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天师》 第1章 往事成烟 莲城小区门口,林风稳坐在一张小木方凳上,在灼热的太阳照射下,足足坐了将近整整一个上午。 但见他双手抚膝,二目低垂微阖,正襟危坐,稳如磐石,恰如老僧入定一般。 平常之日,但有空闲,林风就会不失时机地摆出这种坐姿,坐下来就是一动不动,少则三、四个小时不挪窝,多则六、七个小时不吃不喝,倘若无人打搅,或者没有什么着急火上房的事情,他甚至会连续坐上十多个小时也不醒。如此极尽怪诞的生活习惯,令那些小区居民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说他就是个傻子,不是感情受挫,就是车祸致残;有人则说他就是个神经病人,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而有的人则表示惋惜,再怎么说活到这个年纪,也曾经是条鲜活的生命啊,生命无贵贱,都不应该漠视不理;有的人则突发奇想,说他可能患了老年痴呆症,生活不能自理,也许活日无多了。总之,林风的存在,无疑给进出小区的人们一个不可多得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此刻,进出小区的人依旧来来往往,莫不行色匆匆,好像大雨将至蚂蚁搬家一般忙忙碌碌,路过林风身旁,既无人打招呼,也没人关注他是死是活。也是,现如今睁眼看看,楼房在涨价,猪肉在涨价,青菜也在涨价,可兜里的老头票没见多涨不说,反倒是日渐萎缩,捉襟见肘,一日三餐温饱尚且忙得人人气短,哪里还有闲心顾及他人鸟事?“事不关己”,谁不是“高高挂起”呢? 一对年老的夫妇相互牵着手,颤颤微微走出了大门。老头拄着手杖,停下来喘口匀乎气时,一双下垂浑浊的老眼光就落在了林风身上,见到他纹丝不动,呼息皆失的样子,以为十有八九是横死街头的那类角色,心底忍不住感慨万般,抑制不住摇晃的一头白发,枯枝般的手指着林风直打唉声:“唉!又是一条命啊!”暗叹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却无力回天,这真是生者的悲哀啊!自己与老伴两个风风雨雨地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与之相比,也算是值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咱们就该知足了!” 老婆子上前挽上老头的胳膊,鼓动着没牙的瘪嘴也是满腹惋惜。唉——这孩子,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走吧,别管了!咱们还是去市场买咱们的菜吧。”余下的日子不多,多活一天是一天,没病没灾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老头从老妇身上挎包里摸出十块钱纸币,俯身掖到林风的怀里,起身抖着胳膊拍了拍老妇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拄着手杖,朝马路对面的市场走去。 一对衣着光鲜的年轻夫妇又搂又抱地相拥着出了楼道,前脚刚出大门,年轻女子无意中瞟到大门边上坐着的林风,顿时发出一声犀利的尖叫,恰如遭遇到毒蛇猛兽一般,甩下男子没命地蹿跳开去,直跑得很远,不见后面有任何异动,这才止住脚步,回头抚着明显不太丰满的胸脯兀自心脏呯呯乱跳不停。 被女子大力推开的一刹那,年轻男子也是面色立即大变,身体立刻象压缩的弹簧一样紧绷起来,随时做出逃窜的准备。电光火石间辨清门前状况后,不由地全身放松下来,抹了把额头冷汗,冲着女子快步走去,揽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啧啧,看把你吓得,太狗血了吧!不就一个活死人在那儿坐着嘛,值得你那么夸张?以前看恐怖片你也没吓成这个样子!好了好了,别怕,乖,有我呢!” “要死不死的,真吓死人!”年轻女子眼里恐惧逐渐褪去,恶毒的恨意却涌了上来,“呸!趁早死了算了!” 不远处,一位头发邋遢、身穿肮脏的破衣烂衫的乞丐趿着露出大脚丫子的破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一眼瞥见林风怀里的十元钱,立刻两眼冒出精光,左右环顾无人,探出黑手一把抓过钱抹头就跑,那动作俨然一只落汤鸡扑楞着破败的翅膀连跑带颠地跑得飞快,惹得一众路人捧腹不已。不等路人笑罢,那厮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眼前种种变数,林风竟然置若罔闻,坐着纹丝未动。 此刻,他神游烟宵云外,天马行空,任意驰骋。 这般波澜不惊的定力,令守门的小保安不禁大跌眼睛:我勒个去!这样也能坐得住!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啊! 就因为这目空一切的坐法,林风的老婆曾经跟他吵闹过无数回。可吵过又怎样?每回吵闹起来如暴风骤雨,吵过之后,他虽不能明目张胆,稍有避讳,但三日不过,他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依然恶习不改,不但没见收敛丝毫,并且每回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如今,终于耳根清净了,再也没人唾沫横飞地跟他吵闹得翻天覆地。他们离婚了。 老婆跟他吵跟他闹,嘴里絮絮叨叨象含了块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翻来覆去地总是那么几条理直气壮的理由:下班回家啥事不想,就在那里枯坐,家务活不伸手,孩子也不照看,人情冷暖更是漠不关心,在家里简直成了甩手掌柜,装得跟富可敌国的大爷一样;说是挣工资,可那份工资是死的,又少得可怜,勉强全家塞塞牙缝,连打个牙祭都不够;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以为万事大吉,不思进取,既不趁着年轻多捞点外快补贴家用,也不想方设法兼职多赚点棺材本,照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甭指望跟他混到上层社会谋到下半生幸福;再说,他上班,女人也上班,同样都是挣钱,凭啥女人还要带孩子、操持家务,还得陪他睡陪他聊? 老婆概括起来的这几条罪状,比公司刘总誓师大会上的演说还要一针见血,还要令人惭愧得五体投地,他林风对此也不是没往心里去过。 自己才三十几岁,身体也还算壮实,前25年从小学一直念到大学本科毕业,搞不出什么名堂也是情有可原。毕业分配到一个公路事业单位从事检测工作后,经过近十年的摸爬滚打,做到了技术负责人这么一个重要职位,除了工资大幅提升之外,捞外快的机会也多了不少。试问,哪个承包商做工程不偷工,不减料,不以次充好?承包商不偷工减料,不以次充好,不降低质量标准,又哪里去赚大钱,开豪车,住别墅,泡靓妞?所以,检测出不合格产品的事情就显得稀松平常。承包商为了能向业主交得了差,不被监督部门拒绝验收交工,就会主动投怀送报,请签发报告的技术负责人吃吃饭,喝喝酒,再塞份钱就把事情摆平了。这种暗箱操作,跟影视圈内的“潜规则”差不多少,时下行行比比皆是,只要没人追根究底,说起来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别看这些灰色收入数目通常都不会太大,可架不住日积月累,总额可就不在少数了。至于到底有多少,还要看自己的心黑不黑,手段高不高。若是心黑手腕又高,那这些进项就极为可观了。与那“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但是,自己偏偏心不黑,手不硬,偶尔吃了点喝了点,钱倒是没落下几毛,也难怪老婆跟他急眼。 有时,林风又心有不甘。看看那些人模狗样的男人们,整天都在琢磨怎么挣钱,挣了点钱就敢再伸手向银行贷款,向高利贷借款,买楼、买车、娶老婆,胡吃海喝,竟然过得有滋有味;看看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姨们,进的是专卖店,穿的是名牌,吃的是山珍海味,搞美容,打麻将,过得是活色生香;再看看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进的是高且贵的私立学校,进的是名师名教的班级,吃喝玩乐随便造。反观自己,吃没好的吃,穿没好的穿,一年辛苦忙到头,别说享福没有做到,就是日子也过得苦巴巴,紧紧张张,实在有些憋屈。 想到这里,他仿佛就看到妻子在眼前披头散发,掩面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泪落如雨。 每到这种时候,林风便常常心怀愧疚,无言以对,只能象傻瓜一样站立当场。年幼的女儿则躲在妈妈的身后,扯着妈妈的衣襟跟着不知所措地放声大哭。 婚姻,往往就在这种日复一日不断地争吵中,渐渐变得寡淡如水,最后走向末路。 那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夫妻两个各自捧着离婚证书,相视无语。想起当初,也是在这里领到结婚证书。那时候,二人彼此紧紧相偎,内心无比地激动,充满了无穷的喜悦与幸福。这一切,恍若隔日,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老婆眼睛红肿得象个烂桃子,显然彻夜痛哭过。“一日夫妻百日恩”,说离就离,哪个女人的心里又会好过? 林风表情黯然。他欠疚地注视着妻子日渐衰老的容颜,心里涌起万般语言,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时无从开口,只觉得一团闷气象巨石一样地堵在胸口,十分地难受。 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出婚姻登记所,妻子一直默然不语。临近分开的时候,绿灯亮起,妻子突然停下脚步,咬着嘴唇想对他说句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庞,象要把他的相貌刻画进脑海里一样,然后,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汇入过路的人流之中。片刻之后,便完全消失了背影。 林风把房子和所有存款全部都留给了老婆和孩子,自己净身出户。他这样做,不表明他有多爱老婆和孩子,也不代表他做人有多么失败,更不能说他是良心不安,妄想以此有所补偿,相反地,他觉得唯有此举,方能与浑浑噩噩的过去,彻彻底底地从人生中划归出去。 离婚后,老婆带着孩子飞向南方的娘家去了。 林风对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偏远小镇感到了一丝厌倦。他睹物思人,胸中不免愁肠百结。现如今,自己已然身无牵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草草收拾了背包,只身来到了天成市,打算重开人生之路。 在他的内心之中,始终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回响:**************,咸鱼也有翻身日! 第2章 看病 天成市,座落于中国东北部的最南端,西、南、东三面环海,四季分明,气候宜人,是一处不可多得的旅游圣地和宜居城市。 林风租住在莲城小区。小区位于天成市东南郊,是个封闭式的欧式建筑小区,环境比较幽静。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面对千头万绪的生活问题,口袋里空空如也的林风并未因此而焦头烂额。相反的,他不急不火,淡然处之,一副得道高人的作派,任谁也看不出丝毫落魄的迹象。他觉得,饭可以暂时不吃,或者根本就不用吃,因为打坐到了功深之时,就能进入辟谷境界,不食五谷而能靠服食五气来养生,既简单快捷,又功效显著,何其快意!当然,打坐只是道家功法的筑基功夫,其中也有吐纳和导引之术,算是内功入门必修课,有了这个基础,再深入修习下去,进而登堂入室,再攀高峰便顺理成章,轻易而举了。林风打坐了二十多年,时间不可谓不久,毅力不可谓不坚,其中奥妙也不可谓不尽尝,所以,废寝忘食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屋子里的锅灶经月不见烟火气,完全就成了摆设。 至于如何赚钱糊口,林风不急,可把孙福贵急得火烧眉毛,坐卧不安了。 孙福贵,祖籍天成市人,是林风大学的同舍好友,生得粗矮肥胖,贼眉鼠眼,怎么看怎么猥琐、欠揍,却又偏偏爱好附庸风雅,卖弄学问,嘴上从来没有个把门的,邻长里短无所不传,活脱脱一个“长舌妇”。 林风,长相清秀,谈吐儒雅,玉树临风,又是“学霸”,堪称完美,简直就是学姐学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当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都爆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孙福贵和林风竟然能够成为交从过密的“基友”,一时让校友们下巴跌了个粉碎,眼珠子掉了一地。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吧! 对此,林风毫不在意,且美其名曰“解释浪费唾沫”,声称“唾沫是人体一大宝,长生不老不可少,时时鼓漱入丹田,敢叫丑女变成仙”。孙福贵也是有样学样,挺着草包肚子,大嘴唇吧叽吧叽着,唾沫横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老子就好这一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子就是要沾沾林风的仙气!你们想沾,那也得有我这么好的运气!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爱咋地咋地!”神情得意之极。 两人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用一位同舍男生的话来说,孙福贵昨夜“跑马”未干的内裤,林风也敢拿来穿! 毕业后,林风回归东北山区偏远小镇,在一家事业单位的下属公司,干上了公路、水运工程检测。孙福贵则回到天成市,因为没有背景,没有门路可投,分配便没了着落,一气之下筹了点本钱,开了个五金门市店,收入不丰,勉强求个温饱。 成家立业之后,二人相互走动减少了,可彼此间电话、网聊频频,关系反而并未因地域的距离而有丝毫减弱。每回聊天将尽,孙福贵总是撺掇林风能来天成市发展,一来可解“相思”之苦,二来天成市濒临沿海发达地区,机会多,收入也高,林风这么有才华的人,一定可以“海阔凭鱼跃”,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以说,林风离婚后最终能够选择来天成市,多少有孙福贵蛊惑的一半原因。当然,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熟人相互照应,也不至于孤单寂寞,寸步难行不是? 林风神游太虚之中,恍兮惚兮,无思无想,灵识飘飘荡荡,乘风驾云,自由自在,怎一个“妙”字可言! 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已是烈日当头十一点多,林风整整打坐了五个多小时,虽然没有打破过去连续静坐12小时的纪录,但是要知道,能够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打坐,入耳的是城市的喧闹声,闻到的是飘浮在空气中的各种混合气味,头顶烈日,热风扑面,却不受丝毫干扰,依然处于练功状态,这岂是一句简单的“定力超群”就可以解释得了的,这恰恰说明,林风打坐的功夫已经渐入佳境,上升到“忘我”的层次了。 缓缓吐气收功,林风睁开眼,这才发觉小区进出的人已经有些稀稀落落,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该吃午饭了,便起身提起板凳,转身迈步就要进入小区大门。 就在此时,“嘀——”的一声汽车喇叭长鸣,一辆八成新的捷达车“嘎”地一声急刹车,停到了林风跟前。林风惊了一下,急忙错身收脚,正要出口喝叱司机乱开车,却见驾驶室车窗摇下,一个圆滚滚的胖脑袋探了出来,竟然是孙福贵! “老林,上车!”孙福贵笑嘻嘻地朝林风摆手道,“有事找你。” “没个正形,不会好好开车啊,还这么毛手毛脚,幸亏我躲得快!”林风脚下未动窝,没有上车。心道,这个时间找我,除了吃饭喝酒,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天成市刚刚一个月不到,人生地不熟,好象也没我能办得了的事情呀! 见林风没搭理自己,孙福贵只好把车子开到路边停车位里,熄火下车,锁好车,手包往腋窝一夹,腆着草包肚子,迈着鸭子步来到林风跟前。 “没吃饭吧?走,先吃饭去,我请客!”孙福贵的胖手一挥,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春风得意酒楼”,“正好跟你说个事儿,咱们边吃边说。” 林风不由地笑了。真有意思,自打来到天成市,孙福贵见面头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吃没吃饭,好象自己已经落魄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只有他这个大救星来了,才能挽救自己被饿昏的命运。 林风没去戳破孙福贵的大话,也不加推辞。既然有人愿意充大头请吃请喝,咱就乐意客随主便,乘人之美一把。把板凳往门卫房寄放后,跟着孙福贵朝饭店走去。 林风边走边心中暗地思量,今天好象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大休息天的,更不是谁的生日,这家伙又要唱的是哪出?不会是最近中了什么彩票大奖,手头有了两个遭钱,要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阔绰了?大学时候,回回都是自己主动掏钱请孙福贵吃饭喝酒,怎么也没料到,这一到天成市,事情就来个180度大翻转,变成了孙福贵主动请客,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日挨到孙福贵了! 跟孙福贵请吃,你完全不必担心破费。他从来不拉你进高档酒楼饭庄,一律是大排档、小吃部,百把十块钱管保你吃喝得肚子滚瓜溜圆。结帐的时候,他都要鼓动三寸不烂猪舌,变着说法跟老板讨价还价,不讲个三五十块钱下来就不算砍价。临出门的时候,还要向老板或服务员讨个打火机吸烟用,或者顺个餐巾纸装进口袋里如厕方便时用,这才会心满意足,觉得物有所值。 起初,林风每逢孙福贵唾沫横飞地与人讨价还价,就觉得脸红发烧,好象孙福贵的行为有损自己的颜面,降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三番五次下来,林风盘算明白了,“大富由天,小富由俭”,居家过日子,可不就得精打细算不是?恐怕,这也算是生存的一种智慧,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久而久之,林风便习以为常,心安理得了,偶尔也在一旁帮腔作势,与孙福贵一唱一和,倒也乐在其中。 不过,今天肯定是个例外,这个“春风得意酒楼”是这条街上最高档的一家饭店,主要经营生猛海鲜,一餐下来,三五百块钱你甭想吃饱。看样子,孙福贵八成是得了一笔不小的外财啊! 进了酒楼,立刻有位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拿着点菜器和菜单迎上来:“先生,中午好!欢迎光临!现在点菜?” 孙福贵肚子一腆,笑哈哈道:“老林,你点,别给我省钱哈!” 林风笑了笑,也不客气,拿过菜谱就随意点了四样新鲜便宜的炒菜,叫了二听饮料,要了份米饭,就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包间。 等上菜的工夫,林风笑着问道:“怎么,福贵,昨晚彩票中大奖了?”孙福贵私下里爱花钱买几注乐透彩票,作梦都想有朝一日天上“扑通”一下掉个几千万砸脑袋上,从此便可衣食无忧,一劳永逸了。可惜事与愿违,回回买,是回回不中奖,没落个衣食无忧,气先生足了。林风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是存了心思调侃孙福贵一下。 果然,一提彩票,孙福贵立马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下又肥又圆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别跟我提什么彩票!全他娘的都是骗人的。买彩到现在,毛都没中一个,哪儿来的中大奖!” 孙福贵转脸正色道:“别打岔,我找你有正事!” “正事?”林风就有点儿奇怪,来天成市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孙福贵这么严肃过,心理不由地打消了要继续消遣他的念头,问道,“什么事情?” “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个朋友,给他老爹看看病!” “看病?有人找我去看病?”林风就是一愣。你小子不是脑袋烧糊涂坏掉了吧,看病上医院找大夫,找我干嘛? 第3章 死马亦当活马医 孙福贵正要开口,女服务员走过来摆菜上桌,他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服务员走后,孙福贵赶紧陪笑解释道:“不是有人请你看病,是我请你!” “你请我?”林风夹了一口菜嚼着,心里更纳闷了。别人不清楚,你小子还不清楚,我既不是医院大夫,又不是乡野郎中,哪里会治什么病?我看过一些医书是不假,可看过医书就能给人治病,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医生,这医生也当得太容易了吧? 孙福贵收起笑脸,道:“你听我说,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叫田建德,是天逸集团的老总,他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于我算是有大恩,我总想找个机会报答他。去年,他父亲突然生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我见田总急得茶饭不思,坐卧不安,就想着怎样去帮帮他。我想起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号称‘林大仙’,肚子里有些乌七麻黑的邪性本事,说不定这次能帮到我,还了这个心愿。这不,我饭都没吃就赶着来找你了。你也别急着打断我,让我把话一气说完!我是这么想的啊,田总父亲得的是怪病,既然说它怪,说明一般手段肯定是治不好的,恐怕还得用邪门歪道来治,兴许就歪打正着,一下子给治好也说不定。至于报酬嘛,以田总的为人,肯定是少不了你的,你就放心吧!” 林风眉头一皱,喝了一口饮料,脸色严肃,道:“乱弹琴!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靠谱点成不?”心道,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相报,这本是成人之美的大好事儿,我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报恩怎么个报法咱且不论,起码你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吧。你也不想想,田总是什么人?那可是上市集团公司的老总,家大业大,他父亲得了病,随便动动嘴皮子,撒点零花钱,什么样的大医院去不了?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什么样的好药用不起?这大医院有了,名医也请了,好药也用了,到现在也没能治好,这能是一般的病?我手底下那两把刷子,唬弄个傻瓜还差不多,要较真硬上阵,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再说,即便田总求医心切,那也得让他能相信我这个既无名又无份的草民能治大病吧?!“你确定,是请我?” “确定。”孙福贵不容置疑地抬手道,“不过,说老实话,我带你过去,心里也没十足的底气。你去了吧,看看情况。能治,你就好好上心给治;要是发现不能治,或者太棘手,你就干脆在旁边不吭声,咱们就撤。治好治不好的,田总不会怪罪于你,你没必要担心会有什么后果,我尽到心意也就成了。不过,这类疑难杂症可是百年也难得一遇,你整天都在研究什么《黄帝内经》,不就是为了学点医术?眼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亲身体验一把,你要错过了,可就没地儿买后悔药啊。” 林风无奈摇头。真拿孙福贵这张破嘴没办法,明明一件极不靠谱的事情,经他这两片大厚嘴唇上下一顿白活,愣是让他把事情说得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了。凭这口才,站柜台卖五金,太屈才了,应该去大使馆当外交官,忽悠外国人合适! 虽然嘴上嗔怪孙福贵多事,林风心里却被孙福贵这番话撩拨起了兴致。也是,象这种西医、中医都治不好的病例,确实难得一见,极富挑战性,搞得好,自己的医术无疑会更上一层楼,搞不好也没关系,自己又没有损失什么,还顺水推舟,送孙福贵一个人情也不错。何况学医之道,纸上谈来终觉浅,真传尽在不言中,多多实践才是上上之策。 林风脸色缓和了下来,问道:“说说,这个病,怎么个怪法?” “病人发病之时,正是半夜,事发突然,病人当时就人事不省,家人着急忙慌地把人送到市中心医院进行抢救。到了医院,医生给病人做了全面检查,结果竟然发现,病人除了没有意识反应之外,心率、血压、呼吸都正常,完全就是一副‘植物人’的特征。院长和主治医生连夜会诊之后,实在找不到病灶,也查不到病因,更无法制定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只好对家属实话实说,采取了保守治疗,给病人吊盐水和葡萄糖,以维持现状,观察几天再说。” “哦,这倒是有点怪,既然查不出病因,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发病奇怪,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呢。就在家人以为病人会不久于人世的时候,第二天半夜,病人自己突然苏醒了,一挺身从床上坐起来,拔掉输液管,下地到厕所方便,把刚进门的管床护工当场吓了个半死。等医生得到消息赶到病房,也是被病人的恢复速度惊得不轻。在紧急为病人作了一番检查之后,最后确认病人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即时出院了。直到办完出院手续,医院院长和主治医生也想不明白,病人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怎么会不治而愈呢,太离奇了!” “哦,还有这事?”林风也是有些吃惊。人死而复生自己以前听说过,据说那人不是真的死了,而是假死,就是说人的生机并没断绝,所以人才能活过来,如果生机已绝,假死就变成了真死,老天爷也没有办法让他复活。难道这田总的父亲也是假死不成? “这还没完呢!”孙福贵连连摇头,脸上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以后几天,病人饮食起居,宛如平常,看不出丝毫异常,期间也没出过任何状况。半个月后,就在家人看着病人已经平安无事,完全可以放心的时候,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病人又突然发病,发病时间和症状完全与上次一模一样,随后病人自己就苏醒,回复健康状态。” “是挺怪!”林风颔首道,面色有些凝重,“此病复发,怕是后果难料了。” “可不是嘛!”孙福贵长叹一声,神情一黯,“打破脑壳你也想不到,病人此后每逢农历初一和十五之夜,就会发病一次,第二天半夜又会不药而愈!你说,反复发病也不打紧,只要不影响身体健康,发病多少次也不会令人担忧,可反复发病的同时,病人好了之后,田总及家人就发现,病人体质明显比以前下降了许多,一年多下来,病人已是卧床不起了。” “咝——”林风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发病原因,也没有治愈措施,这个病还真是棘手!世界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就算通晓《黄帝内经》和《黄帝外经》,治过再多的疑难杂症,遇到这种病例,恐怕连华佗在世,也无从下手吧! 《黄帝内经》认为,病人之所以生病,是由于自身的“卫”(免疫系统)与“营”(营养系统)发生异常,彼此不能协调一致,共同调整体内阴阳平衡所致。而且,在许多篇章里反复强调过,病人初次发病,病邪通常侵入人体表层,比如皮肤表面,或者腑脏的表皮部位,如果发现后及时治疗,是比较容易治愈的,而且不易复发;倘若病情反复,病邪便乘虚而入,由浅入深,最终伤及人体五脏六腑,五脏六腑一旦受伤,人体抵抗力则大为减弱,病就会越来越重,治疗再及时,措施再得力,怕是也难以根治了。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就拿常见的中风来说吧,病人初次中风,病邪往往侵入部位较浅,通常在表层或者经络之中,此时病情比较轻微,及时配合中医炙、石、针、药治疗,一般都比较容易治愈,日后多注重个人保养,大抵是不会复发的;而大多数人中风之后,治疗不及时,又不注重保养,往往会出现“回风”(即中风后再次发病)现象,说明前面的病邪不但没有清除,反而继续深入到人体内部或脏腑之中,伤及元气了,此时的病情只会越加沉重,治愈的可能性也就变得微乎其微,能控制住病情不再发展,保住一条命苟延残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林风认为,田总父亲病情反复发作,病情肯定是逐渐深重,恐怕已经到了生死边缘了,这时候再不治疗,就没有治愈的希望,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病逝,却无力回天了。 “这么说,”林风摸了摸鼻子,深思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病人只要没有离世,就尚有一线生机。”不管什么病,都有一定的病因,病因找到了,配合恰当的治疗手段,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这起病例虽然能够称得上“怪”,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一点办法,西医束手无策,不代表中医就没有办法,这是因为西医看重的是“症”,治疗的是发病的过程,中断发病的过程,病“症”消失,西医就认为是治好了病,却不知道“病”的过程虽然中断了,“病”根并未消失,而是继续存在着,好比扬汤止沸,病情反复发作,也就可想而知了。中医则不同,中医注重治的是“病”,而不只是治“症”,只要切中了“病”的来源及成因,治好这个病,就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了。 孙福贵见林风不再拒绝,赶忙趁热打铁道:“治这病是挺难的,不过,你尽力就好,也不必强求一举拿下,你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林风听了,淡淡一笑,也不答话,拿筷子指着孙福贵的鼻子,一脸的戏谑道:“哟,我说福贵,你现在大小也算是一个土财主了,今天有点抠门了啊,有你这么请客的嘛,这么大的事,你好歹请我去星级酒店尝尝吧?” 孙福贵用肥手把筷子往旁边一拨拉:“想吃大餐?” 林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知道一分钱掰二瓣花的孙福贵还会有何说法,便呵呵笑道:“当然想!来天成这么久,你还没请我吃顿象样的呢!”。 “好说!只要你治好这个病,我保证请你去五星级富丽华大酒店大撮一顿,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可要是拿不下来,哼哼,你懂的。”孙福贵说罢,一脸的得意,抿着嘴憋住笑,拿过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夹着菜,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林风明白,孙福贵对自己使了激将法。只要自己把话说满喽,治不好病,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丢人的就只能是自己;如果不敢应承,那可就是自己心虚,没这个胆气,一定会被他小瞧了自己,结果还是自己丢人。如此一来,孙福贵不用掏一毛钱,里外都赚了! 林风一时气噎,还想争辩几句,却见孙福贵也不说话,低头猛吃,菜盘子里的菜已经下去大半,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当下急忙端起饭碗,伸筷夹菜,跟着大嚼特吃起来。****的,差点儿被你懵了!你哪里是一箭双雕,分明是要一箭三雕啊!一请我看病,分文不花;二请我吃饭,送个便宜人情;三呢,名义上你请客,饭菜却全落进你的肚子,这到底是谁请谁呀!我要是再傻乎乎跟你掰扯几句,这饭菜怕是早就全下了你这草包肚子,我还吃个屁呀! 一时间,包间里,但闻“吭哧咔嚓”吃饭嚼菜声,再也没了其他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