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奇侠》 第一章 救孤 北宋仁宗宝元元年,党项李元昊在兴庆府称帝,建元天授礼法延祚。并遣使至宋要求承其帝制。宋廷不允,并下诏削除元昊官爵,停止互市,宋夏矛盾开始激化。 仁宗宝元二年,元昊举兵南下进攻北宋。党项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相继攻克延州西北三十六寨,挥军三川口大败宋军,兵临延州城下。危机之际,幸有宋将许德怀率兵奇袭元昊得手。继而麟州折继闵、张岊,以及代州王仲宝率兵分路攻入夏境,牵制元昊。时值初春,大雪飞寒,夏兵缺少御寒之物致使兵士涣散无心再战。元昊遂撤军回师,延州之围得解。 此次延州之战,宋朝虽已成功抵御夏兵入侵,但却损失极为惨重。自此,宋在陕甘边境的防御开始处于被动地位。 战后的塞下边地,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家国破碎不堪,乡民流离失所。 时光荏苒,转眼春去夏来。阳光普照,暖风微醺。远远望去,嘉陵山上一片葱郁,锁骨菩萨舍利塔壮丽神奇。延河两岸翠柳依依,流水滔滔向东而去,一派风光旖旎,江山如画。 这一日乃四月初八,适逢太和山真武祖师庙会。延州城里,商旅云集,大街小巷,行人络绎,满目繁华景象。往日的荒凉岁月一去不返,战争所带来的悲怆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铁鹞子,大耳环, 大马弯刀走三边。 抢俺鸡,夺俺羊, 教俺年年吃荒凉。 街头又响起童谣,一群孩子骑着竹马蹦蹦跳跳出了东门。路过一处城墙脚下的时候,他们突然停了下来,逗留在一个陌生小童的周围嚷嚷着。 看那小童大约五六岁模样,穿着一条灰布开裆裤,浑身衣衫褴褛。红红的脸蛋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可人,只是看上去有些吭脏,似乎多日不曾洗脸。一双胖嘟嘟的小手也黑的不成样子,显然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每当战后,这样的流浪儿总是随处可见。他们或被好心人收留,或被饿死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时间一久,便渐渐的不知了去向。 “你是谁家娃娃?” “咦,你的裤子后面烂啦!” “没人跟你玩吗?” 几个孩子站在那小童跟前看着他,你一句他一句的询问道。 再看那小童时,只见他身子依然停靠在墙角,不住的低头抠着手指。偶尔抬起头来扫一下眼前这些陌生的孩子们,嘴唇微微一颤动又很快的低下了头。面上显现菜色,被问及之际他总是显得欲哭无泪,终究一言也未曾发。 那些孩子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便又唱着童谣骑着竹马划过柳荫,消失在街市的尽头。 红脸脸,胖肚肚, 一走一腆水鸪鸪。 黑手手,烂裤裤, 勾子吊个鸡溜溜。 歌声渐渐远去,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呆呆的出神,抑制不住两颗泪珠潸然滑落。方才面对那些穿著鲜艳的孩子们时,他似乎觉得无比自卑,亦似乎为之怯懦而心灰。仿佛在他心里与那些孩子们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些天流浪在街头,运气好时会有好心人往他手里塞个窝窝头、或者包子什么的。运气不好时就只能趴在河边喝些河水。他也曾试图在河里摸条小鱼,或者抓只青蛙来充饥,可总是抓不到。 每当夜色来临,他总是泪流满面的想起爹娘,想起曾经那个温馨的家。幼小的心灵深处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忐忑。以至于夜夜卷缩在城墙脚下总是想睡却又不敢合眼,只是偷偷的望着远处更夫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也跟着那渐行渐远的更声一下下拨动着,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在深夜的寂寥之中。 这时,一阵锣声忽然从对岸传来。隔着河岸远远望去,但见城北太和山前一排排老树下围着不少人。那小童望着望着,原本忧郁的双眼似乎亮了一下。孩子特有的好奇心促使他忍不住便移步跨上石桥朝着那热闹的所在走去。 到得对岸,只见这边山前行人熙攘,商贾繁荣。一排排树荫下,卖茶饭的,卖香火的,卖各种杂货的摊铺鳞次栉比。且看那鞭汉的卖膏药,叹册的说评书,哄当驴子在那弄缸弄瓮,四平捻子在那医治毛病,八黑子在那算命,小黑的在那拆字,雨头子在那画符咒,鞭瓜子在那打拳头……真乃巾皮驴瓜、三教九流,皆是一派江湖诀。 寻着锣声穿过一片摊铺,却见原来是个耍猴卖艺的,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敲着铜锣在场中兜圈圈招引看客。 但见她边敲边喊道:“各位看官万福,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说话中敲锣的双手微微一个四方辑,作得有模有样,嫣然有着成年人才具有的江湖豪气。 场中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满脸疤痕,正在调教着地上的两只猴子。猴子也是一老一少,老猴蹲在地上正在掏耳屎,神态安稳,行为懒惰;小猴却一会儿挠痒痒,一会儿理毛衣,一会儿又在剃指甲。眼睛嘚遛遛转个不停,犀利的打量着眼前拥挤的人群,显得甚是淘气可人。 场外的看客越聚越多。少倾,那络腮胡子皮鞭一响,便吆喝两只猴子给看官们抱拳唱喏。然后又教它们翻筋斗。 小猴子接连翻了几个筋斗,迎来一片喝彩声,老猴却赖在地上不肯动弹。这时,那耍猴的汉子便举起鞭子呵斥道:“你个老东西,敢给老子不老实!”一口外乡话笑得众人呲牙咧嘴。 只见皮鞭响处,老猴左躲右闪、上跳下蹿,身上竟然还是挨了一鞭,愤怒的咬牙切齿、怒目尖叫。你看它一边使劲想挣脱铁链,一边却伸爪伺机挠那汉子一爪。只见那汉子一手紧紧拽着铁链,一手举着鞭子正在将打未打之际,却冷不防被一旁的小猴跳起来挠了一爪,脸上登时渗出血迹。络腮胡子一下恼火起来,皮鞭连续噼里啪啦打下,嘴里不干烂净的骂道:“你们两个****的,敢不听老子的话,真是狗儿子养成了狼儿子!惩地反了!” 两只猴子不住的腾跳躲闪,貌状怒不可遏,端得猴性顽劣。围观的看客们不住的欢呼叫好,有的竟然起哄道:“抓他脸,抓他脸,挠他屁股!”实在有趣之至。 再看人群缝隙中那流浪小童,早笑的乐开了花。之前的忧伤和饥饿似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一通猴戏耍毕,紧接着又是那小姑娘表演柔术、顶碗、变戏法、走钢索等一系列杂伎。直把围观的众人和那流浪小童看得乐而忘忧。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已是落日西垂,暮色渐浓。山上的香客们都已陆续下得山来,一些善男信女带着游玩的酣畅,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从眼前划过。 继而,大街小巷开始关铺收摊,千家万户次第掌灯。耍猴儿的外乡父女也已收拾起了摊场将要离开,唯有那形单影只的流浪小童依然寂寞的蹲坐在那棵老槐树下独自出神。 “咦,你是谁家娃娃?天色这般晚了,为何还不回家?”耍杂技的小姑娘随着父亲从他身边走过时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那流浪儿问道。 看他不言不语,情状很是可怜。小姑娘又道:“你怎么不说话?你爹娘呢,为何不来找你?” 小姑娘问着问着,只见那小童双唇颤了颤便情不自禁的哇一声哭开了。这时,那耍猴的汉子见状便蹲下身来看着他,道:“娃儿乖喔,不哭,不哭!你爹爹呢?” “呜呜呜,呜呜……俺,爹爹他,打杀……仗死了。”那小童哭着终于嘟囔出几个字。哭声在这萧索苍荒的暮色中听来,令人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和凄凉。 “那你娘呢,家中可还有人?”耍猴汉子抬手给他擦了擦泪水又询问道。 那小童抬头看着这卖艺父女俩,心中似乎依然保持着几分戒备,呜咽着答道:“娘她害病,睡……睡死了,给老鼠吃完了。吃的没有,柜子里……大的老鼠,俺怕老鼠。” 经过一番询问,耍猴的父女俩大致推知,这小童多半是父亲从军战死沙场,家中缺食少粱,母亲又郁郁成疾而终。估计左邻右舍也是不愿多揽闲事,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家粮食都缺。好多人连自家的娃都养不过来,怎敢轻易收留别人家的娃子。没准哪天铁鸽子再打将来,焉知可有命在?思来想去皆在情理之中。 这时,一边的那小姑娘便扭头看了一眼父亲,又回过神来看着那小童道:“那你跟俺们去吧,耍猴,讨钱,俺教你变戏法。” 只见那小童突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却又转瞬即逝,愣愣的看着父女俩,道:“俺……” 耍猴汉子仿佛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又俯下身来看着那小童,道:“你可愿意跟俺们去?” 那小童面上似乎有些顾虑,看看满脸黝黑的疤痕汉子,又看看旁边机灵乖巧的小姑娘,再看看地上两只淘气可爱的猴子。思索片刻,便沉声道:“俺,跟你们去。” 那耍猴汉子听了坦然一笑,随即又恢复之前的沉重之情。可他的女儿却像捡了宝贝似的,开心的笑着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便道:“呵呵呵,俺们走吧!” 小姑娘拉着那小童边走边又道:“呀,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道:“俺系小宝。”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好像好久不曾笑过了,以至于笑容像被粘住了似的,笑得很不烂。 走着走着,那小姑娘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便眉开眼笑的看着父亲,道:“爹爹,你说俺今后是不是就算有弟弟啦?” 络腮胡子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淡淡一笑道:“你说呢?” 小姑娘似乎有些害羞,头歪向一边偷偷做了个鬼脸。心喜之下,旋即转过神来,瞧了一眼比她矮一个头还要多的小宝,开心的笑着道:“那自当是有啦?” 络腮胡子不耐烦得白了她一眼,没再理会。他似乎在思索着今后的生活,以及孩子们未来的出路,神情显得有些沉重而忧虑。 那小姑娘见父亲有些不耐烦,便识趣得低头一伸舌头,旋即撅着嘴巴不再做声。只管拉着这个捡来的弟弟和两只猴子向前行去。 三人二猴一大包行囊,消失在苍寂的夜色中。 第二章 屈辱 且说那卖艺师傅当日收了流浪儿之后,又是走州过县,凭着些许技业奔波谋生。岁月蹉跎,转眼便是第五个年头了。 这师傅本是河南陕州人氏,姓叶,字世平。妻早亡,有一女唤作叶雨,便是五年前延州街头那卖杂耍的小姑娘。乡里本有薄田数亩,无奈早些年天旱少雨,苦无收成。便操起了少时所学的些许技业,游走四方,聊谋生计。也因之当年能在延州街上得逢这流浪孩童。 当日叶师傅亦是犹豫再三,但觉这小儿资质不差,又思虑自己也正好缺个儿子,遂将小宝收为义子。次日又拎着小宝寻到其家,却见屋中满地狼藉,硕鼠成群,令人不堪目睹。从邻里打听得其父母确已不在人世。将走,又恐日后官家见责,便于保正处取得收留允可,又在官府画押作了文案,才放心的拎之离去。 回到河南老家,少不得一番认祖识亲。本想将他改秦为叶,又思虑其父母也就小宝一根独苗,若改了姓唯恐自家做法有欠厚道,终究于心不忍。便仍用其原来姓氏,只取了单名一个风字,唤作秦风。 这叶师傅原本粗知些文墨,行技之余也常教两个孩子学些文字。如今小宝已经十岁,长高了一大截。出脱的伶俐聪明、活泼开朗。而当年那卖杂耍的小姑娘叶雨,如今也已是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了。常言道,女大十八变,更是出落的眉清目秀,花枝招展,身材端丽窈窕。叶世平看着两个娃儿一天天长大成人,自是喜不自胜。 且说这一日,父子三人二猴经水路辗转来到巴蜀夔州。沿途但见风光无限,一路风清气爽,惹得两个孩子连连兴叹。 “吱,吱……吱吱,唧唧,喳喳喳……” “吱!吱吱……” 两岸的山崖上不时得传来猿猴的尖啼和各种鸟鸣,撩拨得船上两只猴子也跟着吱吱的尖叫起来。啼声远近呼应,此起彼落。在空旷的峡谷中激荡起阵阵悠远的回音,一声声化入江风之中。 “啊……!” “哇!这里好美呀!爹爹,此为何地?”感叹之余,叶雨兴致勃勃的问父亲。 此刻的叶世平,也对这形胜之地的绮丽风光感到无比惊异,心里正在暗自叹服。及至女儿问及,他便微笑着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孩子,道:“此处便是天下闻名的蜀中夔门,娃们以为景致如何?” “好美!太神奇了,实在是个好地方!”叶雨意兴昂然的望着江岸一侧赤甲山的百丈绝壁,兴高采烈的答到。 “小宝?小宝!你在发什么呆?”叶世平扭头看着一边沉默不语的小宝,问道。 这娃竟似看得入了神,举目望着江岸高耸入云的白盐山,沉默不语。听到义父呼唤,他这才扭转头痴痴的笑着道:“俺在想,在想,要是能从这崖壁飞上去那该多好!好高哇,哈哈!” 叶雨见弟弟竟说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话,惊讶之余便抢白他,道:“你呀,傻乎乎的尽作些黄粱美梦!哪天要是变成了猴子,看你能否爬得上去!” 听了小宝天真烂漫的话语,叶世平不禁也笑出了声,道:“呵呵,你倒想得美!小孩子幻想一下倒也没错,不过嘛这是神仙才应该有的想法。你呀,暂时且跟义父奔波。等过些年攒点钱,送你去学点本事也好。咱干这行皆出无奈,终究没有出息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孩子,顿了顿又道:“你们两个且表现好了,待返程时候爹带你们好好游览几天。” “哈哈,太好了!爹爹真好!” 两个娃听了父亲的许诺,自是欢天喜地,开心得合不拢嘴。 时值午后,夔州城里依旧车水马龙,过客匆匆,一派繁华景象。父子三人午饭毕,稍一歇息,便于庆丰坊一处柳荫下摊开了行当。 “乒乒乒乒……” 小宝已经提着铜锣乒乒乓乓的敲打开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聚来不少人。有几个卖冰糖葫芦的、卖西瓜的摊贩,也都赶趟儿似的把架子车推过来停在边上,显是趁此处人多生意好张罗。 叶师傅见周围的人聚得差不多了,便走到场中抱了个拳,随即便道: “各位夔州父老万福,在下这厢有礼啦!今借宝地行个方便,望各位看官赏光,有钱的捧个钱场欧,哦没钱的捧个人场便是!” “乒乒乒……”小宝在场中来回兜着圈圈儿,把铜锣敲得震天介响。 “啪!”鞭声响处,锣声即止。两只猴子已被叶师傅吆到了场中,看官们欢呼声立时响起一片。 “站好喽!来,跟头!前空翻,后空翻!筋斗云,孙大圣横棍望路……”叶师傅一声声的调教着两只猴子。 “呵呵,好……!娃给,赏你……” “铛啷!铛,铛……” “来来来,嘚啦,哒……” 观众叫好声不断,给赏钱的人很多,小宝拿个铁盘子沿着边上来回转悠着接赏。看客们你三文,他两文,铛啷声不断,盘子片刻就满了。只见这娃儿转身回去往大包里的一个小布袋里一倒,便又拿着盘子来到边上。 猴戏耍完,接着又是叶雨表演变戏法,走钢索。小宝顶碗,负重睡钉板。然后叶师傅大刀劈腹,头顶锤砖。再是叶雨表演柔术……叶师傅在一边伴着演说。 “呀,小妞子长的不错喔,倒有几分水嫩劲儿!” 正当人们对叶雨的柔术钦叹欢呼之际,一个大汉敛着肥怀大摇二摆的来到了场中。 叶师傅似见苗头不对,便走了过来略略一揖,道:“请问这位壮士有何见教?” 那大汉却跟没听见似的,瞧都没瞧他一眼。只眯着一双色咪咪的眼睛端详着眼前的叶雨,叶雨也见势头不对随即停止了演示。 “嗯……不错!嘿嘿嘿……呃!” 那大汉端详之际,便抬起那只肥大的脏手在叶雨粉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嘤嗷,滚开!” 叶雨脸上吃痛,当即怒斥一声,脸颊随即唰一下臊得红了一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凌辱,使她内心深处立时感到无比的羞辱。 “住手,敢问壮士何故如此无礼!料想在下也不曾在什么地方得罪过阁下,何以无故相难?”叶师傅见女儿受辱,愤慨之下当即顿声呵斥道。 那大汉这才斜眼瞧了叶师傅一眼,冷哼一声,便道:“大爷喜欢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吗!嗯?格老子,你可晓得此处是谁的地盘!” 叶世平情知不妙,暗思自己是个外乡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尽量说话客客气气不愿惹怒对方。见那大汉气色不好,便缓下语气,勉强赔笑道:“呵呵,阁下说笑了,在下怎敢去管大爷您的事呢!小的只是个穷途末路的外乡客,聊借宝地讨些盘缠以资还乡而已,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看在两个需要糊口的娃儿面上,高抬贵手,勿以计较才好。” 那大汉听了,很不耐烦的道:“你少给大爷啰嗦,来人!把这妞儿给老子扛回去,作大爷的填房夫人!” 那大汉话声一出,身后便冒出四五个小喽啰。其中两个大踏步上来把叶雨往肩膀上一扛就走开了。 “滚开,放开我!放开!爹!呜呜……” “姐姐!放开我姐姐!你们这些狗强盗!不得好死!” 叶雨被小喽啰扛在肩上,使劲的往开挣脱,显得很无助。小宝跑过去拽着姐姐的胳膊挣命往回拉扯,却感觉越拉越远。 “放开!放开我闺女!雨儿,雨儿……!”叶世平跑过去要救女儿,却被那大汉挡在了场中无法拔身。 “姐姐,呜呜呜……呀!” 小宝见拽不下来姐姐,伤心得哭了起来。无助之际便朝着那扛人的喽啰胳膊上嗡得咬了一口。 “嗷……!兔崽子,敢咬老子!吭……去你娘的!” 那人一吃痛立时怒火中烧,暴怒得辱骂着反手一提将小宝抛出去摔在了地上。 “噗嗒!嗷,唵……!”小宝当即被摔得放声痛哭,一时却难以挣扎爬起。 “小宝,小宝!去他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叶师傅在这边被大汉拦着,见那边小宝被摔在了地上,女儿被扛出了人群。眼见糟了,便心一横跟那大汉拼起了命。 只见他拼命般的挥动拳头朝那大汉当头打去,接连两拳都被那大汉轻松闪过。及至第三拳方使出一半,却被那大汉猛地抬起一脚,踢了个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叶师傅咬了咬牙挣扎得爬起。转身几步一俯身操起了地上的一把朴刀,直奔过来。 见叶师傅挺刀奔来,那大汉冷哼一声,小跑两步腾空一脚下来正中叶师傅胸膛。叶师傅还未及出刀,便被踢得身子朝后飞出丈许远倒在地上,随即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宝此时正努力往起爬,忽见义父受伤倒地,急得放声大哭,心疼的喊道:“义父!别,别打俺义父,义父!住手,你们这些王八蛋!” 场外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皆为这外乡的卖艺者感到愤愤不平,却也无人敢上前相助,尽是敢怒不敢言。 那大汉见小宝哭的如此伤心,更是有意想让他痛苦一番。随即嘲弄得一笑,喊道:“来呀,给我揍这老东西!” 话声一出,两三个喽啰便一拥而上将叶师傅往起一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义父!别!别打了!唵……”小宝这时已经从地上爬起,奔过来急得直往开拽那几个喽啰,哭得极为伤心。 地上的两只猴子见主人被打,愤怒的咬牙切齿连连尖叫,忽地两三个纵跃过来,利爪起处一个喽啰的脸上登时出现一道血痕。 那喽啰脸上被抓烂,一下恼火起来,猛的伸手一探,抓住其中一只猴子后腿一甩便将它凌空掷了出去。 “住手!” 正在这时,忽然伴随一声呵斥,几个人影自空而落从人群外跃到场中,当先一人把怀里的猴子把地上一放。一阵连环旋风踢,几个喽啰旋即倒地。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什么本事!” 那人将几个喽啰踢倒之后,旋即转身愤慨的质问那大汉。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一身黑衣,背负长剑,眉宇间透着威严。随他一起来的是两个少年武者,俱都佩着长剑。 “小子,休要逞强!”那大汉见几个手下都被踢倒在地,兀自在那叫苦不迭。当即一把无明焰火猛从心底燃起,暴喝一声冲将过来。 第三章 别离 只见那大汉当先一个冲步双掌朝黑衣男子迎面打来,使得却是三十二式太祖长拳。 黑衣男子当即一招并步格挡,迎上大汉的双掌。使得竟是崆峒追魂拳。数招之下,但觉那大汉招招刚猛,显似求胜心切。又思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便欲速战速决。 “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崆峒派的杂小子,有种!”那大汉手下不停,随口撂出一句,显然也看出了来人所使家数。 黑衣男子正是崆峒门下追魂门弟子江若平,另两人皆其师弟。此次乃奉掌门之命下山办事,正好途经此间。 他当下连攻几招,趁对方应接不暇之际忽来一招仙掌推云内含劲道。见那大汉将欲回步双切,便突然转为拈花托叶缠住其双腕,右掌灌注真力突发一招推窗寻月侧挥出去正中对方小腹,那大汉倒退几步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子,今日算老子认栽!咱走着瞧吧!”那大汉败而不惧,倒是条硬汉。看他带着趔趄走出几步,显是内伤不轻,几个喽啰赶忙爬起来紧随其后。 围观的众人见大汉败走,都对这黑衣男子投来赞赏的目光,一些人们早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师兄,何不废了他!这种恶棍留着也是祸害!”见那大汉败走,其中一个年轻武者似乎觉得太便宜了他,显得很不甘心的样子。 “不可,我等下山之前,师父曾叮嘱不可惹事的,你难道忘了?”江若平皱着眉头,说话中伴随着思索,似乎别有心事。 “义父,义父!唵……”这时,一旁的小宝扶着地上的叶师傅见他没有反应,突然哭了起来。 三个崆峒弟子赶忙过去,江若平俯身一查看发现呼吸已经细若游丝,惊诧道:“不好!” 叶师傅之前被那大汉重伤后,又被几个喽啰乱打一顿。如今嘴里、耳朵里、鼻孔里都有鲜血汩汩涌出,小宝见状哭的甚是悲伤、无助。 “师兄,你看可有办法?”旁边另一个崆峒弟子见师兄查看之后沉默不语,便焦急的询问。 江若平皱着眉头,思索之际温言道:“只恐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忽见叶师傅身体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小宝,又看看眼前的三人。声音微弱的道:“小宝,义父只恐不济事了,你,要保重。你姐姐……”说到这里便渐渐的头一耷拉,没了迹象。 “义父,义父!唵……”小宝扶住叶师傅身体不愿任其倒下去,很不甘的摇着摇着,却如何再能摇得醒。他绝望的哭了,哭的极为伤心。他怎么也不愿相信义父就这样走了,一时之间悲伤、愤恨、无助……各种心情涌上心头。 小宝撕心裂肺的嚎啕之声响彻街头,三个崆峒弟子俱都不忍再看,江若平转过头去几滴泪花潸然而下。他此刻真恨自己方才何不宰了那恶棍,也为自己迟来一步感到无法释怀。 “师兄,这,那……”半晌,他的一个师弟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地上半蹲半坐一生一死的父子两人,又扭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江若平眼眶中泪花犹自打转,他显得伤感而低落,沉声道:“你去叫辆大车,买口棺材拉到这里。”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锭银子给了那师弟。 “童阳,来把地上收拾一下,该装的都装起。待古岩来了要起身的。”他打发走了那师弟,又吩咐另一个愣愣的师弟收拾地上。 小宝犹在扶着叶师傅的身体,兀自哭个不停。黑衣男子也不愿上前劝他,遇到这等事谁都伤心,便任由他去哭吧。 落日西垂,夔州郊外的树林子里,叶师傅的墓已经挖好,童阳与古岩各自将锄头和铁锹往地上一放坐了下来,额头上汗水淋漓直流进眼睛里。小宝依然哭个不停,哭声已经变得嘶哑。 几个人略一休息便将叶师傅葬在挖好的墓穴里,埋成一个小小的土丘。这时,忽见江若平拿起宝剑朝着林子深处走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忽然传来一声大树倾倒的巨响。接着又是一阵类似劈柴的声音过后,便见他拿着一块长约数尺,宽约一尺的厚重木头从林中走出。 向小宝问过叶师傅的名讳之后,他便掏出一把尖刀用力在木头上一下下划着。过得片刻功夫,“义父叶世平之墓”几个字就出现在木头上。两个师弟将木碑栽在坟前,小宝这时趴在地上更是哭的死去活来不肯起来。童阳正要拉他起身,忽见师兄摇了摇头,便任由他去痛快的哭一场吧。 待小宝哭够了,师兄弟三人便带他出了树林。此刻已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之际。街上行人疏落,人声渐静。远处夔州客栈四个字映入眼帘,几个人径直走了过去。 席间,师兄弟几个都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碰杯。这情景与周围客人热火朝天的场面显得很不协调。三个人轮番给小宝夹菜,而他却无心吃得下去,碗里的菜只增不减。 “明日,你二人带他归山,师父交代的事由我去办吧,路上多加注意,不可再生枝节,切记!”师兄江若平说着提起杯与两个师弟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饭后,古、童二人便辞别师兄,带着小宝和行李水陆并行,朝着渭州崆峒山赶去。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数日后便回到崆峒山。 二人向师门汇报了下山经过,及小宝父子遭遇等一系列事宜。之后,小宝便被安排在飞龙门开始学艺。 崆峒派按所习武功内容分为八门,飞龙门是崆峒派的初级门。习武内容包括拳掌刀枪、剑棍铲钩以及双鞭等。在此基础上,又有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都有拳、掌、刀、枪、剑、棍、铲、钩、鞭等功夫逐一提高变化,又增强了难度和攻击性。在此之外,还有花架门、奇兵门、玄空门等更高境界的修习门类。八门各有掌门人,八位掌门之上是掌派人。掌派人手下又有十位开山弟子料理事务,所选开山弟子一般都是门中出类拔萃者。 初到崆峒山时,小宝还深陷在之前的悲伤中无心习练武艺。时间一久,便慢慢的恢复了活力,渐渐的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来。众师兄弟们知他遭遇悲惨,便在平日里都对他照顾有加。自从当日拜入师门起,他便正式开始使用官名“秦风”。“小宝”两字便自此不再被人提起。 时光荏苒,转眼物是人非。不知不觉,秦风从拜入山门至今已是第十个年头了。如今,他已是风华弱冠的英武青年了,身材也已变得的挺拔而壮实。特别是一双剑眉在他坚毅的表情下更是英气逼人,魅力四射。 这十年间,他可谓尝尽酸甜苦辣。只因他深知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清楚自己的使命。因此在平日习练武艺时,他总是倍加尽心尽力,比任何一个师兄弟都刻苦执着。也因此他能在十年之中一一掌握八门中除少数高深武功之外的所有武功,能在众多同门中脱颖而出,得到师门的赏识和肯定,以及同门的妒羡和钦慕。 十年岁月,十年变迁。十年之间,江湖上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旧势力的逐渐没落,新帮派的陆续建立。时间的推移总是伴随着生死兴亡与荣辱芳臭的更替,可谓世事纷繁,一言难尽。 蓦然回首,又是冬去春来。阳光普照,万物复苏,温柔的风抚摸着大江南北、拥吻着黄河两岸。花开次第,芳草离离,满目尽是春意。 如今已是申牌时分,灵龟台的讲武厅内传来阵阵刀剑的铿锵声,崆峒玄空门的众弟子依然在专心的切磋武艺。掌门人玄空子端坐在正北边的太师椅上,悠然的观看着众弟子们较技,时不时的出言指点一二。右手把着个紫砂茶盏,左手一下下捋着颔下的一撮花白胡须。已过花甲之年的他,看上去身子骨依然硬朗,神态威武庄严。 “铮铮,铮铮铮……” 这一组较技的是秦风与师妹楚青萍,切磋的是青萍剑法。几招过后,只见楚青萍一招香风拂柳横抹过来,招式刚柔相间,虚实难辨。秦风以一招云中斩草破之,楚青萍忽然回剑变招为叶底藏花望对方中盘破绽处挑来。秦风当即转为走马斩草且战且走。 这时,楚青萍忽地一招暗度金针溜着对方剑底直刺来。秦风略一惊慌,忽地灵机一动,以一招扫雪惊鹤擦着对方剑身直进。这招可谓将计就计,以毒攻毒。剑出突然,对方稍有不慎就会被削掉手指。说时迟、那时快,楚青萍一个惊慌失措,已然来不及变招,只得剑手分离。 “铮!嚓哚,铛……!” “哼!讨厌,不跟你比了!” 长剑脱手落地,楚青萍生气的瞪了秦风一眼,随即一扭头捲着嘴走了,宝剑还留在地上。 “萍儿,休的无礼!”这时,坐在北墙边正在品茶的掌门人玄空子忽见女儿输了剑自暴自弃,便看着秦风淡淡一笑,随即呵斥住自己的女儿。 楚青萍听到父亲责怪,便难为情的回身过来去拾地上的剑,她原本生气也只不过是撒娇而已。可能由于从小娇生惯养,使她还不太适应丝毫的挫败感。 “师妹,不知方才是否伤到你的手指?惭愧,都怪我鲁莽。”秦风不好意思笑了笑,把早已拾起的剑双手递给了她。 “哼,还好意思说呢!不懂得怜香惜玉!”楚青萍好像故意要让这位师兄难为情似的,撅着嘴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便转身到边上的八仙桌前坐下来喝茶去了。 掌门玄空子见女儿到一边去了,也就不再理她。看着秦风微微一笑,道:“秦风啊,这些日子你剑法还算进境不小!休息一会儿吧,过来喝茶!” 说完又扫了一眼厅中其他练剑的弟子们,道:“你们也都休息一会儿,坐下来喝口茶。” 看着众弟子都坐了下来,玄空子把着茶盏一手揭开盖儿,撅嘴轻吹几下品了一口便往一旁的桌上一放。这时忽见知客弟子黎清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走过来,道:“回禀掌门师叔,古剑山庄左庄主来信!” “嗯,去吧!”玄空子接过信封,随手拆开看过之后往桌上一放。一手轻捋胡须,思索片刻便看着众弟子,道: “前两日麟州火山堡高堡主曾来信,说是下月初九过六十大寿,现下又是洪州左漫天送来请帖,乃其子左灵玉大婚。两处都是为师昔年故交,倘若不去,难免失礼,日后若是见了面上也不好看。” 说着顺手拿起茶盏品了一口,往桌上一放。然后又道:“为师也曾思虑,这回不如就你们代我去吧。一来,为师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二来呢,掌派师兄之前也曾向我提起过,他有心让你们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为师也正有此意。” 顿了顿,他又道:“大丈夫,空有一身武艺是远远不够的,要能知事、会做事、善做事,才能算得上男子汉。所以,你们要懂得利用这样的机会锻炼自身处世之道,要能在江湖上安身立命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逐个扫视着厅中的所有弟子们。然后又道:“这两处不在一个地方,且两者日期只相隔三天,古剑山庄是十二日。这样一来,咱们还得准备两班人手。倘若去一班,在日程上只恐奔波不来。咳,这回且就按两班来吧!” 他喝了口茶,略一思索,然后又道:“一班呢由你们大师兄何时逢来带队;另一班呢,就由,由廖归新带队。你们四师兄性情还算沉稳,人也算机智。希望大家私下不要有何异议,出门在外重在齐心协力。特别是你们这些年少未经事的,路上务必虚心听取师兄们意见,遇事多商量!” 他说着便目光一扫边上年纪较轻的弟子们,秦风刻意的低了低头,心道:“我倒没事,只恐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心里难平。” 然后,掌门人又道:“路上不要没头没脑只顾游玩,要对眼下的江湖形势有所了解,要有斩获。归山时要给我有个交代。至于人员分配嘛,这个可随意。不过尽量强弱均匀,人数上,每队九人即可。如今已是月中,亦可提前出发,我看就后日吧!” 众弟子听说可以下山了,一个个喜上眉梢、激动得不能自已。老实说,一年年都闷在山上也真把他们憋坏了。 第四章 下山 清晨的阳光撒在美丽的灵龟台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玄空门众弟子早已启程下山,此刻的演武场上一片宁静,没有了往日晨练时的刀剑铿锵声。 太阳渐渐升高,一干人迈着轻快的脚步行走在春日的秦陇官道上,一路山花烂漫,芳草离离,好不惬意。 这时,廖归新忽然紧走几步赶上何时逢,喊道:“喂!大师兄,前方就是渭州城了,你看要不两班人就在城里小饮一杯就此分道吧,你们北上麟州,我们东下洪州。若何?” 何时逢举目朝着前方望了望,见渭州城已近在眼前,便道:“也好,再不分道就得绕道了。” 说着便转身朝着后面吆喝道:“喂!要进城了,大伙都跟上!” 此时已近午牌,渭州城里,车水马龙,商贾繁荣。前面“广德酒楼”四个字映入眼帘,一干人走了进去。 “吆,诸位客官里边请!请,这边上坐。”店小二老远就迎了上来,见这伙客人甚众,便低头哈腰,言语很是恭谨周到。十八个人分两桌就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诸位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眼力着实不错,一眼便看出这伙人中的领头者,拿着菜谱来到何时逢面前很恭谨的展开。 何时逢看了看,抬头朝众人喊道:“大伙想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酒先上!”有人喊道。 “那就每桌来八荤八素,拣特色的上,先来两壶酒。”他说着便将菜谱一合,往边上一推。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客气的应着,言毕转身到里面去了。 酒过三巡,何时逢把酒杯往下一放,便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略一思索,喊道:“大家且静一下,暂停劝酒。” 看着众人都放下酒杯,他便道:“众同门此次下山,前去赴礼乃是其一,教大伙出来历练才是师父老人家的本意。望大伙路上别只顾贪玩,尽量多长点见识,学些经验才不枉此行。” 顿了顿,他又道:“咳,自古江湖险恶,特别是你们这些少不经事的师弟们,路上定要多加谨慎,勿轻信他人,凡事皆以安全为重。莫要搞得师兄我到时候回去了没法给师父他老人家交代!廖师弟那边,高师弟和赵师弟多分担一些,在外一切以大局为重,任何人不得擅作主张!” 他说着,便刻意的看了看另一边的二师弟高览。此次下山,自己是大师兄带着人倒也无可厚非。可廖归新只是老四,他上边除高览外还有三师弟江若平,好在江若平是在自己这一队,问题不大。他担心的是廖归新那边,恐怕高览心有不服,在路上弄别扭。 思索之际,他便看着众人,道:“该说得也就这些,大伙可有要说的?廖师弟呢?” 原本沉默的廖归新,抬头看了看众人,温言道:“我跟大师兄意见一样,也没别的。” “好吧,那咱就干了这一杯,启程!”何时逢说着便端起酒杯与众人一干而净。 一干人出了酒楼,互相道了别。廖归新便带着高览、赵河东、钱宁,裴钟秀、柳宜春、古岩、罗安、汤泽,投东南关中道而去。何时逢带着江若平、黄莲,徐行健、周良、季少胤、童阳,秦风,楚青萍,望东北庆州方向而行。 夕阳西下,远处酒旗茶望渐入视野。此刻,何时逢一干人已到了一个驿镇。 “大师兄,此处是何地?”秦风遥见前方屋舍渐密,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后面的何时逢,问道。 “这里是平泉驿。哎,我们走了这大半天儿,如今还没出渭州境。”何时逢擦了擦汗水,感叹道。 这时,后边楚青萍忽然叹息一声道:“哎呦,累死人了!大师兄,我们到前面茶舍歇息一会儿再走如何?渴得要死,喝杯茶吧!” 何时逢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呵呵,不成!天黑前须赶到原州,这会儿耽搁不得。” 一边的童阳,这时也带着疲惫懒洋洋的叹了一声,道:“哎呀,腿都走不动了!大师兄,我们还是歇息一下吧!口干舌燥的。” 何时逢转身看了看后边其他师弟们,见一个个那邋遢样似乎都累得不行了,便无奈的苦笑一下,道:“哎,看你们这点出息,好吧!那就此处修整一下,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一干人来到道旁的茶舍,在舍外的凉棚下拣两张干净的方桌坐了下来。这时,门里忽然出来个美貌妇人,满脸堆笑走了过来,道:“各位客官是要喝茶还是吃点什么?” “先来两大壶茶!”一边的三师兄江若平擦着头上的汗水喊道。 这位三师兄他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夔州城里路见不平,救了秦风的那位黑衣男子。还有另两人,一个是同桌子相对而坐的童阳,另一个是跟廖归新一道去了洪州的古岩。 “好的,客官们稍等!”那妇人应了一声,便摇着蒲扇,步履轻盈的走回店里。 少顷,那妇人端着个大茶盘出来,笑容可掬的说道:“茶来喽!” 说着便将茶盏一个个摆在客人面前,给每个盏里添着茶,添茶之际还不忘眼神飘忽来去,传送着秋波。待到一双妙目转到秦风身上时忽然微一停留,同他眼神一对便嫣然一笑陡转娥媚。随即将手中茶壶往桌上一放,道:“客官们请慢用!” 她说完四下里扫了一眼,便扭动着小蛮腰朝里面去了。 一边的童阳直看得那妇人进了屋里,才回过神来吃吃的笑着,压低声音道:“嘿嘿,秦师弟啊,你今日可算是撞上了桃花运呢,你看!方才那娘们儿好像对你蛮有些意思的,嘿嘿嘿……” 秦风见他笑的这般不正经,倒怕他起开了哄,随即微笑着,说道:“哈哈,童师兄,你呀就别打趣师弟了,师兄一向可都对我很关照的,今日怎地突然想欺负师弟?这可不是师兄的风格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开了嘴,其他众人也都有说有笑,似乎往下一坐就不觉得累了。好多人嫌茶水太烫一时难以下口,急于解渴便又要了杯盏,用两个茶盏来回倒来倒去边凉边喝。 一干人边喝边聊,一会儿就渐渐的没了话声。先是对面桌上的楚青萍慢慢的萎下身子,头杵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紧接着秦风便见跟自己对面坐的童阳也把头杵在桌子上没话了。紧接着,两桌的人都耷拉着身子没了迹象。他心下暗自一惊,本能的右手一按剑柄,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身子便渐渐倾歪,也不省人事了。 “呵呵呵,……” 少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随后便见那妇人一手轻摇蒲扇扭动着水蛇般的腰姿走了出来。 她双目四下一顾,便笑着道:“死鬼,出来喽!大伙儿都出来,干活啦!” 那妇人话音一落,屋里立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当先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醉眼迷离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走出十来个小喽啰。 那大汉起初还有些萎靡不振,当看到外边的桩上栓的那匹马时,忽地眼睛一亮,惊喜道:“吆!死婆子?今日可收成不错呀!这是匹好马,这马归我!若搜得银钱统统归你,今日老子不跟你计较!” 有马无人,显然那马的主人已在之前遭了毒手。 那妇人原本还在喜上眉梢,听了大汉的言辞之后,便忽地狠狠剜了他一眼,疾言厉色道:“臭不要脸的,今日可都是老娘的功劳,你要什么那得老娘说了算!” “噗吥!” 那大汉在马脖子上抚摸了几下,马儿忽地一扬头打了个响鼻,大汉当下满意的笑着喊道:“小的们,给我牵到后院去!” 只见那妇人在这些蒙倒的客人兜里挨个儿的摸了几个,随即眉开眼笑的喊道:“来,先动手抬回去再说!” “噗,噗,噗通……!” 众人一个个都被抬进去,扔在一间宽敞而阴暗的屋子地上。 看得都抬进来后,那妇人便道:“搜!把身上银子都搜来,然后杀了扔死人窖里!” 崆峒派这一干人银子大都在何时逢身上,下山时掌门人玄空子打发了三百两银子作为盘缠,另有一对玉麒麟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作为火山堡的贺礼,却在楚青萍身上。如今都被一一搜了出来摆在屋里靠墙的一张桌上,那妇人坐在桌前正仔细的端详着一样样财物。 “吆!我的死婆子,还有这等货色?”那大汉见那妇人从盒子里拿出的是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麒麟,不由得垂涎欲滴,看得双目发红。 那妇人一抬头,见大汉那赤裸裸的贪欲毫不掩饰,心中一把怒火立时便燃起,厌恶的喝骂道:“臭不要脸的死鬼,你可少给老娘打这盒子里的主意!这可是你说的,银钱统统归老娘!” “死婆娘,谁说我要打歪主意啦!我说要这东西了吗?”心思被那婆娘看穿后,大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着脖子狡辩道。 “回禀三娘娘,搜身完毕!”这时,一个五短四粗的喽啰来到近前,将最后搜来的财物放在桌上,对着那妇人说道。 “好吧,把他们都宰了扔进死人窖里!”那妇人收拾着桌上的财物,随口应了一声。 “唉,别,先别!把这小妞给老子留着,吆!还有这小娘们也留着!”那大汉见两个喽啰抬起楚青萍正要往后院走,扫了一眼瞥见是个标致的主儿,赶忙过来喝止住。随即又见一边地上的黄莲也是个不错的胚子,也连忙叮嘱道。 那妇人一听,随即恼火的瞪着大汉,呵骂道:“死鬼,你好歹给老娘收敛点!你把老娘当成了什么人!上回的那几个要不是老娘仔细,如今还被你蒙在鼓里!这回你可毛病又犯!”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回算我求你了不行嘛?就这两个,以后再不要了!”大汉装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苦苦哀求道。 “那好,你定要如此,老娘也会效仿!”那妇人说着便走过来,双目搜视之下便一指地上的秦风,故意眉飞色舞的看着那大汉,喊道:“来!小的们,把这小心肝绑好给老娘抬回去!” 说着又瞧来瞧去,指着一边地上的季少胤,道:“来!把这小白脸也绑了给老娘抬进去日后慢慢享用!” 只见那大汉诧异的愣了愣,苦笑一声,道:“死婆子,你还真的吃醋了?好,好吧,就当礼尚往来!” 那婆娘憎恶的剜了他一眼,随即对众喽啰喝道:“你们几个,来把剩下的抬出去一宰扔地窖里!” “且慢!” 这时,那个五短四粗的喽啰忽然走过来,笑容可掬的道:“小的恳请三娘娘,把这剩下的票儿赏给小的吧!不知娘娘可否愿意?” 那妇人诧异的转过身来,一双妙目直直看着他,大惑不解的迟疑道:“给你?你要这些人有何用?” 那喽啰微微一憨笑,低头哈腰道:“小的前些日子听说郭老大作坊里要苦力,是以寻思将这些壮票绑去了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多的没有,一个卖他七两八两总能成。” “吆,看不出来,这崔二还有些生意肠子的,好吧!今日老娘高兴,就赏你吧!拿去爱怎么处置随你!”那妇人听后,当即欣然一笑爽快的答应。 崔四一边沾沾自喜,一边招手,道:“来,都过来!把余下票儿统统绑了,给哥儿抬后院都装上驴车。待会儿哥儿去一趟郭家伙场!” 第五章 脱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觉耳边出奇的寂静,秦风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抹夕阳透过虚掩的窗户照了进来,投射在棕红色的地毯上,格外刺眼。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卧室的地毯上,四肢都被麻绳死死的捆绑着,已然麻木。扭过脖子却瞧见同在这屋子里的还有师兄季少胤,见他躺在几步远的地方,也被麻绳捆着。但见屋子不大,装扮得倒也典雅。进门一道四叠屏风画着松竹梅兰,屏风前一盆青翠的西府海棠正自含苞欲放。屋子东墙上挂着幅精美的仕女图,以及几样兵器和其它饰物。 “师兄,季师兄?诶,也不知其他人此刻身在何处?师妹,师妹是否安然无恙?”秦风压低嗓子轻声叫了下一边的季少胤,发现他还兀自未醒。心下又思虑着众同门,牵挂着小师妹。 随即凝气丹田用力一绷,却发现绳子很结实,根本绷不断。这时忽见一边的季少胤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见他刚要开口,秦风赶忙嘘了一声,示意别作声。 然后轻轻滚了几滚到得跟前,轻声道:“别说话,一会儿见机行事!现下我们试着咬一下看能否咬断绳子。” “嗯,试试看。”季少胤微微一点头,嗯了一声。看他神色,似乎也在满腹狐疑究竟怎么回事,自己怎会在这里。 秦风当即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发现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近处暂无人声。便往季少胤跟前凑了凑,拉长脖子去咬他手臂处的绳子。咬了一阵发现丝毫咬不动,却把自己嘴给磨破了,有几滴血迹染红了绳子。心道:“不好,一会那婆娘来了会不会看出行迹?” 思虑之际,忽闻外面脚步声渐近,步伐单调轻盈,似乎只有一个人。当即赶忙轻快的滚回原处,合上双眼、压低呼吸。 闻得嘎吱一声,那妇人便提着个布袋从屏风外转了进来。瞧着地上两人,轻声媚笑道:“呵呵,两兔崽子,竟然还没醒,看来这药性还可以,只不知崔二这小子这回从哪弄得药?” 她说着便走几步,把墙上的仕女图往起一揭钻了进去。秦风这时眼睛迷开一条缝,只见眼前唯有画幅兀自轻拂。画幅后面竟然有暗室,这可让地上两人大感意外。只听得里面发出几下打火石的声音,却不知那婆娘在搞什么明堂。 少顷,那妇人便画幅一掀从暗室里出来。拍了拍手的灰,走过来俯首端详着地上两人。 “呵呵呵,一看就是些雏儿,正好给老娘尝尝鲜!嘿嘿,慢慢来!” 她说着便将秦风身子往起一扳,抱在床上。一只青葱玉手在他清秀的脸上捏了捏,轻拍两下。然后满意的笑了,笑得极其撩人。 此时的秦风正悬着一颗惊惧不安的心,仿佛一只待宰羔羊立刻就要被开膛破肚了。他生怕自己紧要关头露了相,便本能的激发出十二分冷静,心知成败在此一举。但觉脸上热辣辣的羞臊不已,不由得羡慕起了地上躺着的季少胤。 而此时,地上的季少胤却在极力压制着心中一触即发的笑声,生怕一个不留神笑喷出来。正微闭双目暗自幸灾乐祸的调侃着这位好运的师弟,一边也为自己能暂时安然的躺在这里而感到庆幸。 “哎,他娘的,没醒最好,倒可松了绳子。”那婆娘正往下脱着秦风衣服,似觉绳子太碍事。又见他暂时未醒,便起身找来剪刀将绳子悉数剪断。 四肢一松,秦风暗感精神一振,心下不由得谢天谢地。待那婆娘将剪刀往下一撂,伸手要解他上衣之际。秦风忽地一个怪蟒翻身左手钳住她右腕,右手疾点她肩井、章门、肾俞、气海几处穴道。那婆娘还未及反应便被点中要穴,身子立时瘫软在床,心下砰砰乱跳,脸上犹自惊魂未定。 “别作声,否则掐断你脖子!”秦风一手掐着她喉管,威胁道。 此时,地上躺着的季少胤突见师弟得手,不禁喜出望外。低声急促的喊道:“师弟,快,赶快把我解开!别等一会儿来了救兵就麻烦了。” 季少胤四肢绳子一松,立时感觉说不出的轻松。两手不住得互相揉搓着手腕,随即来到床榻跟前,厉声道: “哼,你个贱人!快说!其他人在什么地方?还有你,倒底什么来路!若有半句不实,老子宰了你!”他说着便顺手操起床头的剪刀架在那婆娘脖子上。 “哀家农三娘,其余人在,在……”那婆娘脸上阴晴不定,心下惊惧万分。 一边的秦风见她眼珠兜转,知她正欲编慌。便上前厉色道:“你最好老实点,倘若我们的人有一个出了差错,你便休想活命!” 那农三娘心知这下若不老实交代,定然难以保命。便惨然道:“那两个女的在屠虎这儿,其余人在郭老大那边。” “屠虎是谁?郭老大又是谁?现下人在何处?”秦风盯着那婆娘惊惧不定双眼,厉声问道。 农三娘道:“屠虎乃此间与奴家一道儿的那汉子,在后院一排房里,见了自然知晓。郭老大名叫郭大全,在离此东行三里外的郭家伙场开设黑作坊的便是。” 秦风气愤的瞪着她,道:”哼!原来是恶名昭彰的甘凉四盗!你们不呆在河西走廊发财,却到我关陇腹地来作恶,这是为何!“ 农三娘突然泪水扑簌簌,看着秦风惨然道:“少侠有所不知,此说来话长。自李元昊建立西夏以来,整个河西尽数纳入其版图。原有土著但凡不实诚归顺的尽皆屠戮。尤其近年来,他们利用黑风教大肆网罗武林高手,作为其侵吞中原的暗先锋。奴家四人一向自在惯了的,只因不愿顺从黑风教的驱策和奴役,他们便杀了奴家结义大哥鲍天狼。剩余奴家三人只得东逃至此寄生,途中巴老四又被他们捉住杀害。” 农三娘眼泪哗哗的说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秦风原本心肠温软,见她说的凄惨,一颗冷硬的心便渐渐由憎恶转为同情。 这时,忽见季少胤从那暗室出来抱个大木箱,哐啷一声放在地上,正用剪刀往开撬。 “钥匙拿来!”撬了一顿没撬开,季少胤便起身跟那婆娘索钥匙。那婆娘略一迟疑,只得老实就范,凄然应道:“在,在枕下。” 箱子一开,里面真金白银,玛瑙珍珠足足有大半箱,那对玉麒麟也在里面,直把两人看得眼前立时一亮。季少胤在屋里转了一圈寻得两个布袋,把那玉麒麟连盒子一装,又装了三百两银子作一袋,另又拣值钱的装了一袋。 “把咱的东西一拿行了,其余的算了吧,都是些不义之财。”秦风见季少胤除自己一行被劫的东西外,又多装了一袋。很不以为然的看着他,说道。 季少胤见这师弟似乎有些善恶不分,便笑他道:“呵呵,就因来路不明才该拿,师弟啊,善心应该用在善事上,对这种恶贼若太仁慈了迟早是要吃亏的。拿去了大伙好歹能多喝几杯,谁叫这贱人误了咱行程!” 秦风看了看,自知管不了这位师兄,随即又转过身来,看着农三娘道:“你还听到些什么风声,一并说与我听。” 农三娘倒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季少胤将她劫来的财物装走,无奈身子动不了也只得由他。见秦风问她,随即收神,道:“据说,那黑风教内高手如云,教主古洞魔王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听说黑风教的势力如今已开始向中原武林渗透,目的便是要网罗和征服中原各大帮派和江湖势力为其效命,以作为西夏日后侵吞我大宋时的内应。” “岂有此理,这党项人着实可恶!”秦风听了心下愤愤不已。随后又道:“你好自为之吧,暂且还放不得你!” 一想到小师妹和其他同门,他便感心下难以踏实。于是便焦急的催促季少胤,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季师兄,我们赶快撤吧!迟了只恐误事。” “好吧,这就走,把这贱人先藏起来!”季少胤说着便过来将那妇人口一塞,拉下来推到床底下。一转身又觉得不放心,便用地上的断绳将她四肢一绑推了进去。 秦风自墙上摘下一柄剑,季少胤取来一把朴刀,二人便轻声出门。暗暗来到后院,在一间屋外踮手踮脚听了听,不见动静。又走几步见另一间屋里似有人声,仔细一听,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道: “臭娘们,少用崆峒派来吓唬老子!玄空子的千金又怎地?老子现在不照样想怎么摆弄就摆弄!就算污了她又怎地?天大地大,我就不信那老不死的还能找上老子!”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道:“你若真动了她,就算跑到海角天涯,也逃不出我崆峒派的掌心!不信你就试试!不过,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放了我师姐妹俩,没准我们给师父说上两句好话让他不来找你麻烦,那也是办得到的。” 两人听后对望一眼,秦风轻声道:“是五师姐和小师妹,看来她们正在稳住屠虎。” 季少胤看了一眼秦风,压低声音道:“我看我们不如直接破门而入吧,虽不知那家伙武功高低,但以咱俩合力料想也不至于吃亏!” 秦风略一沉思,便低声道:“只怕不妥,如今咱的人还在他手里。倘若那家伙拿她俩作人质来要挟,就有些束手束脚了。看情形,我们只能慢慢摸到其后方。待得近了,两人同时出手,打他个猝不及防。一人抢先护住师妹她俩,一人同出杀着叫他自顾不暇。” “这样或许要稳妥些,就这么来吧。行动!”季少胤微微点了点头,说着便紧按兵刃,两人自檐下一步步绕道后门。 片刻功夫,到得后门却见一扇门半开半闭,两人当即猫身碾步一寸寸潜至近处。只见五师姐黄莲被绑在一把椅上,师妹楚青萍已被屠虎放在床上正要下手,却因黄莲的一席话而迟疑着。 黄莲这时已经看到了两人,眼珠微转使了个眼色,一边依旧用言语稳着屠虎。两人对望一眼心下会意。只待那大汉离师妹稍远一点便突发奇招。 这时,忽听得前门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喊道:“屠爷,屠爷!不好啦,三娘娘她……”说着便推门进来,原来是两个喽啰。 “格老子,什么事大惊小怪!”屠虎见两个手下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怒道。 那喽啰见屠虎发火,便刻意缓下慌张之色,温言道:“三娘娘让小的们看着前院茶馆,说她回屋一趟。不料现下不知哪来的几个杂小子嚷嚷着要吃饭,小的又不会做,做饭的刘四跟崔二哥去了郭家伙场。小的没法,是以去找三娘娘,却见屋里没人,放钱的箱子也不知被什么人打开,丢在地上。” “哦?有这等事?待我去看看!”屠虎说着便提刀起身,走几步又转身道:“给老子看着两妞儿,待我去瞧瞧!” “好!屠爷只管去吧,小的看着便是。”两个喽啰一边应声,一边往来走着。 秦风这时不由得心下暗喜,心道:“这正好动手!” 他与季少胤相视一笑,两人同时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刀剑起处,两个喽啰还未及反应便已人头落地。 “快,割断绳子!”秦风急促的喊道。 这时,刚出门还未走远的屠虎早已听到动静。挺刀破门而入,喊道:“什么人!”却见两个女的已被割断绳子,解了穴道。当即怒从心起,喝骂道:“两个杂货,敢坏爷爷好事,看刀!”说着便挺刀杀至,秦、季二人奋力迎了上去。 “铛!” “铮铮铛……!” 刀剑一交,两人同时跃开一步,秦风顿觉虎口发麻,继而三人又杀在一起。这时,一边的黄莲和楚青萍也找来兵刃,凑在旁边伺机相助。却见刀光剑影甚是纷繁,一时难以插手。 这时忽闻一阵脚步声起,四五个喽啰闻讯赶来。黄、楚二人挺剑当门拦住杀了起来,几个喽啰顷刻倒地。 秦、季二人招法似乎有些忙乱,显得临敌经验不足。好在毕竟是以二敌一,拼得二三十招后,屠虎渐感难以应付便开始思退。手下忽地一招快似一招,一刀比一刀威猛。力图以猛攻争取脱身之机。 三人正斗得难解难分之际,一边的楚青萍忽地斜刺里杀出一剑,屠虎本就疲于应付秦、季二人的攻势。不及回顾,却被楚青萍一剑刺中左胁,立时鲜血横流。微一踉跄,出招便慢了一节,秦、季二人同出一招双蛇入洞,分刺对方前胸后背,屠虎身子晃得一晃,便立时倒地毙命。 “快!郭家伙场!” 秦、季二人同发一声喊,便飞步出门,黄、楚两人紧随其后。 第六章 郭家伙场(一) 四人出来,在院中找回各自兵刃,顺手从马厩里寻得三匹马牵出。秦风、季少胤各骑一匹,黄、楚二人共骑一匹,当下快马加鞭朝东而去。 行约里许,迎面却遇上崔四和四五个喽啰。崔四骑着一匹杂色劣马,红光满面挺着个酒糟鼻,像似刚喝了酒。其余四五个喽啰驾着一辆驴车正自悠哉悠哉哼着小调。 遇到秦风一干人时,崔四与驾车的喽啰同时一惊。秦风等人原本并未与崔四这些人朝过相,而崔四这些人却在他们被蒙汗药蒙倒时抬过他们。此刻相遇四人也并未留意对方,可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崔四等人的惊慌却引起这几个崆峒弟子的注意。在他急挥鞭欲掉头之际更是对其确信无疑。看他们从东而来,便料定是郭老大的人,以为他要掉头回去报信。 “拦住他们!”黄莲发一声喊,季少胤当先纵马挺刀绕到对方前头。 “好汉饶命!小的该死,小的错了!”崔四一见不妙,当即在马上俯首讨饶。 询问之下知是茶舍的喽啰,季少胤便手起刀落,将崔四斩下马来。那驾车的喽啰一看崔四尸首分离,立时吓得面如土色。车厢里的其他喽啰听到声音早已不再哼调,探出头来一看顷刻吓得面色惨白,呆若木鸡。 “铮!且慢!” 楚青萍跳下马来,剑光一闪正要去斩前面驾车的喽啰。却不料被秦风纵马过来后发先至,铮的一声出剑拦住。 “干嘛拦我!哼,讨厌!”楚青萍莫名其妙的瞪着秦风,显得很是气恼。 “师妹切勿生气,这些都是那两贼头的跑腿下人,皆乃受人指使。多杀无益,不如放过他们吧!”秦风陡见师妹生气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心下不由得一热。随即微微一笑,平心静气对其分说道。 几个喽啰一见生还有望,便趁热打铁,赶忙下得车来跪在驴车旁连连讨饶。 季少胤似乎有意顺着师妹,突然愤愤道:“留着他们,日后定然又干那卑鄙勾当!干脆杀了!”当下不由分说拍马过来手起刀落,几个喽啰顷刻倒毙。 “别!季师……住!”紧挡慢挡,几个喽啰还是难逃一死。见此情状,秦风顿然心中一凉,脸上不禁痛苦的抽搐着。 一边的黄莲见状,便慰言道:“人已死去,再说无益,我等还是赶快去郭家伙场吧!” “好吧,师妹将那马一骑,走啦!”秦风灰着脸,指了指崔四那匹杂毛劣马,对着路边木然的楚青萍说道。 楚青萍似乎也对季少胤方才的出人意料感到愕然,兀自呆在路边不知所措。听了秦风言语,扭头正要去上马,却见那马怎看都不顺眼。便怒气冲冲剜了秦风一眼,道:“哼!不骑,看那马就讨厌!” “呵呵呵,那你骑这匹!”秦风看着地上死去的几个喽啰,犹自心中难以释怀。见师妹撒娇便苦笑着翻身下马,辗转上了崔四的马。 楚青萍陡见秦风虽惹她不顺心,可对自己倒也十分体贴。心下暗自欢喜,脸上却依然表现出对他无比憎恶的样子。随即轻身上马,四人直奔郭家伙场。 行得一阵,见远处有片屋舍掩映在绿杨丛中。林子上空浓烟滚滚化入暮霭。四人行至近处,就于林中栓了马匹。略一计议,便顺着林子摸路向那片屋舍暗暗逼进。 “站住!干什么的?” 秦风等人刚行出十余丈,忽闻一声呼喝,七八个汉子从头顶上方的树枝上自空而下。俱都短衫红罗,当先两人手持留客住,其余几人各持朴刀拦住去路。 “什么人?到此有何贵干!”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手持著裤刀走上前来,挨个儿扫视着秦风等人喝问道。 “噢,在下几位要去庆州,路过此地,见天色将晚不便再行。意欲在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秦风微微一辑温言道。 那中年汉子听后冷冷一笑,道:“哦,是吗?我看四位怎么不像来借宿的?小的们,给我拿下!” 喊声一出,七八个汉子立时兜成一圈将秦风等人围在当中。与此同时,秦风这四人俱已亮出兵刃迎敌。 “铮,铮铮铮……!” “哎呦!呃……!” 没几合便有两名汉子旋即倒地,那为首头儿见刚开打就损了两名手下,立时怒火冲天挺刀直奔季少胤。 “铛!铮铮……!” 那汉子头儿一个纵跃跳将过来夹带一招力劈华山凌空砍下,季少胤见状疾使一招飞虎冲天迎上对方。铛的一声,季少胤长剑被拦腰斩断,大惊之下同时头疾向侧方一偏才险些儿未被对方刀风扫中。心下暗自惊道:“娘的,好大的手劲!”当即以断剑堪堪挡得几招,便觉惩地不顺手,欲就地捡把朴刀却被那大汉招招相逼腾不出手来。 “师兄,且让我来!”一边的秦风见状便丢下手边敌人,两个起落过来接住那大汉斗在一起。 季少胤趁机地上拾起一把朴刀,随即将断剑抛向一边与楚青萍相斗的汉子。只闻得“啊呀……!”一声惨叫,正中那汉子后脑,立时鲜血飞溅,便倒地抱头连滚。 过得几招,秦风便觉这大汉头儿刀势威猛,不过刀法却稀松平常。为防自己长剑被砍断便只找空隙,不与相接。这时,又听得几声惨叫,便见对方几个手下已尽数倒毙。 那大汉见己方仅剩自己一人,心下一慌,却乱了刀法。秦风见机连攻几剑,趁其忙乱之际突使一招穿心献剑刺中对方前胸,那大汉一声惨叫连连倒退几步,旋即倒地。 “啪、啪,师弟!这招穿心献剑使得漂亮!”一边的黄莲见秦风这招无论时机把握还是力道速度都使得恰到好处,不禁微笑着拍手喝彩。 而秦风此时却愣愣的呆在原地出神,随后转身道:“本想留他活口以便盘问里面情况,却不料失手将他打死。” 一边的季少胤见状笑了笑,道:“死就死了,方才那情状你若使不干脆反会被对方所伤,无需怀愧。现下咱把这些尸首丢草丛里,便去救师兄他们要紧。” “好!” 此时暮色已经很浓,眼看即将天黑。四人将地上尸首一个个抬至林深处的荒草丛中遮掩,然后直向那片房屋摸路逼进。 到得跟前,却见好大一座庄园,四面房屋围绕,正前两排房屋中间有道大门紧闭。四人相顾一视便轻身跃上屋梁,随即猫下身子向院中窥探。但见院内十分宽敞,当院一座大房,房外八名喽啰各持兵刃火把来回巡逻。 季少胤将身下瓦片轻轻揭过,又将瓦下泥土茅草一层层刨开,立时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孔。俯瞰下去见里面灯火通明,地上竟安放着一排排石磨,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老幼男子俱都带着镣铐正在两个一组的推磨,屋里到处是镣铐的铿锵和石磨的霍霍之声。几个腰跨长刀手持皮鞭的喽啰正在来回走动着巡视,稍有干的慢的便见皮鞭相加。 四人轮番看过,却不见有自家那几个师兄。当即覆上茅草,轻身来到另一座屋顶刨开一看,见里面全是些石碾,仍然是一群带着镣铐的老幼被看管着干活,仔细看过依旧不见有自家人。 当下四人索性将东南西北四排屋梁挨个儿的揭开看过,却见都是些戴着镣铐养蚕的、纺线的、织布的、造纸的、酿酒的……男女老幼约有二三百人,却依旧没有自家师兄。 这时,秦风一作手势,四人相继轻身落至屋后,移步一片雾柳丛中猫下身子。秦风轻声道:“如今只剩当院那座大房未看,不知几位师兄是否在那里?” 楚青萍道:“我看不如直接杀进去,寻找师兄们,顺便将这些受苦的尽数放了!” 黄莲看了看她,道:“不可,如今师兄他们尚自下落不明,若过早打草惊蛇只恐非但人救不出,反而给对方提了醒,再要救便难了。” 季少胤道:“五师姐所言极是,如今暂且还不能妄动,至少须等寻得师兄们下落再动也未迟。” 秦风看了看众人,道:“应当如此,只是当院那房屋一直有喽啰巡守,且边上四排作坊门前亦都有人把守。我们若直接下去,必然暴露在对方眼前。如此一来,捣乱是有余,若想救人只怕不易。如何行事,还需大家商议个法子。” 四人一时陷入窘境,冥思苦想却都拿不出好的办法。这时,忽听得雾柳丛东侧的杨林中远远传来吆喝声。 “哦……?过去看看!” 季少胤作了个手势便转身向东穿去。三人紧随其后穿过雾柳丛,来到杨林近处。却见这边的林子与南边来时路过的林子大有不同。 仔细一看,便见一行十分齐整的杨树密密栽植,俱都碗口粗细,一棵与一棵相间只有三寸左右,嫣然就是一道树墙。如此随着树干一年年长粗,两两树干之间的间隙便会越来越小,最终将完全挤在一起。在这排树墙之内还有两排同样的树墙,中间那排的每棵树正对着外边这排的每个间隙。最里边那排树墙的每棵树又正好堵住中间这排树墙的每个间隙,里外三圈各相距只约有一尺。 四人一见之下大感纳罕,都将头凑在缝隙跟前,眼睛左斜右斜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里面情景。秦风当即掏出一把短刀,伸入中间那行树墙开始一下下的削着树干。杨树长的快,但却木质松软,这树干若用长剑本可两三下就能斩断,但那样势必被人听到动静。秦风将中间那排的一棵树干削扁一半,又深入最里面那排树墙去削挡住视线的树干,又削扁一半便疏通了内外视线。 借着这个削开的缝隙探头朝里面一望,顿感惊奇不已,其他三人轮流看过均觉诧异。原来这树墙里面竟然是个很大的场地,目测足有百亩大小,场中整齐的垛着一垛垛大青砖。远远望去,北面靠山的地方一字坐落着十来个烧砖窑,窑口俱都火光灼射,窑顶上方乌烟瘴气。遥见东、南两边均如这边一般,俱都有着同样的树墙。 此刻,只见北边的砖窑近处一片火把通明,几十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大干。但见和泥的和泥,叩砖的叩砖,挑水的挑水,推土的推土,拉砖的拉砖。仍有许多腰挂长刀、手持皮鞭的喽啰在监工。 “走,绕到北边瞧瞧!”秦风招了招手便折身向北,三人随后摸路而去。 来到北边的山跟底,见这一段山体正好处在作坊与砖场之间。山面均被劈成垂直的崖壁,高约十余丈,根本上不去,也就无法绕到砖场后边。 好在这里已到了砖窑西侧附近,四人猫下身子又在树墙里削开一个缝隙。向里一张望,里面场景便一目了然。见那些干活的也都带着镣铐,挑水的连担子都被绳子固定在肩上。只见稍有干的慢的便被巡场喽啰们鞭打。 “哇,是童师兄!快看!”楚青萍惊叫一声,似觉声音太大随即捂住了嘴巴。 只见远处灯火映照下,童阳带着镣铐推着一车砖正朝这边的垛子走来,四人一看不禁大喜。只是那垛子虽在这一侧,但距离四人匍匐之处仍有五六丈远。见他把车停在垛子跟前,一块块的往上垛砖。 这时,秦风忽地捡起一块石子朝那缝隙里一扔,嘣的一声刚好打在童阳的车子上。听到声响,童阳当即转过身来,朝这边一张望便见树墙间隙有人招手。只见他又回身望了望那边巡逻的喽啰,便径步走了过来。 “喂,干什么!” 快到跟前时,忽闻身后远处有监工的喽啰在朝他呼喝。童阳见状当即叉开腿做出个解手撒尿的姿势,那喽啰见他解手便不再理会。而这边树墙外的黄莲和楚青萍见状便羞臊的脸颊蓦地一红,随即将头偏向一边。 “呼哧!嘿嘿嘿……!” “笑什么!讨厌!” 秦风与季少胤见状一时没把持住,二人同时呼哧一声笑了出来。楚青萍红着脸,将二人狠狠剜了一眼,生气的斥责道。 秦风见童阳马上就得转身回去,急忙收住嬉笑,朝他轻声喊道:“喂,童师兄!其余几位师兄都在何处?” “哇,你们脱身了?太好了!师兄们都在那边挑水、搬砖!”童阳压低声音朝身后瞥了一眼,见有喽啰正往这边看,便顺手做出个提裤的动作。裤子原本就未曾解开,硬是往起提了四五下。 “叫师兄们暂且稳住,我等正思解救之法!”季少胤压低声音朝里面焦急的喊道。 “如此甚好!我该走了,保重!”童阳说着便转身走回架子车旁边,将剩余半车砖一块块往上垛。 第七章 郭家伙场(二) 见童阳转身回去,几人略一沉吟,秦风仰头望着夜空,便道: “月黑风高,可在今夜尽快救出五位师兄。林子里杀的那些暗桩到时候不能回去换班,势必引对方起疑并提高警惕,如此救人便不易了。关键师兄们皆身负镣铐,到时候并不能有力相应。” 楚青萍思索之际,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大家,道:“以五位师兄的武功就算戴着镣铐,若对付那些巡场的喽啰总应该易如反掌,然后制住他们索取镣铐钥匙,逃脱也不难吧!怎地竟老老实实给人做牛做马,教人很不明白!” 黄莲看了看她,道:“料想必有隐情,或者他们知道钥匙根本就不在那些喽啰身上也未可知。” 季少胤道:“师姐所言不差,极有此等可能。师兄们或知即便杀了那些喽啰也无法放开手脚。倘若郭老大及其手下武功稍微高点,师兄们手脚不便必然吃亏。思来终究难以脱身,是以未曾打草惊蛇也有可能。” 秦风沉默中,抬头道:“师兄料知不差,有这可能。” 顿了顿又道:“想到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放火如何?” 然后他又补充道:“倘若我们在作坊这边四处放火,势必引起混乱,可趁乱救人。若砖场这边喽啰能过去救火自是最好不过。我们可先将师兄们移置安全所在,然后再回头寻索钥匙就会避免投鼠忌器之虑。” 黄莲道:“如此较为妥当,事不宜迟,我看就这么来吧!” 季少胤道:“也好,那咱就动手吧!” 少顷,但见作坊这边浓烟滚滚,火苗四起。 “不好了!不好了!赶快救火!”院中巡守的喽啰提着铜锣满院子奔跑着示警。作坊中正在受苦的黑工们听到火讯俱都蠢蠢欲动,伺机趁乱逃脱。 忽闻警钟三响,便见砖场这边值班喽啰们即刻集合起来。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敛着短衫小跑几步过来,喊道:“一组留在砖场巡守!二组、三组跟我到作坊救火!快点!” 听到钟声,遥见高高树墙之外火光冲天,又见砖场王执事带着两组喽啰奔出树墙南首大门。童阳随即放下架子车,来到东边搅和泥土之处。 只见他微笑着急急走来,叫停正在干活的何时逢,道:“喂,大师兄!还干个甚屁活儿!动手吧!那火必是师弟他们放得。” 这时忽见巡守喽啰朝这边喊道:“喂!那个谁,过来干活!就你,听见没有!” 童阳见喽啰在喊他,连理都没理。这时徐行健和周良各挑一担水过来通的往下一放,周良便擦着脸上汗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娘的,想也未曾想过会受这种窝囊气!” 砖场大门外的林子里,秦风等人见砖场执事带一伙人出来向西奔去,待其转过了弯子。四人便同时动身沿着树墙来到大门前。 两个守门喽啰尚未喊出声便被拧断了脖子。四人奔入场内,见有喽啰正欲举鞭抽打童阳,却被他侧身一胯撞倒。 “师姐、师妹速带师兄们出外林中等候,这里交给我和季师兄料理!”秦风说着便与季少胤朝众喽啰奔去。 场中仅剩的十来个喽啰,一声呼哨便都挺刀来战,片刻功夫尽皆倒地。留得最后一个一问钥匙果然不在这边,而是在作坊那边的马总管手里。见所有受苦的黑工都逃出大门,二人便未再耽搁,当下奔出大门来到树林。 见楚青萍正用长剑一下下往断砍着师兄们身上的镣铐,却是难断分毫。秦风道:“没有宝刀,镣铐只恐不易离身,若一会儿找不到钥匙,就只得去铁匠铺试试了。” 几人略一计议,便由楚青萍原地守护。秦、季、黄三人出林直奔作坊大院。 院中一位五十多岁老者正指挥着众喽啰救火,遥见秦风等人杀了守门喽啰,闯进院来。那老叟当即大声喝道:“李勇、王平速带一队人手迎敌!张炳、刘四指挥剩余人手继续灭火!” 喊声毕,那老者便拔刀朝着秦风三人喝道:“何处宵小,竟敢来此捣乱!看老夫怎么收拾尔等!”说着便挺刀而来,季少胤仗剑迎上斗在一起。 这时,李勇、王平已吆喝来几十个喽啰将三人连同那老者一并围了起来厮杀。作坊中的大量黑工戴着镣铐趁乱逃命,张炳、刘四带人一边救火一边阻止那些受苦的黑工逃跑,一些逃跑未遂者已被他们斩倒在地。 那老者一把金背大砍刀使的虎虎生风,兀自与季少胤相持不下,实乃刀法不弱。一边的季少胤也毫不示弱,剑光闪处,那老者也不敢稍有疏忽。 院中一时喊声四起,众喽啰惨叫声不断,一个个血溅当场。只闻得啊呀一声,便见李勇被黄莲一剑削掉右腕,立时血喷如注,脸上痛苦的近乎扭曲。 王平见状顿声喝骂道:“哪来的贼婆娘,看刀!”说着一个起落过来劈空一刀砍下,黄莲侧身避过,二人斗在一起。 一边的秦风已连续杀了十几个喽啰,却是越杀越手软,一种强烈的罪恶感不时的袭上心头。无奈己方人少,且又情势危机,也只得硬着头皮使开杀招。若不是在茶舍已首次杀过了人,他此刻定会更加优柔不忍。 双方正斗得热火朝天之际,忽闻一个男子声音断喝道:“哪来的兔崽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日郭爷就让尔等有胆来、无命去!” 听道喝声,秦风百忙中扭头一顾,却见场外又来三人。为首一个中年汉子身形彪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正在观战,料知便是郭老大无疑。他跟前另有两人各持长刀,正伺机参入战阵。 郭老大四下一扫,便回顾左右一指那边,道:“胡成去助马总管,黄龙过来修理这厮!” 语毕,便见他跟前那个灰衣男子挺刀一纵,便到了季少胤那边战阵,喊道:“马爷暂且一边歇息,我来会会这小子!” 与此同时,郭老大身旁另一名黄衫黄面的身长汉子走两步过来,喝道:“小的们暂退一边,且看洒家来料理这厮!” 说着便挺刀杀至,秦风奋力迎上。二人拆得几招,那汉子手下不停,嘴角便轻蔑一笑,道:“原来是崆峒家数,年纪轻轻能练得这般剑法,倒也不枉了洒家动一回手!”说着手底更加一刀快似一刀。 斗得二三十招,秦风便觉此人刀法精湛,自己似乎只有招架之机,却无还手之力。便全力以赴,未敢轻敌。 过得一会,但见秦风叹息一声笑着道:“哎,可惜啊,可惜!” 黄龙手下不停,见秦风叹息,便纳闷道:“可惜什么?” 秦风淡淡一笑,道:“阁下身怀如此武功,作甚不好!却要与贼共舞,做这些伤天害理勾当!难道不可惜吗?” 黄龙一听勃然大怒,喝骂道:“你这厮也想教训洒家,看刀!”说着手底下便更加一刀猛似一刀。 秦风不敢怠慢,又见黄龙出语粗鲁触人自尊。便怒火陡起,直把一套青萍剑法使得生龙活虎、刚阿狠辣。 这时,忽闻身后不远处一声惨叫,却是黄莲的声音。当即猛攻几剑抽神一望,却见她左臂鲜血淋漓,竟是郭老大所伤。郭老大显然是见王平和众喽啰无法抵敌黄莲,是以加入了战斗。 又见一边的季少胤与胡成正自斗得难解难分,眼看季师兄一时也难以取胜。秦风便不由得心下焦灼,唯恐己方有失,思退之心不觉而来。 这边,郭老大将一杆长枪使的威风八面,黄莲此刻却是强忍着疼痛尽力招架,处境渐渐险象环生,心下暗暗叫苦。刚有退意,却见秦、季二人与对方斗得正酣,便不好再怀退却之心。只得硬着头皮接一招算一招。 又斗得一阵,只见退下阵的马总管在边上幸灾乐祸的冷眼观战。愤慨之下,秦风自知己方今日定难取胜,更别提索取什么钥匙了。 焦虑之际,忽闻不远处季少胤一声轻哼。却见王平又参斗进去,正与胡成合攻季少胤。季少胤大腿一侧正自鲜血淋漓,显是受伤不轻。 当下再不迟疑,秦风一剑指鹿为刺去,黄龙应对失当,险些中剑。秦风乘机变招八卦连环,剑势轻灵纷繁。剑光闪处,黄龙但觉眼前一时恍惚,显得应接不暇。秦风见机急使一剑玉女穿梭直刺对方要害,剑未使老突又变作宿鸟投林虚刺一剑。 “师姐,快撤!” 趁对方疲于应付,他便两个起落伴随一声呼喝过来,接住郭老大的长枪斗在一起。黄莲略一迟疑,便明白他意思。当即伸手入怀,摸得几枚柳叶飞刀朝另一边胡成后背急发出去,随即几个起落便便大门方向撤走。 说时迟、那时快,与此同时,一边的季少胤见对方胡成中镖。便纵身一跃到了秦风这边,急助攻几剑便喊道:“师弟,快撤!” 语毕,二人同时几个起落退至数丈外,见身后众人追来,二人便一回身将手中暗器扬出。众人略一止步,却见秦、季二人已出了大门。 “快追!”王平喊声一出便朝大门奔去。胡成、马总管及其剩余喽啰也都追了出去。 “算了!”郭老大一声呼喝叫住众人,抬手擦着脸上汗水。 “算了?”胡成等人当即停住脚步,转身疑惑的看着郭老大。 郭老大一扫众人,淡淡一笑道:“算了,都是些崆峒弟子,弟兄们若还想在此地混口饭吃,最好还是别把他们惹急了。崆峒山离此不足百里,须知那些老东西武功可厉害着呢!哪天要是来找你麻烦,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算了,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听后,只得就此作罢。 第八章 醉花楼 四野沉静,夜风温柔。多数人家已熄灯入眠,此刻,唯有驿道旁一家村店比邻的铁匠铺还亮着灯火。响了一晚的敲打之声此刻总算消停了,铁匠师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几名崆峒弟子手脚上的镣铐给一一拆卸。 村店外的几棵老槐树下,众人一个个坐下来,脊背依在粗壮的树干上歇息。楚青萍已帮黄、季二人的伤口抹上刀创药,包扎停当。 酒壶放在地上,何时逢与江若平、周良等人围坐一圈正细酌慢饮品着小酒。最后一只鸡腿已被童阳抓在了手里正自嚼得有滋有味。 而此刻,秦风却是独自一人依在远处一棵树下,悠然得吹起了那管短笛,笛声轻远萧瑟,隐入夜的寂寥中。 看得出一干人兴致都有些低落,初次下山便碰了个枣木钉。难免会使平常志高气昂的一干年轻人无法释怀。些许挫败原本不足挂齿,只是各人自觉面上有些难堪。伤了自身事小,扫了师门威名可不是小事。 “大师兄,趁着夜深,我看干脆再****娘的!哥儿几个受了一顿活罪,难道就这么算了?” 沉默中,周良忽地仰头一饮,狠狠将酒壶往下一跺,一副咽不下气的样子。 童阳也似受到感染,见周良说干,便也火气冲冲吼道:“对,再干!将那贼窝端了再上路也未迟!” 何时逢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最无奈的,他又何尝不想去大干一番,消除师兄弟们心头之怨气。可自己责任在身,又怎能因一时之气而至众同门生死于不顾!倘若算了吧,师弟们虽不明说,心中必然觉得他这大师兄当得窝囊,私下里说三道四。 这偏僻之地,没有客栈,只得风餐露宿。一干人唠叨着便渐渐睡着了,及至醒转已见东方发白。 众人胡乱吃些干粮,便匆匆上路。昨日茶舍后院顺手牵来的三匹马,分由受伤的黄、季二人及楚青萍骑着前方慢行。其余人皆步练,不紧不慢尾随三骑。 且说众人一路上风餐渴饮,夜住晓行。经原州、庆州、鄜州,几程羁旅,辗转来到延州。 但见延水东流、古塔依旧,茶舍酒肆兴荣,歌台舞榭风流。风景还似当年,人事却已今昔两般。 如今,宋夏边事暂缓,北线宋辽边事日渐吃紧。是以鄜延一路乡民暂得偏安一隅,初现百废稍兴景况。 岁月如歌,阔别十余载,今又重归儿时故里,秦风显得内心五味杂陈。游子还是游子,故乡已成他乡,世事变迁,发人感慨。 由于日程紧迫,众人略一停留,只待秦风为已故亲生父母扫墓归来,便又匆匆上路。 一干人饥餐渴饮,仆仆风尘。经甘谷驿、文安驿、石咀驿、绕过九里山沿无定河北上,于这日午牌到达绥州。 “喔!羊杂碎!羊杂碎!正宗的绥州羊杂碎!” “洋芋擦擦,和杂面,麻汤饭……!” “来来来,香辣驴板肠!” “凉粉!又香又甜!来坐!” “噢,油旋,刀刀碗托喔!吃不够的刀刀碗托!” 众人但觉一路身心困顿,饥渴交加。又见街市繁荣、茶舍饭摊熙攘,便想暂缓行程,歇息吃喝一顿。 街坊的空气中充斥着炸油旋的香味,一缕缕钻入众人鼻孔。童阳已寻着那飘来的香味走上前去。 “刀刀碗托噢!吆,客官来坐!来来来,这达请坐!”卖碗托的夫妇见一干人陆续走来,热情的招呼着入座。 “诸位客官想吃点甚?俺们这达有刀刀碗托、炸油旋、荞麦凉粉、小米绿豆稀饭……” 众人光听这古怪名称,已是胃部兀自收缩,料想必然不错。童阳看着一样样饭食,道:“什么好吃?” 那卖饭妇人听了,随即看着他,笑道:“唉,都好吃着了!口味绝对末麻达,吃了自然晓得!” “好嘞,上吧,样样都往来端!”何时逢见众人都似饿了,便爽快应声。 饭一上来,众人便狼吞虎咽埋头吃了起来。黄莲、楚青萍二人终是女流之辈,唯恐吃相难看,兀自放慢吃速,尽量克制着自己。其余男士们可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哎,老嫂子!可还有碗托?再来几碗!”何时逢见众人虽吃得有些很不像话,但似乎仍然意犹未尽,只得再叫几碗。 “唉,嗨嗨,末有介啉!连稀饭都末啉!客官们若还未吃饱,这边上还有几家羊杂碎、洋芋擦擦之类的,也都好吃着了!要不俺过去给大伙叫几碗?” “好吧,再来三碗!”何时逢应道。 “哎,有我!” “我也要……!” 周良、江若平似见老大以为自己肚子饱了,只给童阳、秦风、徐行健要了三碗,赶忙给自个儿也加了一碗。 “那就来五碗吧,羊杂碎、洋芋擦擦两样都来!”何时逢又朝那妇人喊道。 一顿饭下来,光是童阳就吃了三碗碗托、五个油旋、两碗稀饭,这不又要了一碗洋芋擦擦!秦风却是吃了四碗碗托一个油旋、两碗稀饭,也加了一碗洋芋擦擦,饭量也是不像话。就连黄莲、楚青萍二位女流也都各吃了两碗碗托、两个油旋、两碗稀饭,如今肚子还不大饱,食量也真是够呛。 众人一顿狼吃虎喝,直把这摊贩吃得盆净锅空,盆盆罐罐都洗涮了。卖饭夫妇轻松的就将一天活计完成,心上自是开心不已。暗自惊讶之余,也纳闷:不知哪来这么一干人,饭量惩地可怕。却是不知众人皆因初次见食他乡特色,加上这些小吃本也不错,又兼旅途疲饿,饭量自然比平常大了一些。 楚青萍见几人将洋芋擦擦吃的津津有味,不禁好奇的看着秦风,道:“好吃吗?” “喔,好吃,真好吃!不信你尝尝!”秦风夹起一筷子送到师妹嘴边。 “讨厌……!”楚青萍见众人在旁,害羞的把头偏向一边,使得秦风差点将一筷子饭送到她耳朵里。 秦风道:“不嫌弃的话,自个儿动手尝尝,真的不错!” 楚青萍拿起筷子在秦风碗里夹起尝了一口,似觉果然味道不错,随即便道:“嘿嘿,我还要吃!”说着索性将秦风的碗拨到自己跟前,埋头垂发认真吃了起来。 秦风愣愣的看着她专注的吃相,但觉心里忽地一热,一丝说不出的甜蜜拂入心门。 二人相濡以沫的神态,无意间却让在座的另外两人感到心里酸酸的。季少胤见自己一直以来心中暗自喜欢的小师妹却跟秦师弟有意无意的经常保持着暧昧,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一边的黄莲见师妹与秦风情投意合的举动,更是满腹怨气,妒羡之情不觉而来。须知平日里,她虽将秦风当作师弟对待,那只不过是自己在刻意隐忍。也不知何时,她便在心底早已暗暗倾心于他了。无奈师妹是师父的千金,一向傲娇惯了的,自己不得不让着她点儿。况且自己又长秦风几岁,这似乎也是她羞于向师弟轻易示爱的原因之一。多少怨气只能暗藏心里,日夜饱受情丝缠绕之苦痛。 此刻,陡见师妹夺过秦风的洋芋擦擦兀自吃的有滋有味,她便更加要与一分甜头的冲动。心虽如此,面上却依然神色不改。当即故作撒娇的笑着道:“嘿嘿,我也要吃!” 说着便不管师妹是否愿意,身子已凑了上去。楚青萍也不扣薄,顺手往出一让,二人便埋头吃了起来,顷刻吃的一干二净。 饭毕,一干人起身继续前行,懒懒散散徜徉在街上。路过一处楼下的时候,江若平忽觉不知什么东西轻飘飘落在头上。顺手朝头顶上一摸,却是几片瓜子皮。 抬头一看,却见“醉花楼”三个字格外显眼。阁楼上,一位身著青色短袖衫的美貌女子,正自斜垂云鬓凭栏下瞰,悠闲的嗑着瓜子。一只青葱玉手聊将蒲扇轻抚,见众人楼下张望,便故作羞赧将蒲扇半遮粉面。 这时,忽见珠帘晃动,又出来一位娇艳欲滴的紫衣女子瞰着楼下众人,道:“吆,想来就来嘛!这大好年华,何不博个逍遥快活!” 那语气、那媚态,直把一伙从不出门的老山土看得垂涎欲滴,心潮澎湃。个个暗咽唾沫,迟迟不忍将目光移开。都是年轻气盛之人,能安分才怪。 秦风只扫得一眼,便见楚青萍在一侧早已给她暗暗用上了功,那眼神简直能杀人。是以赶忙回神不敢再看,脸上兀自红了一片,心下突突乱跳。不禁暗道:“惭愧!” 而一边的童阳、周良等人可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个个神色****夸张,看得十分放肆。 楼上那姑娘,似见有生意有门戏。便进一步煽动楼下众人道:“俺们这醉花楼在这百里方圆,名头可响亮着呢!诸位公子不防上得楼来一品芳鲜,奴家自会令尔百日意犹、十载回味!” 那娇声嗲气,直把童阳等人听得飘飘欲仙。就连向来一本正经的大师兄何时逢也不能免俗。这时,那蒲扇姑娘忽地玉腕轻转,抚动春风。旁边那紫衣女子见众人渐渐心动,便趁热打铁,妩媚一笑,柔声道:“眼前这位便是俺们醉花楼的红人,唤作蔷薇姐姐!里边还有铃兰、紫藤、芙蓉、芍药、桂花……各种能让各位醉生梦死的甜心姐姐!来吧,来吧!自古男儿本色,有何拘泥的!” 黄莲陡见众同门竟是如此没出息,便淡淡一笑,嘲讽众男儿道:“哎,我说各位爷儿们,看你们这点出息!看看就行了,走吧!想女人,将来有得是时候,何在这一朝一夕!” 楚青萍直把秦风看了个紧,及见黄莲调侃众人,便也随即附和道:“师姐说的好!看看你们一个个!那神色、那出息!都被勾了魂似的!啊,哪还像我堂堂崆峒弟子!” 众男儿被两位女流一番数落,兀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觉羞愧不堪。当即转身大踏步朝前离去,直走得远远的。何时逢走出老远,仍然意犹未尽的回头朝后瞥了一眼。却见童阳仍在原地,正被几个大汉揪着。越看越不对劲,当即吆喝众人折身返回一看究竟。 众人到得跟前,却见七八个汉子将童阳困在中间。为首一个满脸络腮短须,敛着短衫的彪形大汉一手揪着童阳衣襟,正自不依不饶的辱骂道:“娘那个烂板子,那是尔等想看就看的吗!那是白看的吗!嗯?格老子!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定要不玩,须将银子留下,洒家便放行!否则休想离开寸步!” 何时逢、秦风等人一瞧之下,便知又被赖上了。何时逢当即分开众汉子,拉回童阳,看着那络腮胡子大汉,道:“不知阁下何故拽着路人不放,莫非有何得罪之处?” 那大汉轻哼一声,道:“你们看过了两位粉头,怎地连不给银子便想走!” 秦风道:“看一下也要钱吗?哪有这道理!” 那大汉见他不以为然,便当即喝骂道:“哼,老子的地盘向来便有这道理,不服气吗?嗯?你个小杂碎!想在爷爷面前赖账,恐怕你是不想活了!” 一向自命清高、自觉重礼崇义的秦风,陡被那汉子一番污言秽语的辱骂彻底激怒,自尊严重受挫。当即再无二话,暗注真力趁其近距难防,挥手一掌便将那庞大身子拍得连连倒退几步随即摔倒,哇得一声大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其余汉子见头儿被打伤,俱都咬牙切齿一拥而上。崆峒众弟子见秦风已然动手,便再不思索,当即也一拥而上。 赤日炎炎,双方就街上大打出手。 第九章 绥州二锤 那些汉子哪是崆峒弟子对手,一交手,转眼便都被打翻在地,呻吟之声此起彼落。 打完之后,一干人正待转身上路。却见街后忽地转出一伙人,风也似的朝这边赶来。为首两人身形魁梧,一提大锤,一拿小锤,随从众人也俱都提着铁锤兴冲冲纷涌而至。 快到跟前时,那为首汉子当即怒目环瞪,伴随一声巨喝道:“哪来的一群碎怂!敢动洒家兄弟!上!给俺作这屋的!” 那头儿喊声一出,众人便挥舞铁锤一拥而上。崆峒弟子们原本不屑亮剑,见对方来势实在威猛,当下也不敢再轻敌,俱都拔剑奋勇抵敌。 双方一交手,纷乱刺耳的兵器铿锵声便立时响彻街头,一些肆井过客赶忙拔腿四散,远远避开遥探,生怕被这些亡命徒所伤。 这时,忽见两名捕快闻风而来,其中一人刚待张口喝止,一看这阵势却硬生生将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当即神色惊慌的扭头对另一人道:“唉,又是绥州二锤,这铁锤门眼里还有无王法!整天不是这儿杀人,就是那儿放火!唉,我说李兄啊,还用不用赶回衙门给大人禀报,请加派人手?” 只见另一名捕快听后,无奈的苦笑一声,随即摇头叹息道:“嗨,禀报个球!连咱官家老爷也得给人家三分薄面,禀报了又待怎地?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了!” 方才那较为年轻的捕快听后,又叹道:“哎,也不知哪来这些不知死活的后生!你说惹谁不好,偏偏惹个锤爷!这回可麻烦了。咦……不对呀?快瞧!铁锤门的人像是快要挺不住了,那些使剑的小子功夫不赖啊!居然能将铁锤门打败……?” 另一捕快忽地面改严肃,正色道:“咱二人还是速速离开吧,管又管不了,呆这儿老觉着脸没处搁似的!被人视而不见、当作笑话!真是枉为差役!快走!” 两名捕快瞧得双方即见分晓,便不愿多管,随即抽身撤离。 这时只见打斗场中,铁锤门的人大多负伤,渐无还手之力。唯有两个头儿尚在缠着周良奋力厮拼。 仔细一看,竟似双锤合璧。大锤势若飞龙,舞得甚是威猛。小锤刚果利落,形如奔虎。大锤扫首锤心,小锤砸骨打穴。两锤攻守兼备,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边的周良虽亦勇猛,但却已是满头汗如雨下,竟似有些抵敌不住。众崆峒弟子都在停手观战,一边监视着受伤倒地的铁锤后生们,生怕一不留神被其反噬。 看着看着,只见一边的徐行健忽地仓啷一声拔剑纵步,上前相助周良。众弟子虽是同门,但个人之间亦亲疏有别。徐、周二人平时走得较近,见周良渐落下风便担心他吃亏。 众同门都知周良平日里较为自负,轻易不愿人助。秦风紧按剑柄站在边上,只待万不得已便出手相助,却不料徐行健已挺剑攻了上去,他虽知其性格但此等情势也说不得那么多了。 童阳、楚青萍二人的剑在打斗中已被对方铁锤砸断,飞落在远处地上。二人各从地上受伤的人手中夺过铁锤握在手里亦伺机相助周良。 徐行健一加入战斗,便见二锤顿然式微。由攻守并进逐渐转为但守不攻。过得二三十招,却见使锤二人同发一声喊,双双倒纵丈余跃开。那使大锤汉子当即恼羞成怒,望这边喝骂道:“后生们,今日算老子认栽,洒家日后慢慢与尔等理会这狗账!” 说着便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地上众人见两头儿只顾自个离开,俱都怨声四起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转过街角。 众人此时方松了口气,一回首却不见了童阳。刚待四处寻找,忽闻得醉花楼上哐当之声大作,紧接着便听到童阳的声音在楼上破口大骂,夹杂着众粉头的尖叫之声远远传来。 众人不知何事,听到声音俱都跑上楼去。到了里面,却见童阳正自挥舞铁锤将里面桌椅板凳、门窗镜框咂了个稀巴烂。 “童阳,给我住手!别再弄了!”何时逢见如此情状,赶忙喝止。 秦风走到跟前将铁锤一夺,便与众人将童阳往楼梯下推搡。一干人刚待下楼,却见一老鸨从里屋急急出来,远远便哭喊道:“哎哟!我的妈呀……!这是怎么啦?俺这是亏谁欠谁了,落得如此对待!” 此刻,楼上的众粉头皆如被惊吓的老鼠,一个个躲在里屋不敢出来,只借着窗缝远远窥探老鸨如何料理。 那老鸨当即哭喊着便过来将童阳的腿往住一抱,又哭道:“哎哟,我的老天呀……!哪来的尔等这些黑皮后生,何故砸俺摊帐?说不得,今日非赔不可!若不赔俺、你狗儿们就走不成!” 这时忽见童阳腿一抬便将那老鸨挑出几步远,噗嗒一声摔在地上,随即便见那老鸨哭的死去活来,道:“哎哟,俺的妈哟!怎你们这么些龟子孙!老娘何时惹谁了!” 何时逢见童阳动粗,当即愤怒的喝斥道:“童阳!你给我够了!再不听话,休怪我不讲同门情分!” 言毕便走过来将那老鸨慢慢扶起,慰言道:“这位老妈妈,实在对不住,都怪我约束不力。别怕,砸坏了什么,我们陪你就是。快别哭了,您且坐下来咱好商量。” 只见那老鸨坐在椅上,擦了擦眼泪,朝四周环顾一番,便扭头对何时逢道:“所有砸坏的桌椅板凳、窗格镜框,你一并赔俺二百两纹银便成,少了可不行。” 何时逢听了似脸现难色,心道:“下山前,师父一共才打发的三百两盘缠,如今只剩得不足二百两了,这可如何是好……”随即便抬头苦笑一声,道:“这……可不可再少点?不瞒老妈妈的说,在下身上一共都没得二百两。” 那老鸨见他说的真切,倒也信得几分。暗思道:“纵观损坏的一并东西,至多也不过二三十两。我便少他点又何妨,倘若扳得太硬,这些后生若是一文不给又能如何?” 思索之际,便扭头道:“不足二百两……?唉!也罢、也罢,俺看你这年轻人尚且有些担当,又思虑尔等一干人路上也需吃喝花销,今儿个老身只得自认倒霉了,就给一百两作罢。” 何时逢见老鸨肯通融,当即脸现笑容,感激道:“多谢老妈妈宽宏,小子就当欠你个人情,日后定当不敢忘怀!”说着便掏出两大锭银子,均为五十两,放在桌上。 那老鸨遂将银子纳入袖中,脸上始现笑容,道:“诸位或玩或走,就请自便吧!如今即便玩一把,老身也是欢迎的,不过以后可不敢再给咱捣乱了!” 何时逢不好意思得笑了笑,道:“当然,以后自当不会再有此等事。接下来这些乱七八糟就交给老妈妈料理,再无他事,小子们就此告辞!” 老鸨道:“噢,那便慢走不送!” 一干人出了醉花楼,无精打采的漫步在街上,何时逢紧走几步,当即朝前面喝道:“童阳!你且等一下!” 童阳一听,不用问也知道没什么好事,随即驻足前方,却并未回头。何时逢赶上来,道:“哎,我说童师弟!以后能不能少惹些麻烦?你将火气泼在那些粉头身上有何用?” 只见童阳愤愤道:“若不是那些贱人,何有这等事?师兄难道看不出,那群铁锤后生本就与那些贱人串通好了的!” 何时逢道:“哼!谁看不出?看出也不带你这样的!那与山贼草寇有何分别?你该清楚我等是名门正派!出门在外凡事须注意分寸,岂能凭一时火气置师门名声于不顾!” 这时,秦风也跟上来,拍了拍童阳肩膀,道:“童师兄还是消消气吧,大师兄说的也都在理,咱这样确实不好,倘若养成习惯,时间一久师门的名声便可想而知了。此事权当过了,大家不再提挑,下次记得别再冲动便是。” 经何时逢与秦风一番批评和宽慰,童阳当即不再做声抵触,一干人迈开脚步一路向北行去。 夕阳西下,经一番艰苦跋涉,众人已行出数十里,到了一个叫做四十里铺的村驿。俱都口干舌燥,正好道逢酒旗茶舍,便坐下来要了几壶茶水解渴。 茶水尚未沾唇,蓦地里见舍后闪处一彪壮汉,约有数十人。俱都手持朴刀和铁锤,洪水般涌过来将一干崆峒弟子团团围住。众人见状同时宝剑出鞘与敌相峙。 当先一人手持大铁锤,正与崆峒弟子们怒目相向,居然是晌午在绥州街上交过手的那铁锤门老大,看情形是来报午间受挫之仇。约有一半人穿着佩戴与铁锤汉子们不同,他显是又邀来了助手。 只见他大踏步上来道:“一干不知死活的东西,洒家今日便教尔等回不了家!来呀,给俺上!”喊声一出,双方便又交上了手,一时之间,铮铮哐当之声大作。 打斗中,只见徐行健轻蔑一笑,道:“手下败将,焉敢再来滋事,实在脸厚的可怕!” 那大汉一听立时怒火中烧,随即抛下周良,挥舞着铁锤直取徐行健。徐行健也不甘示弱,脸色不变,心下暗思道:“看来不让这莽夫吃点苦头,实不知天高地厚!”当下更是招招凌厉,剑剑狠辣。 秦风奋力护着黄莲和季少胤,生怕二人被对方所伤。因之前二人刚在郭家伙场受伤,眼下尚且不能力战。这时,忽闻楚青萍一声惨叫,似乎被对方铁锤打中。秦风一听大惊失色,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喊道:“萍妹!我来也!” 喊声一出便两个起落到得跟前,当即使开杀着。只听得啊、哎吆……!几声惨叫,楚青萍跟前的敌人已尽数被秦风挥剑斩掉。 “萍妹,你没事吧!”秦风急促的询问。只见楚青萍左手反按着后背,口里兀自鲜血涌出。而后背却未见有血,显是被铁锤击中背部。 这“萍妹”二字在平时,秦风还从未敢叫出来过,只是在心底暗自念叨了无数遍。他生怕叫出口会使对方羞赧,也担心师父听到会不悦,于是便一直暗藏心间,从未敢出口。此刻危机之际,忽地脱口而出,似乎连自己也感到惊讶,感到难为情。然则,这种情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可不知道,这“萍儿”两字一出口,却把一边的季少胤给酸了个透顶,心上很不是滋味。而一边的黄莲听了也感肉麻兮兮,替他害臊,心下却也给醋了个惨不忍睹。这两字唯有楚青萍听了特别受用,她当即心头一热,两颗泪珠便情不自禁的潸然滑落。 这时又有几个铁锤汉子攻了上来,秦风当即大开杀戒,毫不手软,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剑光闪处,跟前的几个敌人立时血溅当场。这场面的惨烈,连一边的黄莲和季少胤也感到惊愕不已。 几个朴刀汉子见黄、季二人招法无力,便专挑他二人下手。朴刀挥处,黄、季二人均似有些消受不了。秦风见状赶忙一个起落过来,出剑犀利狠辣,几名朴刀汉子顷刻倒毙。见黄、季二人暂无危险,他便身形一纵又返回楚青萍身边,持剑护着她。 这时,忽听得一声呼哨,众敌便潮水般而退。但见地上死伤横七竖八,足有三十余具。己方江若平、童阳、周良等俱都身负轻伤,唯有楚青萍伤势较重。众人当下略一停留,将受伤人员一一敷上刀创药。却见楚青萍后背已肿起来好大一块,内伤更是不轻。秦风自是暗暗心疼不已,当即看得她吃下内服药丸,又为其后背抹上消肿止痛散。 此刻,夕阳已落至山后,暮色悄悄来临。 一干人略一计议,便决定先离此地,寻找安然之所稍加休整再作打算。楚青萍、黄莲、季少胤三位伤员各骑一马前方慢行,其余人众紧随其后。 第十章 崔家寨 一干人顺着官道迤逦北上,行出五六里已见天色向晚,道路渐渐模糊不清。便决定暂缓行程,就在此地休整一夜。 遥见远处田埂边缘的山脚下灯火阑珊,掩映在苍茫稀落的丛林间,似有村落。众人迟疑之际,忽闻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渐近,举目望去却是一老翁驾着驴车在空旷的官道上缓缓驶来。 待得近前,何时逢忽地上前一揖,道:“敢问老丈,此处是何所在?” 那老翁见众人俱都身负长剑,微一惊愕似见也不像坏人,随即缓下神色,道:“此处唤作崔家寨,各位想是错过了宿头?” 何时逢道:“正是,在下一干人因路遇歹人,耽搁了行程,还伤了几位兄弟。如今天色将晚,却不知何处落脚。敢问老丈可是这附近村上之人?” 老翁笑了笑,似乎已猜得何时逢话中之意,便略略点头道:“不错,老夫便是这土生土长的崔家寨人。诸位莫非是想行个方便?” 何时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若能允得借宿一晚,在下自是感激不尽,更不会让老人家白受打搅。” 老翁道:“老夫庄上唯有窑洞三孔,吃喝更是些粗茶淡饭。各位若不嫌弃,老夫自当乐意接诚。” 这老翁倒也是爽快之人,见他愿意容留,何时逢随即脸现笑容,道:“多谢老人家成全,小子们自当不敢嫌弃。老人家可在前面带路,小子们后边跟着便是。” 老翁笑了笑,露出几颗疏落的黄牙,道:“后生们,且随我来。”说着便赶驴前行,众人随后跟上。 众人到得庄上,但见一排三孔土窑坐落在山脚下。院中东碾西磨、牲畜圈窝,应有尽有,倒也布置的整齐有致。 一干人简单洗漱一番,老人已做好一锅和杂面端了上来,另有一大盘窝窝头,一大盆小米稀饭,一小盆咸菜,也端了上来。 众人都等主人坐下来一起吃,却见童阳已抓了个窝窝头大嚼大咽吃开了,何时逢趁人不注意赶忙给童阳使了个眼色,他竟似视而不见,只顾自吃自喝。却不料所使眼色被那老翁看到,童阳还未及尴尬,只见那老翁笑着道:“大伙赶快趁热吃,不必等我,那有客等主的!吃吧,都吃吧!” 童阳似乎这才发现其他人还不曾动筷,刚一迟疑,众人也都操起碗筷吃开了。楚青萍正自偷偷笑话童阳,忽见秦风已舀起一碗和杂面端过来,道:“萍……吃吧,尝尝这地道的绥州和杂面!” “萍妹”二字险些儿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咬住,只跑出一个“萍”字。二人情愫,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也未觉有何惊异。却把秦风自己给羞愧的脸颊红至耳根。 如此一大堆吃食,经这伙年轻人一番洗劫,顷刻盆尽锅空,老翁只吃得一碗和杂面便干锅了。虽是粗茶淡饭,众人倒也吃得香甜。 饭毕,众人正自悠闲的陪老翁拉着家常。忽闻远处锣声大作,遥遥听道有人呼喊:“铁鸽子来喽!铁鸽子来喽……!” 老翁当即变色道:“不好,是西夏铁鸽子来了!大伙赶快藏匿!快!快啊……!” 老翁喊话中,已奔至门口,却见众人仍然四平八稳坐着不动,心道:“怎这么些傻瓜!” 秦风略一沉吟,便道:“敢问老人家,那党项铁鸽子究是何许模样,居然令众乡民如此惊慌?” 老人显是很焦急,扫了一眼秦风,撂话道:“那铁鸽子,连人带马皆身负铠甲,兵士多持大弯刀或狼牙棒,来去如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端得凶猛!不是一般兵士可比!大伙还是赶快找地方藏吧,再迟了可要倒遭了!” 秦风回首看了看何时逢,又看了看众人,道:“我倒想会一会这铁鸽子,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众师兄呢?” 未待何时逢开言,童阳便道:“杀他娘的,老子正有一肚闷气无处发散!” 何时逢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扭头看着秦风道:“会一会就会一会!杀敌也是报国,是件好事,众师弟们意下如何?” 众人异口同声道:“会就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风见众人士气高涨,心下很受鼓舞,也不乏几分感动。心道:“我是该感受一下父亲当年的战场生涯,如此才不枉七尺男儿,不枉十载握剑。” 随即又看着另一边,道:“黄师姐、季师兄、楚师妹,你们三位身有重伤,就随老人家一块儿躲一躲,待风声过后我们便到此间相会。若何?” 楚青萍急忙道:“不,我也要去!我要杀铁鸽子!谁说英雄生来就是男儿家!” 何时逢看了看她,笑着道:“不行!你是万万去不得,你们三个都不准去!这是命令!休得再辩!” 在场面上,季少胤本不甘落于人后。如今伤口未愈,况大师言辞坚决,似乎不可通融。更重要的是,如此便可与师妹一道儿盘桓盘桓,倘若秦师弟无命归来,那便最好不过。他虽不忍秦风就这样早早夭折,却也心知那样对自己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及至何时逢命令一下,自是正中下怀。而脸上却故装愧色,推辞道:“这……我一个男儿家不去恐怕说不过去吧!” 秦风道:“大师兄已经说得很明白,季师兄勿要不好意思,你们三人保重便是!” 见众人都欲留下来一战,老翁当即苦着脸,道:“唉,真是年轻气盛啊!俺看你们是刚填饱肚子就忘了饥,活着就不相信会死!那可是铁鸽子,不是泛泛山贼草寇!一个疏忽就会丢了性命!知道吗?” 秦风见老人家满脸担忧之色,笑着道:“呵呵,老丈多虑了,只会一会,不会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您老人家就等着捷报吧!” 那老翁看这伙年轻人焉然就是些倔强的驴子,心知再说无益,便道:“好吧,大伙可定要万分谨慎,切不可趁莽夫之勇!保重,都保重!” 老翁抱了抱拳,便再不耽搁,随即朝受伤三人一招手,便转身出了门。三人也都站起身来,随后跟去。 屋中剩下何时逢、江若平、周良、徐行健、童阳、秦风。何时逢见三人已随老翁躲去,便相顾众人道:“听动静,铁鸽子想是已到了村口,大伙可准备好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好了!” 何时逢道:“外有三骑,江、周、童三位师弟身有轻伤,可各骑一匹!到了外面,大伙不可太分散!好了,出发!” 语毕,六人各操兵刃轻快出屋。三人马上,三人马下,直望村口挺进。铁鸽子似已洗劫过了邻村,远远望见几里外大火弥天。待得近了,便见村口半里外两队人马整齐有秩,各持火把渐渐逼近。遥望前面一队约有百骑,后面一队约有二百骑。来的显是小股扫荡团,专为打家劫舍,抢粮夺畜,并非攻城略地之兵。 六人驻足当道,按剑待敌。众人之前皆未真正体验过大场面,如今敌兵渐近,各人心下还似饶有几分胆战。 沉默之际,秦风道:“一会儿战时,我们三个能抢的马最好抢一匹骑着,马下终究受制。” 徐行健道:“这个自然,若使剑不趁手,也可夺来狼牙棒玩玩。” 前方敌兵似已觉察到有人拦路,只闻得三声号角响过,那些党项兵便嚎啸之声大起,狼也似的朝这边涌来。只见前面一队正是老翁说的那般人马皆负铠甲,手持狼牙棒的所谓铁鸽子。后面一队竟似普通兵士,挥舞着大弯刀远远冲来! 敌兵尚在十丈开外,六人已感到那威势大风般袭来,俱都本能的往开让了让,一眨眼便交上了手。秦风早就觉着手中之剑面对那沉重的狼牙棒简直是不堪一击,便在交手之际,堪堪闪过飞来一棒,起先一剑便刺中那名铁鸽子的喉管,当即倒下马来。那铁鸽子身首俱被铠甲裹得严严实实,看来也只有喉管可刺了。 见对方坠马,秦风疾操起地上狼牙棒,一跨便上得马来。他若稍慢一节,必被后来之骑踏个血红肉饼。 秦风当下扔掉宝剑,挥舞着狼牙棒在阵前阵后乱窜。狼牙棒挥舞起来虽觉沉重,倒也十分得力。只见棒影挥处,铁鸽子纷纷坠马。 正当他战得如鱼得水、快意沙场之际,忽闻远处一声惨叫很是熟悉,便咯噔一下,心知不妙,急纵马朝那边赶去。到得跟前却见何时逢似刚抢得一骑上去还未坐稳,却被敌兵一棒扫中左肩,身子兀自挂在马腰,竟硬生生拽着未曾坠下。 秦风当即马上俯身一提,便将何时逢身复原鞍。未待细看,忽地又有十数骑风也似的围拢过来。秦风当即绕着受伤的何时逢来回打转,狼牙棒乍起乍落,虎虎生风,围过来的十余骑片刻便都人坠马逃。 这时抽神一看何时逢,不禁吓了一跳,身上冷汗刹那间便湿透衣衫。只见他左肩肩胛骨已完全被敲碎,鲜血直从脊背染至前胸,整条左臂完全染作红色,兀自颤个不停,人却硬是咬紧牙关哼都未哼一声,只右手紧握剑柄四顾伺敌。 当下,秦风不再远窜,只在近处游斗,一边护着大师兄。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在来去纵横的火影中泛着暗淡的光泽。 这时忽闻一通震天鼓响,便见官道尽头黑压压涌出一大队人马,直朝这边奔来。秦风以及撒落在阵中的其他同门均为之一惊,不知是友是敌,心下皆道:”糟了,这回可完了!光这铁鸽子已是无法消受,岂敢再来援手!“思索之际,俱都黯然心灰。唯有铁鸽子心下了然,知是宋兵来救,却依然不慌不忙原地搜战六人。看样子显是并未将宋兵放在眼里,这也难怪大宋军兵历来战场上败多胜少,给敌人养肥了狗胆。 这边大道上,六人与敌兵斗得如火如荼,而远处茂密的山林中却格外宁静。 黄莲、楚青萍连通那老翁一起心下跳个不停,俱都手中捏着一把冷汗。为师兄们忧虑,也他们自己心跳。唯有一旁的季少胤却甚感轻松。此刻,他只想着有什么好法子可支开黄莲和那老翁,或者有何办法可将师妹从他们跟前支离。 过得片刻,沉默中季少胤忽道:“不知师兄们眼下战况如何,我这心里老是忐忑不安,不如让我潜至近处看看!” 还未等其他人开言,楚青萍便道:“我也要去!” 她的话音一落,却正中季少胤下怀,心下暗喜道:“果然不出所料,师妹那急性子,我还不清楚吗!且又好奇心重,呵呵……不过,我喜欢!”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黄莲似乎迟疑了一下,便道:“看看也好教人放心,不过切不可离得太近,有何情况及时通知我。” 那老翁听了,思虑之际,也道:“去瞧瞧也好,不可太近!山路崎岖,夜月不明,下山需留意脚下,别一个失足坠下山崖可就不好了!” 季少胤强挤笑容,道:“这个自然,两位且于此处稍后,我等去去就来,走啦!” 说着便朝楚青萍一扬手,二人便摸着山路一步步向山下行去。 到了山跟底,趁楚青萍前面遥遥张望,季少胤上前两步,从后面一伸臂便将她拦腰搂住。 “季师兄,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楚青萍惊诧的喊道,两手急忙往开剥着季少胤的手,心下砰砰乱跳,脸上早已臊得红了一片。 季少胤紧紧搂着师妹的纤细腰姿,任她如何扳剥,便一丝也不肯松开。随即在她耳边沉声道:“师妹,我喜欢你!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你,从我拜入山门的那一天起!” 楚青萍随即气恼的喝道:“放开,放开我!师兄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快放开我!你应该知道我心上早就有了意中人!又何苦这般苦苦相逼!如此,对你对我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个明白人,休要落得彼此最终连同门情分都没得有!” 季少胤听了,当即愤愤道:“知道,早就知道!你不就喜欢秦风那个小白脸嘛!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他究竟哪一点比我强!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也有血有肉有情感,我有何不好!你说,你说!” 他的情状和语气已近似咆哮,不住得将师妹苗条的身段紧紧抖擞着。楚青萍听了反而冷冷道:“他什么都好,他哪一点都比你强,我楚青萍就是喜欢他!怎么样?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这个答复你该满意了吧?” 话音一落,季少胤竟若脱缰的马匹,完全失控了。他恨天恨地的咆哮着,嚎啕着,双臂紧抱师妹的柳腰,狼也似的在她脸上、脖子上、身上到处纷乱得强吻着。 楚青萍到底还是出自名门大派的闺阁之中,面对如此不堪的季师兄,她并未像一般黄花闺女那样显得惊恐、紧张和羞臊,抑或是痛哭涟涟。只是紧叩双唇,很冷静得道:“你够了没!再不放开,休要怪我姓楚的翻脸不认人!” 季少胤也似听出了师妹话中的威寒之气,当即只得怀着十万个不甘就此松手。他对自己的失态并未感到不妥,只是心底里对那位秦师弟的怨恨又大大加深了。心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师妹成为我的人!” 若说他本想将师妹就地开荤,只怕他还有心无胆。心里或许早已想过了无数次那样的美妙场景,但就眼下来说,一来时机尚未成熟,再者这也是作死的想法。若被师父玄空子知道了,只怕连小命也难保,废掉武功自不必说。没了命、或是没了武功,自己还如何与那姓秦的争风吃醋?这或许正是他眼下只能怀着无数个不甘心就此识相的缘故吧? 第十一章 铁鸽子 阵中六人听到远处战鼓擂动,兀自惊魂未定之际,忽闻这边金声大作,铁鸽子竟潮水般涌退至百步开外列阵待敌。 这时,只见道南战鼓响处,伴随一波狮吼般的呐喊之声远远传来。紧接着那队人马便狂风般卷了过来,眨眼便到了跟前,六人这才看清是官军来了。几人刚刚低落的士气,被这官军的突然到来又给鼓舞起来,皆都挥舞着手中兵刃大声欢呼。 官军涌至近前并未理会六人,而是挥舞刀枪直向前方列阵等待的铁鸽子冲去。这时忽闻敌方三声号角,便遥见铁鸽子主将镇定坐立马上,右手高举弯刀向前一挥,众兵便虎狼般咆哮着厮杀过来。 一时之间,战鼓声、马蹄声、呐喊声、惨叫声……立时响彻夜晚空旷的川道中。待得官军后队也冲过去之后,众人一目测方知来援人马约有五百之众。而骑兵却似只有一百骑左右,其余大半皆为步兵。 一看之下,虽知敌寡我众,但觉己方似乎并不占优势。六人当即仓促商议,决定重伤的何时逢在阵外暂息,轻伤的童阳留下来陪护大师兄,兼在附近游斗。其余四人再次整装陷阵,助战官军。 伴随一片呐喊之声,四人又挥舞狼牙棒冲入阵中,个个如狼似虎,勇不可当。棒影闪处,敌兵纷纷落马。 看得出,铁鸽子在人群中渐渐稀缺了。剩下居多的是身袭灰白战袍、手舞弯刀、耳坠粗重大环、头上其他部位皆剃得精光,唯有两耳上方和百会之前各留一撮乌发的普通骑兵。有的干脆头顶全部剃光,只留两耳上方两撮毛发,样貌凶恶,性情暴戾,气势端得吓人。 四人在阵中左冲右撞,犹如虎入狼群。见秦风挥舞狼牙棒,接连打落几名敌兵,官军都头百忙中投来一迹欣慰笑容,心下甚表嘉许。 这时突有几骑疾冲过来,秦风尚自棒未使圆便被来骑撞了个人仰马翻。当下急纵身一跃,半空中堪堪避过接踵而至的几骑。刚一定神,却见方才骑的那马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感脊背兀自酸疼难当,方才那一坠马显是摔得不轻。 这时忽见不远处一位宋军虞侯刚打落一名敌兵,秦风见机赶忙忍疼奔过去一跃便上了那马。 还未坐稳,忽觉身后风声劲疾,未及回头便本能的一俯身,一柄弯刀便刮背而过。 “啊……!” 秦风一声惨叫,疾纵马闪开一看,却见数骑逼近。当下顾不得疼痛,只把一根狼牙棒使的密不透风。一敌未及闪避被扫中脸部立时惨叫一声,滚落马鞍。另几骑周围环伺,不敢上前。忽见己方步兵十余冲来敌后,枪花开处,敌马接连中枪,声声巨嘶伴随前蹄昂立,马上敌人滚瓜般落将下来。众兵见机挺枪直刺,几名敌兵落至地上滚得几滚,便被都被刺了个饸饹床子。 此刻只感疼痛难当,见身前暂无危险,秦风这才百忙中伸手一摸后背,却摸了一把血红,触手之处方知后背肉皮已被敌刀撩起一大片。 当下顾不得这些,急又拍马杀人阵中。刚敲落一名弯刀大耳环,却听得远处一声熟悉的惨叫传来。秦风心下一惊,疾纵马过去一看,却是江若平右手齐腕被敌砍断,顷刻血喷如注。掉在地上的那只手兀自紧握着一把弯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摔了狼牙棒换使弯刀,只见他脸上因巨痛和惊恐已变得扭曲。 “江师兄!啊……!” 秦风一见之下惨然变色,木鸡般呆得一呆才吼出声。当下一阵乱棒狂舞,附近众敌俱都人仰马逃,脑浆崩裂。 当下急护送江若平至大师兄歇阵处,何时逢一看嘎然变色。 “江……!” 何时逢激动的热血翻腾,竟连师弟二字也喊不出来。这时,在附近游斗的童阳见秦、江二人离阵返回,急拍马过来一看,却不料二人竟伤得如此惨烈。当即一声怒吼,纵马直闯敌阵。 “童阳!童阳……!”何时逢见状急喊,却哪里喊得住。 秦风道:“眼下情形,我看赶快抽战吧!绝不能再有伤亡,否则回去如何向师父老人家交代!” 何时逢惨然道:“你速去寻回童阳和其他师弟!如今疗伤要紧,至于战事,顾不得那许多了!快去!” 秦风道:“这里……你们保重!”语毕,急翻身上马冲入阵中去寻其他几位师兄。 闯入阵中,见不远处童阳挥舞狼牙棒前冲后撞,宛若出笼狮子,竟似天不怕地不怕,有几棒险些儿扫中宋军步兵。 “师兄!童师兄!大师兄有令,请速回原地!”秦风拍马过来急喊道。 “童师兄!快请速回!” 秦风喊了几遍,童阳却当没听见,兀自在人群中呼喝厮杀,情绪完全失控。秦风一看没辙,便拍马到得跟前挺棒一格,将童阳使出的狼牙棒挡在半空。道:“童师兄!请速回原地守护两位师兄!” 听到“守护”二字,童阳怒喝一声,一棒敲落迎面冲来的一名铁鸽子,便恨恨的叹息一声只得拍马返回原地。 秦风刚待搜寻撒在阵中的其余两位师兄,却闻敌方一阵鸣金,众敌转眼退尽。己方众兵刚追出一段,也闻得后面金声大作,又皆退了回来。 遥见败走敌兵稀稀落落,连铁鸽子带大环子约剩不足百骑。己方的五百兵士却剩的不足二百,官军虽胜犹败,胜的极为惨烈,众兵士脸上完全看不到得胜时应有的喜悦。 两军各自一收,空出尸横遍野的战场。秦风四下一搜视,却见徐行健一瘸一拐拄着狼牙棒蹒跚走来,却是不见周良。 秦风拍马过去,道:“徐师兄!可曾见得周师兄?” 只见徐行健神情忽由恨恨变为凄然,道:“他,嗨……!”语毕,泪如泉涌。 秦风一看,自知不妙,暗暗叫苦道:“坏了!” “周师兄,他……?”秦风迟疑的看着徐行健,心中犹自希望最坏的事情千万不要发生,但一看徐行健那脸色心里便再也没底了。 片刻之后,二人在密集的乱尸中找到了周良。却见他头上似曾中了一棒,已面目全非,整个身子已被马蹄踏的几乎散架。二人看后皆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当即陷入无声的哀伤泣涕中,已没了嚎啕与怒吼的气力。 何时逢远远看见秦风马上驮着一具尸体,与徐行健拉着无力的脚步走来,一颗悬着的心便咯噔一下,自知不妙。没想到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时,只见官军短息之后,那都头便令军士收拾战场。随后带几名大队长和虞侯径向秦风等人歇脚处走来。 到得跟前却见这边一片悲声,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俯身察看过周良的尸首,兀自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秦风肩膀,却见他整个脊背已成血红,再看看江若平断掉的右手,不禁脸上陡显痛苦之色。 众人短暂沉默之后,那都头便道:“在下韩成俊,是这一队兵士都头,军从绥州守将王德耀将军麾下。诸位义士今日可算是帮了官军大忙,否则,我军虽五百之众亦断难取胜三百党项军,只一百铁鸽子便不是好对付的。如今虽败走敌兵,但我军损失比之敌方甚至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截战此小股敌兵,诸位义士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功赏一事,待会儿回去,在下必然上报王将军,将军亦会上报老种经略相公。今请诸位英雄留下大名,韩某以为禀报之用。小王,上前待记!” 言毕,但见录事兵从包裹里掏出文房四宝上前伺候。 何时逢凄然道:“罢了,罢了!在下几位杀敌实因愤慨外族扰境,掠我乡民,并非为了功名利禄。杀敌本是每个大宋子民应有之责,不记也罢。” 听了何时逢一番话,韩都头心下甚感钦慰,简直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当即不禁动色道:“诸位如此深明大义,韩某甚感惭愧!尔等六位,我韩某算是交定了。就算不为功利,也总得教兄弟我认识认识吧!” 韩都头如此一说,众人便尽显难色,这般便再无不报大名之理。秦风黯然沉言道:“既是如此,在下几位也不好再隐晦微名。” 言毕便报出六人名姓,录事兵当即挥毫一并记在纸上。 韩都头又道:“看诸位伤势,须即刻救治。方圆十里,良医难觅。不如且随军到绥州大营,有军中良医可一并救治。” 秦风看了看何时逢,欲言又止。何时逢抬头道:“不敢劳烦将军,在下几位欲自行解救。将军若觉心意难绝,可借数骑于在下几位。” 韩都头听了,欣然道:“这个好说!”言毕叫兵士牵来五匹马与众人,继而便相互告辞,撤军回师。 江若平因失血过多而晕过去几次,直至此刻流血才被几人渐渐止住。 “秦……大师兄!你们受伤了?” 此刻,秦风等人皆蹲在地上,正埋头帮江若平包扎着断腕,忽见楚青萍和季少胤小跑过来。二人脸上惊魂不定,一看地上的周良和众人的伤势,楚青萍便哇一声放声痛哭开来。随即背过身子,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秦风见状灰着脸过去,抬手为她轻拭着泪水,二人心头一动,便不由自主拥在一起,俱都悲伤欲绝。楚青萍由痛哭渐渐转为抽泣,而秦风却是无声的泪如雨下,二人以各自的热泪湿润着彼此的肩头。 这时,远在山上的黄莲和那老翁似遥见众兵退却,便匆匆下得山来。来到近前一看众人惨状,不禁也泣不成声。 老翁满脸老泪纵横,为这些伤亡的年轻人悲伤,也似为被劫掠的众乡民悲伤,或许更为这个多灾多难的中原国度而悲伤。 第十二章 神涧村 月残春树,星牧塞野。 众人短暂悲伤之后,便各自克制情绪,不得不将心力投入眼下的现实中来。 稍一沉吟,秦风道:“周师兄的尸身不如且放一放,如今还来不及哀痛。大师兄和三师兄伤势太重,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就医。老伯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郎中?” 见秦风问话,老翁这才从哀伤中抽出神来,泪眼迷离的一扫众人,道:“这庄上本有个不错的郎中,只可惜方于年前过世。如今,十里之内唯谢家沟与赵家寨各有郎中,只都医术平平。吾观众人负伤皆重,只恐非觅良医不可。” 语毕,众人一时黯然心灰,黄莲道:“老伯可知这边地何处觅得良医?” 老翁道:“近处只怕不成,老夫之意,诸位不如且到附近郎中处暂将伤势稳住,随后打听良医未迟。” 坐在周良尸首旁的徐行健忽地叹息一声道:“嗨!也只得如此了。” 一边的何时逢与江若平似已疼得神志不清,险些儿晕过去。楚青萍看着秦风受伤的后背默默流泪,而另一边的季少胤此刻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看不出是喜是悲,显得怪异而陌生。 秦风道:“如此也好,事不宜迟,我看现下就动身吧!” 老翁道:“众人是打算将郎中请来呢,还是自个去就治?” 秦风略一沉吟,扫了一眼受伤众人,道:“师兄们伤势过重,骑马恐怕是不成了。若将郎中请来这里,来回折腾只恐误时。老伯可知这庄上谁家有大车?若能租借得一二辆最好不过?” 老翁道:“大车倒是有的,只恐人家未必肯借?” 这时,一直沉默的季少胤忽道:“这个好说,老伯只管弄得车来,倘若不肯借时,自有银子料理。” 老翁看了看他,道:“愿掏银子,去了便好开口!” 当下,秦风与季少胤随那老翁到得村里,少顷便拉着两辆大车回来。这些日子,陪众人一道来此的三匹马,早在方才的战乱中散失。如今尚有那都头留下的五匹马,秦风从中挑选出两匹精壮的出来,随即与众人将两辆大车架好。 然后便将何时逢与江若平装了一车,由伤了腿的徐行健坐在前头驾车。又将之前受伤未愈的黄莲和楚青萍装了一车,季少胤也旧伤未愈,坐前头赶车。剩余三匹,一匹由那老翁驮着周良尸体返回院中。秦、童二人各骑一匹,一前一后押车。一行人连夜便朝谢家沟方向赶去。 约有柱香时光,众人便到了谢家沟。闻得鸡啼犬吠,已是夜入三更。庄上一片黑灯瞎火,却不知哪一家是郎中。 童阳接连敲了几家大门,却无人应声。无奈之下,便喊道:“铁鸽子来喽!铁鸽子来喽……!” 听到喊声,村中立时人言吵闹,鸡啼犬吠,夹杂着小儿啼哭,乱作一团,乡民们尽皆奔出院门往山沟里逃去。 秦风接连迎上几人打听郎中居所,却都惊恐万状,望风而逃。无奈只得抓住一人问个明白,问过之后忙向庄客们解释铁鸽子并未来到,却哪里有人听得进去。偌大个村庄,顷刻之间便逃的干干净净,只剩鸡啼犬吠之声兀自聒躁。 这时,驾车的季少胤,忽然笑着道:“童师兄这办法倒是好办法,只恐咱这一惊扰未免也太缺德了些!” 童阳道:“是他们自己不好好睡觉,又不是我让他们逃的!”一副无所谓的的样子。 秦风苦笑一声道:“惭愧,如今只得让众乡邻辛苦半夜了。赶快到郎中处,迟了只怕也逃之夭夭!” 众人匆忙来到郎中院落,却见一老头正背着老伴拄着把铁锹从大门出来,一见众人更是神色惊恐,急望一片洋槐林落荒而逃。 秦风见状赶忙拍马过去绕到前头,一翻身便下来一揖,道:“老人家受惊了,敢问老丈可是这庄上的郎中吗?” 只见那老人脸上疑惧不定,仔细一打量秦风,似见也不像坏人,更不是什么铁鸽子。便缓下神色,道:“正是老夫,阁下是……?” 秦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晚辈与几位朋友受了伤,想劳烦老丈救治救治,除此别无他意。铁鸽子已让晚辈们打跑了,不来啦!老伯只管放心回屋吧。” 郎中满脸疑虑之色,道:“打跑了?不来啦……?” 秦风勉强苦笑了下,道:“打跑了,不来啦!” 听了秦风解释,那郎中老汉这才将信将疑的转身,边往回走边打量着众人。 回到屋里,得知秦风等人的确刚与铁鸽子交过手,郎中老两口很是赞叹。一边悉心为众人处理着伤口,一边拉着家常,及至所有伤员都包扎停当已是东方大亮。 老郎中又为众人开了些伤口换药和内服药带在身上。从谈话中,众人得知河东代州有位石神医,善治百病,医道之精纯,为当世罕见。若能寻得,则何时逢碎了的肩甲骨与江若平的断腕皆有复原之望。 当下众人在郎中家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回崔家寨。一干人来到昨夜的战场四下搜寻,最终在路边草丛中找到江若平断掉的右手。随即便将周良尸首暂时葬在附近山上,以待来日迁返,未及哀悼便匆匆上路。当下撇北朝东,直望代州方向行去。 如今只驾了一辆马车,拉着何时逢、江若平、黄莲、楚青萍,其余四人皆骑马而行。一行人饥餐渴饮,住少行多。经义合寨来到黄河边,却见渡口皆是些小船和羊皮筏子,不见有大船。无奈之下只得弃车,只将八人五马分数次渡过黄河。 到了对岸又另雇大车,由石州北上苛岚,过了草城川,不几日便到了代州城郊。 路上逢人便打听石当化,几乎人人皆知。原来神医并非住在城内,而是在州城东北二十里外的神涧村。众人只好在道旁的村店胡乱吃喝了点,便又匆匆上路。 大约一个时辰后,便过了上磨坊,终于来到神涧村,来到那个寄托着无限希望的神奇之地。 近前才发现村里只有几户人家,疏疏落落散居半山腰上,大多是些猎户和牧民。而神医却住在村前一座僻静的山谷中,离众乡邻较远。 一行人来到谷中,但见两山多是参天古树、林木碧深,夹峙着中间一条细窄浅谷。一道山涧自谷中石壁上垂帘般轻驰而下,激起万点碎银。山涧一侧的竹林间掩映着几间瓦舍,便是神医居所。 谷虽不大,却是别有一番幽静。神涧村这个村名,便来自这道山涧和一次奇遇。 据当地人传说,神医少时曾牧放于此,一日午间寐卧涧前石上,梦中见一白须老者拄藜杖至前,道:“少年禀悟天成,堪受斯任救民于水火。此药经三卷乃天方神物,悉数纲目唯此涧之水可引也。汝得之须潜心为俢,他日自可功德无量。造化,造化也!”言毕,化清风而去。及至醒来,石上兀自三叠经卷摆在眼前。 自此,年少的石当化便悉心钻研三卷药书,数年便见火候,始为四乡医患。及至年愈,更是声名噪起,凡医过之疾皆有神验,神医之美誉便由此而来。 如今,秦风等人已来至舍外疏篱前,方待扣门,却见一药童掀竹帘探头,道:“各位可是来看病的吗?” 秦风道:“正是,劳烦小兄弟转告神医,外有紧急患者求见!” 药童道:“各位稍后,待我转告师父!” 少顷,便见那药童出来,道:“师父老人家不见,各位请回吧!”言毕,刚待转身回屋,秦风忙道:“请问小兄弟,神医何故不见在下众人,莫非我等失了礼数?” 那药童随即回头一笑,道:“诸位既是专诚求治,岂不知这里规矩?” 童阳道:“救疾而已,哪来那么多狗屁规矩?” 秦风忙向童阳使了个眼色,随即朝那药童道:“有何规矩,还请小哥一并告知,在下几位确是不知。” 药童道:“各位来此之前,本该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向来秉宗的五不治与无不治才对。” 徐行健笑了笑,道:“何为五不治,何为无不治?” 药童道:“既是阁下问及,我便但告无妨。这五不治便是:卖国求荣者不治,山贼草寇者不治,敌国伤兵不治,地皮恶霸不治,武林人士不治。除此之外,便是无所不治。” 众人听后俱皆哭笑不得,秦风苦笑一声,道:“敢问小哥,何故武林人士不治?” 只见那药童愤愤道:“武林人士打打杀杀,不自珍重,不就是求个你死他亡嘛,又何必多此一举。” 秦风道:“在下几位也非武林人士,缘何拒之门外?” 那药童似脸带嘲讽,不屑一顾,道:“各位衣衫不整,俱携兵刃,又身有伤疾,不是武林人士难道还是救国英雄?” 秦风道:“在下几位虽非救国英雄,却因救国伤损,小哥若不信,在下亦不好相缠。” “石韦,师父叫你碾药呢!” “噢,来啦!” 秦风话音刚落,忽见又一药童掀帘探头将外面那药童唤了回去。 众人正不知是走是留之际,忽见三骑簇拥一辆大车远远驶来,转眼便上了院外的草坡。待得来到院前,见为首是个富家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身著锦缎长袍,坐下白鬃骏马。右手轻抚逍遥扇,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另外两骑是两个中年汉子,俱戴马连坡大草帽。一个五短四粗,貌状狰狞,背负着三尺七寸金丝大环刀。另一个瘦长身板,细眼长眉,一身黄衣,背负青釭剑。二骑旁边是辆装扮华丽的大车,颇有些气派,却不知车中所载何许人也。 第十三章 石当化 只见那五短四粗的狰狞汉子一翻身下得马来,大踏步来到柴门前,用力一推发现门是关着的,便大声喊道:“兀那神医!快点开门!我家少主在此等候!” 喊声一出,便见方才唤走那药童的另一个药童探出竹帘,道:“来人可是武林人士?” 汉子大声道:“来看病的,什么武林六林的!快点开门!” 药童皱眉道:“若是武林人士,各自请回吧!”言毕撒帘回屋。 那汉子一听当即怒道:“药童小儿好生无礼!竟敢如此怠慢病客,看洒家剥你嫩皮!”说着便抬脚一蹬,只闻得咔嚓一声,柴门已被蹬得塌散。那狰狞汉子拳头捏的咯嘣嘣直响,一副随时都要将人打得七窍开花的样子,踏着地上的烂门骂骂咧咧走进院里。 到得屋前刚欲抬脚踢门,忽见篱笆外那白衣公子折扇一指,喝道:“且住!” 那汉子闻声当即收脚,转身疑惑的看着院外少主人。只见那英俊男子折扇一收,轻手掀起车窗帷幔,扶出一位美貌如花的青衣女子。 那女子身姿婀娜飘逸,只是看上去面色惨白,整个身子宛若风中嫩柳,显得弱不经风。从车厢出来,步履轻盈的从众人身前走过,蹙着眉头下意识将众人轻轻一瞥便低下了头,在折扇公子的搀扶下一步步朝院中走去。 这时,忽见竹帘一闪,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走了出来。众人一看俱皆思忖:“这自然是传说中的神医了。” 只见那折扇公子微微俯身一揖,道:“想必前辈就是妙手神医石先生啦?” 那老者轻捋白须微微一笑道:“正是老夫,不过神医二字就免了吧!看各位尽似江湖人士,如何不知这里规矩?” 折扇公子道:“若说在下几位男儿皆为江湖人士,倒也无可辩驳。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可是良家闺秀,前辈只怕不好推辞吧!” 只见神医略一打量那女子,似乎依然不置可信,笑了笑道:“既是如此,看来老夫也的确不好再推辞,且请回屋吧!菖蒲,招呼客人就坐!” 语毕,便见方那药童掀帘而出,将青衣女子一行迎了进去。神医随即来到竹篱前,隔着篱笆一扫院外众人道:“不知栅外各位看得是什么病人?” 秦风忙道:“在下几位数日前在绥州被铁鸽子所伤,今千里迢迢慕名而来,若得前辈高抬贵手一并救治,晚辈自是感激不尽!我等众人虽会点拳脚功夫,但实非武林中人,前辈倘若不信,晚辈们亦无话可说!” 说道这里,秦风语气略带愤然,显是为这神医的不分好歹很不以为然。 神医道:“既是如此,可有信物?” 童阳似乎早已压制不住心中火气,愤然道:“事实如此,要何信物!各人身上的伤势便是最好的信物!你尽管看看!” 说着便上前将秦风后背的衣衫往起一撩,将身子往过一拧,一道半尺长的血痕透过洁白的纱布展现在神医眼前,血色已呈碧红。他随即又将身后几步远的何时逢拉扯到篱笆前,翻起衣襟将其受伤的膀子露了出来。可能是不小心触到了伤口,只闻得何时逢啊一声惨叫,已见面如白纸,额头冷汗汩汩渗出。 神医看后皱了皱眉,刚待说话,忽见何时逢扭曲着苍白的脸,道:“取铁鸽子狼牙棒来,让神医瞧个明白!” 童阳狠狠的一拧身,大踏步走到车厢跟前,从里面取出一根沉重的乌铁狼牙棒,棒身几个凹凸的党项文犹自映着干苍的血迹。 神医一看,脸上稍现尴尬,微笑着一揖道:“惭愧,众位既是远道而来的救国英雄,且恕老夫之前的不尽人意,众英雄请!” 竹帘闪处,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鼻而来,一干人鱼贯而入进到屋里。但见一行行药架贴墙林立,整齐有序的摆满屋子。方才的两名药童,一个在药房碾药,一个端来茶水招呼众人。饶是屋子已够宽敞,也被这风尘仆仆而来的两拨人挤了个满贯。 待众人相继坐下,神医精目一扫,看着江若平断掉的右手,道:“这位年轻人伤得不轻,先到里屋来,我看看。” 江若平耷拉着右臂,被童阳扶到里间的诊断屋,在神医面前桌子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右臂放在桌上。神医看着他断掉的右手皱眉道:“可惜啊,可惜……” 这时忽见那背刀汉子起身来到里屋窗口道:“请神医先给我家姑娘救治吧!干啥也得先来后到啊!” 童阳出来道:“对呀,这不正是先来后到吗?” 背刀汉子怒道:“胡说!是谁先进的这屋!” 童阳也怒道:“我们等了大半天儿了,你们才慢腾腾来的,难道不是吗?到底谁在胡说!” 那汉子听了当即变色道:“兀那厮,休得给洒家轻狂!” 童阳也毫不示弱,喝骂道:“老子向来就轻狂!怎么着?” 那背刀汉子嘴角不屑的一笑,盯着童阳那张更为不屑的脸,额头一点一点,道:“好,有种!有种就到外面来!”言毕转身出屋。 童阳何时惧过别人挑衅?及至那汉子言毕转身,他二话不说,便也大踏步跟了出来。 眼看二人摩拳擦掌,一场恶架立时便要开火。秦风忙道:“童师兄且住,我等来此只为就医,犯不着与人斗气。谁先谁后有何分别?不就多费些时候罢了。” 言毕,正要出门阻止,忽见季少胤起身道:“秦师弟此言差矣,迟治早治怎会没有分别?况且我们来在前头,先行医治自是理所当然。”言毕提剑出屋。 外面二人早已打了起来,兵刃交接之声铮铮入耳,屋里众人也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一边那折扇公子正自照看着椅上的青衣女子,听到屋外二人已然交手,便将头一摆,身边那黄衫剑客当即会意,也挺剑夺门而出。 秦风一看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便紧随其后出了门。在车厢里取得一根狼牙棒来到跟前,伺机助阵。 屋里的折扇公子见对方人多势众,担心手下二人吃亏,便给那青衣女子交代几句也出了门。除了正在救治的江若平之外,屋中尚有何时逢、徐行健、黄莲和楚青萍。 外面的兵器交接之声越来越杂乱,何时逢坐在椅上不知思索着什么。情知己方多是有伤在身,便略感放心不下,皱着眉头对徐行健道:“你出去看看,有何情况及时通声!” 徐行健应了一声随即出门,黄、楚二人也站起身正欲出门。何时逢道:“你们不必出去了,料想应不至吃亏。” 一边椅上坐着的青衣女子见对方出去好多人,不由得开始为自己人担忧,更为那个对她呵护倍至的折扇公子担忧。情知自己重病在身,又无缚鸡之力,除了空操心也别无他法。只是安静的坐在椅上沉默,时不时的抬头将黄莲等人扫一眼又很快的回神。 此刻,院子里已乱做一团。先是季少胤见童阳有些不敌那环刀汉子,便挺剑上前相助。对方的黄衫剑客见状也拔剑上前,与季少胤斗在了一起。四人斗得片刻,秦风已看出对方二人武功皆在季、童两位师兄之上,担心己方吃亏便也挺棒参斗进去。 以三敌二过得几招,崆峒一方便渐渐占了上风。折扇公子一看,心下顿时火气升腾。当即纵身一跃落入场中,挥动折扇将秦风使出的一棒轻轻一格,便觉一股大力压来,秦风手中之棒立时便不听使唤,直朝一侧偏了过去。还未及回棒,对方便猛挥折扇朝着棒身一磕,便觉虎口发麻,狼牙棒险些儿脱手。 这时,刚从门里出来的徐行健忽见己方势危,不禁感到诧异。场外稍一观望,也拔剑参斗了进去。 折扇公子扇法精绝,兼之内力深厚。以一敌二,秦风与徐行健仍然难以取胜。一边的黄衫剑客也是剑法纯熟,季少胤与他斗了二三十招便渐感吃力。而与童阳相斗的那环刀汉子刀法也是不俗,此刻二人相斗已近百招,对方尚未见有何异状,童阳却已满身汗水,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折扇公子一边全力对付秦、徐二人,一边眼观四路时不时的注意着己方另外两人的战况。只是一想到屋里带病的心爱之人,便感拽拽不安,内心很是放心不下,又不想让她过分担忧,便欲速战速决。当即扇交左手,堪堪挡过秦、徐二人攻来的两招,便见他右手腰间一抽,只闻得仓啷一声,一柄薄如金纸的软刀便明光闪闪出现在众人眼前。 刀光闪处,闻得喀嚓一声,徐行健手中的长剑已被削掉一截。当即一惊,本能的向后一闪又攻了上去。对方竟然身怀宝刃!惊诧之余,秦、徐二人更是招招谨慎,不敢稍有疏忽。 屋里的何时逢与黄、楚二人起初还并未放在心上,及至外面斗了好一阵却仍不见分晓,便暗暗开始担心起来。 “我出去看看!”楚青萍说着便起身。 向来好奇心极重的她,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焦虑,暗思:“己方明显人多,怎地如今还未见出分晓?秦师哥他们应该不会吃亏吧?”思索之际,朝大师兄撂了一句便闪身出门。 “我们也去看看!”何时逢说着便起身与黄莲来到屋外。 如今,只有那青衣女子依然独坐屋中,她自知即使出去也帮不上半点忙,反而会给他添麻烦,于是仍坐着不动,神色比之方才又凝重了许多。 而里间的诊断屋里,神医已吩咐两名药童准备好了手术所需的一切事宜,正待为江若平接上断手,却感外面铮铮之声甚是烦乱。便从里间出来,帘子一掀,道:“真是年轻气盛!诸位若再不停手,可怪不得老夫见死不救!在这里遭受的伤创,老夫概不受理!” 众人一听立时木鸡般呆住,随即便都各自收手。唯有童阳与那环刀汉子依然骂骂咧咧,互不服气。但考虑到大体,也不得不暂憋火气就此罢手。 经一番接筋连脉,江若平断掉的右手已被神医的妙手给接上,能否完好如初尚且不知,只是暂时还动弹不得。 手术完毕,二人均见汗水淋漓,神医这一番心神投入,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而江若平的满身汗水却为手术过程中剧痛挣扎所致。之前虽喝了一碗神医秘制的麻沸汤,但依然难以消减小刀刮骨锄肉时的惨痛。就连口中咬着的手帕也已被挣破的口腔所流出的血迹染成殷红。 众人将手术后的江若平扶至一张病床上安顿下来休息。神医一番劳神之后,尚未休息片刻,师弟们便将何时逢上衣脱掉,将碎裂的肩甲骨展露在神医面前,看着四分五裂的肩甲,在场众人俱感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一边的折扇公子见伤势如此惨烈,倒也未因双方之前的些许摩擦少了恻隐,心中本有的几分敌意,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 饶是神医手段高超,及至将何时逢碎裂的肩甲骨一一处理完毕,也已是落日西垂,幕色降临之际。 秦风见己方已治过两人,尚有几人伤势不轻,但迟会儿已无大碍。又见那折扇公子一行,只有那青衣女子一人带病。料知若等己方全都看过,对方只怕要等到明日了。便对一边稍息喝茶的神医道:“接下来可对那位女子医治,我等一行尚有多人负伤,非一时可医,若教对方等到最后只恐欠妥。” 神医扫视一眼众人,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盏茶过后,便开始为那青衣女子把脉。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爱之人要等最后才能轮到的折扇公子,面上稍显宽慰之色,之前的一脸凝重全然不见。 这时忽见两名药童已熬好了一大锅稀饭抬了过来,随后又端来十几个馒头,两盘整鸡,几样素菜,一垛碗筷。摆满了一张圆桌,招呼着众人吃饭。 黄莲、楚青萍二人各盛起一碗稀饭端至手术后的何时逢与江若平跟前,由徐行健和秦风在跟前给二人喂饭。其余众人也已陆续动筷,童阳拿起个馒头便开始大嚼大咽,对面坐着的正好是下午跟他动过手的那环刀汉子。 常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虽无深仇大恨,却有小磕小碰。不料,如今还得与这“仇人”共进晚餐,双方似乎均感有些不太自然。 童阳一边将馒头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着,一边却不知思索着什么,竟似忘了往下咽。直憋的喉管连连伸缩,以致呼吸困难,进而连泪花也给挤了出来,犹自挂在眼角打转儿。 不料这一幕却被对面那环刀汉子看在眼里,只闻得噗嗤一声,那汉子便将满口稀饭笑喷出来,直溅到对面的童阳脸上。 童阳当即怒火升腾,将口中嚼了半天的馒头回敬过去,二人三言两语便起身,摩拳擦掌又要动手。折扇公子忽地起身将环刀汉子喝止住。崆峒众人也都凑过来将童阳按座,一场干戈很快平息。 第十四章 寿宴 新的一天已然到来,太阳不知不觉间渐次升高。 折扇公子一行已在昨夜离去。如今,崆峒众弟子伤口都已被神医石当化处理完毕。临行前,神医又为何时逢与江若平配制了修养期间所需草药和伤口换药。 随后,众人便告辞神医,折回代州。经保德军西渡黄河,过府州,于数日后到达麟州。 眼看日程逼近,众人伤势犹自未愈,一行人就城中客栈里暂且安顿。思虑到人去太多唯恐于礼不雅,且众人都有伤在身。便在席间商定由徐行健、季少胤及秦风三人代表师门前去火山堡赴礼,其余人俱在城中养伤等候。 黄、楚二位女流也留下来为受伤众人随时换药,招呼三餐。童阳本未负伤,何时逢唯恐他去了惹事,便以照顾伤员为名将他留在身边。 见他半天闷闷不乐,何时逢便吩咐小二送来两壶烧酒,一只白切鸡,几样小菜。几人就房中细酌慢饮,拉起了家常。言及周良,尽皆悲伤不已。黄、楚二人究是女流之辈,不知不觉间已泣不成声。众人一时悲恨难释,皆将夷狄之恶暗记心中,以思日后为死去的周良及无数中原百姓报仇雪恨。 何时逢的感伤自是不言而喻,思来想去,终不知回去该如何向师父交代。众同门一路上所遭遇的伤创,他这个做大师兄的如何能脱了干系。于是酒至浓处,更见愁苦难当。 日上三竿,光照万里。此刻,徐行健带着季少胤和秦风两位师弟已来到火山堡。只见两边高山夹持着中间一道开阔的川地,平坦悠长,宽约里许。川道中间,一条流水曲折迂回,潺潺东去。两岸芳草鲜美,遍地野花芳菲,成双成对的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肆意飞舞。 河流对岸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块高约数丈的宽阔台地,一座宏大的石筑庄园建在台上。丛丛屋舍拱围高大楼堡,时有渺渺人烟掩映在成荫绿树之间,端得气派不凡。 三人方于庄前下马,便见一通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与此同时,等候在大门台阶下边的管乐班便锣鼓唢呐吹腾起来。 庄前除了管乐班,还有十来个家丁帮客人抬行李,牵马匹。除了络绎不绝的远近来客,还有成群结队的叫花子在大门外来回晃悠,以向主人讨些微薄打发。几乎每个乞丐肩上都搭着数目不等的口袋,少得搭一两个,多得竟有六七个。今日是火山堡的良辰佳节,主人显得格外绅士,已提前在大门外安排好了家丁,专为前来的乞丐们施舍酒肉银钱。 秦风等人的坐骑已被家丁们牵往后院,三人风尘仆仆还未定神,忽闻一个男子声音,呼道:“吆,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尔等竟敢找上门来,有种!先吃洒家一刀!” 三人抬头一看,同时吃了一惊。原来这喊话的人他不是别人,竟是前几日在神涧村交过手的那环刀汉子。见他挺刀冲下台阶,三人即刻亮剑相迎。 “且慢!” 双方刚待开战,忽见一个男子从大门出来,见这边正欲交火,忙跑过来喝止。三人定神一打量,更是为之一惊,赶来喝止的男子竟然是那日的折扇公子。不过今日他却没空舞风摇扇,得忙着替他老爹迎接远路来客。 “这,我们……” 师兄弟三人一时愣在台阶下,你看看他,他看看你,支支吾吾,皆以为来错了地方。疑惑之际不由得又朝大门望了一眼,匾额上“火山堡”三个朱漆大字格外显眼,却是只字不差。 那折扇公子一看三人神色便心下了然,随即迎上来微笑着堪堪一揖,道:“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错,堡主便是家父!在下高云深,三位朋友想必就是渭州崆峒山的远路贵客啦?” “不错!在下徐行健、季少胤、秦风!”徐行健抱拳一应,季、秦二人也抱拳自我介绍。 高云深脸上略显尴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失礼,失礼!请恕小弟昔日冒犯,快请回堡奉茶!” 经高公子一番伶俐解释,三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开怀一笑,被家丁们接进堡里。 三人暂被安置在西首一排厢房里歇息,早有家丁端来茶水果盘热情招呼。坐得片刻,三人便来到上房拜上礼单,随后便经北面月洞门来到堡中宴客厅礼见堡主及其家人。 “吆,三位少侠里边请!请恕老朽眼拙,劳烦各自介绍则个!” 三人刚至厅门,一位瘦削的老者忽地迎上来,微微一揖向三人问起了名姓。 三人还了一揖,徐行健抱拳之际,应道:“在下三位乃崆峒玄空门下弟子,师父老人家身体欠安,特命在下几人前来代为祝贺。晚辈徐行健,这两位乃师弟季少胤、秦风!” 那老者一听当即热情的微笑开来,道:“原来是玄空子门下高徒,幸会,幸会!老朽宋应昌,乃堡中事务管家,倘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三位少侠海涵!快请厅中奉茶,我家堡主已经等候多时!”那老者说着又是一揖,三人忙又回礼。 此刻时候尚早,大多远路稀客尚未赶到,宴客厅里只有先来的一些客人与主人互相叙旧。家丁们已将二十张圆木席桌整齐有序的摆满大厅,又为每张桌子配上十把椅子。 北面墙上一个桌面般大的鎏金“夀”字甚是庄严,夀字下方摆着一张檀木八仙桌。桌子一侧,高老爷子端坐太师椅上,正与几位来客聊得意兴欢畅,不时得右手轻捋胡须。一张饱经事故的脸上,布满丝丝皱纹,虽是花甲之年,但身子骨看起来依然硬朗,仍不失威严和气度。 见厅门处宋管家接进来的是三位陌生侠士,高老爷子微微起身,扫了一眼三人,随即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宋管家。 宋应昌微一躬身,介绍道:“禀知堡主,三位少侠乃是堡主昔年故友玄空子门下高徒,特来代师祝寿!” 高鼎迟疑的脸上随即绽出笑容,道:“惭愧,原是楚兄门下高徒,快请这边上座!老宋,叫家丁看茶!” 宋管家应了一声便转身吩咐一名家丁端来茶水招呼三人。师兄弟三人暂坐一边与高老爷子聊起了师门近况及一干人途中见闻,只说了一些大概,于途中伤损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三人与堡主稍叙片刻,尽了面上客套便暂别出厅,回到西首厢房。眼看午牌将过,客人依未到齐,料想待得开宴须到申牌方可。 思忖一路狼狈遭遇,三人皆感内心烦乱。厢房里坐得片刻,浅沾清茗便欲出来散心,随即踱步来至大门外。 门外依旧车马络绎,少堡主高云深仍在忙着迎客。见三人出来散步,打过一声招呼便又转身指使众家丁帮客人牵马,搬行李。 这时,忽见一队商旅缓缓来近,一数之下,前面四骑,后面竟有十三头骆驼,驮着行李一字行来。 门口的高公子一见远处驼队,立时喜出望外,手一扬,锣鼓唢呐便响了起来,只见他跑出老远迎了上去。 行至庄前,见为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翁,衣着富阔讲究,骑一匹特勒骠。其后是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骑着棕色骏马。紧随其后的是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坐下照夜白。再后面骑马的是一位管家模样的老叟,驼队尽头是四名年壮的驼夫。 “师父、师母,一路辛苦了!快请回堡歇息,家父早就盼着你们呢!哇,骆师弟、沙伯伯也都来啦!真是太好了,快请回堡奉茶!” 高云深热情的连连招呼着驼队一行,看来人打扮皆像异域人氏。直到见他称那老翁为师父,秦风三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少堡主对他那般恭敬有礼。 三人却不知此人便是昔年纵横江湖的金掌骆天山,自从数年前隐退武林,便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人们想不到他竟然做起了生意。常言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而此人却是隐于商,人称西贾,长年往来于西域至中原之间。与早些年隐退江湖的北牧、南渔、中农、东樵并称当世五隐,皆是昔年叱诧风云的厉害人物。 只见众家丁俱都辏过来牵马的牵马,搬东西的搬东西,伴随一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骆天山一行便被高云深和家丁们迎进堡里。 时值申牌,所有的客人都已到齐,有许多客人甚至不请自到。宴客厅里人声鼎沸,宾客熙攘。一些相互认识的便辏在一起谈笑风生,互叙别意。 闻得外面三声炮响,厅中管乐班便锣鼓唢呐捣腾了起来,众宾在喧闹的鼓乐声中被家丁们陆续安排就座。 片刻之后,只见宋管家站在东首尺许高的司仪台上右手一扬,管乐声便嘎然而止。接着见他微一沉吟,便喊道:“诸位且请稍静!” 客人们随即停止谈笑,偌大的厅中立时鸦鹊无声。紧接着便见宋管家顿了顿,喊道:“今日,是我火山堡高老爷子六十华诞大喜之日!承蒙各路江湖上的英雄前来道贺,我火山堡顿感蓬荜生辉!” 语毕,厅中立时响起一片掌声。接着见他又道:“我谨代表主人向前来道贺的所有宾客表示衷心的感谢!现下有请孝子贤孙向尊长行礼!管乐班,奏起!” 厅中又是欢呼一片,管乐声中高家的后辈们依次来到高老爷子面前行礼敬酒,高云深与那日的青衣女子赫然在列。 礼毕,见宋管家手一扬,管乐声又嘎然而止。 “现下有请主人敬酒,客人尽兴!管乐班,奏起!” 宋管家说着便手一扬,这次扬的却是左手,声乐也不是方才的锣鼓唢呐,而是换作了弦管丝竹,奏的是当地文人骚客为高老爷子寿辰特作的词曲《长寿乐》,之后又是一曲《好事近》。 崆峒徐、季、秦三人被家丁们安排在南面一排的第四桌,同桌共饮的还有四名阔少,三名老汉,看样子也都是些武林把式。一席人只顾默默吃喝,偶尔有人说一两句也只是与一起来的熟人交谈。这情景与其他席桌上谈笑风生的场面显得很不协调。 师兄弟三人俱是初次与陌生人同席用饮,俱感有些不太自然。看样子,对面几人也似有同感。酒过三巡,秦风忽见对面身着白色锦袍的少年顿了顿,便一扫众人道:“素昧平生,今日竟能与诸位同席共饮,思来实属缘分。彼此难道不该认识一下?” 语毕,微笑着用征询的眼神一扫同席众人。一侧的白髯老叟听后淡淡一笑,将饮干的酒杯放在桌上,道:“少年人有心相识,那便认识一下也无妨。咱就自个介绍吧,老朽马维新,本地人氏,各位请了!” “老朽陈东阳、尤应!同为当地人氏。”与马维新挨着的两位老汉依次介绍。 “呵呵呵……想不到三位前辈竟是塞上四杰其中之三,久仰!晚辈们真是有眼无珠,失敬,失敬!”白袍少年呵呵一笑,笑的豪气干云。 然后便道:“我等同为府州人氏,乃李世、李良、贾洪、惠江!”四少依次抱拳。 陈东阳淡淡一笑,道:“看四位举止打扮,老夫本也猜得几分,不料果然是府州四秀,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后生可畏啊!” “在下三人乃崆峒门下徐行健、季少胤、秦风!”徐行健首先抱拳,季、秦二人跟着依次介绍。 马维新打量着秦风等人,道:“崆峒乃名门大派,当世唯丐帮、少林堪与比肩,青城、太白等稍有逊之。尔等掌派师叔飞绥子更是当今武林泰斗之列的人物,老朽已久仰多年,只可惜不曾见得。” 秦风看着马维新,道:“敢问马老前辈,除了前辈三杰,另一杰却是何许人也?” 对面的李世听了笑而不语,白髯马维新淡淡一笑,道:“他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只需看今日谁最主要即可。” 秦风迟疑着,道:“莫非,莫非就是堡主高老爷子?” 一直沉默的青袍老头尤应,忽地抬头一笑道:“年轻人果然聪明,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与李世相邻的贾洪随即也笑道:“秦兄猜的不错,堡主本与在下几人为忘年之交,后觉彼此年差甚远,且我等又与少堡主多有交往,故今改称干爹。” 秦风沉吟道:“原来如此,真是幸会了!“ 原来真是高老爷子,三人知后均感纳罕,师父以前怎就未曾提过?这些年一直呆在崆峒山,极少出来走动,于之江湖见闻却是孤陋寡闻。师父玄空子性情较为高冷寡言,平日里除了指点众弟子武艺之外,也很少谈及武林见识。以至于弟子们一个个皆似初出家门的毛头小子,单与对面几位少年相比都似井底之蛙。今日一席言谈,足令三人汗颜。 相识之后,一干年轻人便争相给三位前辈敬酒,皆有拉拢交往之意,三杰也对这些年轻人的豪爽颇有好感。继而,崆峒三人又与府州四少互相劝酒,言谈甚欢,酒至深处已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众人正自忙于觥筹交错的应酬之中,忽见宋管家又来到台上右手一扬,管乐班随即歇止,厅中立时安静下来,众宾俱把目光投向司仪台。 宋管家在台上四下一扫,便道:“咳,咳咳,畅饮之际,老朽稍作打断。诸位宾朋今日聚此一堂,皆乃机缘使然。为免同席不识所致氛围不畅之咎,堡主有心让诸位认识认识。一来有融气氛;二来呢,诸位正好借此推诚际会。实乃两全其美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好!如此甚好……!” 厅中众宾齐声呼应,显然宋应昌所言正合众人心意。 见人们俱表赞同,宋管家微笑着,便道:“既是众意所趋,宋某自当谨行地主之谊,依次简介于斯。” 北排西首第一桌坐的正是日间那队商旅,宋管家说着便来到近前,右臂一伸,指向那位穿着考究的华服老者,朗声道:“这位上宾便是人称西贾的骆天山骆大侠,他就是昔年叱诧风云的金掌震边陲!” “久仰大名,久仰,久仰……!” 众人听后遥遥抱拳,俱表钦敬。骆天山随即起身微作罗圈揖,四方还礼。 紧接着,又指向旁边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女,依次介绍道:“身边这位便是夫人糜女侠,其子骆中雍,管家沙本金,驼夫巴虎、陆通……”为不失礼,他竟连马夫等人也挨个介绍于众。 接着又来到南排第一桌,挨个介绍,却都是本地一些达官显贵。乃通判、县尉、主薄、师爷、押司、保正、里正、大保长、保长等官府绅宦。 挨着的第二桌却是一些外族蛮夷打扮的人,宋管家走到跟前,径指一位耳戴大环的胡服老者,朗声道:“这位便是人称边地万事通的拓跋弓、拓先生。其次是党项三雄,细封哈多、野离达刺、费听扎罗。再过来是河套双鹰铁钼尔脱里、巴图玛剌勒,以及契丹使者耶律阿木、萧可兰……” 众人一见是些蛮胡外夷,面上俱显鄙夷仇视之色。这边马维新等三位前辈,起初脸现不解之意,随即笑而不语。 秦风暗思:“想不到堂堂火山堡高大侠竟与夷狄蛮子往来如此密切,这些蛮胡可是我大宋不共戴天的世敌啊!这堡主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 这时,见宋管家又来到北排第三桌,指向一位身穿红衣的中年妇女,依次朗声介绍道:“眼前这位便是大漠女侠曹红柳,其次乃白马银枪杨文凯,河东剑客柳扶风,即黄河九曲门掌门人。以及波罗堡主樊怀胜,绥州二锤王老大、马浪,即铁锤门两位当家的。过来是鄜延镖局总镖头张弓远,三边刀客高世成高大侠……” 秦风等崆峒三弟子此时才发现,前些日子在绥州交过手的两位铁锤汉子也赫然在座。常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禁暗自感叹:“惩地冤家路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时,忽见一名家丁慌慌张张来到宋管家跟前附耳低言几句,宋管家略一沉吟随即嘟囔几句,那家丁便转身出去。 宋应昌方待回神接着介绍,忽见一老丐穿得花里胡哨,一根青仗挑只破铜碗,手舞足蹈打着竹板儿从厅门进来,绘声绘色的说唱道:“ 迟不来、早不来,宾朋满座我就来。 东睬睬、西睬睬,英雄狗熊把拳猜。 火山堡、风水好,一张破布也是宝。 你来瞧,他来找,各人心事各人操。 把笙箫,乐今宵,异域他邦同结好。 同结好,好不好?曲终人散自知晓。 自、知、晓……!” 及至快板说到尾声,那老丐已在厅中转了大半圈,这时刚好转到那桌胡人跟前。只见他将两页竹板往怀里一揣,便一屁股坐在细封哈多膝上,伸手就在盘里扯下一只鸡腿,大模大样的吃了起来。 细封哈多立时恼火起来,堂堂西夏豪杰,哪受得了这种欺辱!自感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扫。当即怒火填膺,两手挟在老丐腋下猛地用力一抛,本以为这下必将那老骨头跌个筋断骨折,哪料他却纹丝未动。于是右掌暗注真力猛地朝他后脑劈去。不料,手掌还未触及对方发梢,却硬是僵在半空不再动弹。 众人全然未曾注意,在细封哈多抬手之际,已被那老丐右肘轻描淡写的朝后一磨蹭,已将他期门、肺俞两处要穴击中。 “穷酸老乞儿,莫要猖狂!” 细封哈多一时气血凝滞,僵在椅上动弹不得。当下憋着满腹恶毒,挣扎得骂出一句。同席众人一见之下,尽皆愕然。一旁的野离达刺和费听扎罗毕竟是细封哈多的结义兄弟,虽对这老丐心下忌惮,但对他的无礼举动委实看不下去。二人相对一视,便纷纷拔刀朝那老丐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番恶作剧只在转眼之间。那老丐从进门到现在,似乎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全然未将正北边椅上坐着的主人高鼎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只见那老丐一根青棍,劈、戳、缠、挑、绊……棍法精奇,招式层出不穷。一挑一绊之间,野离达刺与费听扎罗的刀尽似完全不听使唤,倒好像刀是握在别人手里。二人一时手忙脚乱,显得很狼狈,完全被那老丐当猴儿耍。 此刻,厅中众人皆在暗自猜测这老丐的来头,一些见闻广博的前辈们心底已有了七八分。只因均未见过此人,故一时难以定论,只都暗自思量着他方才快板里说唱的那一段话语。然而,在座这么多人,恐怕只有骆天山心下了然,他不仅知道老丐的来头,甚至连他的来意也一清二楚。只是不到最后他还不愿出头,他本就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住手!” 坐在椅上的高鼎对这老叫花子肆无忌惮的举动早已忍无可忍,要不是今日六十大寿,他岂能容人对自家客人如此无礼。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再坐得住了。当即恼怒的起身呵斥,却见儿子高云深和环刀汉子崔峰、黄衫剑客冷平等人已到了那老丐跟前,随即也大步朝那边走去。 野离达刺与费听扎罗在那老丐的一番挑逗下,已如丧家之犬,二人心下正自叫苦不迭。忽闻高堡主喝止,又见少堡主等人赶来,正好趁机摆脱窘境。 只见崔峰手持大环刀正欲砍向老丐,忽被高云深手势一摆制止。跟着一揖道:“敢问前辈何故大庭广众之下教我火山堡下不了台来?莫非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老丐笑着将棍一收,随手微微还了一揖,道:“非也,非也!老朽只是觉得这大好的日子,未免缺少点热闹,是以不请自来,给大家助兴而已!倘若少堡主不欢迎,那老朽只好赶快滚了!” 那老丐说着便转身正欲离开,高云深伸臂一拦,正色道:“慢着!你搅乱了众人兴致,岂能说走就走!” 老丐嘿嘿一笑道:“怎么,少堡主莫非想留着老头子共进晚餐?嘿嘿,别这么看着我,怪不舒服的!先说好,老朽吃了你的鸡腿,又喝了你家的酒,可不想跟你动手喔!” 众人正都将目光聚焦在老丐这边,要看这少堡主如何料理。却闻得厅外有家丁急促喊道:“堡主,外面……”话未说完,忽地噗通一声,不知被什么人给抛进来摔在地上,立时口吐鲜血没了迹象。 高鼎纵身一跃,到得厅前,顿声喝道:“来者何人!现身吧!” 话音一落,忽见两个好大肉球贴地滚了进来,一白一黑,转眼便到了当庭。从地上往起一弹,陀螺般空中不知转了多少圈,忽然落地一长身,竟是两个胖墩墩的人。 众人一扫之下,只见来的两人面相极其相似,而肤色却是一黑一白,穿得衣服也是一黑一白。二人一长身便笑的噗哈哈,竟然也打起了快板,说唱道:“ 迟不来、早不来,有酒有肉俺就来。 香一筷、辣一筷,喜酒喝来可消灾。 火山堡、要糟糕,千年破布织噩耗。 传家宝、吃不消,空将性命丢个早。 左参商、右参商,狐狸尾巴长又长。 君不见、天苍苍,胡人放马俺家旁。 俺、家、旁!” 二人手舞足蹈,及至说完,已在大厅里将众人挨个儿打量了一遍。这时,正好来到那老丐跟前,笑着道:“哈哈,干爹!原来你在这儿呢!总算找到你了!” 老丐微微一笑,抬手抚摸着二人脑瓜子,道:“嘿嘿,我的干儿子们,我不是让你们别跟着我吗?怎么又来啦!这里好危险的,快回去吧!” “嘿嘿,那哪儿成?小的们好歹吃上一顿再走不迟!” 这时,坐在西首第一席一直沉默的骆天山忽地起身,朗声笑道:“呵呵,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白馒头何时作了别人的干儿子,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呵呵呵……!” 这边老丐一听,随即转身故作惊讶的忙忙一揖道:“吆,原来是金掌骆大侠,久违,久违啊!” “呵呵,金帮主别来无恙!”骆天山皮笑肉不笑,远远回了一揖。 众人此刻才知这老丐竟是赫赫有名的丐帮金花子帮主,称他作干爹的两个胖墩竟是鼎鼎大名的馒头堡二位孪生堡主,黑馒头与白馒头。一时之间俱感纳罕,想不到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武林大人物竟在一日之间都聚于此。莫非,有事情要发生吗? 这馒头堡地处贺兰山北麓,本属西夏右厢朝顺军司。只这二人皆为汉人,自西夏国定鼎以来便不曾离开此地,今虽人属夏民,却依旧保留着一颗大宋子民的心。是以,平日所作所为多与党项人相悖。 众宾都在注视骆天山与金花子之际,忽见黑白馒头走过去将席上的河套双鹰铁钼尔脱里和巴图玛剌勒往过一抱放地上,随即一屁股坐在椅上,大模大样的吃了起来,就像到了自己家里。 “放肆!” 双鹰当即怒不可遏,各拔刀朝二人砍去。一边的高鼎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如何再能容得这般无礼捣乱。此刻虽知这些人来头不小,但碍于面子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点颜色给他们看看,也给众人看看。 只见他一个起落过来,刚待上前给二人来个下马威。却见环刀汉子崔峰过来道:“教训这种小厮,用不着堡主亲自动手,让小的来修理!” 言毕挺刀杀至,高鼎暂立一旁,料知崔峰还不知对方的厉害,让它会会也好。这时,黄衫剑客冷平也拔剑加入战斗,四人围着两个胖墩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