴上金黄色的假发,穿上宝石蓝色的礼服裙,瞧着镜子里戴上假面的自己,完全都认不出来了。 小莲欣赏不来,心直口快地道:“二小姐,恕我直言,您可不要生气,这身装扮真心不适合你,倒是挺像那外面的舞狮。” 听她这么一说,柳心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点像,她在外读书那几年很少穿,心里总觉得别扭不舒服。 “你这丫头。”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用西洋折扇轻拍了一下小莲的脑袋,没好气地道:“都是说是我惯坏你的,看来还真不假,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不要再对第三人说起,尤其是在这里。”不管怎样她不希望小莲有事,正如她了解姐姐的脾性一样,她不想见到不好的那一天。 小莲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也没了先前的好兴致。见眼前人这样,柳心瑶轻叹一声起后上前将其拥住,只不过想让怀中人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只怕到时候让别人误会捡了口舌。 在她的心里她和小莲早已不是主仆关系,却不知小莲也是这么想的。彼此都有着保护对方的心思,彼此都见不得对方被外人欺负。 才下楼,便见身着洋装的陆明然出现在客厅里,与姐姐姐夫闲谈着,他今天打扮得像个王子,不过再怎么像也是个假的,眼睛肤色是骗不了人的。 柳心瑶不明白他来这里做什么,陆公馆不缺车也不缺司机,就不能在饭店见吗?正揣测间,姐夫瞧着陆明然道:“一会你和心瑶开我的车,我和你嫂子就开你的车。” 他在说什么? 柳心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在听到姐姐重复后,她收起了脸上的淡笑。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9) 陆明义站起来朝外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杵在原地半响不动的柳心瑶,看似平淡无常的笑容下掩藏着一颗难以琢磨的心。睍莼璩晓之所以带柳心瑶去不过是他设下的计,今晚生日酒会的主角是上海大亨莫凯伦的女儿,让他大感意外的事,莫凯伦竟然也给她发了请柬,那么就说明莫凯伦知道她在上海在陆公馆,莫家和柳家据说以前有过交情,带她去说不定能打探出来柳老爷子藏身之地。 “妹妹,既然答应了姐姐,就不能有反悔之意。” 柳心珍的声音传入耳边,柳心瑶怎会忘记,这已是第三次了。瞧着挽着陆明义款款步出的姐姐背影,她轻叹一声气后随陆明然步出去,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怪怪地说不出的难受滋味,隔着车窗对站在门边一脸担忧的小莲挥挥手。 “柳小姐,你是不是很怕我?” 听陆明然这么说,柳心瑶回过头瞧他一眼后便将视线移至窗外,她不过是对他没有兴趣罢了,何来怕他?不想被外人捡了口舌,还是保持距离好些。 陆明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自顾自地说着他从小到大的事,有一点她倒是听进去了,他认识她的父亲,觉得她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他、心底佩服的人。 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柳心瑶讨厌他,甚至觉着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和童世谦的事,之所这样待她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跟陆明义一样空有一副好皮囊,只会在人面前耍嘴皮子。她已经知道伤害她父母亲的人是谁了,又怎会像个没事人似的跟他们这两兄弟在一起说笑?她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身着红色洋装的门童上前来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柳心瑶下车,她并没有像其他盛装女子,挽着男伴的臂弯以亲密的姿势步进去。而是一手摇着西洋折扇,一手抓着快要坠地踩上去的裙摆,不理会身旁人伸手搀扶,独自一人朝里匆匆走去。 此时在街对面的一辆小汽车拉开了后车座的帘子,坐在前排副驾的小林先一步下车,然后走到后面将身着燕尾服带着面罩的童世谦和童世轩两兄弟请下车。 才进入大厅,柳心瑶便寻得偏僻角落,陆明然递给她一杯红酒后便被其他人拉走,对她来说这再好不过。 不知不觉间一个人来到二楼,那些戴着面罩谈笑风生的一群男女,除了姐姐和陆家兄弟外,其他的柳心瑶都没有见过。她的性子完全不像姐姐,跟陌生人说不了几句便没了下文,按姐姐的说法就是被父亲和母亲害的,如果他们当初不把她关在园子里,让她多接触外面的朋友,就不是今天这般害羞模样。她并不认同姐姐的说辞,以前是讨厌那样的生活方式,但现在反而有了感谢父亲和母亲的念头,如果在有生之年能与他们重逢,她会为当年对他们说得气话道歉。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0) 这时莫家下人将两幅蒙着画布的画带至表演台上,戴着灰白假发的莫老爷子走至台中间,下面一众人见状顿时安静下来。睍莼璩晓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贺兰女校的事,小女特意捐出两幅珍爱之物用于筹集修建善款,希望有识之士多多支持。” 莫老爷子话音一落,身后的下人便将画布扯下,不过是一幅人物肖像画和一幅风景画而已,台下人群里却有了骚动。 身在二楼的柳心瑶,万万没想到那幅人物画是十六岁时的自己,画里的背景明显就是赏月楼,而画她之人正是她的夫君童世谦。原以为这幅画葬身于火海中,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家父就在这? 忽然有了想看清楚那些人面具下样子的心思,或许今晚就能与他们相见。柳心瑶转身欲下楼去,迎面撞上一黑色燕尾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她心中不由得一惊,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都没发现,还有这男子的身形怎么看那么像她的夫君童世谦? 他挡着楼道不让她下去,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正是画中的女子。” 这声音分明就是…她心中一喜,也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只见眼前人瞧了一眼下面,柳心瑶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此时陆明义正举手参与竞拍,而柳心珍四下张望应该是在找寻她。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至最里端房间内,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推开靠着墙边的书柜,现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柳心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的她便被他强行拉了进去,直到坐到车上才回过神来,今晚的化妆酒会一定是他设下的局,不过她若是就这么跟他走了,姐姐很有可能会被陆明义欺负,。 “世谦,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让姐姐有事。”不管再怎么埋怨,亲情是无法一时抹去的,她现在不能丢下姐姐和小莲不管,陆明义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有了了解,她是不可能放过姐姐的。 童世谦摘下面罩现出一张阴沉的脸,他来到这边不过是借着给大总统拜寿而已,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开这里。至于小莲,先前老三早已派人给陆公馆打电话约其出来,这会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了。 “心瑶,你若是再这么不听话,我会对你失望的。你必须马上给我回南城去,这里的事不需你担心,陆明义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会对你姐姐怎样的……” 柳心瑶紧紧地抓着童世谦的衣袖,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如果陆明义真有把柄在他手上,就不会大老远将她“请”到这里了。她不让他下车,为自己先前说的话后悔了,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里不是南城不是他的地盘,若是这一去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怎么向童家人交代,他不能有事的。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1) 她的身子直颤,抬眸望着他眼底,唯有深不见底的乌黑光泽。睍莼璩晓 童世谦心里一震,他先前的话并没有说完,陆公馆的白管家是他安排在陆明义身边的自己人,而他口中所说掌握陆明义的把柄就是陆家兄弟背地里做着贩卖鸦片的生意,这个人他杀不得,但有人会出面的。 至于柳心珍,他会给眼前人一个交代的。 下一秒,轻轻地倾身在柳心瑶额头上亲了一下,满足地叹息一声,她离开的这几日,他的心空落落的,这下好了又被填得满满的。 童世谦最终还是回到饭店内,临下车前不忘从前排的老三那接过大氅,为已陷入昏迷的柳心瑶盖上。她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他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没想到陆明义竟以两百法郎拍下柳心瑶的肖像画,这还多亏莫老爷子的得力助手从中捣乱,让陆明义在今晚的酒会上“大出风头”。 趁着陆家兄弟围着莫老爷子追问画来历之时,童世谦来到正四处找寻柳心瑶的柳心珍身后,趁其不注意地道:“柳大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欢快的音乐能让人心生欢愉,可是此刻对于柳心珍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记闷雷在心底炸响,先前有想过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难道今晚……大脑空白一片,随他缓缓地步入舞池中。 “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亲人才罢休?” 再美的面具下也遮不住一双惊恐的眸子,童世谦意识到柳心珍想要抽手离去,手上力度加重的同时冷冷地在她耳边道:“在我的眼里你不是个笨女人,为什么要相信外面的谣言,如果你真是他们领养的,他们当初会送你出国留学?会让你在南城风光大假?戴着六大箱瓷器来到这里?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但他养育了你二十几年,连这点亲情都没有吗?” 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柳心珍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想要逃离这里,不想再听童世谦讲下去。他说得没错,自某人在她身边时常说着家父对柳心瑶偏心的话时,她就变得不再是以前的她,更多得时候是疑神疑鬼,直至获悉柳园大火爹娘出事,她才有了恨某人的念想,可是她还能回去吗?即使他们还在世,她也没脸再见他们。 “世谦。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她近乎是哭着说道:“你带着心瑶赶紧离开这里,就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算我求你了,日后好好待她,别让她一个人在南城的大街上闲逛。” 听她这么一说,童世谦愣了愣,眼角余光扫到陆明义正瞧着这边,看样子并不急着过来,他压低声音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若是想回南城去,柳园的大门是为你敞开着的。”不管她做得再怎么不对,她都是柳心瑶的亲姐姐,无非是听信陆明义的谗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曲未完,人已散去,怜由心生。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2) 窗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睍莼璩晓如黑色的幕布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其中,直至月亮爬上枝头,驱赶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远远地有谈笑声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带来丝丝的温暖,驱散了一身的寒意。 “爹……娘……” 漆黑的房间里传出低低呓语声,一颗晶莹泪珠顺着柳心瑶眼角悄悄地滑落,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眸子。借着昏暗的月光,她定定地望着墙上的风景油画,努力地回忆着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有人在房门上轻敲数下,柳心瑶以为是童世谦,忆起先前在车里被他稀里糊涂地弄晕,心里就来气,不耐烦地道:“我已经睡了,不要来烦我。” 小莲的声音有些迟疑地传了过来:“小姐,快开门,是我。” 柳心瑶坐起身愣了愣,一开头还没清醒,但马上明白过来,童世谦去酒会救她,必定会派人去陆公馆救小莲,那么她们就可以回南城了。起先还为小莲担忧着,人回来了就好,她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才将门打开,便有絮叨声传到耳边:“小姐,你若是再这样的话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死的,少爷担心,我也担心,我们都担心你的。”才多大啊,都快跟林妈一样,怪不得将小林治得服服帖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柳心瑶瞧着小莲一副担忧的样子,将到嘴边的气话吞了回去。这丫头服侍她多年,又怎会不知她的脾性,吩咐道:“我饿了,走去厨房里下面吃。”折腾一宿还真有些饿了,先前在酒会上喝了一肚子水,就没有心思吃那些西洋点心,只怕一会儿难受得睡不着。 随小莲下楼至客厅,先前被童世轩带到这里时她人还没醒,现在细细一瞧整个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西洋艺术的气息,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浪漫之人。她看了看落地古董钟,时针指向深夜十一点二十分。 餐厅里传来的喧闹声倒是让她心生好奇,探出半个身子往里一瞧,顿时惊得睁大眸子,只见童家两兄弟和小林正围在餐桌旁包饺子,三人分工明确有模有样地,尤其是系着围裙的童世谦,还真没想到他会和面擀饺子皮。 这大半夜的在搞什么啊? 童世谦虽忙着手里的活,但不停地看手上的时间,回来已经快两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他试着推门,可门是反锁着的,那么说明她早醒了,他在外面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世轩说她这是在生他的气,连他也跟着一块儿挨白眼,他才不会想出这么一个折腾两个兄弟的点子,陪着他做她喜欢的茴香饺子。 童世轩将刚出锅的蒸饺盛盘端至桌上,见柳心瑶终于出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是让小林先抬眸,瞅了一眼童世轩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柳心瑶那,顿时会意,见对面人脸上沾了白面,有意咳嗽地同时还不忘伸手摸自己的脸颊。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3) 好一会儿不见对面人转身,童世轩白了一眼脸上白面越抹越多的童世谦,只得含笑着叫了声:“二嫂!” 今儿与童老三是初次见面,这小子一点也不像他大哥那般懦弱,也不像他二哥那般让人琢磨不透,谈笑间带着几分不正紧,嘴皮子功夫倒是很了得,让柳心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唯有微笑着点了点头。睍莼璩晓 童世谦先前一直沉浸在她在车里对他说的话:“你若是伤害姐姐,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如果他不伤害柳心珍,那么柳心珍就会在陆明义的胁迫下来伤害他们………听老三这么一说,见样子不像是胡闹,忙转过脸去现出一张花白胡子脸。 对于眼前一切本想装作不知,可见他这般怪异模样,柳心瑶还是忍不住掩嘴低笑出声。这个系着围裙的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南城童家二少爷吗?从他娴熟的手法上看不像是第一次做,说实话她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甚至瞧入了迷。又或许是因为心底的怀疑所以站在门边有了不敢靠近的胆怯之意,这样的画面以为只有在梦里出现,没想到转眼竟变成现实。 童世谦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走至近前抱住她,一瞬间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在她离开南城之后,他开始变得心绪不宁,以至于在公事上出现分心,不时担心着她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她姐姐柳心珍欺负,满脑子都是她的画面。 好想就这么抱下去,要天天这么抱着,她简念慈是他的曾嘉明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女人。至于对她的惩罚就是快点有孩子,有他和她的孩子,起码得有两个。 童世轩早已困意上头,心想二哥二嫂既然已和好,那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明天还要上班先撤为上策。转身之时见小林不识趣地还坐在那包饺子,他连推带搡地将小林推离餐桌,还不忘笑着对回过神来的两人道晚安。 小莲自然会意,放轻脚步缓缓地向后退去。先前想对两位少爷请安,可是小姐不让,那会她就瞧出来了,小姐不是个狠心之人,不会让二少爷睡客厅的,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几人散去后,四下安静下来。 柳心瑶这会又没了胃口,定定地瞧着他,仿佛他是个才被挖掘出来的稀罕宝贝,怎么瞧都瞧不够。 “你不是饿了,怎么不多吃几个?”童世谦边说边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饺子:“这饺子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心瑶有了他们是普通人家夫妻的念想,不管生活得再艰苦就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吃着清粥野菜却把小日子过得温馨幸福。可是听他说话一恍神,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白日梦。 “这是谁的家?”她对这栋别墅的主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是三弟认识的人吗?”童世轩每月就拿点死工资,不可能住这么大的地方。 童世谦不急着回应,而是牵起简念慈的手朝顶楼走去,那里有个画室,里面的画多是在闲暇时间为她而画。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4) 窗外月色撩人,玻璃窗内一片春意盎然,本该早已休息的两人你侬我侬,仿若这一刻整个世界,唯有他们存在。睍莼璩晓 柳心瑶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夫君童世谦除了带兵打仗外,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旅法大画家贝尔纳。她之前上学时听朋友说起过这个人,他的画多被达官贵人买走,然后再将所得的以善款的名义捐出去,奇怪的是却没有人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下倒好了,让她遇到一个大宝贝。也想通了酒会上的事,那两幅画都出自童世谦的手,不过为了吸引陆明义的注意救她离开这里,他比对着那幅多年前的素描重新画了一幅油画。 胸口柔软之处不再隐隐抽痛,转而被满满的温暖取代,为先前对他加害自己父母亲的怀疑诚心地道歉。正如他爱她一样,她爱这个将她捧在掌心尽心照顾的男人,不管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无人能及的。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若是有什么牵挂,那必然是姐姐的安危。上火车前,柳心瑶将一封书信交给童世轩,托他转给柳心珍,望珍重的同时盼姐妹俩再有重逢之日。 隔着车窗挥手与站台上的童世轩道别,不时有时髦的女郎拎着箱子从他身旁经过。柳心瑶忽然想起柳心珍当初回南城时的这般洋气模样,不止一次在她耳边道这里如何得好,衣裳如何得漂亮……可是现在,她对这里已没有好奇心,甚至流露出不喜欢之情。 随着汽笛声响起,外面越下越密的细雨,一场黑暗无边的暴风雨来临了。 两日后,童世轩在上班的路上从报童那买了两份报纸,一份托人带回南城童世谦,一份留着自己用。头条新闻要数曝光陆明义的洋行从事着鸦片生意,不止一家大版面刊登消息,多数旁边还配了一张自认为帅气的相片。 柳心瑶望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正巧有一队整齐的飞鸟从天上飞过,她抬眸追随时嘴角上笑意加深:“快要到家了,真好!”不经意间的脱口而出连自己听了也愣了愣,原来自己最想念的还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 听她这么一说,报纸后面的童世谦别有意味地问道:“去过上海的千金小姐十个里有九个都说那里太美太好玩了,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柳心瑶不知他这是在试探,只当他是在说她与那些女人一样喜欢追求时髦的东西,如果她是那样人的话,柳家就出了两个柳心珍,就没有她柳心瑶了,不管怎样她才不要跟她们一样,她有自己的小路走,才不与她们挤那大道。 想到这严肃又认真地回道:“我不喜欢那里,浮华的世界虽好但每个人脸上都得戴上面具,若是一年整日面对着我会生病的,我才不要呢。” 童世谦缓缓地收好报纸,瞧了她一眼,忍不住嗤笑出声道:“我看不是,因为这边的人都把你宠着,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而那边却让你胆颤心惊不知如何去应付,对不对?” 没想到心事被他看穿,柳心瑶只觉得好没面子,赌气般将视线转移至窗外,不想再搭理他,可是心里却是美滋滋地。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5) 明亮而空旷的站台上未见身着戎装的士兵,唯有陈副官带着一名随从前来,似有紧急公务急需处理,童世谦眼里现出不悦,一言不发地随他们上车先行离去。睍莼璩晓 吴管家在车站外候着,小心翼翼地将柳心瑶请上车后,便命下人将童世谦带回来的三大箱行李搬上车。 柳心瑶事后才知这是童世谦有意安排,无非就是想给外人一个假象,早已放出消息说是去上海探亲小住几日。 车子驶入童公馆,不过是才离开几日,今天这么一瞧园子里似乎更冷清了。 不知为何柳心瑶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才回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婵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先前不知去哪里的小莲,原来被周管家派来的两个男家丁请走了。 回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向童老爷和童老夫人怎么解释,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心乱的同时步子也乱了。 还未至东院大门,便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边,与先前心情愉悦不同有着满满地凄惨之味,揪着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隔着雕花石窗向里望去,只见小莲神情痛楚地趴在长凳上,她身旁站着一个手拿木棒的男家丁,在周管家的监督下实施着暴行。童老夫人则端坐于红木椅上,手还不忘拨弄着紫檀佛珠,午后的阳光穿过几扇雕花玻璃门窗,照在她身上映出一张神情肃穆的脸。 小莲服侍她这么久,即便做错了也只是被娘训斥几句而已,爹娘从未对下人动过如此私刑。可是现在不一样,小莲这是在为她受苦,该受罚的人应该是她。 柳心瑶急于进去,身后却传来小婵的声音:“二少奶奶,您现在已是童家二少奶奶了,您若是这么进去只怕,”自然听出话里有话,若是这么进去护个丫头会失了主子的身份,让别人捡了口舌,也会让童老夫人失了面子。想到这她停了下来,回头瞧一眼小婵,这丫头跟在小莲身边久了,在她面前也失了分寸,看不出倒是极有眼色的。 …… “老夫人,不好了,二少奶奶在慈安堂跪着呢,怎么劝都劝不起来。”小婵上气不接下气,垂眸时瞧了一眼被打了十个板子的小莲,她在认错,已将所有的罪责都担了下来,泪眼婆娑地乞求着童老妇人不要赶她走。 童老夫人听小婵这么一说愣了愣,慈安堂是供奉童家老祖宗牌位的地方,这二媳妇是个有心之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旁的童吴氏见童老夫人半响不语,急道:“娘,您赶紧做主吧,像这样的事有第一次也就会有第二次,童家不能有这样的丫头。” 气氛不太愉悦,小莲哭得更伤心,悲恸的声音彻整个院子。 小婵紧张地瞧着周管家,希望他能劝劝童老夫人,而周管家则不动声色地对她轻轻地摇头。 这时童老夫人站了起来,脸色柔和了些:“周管家,将她送回公馆那边,让她休息两日再到我这来一趟。”语罢便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步出院子,不理会童吴氏的诧异,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怎会不明白那点鬼心思。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6) 外面有些闲言碎语是难免的,有些人想看笑话也是难免的,童家不是远在京城的皇宫内院,却是南城的…… 柳心瑶原本不去在意吴管家所说的那些规矩,可是现在不得不在意,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能再由着自己小姐性子胡来。睍莼璩晓可自小就没有遭受过这种罪,不到一刻钟便觉着累了,但这法子是自己想出来的,想偷个懒一抬眼便将童家几位老祖宗的画像尽收眼底,一个机灵挺直了腰板。 “老夫人,您来了。” 吴管家的声音由门外传入耳边,柳心瑶因为紧张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不知站起来迎好还是就这样继续跪着,毕竟童老夫人不是她的亲娘,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这会没有外人,别跪着了,起来吧。” 柳心瑶听童老夫人这么一说,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回道:“娘,我错了。”她不敢抬眸,手心已湿腻,只怕嘴笨说得多错得多。 “既然你来这了,那么我就当着老祖宗的面再说一次,我是真心希望你跟世谦幸福,也希望你们能为童家开枝散叶,这也是老爷想对你说的。” 柳心瑶垂下眼眸,这番话在进童家门之前就听童老夫人说了,那时并未深想,现在听来心中别有一番难受滋味,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童老夫人见她半响不语,以为还想着被童吴氏下药的事,牵起她的手,面色尴尬地打破沉默道:“瞧我这记性,明儿我让杜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坚持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别再东跑西跑免得伤了身子。” 什么话都被童老夫人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即便再不情愿喝那苦不堪言的中药,也唯有点头应好。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童世谦下车后并没有上楼,而是穿过院子朝老宅走去,下午发生的事他心里有数,这门亲事是爹娘撮合的,娘是喜欢她的,自然也会好生待她的。至于大嫂,想闹是闹不起来的。 东院的下人见他出现,忙进里屋向正在翻阅佛经的童老夫人通报。在她站起来时,童世谦已上前来含着笑叫了声:“娘。” 童老夫人忍不住嗔怒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让厨房给你现做。” 童世谦不急着回话,牵起她的手坐下后才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这是心瑶在上海为您挑选的礼物,看看合适不?”他边说边从吴管家手中接过礼盒:“这可是上好的布料,那边很多人都穿它,明儿请裁缝来家里给您做套春天穿的旗袍怎样?” 想不到儿子今儿这么有心,与她之前的记忆有些不一样,童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嘴角上的笑意加深:“只要是你选的东西我都喜欢。”瞧童世谦没接话,含笑着道:“我今天跟心瑶说了,孩子的事你们可得抓紧,现在外面的局势不稳,若是打起仗来你一走,她一个人会寂寞的。” 童世谦怔了怔,他在想老三回来探亲的事,并非娘所提之事,不过听她老人家这么一说,他微微地蹙起眉头。临走时将一串玉佛珠放到娘手中,轻声叹气道:“娘,你为老三念了那么久的佛,这是他送您的礼物。”他的话并未说完,再过几日老三便休探亲假回来,希望这次不要再被赶出家门。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7) 瞧着床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莲,柳心瑶一时没辙了,抱也不是哄也不行,怪自己嘴笨说了不该说得话。睍莼璩晓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想借此把小莲和小林的婚事办了,毕竟女大不中留,要是再这么留在童家,还指不定要替她受多少罪呢。 不出片刻,她便落荒而逃。 偌大的房间里寒意袭人,小婵在壁炉里生了火,终于有了点暖和之意。柳心瑶瞧着壁炉台上童世谦的照片,此时真想和他一起依偎在壁炉的炉火旁,很想念那种被他抱着的感觉。当视线转移至父亲和母亲的照片上时,她的嘴角因回忆缓缓地扬起,犹记得一到寒冷的季节,父亲每日主动地生火,而她就裹着薄毯在地毯上睡觉,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温馨的夜晚,一晃仿佛就是昨日之事。 柳心瑶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口的小莲说了句:“少奶奶没有吃晚膳……”她睁开眼瞧了一眼壁炉台上的时间9点50分,转瞬又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进来,伴随而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粥香,不用瞧也知道是谁,他回来了。 柳心瑶这才由沙发上坐起身,只见童世谦将小碗放在嘴边吹了好一会儿,先前没吃估计又被他回炉热了,直到温度刚刚好,这才放到她面前,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你多少也给我吃一点。”看来他都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想到这她赌气般地别过头去,不经意间又耍起小姐脾气来。 童世谦端起了碗,声音柔和了些许:“看来,你是想让我喂你吃。”他吃了一口,便悄悄地凑到了她唇边来,反应过来的柳心瑶一惊,但已躲避不及,身子随着覆在身上的重量倒在沙发上,温热的粥顺着他那含笑的眼眸缓缓地流入她嘴内。 柳心瑶瞧着他,小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现出一抹深深的红晕,见童世谦又吃了一口准备再来,她忙坐起身,端着碗吃了起来,失了该有的仪态,就像是有人在跟她抢似的,很快吃得一点也不剩。 房间里传出了欢笑声,也让门外的人儿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去。 童世谦看起来心情不错,兴许是觉着先前那般亲密吃法还不错,中间他想抢碗,被她躲开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你是在为小莲的事担忧吗?”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点了点头,回道:“我并不是赶小莲走,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耽误她了,毕竟小林还在等着她,我想把他们的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明白她的心思。 童世谦凝视着眼前的娇妻,嘴角上的笑意加深,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掉她嘴角上残留下的米粒,柔声道:“尽管去做我不会反对,不过若是她还想留在你身边,就让她继续跟着你,毕竟你们一起长大,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她的亲人,而你也师她为亲人,这点我是懂的。”先前娘也提到了这事,想给小莲找个好人家,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8) 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得门外隐隐约约有女人哭泣之声,伴随而来还有男人的哄劝声。睍莼璩晓童世谦掀开帘子,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朝外间步去。 柳心瑶轻轻地睁开眼眸,隔着雕花木窗见天色还未大亮,正要闭眼继续睡,只听一声:“二少爷,求求您跟少奶奶说别赶我走,宁死……”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披上外衣还未走到外间又传来小林的声音:“二少爷,小的求求你了,您跟二少奶奶再商量商量成吗?”她心中不由一震,不敢再上前一步,小莲身上的伤还未好,大冷天地就这么在门外呆着,也不知呆了多久,想来想去怪自己昨日说话欠考虑了。 “你们都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好一会儿童世谦见他们起来,才道:“我理解你们对二少***一片诚意,她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知道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她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所以成亲这么重要的事,她替你们做主了。”他心里明白眼前两人这些年所做之事对柳园功不可没,尤其是小莲这个下人,柳园里敢为柳心瑶卖命的第一人当属她了,而小林据他这几年的观察,是个之恩必报的老实人,所以这两人留在柳心瑶身边,他是再放心不过的。 听童世谦这么一说,柳心瑶靠着门边长吁了一口气。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但在她心里小莲和小林早已是她的亲人,看着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她是真心为他们未来着想。 凉风透过薄衫与肌肤亲密接触,她彻底地被冻醒了,外面再说什么她此刻已无心听,转身来到梳妆台旁的木箱前将其打开,里面是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东西,都是极私密的女孩子家用物,从中选出两套崭新的来,本来就是为小莲准备的,她一定要把小莲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嫁入林家。 很快童世谦带着一身冷气,由后将她带进怀里,手缓缓地探入她的衣襟…… 他知道她醒了,低唤道:“瑶儿。” 柳心瑶转过身将童世谦抱住,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到明天的事,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他对她好,她什么都不会计较的,甚至会像孝敬自己父母亲一样孝敬他的父母亲,可是现在她只想什么也不说紧紧地抱紧他,谢谢他一直宠着她,带给她想不到的温暖。 也许是心情大好,她特意起个早吩咐吴管家去置办些东西。然后赶至老宅向童老夫人请安,顺道说起了小莲和小林的婚事,想听听她老人家的意思。 先前在公馆发生的事,童老夫人已从贴身丫头那知晓,园子里发生的事想要瞒过她可比登天还难。在听柳心瑶这么一说后,她笑着点点头:“童家好久没办喜事了,我知道她在你眼里早已不是下人,你们俩情同好姐妹,这事就依你的意思去办,选个好日子不要亏待了人家。” 柳心瑶听她这么一说,忙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谢谢,娘。”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9) 屋内一片温馨,屋外却现出一张阴沉的脸,半响才带着虚伪的笑容步进来:“哎呦,我以为我是第一个,没想到今儿倒是弟妹了,听着热闹在聊什么呢?” 柳心瑶见是挺着大肚的童吴氏,这话里有话她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这次小莲挨打的事若不是有人从中使坏,也不会伤成那般样子。睍莼璩晓再说她之前来给童老夫人请安是刻意避之,她不是怕,只是觉得既然彼此不相投,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心中依然有气,但没忘了礼数,并不多言。 童老夫人命贴身女佣给炭火盆里加碳,这南方的湿冷比起北方的干冷来说更让人难受,她老人家的膝盖因年轻时不注意在寒冷的天气里落下了疼痛的毛病。 “既然你们都在,那就听我说一句,如果想要家和万事兴那么没有什么过不了的槛,只有过不去的人。一家人就得有一家人的样子,别让外人瞧着看笑话。”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柳心瑶垂眸不语,脚尖往里缩了缩,好一会儿才抬眸低低地道了声:“娘,孩儿知错了。”她知道对面人瞧着她,这个女人不得不防,自打一进来就带着不友善气息,虽说不理睬便是了,可是真做起来好难。 童老夫人点了点头,便以置办小莲嫁妆的事将她支开了。 人还未走远,便听到里面传来虚伪至极的声音:“娘,我和弟妹好着呢,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后面的话她不想听了,只怕一会儿更不高兴了。 穿过长长的回廊,瞧着那满园含苞待放的鹅黄色腊梅花,不知为何想到了柳园的画心苑,那里曾经也有着这般一色的美丽,只可惜现在已不复存在。 柳心瑶才步出院子,便见吴管家和小林与一个下人模样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往外走,举止行为甚是可疑。她悄悄地尾随过去,却还是被那个女人不经意地回头瞧见了,既然已经瞧到了又为何忙捂着脸转过头去?她愣了愣,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的身型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在见到停下来的小林和吴管家不自然的脸色时,她证实了心中所想,那个在她眼里比亲娘对她还好的女人,终于肯出现在她眼前了。 “林妈,是你吗?”柳心瑶心里一酸,眼里涌出了泪水,缓缓地走至近前,瞧着那个身子直颤的背影:“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 几人就这样站着,足有三分钟的沉默。 吴管家实在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二少奶奶,外面凉,还是进屋说话吧。”那一声承载着多少日夜的苦痛和挣扎,也让柳心瑶的心里起了一阵惆怅。 柳心瑶不肯离去,只怕林妈从眼前消失。 见这情形不对,吴管家朝小林使了个眼色,小林这才上前去将母亲强转过身来,摘去她面上的纱巾,现出一张疤痕清晰的脸。 柳心瑶心中大骇,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心想那一脸的疤痕定是因火烧伤留下的,那家父家母是不是也是这样?她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糟糕,想必眼前人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林妈见她脸色变了半响不语,猜想着一定是吓到了,羞愧不安地垂下头去。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0) 几人步入屋内,吴管家命小婵上好茶点心,也知房间里人多不方便说话,便拉着小林告退出去,门轻轻地被关上了。睍莼璩晓 当房间里只剩柳心瑶和林妈独处时,静到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好一会儿,柳心瑶才拿出绣帕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打破沉默道:“林妈,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你?如果不是小林和小莲的婚事,你是不是还不想见我?” 林妈望着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二小姐。”话音一落便跪倒在了地上,这才抽泣着道出当年那场婚宴因何给柳园带来火灾。 在陆家人眼里南城比不得大上海,又何况陆家人都已入法国籍,心底多少有些瞧不起已归隐南城的柳家,以至于姐姐柳心珍和陆明义成亲之事办了两次。第一次在上海,陆家这边就只去了家父家母,陆家人又以家父的名义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办得风风光光……第二次家父打了三次电话,陆家二老都不愿来南城,陆明义却带来一帮随从,嫌弃柳家出的六大箱嫁妆不够,想要从家父这再带走几件瞧上眼的宝贝,家父不愿与其发生争执,若不是童世谦和吴管家及时出现,只怕家父的命就不保了。 至于童世谦为何放火,全是家父的意思,只因想打柳园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京城的严家还不够又有了一个上海的陆家,万万没想到陈曼妮的父母亲又折了回去。而林妈之所以伤成这般模样,是因为找寻陈曼妮的父母亲,结果却被陆明义的随从打伤…… 四周一片寂静,静到连钟摆声都听不到了,柳心瑶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心被伤得一抽一抽的痛,此刻才明白童世谦为何不告诉她真相。她顾不得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将林妈由地上扶起来,细细地探究着眼前人,喃喃地道:“让我抱抱你,抱抱你好吗?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义,她心底不止一次想杀他这个坏人,他的出现给柳家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可他是姐姐的爱人,他们还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家父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直到童世谦回来,柳心瑶的心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瞧着镜子里哭红的双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时辰了,就连午膳还放在桌上碰都未碰一下。 镜中的另外一人并不急着上前来,说实话他想上前去抱紧她,可不知为何却有了胆怯之意。上海那边传来消息,陆明义在一场看似普通却又并不普通的车祸中身亡,他深知想杀陆的人有很多,这其中也包括他,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竟然对那个人生出莫名可怜的想法,不过是一时的贪念却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半响才走至近前,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闻着那淡淡的发香,轻轻地叹气道:“我的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将头垂低,不语只是细细地抽泣。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1) 两人静默片刻后,童世谦微微撑起她的下颌,动作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睍莼璩晓 柳心瑶伸手拨开,抬起眼眸瞧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眼底有着她不想见到的情愫,这会就不想理他,嗔怒道:“世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我讨厌你,讨厌你!” 不说还好,这一说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她对家父的做法感到失望至极,曾经正直高大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倒塌。怎么也想不到柳园大火的幕后主使是他,却让还未与女儿成亲的大富商之子在外人面前背着黑锅,她打心底是瞧不起的,越想心越烦乱。 童世谦将她抱紧,多余的话不说只想这么拥着她,任她在自己的怀中耍着性子,真实地感受着她那熟悉的气息。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着私心,若是由他说出真相,她一定会离他而去的。 青春易逝,年华易老,与其在别处仰望,不如在一起相守到老。 没过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外面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吴管家的阻拦声,童世谦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把我在上海给你买的那套秀禾装穿上,我带你出园子走走。” 积郁在柳心瑶心中多时的怒气消失了不少,正好也有意去首饰店给小莲选金饰,不管怎样做为娘家人不能亏待她这个妹妹。 路上行人稀少,车子开得很慢,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这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见着有太阳,这会细雨漫天飞不说,一阵大风吹来,路两边的树枝也随之乱摆,又是风又是雨的,瞧着好凄惨。 到了首饰店门前,随从们拉开了车门。童世谦先下了车,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将柳心瑶扶出了车门。 陈经理早已在门边候着,忙吩咐店员上茶和点心,恭敬地请他们上了二楼办公室。 童世谦亲自移开椅子,请柳心瑶坐下,接着褪去手套,不等柳心瑶开口,便道:“陈老板,听说你这进了新货,拿出来瞧瞧。” 陈经理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不敢马虎,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保险柜前,从里取出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绒布盒放在桌上,当着他们的面一一打开。 只见是青绿色翡翠石戒指和晶莹剔透的黄钻戒指,柳心瑶对首饰并不在意,但这两样东西一眼便知是宝贝。她愣了愣,瞧一眼身旁人,不明白他这是何意。而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注视,现出淡淡的笑意。 “二少奶奶,您瞧瞧这个,它可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在上海都找不到第二个。”陈经理将放有芸豆般大的灵韵翡翠石戒指推至柳心瑶面前。 看不出这南城里还有这么好的洋货,她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宝石,就着自然明亮的光细细地瞧,除了七色光泽半天也瞧不出什么瑕疵来。 童世谦凑过来瞧了一眼,也没有问她喜不喜欢,便对陈经理道:“那就它了。” 柳心瑶怔了怔,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怪怪的感觉:“又没到我生日,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童世谦淡淡一笑,也不回她的话,道:“你的手很漂亮,戴上试试。”边说边亲自将它戴至她的右手上。他已经接到了通知,过不了多久就要带兵离去,这大年只怕是不能在家与她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2) 两日后,小莲屋子里传出争执声,让正欲推门进去的柳心瑶停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分明是小林和小莲的声音,他们好像在说什么打仗的事。睍莼璩晓 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猛地推开门,一副紧张的样子瞧着里面脸色变惨白的两人:“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小莲“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二小姐,二少爷马上要带兵支援友军,可是却把小林留下来,我不想成亲了,我想让他跟着二少爷。” 看来自己并没有听错,童世谦要带兵打仗了,一旦上了战场他的命就不是他的了,一旦出了这个家门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马上就要到大年了,他这一走谁来陪她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想到这她再也想不下去,也记不得来时要对小莲说什么了,转身忙跑出院子。 才至楼梯边,她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这才想起童世轩由上海回来了,两兄弟正在房间里说事,想必也正是此事,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悄悄地来到客厅门边。 将信纸放到桌上,童世谦点了一支烟:“那天在酒会上我告诉过她,柳园的大门永远对她敞开,南城有她的家也有她的亲人,她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孩子的事她根本就争不过陆家的,能平安地回来就已是万幸了。” 童世轩悠闲地喝着茶:“二哥,外界疯传童家霸占了柳家的财产已不是一两年了,对你的偏见尤其深,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为什么不告诉二嫂真相?为什么不带二嫂去见她家里人?你还想隐瞒多久?” 门外的柳心瑶懵了,原本以为他们是在说打仗的事,没想到是在说自己家里的事,他们口中的她应该是柳心珍吧?她没有像先前那样,而是沉住气静静地听着。 “三弟,如果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人,她的父亲在她面前扮演了二十多年好父亲的角色,但那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在其他人眼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她的父亲在被外人揭穿后为了不让她受伤难过,不知该以和面目去见他这个宝贝女儿,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童世谦轻叹一声气:“你二嫂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只怕是见到了彼此都伤心,现在我唯一能做得就是保护好他们,让他们知道彼此都还活着。” 柳心瑶睁大了眼睛,里面人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再见到林妈,家父在她心中依然是个好父亲,想当初教她如何做人如何明辨是非,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既然他在困难面前选择躲起来生活,那么她也不会再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提起去找他,不是她这个女儿狠心没良心,是她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逃避做法。 这时身后传来吴管家与下人说话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忙离开窗边朝玻璃花坊走去,瞧着那一室的绿色,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如果站在童世谦的角度上,打仗的事不是他一个人做得了主的,他去帮友军说明他是个很讲义气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并非是一时冲动而为,她是他的妻子,她应该默默地支持他才对。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3) 在姐姐的帮助下,柳心瑶涣然一新,不知是不是着秀禾装久了,换上旗袍后总觉着哪里不对劲怪怪地。睍莼璩晓 两人牵着手优雅地步下楼,客厅里又多出一个身着洋装的年轻男子,他定定地瞧着柳心瑶,瞧得她不自在起来。 柳心珍凑过脸来,低声道:“他是陆明然,中法混血儿,在法租界可是有名的公子哥,喜欢他的女人数不胜数,陆嘉老爷子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的伯父是现在法领事……” 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心里再犯嘀咕,怎么听怎么看都觉着一会的家宴是场鸿门宴,还是小心些好。 面对陆明然微笑示好,柳心瑶没什么表情地点个头,倒是姐姐说了有些讨打的话:“如果我妹妹五年前认识你,我会将你们凑成一对,然后关在房间里几日。”夺子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引得在场人低笑出声。 柳心瑶只当姐姐是在开玩笑,故作生气地道:“那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妹妹了。”她没有说假话,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没有如果可言。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短暂的沉默后,姐夫瞧着她别有意味地笑出声,却对着姐姐道:“你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其实就是个小辣椒。” 姐姐倒是挺赞同的,接话道:“我这个妹妹啊,留洋几年未见,脾气是见长了不少。” 姐姐应该不是在对她所说,柳心瑶看一眼杵在那含笑不语的陆明然,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清穿]炮灰要战斗! 晚餐是西式的,柳心瑶专心地切着盘中的小牛肉,味道虽好但没什么胃口,无心地听着他们侃侃而谈。他们聊了那么多话题,却只字未提她的夫君是谁,更不问她的夫君现状如何,这是不是有些反常呢? 忽然想家了,准确点说想念她的夫君童世谦了,她离开的这几日他是不是满城在寻。四年未见他已凭童家的势力在南城有了自己的军队,保护着一方的平安不被外欺,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想怎么看,都跟害她父母的坏人沾不上边。 …… 柳心瑶突然失踪的事,一时间在南城闹得满城风雨,最难听得要数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好事的嘴儿长在别人的脸上,不管再怎么封口都会有一丝风漏出去。 大唐富商 办公室内,童世谦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室的冰凉让进去前的人都得再三犹豫。这几日四下派人出去打探劫匪的消息,想不到却等来上海那边的回音,什么邀请她去做客?明明就是绑架。 如果不是这件事,童世谦不得不对柳心珍另眼相看。现在不但要防外人,也得要防自家人,她还是那个任性只想到自己的丫头,嫁了一个想害死自己爹娘的人,结果这下又想害死自己的亲妹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们一定也是为了那两箱子的宝贝,在等他去上海救心瑶。 陈副官见他站起来,由办公桌后走出来,心想这会儿应该可以说话了,低声道:“二少,要不我带几人过去将二少奶奶营救回来。” 童世谦不急着回眼前人的话,而是抬手打住,出这么大的事,不能仓促决定,得有个详细周密的计划才行。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4) 他不是糊涂人,原本看在柳家人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她再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那么就是在找不愉快……无意间瞟一眼桌上两日前送来的请柬,他那微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睍莼璩晓 才下车,吴管家便上前来报,陈曼妮在西厅已有半个时辰。 童世谦停了下来,想着柳心瑶的两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心机深,还真有一方唱罢一方登场之架势。 他不想见,不用问也知陈曼妮是为何而来,在吴管家耳边低语一番,便转身穿过院子进入老宅。 面对母亲的询问,童世谦没有了前几日的愁眉。他如实地道出柳心瑶是被柳心珍派来的人请走了,理由是照柳心珍给他的信中所说抱恙在身思念妹妹心切。 医手遮天 这虽是因家事而起,但不管怎么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多是些闲言碎语再加上有心之人煽风点火,柳心瑶回来后少不了一顿家法等着,不过有他在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 窗外暮色已深,相比外面的静寂,房间里的人儿却不甘于寂寞,姐夫有意拉陆明然去上海滩名流爱去的百乐门放松,当然也少不了她这个在他眼里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姐姐听罢由起身的不同意到最终被姐夫劝服。 柳心瑶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些纳闷姐姐应该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地方,为什么不坚持下去。说真的她不想去,不喜欢那里的嘈杂,更不愿童世谦在知晓此事后会不开心,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不能再肆意任性。 韩娱之jin生今世 “请恕我不能前去,这几日在来得路上并没有休息好,已有了明显的黑眼圈。” 显然她的回应有些冷场,让气氛有些不太愉悦。 半响之后姐夫尴尬地看一眼她,便对姐姐道:“你们姐妹俩好久不见一定有不少话说,我和明然去就是了。” 姐姐也瞧了一眼她,眼里却有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才道:“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不知为何姐姐对姐夫的这番话,让柳心瑶心生疑惑,从姐姐不自然的样子上看似乎还有话要对姐夫说,或许是碍于有两个外人在不方便开口罢了。 忽然想起陈曼妮在她嫁进童家前一日说过得话,说姐姐嫁的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当时以为其在有意说坏话,现在想此“手脚不干净”并非她所想的手脚不干净。从姐姐站在露天阳台上紧张地看着下面车子离去的样子,柳心瑶瞧出来了,这应该是女人的本性反应,姐姐很紧张姐夫,是不正常的紧张。重回天真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姐姐的声音有着颤抖,柳心瑶不知眼前人在害怕什么,为了缓和气氛她点点头。 两人静默不语好一会儿,直到姐姐手中的烟燃尽,这才对她道:“我们回屋吧。” 巨大的玻璃门窗被佣人关上后,飞扬着的白色纱帘静静地垂落在地面上,仿佛这扇门阻挡着两个世界。姐姐又有了笑脸,自顾自地走到钢琴后面弹起来,此时的姐姐就像是个在唱独角戏的角儿,而她就是这场戏里唯一的听众。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5) 不管再怎么伪装,动听欢快的乐曲也无法掩饰柳心珍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让人从中感受不到定点的快乐。睍莼璩晓 “记住你再怎么想知道,也不要问你不该知道的事。” 听柳心珍这么一回,柳心瑶便知自己碰了钉子,姐姐认真的样子在她眼里看着很陌生,语气坚决却有着无法言明的痛楚。 姐姐先她一步上楼去,不知为何在她眼里有种仓皇逃离的感觉,也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被“请”到这边来绝没有小住几日那么简单。 这时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二小姐,这是您要的红枣桂圆茶,您是在这喝,还是给您端上去?” 柳心瑶愣了愣回过神来,缓缓地回过头瞧着端着餐盘站在几步之外的小莲,这里不是南城童家,再亲的姐妹在这也得有个主客之分,小莲不是个笨女人,也不是普通人家的丫头,应该知道姐姐和她脾气的,这么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娶个魔头好过年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柳心珍为她而留的客房内,小莲放下餐盘后不急着说事,而是走到门边将门反锁上。 柳心瑶将这一幕瞧在眼底,之前都没有瞧出来小莲如此的心思细密,她这个做主子的自叹不如。 “二小姐,刚才做事时一不小心偷听到他们讲大姑爷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去百乐门肯定就是为了见那个女人。” 听小莲这么一说,柳心瑶垂下眼眸半响没有说话,胸口处隐隐地作痛,看来自己猜对了,姐姐在她面前一直扮演着快乐的角儿。完美世界 “告诉我,先前进门时你对他那样,是不是因为他欺负过你?”她想到小莲先前在见到姐夫时的异常反应,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又想到或许跟家父家母的消失有着密切关系,因为反对姐姐和他在一起? 小莲站在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柳心瑶静静地瞧着眼前人,反正这会没什么事,她不相信等不到开口道出实情的那一刻。 “二小姐,我若是说了,你得保证不生气,更要保证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继续伺候你。” 这丫头的小嘴越来越能嚼了,柳心瑶无奈地看小莲一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不会赶你走的。”这世上,唯一的暖先生 “二小姐,在大小姐带大姑爷进门的第二日,吴管家发现他总往陈小姐所住的院子跑,甚至被小林瞧见他们在翠月湖边抱在一起……老爷知道后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大小姐却以死相逼,她手腕上的那条疤就是那次留下来的,老爷和太太不得已这才答应下来。没想到在送走大小姐的当晚,园子里就发生了火灾,火是二姑爷放得没错,但那是为了救老爷和太太。老爷收藏的古玩一夜之间被洗劫,你难道没发现客厅里的那个乾隆年间的瓷瓶和老爷书房里那个一模一样吗?那可是上好的官窑……二姑爷不让我们说出来,他是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 柳心瑶想当成说书一样听,可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所有的疑团仿佛都被理顺。犹记得刚回国时,她问过姐姐手腕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得到的回应却是玩刀时一不小心划伤了……至于那个瓷瓶她也注意到了,并未深想下去,只当姐夫是从别人那花重金买来的。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6)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太可怕了。睍莼璩晓 柳心瑶原本有疲倦之意,此刻顿时全无,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望着飘雨的窗外,忆起小莲先前所说,心里泛起阵阵酸涩。突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姐姐,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几十年姐妹情深实在是太可怜了。 窗外传来汽车声,她隔着窗户向下望去,白管家撑着雨伞至车旁将陆明义接下车,从现在起她不会再当那个人是姐夫了。 他竟然走错了方向,拧着她所住的房门把手不松,嘴里念叨着姐姐的名字,而手上传来的动静声一下比一下大,在静寂的夜里让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柳心瑶摸出童世谦送她的小手枪,她一直随身携带,若是那个人闯进来,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特战 这时小莲走上前来,将她的手紧紧地摁住,转而没好气地对外面道:“大姑爷,你走错房间了。” 柳心瑶没有让小莲回到白管家安排的房间,小莲也不想回去。她突然讨厌起这个地方,门外的人为了利益虚伪善变,对自己的亲人都如此更不用说对其他人。 开门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柳心珍的质问声,他这才明白自己走错了方向,声音中带着不自然的歉意。 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周遭的一切静了下来,柳心瑶这才将手放下来,在小莲的怀中长吁一口气,庆幸此刻有这个好姐妹在,否则会无法想象。 外面阵阵风雨声,如拨动心弦的琴演奏着忧伤的曲子,扰得房间里的人思绪万千,再无一丝困意。酒后乱男宠(原名:男宠我不配) 柳心珍一早便命下人端着早餐进房间来,简念慈不想喝咖啡,让小莲去厨房端一杯温热的牛奶上来,她知道姐姐这是有话要说,所以一时没有离去的意思。 “妹妹,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你姐夫他喝多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需不需我请大夫?” 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现出无声无力的笑,心情没有好转,轻叹一声气后道:“姐姐,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我希望你不要撒谎,告诉我你真的爱姐夫吗?” 柳心珍愣了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不错,岔开话题柔声地道:“妹妹,等你吃完早餐换好衣服,我们去外面晒太阳好不好?”综穿之拯救痴情女 房间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不悦,柳心瑶将视线转移至别处,半响才回道:“姐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柳心珍并不急着回她的话,将白色的纱帘放下,转过身换上一副落寞无助的表情:“不要问为什么好吗?我心情不好,想让你陪我去买东西。” 柳心瑶看着走至近前坐下的柳心珍,急道:“姐姐,不要以为我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过得并不快乐!”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而她所嫁的那个人,昨夜若是真醉了,定不会走错方向。这样的人当着她的面都能做出来,她应该离开他才对。 柳心珍听了她的话,眼含着泪光,心情顿时坏到底,睁大漂亮的眸子反驳道:“我爱他,如果我不爱他,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正如你对童世谦的感情。”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7) 这两年来柳心珍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在南城的不愉快,可是刻意的遗忘最终还是有梦醒的那一天,她随那个人离开南城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那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骗她的……柳心珍无声无息对柳心瑶笑,笑自己有多痴有多傻,有多么羡慕自己的妹妹,嫁了一个疼爱她的有权有势的童世谦。睍莼璩晓而自己所爱之人在将她带离南城前,终以真实面目出现,逼父亲交出瓷器不成,还伤了父亲……不敢告诉眼前人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原本以为她嫁给他,家人就不会再有事,若不是昨夜发生的事,她不会醒悟过来自己就是痴人说梦。 柳心珍想着自己已经嫁给他了,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就不说了,为什么还要借她生日的名义接她妹妹来小住呢?为什么要将妹妹介绍给陆明然? 陆明义!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静默好了一会儿,柳心瑶瞧着已哭成泪人儿跌坐在床沿上的姐姐,只觉得胸口处一阵窒息,她不会再问先前那个问题了,走上前去将其搂入怀中。不管柳心珍做得再怎么不好,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抛弃姐姐的。绝对攻占(高干) 走廊里小莲将抬起的手放下,她早已回来了,虽没有听全但也已听得七七八八,只是大小姐哭成这般模样并不多见,想想还是装作不知,晚点再进去罢。 不一会儿,只见白管家上楼来,小莲忙转身推开门步入房间,急道:“…白管家来了。” 柳心珍忙背过身去,掩饰已被泪水染花的精致妆容。 柳心瑶则不慌不忙地接过小莲递来的牛奶,对着已出现在门边的白管家道:“何事?”竹马难骑 白管家鞠了一下身子,道:“柳小姐,有您的电话。” 柳心瑶轻轻地蹙眉,先前似听到外面铃声响,忙着顾姐姐了并没有在意。听白管家这么一说,她马上想到童世谦,眉眼瞬间有了笑意,将牛奶放到桌上匆匆下楼去。 “喂,是世谦吗?”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边传来思念已久的声音:“你还好吗?” 柳心瑶鼻子一酸,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是他的声音没有错,也能清楚地听出他生气了,半响之后回道:“对不起!”她不能将罪责全归于姐姐,若是真有心留在南城,是不会这么顺利地来到这里的,她只当是在赌,但没想到姐姐会走到这步。超级音乐大师 “好了,你人安全就好。你姐姐在你身边吗?把电话给她。” 柳心瑶愣了愣,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他好像没话可说了。高跟鞋声由身后传来,她回头看一眼已恢复正常气色的柳心珍,将电话缓缓地递过去。 她不知他对姐姐讲了什么,姐姐笑了,回了一些好听的话,以至于最后直接当着她的面放了电话。 “我问他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听姐姐这么一说,脸色不对的柳心瑶像是丢了魂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想童世谦是不是不要她了?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8) 两日后,站台上出现一排背着步枪的士兵,他们朝打头下来的童世谦整齐统一地行着军礼,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男子上前与他相拥,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他便是八年前被父亲赶出家门的老三童世轩。睍莼璩晓 因童老爷子的关系,兄弟俩平日里仅靠书信联系,让童世谦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以往最不省心的弟弟已经长大懂事了。 柳心瑶这几日去了哪里,买了什么东西,跟谁见面,他一清二楚。既然她人在上海,那么他也该让他们叔嫂见见面了。 晚上有个化妆酒会,请柬一早就送到陆公馆,柳心珍特意添置了些洋人用的新奇玩意儿,为此忙碌了一上午,整个人一扫脸上的阴晦之气。 柳心瑶瞧着柳心珍为她准备的行头打不起劲来,可是为了能让姐姐开心起来,她决定去一次。孕妃嫁盗 自打来这里后就没睡过一宿好觉,再接到那通童世谦打来的电话后,她的心七上八下总有着不好的感觉。更别提总瞅着不怀好意的陆明义,这两日晚上倒是没有再发生走错门,不过只要他在家用晚膳,莫名其妙找他的电话就特别多,每到那时候她就从姐姐眼里见到惊慌不安之色,而他那个姐夫像个没事人似的当着她们的面东拉西扯。 在小莲的帮助下柳心瑶戴上金黄色的假发,穿上宝石蓝色的礼服裙,瞧着镜子里戴上假面的自己,完全都认不出来了。 小莲欣赏不来,心直口快地道:“二小姐,恕我直言,您可不要生气,这身装扮真心不适合你,倒是挺像那外面的舞狮。”情王之王 听她这么一说,柳心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点像,她在外读书那几年很少穿,心里总觉得别扭不舒服。 “你这丫头。”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用西洋折扇轻拍了一下小莲的脑袋,没好气地道:“都是说是我惯坏你的,看来还真不假,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不要再对第三人说起,尤其是在这里。”不管怎样她不希望小莲有事,正如她了解姐姐的脾性一样,她不想见到不好的那一天。 小莲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也没了先前的好兴致。见眼前人这样,柳心瑶轻叹一声起后上前将其拥住,只不过想让怀中人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只怕到时候让别人误会捡了口舌。《综漫》雾风随行 在她的心里她和小莲早已不是主仆关系,却不知小莲也是这么想的。彼此都有着保护对方的心思,彼此都见不得对方被外人欺负。 才下楼,便见身着洋装的陆明然出现在客厅里,与姐姐姐夫闲谈着,他今天打扮得像个王子,不过再怎么像也是个假的,眼睛肤色是骗不了人的。 柳心瑶不明白他来这里做什么,陆公馆不缺车也不缺司机,就不能在饭店见吗?正揣测间,姐夫瞧着陆明然道:“一会你和心瑶开我的车,我和你嫂子就开你的车。” 他在说什么? 柳心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在听到姐姐重复后,她收起了脸上的淡笑。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9) 陆明义站起来朝外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杵在原地半响不动的柳心瑶,看似平淡无常的笑容下掩藏着一颗难以琢磨的心。睍莼璩晓之所以带柳心瑶去不过是他设下的计,今晚生日酒会的主角是上海大亨莫凯伦的女儿,让他大感意外的事,莫凯伦竟然也给她发了请柬,那么就说明莫凯伦知道她在上海在陆公馆,莫家和柳家据说以前有过交情,带她去说不定能打探出来柳老爷子藏身之地。 “妹妹,既然答应了姐姐,就不能有反悔之意。” 柳心珍的声音传入耳边,柳心瑶怎会忘记,这已是第三次了。瞧着挽着陆明义款款步出的姐姐背影,她轻叹一声气后随陆明然步出去,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怪怪地说不出的难受滋味,隔着车窗对站在门边一脸担忧的小莲挥挥手。 “柳小姐,你是不是很怕我?” 听陆明然这么说,柳心瑶回过头瞧他一眼后便将视线移至窗外,她不过是对他没有兴趣罢了,何来怕他?不想被外人捡了口舌,还是保持距离好些。 陆明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自顾自地说着他从小到大的事,有一点她倒是听进去了,他认识她的父亲,觉得她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他、心底佩服的人。 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柳心瑶讨厌他,甚至觉着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和童世谦的事,之所这样待她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跟陆明义一样空有一副好皮囊,只会在人面前耍嘴皮子。她已经知道伤害她父母亲的人是谁了,又怎会像个没事人似的跟他们这两兄弟在一起说笑?她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身着红色洋装的门童上前来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柳心瑶下车,她并没有像其他盛装女子,挽着男伴的臂弯以亲密的姿势步进去。而是一手摇着西洋折扇,一手抓着快要坠地踩上去的裙摆,不理会身旁人伸手搀扶,独自一人朝里匆匆走去。 此时在街对面的一辆小汽车拉开了后车座的帘子,坐在前排副驾的小林先一步下车,然后走到后面将身着燕尾服带着面罩的童世谦和童世轩两兄弟请下车。 才进入大厅,柳心瑶便寻得偏僻角落,陆明然递给她一杯红酒后便被其他人拉走,对她来说这再好不过。 不知不觉间一个人来到二楼,那些戴着面罩谈笑风生的一群男女,除了姐姐和陆家兄弟外,其他的柳心瑶都没有见过。她的性子完全不像姐姐,跟陌生人说不了几句便没了下文,按姐姐的说法就是被父亲和母亲害的,如果他们当初不把她关在园子里,让她多接触外面的朋友,就不是今天这般害羞模样。她并不认同姐姐的说辞,以前是讨厌那样的生活方式,但现在反而有了感谢父亲和母亲的念头,如果在有生之年能与他们重逢,她会为当年对他们说得气话道歉。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0) 这时莫家下人将两幅蒙着画布的画带至表演台上,戴着灰白假发的莫老爷子走至台中间,下面一众人见状顿时安静下来。睍莼璩晓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贺兰女校的事,小女特意捐出两幅珍爱之物用于筹集修建善款,希望有识之士多多支持。” 莫老爷子话音一落,身后的下人便将画布扯下,不过是一幅人物肖像画和一幅风景画而已,台下人群里却有了骚动。 身在二楼的柳心瑶,万万没想到那幅人物画是十六岁时的自己,画里的背景明显就是赏月楼,而画她之人正是她的夫君童世谦。原以为这幅画葬身于火海中,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家父就在这? 忽然有了想看清楚那些人面具下样子的心思,或许今晚就能与他们相见。柳心瑶转身欲下楼去,迎面撞上一黑色燕尾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她心中不由得一惊,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都没发现,还有这男子的身形怎么看那么像她的夫君童世谦? 他挡着楼道不让她下去,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正是画中的女子。” 这声音分明就是…她心中一喜,也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只见眼前人瞧了一眼下面,柳心瑶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此时陆明义正举手参与竞拍,而柳心珍四下张望应该是在找寻她。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至最里端房间内,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推开靠着墙边的书柜,现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柳心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的她便被他强行拉了进去,直到坐到车上才回过神来,今晚的化妆酒会一定是他设下的局,不过她若是就这么跟他走了,姐姐很有可能会被陆明义欺负,。 “世谦,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让姐姐有事。”不管再怎么埋怨,亲情是无法一时抹去的,她现在不能丢下姐姐和小莲不管,陆明义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有了了解,她是不可能放过姐姐的。 童世谦摘下面罩现出一张阴沉的脸,他来到这边不过是借着给大总统拜寿而已,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开这里。至于小莲,先前老三早已派人给陆公馆打电话约其出来,这会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了。 “心瑶,你若是再这么不听话,我会对你失望的。你必须马上给我回南城去,这里的事不需你担心,陆明义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会对你姐姐怎样的……” 柳心瑶紧紧地抓着童世谦的衣袖,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如果陆明义真有把柄在他手上,就不会大老远将她“请”到这里了。她不让他下车,为自己先前说的话后悔了,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里不是南城不是他的地盘,若是这一去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怎么向童家人交代,他不能有事的。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1) 她的身子直颤,抬眸望着他眼底,唯有深不见底的乌黑光泽。睍莼璩晓 童世谦心里一震,他先前的话并没有说完,陆公馆的白管家是他安排在陆明义身边的自己人,而他口中所说掌握陆明义的把柄就是陆家兄弟背地里做着贩卖鸦片的生意,这个人他杀不得,但有人会出面的。 至于柳心珍,他会给眼前人一个交代的。 下一秒,轻轻地倾身在柳心瑶额头上亲了一下,满足地叹息一声,她离开的这几日,他的心空落落的,这下好了又被填得满满的。 童世谦最终还是回到饭店内,临下车前不忘从前排的老三那接过大氅,为已陷入昏迷的柳心瑶盖上。她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他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没想到陆明义竟以两百法郎拍下柳心瑶的肖像画,这还多亏莫老爷子的得力助手从中捣乱,让陆明义在今晚的酒会上“大出风头”。 趁着陆家兄弟围着莫老爷子追问画来历之时,童世谦来到正四处找寻柳心瑶的柳心珍身后,趁其不注意地道:“柳大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欢快的音乐能让人心生欢愉,可是此刻对于柳心珍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记闷雷在心底炸响,先前有想过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难道今晚……大脑空白一片,随他缓缓地步入舞池中。 “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亲人才罢休?” 再美的面具下也遮不住一双惊恐的眸子,童世谦意识到柳心珍想要抽手离去,手上力度加重的同时冷冷地在她耳边道:“在我的眼里你不是个笨女人,为什么要相信外面的谣言,如果你真是他们领养的,他们当初会送你出国留学?会让你在南城风光大假?戴着六大箱瓷器来到这里?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但他养育了你二十几年,连这点亲情都没有吗?” 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柳心珍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想要逃离这里,不想再听童世谦讲下去。他说得没错,自某人在她身边时常说着家父对柳心瑶偏心的话时,她就变得不再是以前的她,更多得时候是疑神疑鬼,直至获悉柳园大火爹娘出事,她才有了恨某人的念想,可是她还能回去吗?即使他们还在世,她也没脸再见他们。 “世谦。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她近乎是哭着说道:“你带着心瑶赶紧离开这里,就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算我求你了,日后好好待她,别让她一个人在南城的大街上闲逛。” 听她这么一说,童世谦愣了愣,眼角余光扫到陆明义正瞧着这边,看样子并不急着过来,他压低声音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若是想回南城去,柳园的大门是为你敞开着的。”不管她做得再怎么不对,她都是柳心瑶的亲姐姐,无非是听信陆明义的谗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曲未完,人已散去,怜由心生。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2) 窗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睍莼璩晓如黑色的幕布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其中,直至月亮爬上枝头,驱赶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远远地有谈笑声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带来丝丝的温暖,驱散了一身的寒意。 “爹……娘……” 漆黑的房间里传出低低呓语声,一颗晶莹泪珠顺着柳心瑶眼角悄悄地滑落,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眸子。借着昏暗的月光,她定定地望着墙上的风景油画,努力地回忆着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有人在房门上轻敲数下,柳心瑶以为是童世谦,忆起先前在车里被他稀里糊涂地弄晕,心里就来气,不耐烦地道:“我已经睡了,不要来烦我。” 小莲的声音有些迟疑地传了过来:“小姐,快开门,是我。” 柳心瑶坐起身愣了愣,一开头还没清醒,但马上明白过来,童世谦去酒会救她,必定会派人去陆公馆救小莲,那么她们就可以回南城了。起先还为小莲担忧着,人回来了就好,她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才将门打开,便有絮叨声传到耳边:“小姐,你若是再这样的话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死的,少爷担心,我也担心,我们都担心你的。”才多大啊,都快跟林妈一样,怪不得将小林治得服服帖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柳心瑶瞧着小莲一副担忧的样子,将到嘴边的气话吞了回去。这丫头服侍她多年,又怎会不知她的脾性,吩咐道:“我饿了,走去厨房里下面吃。”折腾一宿还真有些饿了,先前在酒会上喝了一肚子水,就没有心思吃那些西洋点心,只怕一会儿难受得睡不着。 随小莲下楼至客厅,先前被童世轩带到这里时她人还没醒,现在细细一瞧整个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西洋艺术的气息,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浪漫之人。她看了看落地古董钟,时针指向深夜十一点二十分。 餐厅里传来的喧闹声倒是让她心生好奇,探出半个身子往里一瞧,顿时惊得睁大眸子,只见童家两兄弟和小林正围在餐桌旁包饺子,三人分工明确有模有样地,尤其是系着围裙的童世谦,还真没想到他会和面擀饺子皮。 这大半夜的在搞什么啊? 童世谦虽忙着手里的活,但不停地看手上的时间,回来已经快两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他试着推门,可门是反锁着的,那么说明她早醒了,他在外面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世轩说她这是在生他的气,连他也跟着一块儿挨白眼,他才不会想出这么一个折腾两个兄弟的点子,陪着他做她喜欢的茴香饺子。 童世轩将刚出锅的蒸饺盛盘端至桌上,见柳心瑶终于出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是让小林先抬眸,瞅了一眼童世轩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柳心瑶那,顿时会意,见对面人脸上沾了白面,有意咳嗽地同时还不忘伸手摸自己的脸颊。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3) 好一会儿不见对面人转身,童世轩白了一眼脸上白面越抹越多的童世谦,只得含笑着叫了声:“二嫂!” 今儿与童老三是初次见面,这小子一点也不像他大哥那般懦弱,也不像他二哥那般让人琢磨不透,谈笑间带着几分不正紧,嘴皮子功夫倒是很了得,让柳心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唯有微笑着点了点头。睍莼璩晓 童世谦先前一直沉浸在她在车里对他说的话:“你若是伤害姐姐,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如果他不伤害柳心珍,那么柳心珍就会在陆明义的胁迫下来伤害他们………听老三这么一说,见样子不像是胡闹,忙转过脸去现出一张花白胡子脸。 对于眼前一切本想装作不知,可见他这般怪异模样,柳心瑶还是忍不住掩嘴低笑出声。这个系着围裙的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南城童家二少爷吗?从他娴熟的手法上看不像是第一次做,说实话她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甚至瞧入了迷。又或许是因为心底的怀疑所以站在门边有了不敢靠近的胆怯之意,这样的画面以为只有在梦里出现,没想到转眼竟变成现实。 童世谦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走至近前抱住她,一瞬间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在她离开南城之后,他开始变得心绪不宁,以至于在公事上出现分心,不时担心着她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她姐姐柳心珍欺负,满脑子都是她的画面。 好想就这么抱下去,要天天这么抱着,她简念慈是他的曾嘉明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女人。至于对她的惩罚就是快点有孩子,有他和她的孩子,起码得有两个。 童世轩早已困意上头,心想二哥二嫂既然已和好,那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明天还要上班先撤为上策。转身之时见小林不识趣地还坐在那包饺子,他连推带搡地将小林推离餐桌,还不忘笑着对回过神来的两人道晚安。 小莲自然会意,放轻脚步缓缓地向后退去。先前想对两位少爷请安,可是小姐不让,那会她就瞧出来了,小姐不是个狠心之人,不会让二少爷睡客厅的,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几人散去后,四下安静下来。 柳心瑶这会又没了胃口,定定地瞧着他,仿佛他是个才被挖掘出来的稀罕宝贝,怎么瞧都瞧不够。 “你不是饿了,怎么不多吃几个?”童世谦边说边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饺子:“这饺子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心瑶有了他们是普通人家夫妻的念想,不管生活得再艰苦就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吃着清粥野菜却把小日子过得温馨幸福。可是听他说话一恍神,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白日梦。 “这是谁的家?”她对这栋别墅的主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是三弟认识的人吗?”童世轩每月就拿点死工资,不可能住这么大的地方。 童世谦不急着回应,而是牵起简念慈的手朝顶楼走去,那里有个画室,里面的画多是在闲暇时间为她而画。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4) 窗外月色撩人,玻璃窗内一片春意盎然,本该早已休息的两人你侬我侬,仿若这一刻整个世界,唯有他们存在。睍莼璩晓 柳心瑶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夫君童世谦除了带兵打仗外,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旅法大画家贝尔纳。她之前上学时听朋友说起过这个人,他的画多被达官贵人买走,然后再将所得的以善款的名义捐出去,奇怪的是却没有人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下倒好了,让她遇到一个大宝贝。也想通了酒会上的事,那两幅画都出自童世谦的手,不过为了吸引陆明义的注意救她离开这里,他比对着那幅多年前的素描重新画了一幅油画。 胸口柔软之处不再隐隐抽痛,转而被满满的温暖取代,为先前对他加害自己父母亲的怀疑诚心地道歉。正如他爱她一样,她爱这个将她捧在掌心尽心照顾的男人,不管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无人能及的。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若是有什么牵挂,那必然是姐姐的安危。上火车前,柳心瑶将一封书信交给童世轩,托他转给柳心珍,望珍重的同时盼姐妹俩再有重逢之日。 隔着车窗挥手与站台上的童世轩道别,不时有时髦的女郎拎着箱子从他身旁经过。柳心瑶忽然想起柳心珍当初回南城时的这般洋气模样,不止一次在她耳边道这里如何得好,衣裳如何得漂亮……可是现在,她对这里已没有好奇心,甚至流露出不喜欢之情。 随着汽笛声响起,外面越下越密的细雨,一场黑暗无边的暴风雨来临了。 两日后,童世轩在上班的路上从报童那买了两份报纸,一份托人带回南城童世谦,一份留着自己用。头条新闻要数曝光陆明义的洋行从事着鸦片生意,不止一家大版面刊登消息,多数旁边还配了一张自认为帅气的相片。 柳心瑶望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正巧有一队整齐的飞鸟从天上飞过,她抬眸追随时嘴角上笑意加深:“快要到家了,真好!”不经意间的脱口而出连自己听了也愣了愣,原来自己最想念的还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 听她这么一说,报纸后面的童世谦别有意味地问道:“去过上海的千金小姐十个里有九个都说那里太美太好玩了,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柳心瑶不知他这是在试探,只当他是在说她与那些女人一样喜欢追求时髦的东西,如果她是那样人的话,柳家就出了两个柳心珍,就没有她柳心瑶了,不管怎样她才不要跟她们一样,她有自己的小路走,才不与她们挤那大道。 想到这严肃又认真地回道:“我不喜欢那里,浮华的世界虽好但每个人脸上都得戴上面具,若是一年整日面对着我会生病的,我才不要呢。” 童世谦缓缓地收好报纸,瞧了她一眼,忍不住嗤笑出声道:“我看不是,因为这边的人都把你宠着,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而那边却让你胆颤心惊不知如何去应付,对不对?” 没想到心事被他看穿,柳心瑶只觉得好没面子,赌气般将视线转移至窗外,不想再搭理他,可是心里却是美滋滋地。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5) 明亮而空旷的站台上未见身着戎装的士兵,唯有陈副官带着一名随从前来,似有紧急公务急需处理,童世谦眼里现出不悦,一言不发地随他们上车先行离去。睍莼璩晓 吴管家在车站外候着,小心翼翼地将柳心瑶请上车后,便命下人将童世谦带回来的三大箱行李搬上车。 柳心瑶事后才知这是童世谦有意安排,无非就是想给外人一个假象,早已放出消息说是去上海探亲小住几日。 车子驶入童公馆,不过是才离开几日,今天这么一瞧园子里似乎更冷清了。 不知为何柳心瑶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才回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婵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先前不知去哪里的小莲,原来被周管家派来的两个男家丁请走了。 回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向童老爷和童老夫人怎么解释,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心乱的同时步子也乱了。 还未至东院大门,便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边,与先前心情愉悦不同有着满满地凄惨之味,揪着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隔着雕花石窗向里望去,只见小莲神情痛楚地趴在长凳上,她身旁站着一个手拿木棒的男家丁,在周管家的监督下实施着暴行。童老夫人则端坐于红木椅上,手还不忘拨弄着紫檀佛珠,午后的阳光穿过几扇雕花玻璃门窗,照在她身上映出一张神情肃穆的脸。 小莲服侍她这么久,即便做错了也只是被娘训斥几句而已,爹娘从未对下人动过如此私刑。可是现在不一样,小莲这是在为她受苦,该受罚的人应该是她。 柳心瑶急于进去,身后却传来小婵的声音:“二少奶奶,您现在已是童家二少奶奶了,您若是这么进去只怕,”自然听出话里有话,若是这么进去护个丫头会失了主子的身份,让别人捡了口舌,也会让童老夫人失了面子。想到这她停了下来,回头瞧一眼小婵,这丫头跟在小莲身边久了,在她面前也失了分寸,看不出倒是极有眼色的。 …… “老夫人,不好了,二少奶奶在慈安堂跪着呢,怎么劝都劝不起来。”小婵上气不接下气,垂眸时瞧了一眼被打了十个板子的小莲,她在认错,已将所有的罪责都担了下来,泪眼婆娑地乞求着童老妇人不要赶她走。 童老夫人听小婵这么一说愣了愣,慈安堂是供奉童家老祖宗牌位的地方,这二媳妇是个有心之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旁的童吴氏见童老夫人半响不语,急道:“娘,您赶紧做主吧,像这样的事有第一次也就会有第二次,童家不能有这样的丫头。” 气氛不太愉悦,小莲哭得更伤心,悲恸的声音彻整个院子。 小婵紧张地瞧着周管家,希望他能劝劝童老夫人,而周管家则不动声色地对她轻轻地摇头。 这时童老夫人站了起来,脸色柔和了些:“周管家,将她送回公馆那边,让她休息两日再到我这来一趟。”语罢便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步出院子,不理会童吴氏的诧异,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怎会不明白那点鬼心思。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6) 外面有些闲言碎语是难免的,有些人想看笑话也是难免的,童家不是远在京城的皇宫内院,却是南城的…… 柳心瑶原本不去在意吴管家所说的那些规矩,可是现在不得不在意,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能再由着自己小姐性子胡来。睍莼璩晓可自小就没有遭受过这种罪,不到一刻钟便觉着累了,但这法子是自己想出来的,想偷个懒一抬眼便将童家几位老祖宗的画像尽收眼底,一个机灵挺直了腰板。 “老夫人,您来了。” 吴管家的声音由门外传入耳边,柳心瑶因为紧张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不知站起来迎好还是就这样继续跪着,毕竟童老夫人不是她的亲娘,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这会没有外人,别跪着了,起来吧。” 柳心瑶听童老夫人这么一说,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回道:“娘,我错了。”她不敢抬眸,手心已湿腻,只怕嘴笨说得多错得多。 “既然你来这了,那么我就当着老祖宗的面再说一次,我是真心希望你跟世谦幸福,也希望你们能为童家开枝散叶,这也是老爷想对你说的。” 柳心瑶垂下眼眸,这番话在进童家门之前就听童老夫人说了,那时并未深想,现在听来心中别有一番难受滋味,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童老夫人见她半响不语,以为还想着被童吴氏下药的事,牵起她的手,面色尴尬地打破沉默道:“瞧我这记性,明儿我让杜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坚持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别再东跑西跑免得伤了身子。” 什么话都被童老夫人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即便再不情愿喝那苦不堪言的中药,也唯有点头应好。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童世谦下车后并没有上楼,而是穿过院子朝老宅走去,下午发生的事他心里有数,这门亲事是爹娘撮合的,娘是喜欢她的,自然也会好生待她的。至于大嫂,想闹是闹不起来的。 东院的下人见他出现,忙进里屋向正在翻阅佛经的童老夫人通报。在她站起来时,童世谦已上前来含着笑叫了声:“娘。” 童老夫人忍不住嗔怒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让厨房给你现做。” 童世谦不急着回话,牵起她的手坐下后才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这是心瑶在上海为您挑选的礼物,看看合适不?”他边说边从吴管家手中接过礼盒:“这可是上好的布料,那边很多人都穿它,明儿请裁缝来家里给您做套春天穿的旗袍怎样?” 想不到儿子今儿这么有心,与她之前的记忆有些不一样,童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嘴角上的笑意加深:“只要是你选的东西我都喜欢。”瞧童世谦没接话,含笑着道:“我今天跟心瑶说了,孩子的事你们可得抓紧,现在外面的局势不稳,若是打起仗来你一走,她一个人会寂寞的。” 童世谦怔了怔,他在想老三回来探亲的事,并非娘所提之事,不过听她老人家这么一说,他微微地蹙起眉头。临走时将一串玉佛珠放到娘手中,轻声叹气道:“娘,你为老三念了那么久的佛,这是他送您的礼物。”他的话并未说完,再过几日老三便休探亲假回来,希望这次不要再被赶出家门。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7) 瞧着床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莲,柳心瑶一时没辙了,抱也不是哄也不行,怪自己嘴笨说了不该说得话。睍莼璩晓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想借此把小莲和小林的婚事办了,毕竟女大不中留,要是再这么留在童家,还指不定要替她受多少罪呢。 不出片刻,她便落荒而逃。 偌大的房间里寒意袭人,小婵在壁炉里生了火,终于有了点暖和之意。柳心瑶瞧着壁炉台上童世谦的照片,此时真想和他一起依偎在壁炉的炉火旁,很想念那种被他抱着的感觉。当视线转移至父亲和母亲的照片上时,她的嘴角因回忆缓缓地扬起,犹记得一到寒冷的季节,父亲每日主动地生火,而她就裹着薄毯在地毯上睡觉,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温馨的夜晚,一晃仿佛就是昨日之事。 柳心瑶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口的小莲说了句:“少奶奶没有吃晚膳……”她睁开眼瞧了一眼壁炉台上的时间9点50分,转瞬又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进来,伴随而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粥香,不用瞧也知道是谁,他回来了。 柳心瑶这才由沙发上坐起身,只见童世谦将小碗放在嘴边吹了好一会儿,先前没吃估计又被他回炉热了,直到温度刚刚好,这才放到她面前,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你多少也给我吃一点。”看来他都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想到这她赌气般地别过头去,不经意间又耍起小姐脾气来。 童世谦端起了碗,声音柔和了些许:“看来,你是想让我喂你吃。”他吃了一口,便悄悄地凑到了她唇边来,反应过来的柳心瑶一惊,但已躲避不及,身子随着覆在身上的重量倒在沙发上,温热的粥顺着他那含笑的眼眸缓缓地流入她嘴内。 柳心瑶瞧着他,小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现出一抹深深的红晕,见童世谦又吃了一口准备再来,她忙坐起身,端着碗吃了起来,失了该有的仪态,就像是有人在跟她抢似的,很快吃得一点也不剩。 房间里传出了欢笑声,也让门外的人儿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去。 童世谦看起来心情不错,兴许是觉着先前那般亲密吃法还不错,中间他想抢碗,被她躲开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你是在为小莲的事担忧吗?”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点了点头,回道:“我并不是赶小莲走,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耽误她了,毕竟小林还在等着她,我想把他们的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明白她的心思。 童世谦凝视着眼前的娇妻,嘴角上的笑意加深,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掉她嘴角上残留下的米粒,柔声道:“尽管去做我不会反对,不过若是她还想留在你身边,就让她继续跟着你,毕竟你们一起长大,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她的亲人,而你也师她为亲人,这点我是懂的。”先前娘也提到了这事,想给小莲找个好人家,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8) 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得门外隐隐约约有女人哭泣之声,伴随而来还有男人的哄劝声。睍莼璩晓童世谦掀开帘子,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朝外间步去。 柳心瑶轻轻地睁开眼眸,隔着雕花木窗见天色还未大亮,正要闭眼继续睡,只听一声:“二少爷,求求您跟少奶奶说别赶我走,宁死……”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披上外衣还未走到外间又传来小林的声音:“二少爷,小的求求你了,您跟二少奶奶再商量商量成吗?”她心中不由一震,不敢再上前一步,小莲身上的伤还未好,大冷天地就这么在门外呆着,也不知呆了多久,想来想去怪自己昨日说话欠考虑了。 “你们都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好一会儿童世谦见他们起来,才道:“我理解你们对二少***一片诚意,她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知道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她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所以成亲这么重要的事,她替你们做主了。”他心里明白眼前两人这些年所做之事对柳园功不可没,尤其是小莲这个下人,柳园里敢为柳心瑶卖命的第一人当属她了,而小林据他这几年的观察,是个之恩必报的老实人,所以这两人留在柳心瑶身边,他是再放心不过的。 听童世谦这么一说,柳心瑶靠着门边长吁了一口气。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但在她心里小莲和小林早已是她的亲人,看着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她是真心为他们未来着想。 凉风透过薄衫与肌肤亲密接触,她彻底地被冻醒了,外面再说什么她此刻已无心听,转身来到梳妆台旁的木箱前将其打开,里面是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东西,都是极私密的女孩子家用物,从中选出两套崭新的来,本来就是为小莲准备的,她一定要把小莲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嫁入林家。 很快童世谦带着一身冷气,由后将她带进怀里,手缓缓地探入她的衣襟…… 他知道她醒了,低唤道:“瑶儿。” 柳心瑶转过身将童世谦抱住,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到明天的事,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他对她好,她什么都不会计较的,甚至会像孝敬自己父母亲一样孝敬他的父母亲,可是现在她只想什么也不说紧紧地抱紧他,谢谢他一直宠着她,带给她想不到的温暖。 也许是心情大好,她特意起个早吩咐吴管家去置办些东西。然后赶至老宅向童老夫人请安,顺道说起了小莲和小林的婚事,想听听她老人家的意思。 先前在公馆发生的事,童老夫人已从贴身丫头那知晓,园子里发生的事想要瞒过她可比登天还难。在听柳心瑶这么一说后,她笑着点点头:“童家好久没办喜事了,我知道她在你眼里早已不是下人,你们俩情同好姐妹,这事就依你的意思去办,选个好日子不要亏待了人家。” 柳心瑶听她这么一说,忙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谢谢,娘。”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19) 屋内一片温馨,屋外却现出一张阴沉的脸,半响才带着虚伪的笑容步进来:“哎呦,我以为我是第一个,没想到今儿倒是弟妹了,听着热闹在聊什么呢?” 柳心瑶见是挺着大肚的童吴氏,这话里有话她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这次小莲挨打的事若不是有人从中使坏,也不会伤成那般样子。睍莼璩晓再说她之前来给童老夫人请安是刻意避之,她不是怕,只是觉得既然彼此不相投,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心中依然有气,但没忘了礼数,并不多言。 童老夫人命贴身女佣给炭火盆里加碳,这南方的湿冷比起北方的干冷来说更让人难受,她老人家的膝盖因年轻时不注意在寒冷的天气里落下了疼痛的毛病。 “既然你们都在,那就听我说一句,如果想要家和万事兴那么没有什么过不了的槛,只有过不去的人。一家人就得有一家人的样子,别让外人瞧着看笑话。”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柳心瑶垂眸不语,脚尖往里缩了缩,好一会儿才抬眸低低地道了声:“娘,孩儿知错了。”她知道对面人瞧着她,这个女人不得不防,自打一进来就带着不友善气息,虽说不理睬便是了,可是真做起来好难。 童老夫人点了点头,便以置办小莲嫁妆的事将她支开了。 人还未走远,便听到里面传来虚伪至极的声音:“娘,我和弟妹好着呢,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后面的话她不想听了,只怕一会儿更不高兴了。 穿过长长的回廊,瞧着那满园含苞待放的鹅黄色腊梅花,不知为何想到了柳园的画心苑,那里曾经也有着这般一色的美丽,只可惜现在已不复存在。 柳心瑶才步出院子,便见吴管家和小林与一个下人模样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往外走,举止行为甚是可疑。她悄悄地尾随过去,却还是被那个女人不经意地回头瞧见了,既然已经瞧到了又为何忙捂着脸转过头去?她愣了愣,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的身型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在见到停下来的小林和吴管家不自然的脸色时,她证实了心中所想,那个在她眼里比亲娘对她还好的女人,终于肯出现在她眼前了。 “林妈,是你吗?”柳心瑶心里一酸,眼里涌出了泪水,缓缓地走至近前,瞧着那个身子直颤的背影:“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 几人就这样站着,足有三分钟的沉默。 吴管家实在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二少奶奶,外面凉,还是进屋说话吧。”那一声承载着多少日夜的苦痛和挣扎,也让柳心瑶的心里起了一阵惆怅。 柳心瑶不肯离去,只怕林妈从眼前消失。 见这情形不对,吴管家朝小林使了个眼色,小林这才上前去将母亲强转过身来,摘去她面上的纱巾,现出一张疤痕清晰的脸。 柳心瑶心中大骇,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心想那一脸的疤痕定是因火烧伤留下的,那家父家母是不是也是这样?她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糟糕,想必眼前人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林妈见她脸色变了半响不语,猜想着一定是吓到了,羞愧不安地垂下头去。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0) 几人步入屋内,吴管家命小婵上好茶点心,也知房间里人多不方便说话,便拉着小林告退出去,门轻轻地被关上了。睍莼璩晓 当房间里只剩柳心瑶和林妈独处时,静到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好一会儿,柳心瑶才拿出绣帕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打破沉默道:“林妈,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你?如果不是小林和小莲的婚事,你是不是还不想见我?” 林妈望着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二小姐。”话音一落便跪倒在了地上,这才抽泣着道出当年那场婚宴因何给柳园带来火灾。 在陆家人眼里南城比不得大上海,又何况陆家人都已入法国籍,心底多少有些瞧不起已归隐南城的柳家,以至于姐姐柳心珍和陆明义成亲之事办了两次。第一次在上海,陆家这边就只去了家父家母,陆家人又以家父的名义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办得风风光光……第二次家父打了三次电话,陆家二老都不愿来南城,陆明义却带来一帮随从,嫌弃柳家出的六大箱嫁妆不够,想要从家父这再带走几件瞧上眼的宝贝,家父不愿与其发生争执,若不是童世谦和吴管家及时出现,只怕家父的命就不保了。 至于童世谦为何放火,全是家父的意思,只因想打柳园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京城的严家还不够又有了一个上海的陆家,万万没想到陈曼妮的父母亲又折了回去。而林妈之所以伤成这般模样,是因为找寻陈曼妮的父母亲,结果却被陆明义的随从打伤…… 四周一片寂静,静到连钟摆声都听不到了,柳心瑶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心被伤得一抽一抽的痛,此刻才明白童世谦为何不告诉她真相。她顾不得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将林妈由地上扶起来,细细地探究着眼前人,喃喃地道:“让我抱抱你,抱抱你好吗?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义,她心底不止一次想杀他这个坏人,他的出现给柳家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可他是姐姐的爱人,他们还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家父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直到童世谦回来,柳心瑶的心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瞧着镜子里哭红的双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时辰了,就连午膳还放在桌上碰都未碰一下。 镜中的另外一人并不急着上前来,说实话他想上前去抱紧她,可不知为何却有了胆怯之意。上海那边传来消息,陆明义在一场看似普通却又并不普通的车祸中身亡,他深知想杀陆的人有很多,这其中也包括他,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竟然对那个人生出莫名可怜的想法,不过是一时的贪念却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半响才走至近前,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闻着那淡淡的发香,轻轻地叹气道:“我的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将头垂低,不语只是细细地抽泣。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1) 两人静默片刻后,童世谦微微撑起她的下颌,动作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睍莼璩晓 柳心瑶伸手拨开,抬起眼眸瞧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眼底有着她不想见到的情愫,这会就不想理他,嗔怒道:“世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我讨厌你,讨厌你!” 不说还好,这一说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她对家父的做法感到失望至极,曾经正直高大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倒塌。怎么也想不到柳园大火的幕后主使是他,却让还未与女儿成亲的大富商之子在外人面前背着黑锅,她打心底是瞧不起的,越想心越烦乱。 童世谦将她抱紧,多余的话不说只想这么拥着她,任她在自己的怀中耍着性子,真实地感受着她那熟悉的气息。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着私心,若是由他说出真相,她一定会离他而去的。 青春易逝,年华易老,与其在别处仰望,不如在一起相守到老。 没过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外面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吴管家的阻拦声,童世谦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把我在上海给你买的那套秀禾装穿上,我带你出园子走走。” 积郁在柳心瑶心中多时的怒气消失了不少,正好也有意去首饰店给小莲选金饰,不管怎样做为娘家人不能亏待她这个妹妹。 路上行人稀少,车子开得很慢,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这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见着有太阳,这会细雨漫天飞不说,一阵大风吹来,路两边的树枝也随之乱摆,又是风又是雨的,瞧着好凄惨。 到了首饰店门前,随从们拉开了车门。童世谦先下了车,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将柳心瑶扶出了车门。 陈经理早已在门边候着,忙吩咐店员上茶和点心,恭敬地请他们上了二楼办公室。 童世谦亲自移开椅子,请柳心瑶坐下,接着褪去手套,不等柳心瑶开口,便道:“陈老板,听说你这进了新货,拿出来瞧瞧。” 陈经理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不敢马虎,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保险柜前,从里取出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绒布盒放在桌上,当着他们的面一一打开。 只见是青绿色翡翠石戒指和晶莹剔透的黄钻戒指,柳心瑶对首饰并不在意,但这两样东西一眼便知是宝贝。她愣了愣,瞧一眼身旁人,不明白他这是何意。而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注视,现出淡淡的笑意。 “二少奶奶,您瞧瞧这个,它可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在上海都找不到第二个。”陈经理将放有芸豆般大的灵韵翡翠石戒指推至柳心瑶面前。 看不出这南城里还有这么好的洋货,她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宝石,就着自然明亮的光细细地瞧,除了七色光泽半天也瞧不出什么瑕疵来。 童世谦凑过来瞧了一眼,也没有问她喜不喜欢,便对陈经理道:“那就它了。” 柳心瑶怔了怔,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怪怪的感觉:“又没到我生日,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童世谦淡淡一笑,也不回她的话,道:“你的手很漂亮,戴上试试。”边说边亲自将它戴至她的右手上。他已经接到了通知,过不了多久就要带兵离去,这大年只怕是不能在家与她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2) 两日后,小莲屋子里传出争执声,让正欲推门进去的柳心瑶停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分明是小林和小莲的声音,他们好像在说什么打仗的事。睍莼璩晓 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猛地推开门,一副紧张的样子瞧着里面脸色变惨白的两人:“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小莲“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二小姐,二少爷马上要带兵支援友军,可是却把小林留下来,我不想成亲了,我想让他跟着二少爷。” 看来自己并没有听错,童世谦要带兵打仗了,一旦上了战场他的命就不是他的了,一旦出了这个家门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马上就要到大年了,他这一走谁来陪她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想到这她再也想不下去,也记不得来时要对小莲说什么了,转身忙跑出院子。 才至楼梯边,她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这才想起童世轩由上海回来了,两兄弟正在房间里说事,想必也正是此事,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悄悄地来到客厅门边。 将信纸放到桌上,童世谦点了一支烟:“那天在酒会上我告诉过她,柳园的大门永远对她敞开,南城有她的家也有她的亲人,她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孩子的事她根本就争不过陆家的,能平安地回来就已是万幸了。” 童世轩悠闲地喝着茶:“二哥,外界疯传童家霸占了柳家的财产已不是一两年了,对你的偏见尤其深,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为什么不告诉二嫂真相?为什么不带二嫂去见她家里人?你还想隐瞒多久?” 门外的柳心瑶懵了,原本以为他们是在说打仗的事,没想到是在说自己家里的事,他们口中的她应该是柳心珍吧?她没有像先前那样,而是沉住气静静地听着。 “三弟,如果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人,她的父亲在她面前扮演了二十多年好父亲的角色,但那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在其他人眼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她的父亲在被外人揭穿后为了不让她受伤难过,不知该以和面目去见他这个宝贝女儿,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童世谦轻叹一声气:“你二嫂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只怕是见到了彼此都伤心,现在我唯一能做得就是保护好他们,让他们知道彼此都还活着。” 柳心瑶睁大了眼睛,里面人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再见到林妈,家父在她心中依然是个好父亲,想当初教她如何做人如何明辨是非,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既然他在困难面前选择躲起来生活,那么她也不会再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提起去找他,不是她这个女儿狠心没良心,是她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逃避做法。 这时身后传来吴管家与下人说话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忙离开窗边朝玻璃花坊走去,瞧着那一室的绿色,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如果站在童世谦的角度上,打仗的事不是他一个人做得了主的,他去帮友军说明他是个很讲义气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并非是一时冲动而为,她是他的妻子,她应该默默地支持他才对。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3) 一时想起童老夫人在她从上海回来时说的话:“你是个心地善良聪明能干的好女孩儿,但仅是善良聪明能干并不足以成为童家的好媳妇。睍莼璩晓”那时还不太明白童老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她老人家在童老爷面前并没有让她难堪。 现在想想自己还没有达到童老夫人的要求,虽然进童家门日子不短了,但仍没有让童家二老认同她。 不知何时周管家出现在身后,对着她毕恭毕敬地道:“二少奶奶,老爷有请。” 柳心瑶愣了愣,童老爷子没什么事可是不找她的,难道是因为童世轩回来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随周管家朝老宅走去。 从大厅往里走,循着水声经过小桥流水朝古色长亭走去,只见一面湖水清澈见底,一尾尾金色的鲤鱼在水里缓缓地游着,大冬天的它们似乎没有什么活力。 童正天背着手站在水池边,据说他每日都会来到这里呆一会儿,对它们就像对待心肝宝贝一样疼爱,看来这不是童家下人随便一说。 吴管家回禀完便退至长亭处等候。 柳心瑶觉着气氛有点不对劲,福礼道:“爹,您找我?” 童正天这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道:“你来了,有些话不方便在屋子里讲,就将你请到这来,可不要怪我对你不好。” 柳心瑶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明白其中含义,她已不再是从前的柳心瑶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已有分寸,更何况是在这个堂堂一家之主面前。 “爹,是不是儿媳妇哪里做得不对,惹您和娘不高兴了?” 童正天走至近前,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孩子你多虑了,我找你来是为了世谦带兵打仗的事,我知道你们俩的感情很好,他很快就要离开南城,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是在试探她吗?幸好先前没有去找童老夫人,要不然这会准没好脸色待她。若是说真实想法,她打心底不愿童世谦离开,可她根本就做不了这个主,童世谦也未必听她的,总不能瞅着日本人打到家门口来,他既然决定去做了就有他的理由,她也相信他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爹,不管时间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童正天点了点头:“我不希望你们为此事闹得满园子不开心,我希望你能尊重他的选择,他不光是你的丈夫,也是我们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有意加重了“我们”二字的读音,柳心瑶听出来了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做傻事,一定也有童老夫人的意思,不过从他口里说出真的很难得。 不过五分钟便交代完了事,便让她回去多陪陪童世谦,而他却还站在水池边,收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公馆的路上,柳心瑶满脑子都是童家二老和童世谦说的话,越想越觉着头痛。既然打仗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她就得去学会接受,甚至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童家二老对她刮目相看,做童世谦的好媳妇。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4) 没想到童世谦将小林和小莲的婚礼定在了柳园,那里是他们来南城后的第一个家,也是林妈日后以管家身份生活的地方。睍莼璩晓 柳心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到的童世谦也都想到了,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越是这样,越给她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她心里有着道不出的难受滋味,但在他面前却学会了强颜欢笑。 柳心珍托童世轩送来了礼物,陆明义的意外身亡对她的打击不小,但远远不及陆家二老所带来的痛苦深,他们抢走了她的孩子,他们将她赶出了陆公馆。哪想回到这边因守孝在身,又不愿见外人,无奈之下躲进了庙宇内。 陈曼妮则是不请自来,她似乎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在园子里跟谁说话都对她爱理不理的,换做是别人准会受不了走人。而她却反常地坚持了下来,悠闲地过着“富家千金”的生活。 若不是童世轩及时出现,吴管家再三提醒,陈曼妮很有可能就坐到了童世谦的另一边,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的事,柳心瑶又怎会瞧不出来,碍于姐妹情分上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与其翻脸。 “心瑶,世谦要去打仗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柳心瑶没有料到陈曼妮跟着她到厅外就是为了说这事,还叫得自己丈夫那么亲,看来小莲说得没错眼前人一直对他的事都挺挺上心的。 她压了压心底的酸气,回过身来淡淡地道:“妹妹多谢姐姐对世谦的关心,他带兵打仗不过是为了保一方平安,我相信他是不会有事的。” “你怎能这样呢?他可是你的丈夫,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从你脸上看不到一点难过?还说你爱他,我看你就不爱他。” 柳心瑶愣了愣,突然觉着眼前情绪激动的陈曼妮莫名其妙,今天可是小莲和小林大喜的日子,她若是在这对着童世谦又哭又闹,这不是明摆着拆台让大家都不好过吗?再说童世谦的妻子是她,陈曼妮有何资格来说她爱不爱她的丈夫? “你是不是怕他走了,我将你赶出园子?”她失了好脸色,耐着性子低声警告道:“曼妮姐,别以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那场大火是因何而放,你的父母是因何而死,林妈是因何而破相,你若是想好好地呆在这,就别再去打些坏主意。”见眼前人脸色惨白,她转身匆匆离去,再说下去只怕坏了今日的好心情,唯有坚信童世谦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 并不知正在墙边抽烟的童世轩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先前吃饭时觉着其他人对陈曼妮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似乎都有些不太自然,现在看来的确是这个女人有问题。 暖暖的午后,一阵凉风吹过,泛起一阵阵寒意。 阳光透过指尖的缝隙投到了柳心瑶脸上,她瞧到了那枚刺目的戒指。自以为平缓下来的心因陈曼妮那一番话又乱了,那些原本想要费尽心思装作不在意的事情,原来真得好难假装。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5) 瞧着有些醉意的童世谦被吴管家扶入蝴蝶院,陈曼妮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吴管家离去,才悄悄地步入柳心瑶的房间。睍莼璩晓 童世谦酒量不差,他来这里不过是在等他的妻子,今晚他想留在这里,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已涣然一新。 听着有陌生的脚步声靠近,他并不急着睁开眼眸,而是微微地蹙起眉来,他讨厌不听话的女人,尤其是怎么说都不听的女人。 直到她坐在床沿上,他这才坐起身来,瞧着眼前露出身前一半惷光的女人,诧异道:“陈小姐,这大冷天的,你也喝高了?” 陈曼妮没有料到童世谦会这般惊醒,不过在她看来喝了酒的男人没有不乱心的,以她的姿色定会让眼前的男人输得心服口服。 她笑得极其妩媚,将身子凑了过去,在他身前蹭了蹭,低声道:“我想要你。” “陈小姐,你找错人了,我是你妹夫,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货色。”此刻童世谦真想把这个女人轰出门外,只怕让心瑶瞧见不知会怎么想。 陈曼妮见他站了起来,急道:“你就别再装了,我就不相信这几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说话间眼里现出了泪。 童世谦见不得她这般虚伪样子,背过身去。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活得真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忽略了真正在乎她的人。 “陈小姐,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我就派人将你送走,永不得踏入南城一步。” 陈曼妮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是越发的惨白。她对他动情是真的,这次是真的怕了,只因不想死。 自古多情人无数,怎奈常被无情人恼,多情人终是自歌舞…… 童世谦跌跌撞撞出了院子,一阵风吹过把他的眼睛刺痛。自那一把火烧起,他就已经走到了悬崖尽头,还有回头路吗? 前方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等得人来了。 柳心瑶见童世谦脸色难看,以为是喝多了身子不舒服,她忙上前去扶着他,嗔怪道:“外面多冷啊!怎么不在里面等?” 她想扶他进蝴蝶院休息,没想到却被他牵起手朝来时路走:“我们回家。”他这是怎么了?她极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车子到了童公馆大门前她都没问出口,他心里若有事不想说出来,她是不能问的。 才进房间,童世谦便将门锁上。他喝了酒,眼神落在她眼里是一片炙热,正欲脱去他外衣的柳心瑶,心底自然明了,只是心中仍有着隐隐的担忧,他不说再想也无用,转而抬手解开自己的扣子。 似乎有些等不及了,童世谦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好似一团烈焰要将她吞噬。直到她被他带到里间,身上的衣物被他七手八脚地褪去,柳心瑶打了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眼前的男人失了往日的温柔,倒是多了强取之意,她忍不住捶了一下他肩头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却不答她话,一掀被子将她带了进去。帘子缓缓地垂下,依然掩不住一室的惷光,唯有浓重的喘息声,诉说着无尽的心事。 第三章 长夜漫漫无尽路(26) 房间里静到可以听见两人呼吸声,好一会儿他才在她耳畔低声道:“瑶儿。睍莼璩晓” 柳心瑶清醒,她一直在等他开口说话,有些事藏在心底真得很难受,这才缓缓地转身迎上他那透着淡淡忧郁的眼眸。 童世谦抱紧她,他曾经只是一介书生,想着大不了日后继承家业做个儒雅商人,却不料被爹爹逼上了这条满手沾血之路。大哥不省心是个好逸恶劳之人,终有一天会败光家业,唯有三弟……可他这个弟弟只愿为自己而活,他也想过那样的日子,若是他真那么做了,只怕爹娘更伤心了,他不能光想着自己,他别无选择。 只是担心怀里的女人,曾经温婉可人的柳家二小姐却在嫁到童家后不久差点死去,只因她是他的妻。他想用更多的时间去陪她去照顾她,可明儿天一亮就得远去,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他怎舍得让这温暖惷光化为冰雪。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往心里去,只想着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就好。” 原来他想对她说得就是这个,柳心瑶心似被扎,难受,很难受。半响探出手来紧紧地抱着他,多想对他说由她带兵出去打仗,他留在家里好了。这玩笑话也只能自己想想而已,不能乱说的。 “我等你,不会再四处乱跑,乖乖地在这里等你回来。” 浑重的男子气息亲昵地拂面而来,有些暖暖的又有些痒痒的,她的脸颊飘起两朵红云,犹如熟透的红苹果般诱人。 童世谦瞧着怀中人心疼不已,低下头欺近她那微翘的红唇,温柔地吻下去…… 窗外传来风声呼呼,吹得挂在外间窗上的千纸鹤风铃,随着晚风轻轻地摇曳,似在这冷冷的夜诉说着难以言明的情愫。 天还未大亮,童老夫人的贴身丫头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二少爷,二少奶奶,老夫人请你们过去用早膳。” 柳心瑶本是极累却早醒了,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着,应了一声后转过头去,不知他何时醒了坐在床沿上,正细细地瞧着她呢,那深不见底的光泽瞧得她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赶紧穿好衣服,洗脸水已备好了,要是晚过去了娘会不高兴的。”她见他不动身,只是伸开手臂瞧着她笑,会意过来忍不住低笑出声。 早膳格外丰富,一桌十几道菜肴,光点心就有五种,快赶上大过年的氛围了。 只是一众人围坐在餐桌前,唯独少了老三童世轩,他回来的事这边都知道,但是童老爷子的气似乎还未全消,不知要斗到何时何日方才罢休。 童世谦刚落座,童老夫人便夹了一个饺子放在他面前的碗里笑道:“这是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童老爷子接话道:“这是你娘亲手做的,快趁热吃了。” 童世谦应了一声,吃了一口。打进房间一瞧桌上,多是自己平日里喜爱吃的,但此时此刻却有难以下咽之意。 他那不自然的笑落在柳心瑶眼里,胸口处不由得一阵抽痛。先前那一幕若是在平常人家想必是极其温馨的,可在她看来童大哥和童吴氏似乎有些与往日不同,脸上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多,不知为何瞧着他们怪怪地,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 车子渐行远去,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柳心瑶以为童家人都已离去,哪想转身时见童老夫人站在门边,她定了定神,福礼道:“娘。睍莼璩晓” “别急着回去,上我那聊聊。” 柳心瑶听童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每一次聊过之后总觉着自己有太多的不足之处。她自认嘴巴笨,不如童吴氏“能言善辩”,不知她老人家这又为何事烦心。 才进房间,还没落座便见童老夫人贴身丫头端着盛药的瓷碗进来,柳心瑶心里不由得一紧,前一日刚吃完三副说什么专怀男胎的中药,想缓缓再说看来是不行得了。 童老夫人含笑道:“这是我去庙里为世谦祈福时顺道为你求得的补养身子方子,里面加了冰糖不苦,趁热赶紧喝了它。” 柳心瑶迟疑了一下,自她嫁进童家后,童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疼爱,未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她心里明白若是自己的身子再不争气,世谦回来前还没有动静,恐怕她这个二少***位置就不保了,到时候即使二老不赶她走,她也没有脸面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更别提由少奶奶变身为妾。 童老夫人见她乖乖地喝完,站起来走到桌旁,瞧着那精工雕琢的红木盒子道:“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世轩,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等他爹过完生日再回去。” 这几日,童老夫人命下人往她那边送了不少吃的,若不是问过童世谦,还不知那些都是三弟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她也问过童世轩,他吃是吃了,但说出来得话却让她不敢在童老夫人面前说出口,今夕不同往日,即使东西一样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盒子有些沉,回去的路上由小婵抱着,那里面可装了几件上好的珠宝首饰,及童老夫人辛苦多年存下来的私房钱。不管三弟当初再怎么任性妄为,童老爷子再怎么生气,身为娘的童老夫人从未放弃过她这个儿子,时常牵挂于心间,以至于为此吃素多年。 忽然想到自己的爹娘,他们会不会也像童老夫人那样时常念着她?虽然她打心底瞧不起他们做出来的事,但他们毕竟是她的爹娘。柳心瑶意识到自己错了,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并没有考虑到他们,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 在阁楼里找到童世轩,他正对着童世谦的画像木雕,童家三兄弟除了大哥外都是极有艺术天份之人,据说是随了年轻时期的童老爷子。 他瞧了眼面前的东西:“二嫂,这是女人家用的东西,你给我做什么?”便又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顾着手中活。 园子里人多口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只是个障眼法,她不过是做他们母子之间的传递人而已。 “这是娘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让你等爹生日过了再走,盒子里面的东西是她给你用的,希望你回到那边后日子过得舒服些。” 童老夫人以为童世轩在上海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其实不然。他住得是别墅,那里年初便被童世谦从洋人手中买了下来。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2) “二嫂,这东西我不能收,若是收了我爹会瞧不起我的,再说我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睍莼璩晓”他将手中的木雕转个面迎着她:“你觉着像二哥吗?” 柳心瑶没有料到童世轩会这么说,他的脾气还真如世谦所说很倔,要不然怎会一走就是八年,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男人心生佩服起来。 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瞧,那木雕小人雕刻得惟妙惟肖,与童世谦倒是有七八成相似,这精细的手艺活一点也不输街头卖艺人,看来三弟日后脱下戎装,也不愁找不到地方吃饭。 “像,很像。怎么想起雕刻他了?” “这个是送你的,戴在身上方便,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 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而出,在柳心瑶听来却暖了心,她迟疑了一下从他手中接过,感激地回道:“世轩,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谢谢你信任我,把我当成你的二嫂,谢谢。” 童世谦在童世轩眼里是个苦命之人,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虽是留过洋的新派人士,但婚姻不能自主,更别说为了这个家放弃多年的理想,穿上本不属于他的戎装。他站起来,由桌后走出,淡淡一笑道:“二嫂,我敬你是因为我二哥,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自然明白其中之意,他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她自认懂得知恩图报,童家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底的。只是该怎么让童老爷子重新接受他这个儿子,她心里没有底,童老夫人都这般小心谨慎,更何况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呢? 晌午过后,柳心瑶差去的下人带回一封柳心珍的亲笔信,说还想在庙里住些日子。这明显就是在说假话,这个季节异常得寒冷,一向娇惯的姐姐怎会受得了那般清苦生活?柳心瑶想接柳心珍到她这边来住,要不然就回柳园住,这样也方便让林妈照顾,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一趟好些。 或许是担心她路上再有个什么闪失,童世轩从吴管家那拿到车钥匙,有意陪她一起去城东边香火旺盛的静云庵,吴管家并不放心,又叫了几个下人尾随其后。 车子才驶离公馆没多远,便见一熟悉的身影从车旁擦身而过,车子开得并不快,柳心瑶心中一惊,坐正身子回头细细地瞧着那人的背影,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没想到他会来南城。 童世轩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问:“二嫂在看谁那么紧张?” 好一会儿,柳心瑶才回道:“陆明然,他好像是去公馆。”若是她猜得没错,他一定是来找她的。 童世轩这才回头望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已远远地被车子抛在身后,他让司机停了下来,接着推开门下车,走到后面吴管家开得那辆车旁敲了敲车窗,只见吴管家由车上下来,两人说了几句,吴管家便转身往回走去。 待他回来坐好,车子继续朝东边驶去,柳心瑶没有问,她也正有此意。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3) 静云庵依山傍水,在南城不少人眼里是块风水秀丽的宝地,也是童老夫人清修之地,凡到什么重大节日,明仪住持便会邀请她老人家来这里,小则呆上半天,多则住上三五天。睍莼璩晓 柳心瑶随童老夫人来过两次,最近的也是半年前。才进庵内,迎面便遇上由高处下来的明仪住持,或许见童家来了不少人,多少显得有些诧异。 童世轩不信这个,他没有随她进入大殿内添香油钱,而是走到视野开阔之地远眺南城半边景色。这里是他的家乡,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地方,不管他走得多远,都无法忘记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 客套了几句后,明仪住持亲自将他们引到后山,敲开了柳心珍的房门。 柳心瑶往里一瞧,不由得鼻子一酸,在她眼里看来就不是她们这种娇惯人住的地方,里面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俱,冷冷清清地毫无温暖感觉。 她走至面色有些不对劲的柳心珍面前,又环顾了下四周,直白地道:“姐姐,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跟我下山去。” 柳心珍似乎受到了惊吓,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含着泪对她莫名地道:“有人说是他杀得我丈夫,是真得吗?” 柳心瑶怔了怔,才明白姐姐是在怀疑童世谦杀的陆明义,这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再说之前也问过,他不加思索地回应,她相信他没有做。 “姐,这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在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她问话得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先前与陆明然擦身而过的一幕,那么是他了,他一定先来这里找过姐姐,就因为世谦去上海将她接走,所以才会如此编造是非诬陷他? “他连火都敢放,姑姑和姑父是怎么死得你难道忘了吗?爹和娘现在都不知在何处,你真觉得他是好人?” 听柳心珍这么说童世谦,柳心瑶眼里也现出了泪,她可以理解姐姐现在的激烈反应,但不能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 “姐,你很清楚是爹爹让他放得火,你知道他为什么那把火吗?就因为有太多得人打着柳家的主意,爹和娘不过是想安静地度过晚年而已,他们这样做在他们那会看来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事情都已发生了,我们每个人都有逃避不了的责任,不能单单指他一人。”她觉得自己已把话说得够委婉够明白了,若真要怪罪的话,那么她柳心珍也逃不过的。 随着话音落,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若不是门外的童世轩听不下去推门进来,她们还不知要对视多久。 “柳小姐,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得消息,你们当初绑架我二嫂去上海这件事我二哥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他一天事情那么多哪有闲工夫去琢磨你丈夫的事?我实话告诉你,在上海,有很多人想杀死你丈夫,他帮洋人做了那么多吭自己人的事,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能把你安全得带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柳心珍定定地瞧着他,脸色越发地惨白。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4) 即使是至亲,有些话也说不得,可不说心里又难受,就算是流泪,也深知再也回不到过去。睍莼璩晓 片刻之后,柳心珍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平静地柳心瑶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我想回柳园住,你也不用再派别的下人来,林妈照顾我就行了。” 听她这么一说,柳心瑶眼眸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眼前看起来很可怜的女人不知为何让她心生惧意,不过很快嘴角微微扬起:“姐,林妈的身子已大不如以前,要不这样就让小莲照顾你吧。” 柳心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收拾起两箱子东西来。她这次回来随身带了些珠宝首饰,那也是这几年在陆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柳心瑶站了一会儿,见什么忙也帮不上,来到院子里挂满红色长布条的树下,瞧着上面写满祈福的话语,想起心中担忧的他,不由得心动了。 一旁的木桌上放有笔墨和布条,她在上面留下娟秀的字迹,,“愿夫君平安归来”。能抬手摸到的树枝已被挂满,再往高点她又摸不到,也不知童世轩这会去哪里了,又不敢叫柳心珍帮忙,她将长凳子移到树下,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踮起脚尖,寻得一处空枝有些费力地将布条缠绕上去。 突然身后传来柳心珍惊呼之声:“小心!” 柳心瑶心慌了,脚下一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栽去。就在这时,童世轩不知从何处现身,将吓了一跳得她稳稳地接住了。 这样的及时,让她有了错觉,但毕竟不是那个人,她不敢细瞧他的眼神,慌忙从他怀中脱离站定,这才抬眸道:“多谢世轩。” 童世轩倒是显得轻松自在,瞧了眼站在门边许久不见动的柳心珍,道:“柳小姐,如果没什么事,可以走了吗?” 柳心瑶顺着声音望去,一时窘迫道:“姐姐,可以走了吗?” 见她回应,童世轩走上前去拎起那两箱放在地上的行李,到了大殿外才交给等候多时的下人。 “妹妹,世轩有女朋友吗?” 正在瞧阶梯两边景色的柳心瑶怔了怔,不明白柳心珍这样问是何意?虽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但她就没关心过人家的私事:“我不知道,怎么了?” “他也住在新园?” 柳心瑶瞧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微微蹙眉:“嗯,他住在阁楼。” 柳心珍想说什么又不敢明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半响才道:“你们住在一个园子,妹夫又不在,会造成误会的。” 生性单纯的柳心瑶并没有深想,童世轩住那也是童世谦同意的,明明家里有那么多空房间,他怎可能将自己的亲弟弟赶到外面去住,再说童老夫人还指望着她去请安的时候顺带汇报下三弟的情况呢。 “姐姐,你多虑了。”她站定,笑着撒娇道:“要不姐姐就不要去柳园住了,就陪我一起住好吗?” 柳心珍不理她,又下了三个台阶才停下来,背对着她缓缓地道:“不了,我还是回柳园住自在些。” 忽然感觉好冷,柳心瑶瞧着又动起来的身影,心里酸涩不已,甚至有了孤独之意。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5) 对于柳心珍回到柳园一事,林家人似乎有些不欢迎这个柳家大小姐回娘家,林妈或许是碍着多年的情分,并没有在柳心瑶面前给出难看的脸色,倒是小莲和小林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尽收眼底。睍莼璩晓 柳心瑶陷入两难中,若是没有他们三人在,也就没有柳园的今天。但柳心珍毕竟是她的姐姐,如今有难她不能不见死不救,有些话想对他们几人说出来,却如鲠在喉。 瞧着天色不早了,若是晚回去过了用晚膳的时间,童老夫人又得念叨着了,指不定童吴氏又会乱说什么出来,趁着小莲帮柳心珍整理东西,她将林妈叫到院子里。 “林妈,对不起,可她是我的姐姐,她现在有难我不能不帮她,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老别往心里去。”柳心瑶握住那双苍老的手,心里酸涩不已,有些债是无法用钱还的,就好比眼前戴着面罩之人,她每瞧一次就会心疼一次,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二小姐,你别这么说,我能理解大小姐的苦处,你放心,我会像她小时候一样待她的。二少爷不在,你在童家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一定要忍。” 在来得路上,柳心瑶想了很多,只怕柳心珍会挑剔,从袖口处取出钱袋子塞到林妈手中:“我知道了。这个你拿着,不够得时候尽管来找我。” 另一边,才从外面回园子的陈曼妮一听童世轩是童家老三,便主动地缠了上去。甚至有意邀请他上她所住的院子里坐坐,喝上一壶好茶。 童世轩与柳心珍初次相见,一听是柳心瑶的表姐,除了微笑着拒绝再没有多余的言语。这个女人在他眼里与柳心珍又有着不同,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女人。 见眼前的男人除了瞧着她傻笑再没有别的意思,柳心珍失了耐性,没有好脸色地转身款款离去。 这一幕自然落入柳心瑶眼底,见陈曼妮走远,才从背光处走至童世轩身后,淡淡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柳心瑶有些担心童世轩会问起陈曼妮的事,直到车子进了童家公馆,他也没提这事。她瞧着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便径直朝老宅方向走去,一时忘了去找吴管家询问陆明然的事。 果不其然,才进厅外,便听到里面传来童吴氏对着童家二老说她和童世轩外出一整天不知做什么来。 小婵想进去通报一声,被她抬手拦住了,她不明白童吴氏为何总喜欢挑这个时间来说是非。柳心瑶缓了缓情绪,这才硬着头皮进去一一问好。她并没有迟到,可在某些人的眼里她一直都是晚到之人,幸好今晚童老爷子和童世杰有饭局不在家里,否则她真得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童老夫人并没有给她难看的脸色,一如往常淡淡地笑着:“心瑶,听说你和世轩去静云庵了,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娘,实不相瞒,我是去接姐姐回柳园的。世轩是我拉他出去走走的,他回来后就一直呆在阁楼里,很少外出闷得慌,”柳心瑶不好明说老三是担心她被歹人所劫,要是让童吴氏听进去了不知该怎么想了。 童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气道:“世轩和世谦一样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没想到他们俩都穿上了戎装。” ……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6)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往南城逃难的百姓,他们神色凄楚,举家拖口,扶老携幼,行进的速度不一,队伍长达数里地。睍莼璩晓 离友军越近炮火声越清晰,只见漫山遍地的野草树木被弹灰烧成灰烬,整个西边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仿佛燃起大火似的,埋葬了无数英勇的斗士。 若是这一战败了,那么战火势必会烧到南城,这是童世谦不愿看到的,他想到了他的家人,也想到了心底的那个她,更不想屈服于敌人,头一次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 友军深陷城中估计支撑不过明天,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望天等风雨来,只要风来他不用出一个兵便能突袭敌军,等待的过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你说一会儿真得会有风雨吗?”童世谦看着山下的敌营阵地喃喃自语,实则是在问身旁的陈副官,等了那么久还不见天气变化,他心里有些没底了。白天在路上遇到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让他想起了娘的老寒腿,每当天气候转凉天阴下雨前就会有疼痛。 陈副官瞧一眼挂在树枝上的布条,又望一眼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说实话这大冷天地已经在山上等了两个时辰了,他心里也没有底,好一会儿才道:“这天色看着不正常,我觉得会有雨来,再等等看。” 约莫半小时后,身后有了躁动声,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在说:“是不是下雨了?” 童世谦皱着眉头,正要问陈副官发生了什么事,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他颈项处,雷声由远处传来,雨势越来越密集。 在一片漆黑下,他庆幸自己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先前已让隐藏在敌营中的自己人放了些不容易发现却又容易导火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让他们出发,没有见到信号弹前,不准擅自行动。” “是。” 陈副官忙转身走到那身着黑衣的五人面前细细交代一番,他们各个身手矫健,是童世谦从上万人里挑选出来的精英。 伴着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一记闷雷在敌营上空响起,接着一连串的响声传出,敌营里顿时大乱…… 没过一会儿,派出去潜伏的人报守在城外的敌军已撤,童世谦这才让陈副官放信号弹,与困守在城中的友军联手重挫敌军。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带着兵进城了,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没想到城内的景象不比城外渗人,一路瞧着身子是越发的寒冷,喝再多的驱寒汤也不管用。 杜旅长早已等候在门外,见到他从车里下来,忙走上前来与他握手道:“世谦老弟,你要是再晚来半天,我这条老命估计就见不着你了。” 童世谦瞧着眼前的男人故作轻松地笑出声,道:“杜旅长说笑了,你是福大命大之人,定然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还不多亏了你和兄弟们。”杜旅长看一眼他身后带来的人,神色又紧道:“我让人准备了些食物,招呼不周尽情见谅。” 童世谦不介意地淡笑:“多谢!”这个时候,他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出来赴宴的,能有馒头稀饭小菜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7) 金色的晨光缓缓透过云层,亲吻着一缕缕飘浮在空中的薄雾。睍莼璩晓 给童老夫人请安才回来,便见童世轩从吴管家那接过报纸翻看起来,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一副开心的样子。 这几日,柳心瑶一直在等童世谦来消息,瞧他们的样子一定是有他的消息了。她忙走上前去,从童世轩那接过报纸,果不其然上面还登了他身着戎装的照片。 柳心瑶禁不住心中一阵欣喜,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来了,转而将它递给身后的小婵,嘱咐道:“快去拿给老夫人,就说二少爷打了胜仗。” “是,二少奶奶。” 这则消息无疑给沉闷多日的童家老宅带来了欢笑声,童老夫人当即便去佛堂念了一上午的经,继续为童世谦祈福。 玻璃暖房内,柳心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叶子,或许是受了爹爹的影响,她也喜欢上了这些,每日都会来这里小坐片刻,承受着对家人的思念,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童世轩的声音:“二嫂,得空的话帮我瞧瞧这个。” 柳心瑶回过身时见他已走至身后,拿在手中的是童老爷子着长衫背着手的木雕,一副愠怒之中的样子。 她瞧着忍不住低笑出声,看来三弟很怕老爷子,所以就只记住了老爷子严肃的一面:“你这是给爹爹送得礼物吗?” “嗯。那边来电话了,估计很快要打仗了,催我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心中一紧,还有四日便到童老爷子的寿辰,他若是现在走了,指不定那边又会整日担心的。此刻略明白了些童家二老不愿他穿戎装的心思,毕竟他是家里最小的,也是他们之前最宠爱的。 柳心瑶正要追问下去,只见童吴氏领着丫头不知为何事过来,兴许是见她瞧见了,人还未走近声音便传来了:“哎呦,小叔子弟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大嫂,”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童世轩抬手打断,只见他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去岔开话:“大嫂,你这日在外面手气可好?” 自童世谦一走,童老夫人就不再沾牌了,更多得时间用在佛堂里祈福上,所以园子里想要凑一桌打麻将有些不易了。 “哎呦,你不说还好,这几日的手气好得没法说,要不用过午膳陪嫂嫂们打一会儿?” 童吴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带着假意,嘴上是这么说,但柳心瑶心里明白,大嫂回来得时候总是拿身边的丫头撒气,要不然怎会一个人躲在暗处难过地哭泣,恰巧被路过的小婵发现。 “不了,我还有事。” 童吴氏面色一冷,说变就变:“你这小子是不是就没当我是你大嫂,这几日回来鲜少见你回老宅那边,更别说去我那和你大哥聊聊,更多的时间留在这里陪你二嫂……” “大嫂,你到底想说什么?”柳心瑶忍不住打断了,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背后再怎么说她也管不了,但当着她的面胡言乱语就太过分了。 “打断别人说话,这还是大家闺秀吗?” 气氛变得不太愉悦起来,甚至闻到了明显的火药味。 童世轩没什么表情地打破沉默,道:“大嫂,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大嫂,我很少上老宅那边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留在新园这边是娘的意思与二嫂无关,我不应你打牌是因为我要去见爹聊些正事。” 在外面的这些年,两个哥哥的婚礼他都没有回来过,这次回来算是与童吴氏这个大嫂才见过面,不过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多大的好感,有些事不用问当事人,自然会有人说出来给他听的。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8) 得了便宜之人为何还不知悔改,这般无情无义? 柳心瑶有股想施展暴力的冲动,照着眼前画了浓妆的女人脸就是一巴掌,她岂是好惹之人,不过是看在童世谦的面子才喊一声大嫂。睍莼璩晓 或许觉着自讨没趣,童吴氏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去。 “若是再不分家,这个家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和大哥败光的。” 童世轩临走前丢出这句话来,让柳心瑶的心一紧,说实话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也为此对童世谦闹过脾气,可他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怎会乖乖地听她话。 外面的局势很不太平,世谦支援友军是抗争内贼,而三弟这一走可是抵御外敌,凶险程度不亚于前者,这个冬天对于童家来说无疑是最寒冷的。 童老爷子兴许是早收到了消息,这次并未有将童世轩拒之门外…… 暮色时分,离晚膳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吴管家来报童老夫人晕倒了。柳心瑶心中一惊,想必是知道了三弟明日要离去之事。 等到东院时,童老夫人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童世杰和童吴氏已在外间候着了,童老爷子则坐在里间童老夫人的床边,童世轩站在他的身后,一副紧张担忧的样子。 大夫诊断完,当着童老爷子面说老夫人无大碍,但却用眼神示意他借一步说话,这一幕被柳心瑶瞧在眼底,她悄悄地退至门边。 “方大夫,内人的病情到底如何?” “童老爷,老夫人这是多年的抑郁成疾,若家人不及时帮助调整心态,会很危险的。” 听大夫这么一说,童老爷子没什么表情地瞧了一眼已探出半个身子来的柳心瑶,这才命站在不远处的周管家送走方大夫。 他转过身来对走至近前的她,压低声音地道:“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有时间就多过来陪陪她。 “是,爹爹。” 童老夫人已经醒了,拉着跪在地上的童世轩的手伤心地哭泣着,毕竟人才回来没几日,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人生又有几个八年可等待,更何况是如此凶险,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上一面。 柳心瑶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无法改变现状,正如当初无法阻止童世谦离去一样,只能暗自抹泪。 “三弟,你能不能听娘的劝,脱下戎装回家来。”童世杰沉不住气了,从童吴氏身旁离开朝里间走去。 童老爷子瞧了一眼他没有说话,不知为何眼底有着怒意。童老夫人这才松开了童世轩的手,视线却未从他身上转移,不急不缓地道:“我想跟老爷说会话,你们都下去吧。”转而对柳心瑶道:“告诉厨房,炖些骨头汤。” “是,娘。”柳心瑶明白,这是三弟自小喜欢吃的菜。 童吴氏转过身来有些不悦地白了一眼离去之人,此时不能在这里说话必须得忍,否则在爹娘面前就没有好果子吃,老三这么一走,对她和她的夫君来说是好事,希望他和世谦都不要回来。 晚膳时一家人难得的齐聚在一个桌旁,童老夫人换了身颜色艳丽点的秀禾装,却依然无法掩饰脸上的憔悴,拉着童世轩在她身旁坐下,中间自己没怎么吃,不时地给他面前的碗里夹着菜。 房间里的气氛虽暖和,一切看似那么融洽,却有着道不出的苦涩。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9)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就像溃堤的洪水一样,你想挡却怎么都挡不住,只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股极冷的寒气主宰了整个童家园子。睍莼璩晓 行李都收拾好了,柳心瑶派吴管家随童世轩去老宅那边,童老爷和童老夫人已在那边候着了。 “二嫂,如果你走了这个家就没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不要害怕,等二哥回来……我不想这个家散了。” 童世轩的话久久在耳边回响,她似懂又非懂,看来他也不放心大哥和大嫂。忽然想起他先前交给她一封信,让她在他走得时候再看,那么现在她应该能看了。 那封信让她的心犹如被千金重的石头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年童世轩之所以离开童家,是因为从童世杰那得知自己不是童老夫人亲生,他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个闯南走北的戏子。自他懂事起童世杰就瞧不起他,恰逢童世谦又在国外留学,冲动无奈之下他无处诉说,只能选择离开童家,独自在外游荡直至被童世谦所派之人找到…… 这才明白他心底的苦衷,原以为是怕童老爷子,看来那只不过是童家人对外的一个借口而已。怪不得他与童世杰私下碰面时,似乎总有着一道透明的墙隔着,所以两人均视对方而不见。 柳心瑶不明白童世杰为何如冷漠地对自己的亲兄弟,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近之人,难道钱财在他们的眼里比亲情重?为了自己的利益想尽一切办法赶走身边可信之人,所以才会一再二三地做出这般荒唐之事来。 万万没想到童世杰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兄弟之间闹到这般尴尬境地想必已是覆水难收。 柳心瑶心底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能忘了童世轩所托,不管怎样都会留在童家,尽心照顾童老爷子和童老夫人,提防着某些心思不正的人。 直到小婵上阁楼来报童世轩已走了,她才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该走得人始终会有走得那一天,希望他在外一切安好,他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不知为何此刻心里异常难受,以至于她的脸色都变了,才站起来还没转身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眸时,略懂医术的吴管家已站在床边,他严肃又认真地问:“二小姐,据我刚才摸你的脉象所看,你这是中毒的反应,用完早膳你还吃了什么吗?” 一旁的小婵神色紧张,不知哪里又出错了,她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唯一想到得就是二少奶奶在老夫人那喝药,甚至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二少奶奶,会不会是大少,”话还未说完便被柳心瑶出声打住:“不得胡言乱语,你又忘了我对你说得话是不是?” 气氛有些不太愉悦,三人静默了一会儿,便听外间传来童老夫人的声音:“心瑶,你这是怎么了?找过大夫瞧了吗?” 吴管家正要如实禀报,被她抢了过去:“娘,是我一不留神吃了食物相克的东西,没什么大碍的。” 这会不能再添乱了,否则这个家真得就乱了。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0) 在杜旅长眼里童世谦是个会打仗的人,打仗打得就是谋略,只有蠢材才会硬拼。睍莼璩晓他动了想招童为女婿的心思,找来副官欲查童的妻子一事,他知道童结婚了,但作为他们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个妻子似乎太少了,最主要的是能为他所用。 战争稍有平息,趁着天气晴好,童世谦在城内走了一圈,所到之处满眼尽是凄惨荒凉,这一仗还得打下去,希望能早点结束。 “童大哥,原来你在这,可找到你了。” 童世谦瞧着从车里下来的清秀女子淡淡一笑:“杜小姐,找我何事?” “今天这不是大寒吗,我爹想请你去家里做客。” 一旁的陈副官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杜婉婉,眼底不由得冒出一丝怒意,对于她此时此地当着那么多人,说着不合时宜的话来觉着莫名其妙 童世谦没有急着回话,若不是她这么一说,他倒忘了今天是爹的生日,一会儿回去得给家里去个电话。 “童大哥,你在想什么?” 陈副官见童世谦还没回过神来,琢磨着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代他回杜婉婉道:“杜小姐,我们旅长正在发愁去哪里找到更多的药品。”他们从南城带来的药品有一部分已拿出来给了这边救治伤员,若是再无法补给的话,这仗打下去就危险了。 杜婉婉说得轻松:“原来是为这个担心,我爹之前已派人南上寻药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童世谦回过神来,他不是没有在听,只是不想回而已。现在局势如此紧张,军需药品又紧缺,除非是从洋人那买到,否则没有那么容易的。 “杜小姐,恕童某不能前去,麻烦你转告杜旅长一声,谢谢他的好意,童某今晚已和兄弟们有约在先了。” 杜婉婉怔了一下,眼底现出不甘心之意,见他转身欲要离去,上前两步却没有说出口,只因收到消息的陈副官在童世谦耳边低语一番,他脸色便变得很难看,这是她之前未曾见到过得的。 童世谦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在他背后插了一刀,暗中将所剩药品卖给了从上海而来的陆明然,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女人,大步离去匆匆赶回营地。 那边却避而不接,他气得掏出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马上便将护卫吸引过来,被陈副官一一拦住,这个时候谁都不能上前去,唯有静静地等着主帅气消。 没过一会儿,里面的电话响了,听得是柳心瑶的声音,他这才走到童世谦身旁轻声道:“是二少***电话。” 童世谦愣了愣,转身前见杜婉婉出现,他不由得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管,被大哥这么一气更没有心思去她家做什么客。 “陈副官,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见杜婉婉对童世谦如此上心,陈副官心底的猜测*不离十,不过这个女人不是童喜欢的类型。他轻叹一声气没有明说道:“家里发生了点事。” 杜婉婉却不死心,追问道:“是不是他妻子又背着他跑了,他和他妻子的感情好吗?” 陈副官脸色变了,隐忍着怒意瞧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回道:“他们感情很好,他很疼她的妻子。”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1) 书房里传出瓷器砸地碎裂之声,只见一地的青花瓷笔筒碎片。睍莼璩晓 童老爷子大发怒火,瞧着眼前一副不知悔改的童世杰,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不孝子怎会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来,你对世轩怎么样我就不说了,世谦可是与你一母同生的亲弟弟,他平日待你可不薄,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处理那是对你的信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那批药品给我追回来。” “爹,我这也是为了家里好……” 若不是童老夫人让下人拦着,童吴氏准带着一张哭泣的脸推门而入,任她在外面怎么喊,里面就是不搭理。 一旁的柳心瑶听得真真切切,没想到童世杰依旧满嘴胡言乱语。据小林说这批药品是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南城内就买不到,这么一来是要出大事的。她想到了买主陆明然,难道他这么做是为陆明义报仇? “二少奶奶,你这是上哪去?” 小婵追了上来。柳心瑶决意去找陆明然问个清楚,小声回道:“马上让老吴备车,带我去见陆明然。” 陆明然租住的小院子离童家不过两条街,还请了个老太太来管家,两日前便为吴管家所用。或许早有所料她会找到这里来,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进生着炭火盆的屋内,上好茶后便去书房请陆明然。 进来前葡萄架下的秋千将柳心瑶的目光吸引住,她这会隔着窗户又望向那里,想起初到柳园那几年,在天气晴好时总爱坐在秋千上晒太阳……不自觉地嘴角扬起淡淡笑痕。 陆明然进来时手中拿着一本杂志,他看上去气色不错。 眼尖的柳心瑶瞧着封面上身着洋装的女郎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之前在陆公馆与姐姐拍过一些照片,不由得心一沉可以确定就是她和姐姐,心想眼前这个男人城府太深。 陆明然坐下后挥了个用茶的姿势,便单刀直入道:“柳二小姐,在法国的记者朋友已将之前你和你姐姐的照片登在杂志上了,你们姐妹俩现在可是大名人,上海有不少记者想采访你们呢。” 柳心瑶一惊,并不急着回他的话,从吴管家那接过杂志翻看起来,说实话把她和姐姐拍得挺美的,但是旁边的文字介绍就有些无中生有之意。 “陆先生,我记得当初并未授权你将照片登在杂志上,你这么做会吃官司的。” “你是没有,但你姐姐有,这场官司可以打,只怕你们姐妹俩输了面子。”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顿时觉着寒气由四面八方袭来,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她早应该想到的,若是让童家二老看到,指不定又会生出些无法预料得事来,一时不安到忘了为何而来。 陆明然瞧着她:“我听说你父亲在柳园藏得有宝藏,这件事是真得吗?” 柳心瑶生了烦躁:“看来你也对这个莫须有的传闻有兴趣?” 陆明然并未因此放弃,他来南城的目的不止一个,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2) 他是有野心的,这点不得不防。睍莼璩晓 柳心瑶朝吴管家使了个眼色,待他退出去,看着陆明然道:“陆先生,你大老远来南城买药品做什么?” 陆明然早料到她会这么问,不假思索地回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商人,哪个买卖赚钱就做哪个买卖。” 若不是童世谦将眼前女人从酒会上带走,事后陆明义也就不会惨死。他心里有气,不出不畅快:“我可没逼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说手中有批急需出手的药品,我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 他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批药品现在在哪?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买卖?” “即使你出得再高也晚了,我已经卖给北城的廖旅长了。” 柳心瑶惊得张大嘴,由不信转为愤怒,他竟然把药品卖给了敌军,若是让童世谦知晓,只怕彻底伤了他和童世杰的兄弟情分。 “陆先生,别忘了这可是在南城。”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起身步出房间。 “柳二小姐,我陆某人若是怕死,就不会在南城住下了,若是我死了,那么第二天所有的报纸上就会刊登童世谦是幕后凶手。” 这是陆明然的话。看着柳心瑶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咬牙恨恨地低声道:“我就是让他死,让你瞧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柳心瑶信,所以害怕了,怕童家今后再无宁日。陆明然能走到这一步,必然想好了对策,不过她也不是愚蠢之人。 天很冷很冷,不带一丝湿润。突然而至的雨打在身上,浸入肌肤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所有温暖都带走,只留下徘徊在心间驱散不走的阴寒之意。 没走多远,与童世杰的车子擦肩而过,他看到了她,面对他异样目光,她别过脸不愿多看一眼,想能在背地里捅自己兄弟一刀的人,必是不可信之人。 自柳心珍搬回柳园住后,便与陈曼妮走得很近,两人甚至有意在城里寻个店铺,做起小买卖来,哪想到大批难民涌入南城,瞧着眼前形势不好,唯有作罢。 见柳心珍进屋,柳心瑶支开闲杂人等,将陆明然送她的杂志放在桌上,小声道:“我不管你以前答应过他什么,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妹妹,日后就跟他不要再见面。” “妹妹,你这是为何啊?你瞧瞧哪张不美?这可是我们姐妹俩头一次上洋人的杂志,有多少千金小姐想上都没有机会呢。” 柳心瑶微微蹙眉,柳心珍是个有心机的人并不傻,上面配的字说什么她们热衷于各种上流酒会,喜欢追求名牌,喜欢flx的一切……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一面,不过到和眼前的女人挺带边的。 “他是经过你同意了,但没有经过我同意,照片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上面的字,我有权告她这是我的权利,你应该知道他这是在诽谤。” 柳心珍放下杂志,面色不悦回道:“你这意思是不是想把我也给告了?这上面的字我认为没有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千金小姐,我们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柳心瑶不想听,有些话在理,可有些话听起来像是狡辩:“你应该很清楚,那是你的生活,不是我的生活。” 柳心珍没有再说话,瞪了一眼,起身匆匆离去。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3) 柳心瑶有点恨自己了。睍莼璩晓 才下车还没站稳,便见童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在园子里候着:“二少奶奶,老爷夫人有请。”也不知大冷天地这丫头在外面站了多久,小脸都冻白了。 柳心瑶忘了,童世杰就不是一个省心的人儿。 大堂内,童老爷子因为画册(杂志)的事对她大声斥责道:“你看看,在外人面前搔首弄姿,万种风情的样子还像个名门闺秀吗?还像个有夫之妇吗?” 童老夫人不发一言,眼神里透出的寒意,令柳心瑶有些害怕。她想为自己辩解,却深知此刻什么也不能说,尤其在封建思想深重的童老爷子和童老夫人面前,唯有垂下头静静地听着。 此刻,童世杰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在一旁偷笑。 童吴氏则是火上浇油:“瞧瞧,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这可是把咱们童家的脸都丢到洋人那里去了。”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羡慕的不得了,若是她也能上画册,那么不开心死了。 没有人替她说句话,有的只是冷嘲热讽。柳心瑶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公馆,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没有任何思想,没有方向。 单纯的她一筹莫展,并不知画册已被有心之人送到了童世谦面前。 从上海传来消息,画册主要在京沪两地的外文书局,据统计有上百本,目前能收回来得只有十几本。 童世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一会儿才打开门,让站在外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陈副官进来。 “你说若是跟洋人出版社打官司的话,胜算有多大?”他走到桌前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已经很忍让了,通知上海那边的律师,做好准备,看来不给点颜色是不行了。” 听他这么一说,陈副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童世谦瞧出来了:“但说无妨。” “依我看不能打官司,陆明然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见你乱了阵脚,与二少奶奶心生间隙,他想演戏就让他一个人演下去,这个时候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继续。” “这官司要是打起来会闹得满城风雨。”陈副官又一想不对,上前两步小声道:“不只是满城风雨,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这不明摆着是让外人看笑话,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童世谦回眸看一眼他,之前也想到了这点,不过心中有气难消,想找个人灭火看来是找对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查清楚是谁在后面造的谣,继续监视陆明然,不要打草惊蛇。” “是,我这就去安排。” 正在门外交代事情,只见杜婉婉拿着画册迎面走来,陈副官忙上前拦住:“杜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他紧张地看一眼画册:“这个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今早才到我手上的,据说是个外地青年男子。”杜婉婉回的轻松,瞧着眼前人的反应,想她是来对了,这封面上的女子必然有一个是童世谦的妻子,与她相比起来两个看上去都不咋样:“跟我说说,哪个是柳心瑶?” 陈副官微微蹙眉,平生最不喜好奇心重的女子,既然能问得出口,想必也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站着得那个便是。”他瞧一眼紧闭的房门,回过头来别有意味地道:“请杜小姐回吧,这会儿童旅长不方便会客。” 杜婉婉睁大眼眸,心有不甘道:“为什么?他心情不好吗?若是心情不好,那我更要进去了。” 陈副官气急:“杜小姐!”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4) 当晚,周管家便去柳园代童老爷子转达了柳心瑶和她都被禁足的命令。睍莼璩晓 在柳心珍眼里童老爷子就是个老封建,老不死的东西,不就是上个画册封面,又没有不穿衣服,妹妹怎会遭受如此惩罚?若是爹和娘还在,指不定还夸奖她们姐妹俩呢。 她也听明白了,这是在警告,甚至觉得好笑。 外面的风大了,心就象窗台那串紫色风铃被风吹得团团乱转,柳心瑶的笑还在她的心里,可她的心又在哪里呢?曾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可现在……她手按在胸口,胸闷到无法呼吸。 房间里暖意如春,壁炉里的火生的很旺,被烤的焦黑的木头“嘶嘶”的申银着,不知为何柳心瑶依然觉着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的姜茶早已冷透,恐惧与不安逐渐加深。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应该早想到的,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童世杰在等她被赶出童家,盼童世谦回来不了,这样他就能掌管童家,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真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紧接着叩门声响传来,是吴管家的声音,急促而语调平缓道:“二少奶奶,有消息了。” …… 第二日,柳心瑶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她缓缓地用力抱紧童世谦睡过的枕头,仿佛抱着他一样,已是每日醒来时做得第一件事,她想他,真得好想他。 小婵端着早膳进来时,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小婵放下手里的早膳,道:“二少奶奶,您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身子会熬不住的,二少爷临走前交代我了,若是他回来见你掉肉,我可就得收拾东西走人了。” 柳心瑶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这才由梳妆台前起身:“好了,我吃还不行吗?”她来到外间桌旁坐下吃了一口红枣莲子粥:“老宅那边没什么吧?”她已经不用去向老夫人请安了,自画册事一出,已是童家的罪人,只能在这边园子里。 小婵回道:“老夫人和平常一样用完早膳便进了佛堂,大少爷和老爷一早便出去了,大少奶奶请了裁缝过来给两个小少爷做衣裳。” 柳心瑶微微沉思片刻后,低声道:“从现在起做事得时候得更加小心谨慎点,别让人抓住了把柄。”她不能再软弱下去,为了能在这个家继续留下去,她必须让自己的心坚强起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童家衰败,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这时窗外又传来下人的声音:“大少奶奶。” 柳心瑶微微蹙眉,想童吴氏还真不让人省心,好不容易有点胃口了,被这一搅和哪还有心情再吃下去。 “哎呦,弟妹你这是吃早膳还是午膳啊?”童吴氏眉目间全是得意的笑意:“弟妹,能不能告诉嫂子,你和你姐姐是怎么被洋人看上得?” 或许是心情烦闷,瞧着靠近的女人,脸上的笑容,在她眼里很似刺眼,什么都想掺和进来,看来好奇心还真不小。 (10号-15号因外出暂停,16号恢复更新。)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5) 柳心瑶笑了笑,眼光移到桌上的那本画册,这些照片可在某些人眼里是不堪入目的,朝小婵使个出去不用端茶的眼色,这才回身缓缓地道:“难道嫂嫂也想上?” 童吴氏一愣,忙凑到近前,一副别有意味地笑道:“哪有?我不过是个小小绸缎商人的女儿,哪能跟公使千金出身的弟妹相比。睍莼璩晓其实你拍得那些相片挺好看的,又时尚又有味道,到底是怎么登上得啊?” 从进童家门至现在,眼前这个女人总是不甘心地一点一点刺痛着她,柳心瑶自然也听得出其中之意,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说不介意那绝对是假的,转而含笑不语瞧起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成花蕾的水仙花。 见她半响不语童吴氏又道:“今儿不光是你也把我给吓到了,我来童家这么久可是头一次见爹发那么大的火,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登你们姐妹俩的照片给你们多少钱,别四处露脸让人给卖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会又按得什么好心?柳心瑶一时猜不出来,若是真心想帮她的话,也就不至于事后说出此番话来,忽然不想听下去:“多谢嫂嫂关心,那些照片是被有心之人拿去用了,事先我和姐姐并不知情,我也是才看了爹手中画报才知晓的。”她回过头来,对上那双期盼的眼道:“不知大嫂今日来我这何事?” 童吴氏失望,是因为想要听到得与所想得不一样。如先前所说自己出身平常人家,没有像柳心瑶那样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可以走遍很多地方,甚至游学法兰西……不求上洋人的画册,所想得只不过是能找到那个拍画册照片的人,也给自己拍出一套这么漂亮得照片来,日后好留个想念。 “弟妹,你瞧瞧这个,一个时辰前人家送来得,幸好我接下来了,若是让爹和娘瞧到了,你这可是要挨家法的。” 柳心瑶蹙了一下眉心,接过信笺打开一瞧,眉头锁得越发紧,也不知是真是假,竟然是陈曼妮在外面玩时欠下的赌债,而她莫名地做了担保人。 “多谢谢嫂嫂,我还要去花园一趟,恕我不能奉陪了。” 只着单薄衣裳的她朝花园跑去,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真是陈曼妮所为,她现在到哪里去筹得那么多大洋来,瞧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没辙了。 多么希望是个误会,可是经吴管家细细一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人家是瞧着童世谦的面子上才忍了许久。 柳心瑶不知不觉间将绣帕握成一团,她气,气得胸口处一阵一阵抽痛。这些日子是存了一些钱,加上童世谦留下来的银票都让小林带到上海让老三找药,她能拿出来得都拿出来了,现在可以说没什么积蓄了。 这么大的事,童世谦又不在身边,她能找谁分担去,即便前面是悬崖,她也不得不往下跳…… 兴许是瞧着她又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了,吴管家这才小心翼翼地道:“二少奶奶,您多少还是吃些东西。陈小姐的事容我多嘴,已经在电话里跟三少爷说了,他让我转告你先别急,等他消息。”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6) 三日期限临近,童吴氏中间又来了一次,有意让她以柳园的地契从童世杰那换得银票保陈曼妮的平安。睍莼璩晓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若不是吴管家告诉了童世轩,她柳心瑶还不知一切都是童世杰联手外人在后面搞得鬼,陈曼妮不过是一颗逼她离开童家的棋子而已,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在心里面仿佛有一团火在炽热燃烧。 故而一夜辗转难眠,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淡淡的哀愁在心间久久地挥之不去,没有任何的痛觉,噩梦中亦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柳心瑶的枕头已被泪水弄湿了一大片,已在丝缎上染成一团水印绽放的花儿,她又在梦中落泪了吗? 吴管家按着童世轩的吩咐去见了童世杰,既然他们有把柄落在敌人手中,那么敌人自然也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中。 单纯的柳心瑶信了童世杰也欠下赌债之言,其实不然。 第一抹晨曦由天边升起,童世谦来到帐篷外,敌军的炮火声不时传来,震得他一宿未合眼,此刻又怎能睡得踏实。 天气依旧寒冷,陈副官站在不远处瞧着他披着衣服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说出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临县没有攻下来,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员全数牺牲。听陈副官这么一说,童世谦微微蹙眉思忖半响之后,道:“通知几个连的连长半小时后来我这开会,让他们做好抽签的准备。”不管怎么样,天黑之前一定要拿下临县。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陈副官这才将童世轩派来的人引荐给童世谦,童家在上海还有一个药厂,童老爷子表面上虽交给童世谦搭理,实则是想日后留给童世轩,唯有童世杰不知而已。这次柳心瑶暗中与童世轩所做之事,童老爷子不是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童世谦看完父亲和世轩写来的信,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很快又望向远处南城所在的方向,无时不刻地想念着那里……日夜思念的她。 不知怎么的闪过多年前的一个片段,他给远在法兰西读书的她写信,问她:“喜欢京剧哪一出戏?”原本想着娶她进门时请戏班子来的,哪想她回他:“梅先生的《楚汉争》。”别得还有得商量,可这出戏他不愿陪她看,她想做虞姬那样的忠烈女子,可他不愿做项羽那般自负的男子,连身边亲近之人都保护不好,何来执手相守一生。 当年两人之间天南地北的闲聊,如今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不是怕死之人,只是不愿做枉死鬼,如若真有那一天,他会送走她,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这时帐外传来陈副官和几位连长的说话声,童世谦收回了思绪,端坐于桌前。 接下来他命人找来五根长竹签,将其中的一根部分折断,一会哪个连长抽到它就得立下生死状,说实话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备注:(楚汉相争,后改名《霸王别姬》,韩信命李左车诈降项羽,诓项羽进兵。在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项羽困于垓下。项羽突围不出,又听得四面楚歌,疑楚军尽已降汉,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自刎,项羽杀出重围,迷路,至乌江,感到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自刎江边。)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7) 年味儿一天赶一天地浓了起来,窗外时不时闪现出一片片火焰,化成五彩缤纷的光彩,或远或近传来一声声单调的响炮,和阵阵激烈的鞭炮声。睍莼璩晓 柳心瑶坐在桌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童世谦的来信,她的心因思念微微抽痛着,不觉间眼前一片朦胧,染花了手中的字迹。 还有几日便过年了,战火却愈演愈烈,他从不在信中提及,她也不敢多问,彼此闲聊些家事,远离心底深处的伤痛。 情若深重,必是爱至极深,会有所顾虑。 正要差小婵去吴管家那寻报纸,便见吴管家领着林妈匆匆而来。 “二小姐,那个陈小姐不能再留了。” 说话的人是林妈,站在那一脸苦闷样。 “她不是想去教书吗,去福利院帮忙又怎么了?” “陈小姐在那里除了弹钢琴外就不再做其他的事,昨日有两个孩子不小心动了陈小姐的东西,她便,” 柳心瑶眉头微蹙,想这陈曼妮没有一天不惹事的,偷拿柳园的东西出去贱卖就不说了,赌债那件事好不容易处理完,难道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了吗? “她便怎么了?” “打了人家。”沉默片刻后,林妈又咕哝道:“不过是吃了她带去的点心而已。” 柳心瑶想着过去一趟,顺道看望一下姐姐,让小婵去准备礼物。柳心珍与她一样都被禁足,童老爷和童老夫人还算是明事理的人,允许她回柳园一趟。 路上报童手执报纸迎面跑来,车子停了下来。 才进柳园便觉冷意深深,林妈忙命下人去西厅里生火,和上桂圆红枣茶来。 柳心瑶让林妈派人请陈曼妮过来,想着忙完了这边再去瞧姐姐。 有些日子不见,陈曼妮倒是多了些风尘气息,若是让童家二老瞧见,指不定说得更难听。这样的女子薄情,沾了谁谁都无福消受。 陈曼妮不傻也不笨,见柳心瑶便讨巧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也知道姐姐的脾性,姐姐改还不成吗,别赶我走,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眼前女人心中所想,柳心瑶不全知,若是将其赶走,只怕因不愿吃做起了不该做的买卖。她这个妹妹能帮得上的都帮了,现在似乎已无力再继续下去。 吴管家有意道:“陈小姐,你还有亲戚在上海做洋行买卖。” “不,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这。” 柳心瑶支开吴管家和林妈,私下对陈曼妮道:“你赖在这里无非是想找到柳园的宝藏,这些日子你哪里都翻了一遍,也将值点钱的东西拿出去卖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就必须听林妈的话,这不是陈家,我随时都能让你走。” “你说了不算,童世谦没有赶我走,我是不会走的,他才是这个园子的主人。” 柳心瑶心一震,她不想听,可陈曼妮偏偏有意道:“他若是有心赶我走,我能留到现在,说明什么?” “你给我闭嘴!” 陈曼妮没有再说,眼眸里透着挑衅之意,逼得柳心瑶心乱了:“来人,将陈小姐请回梅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院一步。”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8) 直到去寻姐姐的路上,柳心瑶依然在想到底…… 蝴蝶院内挂上了喜庆灯笼,在她眼里看来是此刻最温暖的地方。睍莼璩晓 “这园子已不再是以前的园子,妹妹上我这来若是沾染了什么坏习气,回去该如何交代?” 柳心珍没有放下手中的绣活,兴许是打发寂寞,除了每日练琴外,其余时间便用在各种绣活上,以至于做出来的东西堆满了屋子。 柳心瑶在她眼里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千金小姐。 “我来找你一是因为要过年了想和你聚聚;二是你做的这些东西已有洋行的老板看中,想在年后与你当面约谈。” 柳心瑶瞧着手中用碎布料做成的花朵儿,嘴角勾起一抹开心的笑痕。从未想过姐姐的手艺会如此的好,若是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柳心珍一滞,这才将头抬起,似乎有些不信她之言。 柳心瑶继续道:“外面局势又不太平,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是不会让你回上海的,希望你在这边做自己想做的事,今后的路即使再难也要坚持走下去。” 柳心珍手微微颤抖着,她仍不相信:“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相信你。” 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忽觉身子有些不适,她是认真的,手扶着桌面缓缓地道:“因为你是我姐姐,我唯一的亲姐姐。”她想不通,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何在姐姐的眼是不可信之人? 她累极,仿佛耗尽多半体力。 原想着与姐姐用过晚膳再走,现在看来还是走罢,免得又心生不愉快。人走出去了,缓缓地走着,只因心底还有一丝奢望,结果却等来无声的回应。 回去的路上,有一家三口从车旁经过,柳心瑶久久地注视着怀抱孩童的青年男子,不知为何在他身上瞧到了童世谦的影子……她下意识手覆于腹部,很想为身在远方的他做点什么,可是肚子不争气。 眼泪夺眶而出,她怕,真得怕了。 不过才走了一个时辰而已,园子里来了“不速之客”。 小婵瞧着童世杰由老宅过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听他说要打开阁楼门,这可不是她能做得事。 “大少爷,您还是回吧,等二少奶奶回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少跟我废话!我是谁你一清二楚,这个园子我想上哪是我的自由,快把门给我打开!” “大少爷,您这不是在为难小的吗?”见他带来的人将她推开,小婵忙跑回门边,以身子挡着门,急道:“这是二少爷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少拿二弟来圧我,这事他今天管不了,你若是不开这门,我自有开门的法子。”转而对已走至小婵面前的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 眼瞅着架走小婵,才回来的柳心瑶加快了步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多少还是了解童世杰,卑鄙小人一个!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大哥,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是见世谦不在,要拆我们的房吗?” 童世杰一惊,转身笑道并不回她的话:“弟妹回来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啊?” “是不是世谦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所以你才带着人过来拆房?”柳心瑶偏偏有意,眼前人不要以为做出的事,人不知,其实还不到时候提及罢了。 “弟妹,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只不过是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原来是看中了之前童老夫人托她转给童世轩的红木盒子。这不是明抢吗?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小人!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19) “大哥,那东西是娘给三弟的,这事依我看不能由你一人说了算,还得经娘和三弟的同意,你说呢?” 天边飞来两只小鸟,在园子里落下不过一会儿又飞到树上,叽叽喳喳似乎也想在这场戏里凑个热闹。睍莼璩晓 小婵挣脱架她之人,小跑几步至近前。 童世杰投来复杂的目光,半响冷笑道:“我说弟妹,三弟在这园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二弟他人又不在,等他回来得让他明白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如果大哥你能诚心待三弟,他也不会被娘安排到这里来。” “弟妹,你是留洋见过世面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嫁进童家就得守童家的规矩,这家还没分,我想上哪是我的自由。” 一种深深的悲哀突然袭来,童世谦是信任他们的,她怎会不知,可童世杰…… 柳心瑶不打算再去理会,吴管家已将老宅那边的周管家请来,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不想知道,但这里是她和童世谦生活的地方,容不得外人肆意破坏。 童世杰见没得逞,依然挂着阴冷的笑。他不会放过眼前的女人,更不会让自家的东西便宜别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望着离去之人的身影,那渗人的笑声在耳畔久久挥之不去,柳心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心里烦,因童世杰一席话莫须有的烦,他就是来闹事的。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想着过年与童世谦同给两边长辈拜年,现在落在她一人身上,至于她家那边只有等他回来再说。不管私下再怎么不合,柳心瑶还是为童世杰的两个孩子备了红包,在童家二老面前不失应有的体面。 临县攻下,失地收回。 童世谦这边派出去的一个连回来时仅有两人,仗虽然打赢了,但士气却有所低迷。 之前有下属因老婆生孩子请假,他批了;也有人因至亲突发意外,他也批了。他那颗思念的心,好想随他们一同回到南城。 敌军提出休战,杜旅长似乎有意继续打下去,转而由被动变为主动,这与先前所说有所出入,童世谦有些不乐意了。 “童老弟,现在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陈老三的话可不能轻信,这万一是他的缓兵之计,等你一走,他又回来打该如何是好?” 据童世谦私下了解,陈老三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平日里脾气虽火爆但从未亏待过手下的将士。这次惨败,死伤惨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起兵之心。 “我想你是多虑了,陈老三现在已无力再跟你对抗,若真想降服他,不是武力就能解决得了的事。” 童世谦决意亲自去见陈老三一面,以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里距两军阵地不过三十里,放眼望去江边风景如画,美景美不胜收。这是一处因战火蔓延而废弃的寺庙,殿内的香火早已熄灭,四处冷冷清清。 “童世谦, 真没想到你会约我在这里下棋。” 说话的人是陈老三,他下子的同时还不时四下警惕地打望着。童世谦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若不是这次吃了败仗,他还不知南城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当然在他眼里看来比那个贪生怕死的“杜乌龟”强。 ……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20) 数日独居宅中,愁绪郁积心中,童老夫人百无聊赖时见窗外天气晴好,便有意去庙里走走,她想到了柳心瑶。睍莼璩晓 一早从吴管家那得来消息,童世杰与严云善和陆明然私下往来密切,柳心瑶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不好对童家二老说出,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她收回思绪,只见小婵推开门,领着童老夫人的贴身丫头进来。 原来是老妇人有意带她出去,柳心瑶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对她而言有些事上寺庙烧香拜佛是解决不了的,可是距前一次陪老妇人外出已有三月多了,想想还是去罢。 她精心打扮一番,总不能在过年期间再生出什么间隙来。 车子驶离不远,便有人敲开了童家老宅的大门。来者是严云善,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童老爷子一早外出不知何时回来,这个点上来正合童世杰的意,他支开闲杂人等,站在门边确认院子里没有外人后才将门由里关上。 “我希望你能尽快得到药厂的股份,枫正君选你是你的福分,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你那两个孩子就可以免费去那边留学。” 这条件听起来不错,童世杰为自己点了一只烟,自他知晓父亲有意将药厂的股份交由童世轩管理后,掩藏在心底的那份妒意越发的明显,童家的东西是不会便宜那小子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约定之日前办好此事,到时我们在上海见。” 严云善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雕花木窗向外望去,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计划正一步一步实现,用不了多久这个大宅院连同柳园都会是他严家的了。至于那个童世谦,被人卖了都还不知,想要回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紧闭的房间里传出两人的笑声,仿佛在提前庆祝似的,在这晴好的日子里显得渗人至极。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严元善带着人有些不舍地离去,路过童公馆外时还不忘让司机将车停下来,细细瞧了一番后,这才驶离远去。 童世杰并不知自己的父亲早已回来,而且将他和严云善之间的谈话听了进去。直至他被周管家带来的人架走,这才有了不好的感觉。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他也就把话挑明了,这个家只能是他童世杰的。 …… 不知是寺庙里的香火太旺盛熏了眼睛,还是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柳心瑶只觉着胸口处莫名地难受,隐隐地抽痛着。 童老夫人与之前在园子有些不同,出来后时不时打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柳心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生怕她一不留神伤到哪里。 幸好童吴氏身子抱恙没有来,拜送子观音时至少没那么尴尬。 柳心瑶心底明白,童老夫人心里急,所以又给寺庙捐了不少香油钱,但她比谁都要急,拜了不知多少次了,中西医也都瞧过了,身子没有问题可就是不见动静,说实话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21) 童老爷子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寺庙,原本想在这边用过午膳的老夫人当场昏厥过去。睍莼璩晓 因事发太突然,童家上下一片惊慌。若不是周管家与吴管家同时瞧见那场“意外”,童世杰必会隐瞒过去,而不会仓促之下选择带着童吴氏逃离。 风云突变,世事难料,转眼间满园挂起了白布。 不管发生再大的事,家丑也不可外扬,对外一致说童老爷子因病辞世。尽管这样,消息还是在南城四下传开了,就连街上的孩童也都因此唱起了歌谣,童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童老夫人自那日起便一病不起,幸好童世轩回来了。 不过支撑童家的重担还是落在了柳心瑶肩上,她是被逼到这份上的。童世谦已失踪数日,她不相信他就这么离她而去,不想再见到老夫人有事,她一直压着这个消息,能哄一天是一天,等到她日夜思念的人回来。 生意交由吴管家和周管家打理,她不过是最后做个决定而已。童世轩接手童世谦在南城的事务,又派出人前去打探消息,他也不相信。 严云善和陆明热前后脚来童家拜访,柳心瑶没想到他们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不想听他们二人说虚伪之话,命下人一律不许迎进门来。 从老夫人那回来,柳心瑶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静静地折着纸鹤。不为别的,只为心中那份祈祷能尽快实现。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暮色,她依然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手中活,仿佛每折一个就多一个希望。对她来说现在的每一日都在煎熬中度过,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很怕,真的很怕,要疯了。 门突然由外向里推开,身着素色长衫的童世轩面色凝重地走进来。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下去,才道:“二嫂,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二哥福大命大是不会有事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无法料到,现在这个家需要你做的事有很多,你必须打起精神来,如果你还想折,那你说个数出来,我陪你一起折。” 听童世轩这么一说,柳心瑶怔了怔,她明白他说的意思,可是她无法停止去想念,以至于得不到准确消息而胡思乱想。她想亲自去那边找寻,可还没到大门便被吴管家派来的下人给架了回来,这个时候若是她再因一己之私离去,那必是乱上添乱,只怕到时真得让陆严两人歼计得逞毁了童柳两家。 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而已,生意场上的事一窍不通。童家虽然在南城是大户人家,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偌大一个园子冷冷清清,再也听不到昔日欢笑声。这个家迟早是要散的,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老夫人的话语不时在耳畔回响:“不管他们的爹娘做了多少坏事,但他们是无辜的,你能像亲生娘一样待他们吗?让他们不要走他们爹娘的老路” 童世杰和童吴氏逃离,留下了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柳心瑶一直在想,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故意的,指不定某一日他们便会回来。 她懂老夫人的意思,又怎能狠下心拒绝。 (好冷啊!周末愉快!) 第四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22) 这时老宅那边,老夫人房门突然由里推开,惊了守在外面的丫头,定了定神后只见周管家道:“快,快把二少奶奶和三少爷都请过来。睍莼璩晓” 丫头一惊:“您是说老夫人她,”见周管家点头,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忙转身跑出院子。 门外传来惊慌失措之声:“二少奶奶,三少爷.……”惊了房间里各怀心思的二人。 柳心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之事,竟然借了童世轩的肩膀,她瞧了一眼还杵在原地回不过神来的童家老三,便垂下眼眸先行步出。 “你二哥回来了吗?”童老夫人的气色已大不如之前,这些日子一直在苦苦地撑着,只为见童世谦一面,在听到坐在床沿上的童世轩说:“快了。”后,轻声叹气道:“轩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觉得童家对不住你,可童家今后的事业还是得交给你打理。你瞧瞧你二哥,又忙生意又忙那边,这几年都有白头发了,我知道你和他的感情最好,不管怎么说你得帮帮他,也帮帮这个家,这个担子得有你们两人来担着。” 童世轩握住母亲的手,低声回道:“娘,您放心,我会的。”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有些事不得不放下,既然选择回来就得有所承担地走下去,想到这抬起头来迎上她那期盼的眼眸:“娘,孩子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童老夫人有些不大相信他所说,继续以虚弱之力道:“轩儿,不管在哪里总会遇到不如意之事,做生意也如此,人活着就得撑着往好处想,没有过不去的槛,只要你撑下去,再大的难关都会过去的,懂吗?”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弥漫着生死离别之味。 柳心瑶站在外间,瞧着眼前的母子俩,鼻子不由得酸涩起来。 童世轩觉着胸口处似被石头压着,闷得快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看她的眼眸,好一会才回道:“娘,您说得我都明白,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再跑的。” “若是找到你大哥不要将他送到官府,告诉他,娘和爹再也不能保护他了……”童老夫人眼里现了泪,她怪不得别人只有怪自己。 童世轩听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回道:“娘,该用午膳了,别再费力地说话,好好休息会。” “不,我若现在不说,只怕没机会再说了。等娘走了,你要好好待你二嫂,她和当初的你一样也是被困在童家的,她之前没吃过什么苦头,来到这里后因你二哥吃了不少苦头,她是真心对待童家的,你一定得帮帮她,别让她再有被家人抛弃的感觉。”话音还未落,童老夫人便咳嗽起来,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似乎身子快要撑不住了。 原来她老人家什么都知道。 童世轩正要回应。 “娘!” 再也沉不住气的柳心瑶来到床边瞧着脸色苍白的童老夫人,她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柳心瑶没有再多想双膝触地,又道了一声:“娘,求您别再说了,您一定得撑着,等着世谦回来。” 童老夫人不急着回话,而是松开世轩的手,抓住柳心瑶的手:“心瑶,对不起,娘只能对不起他了,希望他回来后不要怪娘急着去见他爹了。” “娘,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您别这么说,我们只要您身体好起来,这个家还需要您。”柳心瑶怕了,眼泪溃堤而出,她不愿再见到那悲泣的场面,瞧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童世轩,他眼里已闪烁着泪光,她怔了怔将视线转回到老夫人脸上,抽泣着道:“娘,您放心吧,您说的事,我会做到的,我对童家是真心的,您是知道的。” 童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含着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 送走童老夫人当日,柳心瑶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折起莲花来。睍莼璩晓老夫人一不在,她心里空落落的,这个家疼她的人走了,世谦又不知身在何处,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人。 她怕,真得怕。 童世轩进来时,她是知道的,只是此时不想去理会罢了。 “二嫂,你折完了纸鹤又开始折莲花,不吃不喝想到什么时候?你在这里折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柳心瑶瞧满桌的纸莲花,失神般地回道:“娘终于不孤单了,和爹在一起了,我做这些是在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一路走好。” “够了!”童世轩一手抢过她手中的纸莲花,一手抓住她的臂膀:“娘走得那天你是怎么答应她的?你难道忘了你对她说得吗?”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模样,心底深处的伤痛再度被揭开:“当然记得,可我爹娘因为害怕丢下我跑了,姐姐又在怀疑是世谦杀了她夫君,没想到世谦又失踪……他们都不要我了,就只剩我一人了。”她心痛,非常的痛。 “不,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惊得睁大眼眸,只因在他眼里看到与往日不一样的情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入陌生又温暖的怀中, 很快她想到自己的身份忙从他怀中脱离,站定后细细瞧着眼前与童世谦有些相似的男子,他不是她日夜思念的那个人,缓了缓情绪才道:“世轩,你放心,我没有忘记娘的嘱托,我得去陪孩子们了。” 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仓皇逃离。柳心瑶不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得出来,只当是生出的亲情罢了。 童世轩拾起落在脚边鸳鸯绣帕,抬眸望着匆匆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后的。” 正打算出去,与进来之人撞个满怀,他微蹙眉头定睛一瞧来者是吴管家,只见其神色怪异,想必一定是探听到消息了。 “何事如此惊慌?” 吴管家四下瞧了瞧,确认没有外人,这才低声耳语道:“三少爷,陈副官回来了……” 原本算是好消息,可从童世轩眼里看到了燃烧的怒火,他在见到打扮成乞讨之人的陈副官时难以置信,想不到有些日子不见竟然瘦成这般模样,更没想到杜旅长是个背信弃义之小人。二哥与陈老三和谈时,他却来个突然袭击致使二哥深受重伤,更杀了带去随行人员,说什么是陈老三不守约定,而那个陈老三若不是二哥命陈副官护着,也无法安全回到北城。 “二哥,现身在何处?” “据陈老三安插在杜家的线人回报,童旅长现已被杜婉婉带至上海洋人所开的医院疗养,化名蒋正康,他现在已记不清之前发生的任何事。”陈副官想到身上的信,忙掏出来递给童世轩:“这是童旅长给您的信。”有件事他不敢说出来,只怕伤了更多人的心。 童世轩看完信后面色阴冷,命吴管家将蜡烛取来将其点燃,这场远离战场的战争并没有结束,还得继续打下去。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 瞧着眼前正在削平果的精致洋装女子,童世谦微微蹙眉,想她不止一次说她是他的爱人,可他为什么脑海里总浮现出另一个着秀禾装的女子身影,每每想到其便头痛欲裂。睍莼璩晓之前也问过眼前女人是何原因,却道是一场驱之不散的噩梦。 兴许是见他半响不接苹果,杜婉婉有些紧张道:“正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童世谦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自己不叫蒋正康,每次她在叫这个名字时,他就有种说不出来怪怪的感觉。 她看起来很担心他,自离开医院后,他就被她和她的父亲带到了这里,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找不到丝毫的过去记忆。 “我希望你不要再骗我,我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每次听到你喊正康时,我这里就很难受。”他边说边将手放在胸口处,一脸痛楚的模样。 杜婉婉心中一惊,怕童世谦恢复记忆,忙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之人,他的身世想要瞒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出实情来。 “你本名叫童世谦,是南城童家二公子,你的父母亲因你大哥而逝,你的妻子在你离开的日子里与你三弟在一起了………” 原本有所期待却换来混乱不堪的画面,心情浮躁的童世谦睁大眼眸,没想到自己离开南城后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听不下去了:“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蒋正康?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从沙发上起身时不小心将急于抓住他的杜婉婉推倒在木地板上,之后他虽然意识到了,却没有将她扶起。 在杜婉婉眼里看来,每一次头痛就表明他离恢复记忆越来越近,说实话她很怕,顾不得埋怨抱着头痛苦不已的他,忙命下人请大夫来。 没过多久,一针打下去,童世谦陷入昏迷中,他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南城去。 傍晚时分,杜旅长回到家中,听下人说杜婉婉不用晚膳,有些担心她这样做到最后只会害了自己,还好并没有将他关在门外。 “婉婉,你不想让他恢复记忆,你又请大夫来医治,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实话自打见童世谦第一面,杜婉婉就喜欢上了他,若不是父亲经常在耳边夸赞他有才,她才不会动了这个心思。自认哪点都比得过家里已失势的柳心瑶,既然老天爷都在帮忙,那她为何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跟他在一起,日后必会为童家添上子嗣。 “爹爹,柳心瑶跟童世轩在一起是真的吗?若是真的,不正好一举两得,你可以得到童家的家产,而我就能做到童家的女主人。”杜婉婉瞧着手中童世谦的素描画像,信心十足地道:“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让他知道最爱他的人是我。” 杜旅长瞧着她半响不说话,忽然心生惧意,有这样的女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并不知隔墙有耳,已将里面父女二人所说之话记于心中。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 园子里多了两个孩子变得热闹许多,在他们小小的世界里爹娘是留洋做大生意去了,想起来时哭哭闹闹一会儿,一天天也就这么过去了。睍莼璩晓 童世轩搬回老宅,童家对外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打理。整日紧锁着眉头,似乎总有化解不开的烦心事缠绕在心间,越来越像童老爷子。 冬去春回,白布虽已扯去,但依然掩饰不了满园的悲凉气氛。老宅里的下人走了三人之一,偌大的地方即使添了新灯,也显得冷冷清清。 听完吴管家和周管家关于收成的汇报,柳心瑶合上手中的账本,微微蹙眉起来,想*就不说了,连老天爷也要来凑热闹,这接踵而来的苦难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既然事已至此,想要跟天斗那是不可能的,一切还得照旧,只盼来年风调雨顺。 接着挑选个临近的吉利日子,决定去寺庙里布施放粥,虽然暂时战火停息,但仍然有不少难民没有离去。这么做不光是顺着童老夫人的意走下去,柳心瑶也想着从中探听到有关世谦的消息。不光是她一人坚信他没死,童世轩和两个管家,包括林妈与小林都说他没死,她相信他们所说之话,相信在不久的某一日他会出现在她面前的。 以往卖得极好的桃花酒,最近一段时日在外省凭凭出现问题,不少客人饮用后都要退货……奇怪的是,南城各大酒馆却没有一例。 小林连走两地,傍晚时分才下火车便被童世轩派去的周管家接到童家老宅。 柳心瑶收到消息,将两个孩子哄睡着后,这才借着清冷的月色加快脚步来到西厅外,正打算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周管家的声音:“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卑鄙小人,他现在是在跟我们下棋,我们可不能被他们再下套,得尽快想办法把事情处理好,否则会后患无穷。”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陆明然也脱不了关系,他们一定是联手对付我们。” 说话的人是吴管家,柳心瑶停了下来对跟在身旁的小婵做了个等等的手势,却还是被身后端着点心而来的下人发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做,尴尬一笑缓缓步入房内。 身着洋装的童世轩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起身支开了其他人,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时,才请她入座道:“二嫂,你来看看这几瓶酒有何不同之处。” 原本想着和小林说上几句,哪想这么快就被眼前的男人派人送回柳园。 想到还有正事要问清楚,柳心瑶顺着他所说方向瞧去,只见那几瓶酒从外观上看起来一模一样。她一一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小口抿着,并不知这些之前都已被他碰过。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回道:“第一杯和第三杯口感有些浓烈,完全掩盖了桃花香,不是童家酿制的桃花酒。第二杯色泽清香,回味绵长,一定是的。” 听她这么一说,童世轩嘴角勾起一抹笑痕:“二嫂,厉害!”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4)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柳心瑶退了两步。睍莼璩晓童世轩背着手并未动,而是定定地瞧着她看,眼里有着让她不安的情愫,想将他从她眼里抹去好像不太可能。 两人静默好一会儿,他打破沉默道:“二嫂,心情不好吗?” 柳心瑶有意识转过身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回道:“没有。” 童世轩似乎有意,绕过桌子走至她身旁,又一本正经儿明知故问道:“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你看上去清瘦了不少。” 看来他这是没话找话,柳心瑶瞧他一眼,耐着性子道:“没怎么累,瘦了不可以吗?” “可以啊!因为担心你,想让你气色好些,所以我想把你身边的丫头给换了,怎么样?” 童世轩随她来到门边,柳心瑶原本想道声谢谢,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他这是在警告吗?想到此忙转过身去,迎上他那现出淡笑的眼眸,别有意味地道:“人老了念旧。”见他低笑出声不语,缓了缓情绪:“时间不早了,还有事吗?” “有事!有很多的事想对你说,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童世轩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他越这样,柳心瑶心里越不安,想了一下沉色道:“我不喜欢热闹,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了。” 他不急着回她的话,而是走回桌旁,点了一支烟后才对着她回道:“那你就一个人待着吧。” 柳心瑶想着他听明白了,这会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拉开门离去。并不知身后人瞧着她的背影莫名地苦笑,觉着没有人理解他,快乐已随之远去。 外面局势不稳,全面开战是迟早的事,想过要把她和大哥的两个孩子都送出国去,现在想想不是他一人能做得了主的事。 兴许是贴了几日的告示,还没到布施时间,寺庙里就已聚集不少人,比过年那几日还热闹。 柳心瑶被眼前的阵势惊吓到了,之前与老夫人在外布施时都没有瞧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想到姐姐柳心珍也在其中。 “姐,你这是?”她忽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自眼前女人回到南城后,她从未亏待过,一时猜不透这么做是何意。 “妹妹做善事怎么不叫上我呢?”柳心珍淡淡一笑:“今天我也想做点什么,就让我做个帮手吧。” 听柳心珍这么一说,柳心瑶有些不敢相信姐姐会有如此想法,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不再说什么点点头。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眼瞅着所备的一千碗粥都已施完,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队伍一点也不见少,甚至里面夹杂着外地口音。 柳心瑶想再命人做些馒头来,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童世轩制止:“一千碗就是一千碗,若是你临时再加,只怕引来更多别有用心之人。” 她怔怔地瞧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是小气之人,为何说出这番话来,犹豫间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以至于视线久久不愿从那个人身上转移。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5) 半响之后,柳心瑶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不管那个人发型再怎么改变,他就是失踪多时的童世谦。睍莼璩晓思念已久的眼泪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想着回来了就好,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好。 童世轩顺着她所瞧方向望去,脸色随之变化。等了许久,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心里生出莫名的滋味。 “世谦!” 柳心瑶欲上前去,还没走两步便被回过神来的童世轩拦住:“等等,这不是说事的地方,你没见他身后跟了多少人?” 她这会已顾不了那么多,完全听不进去他所说,忙挣脱加快步子,兴许是心急,一不留神踩空跌下台阶…… 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童世轩朝身后的周管家使个眼色,便走上前将半天站不起来的柳心瑶强行抱起,匆匆步出寺庙。 三三两两的路人不时挡住视线,嘈杂声此起彼伏,失了原本的清静。 童世谦瞧到了柳心瑶,他愣在原地移不了步子,不远处正做着善事的女人与他脑海里浮现的女人一模一样,自打见到她第一眼,他的心就隐隐地作痛着,她是他的妻子应该没有错。 那个拦着她的男人是他的三弟童世轩吗? 童世谦想上前去,臂膀处忽然一紧,这次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救过他性命的女人。 “你难道还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听杜婉婉这么一说,童世谦皱起眉头来,说实话他见柳心瑶跌倒在地上,想上前去将其扶起,但在见到童世轩出现时,他的手攒起拳头。又一想刚回到南城,便被身旁人带到了这里,想必是有意安排。 只见周管家上前来,约他们去府上一叙。 童世谦心里忽然有了底,如果他们真得都是他的亲人,那么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难道他们都以为他死了?过去了这么久,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他人也冷静了下来,决定看看再说。 杜婉婉倒是一惊,没想到会这么快,见身旁人爽快答应下来,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眼瞅着离寺庙越来越远,柳心瑶再也沉不住气,道:“世轩,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是你二嫂啊!”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为何如此反常,难道之前的手足情深都是装出来的? 童世轩有些烦躁地开着车,他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先前一瞧杜婉婉带来不少人,想必一定是有备而来,她打什么主意他多少也明白,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得逞。 “二嫂,先前那般是不得已,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我已让周管家请他们去了,至于是不是二哥一会便知,不能再让别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柳心瑶一愣,似明白了几分,瞧着他紧锁眉头,心中的困惑定不比她少,便没有再言语。 世间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不多见,即便两人如同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也会有着不一样的秉性。那个人的眼神看起来虽然有些陌生,但不知为何她始终坚信,他就是她要等的人。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6) 自打人一进园子,老宅里的气氛就不一样了,所到之处下人皆是窃窃私语,反复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稀罕物。睍莼璩晓 童世谦瞧着眼前一花一草一木,思绪渐渐地回到从前,虽还未完全恢复记忆,但这些画面对于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这时迎面而来一小丫头,再见到他时也不多言语,忙退到一边垂下头去,似有害怕之意。 童世谦微微蹙眉,明明听到她在喊他二少爷,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可为什么后面打住了。他想到身后的周管家,下意识回头瞧一眼,见其视线有所避开,心中明白几分。 比起有些沉不住气的柳心瑶,童世轩倒是一副淡定地坐在之前童老爷所坐的位置上。她也不好再多言,毕竟童家的当家人已是他。 见二人前后脚进来,柳心瑶忙起身面带微笑道:“世轩,你回来了。”原以为眼前人多少会有些回应,哪想他神情严肃,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盯着他半响未有回应。 而随他进来的那个女人,眼里现出的敌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还真如世轩所说来者不善。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蒋先生和杜小姐上茶。” 身后传来童世轩有些不悦的声音,柳心瑶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早已知晓此事。忽然对这个曾以为很了解的男人有了惧意,不知他这么做是何意,她的心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 “童世轩,我以为你跟你二哥的关系极好,看来是我想错了,他是谁你难道你不清楚吗?你就这么欢迎你二哥回家?” 气氛有些变化,谁也没想到那个女人会这么说。 童世谦依然不语,落座后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何事,仿佛置身事外与他无关。 “杜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你说他是我二哥?那你有什么证据?又以何身份在他身旁?”童世轩走到大厅中间,环顾一圈后又道:“古今有之,天下之大,必有相似之人,若是你找一个假的来冒充我二哥,你叫我们情何以堪?” “你,”杜婉婉想说欺人太甚,不过既然随童世谦回到南城,她就没有再出这个园子的打算,至于那个柳心瑶自打第一眼便觉着不如她,走是迟早的事。 “我怎么了?” “不信的话,可以滴血认亲。”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柳心瑶狠狠地打断:“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他现在很难受。” 此刻童世谦脸色异常的难看,他摇了摇头,正要抓柳心瑶伸过来的手,哪想被杜婉婉打开,无奈一只手撑着额,闭上了眼睛。 “世谦,头又痛了吗?” 半响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眸,瞧着紧握着他双手的女人淡淡一笑:“没事,好多了。” 这一幕落在柳心瑶眼里,她紧紧握着绣帕,胸口处生出异样得难受滋味,有些事不用明说自然明了,或许现在正是如此。 忽然想到一事,柳心瑶回过身来对面无表情的童世轩道:“不用滴血认亲,还得有劳世轩代为查验。”犹记得童世谦临走前,她为他亲手戴上象牙护身符,若是不在丢失了,但他身上伤疤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7) 雕花木门由里关上,园子里的下人见状四下散去,唯有挂在檐下的一对鹦鹉学着舌儿。睍莼璩晓 柳心瑶回头瞧一眼杵在门边不愿离开的杜小姐,虽无好感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可别慢待了。 “杜小姐,可能要有一会儿,请上这边来坐。” 杜婉婉这才将视线转移,半响后才走至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柳心瑶,如果你没有嫁进童家,或许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可是现在童世谦身边只能有一个女人……我是不会离开的。” 这是在挑衅吗? 听眼前女人这么一说,柳心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个女人野心还真不小,不过童家的女人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也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一门之隔的另一端静寂无声,气氛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童世谦在童世轩的注视下,缓缓地解开白色衬衣扣子,现出颈项上所戴的象牙观音吊坠。这还不够,以至于身上的新旧伤疤一一现出来,自打失去记忆后,若不是杜婉婉道出这些都是因打仗受伤而留下的,他是无法相信的。 瞧着眼前人微蹙双眉不语,他虽失忆但不傻,有些答案是不用说出来的。 “我到底是谁?” “蒋先生,看来你还没有恢复记忆,等你恢复记忆想起来你为何失忆,是谁把你害成这般模样,再来找我也不迟。”童世轩别有意味地回道,眼前男人是他二哥没有错,那些伤疤早已刺痛了他的眼,狠下心道:“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恕童某人不远送。” 细细听来别有一番苦痛滋味,童世谦睁大眼眸定定地瞧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不是不明白其中之意。又一想他真得是他二弟吗?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仿佛如针扎般刺痛他的心。 “你放心,不是我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语音还未落,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来,她正对面前两个看似兄弟模样的男孩说着什么,而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大点的男孩说出了和他此时同样的话来,画面里的家具摆设与现在所处的房间里一模一样,想到这他得头又痛了起来,以至于脸部表情都扭曲了。 “你没事吧?用不用我请大夫来?” 童世谦缓过气来,尴尬一笑回道:“谢了,我没是,不要对我这么好,还是等我想起来我是谁再说。”深深看一眼后便转身拉开门步出去。 外面的人儿听到声音,同起身望向门边,眼里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怎么样,是不是?”柳心瑶虽在问童世轩,但却走到了急于离开的童世谦面前,她多想摸摸他那瘦削的脸颊,多想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杜婉婉没有说话,却恨恨地盯着柳心瑶,在她眼里看来童世谦眼里只能有她,不能像现在这般对其他女人有留恋之意。 童世轩并不急着回话,而是走到杜婉婉面前,才道:“杜小姐,你说他是我二哥?可他并不是。若没什么事,请回吧。” 一时间似被夺走了呼吸,杜婉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和童世谦,原本心有不甘地她在见到院子里忽然多出不少下人时,唯有将到嘴巴的话咽了回去。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8) 一路走来,只见迎春花开满园,蝴蝶蜜蜂舞翩翩,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仿若一场故园旧梦。睍莼璩晓 “世谦,这是你的家,他们这样对你,你应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童世谦站在车旁微微蹙眉,说这话的女人一会叫他正康,一会又叫他世谦,他在她眼里到底是谁?转而一想回过头见她还站在石阶上不愿下来,尴尬一笑别有意味地道:“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不能强求,如果不是我的东西,不管用尽所有办法也不会是我的。”他抬眸注视着那块镶嵌着金字的门匾,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我,我们该回去了。” 杜婉婉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只是动了一下身子,在她看来事情完全没按计划进行,而眼前的男人自失忆后整日除了画画,就没有一点军中时期的气魄,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样的男人。 午后暖暖的阳光穿透窗户洒在桌面上,映出一张困惑之极的脸,只因面前摆着的一封信,上面的一字一句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若不是有人在他入厕时将信悄悄地递进来,他还不知自己失忆是因杜家、爹娘离世是因大哥被严陆两家所骗而逝,他没有回来看他们最后一眼,也是因为杜家、至于他的妻子柳心瑶和三弟童世轩相好之事,纯属无稽之谈,切勿听信外人谗言。 随着画面起伏,他的头越来越痛。写信之人称呼他为二少爷,那他必是童世谦无疑,若是真如信中所说,那这个仇一定要报,想到这下意识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 不管外面人怎么敲门,柳心瑶就是不想开门,既然不想对她道出实情来,那就什么都不要对她说,瞧着两人的照片伤心地饮着洋酒。 等了那么久,苦苦地撑到现在,不相认那是因为失忆,她会让他想起一切的,不管他记不记得,他都是她柳心瑶的丈夫,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命运。 园子里四下传开了,都说二少爷忘恩负义,回来时身边还带了个面色不善的女人,搞得二少奶奶一天到晚都在哭,谁也不愿意见。不知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整个南城也都传开了,比起二少奶奶和三少爷好上的传闻,这个似乎相信的人更多些。 无奈之下,童世轩将柳心珍请到童公馆,直到见她进入柳心瑶房内,他这才转身离去,还不忘让下人备好茶和点心。 才进房内便见柳心瑶背过身在桌旁收拾着什么,童世谦失忆的事她也听说,童家一连串的变故,原以为心情会好受点,其实不然。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姐,你来得正好,能否带我把这盒东西交给童世谦,他看到这些一定会想起来的。” 柳心珍的到来让柳心瑶心底一亮,也忘了眼前的女人曾经深深地怀疑过自己的丈夫,甚至有过想加害之心,但是此刻相信她,相信她会为她做点什么的。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9) 盒子里装得无非是些细碎之物,在柳心瑶眼里瞧来是宝贝,但在柳心珍那却是一堆瞧不上眼的东西。睍莼璩晓她也不多看一眼,淡淡笑道:“妹妹,我记得在你留学前他画了一幅你的素描,还在吗?” 若不是听姐姐这么一说,柳心瑶还不知有这么一回事,半信半疑地将柳心珍带至阁楼内。 忽而想起童世杰欲闯这里寻老夫人留下来给童世轩的东西,如今已归她代为保管,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拿出来的。 柳心珍指着放于墙角的上锁大木箱,命小婵将其打开。 柳心瑶收回思绪瞧着姐姐愣了愣,她知道有这箱东西但从未有动过,只因童世谦上了锁,想着那是他的秘密便没有多问。 “姐姐,这样不妥吧?” “若都是像你那般老实,还怎么挽回男人的心?” 此话一出,柳心瑶杵在原地半响回不过神来。 没有找到钥匙,过了好一会才将它撬开。待细细一瞧,里面竟是她的素描画像,柳心瑶惊得睁大眼眸,忆起当时十六岁年华正好,在他笔下一一呈现出来,这一晃快六年了。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心瑶有些好奇,转而一想还真如姐姐所说那样,慢吞吞得找线索,等找到了人或许早都走了。不等柳心珍回话,便岔开话题道:“姐姐,要这些有何用?都拿走吗?” “一幅就够了,这是他在你留洋那几年想念你时所画。” 柳心瑶双颊现出淡淡红晕,原来这些都是他想念她时所画之物:“既然这样,那拜托姐姐了。” 原本想跟着去,想想还是不要见杜婉婉的好,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坐在车里耐着性子等好消息。 杜婉婉在南城租了个小院,紧邻着垂满柳枝的河边,不时有小船经过,安静惬意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杜家的看门老太太打开了门,可客客气气地将柳心珍请进去。不远处的柳心瑶瞧见这一幕,松了口气。 柳心珍款款地步入院内,不知何处传来的小提琴声断了,接着一个身着洋装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面前。 “你是柳心瑶的姐姐柳心珍吧,你来这里有何事?” 柳心珍瞧着眼前一副不可一世的的女子,心想可真没礼貌,这就是杜家人待客之道?微微一笑回道:“我听说我妹夫童世谦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人,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样,所以就过来,我妹夫他人在吗?” 她一口一个妹夫,在杜婉婉听来很刺耳,眼里现出不悦:“没错! 那个女人就是我,人已经看到了,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 这位小姐是谁?” 童世谦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像个没事人似的拿着一本画册。 柳心珍挑了挑眉,眼前的男人和她的妹夫真得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却多了些文人雅士的气息。 “妹夫,我是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童世谦瞧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杜婉婉,想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尴尬一笑道:“我是谁我到现在还不清楚,如果你有什么事就请在这里说。”语落还不忘让下人上茶。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0) 三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柳心珍瞧着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让步道:“既然妹夫这么说了,好吧。睍莼璩晓” 一旁的杜婉婉不知何故再度瞪大眼睛,似有话要对柳心珍说,再见到童世谦对着她微微一笑时,脸色才有所缓和。 这一幕自然落在柳心珍眼里,怎么瞧都觉着别扭,毕竟是在别人家,还是不要鲁莽行事的好。 “妹夫,这是你年前留在我那的,现在见你回来了,那也该物归原主了。”她依然没有改口,还不忘瞧一眼脸色又变难看的杜婉婉,心想眼前的女人竟然敢来南城欺负她妹妹,估计是好日子过腻了。 无声淡笑间,各怀心事的三人火光四溅。 童世谦迟疑了下才将其接过缓缓打开来看,脑海里的画面再度如荧幕一一闪过,外表看着虽平静但心湖早已泛起涟漪。 半响之后将画欲还给柳心珍:“这个女孩,”他话音还未落,只见杜婉婉抢过一把撕碎。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在场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回过神来的杜婉婉也顾不得再赶柳心珍离去,转身匆匆回二楼的房间。 “对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一声后道:“今日看来是不能与妹夫相认了,我这就告辞了。”一个失去记忆的男人生活在仇人的家里,可悲又可叹。 原以为姐姐进去没几分钟会被赶出来,没想到在里面的时间还挺长,柳心瑶觉着这回有戏,忙从车上下来迎面而去。但在见到柳心珍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时,她的心中顿时一沉,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直到姐姐在车内坐稳,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怎么样?” 柳心珍瞧一眼柳心瑶,并不急着回话,掏出绣帕擦了擦脸颊,这才道:“妹妹,依我看这事急不得,失忆的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的,有些能想起有些就想不起,得耐心地等等再说。”说话间轻柔地覆上她的手背,转而握住。 这番话在柳心瑶听来无疑又是饮了一杯苦酒,自得知那个人因失忆而忘记自己是谁,她便翻阅了不少有关这方面医学方面的书籍。姐姐说得没错,有些人很快恢复记忆,有些人得有个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在失忆,她很怕那个人是第三种。 一墙之隔的院内,老太太正要去拿扫帚清扫地面。童世谦忙道:“这里不用你收拾,快去瞧炉灶上炖的汤。” 老太太怔了一下,若不是他提醒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忙转身加快步子离去。 童世谦四下瞧瞧,确认此时没有外人在,快速将碎纸片从地上拾起放入裤包内。待回房间收拾妥当,听得隔壁房间传来不悦之声,这才进入杜婉婉房内,只见她正对着才端来汤的老太太撒气。 老太太见他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都想起了是不是?你全都想起了是不是?你走你现在就走!”杜婉婉眼里含着泪,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若是他真的想起来会离她而去的,她虽然讨厌他现在的样子,但见他痛苦时她的心也随之痛苦,她想她是喜欢他的。 童世谦走至离她最近之处的椅子上坐下,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痕:“从现在开始起,我是蒋正康,我就是你眼里的蒋正康。”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1)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并不这么想,甚至在吐出的每一字时隐隐地作痛,他十分清楚自己是谁,只是现在还不到离开的时候。睍莼璩晓 杜婉婉脸色有些缓和,转而淡笑道:“外面天气不错,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 童世谦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覆上她的手背。 夜色深深,弯月静静地悬挂在树梢上,偌大的房内唯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借着柔和的光线他小心翼翼地用浆糊将碎纸片一一粘和好。 一纸素描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却让他找回失去的记忆,这些对于曾经的他而言,是用金钱也寻不回的宝贝东西。 他真得好好感谢杜家人,所以他必须以正康的名义活着,当她父亲来到南城时,再报仇也不晚。 车子才驶离单位不远,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前方,小林忙将车停下,而那个人似乎也瞧见了他,走到车窗边淡淡一笑:“小林,好久不见。” “二少爷,真的是你吗?”小林瞧着主动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童世谦,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几日已经听说了些有关二少爷回来的事,没想到今天被他碰上了。 童世谦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尴尬笑道:“小林,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带我去老爷老夫人的墓地,开车。” 小林怔了怔,这熟悉的语气的确是童家二少爷,看来是恢复记忆了,忙应声道:“是。” 没过多久车子来到离童家老宅不远的后山脚下,若是走路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两人顺着石阶而上,没走几步便见到老祖宗的墓碑。 思绪犹如洪水般涌来,童世谦的视线慢慢地模糊起来,童家人死去几乎都被葬在这里,而他在临走前也为自己选好了地,没想到却被爹和娘用上了。 他觉着自己的胸口快要透不过气来,好一会才道:“我大哥有消息了吗?” “二少爷,大少爷人在北平,与严云善来往密切,据说,” “据说什么?” “据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被沾染上了大烟。” 童世谦心中一惊,这一定是严云善所为,但三弟为何冷眼旁观他有些想不明白,即使大哥犯的错误不可饶恕,但也是他们童家人自己的事,怎会任由外人处置。 “今日相见,暂且不要对外说出去,包括三少爷和二少奶奶,一会分开之时我便不是童家二少爷,你可明白?” 小林愣了愣,既然二少爷这么说,必有一定的原因,他点头应声下来。 不一会儿,车子又出现在闹市街头。 小林隔着车窗指着街对面的小酒馆,道:“陈副官回到南城时右腿已经废了,三少爷将这个店铺盘给他做些小生意,兄弟们没事的时候经常去坐坐,陈副官烧菜的手艺不错,养活一家人没什么问题。”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童世谦双眉紧锁,垂在身侧的手攒成拳头,半响之后才松开,缓了缓情绪道:“找个时间,我会让你带我进去坐坐,今日就罢了。”临下车前,还不忘再次提醒道:“记住我说的话,我现在是谁可别忘了。”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2) 两人相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童世谦那,当晚便派人将小林带到童家老宅。睍莼璩晓 柳心瑶从小婵那听得消息,原本想亲自过去一趟,在一看里间童小年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再怎么隐瞒,也断不了日夜思念之情,两个孩子已从外人那听得些最不想听之事,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最小的小海好不容易哄消停了,哪想哥哥小年却一夜之间病倒了,睡梦中拉着她的手不时喊着童吴氏。 没过多久小婵推门而入,站在外间轻轻唤了几声,柳心瑶见小年手松,这才从床边起身脚步极轻地来到外间:“探听到什么没?” “二少奶奶,今儿白天小林在街上碰到了那个像二少爷的男人,两人还在车里闲聊了几句,据小林说那个人还不知自己是谁。” 柳心瑶怔了怔,琢磨着小婵说的话,虽然那个人一再不承认,但他越这样她越觉着就是,看来明日得亲自去杜家一趟,一定要让他恢复记忆,回到童家来。 窗外天还没大亮,兴许是心中有事,还不等小婵端着热水进来,柳心瑶便已起身打开衣柜细细挑选着衣裳,最终落在不长穿的绣花旗袍上。 “二少奶奶,有您一封信。”柳心瑶正在哄小年用早膳,听吴管家这么一说,忙将手中盛粥的碗递给身后的小婵,起身来到外间。 没想到的事,是童吴氏写来的,急需一千大洋救她和童世杰的命。 柳心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信里让她去见严云善。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找她而不找童世轩?再说这一千大洋她上哪找去?虽说已是童家的女主人,但涉及到钱财之物的事由不得她说得了话的。 “这信是谁送来的?” 吴管家瞧出她脸色不对劲,上前一步道:“二少奶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封信是看门的下人一早开门时发现的。” 柳心瑶将信递给他后又看一眼里间的童小年,这才回头道:“老吴,我该怎么办?”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忽而明白童吴氏为何不给童世轩了,因为一个字“怕。”又一想这会不会是个骗局? “我觉着这事还是得跟三少爷说一声。”吴管家将信纸收好,又道:”虽然您现在已是童家人,但童家的当家人不是您。” “你知道他们为何变得这般虚弱?就因为他们想要得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又因此害怕失去。” 吴管家离去时留下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柳心瑶一时回不了神,似明白又不明白。 去杜家见童世谦之事看来得推后,只因童世轩很快派人过来请她前往老宅。 算算日子,虽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已有两日未见,他要忙得事有许多。而她忙着照顾生病的小年,算是有心避之吧。 “二嫂,你是怎么想的?” 才到门边,便听里面传来此言,柳心瑶惊了一下,定睛瞧着与平日打扮有些不同的童世轩,缓缓道:“他是你大哥,这事还得由你做主。”见他瞧着她半响不回应,岔开话道:“穿得这么漂亮,你这是上哪儿去?” “相亲,晚上就不回来吃晚膳了,得去见二嫂托媒人介绍的姑娘。” 若不是他说起这事,她还真给忘了,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既然有心去见也是件好事,希望那姑娘顺他的意。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3) 这次谈话不过一刻钟,在柳心瑶眼里甚至有着莫名其妙之意。睍莼璩晓 童世轩没有忘记两个孩子,临出门前一一去看了他们,并承诺晚上带礼物回来。不知为何瞧着他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心里却有些不踏实,总觉着哪里不对劲怪怪地。 晌午过后,园子里静了下来。趁着孩子们都午睡了,柳心瑶来到杜家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叩门,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奇怪,她的手一碰到门,门就由里打开了。看门的老太太见是她,神色不自然起来,却还是有礼道:“童家少奶奶,请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这一走迟迟不见开门,柳心瑶有些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着,来的路上就已想到了,没想到杜家小姐待客会这般无理,正欲离去身后传来响声,回头一瞧竟然是童世谦。 柳心瑶心中一喜,忙走上台阶,从包里取出二人去年夏天时的合影,她很想叫他世谦,但在见到他冷漠的眼神后:“我,我是来找你的,你看看这几张照片或许就能想起些什么。” 眼前的男人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才对着她面无表情地道:“柳二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是蒋正康,不是童世谦。” 柳二小姐?他叫她柳二小姐? 柳心瑶回过神来,并不死心,见他将照片递过来她又推回去:“不用还的,这是给你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是她的丈夫。 突然意想不到之事发生,只见他当着她的面将那三张照片撕碎,并冷冷地道:“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的丈夫。” 柳心瑶怔在原地半响回不了神,他这一撕如同撕碎了她的心。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向后退去,不曾想一步踏空跌下石阶,或许是太痛了,眼泪终忍不住顺着脸颊簌簌地往下掉,手捂着胸口处急促的喘息着。 若不是小婵跑上来前来将她从冰冷的石板上扶起,她还不知自己要在那里哭多久,杜家的大门不知何时早已关上。 柳心瑶上车前回头深深地瞧一眼杜家,心想或许自己真得不该这么执迷,该回来的人总归是要回来的,不想回来的人再怎么坚持也有可能徒劳。 听到车子驶离之声,杜家的大门打开了,也只是个门缝而已,现出一双冰冷的美人眸子,她瞧一眼远去的童世谦背影,原本想借着他恢复记忆进童家,看来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他一再地坚持自己是蒋正康,更不愿踏入童家一步,让柳心瑶死心固然是件好事,但父亲来了该如何交代才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童世谦来到画室,很想将面前有关杜婉婉的画像全都撕毁,可却要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柳心瑶并没有如外界所传那样和三弟在一起,他相信她,也更加确信自己是不会做出*之事。 自跌下石阶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很想上前去,但却没有那么做,只因为那个女人站在他身后。 她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4) 上车前,小婵将柳心瑶全身上下细细瞧了瞧,见仅有手腕部擦伤,仍不放心道:“二少奶奶,您没事吧?” 怎会没有事?不管肌肤上带来的疼痛,还是心底深处都有着无法言明的痛楚,甚至觉得自己再次被亲人抛弃了,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睍莼璩晓柳心瑶的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处,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孤零零地飘浮在海面上,半天抓不住近在咫尺的求生之物。 突然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时值初春,天气尚有些寒冷,然街上却早早的挤满了人。此刻童世轩与陆明然相对而坐,品着身前的名茶,口中不时的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看似一片平安祥和气氛其实不然。 门突然由外向里打开,接着童世轩的随从进来附耳低语一番,童世轩脸色变了,深深地瞧一眼对面没什么表情之人,:“今天就谈到这,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走到门边,想起还有话要说,回过头道:“陆先生,请你转告严云善,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是了,别在找我二嫂的麻烦。” 迷迷糊糊间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二娘……二娘……” 柳心瑶微微蹙眉,早已听出喊她之人是谁,可是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绊着怎么也醒不了,她忽然害怕起来,忙抓住童小年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抓住,生怕自己掉进身后黑暗无底深渊中。 猛地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此时身在医院的病房内。童世轩坐在床边,她的手正被他反手握着,而小年和小海站在一旁,小眼已是通红。 她忙从童世轩手中抽离,在小婵的帮助下坐起身来,尴尬地对小年和小海伸出手,笑道:“你们俩怎么来了?身体好点了吗?二娘没事,是二娘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二娘,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们不能再失去您。” 说话的人是童小年,他的气色还有点差,从裤包里取出糖果塞到她手中后,瞧了一眼也掏出糖果的小海,又道:“二娘,这是三叔才给我们的,您要快点好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到这会都不知自己因何晕倒,瞧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童世轩:“我不过是晕倒而已,你怎么把他们都带来了?”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门外人眼里觉着甚是刺眼,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回来,见小婵望向这边,忙将帽檐压低,不敢久留匆匆离去。 柳心瑶见小婵走到门边,视线也随之转移过去,虽已到了这一步但心底还是有着一丝奢望,顾不得听童世轩说什么,问:“小婵?” 小婵并没有回她话,而是站在门边许久,才转身有些不自信地回道:“二少奶奶,我刚才好像看到二少爷了。” 柳心瑶心中一惊,她想下床去,在见到童世轩起身绕过小婵步出病房时打消了念头。有些不明白先前话都说到那份上,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5) 察觉到身后有人,童世谦下楼时加快步子,眼角余光扫了几次有些不敢确认,又瞧了瞧四周,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见面的地方。睍莼璩晓 他迅速上了停在医院外面的人力车,不希望童世轩此时追上来。 …… 不过一刻钟功夫,童世轩回来了,柳心瑶瞧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不相信他说小婵认错人之说。原本想着可能还有挽回余地,没想到时间这么短就回来了,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经过洋人大夫仔细检查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受了刺激而已。 这期间姐姐柳心珍来过一次,希望她能放了陈曼妮,一个喜欢热闹的女人被关久了,脑子可能有点不正常了,现在落得怪可怜的。 这事林妈和小莲都说过,怕陈曼妮是在装,除了不让她出院子外,一日三餐及四季新衣裳都少不了,自认不曾亏待过。 再三思量后,柳心瑶让林妈去找媒婆,给陈曼妮找个人家,对方家境不好没关系,只要能治得了还愿意一起过日子就成了。 万物苏醒百花盛开的季节,柳园里所到之处皆弥漫着淡淡花香,一不小心还能在石子道上见到壁虎和青蛙,晚上湖边更是热闹。 柳心瑶瞧着眼前熟悉的风景缓缓地走着,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再也寻不到过去美好时光。 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传来吟唱声,全无忧伤之感,反而多了渗人气息。 柳心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之前都说这园子不吉利,凡事住进来的人都会有事,她一点也不相信,这次倒是有点害怕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了,面子上却看不出来。 来到门边,林妈将门锁打开,正要拎着食盒先一步进去,被她拦住了。 “你们在外守着就行了,如果一刻钟后还没见我出来,你们在进来。”她不止对林妈一人说,也对尾随在身后的小婵说,见眼前几人愣神,她忽然又有些懊恼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何出此言,在害怕什么?尴尬一笑后便转身推开门。 在步入院里那一刻,吟唱声停止了,柳心瑶这才发现陈曼妮与之前有些不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身苏三戏服穿在颜色艳丽的旗袍外,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陈曼妮忽至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甩了甩长袖又快速移步开。柳心瑶瞧着眼前举止怪异的女子,惊得睁大眸子。 “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你想见得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她说这话时深深地瞧一眼动作突然停滞下来的陈曼妮,看来真得是在装,缓了缓情绪后道:“你已经不小了,不能在这耗着了,我已经派人给你说媒去了,”话并没有说完,只见陈曼妮收了长袖,依然没有说话,眼里却现出怒视之意。 柳心瑶掏出绣帕擦了擦两鬓,与陈曼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来到石桌旁将一张火车票放在白色茶杯旁:“如果你不想嫁人,那么这是后天的火车票,你还有亲人在南洋,他们在南洋做着生意,你可以过去投奔他们。” 打开门正要离去时,身后突然传来陈曼妮不安的声音:“柳心瑶,从今儿起我陈曼妮没你这个妹妹!” 柳心瑶怔了怔,回头瞧了一眼,自认已经为里面的女人做得够多的了,不能再留她在这里,日后指不定还会添乱。 再见林妈上来锁门时摇了摇头:“不必了,派人看紧点就是了。”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6) 外面锣鼓声声响,街道两旁的店铺内纷纷探出了好奇的身子,只见几十人迈着整齐的步子从眼前经过,打头的是个骑着白马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是个大官……这一没听说换父母官二又没打胜仗,来者是何人?竟然有如此阵势?细细一打听才知是年前童家二少爷支援的杜家,而那个男子正是杜旅长。睍莼璩晓 很快,喜欢凑热闹之人便跟在杜家队伍后,这戏是接二连三地上,怎么越瞧越不明白呢? 杜婉婉早已等候在门边,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从头到脚无不精心打扮一番,手就没从身旁人臂弯里抽离过。看到父亲过来了,这才先一步过去。 瞧着门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点也没有散去之意,童世谦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未想过会这般迎接自己的仇人,当一个人身份改变时地位也随之改变,可他的家只有一个,他的父亲也只有一个,他做不到喊眼前的男人父亲,一点也做不到。 杜振海由马上下来,走到二人面前,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爹,您可来了。” 杜婉婉一声轻唤让童世谦回过神来,这才道:“伯父。” 听他这么一说,杜婉婉不乐意了,嗔怪道:“等我们订婚,你可不能再这么喊了。” 杜振海深深地瞧一眼淡笑中的童世谦,对宝贝女儿道:“好了,好了,等你们正式拜堂那天,他再喊我也不迟的。” 三人并不知,在下面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着童家的下人。 消息很快传到童世轩那,他早收到了杜振海要来拜访的帖子,只是没想到那老家伙来南城会这般张扬。他找来吴管家,原本想亲自去公馆那边一趟,但又怕某人不愿意见他,想想还是由可信之人代为转达好些。 即使化了妆,也难掩憔悴之色,再加上连日都未休息好,柳心瑶整个人看上去又瘦了一圈,身上所穿的衣裳明显有些不合身,可就是不愿穿裁缝新送来的衣裳。 童世轩瞧在眼底不敢多言,不管他怎么哄她,也难见一笑……他不是不明白,在她的心底只有那个人,不想去想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 暮色时分,童家老宅内点亮了所有的灯笼,远远地看着像是回家的指明灯。 柳心瑶有些不情愿地随着吴管家来到老宅,人还没有走近便闻笑语声声。她放缓了步子,透过雕花木窗小心翼翼地瞧着坐在餐桌旁的几人。 那个人即使背对着她,身上也散发出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她停了下来,不管再多瞧一眼,只怕自己又深陷进去,忙转过身紧紧地捏着绣帕的一角。 走到门边的吴管家瞧出来了,他折返到柳心瑶身旁,压低声音道:“二小姐,别忘了我对您说的话,这戏无论如何您都得跟三少爷演下去,要不然童家就会有大麻烦了。” 这一字一句落在她心坎里仿佛千斤般重,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更无法面对心底深处的那个他。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7)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宴,而是一场鸿门宴,不管怎样今日都会有个了断,她只是不想参与其中罢了。睍莼璩晓 “二少奶奶,到。” 随着门外下人一声响亮通传,原本屋内说笑的几人静了下来。 柳心瑶缓缓步入,瞧着坐在童世轩身旁的光头中年男子,那眯起的小眼还真是不招人待见。 “二嫂,这位就是和二哥共事过的杜旅长。” 听童世轩这么一介绍,柳心瑶才挤出一丝笑容打了招呼,便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瞧也不正眼瞧另外两人,以平日里待客相比多少有些失礼了。 气氛有些尴尬,童世谦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抿了一口茶。 童世轩瞧一眼柳心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童世谦那停留片刻,才淡笑着打破沉默道:“人都到齐了,还愣着做什么?请!”边说边若无其事地给身旁人夹了一快醉鱼。 童世谦虽没正视但还是瞧见了这一幕,他又低下头抿起茶来。 一旁的杜婉婉觉着时机到了,对杜振海道:“爹爹,您不是有话要说吗?” 哪想杜振海瞧着柳心瑶一副出神的样子,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很似不悦:“爹爹!” 杜振海回过神来,并没有瞧她,而是尴尬笑道:“柳二小姐,二十年前我在京城见过你的母亲,你长得可真像你的母亲。” “爹爹?” 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自打柳心瑶进来后,杜振海这个老家伙的视线就不时落在她脸上。再听到他这么一说时,顿感诧异,这又唱得是哪一出啊? 杜振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依旧带笑对童世轩道:“世轩老弟,这位真的是你二哥童世谦,他的头部受了伤,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把他人安全带回来了。” 童世轩放下酒杯,嘴角现出一抹怪异笑痕,心想杜家父女还真把童家人当成傻子了,杜振海你就继续装老好人,想到这抬手道:“继续?” 杜振海刚要开口,便被杜婉婉抢了话:“我和世谦择日会在南城举行婚礼,我也是有身份之人,不会做小。”说话间有意将视线转到惊得碗都拿不住的柳心瑶脸上。 童世轩翻了翻白眼,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就在说梦话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趁着下人收拾柳心瑶面前之物,他瞧着杜婉婉,别有意味地道:“你们都说他是我二哥,可他却说自己是蒋正康。如果他真的是我二哥,你也走不了童家的正门,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察觉柳心瑶欲要起身,他先一步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一只手自然地放在她肩头,正色道:“在爹娘的心里,二哥的妻子只有柳大公使家的柳二小姐柳心瑶。若是你真想进来,童家的族谱里也不会留下你的名字。” “你!”杜婉婉气急,想着反驳回去,再见到父亲使得颜色后,不得不强压下去。 这时,童世谦缓缓抬眸迎上童世轩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认识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其实不然,甚至再见面时让他生出一丝惧意。 “老吴,拿碗清水来。” 他改变注意了,要铲除杜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严云善与杜家私下里有着不可告人的买卖,除掉严云善还得借杜振海的手,至于那个陆明然后面再收拾也不迟。 这声音?这语气?明明就是…… 童世轩怔了怔,收回了放在柳心瑶肩上的手。吴管家在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后,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离去。 相比之下,柳心瑶的神情就显得有些呆滞了,定定地瞧着皱起眉头看他的男人,想眼前的男人这一变再变完全将她的心打乱了,他还是从前的他吗? 杜婉婉现出得意之笑,却不知在童世谦眼里看来,她也就只能做白日梦。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8) 兄弟二人血相溶是必然,也是不可改变之事。睍莼璩晓 童世轩主动上前拥住童世谦,眼含笑意的二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说着什么。在杜家人眼里瞧来这两兄弟感情依旧深厚,可在柳心瑶眼里却是异常痛苦的一幕。 不甘受冷的杜婉婉大有今晚就搬进来之意,直言行李就在门外。 听她这么一说,童世轩走到门边瞧了一眼外面的几大箱行李,转而对吴管家道:“把二少爷的行李带回公馆,杜小姐还是请回。” 杜婉婉当即脸色变了,顾不得此时身份:“童世轩,你凭什么把我和你二哥分开?” 童世轩不悦地皱起眉来,瞧了一眼还在装老好人的杜振海,不急不缓地回道:“这事不应由我来回答,你毕竟还有你爹在,一个还没出阁的丫头说出如此不害臊话来,让外人听了怎么想?” “你这丫头,还不给我闭嘴!” …… 气氛急转直下,门边的吴管家和周管家相互瞧了一眼,不经意间额上已渗出冷汗。 不管其他人闹得多欢,这边还坐在餐桌旁静默不语地童世谦与柳心瑶,久久地注视着彼此,瞧不见往日的柔情蜜意,多了些冰冷刺骨之意。 童世轩懒理杜家父女,瞧一眼童世谦后,又瞧一眼柳心瑶,从他们彼此瞧对方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是为何苦了自己?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对心有不甘的杜婉婉道:“杜小姐,不要忘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和我二哥还未成婚,你是不能住进童家的,别忘了现在的当家人是我。”他故意加重最后一句,杜家父女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明白,他敢当着众杜振海的面数落杜婉婉,心里一点也不虚,因为这里是南城,这里是童家的地盘。 这场戏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瞧下去,面色难看的柳心瑶在几人诧异的神情中缓缓起身离去。虽早已知晓杜婉婉的来意,却没想到会如此无礼。一想到自己和这样的刁蛮任性女子在以后的日子分享一个男人,她就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她做不到,做不到。 若是那个人心里真有了那个女人,她可以退出,只月按照约定放她走便是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暮色已深,身子已有倦意,回到房内躺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瞧着忽明忽暗地烛火暗自垂泪神伤。 没过多久,窗外传来嘈杂声,吴管家顺着那个人的意命下人将行李拎入阁楼。听到声音的柳心瑶轻轻地走到窗户边,透过窗格细细地瞧着下面正在说事的主仆二人。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那个人回过头来望向这边,她忙从窗户后移步至暗处。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门前停了下来,由外推了推门……若是在以往是不会这样待他的。 “心瑶,我知道你还没睡,快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柳心瑶怔了怔,想今时与不同往日,心中没有顾虑是假的,他已不是原来的他。而他自当着她的面,撕碎了他们二人往日的甜蜜时,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 这世上没有一层不变的,哪怕是言不由衷的假话。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19) 在打开门快与童世谦对视的那一瞬间,柳心瑶忙转身朝壁炉前的沙发走去。睍莼璩晓只是人还未走近,便被身后的他揽入久违的熟悉怀中。 “童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她想挣脱开来,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心情,梦里无数次的思念,此刻却想要逃离。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我都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抱你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现在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你要相信我是不会喜欢上仇人女儿的……” 柳心瑶瞧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难道他是因杜家而伤?那为什么又跟杜家人走得那么近?杜家也想霸占童家的家业? 房内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柳心瑶睁着惊恐的眸子,她忽然觉得自己真如外人所说是个不祥之人。离开南城没多久,柳家败了……自嫁进童家后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多数是因她而生出的,能坚持到这会不被童家人赶走已经很厉害了。 很快凄惨的笑声响起,在这清冷的月色中显得极其渗人。 兴许是被吓到了,童世谦将她转过身来面向着他,双手覆上她那早已因泪水染花的脸颊,紧张道:“有我在不怕,我们一起度过难关好吗?” 柳心瑶失神般地瞧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心底一直深爱着的男人,差点就没命回来的男人,重逢后又不愿与她相认的男人……如果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她忽然对自己没信心了。 半响之后,童世谦眼底的光泽黯淡了下去,嘴唇哆嗦着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三弟了?”伴随而来手也收了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的柳心瑶微微蹙眉起来,想着他一定是听到了些有关她和童世轩的风言风语,原本想违心说是,这样或许就能离开童家,可又一想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添乱好些,毕竟已身在其中,得以报仇大局为重。 “没有。” 她回应慢了,在他眼里瞧来却有了撒谎之意,不死心追问道:“不要撒谎,我瞧得出他对你有意,你们当时都以为我不回来了,发展到何地步了?” 窗台上的铃铛在一阵莫名的夜风中发出了声响。 柳心瑶将他拉至沙发前坐下,她能感觉得出他的心乱了,而她的心也亦如此:“我是对他有好感,因为他是你的亲人;我们拥抱过,因为在失去你消息的情况下,我一个人承受不起童家的担子,他能回来接管这个家已经做出了很大牺牲;当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时,我在他怀里哭泣过,因为我把他想象成了你。” 不管眼前的男人相不相信,事情已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她能理解在他眼里自己已成为一个不忠之人,而他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童世谦盯着柳心瑶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事实真如她所说那样吗?又一想那日病房外所瞧,他的心动摇了,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0) 原本以为回到家里,在她身边会睡得踏实些,没想到一直在做她离去之梦。睍莼璩晓翻了个身,手开始在身边摸索着,好一会儿都没有触碰到日夜思念的温暖,余温还在人却不在。 童世谦猛地睁开眼,很不喜欢这种心慌的感觉,若是在以往她不会这样待他。坐起身来,只见她在外间书桌边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写着什么,那身影瞧着好陌生。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取过长袍,来到她身后,顺势想将她搂入怀中。 柳心瑶一惊慌忙起身避开他的拥抱,侧过身来面向着他,将所写之东西揉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 童世谦瞧在眼里故意视而不见,轻声问:“回去再睡会儿,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这么早醒来吗?” “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已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柳心瑶不敢多瞧他一眼,顺着他的意回到里间床上躺下,现在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按预期所想,已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他先前那般对她,很有可能也会对杜婉婉,那样的女人若不是有男人在背后疼着,怎会如此无礼待人?这是她不愿意瞧见的一幕。明知她有多想念他,却当着外人的面欺负她……他现在说什么都好,她听着便是了。 童世谦将枕头放在身后靠着并没有躺下,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后,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很为难,但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我走得有多远,都会回到你身边的。”半响未听见回应,他的手探入被内握住她的手:“若是白天没什么事的话,让小婵陪着你去走走。你姐姐是个做生意的料,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已有几家洋行找上门去,忙得都没时间来看你了。”她能说出来吗?她们姐妹俩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她嫁给了他。 她索性闭上眼,让自己陷入黑暗中。 一声貌似痛苦的叹息声突然在室内响起,不知为何不断在耳畔回响,她想睁开眼来却被瞬间夺走了呼吸…… 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抓住了童世谦的心,忆起当初一念之间在生死路上徘徊都是因身下之人。难道这辈子她都要这般冷漠对他? 他不要,不要。 老宅内,下人上早膳时不小心摔了盘子,独自用餐的童世轩皱着眉头,瞧着一桌子的食物完全没有胃口。 公馆那边传来消息,童世谦昨晚一宿没回阁楼睡,那自然是去柳心瑶那了,她是他的妻没错,他想在哪睡也是他的自由,明明已做出放手决定,为什么还如此难受? 一旁的周管家瞧在眼底,不敢多言。 这时门外传来下人声:“二少爷。” 童世轩抬起眼来,只见童世谦褪去昨日的洋服换上素色长袍,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这才是他的二哥。 按道理说他该高兴才对,可这会紧锁得眉头并未舒展开来。 自打进门,童世谦便瞧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在桌旁坐下道:“怎么不欢迎我吗?”下人见他盛粥,忙上前来却被他拦住:“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他有许多话要对眼前所谓的亲兄弟说,想必其也有话要对他说。 ……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1) 闲人带上门离去,房内只剩兄弟二人。睍莼璩晓 童世谦不急不缓地吃着粥,见童世轩半响不语也不动筷子,只是瞧着他看,忍不住打破沉默道:“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童世轩起身来到他身旁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烧麦放在他面前白底蓝花瓷盘上:“若是你真得娶了杜家女儿,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二哥。” 童世谦抬眼瞧眼前人一眼,心想他不是傻子,明知是仇人的女儿,又怎会娶呢?不过是个暂缓之计罢了。可是眼前人话里有话,烧麦虽是喜爱之物,但也不急着这会儿吃。 “若是我真娶了她,你想和心瑶在一起吗?”话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惊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自己变得多疑:“在我出事的那段时日,你经常去公馆那边,甚至夜宿阁楼,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虽说这种情况古时就有,但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和眼前人身上,想不明白为何这般待他? 童世轩皱着眉头,瞧着他好一会儿才回道:“因为失去你的消息,二嫂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甚至不吃饭,整夜整夜地伤心哭泣。”轻叹一声后,起身走到童老爷子曾经坐过的红木椅子前,背对着他缓缓地道:“当初我对你的承诺可不是空话,但这开年就送走了爹和娘,我可不想再送走一个家里人,外面的传言不可信。” 忽然想起昨夜柳心瑶所说:“我爹娘跑了,你爹娘不在了,你又有了别的女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疼我了,我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他以为她说得是气话,现在看来不然,应该相信他们才是,他不是一个不忠于感情的人,可为什么听到这些却依然有着怀疑之心。童世谦攒紧拳头,很快嗤笑出声,岔开话题道:“严云善在为日本人做事,与杜家来往密切,我会想办法将大哥大嫂接回来,不管怎样人都不能死在外面,这件事你必须管。” 童世轩转过身来,正要回应,见周管家出现在门外,沉声道:“何事?” “杜家派人来请二少爷过去。” 另一边,柳心瑶上了吴管家安排的马车,如果不是那个人昨夜提起,她这段时间还真没心思上姐姐那去,不是不念及亲情,只怕说多了又心生间隙。 不巧的事姐姐外出不在,小莲守着店铺,兴许是听了昨晚之事,这丫头一见她,又没了分寸:“二小姐,我真是替你不值,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瞧瞧现在外面传得有多厉害,若是让她进了童家,这不是在找罪受吗?” 柳心瑶瞧着眼前又皱眉又叹气的女人,淡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你现在已是有身孕之人,不要总想着我会被她欺负,这样你会不开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不开心的。” 兴许是听她的话觉着在理,但心中有怨气又不得不发出来,急道:“明知深受重伤的二少爷有你这个妻子,你的身份地位不比她低,她还要明着来抢,这不是趁火打劫吗?一想到她那不知廉耻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柳心瑶忍不住低笑出声,被她这一闹腾,心里好像舒坦了些。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2) 好一会儿不见人回来,柳心瑶不想再等下去,想着去街上人多的地方走走。睍莼璩晓不想去想烦心事,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而且人家来势汹汹大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意,在外人眼里她又成了命苦的女人。但是她不那样认为,若不是童世谦昨夜坦白,她心里也会这么认为的,他心里一直有她,他现在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是不得已,她应该体谅他而不是让他更加为难。 快至绸缎庄,眼尖的小婵瞧到迎面而来的童世谦和杜婉婉时脸色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巧杜婉婉也瞧见了她们,看起来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身子不舒服,很快童世谦搀扶着她转身离去。 柳心瑶一直低头缓缓地走着,并没有瞧见这戏剧性的一幕。而童世谦也一样,看似在听身旁人说着要置办哪些东西,但心思完全在怎么开口让杜家人将大哥大嫂送回来。 “二少奶奶,又有汽水卖了,您渴不渴?”小婵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来。 走在前面的柳心瑶收回思绪,顺着她所说方向瞧去,以往她上街来都会买上一瓶,可是今日却没有,她轻轻地摇摇头,转而又低下头往前走。 自童老夫人走后,她就开始管理绸缎庄和酒庄的生意,当然背后主事人是童世轩,她不过隔日来瞧瞧罢了。现在童世谦回来了,原本这些都是他的,可是现在……希望不要再有纷争出现。 吴管家早已在绸缎庄候着,趁着小婵出去端茶,低声道:“大小姐怀疑陈小姐临走时偷了她从上海带回来的首饰,想要派人寻找。” 先前在柳心珍的铺子里听小莲说了,姐姐如此在乎那首饰,想必是极爱之物,这下可好出了个家贼,当初真应该送走才对。 “多派些人手找,陈小姐不会轻易离开南城的,找到她后问清楚,若真是她所为将她送到巡捕房。”那个人回来了,风言风语传得满城都是,陈曼妮是不会轻易离开南城的。 她也不会再顾及姐妹情分,这几年已为那个女人做得够多,可其何时为她想过? 瞧着吴管家没有离去意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可能还有事要说:“吴伯,这会又没有外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吴管家这才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杜家派人送来的。” 柳心瑶没有马上接,一想到杜婉婉那个女人胸口处就隐隐地痛着,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深吸一口气后才打开信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一会才面色难看地回道:“你就按上面的去办,她想最好的,我们就要从她那得更多的,你可明白?”她并不贪杜家的钱,只是觉着欺人太甚,既然那丫头那么急着想嫁进来,那么嫁妆就赔得你倾家荡产。见吴管家明了,又道:“你再派人去她的老家打探打探,最好找到些有用的消息。”她不是傻子,又怎会不知传闻是怎么放出去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色,这不为过吧? “是,二小姐。”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3) 没过多久,杜家又派人送来一封信,似乎知道她人在绸缎庄,杜婉婉约她去荷香苑喝茶。睍莼璩晓 吴管家怕危险想跟着去,被柳心瑶婉拒,这里是南城,不是他们杜家的地盘,若是真有什么个闪失,那么只会鱼死网破。 卖艺的小丫头在后院哼唱着小曲,瞧见她路过忙打住行礼,柳心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这丫头年前逃难而来,原本想将其留在柳园陪姐姐,结果被吴管家送到这里来,换句话说这荷香苑背后的老板是她柳心瑶。 杜婉婉带来的两个随从将小婵拦在楼梯处,柳心瑶隐忍着笑意,从未有过如此讨厌过一个人,打心底的讨厌,与对陈曼妮一再二三地容忍不同。 一室的清香,难掩刺鼻法兰西花露水味,柳心瑶忍不住掏出绣帕捂鼻,还未走到桌边,只见杜婉婉从包里取出一张信纸放在桌上。 “柳心瑶,我们谈个条件吧,只要你肯在上面签字,我就会帮助你们将大哥大嫂安全送回来。” 柳心瑶怔了怔,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仔细一想明白过来,也就没了好脸色。她并没有碰那张纸,上面的字瞧得清清楚楚,离婚协议书。 缓了缓气,沉色道:“就凭那个你让我签字?”这算盘是不是打错了?她不能签这个字。 兴许是瞧她没有签字的意思,杜婉婉起身,瞪着一双迷失心智的眸子:“你嫁进童家日子也不短了,你在世谦身旁的日子比我跟他在一起时长,你可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这话戳痛她胸口处的柔弱,柳心瑶脸色变了,眼前的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她,很快恢复到平常之色,回道:“别忘了,你想嫁进童家还得经过我同意,我若是不同意,你别想嫁给他,更别想进童家的大门,总之我是不会签字的。”忽然想起整日倚老卖老,靠童家养活的几个管闲事的老祖宗们,又道:“我离不离去不是你说得算,只要祠堂里那几个老祖宗同意,到时再说也不迟。” “你,真是不识好歹!” 杜婉婉气急,先她一步离去,忘了拿走桌上的东西。 柳心瑶瞧着那张纸,胸口处隐隐作痛,久久不能止住。 回到公馆,听下人说童世轩回来了,她想了想朝老宅走去。前段时日对他说过大哥大嫂之事,看来事情不遂人愿,也不知那二位现在可好。 走到假山旁,见童世轩正在喂童老爷留下来的鱼儿,从背影上瞧一时竟有了错觉,鱼儿还在疼它们的主人却换了。 她人还未走近,便听到他,道:“你去见杜婉婉了?”她先前之所以不怕,正因如此,童家两兄弟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让我在协议书上签字,这样就能将大哥大嫂安全送回来。” 没想到童世轩听她这么一说,竟然低笑出声,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她,问:“你签了?” “没有。”柳心瑶回得干脆,走至近前,面色一沉,道:“因为我相信某个人之前所说,他能解决好事情,不让我担心。” 童世轩瞧着她半响不语,眼底有了异样。 柳心瑶会错意,却不知童世谦何时出现在身后。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4) “二哥,你回来了。睍莼璩晓” 柳心瑶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多想了,缓缓转过身来迎上童世谦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地道:“你回来了?”没有往日那般柔情,多了些刻意的生硬。 童世谦面上虽带着笑,一股寒意却从脚底从至脑门,他的思绪有点乱了:“大哥大嫂的事有着落了。” 柳心瑶呼吸一滞,想着才与杜婉婉分开,不会那么快吧? 童世轩问他:“杜家开的条件是以二嫂离开童家为换取条件吗?” 童世谦睁大眼眸,瞧着柳心瑶的眼神多了几分苦楚之意。有太多的话搅在一起,堵住了胸口处,她的心思,他越来越摸不着了。 三人静默了一会儿,柳心瑶瞧着童世谦脸色有些不对劲,以为他又疼了,忙走上前去将他搀扶住:“身子又不舒服了吗?我这就送你回房。”她见不得他难受样,离去之时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明知故犯的童世轩。 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回到屋内,打翻了柳心瑶递给他的茶水,才开口道:“我到底还是你丈夫吗?你能跟他说,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 原来他在为先前之事耿耿于怀,柳心瑶这会也不气他对她摔杯子了,想起往事,眉间又添一道愁绪:“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如果你有别的女人,请放过我吗?”她说得很轻,眼神开始迷离:“我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知道我在你眼里还不是多余的,男人有三妻四妾在外面或许是很有面子的事,我无法阻止你喜欢上别的女人。”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番话来,低下头又道:“她不愿意做妾,我也不愿做小,若是真想放我走,请把我送到我父母面前,先在这里谢谢你照顾了他们那么久。”她对他的要求已不多了。 室内安静无声,好一会儿耳边清清楚楚传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这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话音还未落,眼前便现出一双脚来。柳心瑶瞧着一怔,只觉着胸口处多了一丝甜意。若是他说可以,她便心如止水。 出神间,身子在她一声惊呼中腾空而起,接着便被他轻轻放在里间的床上。虽然彼此之间已心生间隙,但他们的身子似乎比之前融合得更好。 镜子里现出柳心瑶娇羞的脸,她低头在他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有些话说不出口来,甚至气自己无用,该帮忙时一点也帮不上忙。 她在赌,他亦在赌。 没过多久,外间传来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小婵尴尬的声音:“二少爷,二少奶奶,三少爷请你们过老宅用晚膳。” 此时,柳心瑶已无力再回应。 童世谦瞧着怀里的女人,只有这时才是最听他话的,她可以对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她的心是骗不了自己的。 有些话他还不能对她说,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知道了。” 窗外脚步声远去,童世谦的声音很轻,将柳心瑶的思绪完全打乱,甚是觉着在梦中般。 “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活着,我会把你父母都接回来,我们再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两行热泪滴落,彻底融化了她的心。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5) 柳心瑶没有出现,在童世轩意料中,他从站在门外的周管家那接过一坛酒后,便带上了门。睍莼璩晓 “这是爹专门为你酿制的药酒,你现在身子还未完全好,能不能喝?” 家里的桃花酒远近闻名,犹记得大嫂进门前父亲用祖传秘方给大哥特制了几坛药酒,五年抱了两个孙子,可是到他这…… 童世谦收回思绪,将面前的酒杯拿起:“当然能喝。”原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之前去上海时也特意在洋人医院里检查过并没有问题,若说心里不急是假的。 正事要紧,眼下得一致抗外才是,其它暂且放下。 共饮一杯酒后,他道:“大哥大嫂的事已有了解决法子,严云善弄丢了一箱金条,这钱是杜家给日本人的,现在我们只需添点油就行了,得小心行事不能让火烧到自己身上。”见童世轩没有异议,这才命吴管家拎着箱子进来,当面将其打开。 “这箱东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童世谦不愿多做解释,起身道:“想要严云善死的不止我们童家一家,你去见他一面,看他怎么说。”眼前的男人不止是他的亲兄弟,也有可能成为敌人,一想到这点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童世轩微微蹙眉,说实话他不想救大哥大嫂,变成那样也是他们的报应,不要怪他心狠,一个敢杀自己亲爹的人回来,指不定某一天也会杀了他们的。他心里憋得慌,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 瞧着三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童世谦甚是担心,他救大哥大嫂回来不是因为一时心软,不管怎样有些事必须有个交代。 没过几日,严云善在大饭店遭遇枪击的消息传到南城,报纸上刊登了出来,私下所传是杜家所为,毕竟那一箱金条迟迟不见现身,只怕是有人想要独吞…… 从小婵找来的报纸上瞧到,柳心瑶松了口气,叫来吴管家以为是童世轩所为,只见其回:“二小姐,不是三少爷所为,很有可能是日本人所为。” 柳心瑶不信,琢磨着肯定另有他人。 再追问又问不出个什么来,心生好奇不假。既然有心人除掉了这个大坏蛋,那么也该小祝一番,柳心瑶是这么想的,不由得兴致大好。 吴管家离去前 又道出个好消息,军中的事物自童世谦出事后就由二叔童柏辰代管,童世轩也有参与,原以为他们二人心存私心占为己有,哪想二叔一大早上门来,希望童世谦重新接管,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柳心瑶心中一喜,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童世轩已继承了一半的家业,那么另一半自然该归还给原来的主人。她来到梳妆镜前细细打扮起来,无意间瞧着小婵站在身后,想笑又不敢表现太明显,虽然其是可信之人,但还是小心谨慎些好。毕竟童世杰的事一出,身边人能有几个可信?她因此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当即铭小婵吩咐灶房多准备些二少爷三少爷喜欢吃的菜,晚上好好聚聚。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6) 天气回暖,众多鸟儿不时飞进宅院内四处觅食,瞧着格外热闹。睍莼璩晓 柳心瑶兴致大好,亲自去花园里摘了些鲜花,又与下人们将晚上聚餐之处八角亭打整一番。 直到小婵来到近前道“二少奶奶,新衣裳到了。”她这才停了手中的活儿,转身走进西厅。 每逢季节转变时,裁缝都会按着童世谦之前的要求送来几身新式衣裳,这似乎已成为习惯。这次送来得是几款不同样式的旗袍,柳心瑶想到了柳心珍,她喜欢看姐姐穿旗袍的样子,那身姿妖娆万种风情,不但迷男人的心也眯了她的眼。 当即命裁缝上姐姐那边瞧瞧,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才送走,正要回八角亭,只听身后传来小婵慌慌张张的声音:“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柳心瑶止步,原本心情不错的她不悦地微蹙双眉,回过身来沉色道:“跟你说过多少次,遇事不能慌张,你这记性何时才能见长?”见其一副知错的样子,也不好在说什么,缓了缓气问:“何事?”她忽然想到童世谦与杜婉婉的画面,心中不安起来。 “刚才有人来报,杜家小姐上祠堂去了,一会便会带人上这边来。” 原来是这事啊?即使那几个倚老卖老的长者来,她也有自信挡得回去,这些人平日里吃了童家不少的银子,结果处理起事情来让人哭笑不得。 童老爷下葬前说童家兄弟都不回来的话,就从族里另选他人暂时当家…… 童老夫人下葬没两日又来说这家必须得分,她与童家相克…… 既然这样,那么她也就不客气了。如果大家都想瞧她生气模样,那么偶尔来一次也无妨。 她回到房间内褪去先前所穿旗袍,换上稍显大气的秀禾装,鼓起勇气端坐于童老夫人生前的红木雕牡丹花的椅子上。 不出半个时辰,四位年长者一一出现在眼前。 其中之一拄着拐杖,戴着老花镜的花白长者道:“你,你怎么会坐在那里?”言下之意她没有资格坐在那里,是真的吗?若是她没有资格,那么那个女人更没有资格。 端着茶水点心而来的下人才至门外,便被忽然出现的周管家拦住,忙命人撤走了里面几位老家伙喜爱的点心,此刻仅上茶。 “四叔公,瞧您说的,我怎么不能坐这个椅子上?” “那椅子是当家人坐的。” “您老说得没错,这椅子只有撑家的女人才能坐,老夫人才走没多久,您不该这么快就忘了她立下的遗嘱?”不等眼前人回应,便命小婵打开手中的红木首饰盒。 四叔公并没有上前去瞧,而是缓缓走到大厅中间,才回道:“二媳妇,今时已不同往日,如今的当家人是童世轩,那位置可不能再乱坐。” 气氛有些不太愉悦起来,柳心瑶琢磨着眼前这个老家伙的话,一时猜不出到底是何意,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童世轩是当家人没错,可他至今未迎娶,而她不过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才来坐一下的。 “四叔公,”她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声响亮回应:“柳公使家的二小姐若是没有资格做这个掌家的位置,那么别人家的女人就更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上。”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7) 说话之人是童世轩,他带着莫名笑意步进来:“四叔公,您老的药酒是不是喝完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睍莼璩晓 四叔公人也不利索了,再怎么说也的给当家人一个面子,半响才笑道:“还有一坛。” “那您老今年得省着点喝了,没有找到几只好宝贝,只有两坛能拿得出来。” 柳心瑶微微蹙眉不再插言,心想不是因她来得吗?那个杜家小姐又不知去了哪里?怎么这会扯到药酒上去了?直到事后才知晓童家每年都会为四叔公特别酿制五坛药酒,以此保存他和三个妻子常年圆房的体力。 听童世轩那么一说,四叔公脸色大变,他一直想要抱个儿子,怎奈三个老婆都不争气,大老婆一直没怀上,后面两个小的倒是添了两个女儿。一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无用,不喝也罢。” 童世谦意味深长地瞧着眼另外三位,转而才回道:“今天您既然来了,我就派人给您送过去,这里还有一件东西给您。”只见他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一脸诧异的四叔公手中:“这是我父亲之前陪您去上海时的东西,您看了就明白了。” 看来没她什么事了,柳心瑶佯装低头品茶,实则眼角余光细瞅,只见四叔公神色紧张地将信收好后,也不打一声招呼便气呼呼地先行离去,留下有些回不过神来得同伴。 童世轩朝进来的周官家低声耳语一番,很快便有下人端上三瓶桃花酒来,那三个老家伙喜笑颜开,连声道谢。 待几人离去,柳心瑶瞧着远去的身影问,起身来到他身旁,问:“你可知那信的内容?” 童世轩并不急着回她的话,而是莫名地瞧她一眼,才压低声音附耳道:“四叔公不能生孩子。” 柳心瑶一愣,心想若真如他所说,那么四叔公的二房和三房都做了不该做之事,这对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他老人家来说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父亲早已知晓,但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并没有道出实情,而是请医生又做了一份检查报告。杜婉婉在他身上花了些银子,但都不及那张纸厉害。”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见四叔公瞧信时一副快要站不住脚的样子,看来的确打击不小。 另一边,杜婉婉想跟着来的,结果下人来报童世谦已在家里等她,只好作罢。 才至客厅门外,听得里面传来父亲嘱咐童世谦的声音:“你回去只要把东西掺到酒里就行了,每次放少点不能多,剩下得就由我来办。” “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想必他们口中所说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有些诧异童世谦回得如此快,在见到父亲的随从出现在眼前时,这才步进屋内。 兴许见她来了,那二人面带笑容的同时也岔开了话题,父亲更是识趣地起身离去。她想追问童世谦桌上那包是什么东西,再见到父亲眼色不对时忙打住。 童世谦也起身来,面带笑意主动邀约到道:“婉婉,一会陪我去荷香苑看戏怎样?” 杜婉婉证了怔,忽然想起之前四叔公说孩子的事,若是她这会怀上了,就有底气从童家大门进去了。她不想再出去了,将他强行拉到自己的房间。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8) 还未走几步,童世谦突然手撑墙面无法再前行一步,脸上的表情甚至扭曲,身旁人虽没明说,但他已有不好感觉。睍莼璩晓 “头又痛了吗?”杜婉婉皱起眉来,眼前的男人至今有很多记忆未恢复,在童家他是童世谦,在她这边依然是蒋正康,但眼神有时看起来不一样了,很担心他是否真得恢复记忆,经过父亲的测试后并没有,可她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就是说不上来,想了想将他搀扶回房内躺下:“我这就命人请大夫来,再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童世谦听她这么一说,皱着眉点点头。南城里的大夫都已找人打点过,只要在杜家里见到他,都不能说他已好。 “婉婉,我现在身体还未痊愈,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事抱歉,还不到时候,”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杜婉婉出声打住:“我明白,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瞧他难受样,她忽然觉着自己太过心急,眼前男人的父母亲才走没多久,按照礼节来说家里是不能办喜事的,要等三年以后,那么长的时间她可等不了。 见门带上,童世谦坐起身来,瞧着墙上面色和蔼的杜旅长的画像,眼底现出仇恨光泽,竟然想让他毒死自己的亲人,门都没有。 下人来报,有客临门。 柳心瑶想着定是找童世轩说事的,有意回公馆那边,却被他留了下来。 很快便见一个身着洋装的精致女子出现,怎么瞧都觉着眼生,应该不是她所熟识的南城大户人家里的千金小姐。 童世轩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这才介绍道:“二嫂,她是许若琳,由上海而来,今晚能否一起用餐?” 眼前这一幕,让柳心瑶怔了怔,原来世轩拒绝去见媒婆所说的女子,是心里早有人了。可为什么现在才带进家里来? “当然啦!”她忙走上前去,眼前的女人有着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瞧着就讨人喜欢,忙命小婵去准备些点心瓜果来。 一听在客栈里住,有些不放心起来,毕竟是是个女儿家,又不远万里前来……嗔怪童世轩不懂得怜香惜玉,又命他亲自去娶许若琳的行李,将她接到这边来住。 童世轩一反常态,当即应了下来。 就在三人朝相反方向走时,柳心瑶并不知他们二人正在议论她。 “她真人比画报上还漂亮,可惜你认识晚了。”见已走出童家大门,许若琳将伸至童世轩臂弯里的手收了回来:“这戏该怎么演,我有点没信心了。” 童世轩收了脸上的笑容,先行两步后才回过头,缓缓地道:“若琳,你刚才的表现不错,就按平常所做就是了,她待人很好的。” 另一边,柳心瑶刚来到童家老祖宗牌位前,正要对童老爷和童老夫人说好消息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想起风俗礼节来,若是这么快就定了童世轩和许若琳的事是不妥的,最快也要等到年后了。 忽然又想到心急嫁进童家的杜婉婉,明明深知礼节的大户人家千金,可是现在……一定是童老爷和童老夫人在帮她。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29) 上了吴管家派来的汽车,回头深深地瞧一眼站在门边紧锁眉头的杜婉婉,心想这个女人太过自私,差点毁了他对柳心瑶多年的承诺,破坏了他的幸福,又想加害于他的家人,让他无时不刻活在痛苦中,怎可能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回想起与杜家父女生活的那段日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恶梦,他们篡改了他的记忆,让他活得像个木偶,连父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赶上,变成了一个不孝的儿子。睍莼璩晓 先前大夫当面有意说他不适宜做某事时,他瞧到了杜家父女难看的脸色,面子上虽有痛苦尴尬为难之色,但心里一阵痛快,也深知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得忍着。 从吴管家那听得童世轩带女孩子回家,童世谦微微蹙眉,他觉着这事有些奇怪,不像三弟所为,想了想命司机将车停在老宅门前。 一路走着,下人们似乎都在谈论此事。 直到听得四叔公领着三位长辈来家里找柳心瑶麻烦时,童世谦改变了去见童世轩的主意,得先回公馆那边看看才是。 回到屋内,他的动作极轻,只见柳心瑶在里间背着身子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以至于桌上和床上一片凌乱。 “你在找什么?”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的声音,柳心瑶惊了一下,不知童世谦何时站在了身后,缓缓情绪后起身道:“世轩第一次带人来家里,我这个做嫂子的总不能失了礼,娘在世时特意打了一对龙凤镯,不知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童世谦随意打开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他前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那时她才进家门不久,还像个孩子般得跟他闹脾气,可是现在却学会了冷战,打心底说宁愿她跟他闹脾气,也不愿她对他不理不睬。 “慢慢找,不急。” 他来到床边,将散乱的衣物一一折叠好后放回柜中。 没过多久,耳后传来声音:“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坐在床沿上瞧着她开心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一扫先前的阴晦之气。杜家人希望他能抓到她和童世轩的把柄,借此机会铲除他们,他不是个木头人,他们都是他的亲人,他舍不得也做不到。 暮色时分,园子里的灯笼亮了,八角亭内气氛愉悦,不时有笑语声传出,两个孩子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玩着沙包。 柳心瑶想起童世谦所说,并没有急着把镯子送出去,还得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瞧瞧才行,只怕自己一时冲动又是空欢喜。 许若琳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子,这点她有些自愧不如,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在,今晚很有可能吃不到这会儿。 瞧着彼此看对方的眼神,柳心瑶觉着应该不假。桌下,她轻轻踢了一下身旁人,可好一会儿不见他回应,只顾着与许若琳聊天。 与童世轩对上眼,她这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与刚坐下时相比此时很少插言也很少吃面前东西。 “世轩,能给我们说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柳心瑶怔了一下,先前许若琳不是说了吗?他这会怎么又在问?这似乎有点不像身旁人所说出来的话,在她的记忆里他可是忙得没这份心思的。又一想他受过伤,可能记忆上真有影响,没有再在桌下踢他。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0) 眼瞅着对面二人脸色变了,好一会儿没有给出回应,柳心瑶心想一定是觉着尴尬,代回道:“世轩三年前受了伤,许小姐是医院里的护士,他们那时就认识了……”边说边往他面前的碗内夹菜。睍莼璩晓 童世谦瞧她一眼,淡笑不语。若不是许若琳席间一直在说,他是不会再问世轩的,他们这样难道不反常吗? 想了想故作自己说错话,以茶代酒赔礼道:“我之前受过伤,记忆力还未完全恢复,抱歉!” 气氛这才有所缓和,接下来还算愉悦,童世谦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柳心瑶问许若琳去了哪些地方。直到下人来报两个孩子想见柳心瑶,许若琳也想跟去瞧瞧,两个女人便先行离开八角亭。 见只剩他们兄弟二人,童世谦主动给童世轩斟满酒:“为什么要骗我们,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童世轩怔了一下,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二哥的眼,忽然觉着胸口好闷,面色难看的起身,离去前不忘回道:“你明明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为什么还要坚持不放?”这些日子他受够了,他不想伤害童世谦,更不想伤害柳心瑶,他是喜欢她没错,但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匆匆离去的身影刺痛了童世谦的眼,他觉着自己没有说错,兄弟之间为何不能坦白相告? 还未走至两个孩子的院子,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柳心瑶回过头时只见童世轩已走至近前。 “二嫂,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你赶紧过去看一下,我带若琳去看两个孩子。” 柳心瑶瞧他神色不对劲,想着童世谦一定是又头痛了,顾不得再与许若琳聊天,忙转身朝来时路折返。 穿过石桥,远远便见童世谦独自饮酒,她一路小跑过去抢过酒杯:“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忘了大夫的嘱咐吗?”自打他回来后就与之前有些不同,半夜里醒来总是不见人影,凌晨时带着一身凉意由外回来……她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紧紧地抱住他:“是不是头又痛了?我这就叫小婵请大夫来。” 童世谦回过神来,将她抱住:“不用,别走,别离开我。”此时很想在这个女人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可是他不能。原本想着若是他不在了,就将她托付给世轩照顾,没想到几次试探却总是在逃避,他实在是不放心。 回到房内,柳心瑶将他搀扶到沙发上坐下,再从桌上倒了杯清茶,瞧着他那深锁眉头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酒?” 童世谦瞧着她半响不语,缓缓抬起了手,拂过她前额。他不能说出来,只怕眼前的女人会做傻事,他是不会让杜婉婉进家门的。 “你知道我为了回你身边做了些什么吗?” 突然觉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可怕,柳心瑶轻声回道:“我知道。怎么了?”见他答非所问:“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她有些担心担起来,轻唤两声:“世谦。” 童世谦并没有回她的话,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起身又步出房间并由外锁上了门,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之前虽然有个响亮的头衔,掌管着一方兵权,可他不是什么英雄。 当恢复记忆时他每日都活在愧疚中,因为他死了不少兄弟,他不知该以何面目再示人……唯一能确定的事他依然爱着她,为了回到她的身边,他快要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世谦,开门啊!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我从16岁就爱上你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若是不说出来,我再也不让你见到我。” (圣诞快乐!!!)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1) 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东西碎裂声。睍莼璩晓他这才回过神来,忙从冰冷的地板上起身打开门冲进去,只见手拿着瓷器碎片的柳心瑶站在壁炉旁,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 他想上前去,却被她喝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是夫妻啊!既然回来了,你就应该相信我啊!?”不愿见他深锁眉头的样子,一直期待着他能说出来,她不想像傻子一样活着。 两人静默不语,片刻后童世谦眼里现出泪光,打破沉默道:“我以为我是个坚强的人,可是经历那场战争后,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死去的兄弟不时浮现在脑海中,即使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也是,在得知爹娘因大哥而走后,我连死的心都有……” 从未想过眼前的男人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在柳心瑶眼里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男人,不管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都能扛着,正因为这点她原谅了他和杜婉婉在一起的事。可是现在……他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她早已忘了身体上的疼痛,丢下碎片缓缓朝他走去,伸出双手轻轻覆上他的脸颊:“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继而将他搂入怀中,待气息顺畅了些,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想报仇也要算我一个,多一个人胜算就会多些,别把我丢下。” 两人都没注意到窗外一个黑影闪过,很快他们夫妻争执的事传到到了老宅,毕竟二少爷疼二少奶奶在南城是出了名的,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头一次。 童世轩这会还未就寝,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满月发呆,不经意间红了眼眶。当听到公馆那边生了意外后,忙抄近路赶去。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扰了房间已平息战火的二人。 童世谦将柳心瑶的伤口包扎好,见她将帷帐放下,才步到外间打开门,迎上一双带着怒气的眸子:“如果你为了那件事迁怒二嫂,我就再也瞧不起你。”见其欲要进来,他觉着有些不妥,回道:“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你也早点歇息,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你不要插手。” “哥,这个家不能再有事了。”童世轩眼里闪着泪光,先前想了很多很多,他可以不认童世杰,但不能不认眼前这个待他不薄的男人,忍不住向前一步,将有些回不过神的童世谦带入怀中,压低声音道:“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真得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童世谦眼前一片薄雾,半响没有说话。突然,他用力将童世轩推开,情绪失控道:“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俩在一起了,对不对?” 毫无征兆地,童世轩一时错愕,瞧着像变了一个人的二哥,严肃又认真地回道:“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柳心瑶从里间急步走出,脸上还有着哭过的痕迹。 童世谦见她出来,深深地瞧一眼后,也不再拦着童世轩,绕过其步出去,匆匆下楼开车离去。 他这是要去哪? 童世轩心急迈开步子正要去追,被身后人拽住衣角:“别拦,让他走。”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2) 童家两兄弟反目成仇的消息很快在南城传开,更有甚者说童世谦是被童世轩赶出童家的,连柳园也回不了…… 自那一晚起,柳心瑶便一病不起,连着在床上躺了几日。睍莼璩晓这期间杜婉婉来过一次,斥责她的不是外,并以得宠的姿态命令她放手。 既然开始了,那么就得把戏演下去,却没有逃过童世轩的眼。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你不管他是将他往火坑里推,你是想和他一起死吗?我是不会让你们死的。” 帷帐外的声音低沉有力,柳心瑶听得真真切切,手抓着身下的褥子忍着不出声,直到耳边传来小婵的声音,她这才起身下床来到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人,忍不住轻声叹气。 世谦说得没错,童世轩是个聪明人,正因为这点所以他不能有事。 “你这就去找吴管家,让他去柳园接林妈过来,若是让老宅那边的人瞧见,就说我想吃林妈做的菜了。” “是,二少奶奶。” 不出半个时辰,脸色有些难看的林妈来到童公馆,想必也是听到了些传言,所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会并没有什么外人在,柳心瑶也不打算隐瞒:“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杜家想让二少爷给我和世轩喂毒药,二少爷不肯所以我将他赶了出去。”见眼前三人睁大眼眸,难以置信的样子,她有些尴尬地对林妈道:“今天让你过来,是想让你教小婵怎么上妆,从明日起我就得是个病人,而且脸色要越来越差,懂吗?” 林妈一定是惊得不轻,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二小姐,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去做的吗?”吴管家急了:“不管怎么样,可别把我排在外。”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瑶倒是难为情起来,他跟着爹娘几十年,现在又来伺候他,现如今是危机时刻,要做的事很重要,怎可能少得了? “你带几个人去杜家演场戏假装请二少爷回来,不要顾及身份,就说我快不行了……不能让杜家父女对二少爷起疑心,一如往常的暗中帮他才是。” 吴管家微微蹙眉,那一晚他在楼下听到了些动静声,原本想着等天亮再问,哪想到二少爷当晚便开车离开了公馆。这几日他派人去了杜家几趟,可杜家人就是闭门不见,想着这其中必有蹊跷。 原来是这样。 柳心瑶想起杜婉婉拿来的离婚协议书,她从桌上拿起递到他手中:“我在上面签了字,这个最后才拿出来。” 小婵发出一声惊呼:“二少奶奶!” “二小姐,这可使不得啊!” 瞧着林妈担忧的样子,柳心瑶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原本派去救大哥大嫂的几人因走漏了风声全都被处理掉了,只要那两人平安回来就好,剩下的他就放胆去做,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冒险的。 “有你们在我身旁,是不会有事的,你们既然相信我,也得相信二少爷,他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帮他也就是在帮自己。” 房内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多言一句,四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林妈才拎着食材随着吴管家朝灶房走去。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3) 细雨淅沥沥地下着,一层层的水雾缭绕在空气中,吴管家与柳心珍撑着伞站了好一会儿,杜家下人才来开门。睍莼璩晓 杜家父女冷眼相待,杜婉婉甚至道出若不是看在童世谦的面子上,才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有什么话得当面说,不能背着他们。 “二少爷,求您回去看一眼二少奶奶吧,她现在情况很不好……” 说话的人是吴管家,几乎是以一种哀求的语气在对沉默不作声的童世谦说道,可却等来他冷漠的回应:“如果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你们请回吧,我不会回去的。” 柳心珍见状忍不住上前,喝道:“童世谦,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妹妹?你家发生了那么多事,你知不知她为了等你回来吃了不少的苦。” 童世谦微微蹙眉,没想到她会来这里。眼角余光瞧到杜振海正从报纸后瞧着这边,犹豫了一下起身道:“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男人有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为何我就不能再娶?请你以后少插手我和她的事。” 瞧着眼前男人一副不可悔改的样子,柳心珍瞪大眼眸,明知是在演戏,可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让她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会让她留在童家养病,等到时间一过,你把她接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柳心珍再也忍不住了,失了多年的修养,给了童世谦一记响亮的耳光。杜婉婉忙走上前来,拽住她手腕下一秒时,狠狠地回了一巴掌,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若不是她被吴管家及时拉开,真想扒了此刻被童世谦拦着的贱女人的皮。 “童世谦,从今天起我不认你这个妹夫,我们柳家就没有你这个人,我妹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事情已演变成现在这样是没有预料到的,她只能对童世谦撒气,别有意味地道:“怪不得家门不幸,能有你和你哥那样的儿子迟早都会被气死。别以为我们姐妹俩好欺负,我不会让我妹妹就这么走的,我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重新嫁进童家的,我们就当你死在战场上了。” 童世谦冷冷地瞧一眼她,回道:“柳小姐,你得注意你的措辞。”见杜婉婉欲从他怀中挣脱,忙对站在门边的老太太道:“送客!” 一旁的杜振海终于将报纸放在了桌上,起身来到童世谦面前,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似乎在道消消气。 事已至此,该说得也都说了,该闹得也都闹了,今天还真请对了人,吴管家也没了再死皮赖脸呆着的意思。临走前从身上取出信封递给童世谦,多余的话不说一句,转身与柳心珍进了雨帘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一抹金黄照进屋内,印出童世谦那张深锁眉头的脸,迟迟未动笔。 耳边传来高跟鞋声,只见杜婉婉端着糖水进来,兴许见他没有签字,收了脸上的笑容:“她都签了,你怎么还不签?” 童世谦抬眸瞧着她,缓缓地道:“你不是去童家见过她吗?这一定也是你让她这样做的,她都那样了,也没多少日子了,就当是做善事吧。” 杜婉婉有些怀疑他的说辞,执意让他签:“如果你真得爱我,你就签了它吧?” 眼前的女人美貌如花却有着蛇蝎般的心肠,童世谦扬了扬手中薄薄的一页纸,虽很轻但却有着千斤重:“等我见到大哥大嫂,将他们拉到我这边,我就签了它。” ……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4) 出了杜家的大门,柳心珍心里还气不过,想找个撒气的地方再上童公馆去,偷首饰的贼已让柳心瑶派出去的人逮了回来,不管怎样不能便宜那个臭丫头,让吴管家将车开至巡捕房牢房。睍莼璩晓 有一阵未见,陈曼妮清瘦了不少,整个人瞧着一副落魄不堪的样子,看来牢房里的伙食还真不对其的胃口。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现在已经瞧到了,你可以走了。”几缕发丝遮住了半张脸,臭脾气丝毫不减,瞧一眼她后便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柳心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隔着牢房铁栏缓缓地道:“我现在需要你做件事,只要你答应下来,可以马上从离开这里,首饰的事我不再追究。”见其转过头来,别有意味地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如果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地活着,有人疼有人给你钱花,就得按我说得去做。” 陈曼妮眼底现出复杂之色,她无时不刻都在想着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既然机会来了又怎会错过? “好,我答应。” 放下电话,柳心瑶来到窗边,瞧着下个没完没了的细雨微微蹙眉,若不是巡捕房打来电话,还不知柳心珍想将陈曼妮从牢里接走。 还能说什么?虽不知姐姐是何意,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没过多久,窗外传来汽车声,柳心瑶合上手中书来到窗边,瞧见柳心珍随吴管家下来,她怔了怔,忙命小婵出去迎着,自己回到床上躺着。 吴管家站在外间回了话,便转身步出去并带上了门。 柳心瑶明白,原以为他会带上小林,却没想到他会找到姐姐柳心珍,更没想到姐姐会帮她,瞧着站那半响脸色不对劲,想必在杜家受了些委屈。 “姐姐,谢谢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姐妹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生分吗?”柳心珍来到床沿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们想要报仇也得算我一个,我不敢见爹娘,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有家不敢回,我可不想再失去你。” 柳心瑶鼻子一酸,忍不住嗔怪道:“你这样可别后悔?我可是赔不起的。” 听她这么一说,柳心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正要说陈曼妮的事时,只见她手掩着嘴干呕一声,眼底现出一抹光彩。 “妹妹,你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有的?” 柳心瑶怔了一下,想着是前些日子事情多气大伤了身,再加上没有胃口吃东西,想着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没有太在意。 “有几日了,估计是被气得。”她反手握住柳心珍的手,淡淡笑道:“放心,没事的,若是真有事就不会跟你说那么多了。” 柳心珍似乎有些不放心,从她手中抽离,起身来到外间拉开门,命小婵赶紧去请吴管家过来给二少奶奶号脉。 柳心瑶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没有想到过,忆起先前也有过类似反应,可是到头来都是空欢喜一场,所以也就没抱希望。 不出一刻钟,窗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吴管家折回时手中多了个药箱。 这些日子柳心瑶装病都是靠他来医治的,童世轩一开始想请外面的大夫来,被她拒绝了后就没有再坚持。 片刻后,吴管家收回手,站在床边对柳心珍和她道:“恭喜……是喜脉。” 柳心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睁大了眼眸,眼底有着难以置信,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孩子会这个时候赶来。 第五章 彼岸生花,两难全(35) 原本想着迟些日子再说出去,哪想小婵陪着柳心珍出去抓了回药,便四下传开了,都说柳心珍是个命好之人,只是不知哪一家的少爷不计前嫌有这等福气。睍莼璩晓 消息传到了童世轩那,再度夜闯公馆,小婵也拦不住,被关在了房门外。 他这突然出现,惊了里间的柳心瑶,差点摔了手中的药碗,不悦地道:“世轩,你这是干嘛?” 童世轩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刻意在某处停留得长些,甚至伸出手来:“他知道吗?他知道吗?” 看来他是知道了?为何这般模样?柳心瑶觉着眼前男人好生奇怪,这会不能动气,缓了缓气撑着桌面回道:“不能告诉他,不能说出去。”若是现在传出去是她,那么很有可能保不住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她得保护好自己。 “不要以为我不知你们瞒着我做的事,现在局势很危险,你得好好活着,他也得好好活着,明白不?” 瞧他转身离去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应该还有话要对她说,再到窗外传来启动车子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命才赶过来的吴管家,让他在杜家门前将童世轩拦住,不能因冲动做了傻事。 沉浸在幻想中的杜婉婉,没有料到童世轩会在父亲离开之后,带着人夜闯杜宅。她从梳妆盒底层取出手枪,将六发子弹一一装好,才来到此时有些热闹的客厅。 “哥,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跟我回去,你知道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你想娶杜家小姐进门,我也不会再拦着,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成不?” 童世谦微微蹙眉,在他眼底瞧来童世轩不像是才喝过酒之人,可为什么却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大哥大嫂人还未接走,这会可不能出了乱子……他无意瞟了一眼楼梯口处,见杜婉婉躲在那,眼底现出冷意:“如果是心瑶的意思,你告诉她我不会回去,除非她亲自过来当面说。” “你!”童世轩气急,若不是随后赶来的吴管家由后将他抱住,真想冲过去一拳打醒眼前人,见童世谦避开:“我真是瞎了眼,怎会有你这样的哥,她都病得下不了床,你让她怎么来看你们?” 吴管家瞧到了童世谦递过来的眼色,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忙将童世轩往门外带,今晚之事明早一定又会传出去的,到时又成了全城笑话。 躲在暗处的杜婉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童世谦对她是真心的,一会打电话过去将人给放了。 见童世轩与吴管家离去,她由暗处缓缓走出,来到还杵在原地深锁眉头的童世谦身旁,一只手覆在他臂膀处,安慰道:“头又疼了吧,我这就扶你回房休息,要是明早见大哥大嫂你还这样,到时指不定人家说你被欺负,我可担当不起。” 童世谦一怔,反应过来后挤出一丝笑意,将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拍,事情总算有着落了。一会得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去,只要大哥大嫂明日回了童家老宅,杜旅长那个见利忘义的老家伙就甭想着再回来喝他女儿的喜酒。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 清晨暖暖的阳光洒满院子每一个角落,两只小黄雀落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睍莼璩晓 童世谦对着镜子细细打扮了一番,换上许久未穿的洋装,瞧着里面精神气十足的自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突然,耳边传来杜婉婉慌张之声:“世谦,你瞧瞧这个,这是在门边发现的。” 他将视线转移至门边,只见她手里拿着一页信纸,接过一瞧上面短短几个字苍劲有力,杜振海是日本人的走狗。 这话没错,只是还不能表现出太大表情,装作不在意道:“你也别太在意,这一定是某些不识时务之人所为,也就只会恐吓而已,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那这个该怎么说?”杜婉婉将手中紧握的一枚子弹亮出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知道是谁吗?” 这不是他派人做的,又怎会知道?他想到昨夜来闹事之人,事后有吴管家说明应该不是其所为。 童世谦微微蹙眉 ,取过子弹瞧了瞧不是他们童家用的,淡淡回道:“我一会去见老刘,让他查查。”见眼前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轻轻揽住她的肩头:“你爹可是大人物,走哪都有不少人跟着,这次去参加伊藤大佐的酒会不会有事的。” 他也收到了请柬,以身体不适推掉了,打心底就不愿跟日本人打交道,他杜振海想做什么就去做,若是真进了酒会那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晌午过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黑色的云朵从天边飘了过来。 这会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柳心珍嘱咐小莲看好店,正打算拎着点心去童公馆瞧妹妹,哪想迎面撞上身着紫色洋服的杜婉婉,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眼前人面色不对明显来者不善。 “杜小姐,你来我这小店做什么?” 杜婉婉四下瞧了瞧,见有两件旗袍入眼,才回道:“听说你手艺不错,我想请你做两身嫁妆。” 这是来故意气她的吧?南城有那么多服饰店,为何独独选她这小店?更何况又不是不知她是柳心瑶姐姐,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 柳心珍挑了挑眉头,对走至身旁一副敌意明显的小莲,道:“还不关门?晚了你可担待不起的。”见其会意,这才对脸色变了的杜婉婉道:“你来晚了,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想休息几日。你若是还想做衣裳,请到别处吧?” 气氛有些不太愉悦,彼此干瞪着眼静默了一会儿。 小莲瞧不下去了,今儿总算近距离瞧见杜家小姐了,还真如传说中的没礼貌又目中无人,想到这也不怕得罪人,上前两步来到杜婉婉面前,冷冷地道:“杜小姐,请吧!” 没想到会是这样,杜婉婉有些气不过:“你们这是怎么做生意的?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我又不是没钱,太瞧不起人吧!?以后让我来我都不会来。” 瞧着贱女人落荒而逃的样子,柳心珍忍不住嗤笑出声,想到她这来找茬,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2) 午时刚过,窗外传来吴管家的声音,说什么童世谦已将童世杰和童吴氏送回老宅。睍莼璩晓 柳心瑶有些呆不住了,忙来到梳妆镜前瞧着自己脸上病恹恹的妆容,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得快憋出毛病了。 既然他把人安全带回来了,不管怎样她都得过去瞧瞧。 门外的吴管家听小婵一说,心想拦里面的人肯定是拦不住的,他倒是早已准备好了东西,请木匠做了一个轮椅,就怕不愿坐。 柳心瑶轻手轻脚来到外间,探头向走廊里望去,先前听着吴管家来时声音有些不对劲,搞半天原来带来一个大“宝贝!”若是她坐上去见人,这样在杜家人眼里是不是就更放松警惕了呢?一想到这,心情不由得大好。 原先过老宅路上不过就五分钟的样子,今儿特意慢悠悠地让小婵推着,遇到了几个下人,其中一个叫小蝶的下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想不明白童世轩既然已查清谁是走漏风声之人,为何还不将其赶出去? 刚进过许若琳住的院子,便听得身后传来惊诧之声:“柳小姐,是你吗?”已有些日子未见了,自那晚世谦失态后,准确点说是刻意避之,总觉着对不住人家。不过倒是真希望许小姐能跟童世轩在一起,长久的在这里住下去,但在听得吴管家的汇报后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是在演戏,尤其是童世轩。 小婵代她回了话:“许小姐,是我家二少奶奶,今儿天气好,推她出来走走。” 许若琳瞧着她这副病样好一会儿都说不上话来,也难怪短时间内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任谁都会这样的。 柳心瑶尴尬地笑了笑,以虚弱无力的声音道:“许小姐,恕我身子不适,没有陪你,这几日可好?世轩带你去了哪些地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会成这样?”许若琳避开她的两问,走至轮椅车后,轻声道:“我来推吧。” 小婵迟疑了一下,心想一定是有话要对二少奶奶说,见柳心瑶点头才走退后了几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要走了,这次出来的日子不短了,得回去陪我的家人了。” 听许若琳这么一说,柳心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他们现在在哪儿?等到事情办妥了,不管他们之前有多么让她失望,得将他们接回来。 “这件事,你跟世轩说了吗?” “他忙,整日早出晚归,我们已有两日没见着了。” 柳心瑶听出几分失落,若是猜得没错,眼前这个短发俏丽的女人是喜欢世轩的,只不过中间多了个她。想想又委婉地说了些挽留之话,能把人带回来说明还是有心,越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就该有个女人陪着,要不然会做出傻事来的。 三人才至西厅,便听里面传来童吴氏抽泣声,及童世杰忏悔声。 因坐着轮椅,隔着窗户她瞧不见里面的情景。小婵会意,片刻后在她耳边低语一番,没想到杜婉婉也跟来了,真是讨厌的女人。 这才明白吴管家为何送来这个,原来如此。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3) 屋子里的几人听到异响声,均将视线转移至门边。睍莼璩晓 兴许是没料到她会来,杜婉婉有些诧异地瞧着她,很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在柳心瑶眼里瞧来,这人一笑就没好事。 童吴氏想上前来,似乎有所顾虑,偷偷瞧一眼杜婉婉后,又坐回椅子上。童世杰正眼也不瞧她一眼,说实话也不指望他会好好待她,当日若不是有周吴管家挡着,只怕自己活不到现在。 而日夜思念之人,正面无表情地瞧着她,有些日子未见,整个精神面貌比之前好多了。 童世轩则有着明显怒意。她故意视而不见,心想这几人来了好一会儿都没上茶,估计也是他的意思,这事若是再让别有用心之人传出去,又得说童家的不是了。 正要吩咐小婵,耳边传来不悦之声。 “你就是若琳?我们在上海见过一面,你父母亲还好吗?”打破尴尬气氛的是杜婉婉,只见其起身来到许若琳身旁,一副熟识的样子,又目中无人道:“真没想到你是世轩的人,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带我去你住的院子瞧瞧。” 片刻后,许若琳才尴尬地回了话:“谢谢杜小姐的关心,他们都挺好的。” 柳心瑶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许若琳的会跟那个坏女人认识?坏女人在打什么主意她明白,要是这两人联手起来可就麻烦了。又一想这事世轩知道吗?抬眸只见他脸上现出惊诧之情,另一人则低头玩起了她送他的怀表,明显有意避之。 或许是太不喜欢杜婉婉身上的法兰西花露水味儿,她忍不住取出绣帕掩嘴做干呕状,这一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瞧瞧,你身子不适,还来这里做什么?”话音还未落,童世轩便已背着手至身前,当着在场人的面训斥起小婵来,忙命其将她送回公馆去。 柳心瑶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怪小婵,是我觉着闷想上你这来看看,这会也该到吃药的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这时童世谦抬起头来,眼底现出一抹怪异之色,见杜婉婉瞧过来时,又恢复到冷漠之色。先前问过吴管家,说没什么问题,可在他眼里瞧来好像不是那回事。 杜婉婉脸色变了,忽然想到柳心珍抓保胎药之事,顾不得再与许若琳说事,当着剩下人的面追了出去。 “慢着,我有话要跟你家小姐说。” 一股阴寒之气由身后袭来,这都已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了,柳心瑶皱起眉头来,琢磨着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人,想要气死她不成? 见人都到面前了,她还能说什么?朝小婵扬扬手,让其推后几步。 “是你?不是你姐吧?” 柳心瑶怔了怔,不明白所说是何意:“杜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姐去药房里抓保胎药是为了你吧?几个月了?是童世轩的吧?” 不等柳心瑶回话,小婵急道:“杜小姐,有你这么跟我家二少奶奶说话的吗?你这不是在欺负人吗?”这还是头一次不计后果,不像之前那般温吞,看来是豁出去了。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杜家小姐,我看该闭嘴的是你,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童世轩从暗处现身,脸色极其阴沉,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杵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童世谦。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4) 虽说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但这女人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说着不招人喜欢的话,所以才会这般惹人嫌。睍莼璩晓 杜婉婉愣了愣,忆起那日晚童世轩私闯杜宅所说这话,恨不得当时就该让他立下字据,就不会这般尴尬。 “杜小姐,你可别忘了她是我二哥明媒正娶的女人,你现在还不是童家人,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说她。”童世轩见其未有离开之意,反而瞪视着他,不打算再理会,命小婵将身子不适的二少奶奶推走。 “看来你们之间还真如外界所传有着不可告人之事,怪不得世谦会离家出走,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哥,你真的想一人霸占家业?” 怎么听着那么刺耳,柳心瑶心里很似不舒服,忍不住想起身来,哪想被小婵摁住肩头,低语道:“二少奶奶,使不得,身子要紧。”若不是这一声提醒,还真忘了此时已不再是一人,真想赏那个女人一巴掌,事到如今也只能忍了。 童世轩有些恼了,背着手来到杜婉婉面前,沉色道:“你也是读了四书五经的,为了自己的私欲,说得是人话吗?”收到消息成败就在今晚,只要这贱女人她爹一死,明日报纸上大版面登出通敌卖~国之事,她人就别想活着出南城,想到一件不可能完成之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若是真心爱我二哥,就按着嫁妆上面的去做,让你父亲准备好那些东西,我们自然会以礼相待。” 杜婉婉失了脸色,童家想要杜家提供一批军火,这可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大礼,父亲不愿给她也没办法,要不然怎会动了杀眼前男人的心思,可是童世轩身边人很狡猾,根本就无从下药。 两人静默无言对视间,躲在暗处的童世谦转身悄悄离去,曾经待他并不薄的大哥大嫂,在他成家立室后,二人眼里的亲情渐渐流失,提防他不说还处处伤瑶儿,她因此吃了不少苦头,虽有着娇小姐的脾气但未有杜家小姐那般无礼目中无人,他又怎会舍瑶儿而迎娶别人?更何况现在又有了他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得好好的活着。 在路上遇到了失了魂的许若琳。他想到先前之事,淡淡一笑趁她还未反应过来点头即过,杜婉婉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的父亲许院长在两年前救过杜振海一命,而这家医院与他们童家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杜婉婉离开童家老宅前,并未回到西厅,估计是气得不轻,差人来请童世谦,说她在车上候着。 童世谦瞧着已出现在门边的童世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轻叹一声后低语道:“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这家迟早是要分的,童世轩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没心思去争,对于他来说那些已不重要,但身后两人的血不能沾,他很担心眼前的男人在他离去之后,就会动用家法处置。 留在西厅里的童世杰与童吴氏瞧着有些不太对劲,想回之前所住的院子休息,哪想被周管家带来的人拦着不让出,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行。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5) 夜幕降临,远在上海的兴洋大饭店外迎来不少身着盛装的社会名流。睍莼璩晓来得多是些愿意和日本人合作的商人,像杜振海那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极少,虽事前戴上浓密的假发贴上胡须,但还是被有心之人认了出来。 整个宴会厅已被日本人包了场,凡是进来之人都经过仔细搜查,不得有武器在身。 但,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呯!”一声枪响后,才坐下不久的杜振海脸贴在了桌面上,他的应声倒下引起众人的恐慌,一些胆大的人儿围了上去。隔着两桌的伊藤大佐忙被手下人护送离开,临走前不忘朝那边瞧一眼,现出疑惑之色。 才开始的宴会不得不终止,门口的护卫人员比先前多了一倍,仔细查验着离去之人随身携带之物。 …… 原本已睡下的杜婉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扰醒,她有些不悦地下楼来,只见童世谦面色凝重地放下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缓缓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你父亲出事了。” “什么?你说什么?”杜婉婉失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男人,愣了愣后想起上海朋友的电话,忙拨过去。 杜振海遭枪击的事当晚便传开了,第二日也上了报纸的头条,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也为被他暗算过的同僚沉冤得雪。 童世谦没有心情去安慰已泣不成声的杜婉婉,他在等电话,还有一个电话若是天亮之前还没有打来,那么计划就只成功了一半。 迷迷糊糊间听得一声枪响,睡意沉沉的柳心瑶怎么睁也睁不开眼来,并不知此时老宅那边出了大事。 若不是小婵将她唤醒,吴管家在外间道出昨夜发生之事,童世轩放过童吴氏将其赶出了童家,并通知巡捕房来带走童世杰,却没想到童世杰跑到许若琳住的院子里惊了人家,被巡捕房的人当场击毙。 柳心瑶心中一骇,算算半年还未到童家就走了三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又一想昨夜那声枪响并不是梦,死的人也不是杜婉婉。虽不喜欢虚伪至极的童世杰,但毕竟是童世谦的大哥,童老夫人临走前也有过交代,找到他人后不管怎样放其一码,这个家留不得。 她想到了童世谦,他一定也知道了吧?却不知除了她以外,对于其他人来说昨夜是个无眠之夜。 “二小姐,这是今早有人送来的信,说是大少奶奶给您的。” 说话的人是吴管家,柳心瑶回过神来,想起昨日匆匆一见,童吴氏那一脸憔悴样,身子骨看起来也没之前那般圆润,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她从梳妆镜前起身缓缓走至外间,接过打开一瞧脸色变了,童吴氏向她赔罪不说甚至希望她做两个孩子的娘。 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心头升起,忙命吴管家派人出去四处找寻。哪想人还没出去,巡捕房的人就已出现在门外,告知在江边发现了大少***尸身。 柳心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6) 窗外传来细雨声,听得是童世轩正在向大夫询问她身子状况,这才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手忙覆在腹部上,神色紧张起来。睍莼璩晓 外间的小婵见她醒来,忙将热粥端进里间来:“二少奶奶,您可把我们吓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可别忘了肚子里的孩子,现在的您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呢?这事要是搁谁身上估计都吃不消……又一想人家说得也在理,只能怪自己太过心急。接过粥碗吃了一口,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知道了吗?他们该有多恨我和她三叔啊!?” “你放心,他们只会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接话的人是童世轩,只见他背着手走到外间沙发处坐下。自打回来后,背着手似乎已成为一种习惯,在外人眼里瞧来是越来越像童老爷子了,可在他看来背得越久就说明“烦”得时间越长。 原本想着放童吴氏一条生路,派人将其送回娘家去。不曾想吴家大门紧闭,吴老爷子甚至放出狠话来与童吴氏断绝父女关系…… 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意了,至于童世杰他的亲大哥,说实话真想一枪给毙了,而不是顺着童世谦的意将其交由巡捕房在那养老,结果还是出了乱子。 柳心瑶放下粥碗,支开小婵后起身缓缓走至外间,瞧着眼前神色疲倦的男子,本想对他说几句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想一定是累坏了。 “你要去做的事有很多,大哥大嫂的后事就交给我吧。” “也好,有吴管家帮着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抬眸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杜振海昨晚出席宴会时死了,被革命分子所杀。二哥,”顿了一下,道:“很快就会回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会错意的柳心瑶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可把她给吓坏了,这下好了以后再也不用装病了,眼底现出一抹光彩。 童世轩并未将话说完,此时的杜家大门紧闭,天还未大亮时就有人瞧见童世谦随杜婉婉离开了南城,只因要去找回被杜振海偷走的印章。在童世谦失去记忆期间,杜振海假借他的名义想从这边再调走一部分人过去,被二叔给拒绝了,准确点说是他在出事前写给他们的信中有所提及。 柳心瑶无视他眼底的担忧之色,想着晚上就能见到面了,转身来到门边命小婵去灶房准备些二少爷喜欢吃的菜。 见其半响不动,神色有些怪异。她怔了怔,回过身去,瞧着已走近的童世轩:“不是说好了只要杜振海一死就能回来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却忍不住。 童世轩眉头深锁,如实道:“杜振海偷走了哥的印章,为了保存实力不引起更多的伤亡,他带着陈副官随杜婉婉走了。” 柳心瑶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所说的话,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还瞒着她。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7) 两人的后事一切从简,不能盖过年初时为童老爷和童老夫人大肆操办的仪式,及童家老宅内不得见一块白布。睍莼璩晓 柳心瑶折了不少纸莲花,想着等天黑时让吴管家陪着她去江边。不管怎么样希望他们二人一路走好,来世不再受今生这般苦罪。 不知何时窗外传来小婵的声音:“二少奶奶,不好了,大少爷被人绑架了。”抬眼便见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出现在门边。 柳心瑶一惊,折了一半的莲花落在桌面上,手捂着胸口半响说不出话来。若是小年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日后怎么去见他娘啊? “这是绑匪留给您的信。” 柳心瑶回过神来,接过一瞧上面写着让她带上爹爹的翡翠玉如意,戌时在江边二号码头仓库见面。 她懵了,虽说是柳家二小姐,但翡翠玉如意真没在爹爹那瞧见过,更没听他和娘说起过,这下该如何是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没过多久,童世轩由外赶了回来,他似乎也知道了此事,进来后不等她开口,便像变戏法似的从身上变出个翡翠玉如意来:“这是假的,真的早已被严云善他爹以柳园的地契换走了,之所以放出柳园有宝贝的消息,就是严家想借刀杀人,因为你父亲知道严云善很多秘密,严信不过你父亲。” 柳心瑶怔了怔,不明白眼前男人是怎么知道的,被他瞧了出来,轻叹一声气后才道:“是二哥告诉我的,因为我也很好奇柳园是不是真的藏有稀世宝贝,这几年他一直托人在北边调查这件事,结果是严云善在酒醉后自己说出来的,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明白了件事。难道爹娘是因为知道了严云善想杀他们,才丢下她不管就跑了吗?“那我爹娘现在身在何处,你知道吗?”童世谦定是把爹娘送到了安全处,而爹爹估计是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在信中做出那般安排,想起成婚不久总有杀他的心思,幸好没有下手。 童世轩有所迟疑,从沙发上起身来到壁炉旁,瞧着相框里的一对璧人,背对着她道:“这件事你还是等他回来当面说得好,不过有一点可以透露,你父母亲从未离开过南城,他们过得很好,也知道你和你姐的消息。” 柳心瑶微微蹙眉,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世谦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大哥大嫂却“走”了,现如今小年又出事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时,又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看来自己并不是可怜人,至少亲人都还在世。 兴许是见她皱着眉头好一会儿都没回话,童世谦会错意,严肃又认真地道:“晚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去的,小年不能有事,要不然我会无法面对童家老祖宗的。”他说的是实话,对待大哥的两个孩子他会视如己出,等再年长几岁就将他们送出国去,即使他们以后知道了真相,想杀他这个三叔,他也不会害怕的。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8) “我不是害怕,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有事的,只是在想是不是陆明然所为?因为信里点明让我去,小年被绑架我是有责任的。睍莼璩晓” “他约你在码头见面定是做好逃离准备,二号仓库是他租来存放货物的,你真的不害怕?” 见眼前女人回得如此肯定,童世轩眼底现出担忧之色,先前陆明然已将电话打到他那,提出了两个要求,一让柳心瑶自己一个人带着翡翠玉如意去接童小年回去,二让陆家的船顺利离开南城。他有意亲身前往,那边却说若是他去,童小年就别想着活着回童家。 再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园子里灯笼亮了起来。 吴管家与林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在柳心瑶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她心里自然明白,可是又有何法子?姐姐与陆明然私下来往的事她不是不清楚,想着被陆家人抢走的那个可怜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犹豫再三还是找出了童世谦送她的精致小手枪,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着,算算在这宝贝在她手上的日子不短了,这期间从未动过,也不想动。 可是现在……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江边,童世轩隔着车窗向柳心瑶指明仓库方位:“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姐姐也在里面,我想她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柳心瑶瞧了一眼门口有着守卫的二号仓库,急了:“陆明然表面上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其实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姐姐一定是被他逼的,你也知道她的孩子被陆家抢走,她想见孩子一面很不容易,一会你们可别伤了她。” “你放心,接到小年后千万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赶紧离开仓库,我们会在周围保护你的。” 若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既然已被逼到这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柳心瑶心想自己不会让小年有事的,会将他安全带离仓库。 “你也小心点,我会将小年带出来的。” 与此同时,陆明然的手下已在仓库内布置好了炸药,见一切都在计划中,仍不放心的他提醒身旁人童世轩可不是简单容易对付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翡翠玉如意,如果童世轩带着人闯进来,就送他们上西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像是见到了胜利的曙光,期待着最后的画面。 柳心瑶才下车,周管家就凑了过来,在童世轩耳边低语一番,二叔已带着人到了指定的位置,就等着他发信号。 童世轩明白,轻轻拍了拍周管家的背,道:“你上车里等着,小心点。”语落,便转身匆匆行至暗处,那里还有一人在等着,身手了得二人不出三下便上了房顶,借着注意力都被柳心瑶吸引住,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二号仓库。 仓库门外,柳心瑶将红木盒抱在了怀中,见其中一人欲上来抢,忙将其伸过来的手打开:“别碰我!” 兴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快里面传来童小年的声音:“二娘,二娘,救我!”伴随而来还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要碰她,放她进来。” 柳心瑶心中倏然一紧,接着眼底现出怒意,还真是他,陆明然。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9) 当她步入仓库内,身后的大门便被陆的手下关上了。睍莼璩晓 柳心瑶没有回头,定定地瞧着正前方被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的童小年,从外露的皮肤上看,他们并没有伤他。 “陆明然,玉如意我带来了,你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等等,东西得验过才行,大嫂你去瞧瞧是不是真的?” 忽觉眼前一黑,柳心瑶定了定神,只见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从堆放着约莫有两人高的木箱后缓缓走出。 她不敢由上往下瞧,只觉着每移动一寸,心便如针扎般疼痛,以至于到最后差点失去呼吸。 柳心珍瞧出他的异样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恨我也好,瞧不起我也好,我都不会对你有半句怨言,这件事是姐姐我对不起你。”见她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又道:“我知道你姐夫在你和爹娘眼里不是好人,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也知道我曾经有过寻死的念头,可是我们的孩子是我活下去的盼头,你懂吗?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比死了还难受。”动情之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柳心瑶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心想一个女人为了已见不到面的孩子竟然要害自己的亲妹妹,更别说有多爱所嫁之人。 “妹妹,姐姐求你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不想失去孩子。你应该明白得?” 她怎会不明白,一不留神间,怀中的木盒被眼眶已泛红的姐姐抢走。之前准备了很多话,可是这会儿一字也说不上来。陆明然正是抓住了姐姐的软肋,才会让她们姐妹俩走到了这般难堪的境地。 陆明然接过红木盒,瞧着那明亮厚实的翡翠如意,慢慢地嘴角上扬。 在柳心瑶瞧来虽说是个假货,但也属于上品,再加上柳心珍曾有过一面的确认,那定是错不了的。 “放人!”陆明然淡笑道:“我陆某人说话算话,我知道外面有早已埋伏好的童家人,所以只能委屈你姐姐随我们一起走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只见其已将姐姐挟持,并将手枪抵在了姐姐右边太阳穴之处。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柳心瑶缓了缓神对已跑至身旁的小年低语道:”你先出去,告诉三叔不要动,我很快就会出去见你们的。” 小年似乎不相信她所说,硬要拉她离去。一气之下,甩了一巴掌上去,趁着他愣神间,抓住了他那瘦弱的肩头:“听话,你已不小了,听二娘的话。” 小年眼底现出难过之色,没有再坚持,离去之时不忘回头深深地瞧一眼她。 瞧着人顺利上车,柳心瑶这才回过身来,走至陆明然面前,瞧一眼惊慌中的姐姐,道:“我能为你做的事,这应该是最后一件了,从此以后再无瓜葛。”转而对诧异中的陆明然道:“放了她,我跟你一起走,不然你们是无法离开南城的,只有带我走,你才能顺利地离开。” 时到今日,也只能这样。 三人静默了好一会儿,陆明然松开了柳心珍,别有意味地道:“你妹妹说的是,她可是童世谦的女人,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我们就在上海见了。” 柳心珍难以置信地瞧着她,嘴唇哆嗦着半响说不出话来,被陆的手下强行带了出去。 “你真得愿意跟我走?” “当然!除了我没人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0) 与此同时南城火车站台上,吴管家接到了才下车的童世谦,很快两人上了停在侧门内的汽车。睍莼璩晓 自那日随杜婉婉离开南城,他们并未在终点上海下车,而是回到了杜家老宅。 杜婉婉做梦也没想到杀他父亲之人正是跟随父亲二十余年的亲信,只因都不愿随他为日本人做事,更当着她的面有意归顺于童世谦。 忆起之前的一切,原来都是眼前男人在伪装,他的记忆早已恢复,不得不承认自己太傻太天真。童家的女人的确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柳心瑶的嫁妆是柳园还有那传说中的宝物,而她的嫁妆父亲却不愿出,还真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想杀童世谦,然后自己在自杀,可是才上火车,手包便被抢走了。那里面还有父亲临走时交给她的童世谦印章。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人,没有了可信之人,在这个世界上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用午膳时,一声枪响划破一室的宁静。 杜婉婉在经过童世谦身旁时从袖口处亮出先前藏起的叉子,朝他后颈项猛扎去,就差那么一丁点,从未有过的疼痛袭来,痛得她快无法呼吸,身子随之向后倒去,跌落在熟悉又温暖的怀中。 “你这又是何苦呢?”童世谦瞧着怀中含着泪微笑的女人皱起了眉头,自打见她第一面起就知道是个不听话的丫头,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听话。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个背叛了太多人的女儿,还能抬着头去哪里?我知道你不杀我并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才会走这一步,就是想让你一辈子都记住有我……” 不管她父亲做了多少坏事,他都有放她一条生路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只能手轻抚过她的脸,合上了那双美丽的眸子。 吴管家絮絮叨叨的声音,将童世谦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远处江面上依稀可见几盏昏暗的灯火,这个时间还有船只,看来三弟早已做好了准备。 对于他的出现,在场人皆惊。在见到瘫坐在地上不愿离去的柳心珍时,他轻叹一声气道:“他们为了不让你和孩子见面,已将孩子带回法兰西,即使你去了那边,他们也不会让你带走孩子的。”依他的角度上来看,一个被夫家赶出去的女人,是不可能再笑脸相迎回来的。 见她不语反而抽泣起来,童世谦失去耐性,这会也顾不了那么多,命人强行带离、借着外面昏暗的灯光,瞧着柳心瑶随陆明然快走至船边,抬起右手比了个行动手势。 在房顶上的童世轩将枪口瞄准着陆明然,有些日子未摸枪的他加之光线不好变得有点不安起来,在军中时他可是出色的阻击手,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手。 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伴随而来的还有身后的异响声,陆明然停了下来,只见尾随在身后的三人均以倒在了地上。就在他回头瞧时,走在前面的两人也随着两声闷响倒了下去。 他回过神来用枪抵着柳心瑶,扯起嗓子喊道:“童世轩,你若是再敢让人开枪,我就杀了她。” “你若是敢杀她,你的下场比你哥死时还难看。”童世谦从暗处现身,他亮出手中的枪,缓缓走近又隔着几步的距离:“你把她放了,我们俩来场对决怎么样,看谁的枪法快?总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运气好的话,你还能为你哥报仇?” 柳心瑶眼底现出一抹光彩来,听他这么一说,转瞬即逝现出紧张之意。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1) 他一定是在逼陆明然,所以才会如此说,不是真的,绝不是真的。睍莼璩晓柳心瑶摇头,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她不想听,不想听。 怎奈片刻后耳边传来妥协声音:“童世谦,你可真瞧得起我,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了,你终于当着柳心瑶的面说出了真相。”将她推开时还不忘道:“我没有骗你,是你不愿相信罢了,这就是你那虚伪至极的丈夫。” 童世谦未出现前,柳心瑶并不害怕,被挟持这会儿陆明然对她还算客气,但是现在真的好不安。她不愿再移一步,不管怎样不能见他有事。 并不知她这么做反而挡住房顶上童世轩的视线,童世谦有些急了,上前两步欲将她带入怀中,忽然没来由的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醒来时窗外天色已大亮,房间里静得只听见钟摆声,四周甚至弥漫着中药味。柳心瑶微微蹙眉,想了好一会也想不起昨夜是怎么晕倒的。 外间的小婵见她醒来,忙上前来制止,道:“二少奶奶,万万不可,昨夜大夫来瞧过了,您可别再折腾身子了,伤不起的。” 柳心瑶神色一紧,眼前人说得非常清楚,是她自己又忘了此刻已不是一人,有些尴尬地躺回去:“二少爷没事吧?” 小婵并不急着回她话,而是走到外间拉开门,很快端着盛药的碗折回,不急不缓地回道:“二少爷没事,和三少爷去见二老爷了。” 柳心瑶这才露出笑容,饮到一半想起陆浩然来,又蹙起眉,问:“陆明然,他怎么样了?” 小婵有所迟疑,待她饮完药才缓缓地道:“人没有死,听吴管家说中了一枪,已被巡捕房带走。” “他没死?”脱口而出时又觉着失言,柳心瑶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是有过想让他死的念头,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或许是太累了,没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睡梦中闻到一阵香味,伴随而来的还有童世谦的轻唤声:“瑶儿,瑶儿,该起来了。”睁开眼时见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淡淡地瞧着她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心瑶揉了揉眼,想让自己清醒些,直到确认眼前人完好无伤,才忍不住哭出声来,很怕他出事再也回不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童世谦将她扶起搂入怀中,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道:“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让灶房里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鱼,等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吃饱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不等回应,便将她打横抱起朝外间走去。 “你得多吃些,不要动不动就晕倒,过些日子会有得你忙,得准备三弟的聘礼,虽然守孝期还未过,但我想爹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听他这么一说,看似无意却有意,柳心瑶有些担忧地问:“是许若琳吗?她家里真得没有问题?” “如果没有她父亲,我是不会坚持想要找到失去记忆前的自己。”童世谦眼底的光泽变得暗淡,只因想到另外一个女人。 原本是说如果没有许若琳的父亲,希望他能找回过去的自己,他是不会坚持以找到自己为由时再和杜婉婉成亲的。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2) 以为是去见爹娘,哪想却来到堆满废弃之物的废宅内。睍莼璩晓 犹记得当年爹爹说里面有脏东西不许进,所以这还是头一次进来,奇怪的是当年那场火宅并未有在这里留下痕迹。 童世谦随吴管家进去前,将她那半张脸用丝巾围住:“里面灰尘大,你在门边先等着,我叫你进来你在进来。” 柳心瑶乖乖地点头,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么做是何意?难道柳园真有宝贝?转而一想不就是一块翡翠玉如意,用得着这么藏着吗?看来他对她还有隐瞒之事,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一想到这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只见二人将地面上杂物移开,随后来到破旧不堪的柜子旁,不知吴管家摁了哪里整个柜子移位,现出一个密室来。 柳心瑶惊得睁大眼眸,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了进去。虽有纱巾遮着,但依然难掩刺鼻霉味,她有些不适欲转身离去,耳边传来低语声:“就看一样东西,很快就好。” 当吴管家打开墙边的两个大木箱时,里面的东西发出耀眼光芒来:“二小姐,这是老爷从法兰西带回来的,是留给你和二少爷的……” 原来这才是柳园真正的宝贝,也是她的陪嫁之物,说实话柳心瑶不稀罕,只是觉着心情好沉重。 两人先行离开废宅,他还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着她日夜思念的亲人。就在他们牵手走过赏月楼时,一声枪响划破天空,只见几只小鸟惊飞树梢。 柳心瑶定在原地,很想回过头去瞧瞧朝她开枪的是何人,怎奈一转身便瘫软在反应过来的童世谦怀中。 “大小姐!” 柳心瑶眼角现了泪,不明白姐姐为何这样待她。 “瑶儿,不管有多痛你一定要坚持住,别闭上眼,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爹娘还在等着我们的……” 童世谦将她打横抱起,顾不得身后哭闹,随着小林一路小跑到南门外,上了停在那里的车子。 汩汩的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染上他那素色长衫。柳心瑶脸色变得越发苍白,睁着失去光彩的眸子,含着泪艰难地道:“我爹娘,和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别让他们恨世轩,”对眼前已现出泪来的男人想说得话有很多,可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不得不闭上眼眸,落下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 每件事有因必有果,不管再怎么保证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可还是发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赏月湖边,寻着枪声追过来的吴管家由后抢走柳心珍抵在太阳穴处的手枪,忙命林妈找来绳子将其绑住,只怕她再做出傻事。 “大小姐,您这又是为何啊?” 说话的人是林妈,跪在柳心珍面前,因先前所受惊吓双肩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实在是无法相信从小带到大的姐妹俩会走到这一步。 此时的柳心珍,已是精神恍惚状。若不是瞧见他们进废宅,她也不会好奇跟过去,更不会听得那些不愿听到的,她是故意的没错,为什么大家对柳心瑶那么好?对她却始终有所保留? 她想不明白,只是一时手快而已。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3) 面对柳老爷子和柳夫人难过伤心的样子,童世谦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想不明白柳心珍为何那般对柳心瑶,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针对他,当即决定去柳园。睍莼璩晓 吴管家见他回来,这才命人将关着柳心珍的房门打开。 窗外暖意深深,室内却是寒气袭人。 从未受过这般“礼遇”的柳心瑶有些后悔,她想喝水,想吃饭,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上翻看着画报……可是现在被绑在柱子上,任她怎么叫外面的人都不做出回应。 “为什么要朝你妹妹开枪?”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惊醒了梦中人,回过神来定定地瞧着他,好一会儿现出莫名笑意,瞧着很似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好?爹爹为了她竟然陪嫁那么多东西,而我不过就是几箱珠宝,为什么她要嫁给你,而你却杀了我丈夫,又杀了陆明然,我不可能像没事人似的面对你们,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你明白吗?” 没想到柳心珍心中的怨气这么重,童世谦再也忍不住:“扯淡,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又可怕的女人!”瞧着眼前女人发愣,面色一沉道:“当初若是你不嫁进陆家,诚心留在南城经营古董店, 按你爹的意思寻一户上门女婿,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吗?是你拒绝你爹娘的苦心,他们见指望不上你,而严家又心怀不轨想杀你爹,不得已之下才将这个园子交给我管理,那会你人在哪?我给你发电报,三个月后才收到你回信,你人为什么不回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柳心珍痛苦地摇了摇头,似乎还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宁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原本想让柳心珍与家人团聚,可是先前从医院离开时,柳老爷子和柳夫人不愿再与她相见,深知在气头上还未消,换做是他,也无法做到的。 气氛沉闷,眼前的女人在他眼里已不像是正常人,有些事还是等瑶儿醒来再定。不愿再呆下去,转而走向门边,还不忘道:“我再说一次,你丈夫不是我杀的,想杀他的人有很多,还有陆明然并没死,我不想脏了我的手,已将他交给巡捕房。” 直到步出去,柳心珍也没问声柳心瑶的状况,一股寒意自童世谦心底升起,彻底凉透了心,他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加快步子离去。 子弹虽取出,但依然处在昏迷中,不知何时醒来。 或许是连日来太过劳累,童世谦出现精神恍惚状,前一刻吩咐的事,后一刻再提时已是另外一种说法,甚至不经意间拿起酒精当水饮,若不是童世轩及时发现,不知还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事来。 两人来到外边走廊,童世轩有些不放心地瞧着眼前人:“在她没有醒来前,你可不能倒下。” 童世谦深锁眉头,从未有过如此心烦与不安,他已失去了爹娘,不能再失去相守一生之人。 忽然想起柳心珍那一番话来,之前童世轩也用枪指过他,却没有那般做,兄弟之间都能做到此,姐妹之间为何不可? “世轩,你有两次将枪对准我,为何不开?” 听他这么一说,童世轩脸色变了,忙将视线转移至窗外:“哥,我是有过想杀你的心,可是我开不了,过不了自己那关,不相信你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童世谦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有看错人,童家的生意交给眼前人打理是再合适不过的。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4)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的光亮由白变黑,再由黑变白,瞧着昏睡中的柳心瑶,他又一夜无眠,对她说了好多话,希望她能梦见他们的未来。睍莼璩晓 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身边人和事物都没那么复杂,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不再让自己受伤。可是谁又能保证好心就得好报呢?他已吃过一次亏,差点变成杜家的木偶活在这个世上。没想到瑶儿也栽在这上面,他们这样的牺牲又有何意义?很多事情不是坚持就可以,出于好意越想管越易抓不住,还不如放手的好,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让自己活得开心些。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正想得神情恍惚间,忽又耳边传来柳心瑶有气无力的声音。童世谦回过神来,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床边,瞧着她紧皱眉头,满头大汗的样子,一定是在做恶梦了,他忙拉开门命随从去请大夫。 柳心瑶猛地睁开眼,瞧见是在病房,才发觉先前不过是一场梦,长吁一口气,幸好自己没死,心中的石头落地。也不知躺了几日,只觉身子骨有些不适,想下床去,动了一下身子,后背传来的痛感让她下意识叫出声来。 “瑶儿,你这是做什么?” 兴许瞧见她侧过身去,童世谦紧张起来,一时不知所措,生怕再弄痛她,直到大夫和护士进来。 听得孩子没有了,柳心瑶难以置信地瞧一眼正皱着眉头的童世谦,他的样子似乎证实大夫的说法,所以握住了她的手,可她还是不愿相信眼前事实,有些不死心只当自己听错再问一次大夫:“你说孩子怎么了?” “很抱歉,孩子没保住。” 眼泪簌簌地直掉,瞧着眼前现出担忧的男子,柳心瑶深知他很爱她,因为她买下了柳园,让她和家人有团聚的一天。真心觉着自己好无能,这几年在童家就不是一个好儿媳好妻子,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原以为这个孩子有着童世谦爹娘的保佑,不管有多危险都会陪她走过,是她没好好守护。 童世谦瞧不下去了,深知她很痛,可他比她更痛,却要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动作极轻将她揽入怀中,低语道:“瑶儿,大夫说了,你还年轻,只要调养好身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我对我们有信心。” …… 五日后,柳心瑶来到柳园,因身子比较弱,坐在轮椅上由小婵推着走。不管童世谦与爹娘怎么劝阻,她还是想见一面柳心珍,虽然很不高兴,也无法由心底忘怀,但真得很想知道真相。 短短几日未见,恍如隔世,柳心珍已不再是她眼底光鲜亮丽的美人儿,倒是多了不少陌生感。 “姐姐,为什么要伤害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自打进来,柳心珍便盯着她莫名地瞧了许久,那是从未有过的,只因无法承受自己开枪杀伤了妹妹柳心瑶,所以才会如此恍惚。柳心瑶不愿见其这般模样:“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吗?我可是你妹妹啊!我想了几日都想不明白,你怎么舍得向我开枪啊?” “我承认是我错了,如果没有那一枪,我不会知自己的心有那么痛,看到你没事真好,所以你是幸运的宠儿,而我却是上天的弃儿,我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以后你就只当没我这个亲人,好生照顾爹娘就是了。” 柳心瑶想听的不是这个,看来今天真不应该来这里,有些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才到门外身子便撑不住了,林妈与小婵及时将她扶回到轮椅上。 那一枪确实是柳心珍开的,有不少人都瞧见,说实话其已知错,她不想失去亲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六章 一辈子对你好(15) “放她走!” 没过几日,有人在南山的慈云庵见到了柳心珍,消息很快传到童公馆,柳心瑶听闻后派林妈去了一趟,没想到带回来的仅有一缕青丝。睍莼璩晓 瞧着手中之物,鼻子不由得一酸现出泪来,原本想着送姐姐去香港,听说那里比上海还热闹,哪想到姐姐已看破红尘,不管怎么劝都不愿再踏出庵门一步。 一双厚实的手悄无声息间覆上肩头:“你也别太难过,或许这是最好的法子。她自己选的路,她不愿离开南城,懂吗?” 童世谦说得清楚,她也听得明白,只是走这一步对于平日里爱热闹的姐姐来说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柳心瑶转过身去,将他抱住,也不知怎么地自打在医院里醒来后,每日都要抱抱他,不抱心里就不踏实,按娘的说法越来越会撒娇了。 “瑶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听着语气不对,她松开手抬眸望着眼含笑意的他:“只要不是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之事,我都依你。”她怕了,也深知劝不住,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上她,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她。 童世谦忍不住低笑出声,牵起她的手朝外间走去,指着桌上的报纸道:“等把世轩的婚事办了,你得随我出趟远门,顺道将你爹爹收藏多年的古董捐出去。” 柳心瑶眼底一亮,顾不得细瞧童世轩与许若琳的合照,又再度将眼前人抱住,只要陪在他身边,不管有多难相信自己会挺过去的。 不过,现在与当初的想法有了变化。 “世谦,我知道你很疼我,但我还是说一件事,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动心的女子,只要她人好,我都不会,”还未说完,便被他伸过来的两根手指封住了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忘了大夫说的话,你还能当娘,要对自己有信心。如果实在不行,我也做好打算,让小年兄弟俩做我们的儿子,怎样?” 他说得轻松,可在她眼里瞧来不知下了多大的勇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一个月后。 瞧着童世轩与许若琳向童世谦敬茶,柳心瑶心里很不是滋味,爹娘不在,长兄便为父。童世轩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许若琳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并未有对守孝期间不宜大肆操办婚事提出异议,比起当年她进童家时冷清得多了。 趁着男人们说事,柳心瑶将许若琳请到楼上,有样东西得交给许,虽说聘礼给了不少,但总觉着还差点什么。 她从小婵那接过童老夫人的首饰盒:“弟妹,这个是娘留给世轩的,我只不过是代为保管,现在就交给你了,不到万不得已时别拿出来,明白吗?” 许若琳怔了怔,反而让她继续保管下去,说什么老夫人让她保管就不能轻易转送她人。 “弟妹,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娘的意思,不信你问世轩,老人的心意不能拒绝。” 若不是耳边传来童世轩的声音:“还不快谢二嫂。”还不知要僵持到何时,只见他与童世谦出现在了门边。 许若琳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接过盒子。 柳心瑶依偎在童世谦怀中,瞧着二人牵手远去的身影,忽然明白经历了那么多事,有些快乐是可以重复的,只是每一次的主角不同罢了。 此生无悔。 下部 往事如风(柳心珍) 那一年秋天,爹爹自上海回来身边多了个精致洋女子,让她喊其娘。睍莼璩晓柳心珍不愿,不明白爹爹为何如此,娘下葬还不到一年,便又娶了新夫人。 当晚不管下人怎么请,她都不愿上桌,直到爹爹亲自来请,才不得不回到桌前用晚膳。 “珍儿,你若是不愿喊娘,就喊她二娘好了。” 爹爹做出了让步,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后来从林妈那得知爹爹是想让她有个弟弟或妹妹,才娶的二娘,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孤单。 那会她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却又好像明白些,并不知真正其意是爹爹想要个儿子,这样柳家也就后继有人了。 第二年秋天,柳心珍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柳心瑶,也正是因为这个妹妹,才跟爹和二娘的关系有所缓和。 园子里热闹起来,她脸上又有了灿烂的笑容,没什么事就爱跟在林妈身边逗着还在襁褓中的妹妹。 没过几年,她被送进了由洋人开设的女中,在那里认识了两个兴趣相投的姐妹,一个是副总统家的千金杨琳琳,另一个是爹爹的好友严家大小姐严敏之。 柳心珍瞧着爹娘越来越宠妹妹柳心瑶,甚至为其专门请了老师在家里念书,日子久了心里便失去了平衡。原本爱带两姐妹上家里的她,改到杨琳琳家了,副总统的家又大又气派,杨母还不时给她们送来好吃的瓜果点心,她觉得比在家里自在多了。 “珍儿,我觉着你该跟你二娘和平相处,她其实挺疼你的,你别老想不好的了,你要往好处想。” 听严敏之这么一说,柳心珍埋下头去,嘟囔道:“若是她真对我好,就不会事事偏心自己的女儿。” 从法兰西带回来的礼物,柳心瑶总是漂亮的衣裳,而她最多的就是书,白天在学校看,晚上回家也看,早腻烦这样的生活了。 杨琳琳瞧一眼有些无奈的严敏之,才对柳心珍严肃又认真地道:“我看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还记得那个廖梦儿吗?她为什么跳楼,就因为她后娘觉着女孩子读书无用,还不如早点嫁人的好,在家里不给她吃好也不让她睡好,你又不是没看见她那跳楼前的模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看看你,你父亲虽然给你找了个二娘,但她就给你生了个妹妹,没有再生第二个出来,你就知足吧!?” 这一番快言快语,绕得柳心珍心绪更加烦乱,廖梦儿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现在想来自己是比其过的日子要舒心些,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觉着心里不舒服。 楼下传来嘈杂声,杨琳琳起身步出卧房,很快便折回来,对她道:“你父亲来了,要不要去见见?” 柳心珍有些犹豫不决,隔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了,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深知即使见了,父亲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的,不喜欢她上这边来,可她偏要。 离开副总统府前,她拉着严敏之有意从书房门口经过,有意又似无意地往里瞟了一眼,见父亲与杨父谈得兴致正浓,招呼也不打一声,若无其事地离去。 (忍不住还是想再写点,如果喜欢就请捧捧场) 往事如风(2) 没走多远,几个小混混尾随上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美女,上哪儿去啊?哥哥请二位去舞厅跳舞,怎么样?” 面色难看的柳心珍打开其中一人伸过来的手,拉着有些不安的严敏之加快步子,正欲拦迎面而来的黄包车,一辆由后而来的汽车停在了严敏之身旁,二人惊吓之余定睛一瞧坐在后座的是杨琳琳的二哥杨振瀚,这才松了口气。睍莼璩晓 那几人仍不识相,还围在柳心珍和严敏之身旁赖着不走,说什么妹妹不喜欢跳舞的话,就陪他们去电影院看电影。 杨振瀚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老白,只见坐在前排驾驶位置上的戴墨镜男子推开车门,走到嚷嚷得最厉害之人面前,不等其开口便一把抓住衣领拽到马路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阵势上看老白是占了上风,将那个小混混收拾得服服帖帖,而另外几个见情况不对,早已向后退去。 瞧着对她绽放笑脸的严敏之,柳心珍的目光却不时流连车内的杨振瀚,此人眉清目秀,谈吐文雅,自打第一次见面,她便喜欢上他,甚至想着毕业后嫁给他,可是这个梦在半年前破碎,他娶了她的音乐老师。 见闲人散去,杨振瀚这才下车来。 严敏之小嘴乖巧,道“多谢,二哥!” 而柳心珍则瞧着他半响不语,直到他下车来,虽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保护她们,但却是第一次主动为她拉开车门,让她心中一喜。 严敏之喜欢杨振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自车发动起那一刻便像只小黄鹂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则静静地听着,不掺和一句,视线多时停留在正前方某人后脑勺上。 不一会儿,车子便到柳家院子外,柳心珍隔着车窗与里面的人挥手道别,没有想到他会邀约她们明晚去看梅先生的戏。 路过正厅,见二娘与吴管家说着账目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绕着路走,生怕被里面二人发现,却不知她最讨厌的人对此有意视而不见。 回到房里,柳心珍忙打开衣柜,将里面觉着好看的洋装都拿出来,对着镜子一一试穿,或许是挑花眼了,连身后有人走进来都不知。 “珍儿,你这是干什么?”柳夫人缓缓走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眼底现出一丝担忧:“如果是为杨琳琳生日会挑选,我想这件适合你。” 柳心珍愣住,再一看床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礼盒来,打开一瞧是她喜欢的颜色与款式……等回头时才发觉柳夫人不知何时已离去,若说不被感动那绝对是假的,只是真的不愿喊其娘,那样会让她更加想念…… “姐,你好漂亮!” 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眼巴巴地瞧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娘说你明晚要去杨姐姐家,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不行!你还小,不能出去。” “为什么?杨姐姐我也认识的,我会很听话的,带我去好不好?”妹妹柳心瑶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 姐,求你了!” 柳心珍瞧着柳心瑶,心里有着道不出的难受滋味。时而气眼前人集万千宠爱一身,时而又觉着可怜,爹和二娘生怕她被外人欺负,自打出生在这个家里就没有认识一个外边朋友,整日就与下人在院子里玩着踢毽子捉迷藏游戏,日子也就那么一天天过了。 “这事你得问你娘,别来找我!”心绪烦乱的她将柳心瑶推开,见其愣在原地诧异地瞧着她,没好气地道:“你还是乖乖在家里呆着,要是在我身边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的,没什么事以后别来烦我!” 对一个孩子说出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话来,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知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以为等爹爹回来,会给她“好”脸色看,直到第二日背着书包上学,才发觉是自己多虑,柳心瑶并未告状,只是那孩子在见她时眼底有了害怕之意。 临近汇演,她们三姐妹的节目被学校有所改动,杨琳琳被安排钢琴伴奏,而她和严敏之则合唱《送别》。 打心底柳心珍不承认杨琳琳的琴艺比她好,甚至想到这是偏心,毕竟杨和她们的音乐老师是一家人,却忘了杨琳琳的父亲是谁,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出于保护爱女的心思,是不愿其上报纸的,让其在台上伴奏,已经是很大的让步。 “你是说这是你爹爹的意思?” “是啊!他说他不喜欢,我能争取到为你们伴奏嘴皮子都快要磨烂了。” 严敏之代她道出心里话,只是杨琳琳的回应让她觉着好笑,没想到杨副总统这么霸道不开明。忽地想起家里的那个孩子,一个不让上报纸,一个不让出现在公众场合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爹娘的心肝宝贝。 或许是见她走神,耳边传来严敏之的提醒:“在想什么呢?该你走了,快点!” 柳心珍收回思绪,面露尴尬之色,这几年相处下来发觉严是个老实之人,若换成她,肯定会趁其不注意吃了棋子。 “我在想一会去不去后台找梅先生签名?”说这话时她将视线转移到正在梳妆镜前打扮的杨琳琳那,以杨家的身份接近梅先生很容易。不像她的爹爹,虽说是公使大人,但名头再大也大不过人家副总统。 严敏之眼底一亮,接话道:“琳琳,你不是说你们都跟梅先生吃过饭吗?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等我二哥回来,让他带我们去后台找梅先生。”杨琳琳起身,来到她们二人身旁时挑了挑眉:“我这样好看吗?” 瞧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美人儿,柳心珍眼底有着羡慕之色,不过没有严敏之那般明显:“ 琳琳,你太漂亮了!这么一打扮我都快忍不出来了。” 杨琳琳嘴角扬起,情不自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才道:“这是我娘请上海的洋行老板设计的,人家可是米国人,听我娘说那边女孩子穿衣服很漂亮的,等放暑假了我们三个去那边游玩一圈怎样?”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瞧着她们一副开心的样子,柳心珍也面带笑容地点点头,那个很多人夸赞的地方,她早都想去了,可是有着太多的顾虑,一没钱二又怕路上遇到什么坏人,这样一来也有了好的说辞。 虽说是给杨琳琳过生,但除了杨家人,就她和严敏是外人,围坐在餐桌前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席间,杨琳琳即兴表演了莫扎特的《小夜曲》,拉小提琴可是她的长项,为此还想着等毕业后就去奥地利留学。 柳心珍眼底有了湿润感,这样的场景对于她来说只有在梦里出现。杨母瞧出她异样来,接着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身子不舒服,她是想起琳琳说要去奥地利留学的事了。” 严敏之救了她,气氛才有所回升,边说还边为她擦眼泪。 杨父笑了笑,道:“你们三个喜欢音乐的小家伙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到时候也有个伴,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得中听,可是爹爹的意思是让她去法国,那边多少还有认识的人照顾着,要不然就是米国,反正哪有熟人就往哪儿去。 “是啊,是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住一间宿舍,我们一起念书,那该有多好啊!?”杨琳琳来到她和严敏之身后,牵起她们的手,严肃又认真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三个都是好姐妹,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希望总是美好的,可是半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流”将这个美梦彻底打碎了,也带给她们三人永世难忘的记忆。 车子停下来时,窗外天色已深。 杨振瀚先下车去,只见在门外候着的赵老板对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想想人家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可还是得“礼让三分”二爷。 柳心珍最后一个下车,幸好音乐老师有了身孕不能前来,这下倒是自在多了。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坐在了杨振瀚的身旁,心思完全不在前方的表演台上,幸好还有严敏之不时在她耳边低语,要不然就太过明显。 不一会儿,老白走至杨振瀚身后,低声道:“东西准备好了。” 他微微偏头,正巧与她那双好奇的眸子对上,缓缓地道:“先放在你那,一会让三位小姐送过去便是了。” “是。” 原来是这事,柳心珍淡淡一笑,见老白转身离去:“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二爷真是心细之人,多谢!” “丫头,我说过你可以喊我二哥,别人喊我二爷那是因为心里害怕,你也很怕我吗?” 柳心珍摇了摇头:“不怕,只是觉得这样喊你挺有意思的,如果你不高兴的话,那我还是喊你二哥好了。”之前杨琳琳也这么说过,当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亲哥,可她不想那样,想与别人不同罢了。 这点小心思没有逃过严敏之的眼,现出一丝担忧来。 往事如风(3) “珍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二哥?” 柳心珍还沉浸在昨晚在戏院里从杨振瀚手中接过花儿时的情形,虽所不是送她,但却让她一宿未睡好。睍莼璩晓 回过神来,瞧着严敏之一副严肃认真样,她挑了挑眉:“我是喜欢他,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不想这么快被拆穿,有意死撑下去。 “我喜欢,跟你喜欢是不一样的,若是让琳琳知道,闹不好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搞半天担心的是这个,赵宝儿却觉着没有眼前人说的那般严重,只要不说出来就没事的。 正想着,杨琳琳的声音由远至近:“你们躲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来到近前见二人面色不对:“你们在聊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那有?我们是在商量一会去书局看书。” “是啊!你去不去?”柳心珍挽住杨琳琳臂膀,说实话心里还是怕失去这份友谊。 回到家里,从吴管家那得知爹爹在书房里等她,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去杨家次数勤了,又要说她不懂礼数给人家添麻烦了。 没想到爹爹接到调离通知,让他尽快赶往法兰西,他不想一人过去,想要把一家人都带过去,可是她在这边还有未完成的学业。 “你们过去好了,最好把心瑶也带走,我不过去,我留在这里为你们看家好了。”她说得轻巧,却十分刺耳,瞧着爹爹脸色变了,又道:“您若是不放心,那就送我到杨家或者是严家,我跟琳琳和敏之在一起,是不会有事的。” 隔了好一会儿,一声重重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没什么事了,你先回房。” 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不用整日面对不喜欢的人了。若爹爹真按她意思,那么她就把敏之和琳琳都接到这边来,随意怎么玩都行。 两日后,柳心珍在站台上送走了家人,陪在她身边的是严敏之和杨琳琳。爹爹将她送到了杨家,院子由林妈照看着,昨日得知消息后她又一宿又未睡好。 随着优美的琴声响起,似有一股清泉从台上少女嗓子里流泻而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李叔同#送别#) 剧场里的人们被她们那自然、朴素圆润的音色迷住了,鼓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息。这其中也包括杨振瀚,他戴着墨镜,看不清她所望何处,但嘴角的那一抹笑痕却透着邪气。 送走学长,算算日子再读一年她们也要离开这里,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是放暑假而已,却不时回头四下望去,有着依依不舍。 杨振瀚的车子就停在校门外,说好了晚上带她们去大饭店,不过必须换掉校服,再稍微打扮一下才行。 三人被老白带到美发店,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商量过后决定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反正有人请客,再说明天也不用去学校报道。 才进大饭店,便听严敏之一声惊呼。柳心珍倒是一副淡定样,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像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千金,没有出过城远门的千金小姐,更别说来这种抛头露面三教九流的场所。 据杨振瀚说,这里与别处不同,可以边吃西餐边欣赏到歌舞表演,一般人家是进不来的。正如他所说,在他们的周围有着不少洋人,包括这家酒店的老板,他手执红酒来到桌旁与杨振瀚打起了招呼,甚至命人将最好吃的西洋点心端给她们三姐妹。 柳心珍与杨琳琳,严敏之对视一眼,三人极有默契地笑了。 待酒店老板离去,杨琳琳对正瞧着别处的杨振瀚,道:“二哥,这点心真好吃,我们能不能再来一份,还有是不是真的能随便吃?喝洋汽水?”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杨琳琳才说得出来。 杨振瀚爽快道:“当然,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晚我请客。” 三人当即笑了,犹如三朵盛开的花儿,娇艳美丽。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嫉妒之心虽有,但不会长存心中。 期间又有几人上前来打招呼,经杨振瀚一介绍,都是响当当的公子爷。碍于来时定下的规矩,不和陌生人交谈,所以并未有坐一桌。 杨琳琳又提议让他教她们跳舞,严敏之害羞没上,杨振瀚对柳心珍做了邀请。犹豫间,听得杨琳琳说:“去吧,让我二哥好好教你,他舞跳得很棒的。” 既然这样,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她起身随他来到舞池中,虽不语但难掩脸上娇羞之色。一不留神瞧见身旁相拥二人,她尴尬地低下头去。 “你害羞时的样子真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她愣住,难道被他发现了? “今晚开心吗?” 这句话她听清了,对着他点点头:“谢谢,二哥。” “过段时间有个慈善拍卖会,听小茹(他妻子)和琳琳说你油画画的不错,好好准备一下,也给你父亲长长脸。” “好!” 这时,听得有人在叫他名字,回头一瞧是电影大明星。他略带歉意地松开手,朝吧台处走去。 柳心珍回到餐桌前刚落座,杨琳琳问她:“我二哥对你说了什么,你脸怎么那么红?”严敏之小心翼翼地瞧一眼杨,便将目光转移到她这边。 她吃两口冰激凌,才缓缓地道:“他说过段时间有个慈善拍卖会,让我画一幅油画拿去拍卖。” 杨琳琳知道这回事,一下子来了兴致,道出家里会以她母亲的名义捐上钱。有钱人家就是这样,富得只剩下钱可捐。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杨家,以要专心画画回到了自己的家,幸好还有林妈在,也不至于太孤单。 睁开眼时已是晌午后,淡淡的花香由窗外飘来。 “大小姐,趁热喝了它。” “林妈,这是什么?” “是姜汤水,昨晚你在椅子上睡着了,若不是我进来将你扶到床上,还不知你要受风到什么时候。” 柳心珍鼻子一酸,林妈是家里的老人,之前也伺候过母亲,只可惜时间不长,又随了新主人。她一度也讨厌过眼前人,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人家也有家,人家也需要挣钱来养活自己的家。 天气晴好,杨琳琳和严敏之一起到的。她们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忙碌着,柳心珍已想好了画什么,而她这两位好友则心甘情愿地在一旁做着下手,不忙的时候吃吃瓜果点心,喂喂两只猫儿,说说闹闹转眼暮色来临。 杨家人不放心她,回来天可以,但今晚必须跟着杨琳琳回那边住,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不好向她爹交代。林妈也不好在挽留,想想老爷夫人临走时交代,只是让她有空时回来看看。 她被安排在三楼面向花园的客房,与杨琳琳的房间是通着的,想必是有意安排。推开门往里走,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不知谁在门后放了一个香蕉皮,等发现时整个人已摔坐在地上。 隐约间有怪异的笑声由耳后,她回头瞧杨桐由门外探出半个脑袋来,这孩子与妹妹年龄相仿,是杨琳琳大哥的儿子。她心中虽有气但不好发作,在起身面向他时,杨桐对着她做个鬼脸便速速跑下楼。 这小家伙外表看似纯良无邪内心,却是个小恶魔,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迷迷糊糊间觉着有东西在手背上爬行,柳心珍猛地睁开眼,此时窗外已明亮一片,在看清楚是毛毛虫后,她忙将其从手上甩开,将身子缩到床头惊恐地望着在床尾慢悠悠爬行的四只毛毛虫。 她很想大叫出声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了不适的异样反应……忽然想到爹爹曾经为此事训斥过她,说遇到这样的小东西能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惊扰到别人。 不知何事,餐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杨父失了好脸色,没吃几口便起身离开,杨振瀚优雅地吃着早餐,还不是与身旁人亲密耳语,而杨桐像没什么事地埋头吃饭,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有杨琳琳瞧出了异样。 “昨晚睡的不好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如果身子不舒服就说出来,我带你去见大夫。” “没有不舒服,一会陪我去趟邮局。”柳心珍低声岔开话题,若不是前日晚与林妈一番交心,还不知二娘为她做了多少事。 为了慈善拍卖会,杨母请来裁缝有意为她做新衣裳,想起之前二娘送的洋装,哪想不是这个季节所穿,只有作罢。 她的画《姐妹》在慈善会上拍出高价,而拍画之人正是杨振瀚,他之所以拍下来,因为在他眼里主角是奔跑中的三个姐妹,却不知在她眼里主角是跑在最后面的小不点,她想念她的家人。 如果没有离开,是不会有如此孤独的想念。 往事如风(4) 晚风扬起纱帘带来丝丝的凉爽,却挥不去眉间的忧愁。睍莼璩晓 柳心珍瞧着手中的绣帕,忽觉着胸口好闷,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绣帕,是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原本以为来到杨家会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可是这几日记乎就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 以为对着杨琳琳说出来心情会好些,哪想并没有减轻多少,以至于这么晚了毫无困意。 柳心珍来到花园,见吊椅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杨振瀚,他看起来喝了很多酒,玻璃容器里的深色液体已剩不多。 他为何这样?她有些想不明白,席地而坐,将玻璃酒杯转了一面,少少地抿了一口,一股涩涩的感觉涌上心间,忍不住又啜一口,让舌尖发现与先前不同的口感,心情在反复品尝美味中好了许多。 冷不防地一团黑影重重压下来,来不及躲避的柳心珍吃了一痛,觉着五脏六腑要被身上人压扁了。 不过让她更难堪的事,她和他的脸几乎是贴着的,如此近的距离让她有了片刻的眩晕感,完全没有推开他的意识,伴随而来的还有心怦怦地乱跳。 深知他当她是妹妹,而她也已将他视作哥哥。 “你怎会在这?” 抬起头来盯着她的杨振瀚看样子已醒了,柳心瑶怔了一下,带着醉意的他看起来有些气恼,而不是他以往那般有礼。 天啊!该生气的人是她啊!? 他没有再说什么,丢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一丝凉风吹至颈项处,柳心珍摸着敞开的衣领,大口喘着气。 翌日清晨,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黑压压得像块巨大的幕布,想要将世间的万物收入囊中。 书房里传出激烈的争执声,柳心珍这才明白杨振瀚为什么昨夜喝酒,他那挺着大肚子的妻子,也就是她和杨琳琳的音乐老师,昨夜悄悄离开了副总统府。 至于什么原因,她不得而知。 “柳小姐,有你一封信。”江管家适时地进来,化解了一室的尴尬 没想到爹爹先写信过来,她忙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内……不知不觉间折叠了一地的纸鹤,希望他们在在那边能平平安安。 “你在做什么?我们该走了。” 杨琳琳由外回来了,或许是受二哥的事情影响,脸色有些不对劲。 柳心珍看她一眼后来到床边,将手中的红色纸鹤放到床头柜上:“这是心瑶送的,我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祈福,希望他们一切都好。”走到门边,才问:“你二哥怎样了?” “他没事,他想带我们去个地方。” 车子停在城郊一处荒凉的教堂门前,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无法相信眼前情景,里边竟然有几十个孩子。 “哥,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自下车后杨琳琳就一直在说,对于富家小姐来说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是百年一次,说到杨振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这次的慈善拍卖会,所得的款项就是捐给他们用的,这里很快会重修,也会在这附近建一所学校……” 杨琳琳不再说话,而是睁大眼眸,瞧着围上来脏兮兮的孩子们:“他们的父母亲呢?” 柳心瑶被近前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孩吸引,长得很可爱却有着一双失了神的美丽眼眸,正瞧着她看。听琳琳这么一问,她想起杨振瀚那日晚在台上所说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脸色顿时变了。 三人静默不语好一会儿,直到老白驾车到来,他是一个人来的,却带来不少物品。 “二哥,你人真好!”柳心珍对着他微微一笑,转而岔开话题,对杨琳琳道:“我们不能空着手进去,过来帮忙。”并不知自己说这话时,引起身旁某人的注意。 老白先进去,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找到了收养这些孩子的一对中年夫妇,细细一聊,才知杨振瀚经常来。 或许是不好意思,杨振瀚笑了。他是个好人,可老师为什么理他而去呢?柳心珍想到这胸口处觉着闷闷的。 往回走时,她有意放慢步子,看着杨振瀚的背影陷入困惑中,她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又怎会做不识趣事,最多也只是想想而已。 或许是想得太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人停了下来,在她反应过来时一不留神撞到一堵厚实的肉墙上。 杨振瀚向前走一步,回过头来瞧着她,微微蹙眉道:“你怎么了?” 柳心珍愣在原地,只见琳琳睁大眼眸瞧着她,看来无需多问,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怨不得别人。 回到杨家,杨振瀚便没有再出来过。 杨父与杨母外出赴宴,杨琳琳敲门无果后将餐盘放到一边,便上楼去了。柳心珍有些不放心,抬手敲了数下门,里面半响未有回应。 她不急着离去,手伸至门把手见门没锁,四下瞧瞧确认无人后,轻轻地推开门。 这里是杨振瀚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都是西式的,她将餐盘放到桌上,来到通往隔壁间的玻璃门前,眼前不由得一亮。 如果说现在所站之处是他们会客的地方,那么里面挂满照片的又是用来做什么的?照片里的女子有老师,也有琳琳,还有她们三姐妹,在往里走她在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竟然也有她的单人照。 柳心珍心绪乱了。 还有一扇玻璃门,她走到近前深吸一口气方才推开。 一室洁白仿佛进入雪白的世界,白色的纱帘迎风飘动,拢着柔和的光线散发出淡雅清爽的气息,瞬间便卸去躁气。 他们的婚房好漂亮! 出神间,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惊得失了脸色,虽然背对着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缓缓转过身,正好迎上门边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珍儿,你房间在楼上,怎么跑我这来了?” 他叫她珍儿? 柳心珍怀疑自己耳朵听错,盯着他看半响不语。 杨振瀚嘴角勾起一抹笑痕,来到她面前别有意味地道:“你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或许你就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了就能做到的。” 暖暖的气息吐在柳心珍脸上,有着道不出的奇怪感觉:“二哥,我不懂你说什么,外面的粥要凉了,你趁热吃。” “谢谢。”杨振瀚退回到门边,当她从他身旁经过,又道:“听哥哥的话,以后别跟严敏之走的太近。” 柳心珍停了下来,回头皱眉瞧着他:“二哥,她怎么招惹你了?” “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你若是想见她可以,但不能去她家。”他再也没说什么,将她请出里间,关上玻璃门。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他当时说的话,严家早已和日本人有来往,而他爹爹和她爹爹的仕途都是因严家而毁。 每到夜深时,会有小动物跳出来从脚上爬过,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也只有来到这里仰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心情才会舒坦些。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先前在他房内并不愉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转过身瞧着已走至近前的男人:“二哥,我不知道你为何那么说,但我想一定是缘由的。” “坐下说话。” 这已不是头一次两人并肩而坐,不知为何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猜不出他会对她说出什么意外的话来。 “现在局势很不稳,以后在外要当心,毕竟你家人都不在这边,照顾好自己,记得常写信联络。” 柳心珍由恍惚中醒过来,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不由得有点失落,转而一想又有些高兴,他是个好人,她没有看错:“谢谢,二哥!” “我能在这里请你跳支舞吗?” 柳心珍怔了怔,这可是在杨家,要是让他家里人瞧见就糟了,可话到嘴边却是:“好,没有音乐怎么跳?” “没有音乐可以跳得更好。” 听他这么一说,柳心珍越发地紧张,和他在草地上跳舞并不知,杨琳琳去了她房间。 临近杨父生日,府内一片忙碌,花园里新添不少花草,屋里屋外洋溢着喜庆气息。 柳心珍瞧着眼前的一切,有了后悔之意,自那晚杨振瀚说远离严敏之后,她和杨琳琳走哪都有人跟着,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他人也不知所踪。 再次见面是在杨父生日前一天,杨振瀚回来时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穿上了戎装。柳心珍瞧着眼熟,细细一想之前在他房里见过,当时并未有深想。 他来到她房间,失了好脸色:“琳琳不懂事,你怎么也凑热闹,去见小茹做什么?” 原来他是为这事而来,算她错了,可是她们并没有闹,只是去看看而已。 杨振瀚累极,但头脑清明。柳心珍在他眼里不算是让他头痛的女人,可是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有些事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当初娶小茹是为了还恩情,若不是小茹的未婚夫救了他一命,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他是心甘情愿的,他们一直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原想着照顾小茹一辈子,哪想她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才会离他而去。 房间里静寂下来,两人静默不语好一会儿。直到传来数下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江管家的声音:“二少爷,有您的电话,南京打来的。” “知道了,这就去。” 杨振瀚转过身去,走到门边没有回头:“严敏之要被她父亲送去日本读书,有时间的话去见见她。” 柳心珍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她想不明白他这是何意,心绪更加烦乱。 没过一会儿,江管家再度出现在门边:“柳小姐,夫人有请。” 柳心珍回过神来,先前的躁气并未消散,一团寒气已完全主宰心房,不能让他们看到她心中的苦痛和忧伤。转过身淡淡一笑,就算做出回应,缓缓地随他来到杨母的卧房前。 “夫人,柳小姐来了。” “进来就是了。” 江管家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离去。” “伯母,好!” 杨母正在摆弄花瓶里的鲜花,见她还站着示意坐下说话:“孩子,告诉伯母,你是不是喜欢二哥?” 听杨母这么一说,柳心珍不由得睁大眼眸,她摇了摇头不敢承认。 “你们在花园跳舞的事我是知道,实话告诉你不止我一人瞧见,如果你真对他有意的话,就听伯母的话,伯母会跟你爹娘商量的。” 柳心珍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人,以至于回到房内脸还是烫着的,今夜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 那个人一宿未回来,从琳琳那得知去南京了,具体回来日期不确定,走得很匆忙。 才上到三楼,从杨桐房里传出异样声音,这孩子早饭就没有吃多少,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柳心珍端着热粥推开门,里面的清醒让她大吃一惊。杨桐躺在床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她忙放下手中餐盘,上前去摸他的头却被他厌恶地推开。 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怎么处处看她不顺眼。他对她做出的那些头事,想着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也就不计较了。 “别乱动,你都烧成这样,干嘛呀?” 江管家听到她的唤声,忙从楼下跑上来。 没过几日,在她悉心照顾下,终于知晓杨桐为何欺负她,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理由,就因为想找人陪他玩。她又想起妹妹,回到房里后凭着记忆画出妹妹离去时瞧着她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愧疚占满心房。 恍惚间,只听耳后传来杨振瀚的声音:“你妹妹真漂亮!” 柳心珍一惊,回过身瞧着已走至近前的他,轻唤一声“二哥。”后便低下头去。自打进总统府,她就变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或许是见她不做回应,杨振瀚走上前来,伸出手覆上她额头,见不烫松了口气。 “我听琳琳说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如果说喜欢她的油画……花园里一不小心扑在她身上……那么刚才的举动算不算喜欢她呢? 往事如风(5) 若不是严敏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严母是不会将电话打到副总统府找柳心珍的,希望她能过去瞧瞧,杨琳琳也想去却被杨母拦着了。睍莼璩晓 杨振瀚与她一同去,他在门外等着,让她将严敏之带出来在外面说事。 严母在门边敲了数下门,说她来了可里面许久未有回应,无奈之下只有转身离去。柳心珍迟疑了一下轻轻叩门:“敏之,是我,快开门。”这些日子,她和琳琳很想来瞧瞧敏之,可是杨家人很不高兴,只有作罢。 很快,门由里拉开。 柳心珍推门而入,见严敏之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抽泣:“你们是不是讨厌我了?我给你们打电话都说你们不在,可有人偏偏在大街上瞧见你们快乐,怎么这会想起来见我了?” 她能道出真话?两边大人一定是有了什么误会,才会让她们这般难受。 “敏之,我和琳琳约了你两次,你父亲都说你要学习日语,所以我们去教堂做义工就没有喊你。” 严敏之回过身来,面若桃花犹带雨霖,瞧着她好一会儿,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都是他在背后搞鬼,让我们三人不能见面,让我专心学习日语,又给我找好了那边的学校,还让我以后嫁到那边去,我才不要,我不要去日本!” 此时的严敏之在柳心珍眼里已不再是之前的严敏之,对于其来说这是父亲给予的威胁。她忙上前去将其抱住,不懂严父为何这般对敏之,一想到她们三人在这个秋天就要分开,她很怕,怕严敏之变成第二个廖梦儿。 还好,严母并未有拦她们,顺利出了严家院子。 杨振瀚再次将他们带到大饭店,这里虽有些吵闹,但依他对她们多年的了解,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果不其然,严敏之点了不少东西,就连冰激凌也要双份。柳心珍生怕吃了胃不舒服,但在瞧见杨振瀚桌下手势后,岔开话题说起和琳琳做义工时发生的趣事。 兴许是见到熟人,杨振瀚暂时离桌。 严敏之见他走远,对着柳心珍道:“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那琳琳为什么不来见我?她真生病了?” 来的路上,杨振瀚已回了话,眼前人还是不信。若换成她也不会相信的,她们三个可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是,为了照顾杨桐,她感染风寒,等她好了,我们一起来看你。” 侍应生将牛排端上桌,严敏之不在追问,对着她绽开笑脸,那一晚她们吃的很开心,却不知这是最后一次。 瞧着严敏之与站在门边的父亲说话,而严父则神情严肃地盯着她和杨振瀚,气氛不太愉悦,敏之埋头匆匆往里走。 不知为何柳心珍想到“命运”二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又一想人还未走,事情定会有转机的。 正要上床歇息, 敲门声响起,还不等她回应,杨桐已推门而入,这么晚了他还没睡,想必是有事要说。 他手里抓着半袋雪里红:“听小姑说你也喜欢吃这个,留给你的。” 杨桐说得没错,此物正是柳心珍心头所爱,瞧他一副慷慨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见她接过,像是完成任务,转身拉开门还不忘道:“拜拜!” 雪里红很甜,暖了她的心房。杨桐虽生在富贵人家,但却是个苦命孩子,爹和娘因意外都走了,他也只能在府里玩。自上次病倒,杨家特意请了大夫来家里治疗,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一阵秋风吹过,将面前书页吹翻起来,哗啦哗啦地响着,扰了柳心珍的思绪。严敏之走了,瞧着车里哭成泪人的敏之,她和琳琳牵着手久久不愿离去,想想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已不同往日。临走前送给她和琳琳两样礼物,是两个蕾丝布娃娃,敏之的手很巧,平日里就爱做这些,就连她们头上的蝴蝶发卡也是她做的。 琳琳为此还跟杨振瀚一番争执,都怨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又不把话说清楚,让敏之就这么走了。 杨振瀚觉着委屈,瞧了她一眼。柳心珍明白,可是这会也不想搭理他,虽然是长辈们的事,但已牵扯到她们,为何不能如实相告?或许是见没人帮他,识趣地起身离开,这一走又是不知所踪。 正出神时,杨桐又进来了,端着满满一瓷碟已剥去外壳的板栗。 “你还好吗?” 柳心珍怕这样下去,会让杨琳琳嫉妒:“你给你小姑没?” “她和奶奶出去了,这是二叔带回来的。”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瞧她,而是盯着墙角处柳心瑶的画像。 柳心珍嘴角微微扬起:“她是我妹妹,等她从法兰西回来,我将她介绍给你怎样?” “好啊!” 听她这么一说,杨桐瞧着画像傻笑,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事未说:“二叔让你去花园,他在那等你。” 柳心珍回头望向窗外,隔了好一会儿才下楼去。 果不其然,他是在为琳琳还在生气头痛:“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琳琳,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她好,不希望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忆起琳琳那日送走敏之时,琳琳在她怀中抽泣:“我讨厌二哥,讨厌他!他怎么这么狠心?” 没想到原本情深的兄妹俩,如今见面却是尴尬万分。 “让你费心了,这个我做不到,这几日只要一提起敏之她就会掉眼泪,她们从小朝夕相处你是知道的,只是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从未见过琳琳这般模样,如此爱哭。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静到只听见风声。 杨振瀚打破沉默:“我知道了。” 悄无声息见天色暗了,一阵莫名地风由窗外进来吹落桌上的信笺,落在刚巧进来的杨振瀚脚边,他拾起一看脸色变了。 “你在写什么?” 他转过神来瞧着由外进来的柳心珍,她以为自己走错房间,,定定了神走到近前,瞧着看面前写满他名字的几页纸,接着犹如一只小白兔落荒而逃。 来到一楼浴室,柳心珍想起先前一幕极为不自在,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细细想来原本是写敏之,结果却变成他的名字。 那目光与之前不同,多了一丝温柔,或许是她再度眼花吧。 琳琳的舅妈章萱来了,她的出行派头比杨母还大,进进出出身边有六七人跟着。 才进入大厅,只见曾家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瞧到柳心珍有些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坐在沙发上的杨振瀚,他像是审视货物一样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底有着她读不懂的情愫。 杨母介绍道:“章萱,这是柳公使家的千金柳心珍。” 章萱,一身珠光宝气,贵气逼人。之前前听琳琳说起过此人,曾留学美利坚,家境殷实。 柳心珍含笑着向她问好,表现的倒是不失体面。 杨母对江管家使了个眼色,江管家上前来,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中,上面有着父亲和母亲的字迹,她拆开信后还没来得及细看,耳边传来曾夫人的声音:“这是你父亲托人带回来的信。” 柳心珍心中一暖,“谢谢!” 章萱嘴角含着笑,眼底却有着莫名之意简念慈瞧出来了:“我听说柳公使现在法兰西,怎么就她一人在这?” “她要在这边完成学业,又没有亲人,只有琳琳这么一个好友,是我让她搬进来住的,两个丫头在一起家里热闹。” 杨琳琳接话道:“我们是好姐妹,我不陪她谁陪她?” 一时之间,西厅里静了下来。 窗外,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树下的叶子落了下来,转眼间便到深秋。 洋服店的左老板亲自将礼服送到副总统府,柳心珍的的身子比来时胖了点,哪想抬手时意外发生,左肩后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从章萱的惊呼中听出来这不是好兆头,而左老板也懵了,这可是不能得罪的主,若是传出去招牌就砸了。 杨母忙走上前来,安慰她道:“没事的,没事的。” 原本并不在意此事,可是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府里的人似乎都已知晓。瞧她的眼神也有些与往日不同,她的心绪再度扰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折叠纸鹤。 杨振瀚又来了,只是这次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画像半响不语 柳心珍翻着书,见他进来没了心思。从纱帘的缝隙中找寻着光亮,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若不是门外传来江管家的声音:“二少爷,二少爷。”两人不会从迷糊中醒来。 杨振瀚这才起身朝外走去。柳心珍觉着好生奇怪,忍不住来到门边。 “二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这么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天明,才从江管家那听得他人又走了。 一晃开学了,身旁少个伴,多少有些不习惯。两人不知谁牵谁的手,所经之处都留下了她们三人的影子,杨琳琳眼里现出泪来,柳心珍忙伸手拭去其脸上的泪水,她知道没有敏之就没有琳琳,虽天各一方但依然会为彼此牵挂,她相信敏之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