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妹子[快穿]》 第一章 中秋夜,月色空明,夜凉如水。 鹿宁醒了酒,只穿了亵衣便出了寝殿。侍女怕他着凉出门时给他披了件月白色的大袖锦褂,卦面上用银丝绣着祥云纹,月光下随着鹿宁的走动有流光游转,像一汪晕开的泉。 鹿宁看着前方执灯侍女手上摇曳的火光,努力冷着一张脸,平复自己内心如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的情绪。 前天鹿宁还是个挣扎在考研边缘,计划着什么时候和父母表明性向找个男朋友好好过日子的大三狗。 可也就是在前天,鹿宁的二/逼室友用他的123言情帐号在小粉红浪了一圈,无数直男癌言论激怒了123言情大神。由于123言情小弟新货上任,业务能力太差,什么都不问直接把鹿宁当罪魁祸首办了。 虽然下一秒就查明鹿宁是被冤枉的,但是游戏已经开始,不能中途退出,鹿宁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必须玩下去。 这个由123言情大神操纵的游戏叫【改造直男癌】,直男癌进入游戏随机穿成妹子,系统会发布任务,任务强制接受。 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积分,任务失败玩家会收到现实世界“丁丁缩短1cm”的惩罚。 积分达到一定数值和丁丁为负的玩家都会被强制传送出游戏。 由于鹿宁进入游戏是因为123言情的失误,所以系统会为他开放来自123言情作者脑洞的各种金手指,并为他添加“不会来大姨妈”的增益buff。 123言情小弟对鹿宁进行了24小时的生存培训之后,就把一脸“excuse咪?!”的鹿宁送进了游戏。 鹿宁是在楼曌下了中秋家宴,回东宫的路上被游戏循环送过来的。 宴会上楼曌贪杯多喝几盅梅子酒,让穿到她身上的鹿宁晕晕乎乎的。 当鹿宁看到胸前多出来的两团肉,他就明白了。 ——这糟心玩意儿根本就不是梦,这游戏他不玩也得玩了。 以及,如果有幸能保全丁丁回到现实世界,他必然要先打死张开那个撒/比直男癌。 鹿宁坐在步辇上融合了身体主人楼曌的记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也可能是由于系统为他开了重生的金手指,记忆融合的时间比较长。 鹿宁读完记忆接下“君临天下”的任务,人已经在寝殿的床上躺了多时,酒也醒的差不多。 鹿宁穿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楼曌,是大佑国的皇太女。 在大佑国男女社会地位平等,无论性别有才能者均可为官称帝,嫁娶也无忌讳,一场婚姻夫妻之分是由双方的社会地位决定的,也就是说男子可以为妻,女子也可以为夫。 楼曌是当今圣上与元后唯一的孩子,名副其实的嫡长女,五岁时被立为皇储。 楼曌上辈子喜欢当朝丞相的儿子江白,可江白青年俊材心里装着好大的抱负,喜欢着温婉如玉的江南女子,看不上楼曌这个娇纵的天潢贵胄。 后来追求不成的楼曌,便去向父皇请旨直接江白强娶回了家,想着先占地盘,早晚把这块石头捂热了。 可惜造化弄人,楼曌连个老婆的正眼都没捞到,就被江白联合三皇子楼睿给弄死了。 楼曌被以“某逆”罪名下狱那日,身边只有一个她从花楼里随手买来,刺激自己老婆的男妓不离不弃。而江白则骑在大马上白衣不染纤尘,第一次对她笑了。 “殿下,臣来送你上路。”他说。 到死了,楼曌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她以为最宠爱自己的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一直是她三弟。父皇立她为皇储也不过是为三皇子铺路罢了。 那位好不容易娶回来,掏心挖肺供着的老婆竟然也一直是三皇子最得力的军师。 从一开始她楼曌在江白眼中就是死物。 楼曌一生由喜入悲,大起大落,登上皇位终被一杯鸩酒毒死狱中,死后尸首焚化挫骨扬灰,不入皇陵。 心有不甘的楼曌重生回了自己十七岁那年,一切推倒重来,这一次不求“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求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鹿宁的任务就是让这个倒霉姑娘实现自己的愿望,干掉一干渣滓登上帝位。 一路的地板都是木制,鹿宁穿着侍女为他换上的软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回廊外的桂花开的正好,香气沁人。 过了一会儿,到了目的地。 鹿宁吩咐门前守着的侍卫退下,只留下了一路为他执灯的侍女。那小姑娘名□□深,是楼曌的亲信。 “主子,按照您的吩咐下了药,人绑着了就在里面。” “嗯,”鹿宁点了点头,“灯给我,在门外候着。” “是。” 鹿宁一手执灯一手推门,进屋时还有些紧张。 这屋里关的是江白。 楼曌十七岁那年只做了一件大事,她绑了江丞相的独子回来,一月后丞相来找皇帝要人时,楼曌已经有了身孕,顺势求旨赐婚。 皇帝掂量了这桩有些荒唐的婚事,不知打了什么注意竟然答应了。 楼曌娶了江白,孩子却没能生下来,四个月的时候楼曌摔了一跤,孩子便没了。 楼曌只当是意外,可看了她一辈子的鹿宁知道,是江白在楼曌饮食里下了堕胎的药。 江白真是恨极了楼曌。而楼曌也真是个蠢姑娘。 屋里是黑的,关着窗子月光也透不进来,只有楼曌手中的灯照得一方地方。 香炉里燃着甜腻的香,有微微催/情作用,被刻意压抑的粗/重/喘/息从床上传来。 鹿宁掀开纱帐,灯光照亮了眼前的春/色。 江白仰躺在床上,双手被红绳结结实实地绑在床头,身上穿一件半透不透的纱衣,露出大片胸膛和两条长腿。 江白肤色偏白,因为春/药的缘故,带着些红润的光泽,紧实的腰身,漂亮肌肉线条。 “这就是江白啊。”鹿宁在心中感叹了一声,“真是个从脸到身体都挺好看的人吼。” 鹿宁对男色没有十分的抵抗力,但如今的形势他对敌还是有原则的,所以虽然心里留着哈喇子,鹿宁面上仍保持着楼曌惯有的冰冷神态。 江白被突如其来的光刺了眼,半眯着双眼看清来人,面色更冷了几分。 三日前,江白在应邀去友人庄子小聚的路上被楼曌劫持,关了三日不说今日又被灌了春/药,想到之后要发生的龌龊事情江白只觉得恶心。 可心里的恶心,也盖不过生理的欲/望,那团火烧得他快要坏掉,连此时鹿宁身上微弱的清甜桂香在他嗅来都变成了诱/惑。 “江公子身子不舒服么?”鹿宁靠在床边笑道。 楼曌这张脸和鹿宁长得有七分像,鹿宁长得好看,在男孩子里算是有些女气了,可是如今性转成了女子,三分女化的长相倒是格外明艳动人。 只是楼曌往常不爱笑,周身总是围绕着上位者冷硬的气场,让人忽视了她的长相。 鹿宁此时一笑,尽管是带着讥讽的嘲笑,也使瞪着他的江白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江白抿着嘴,对鹿宁的话不做回答。 江白坚持得辛苦,鹿宁倒是起了玩心,他伸手碰了碰江白的额头。 “竟然这样烫。”鹿宁装模作样皱着眉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从额头划过江白的鼻梁而后嘴角,下巴之后的地方便够不着了。 鹿宁收回手将宫灯搁在一边,而后坐到脚凳上,趴在床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去解江白的衣带。 “你……唔……” 衣带被鹿宁解开,鹿宁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小腹上勾勒着他腹肌线条,酥麻的感觉从小腹蔓延至大脑,江白再没有说出第二字。 “听说江公子在江南时日日出没青楼楚馆传出不少佳话,如今回了京里也是好不风流。”鹿宁手上撩拨着江白,“本宫有些好奇,这江南的女子与江北可是有何不同么?” 鹿宁脸上的妆还未卸,额前金色的贴花,唇上红色的胭脂,以及眼角扫上的微微绯色,配上羊脂般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被甜腻的熏香镀上了一层暗哑潮湿的光,此时的鹿宁像是某种只在夜里出现的妖/精。 “江公子真有一副好身材。”鹿宁捏了捏江白的腰线,“道不像是个书生。” “江公子回京也有些时日了,秦川坊那些个花楼可逛遍了?”鹿宁又在江白的肚脐上打着圈,“有没有比较钟意的姑娘或是小倌呀。” 江白吃下的春/药比寻常的药性更强,此时被鹿宁这么撩拨着,呼吸已经不畅,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喘/息也愈发重了。 “听说江公子在这儿有些水土不服,本宫便让人送些药给你,没想到丫头太笨错把留着给马儿配/种的药拿来了。” “这药是我早年从蛮子那儿得的,公马吃了能干个一天一夜,人要吃了倘若不能把火泄干净,那此后便是不能人道了。” 江白虽然被欲/望折磨的快要疯掉,但脑子却还算清楚,鹿宁的言语让他琢磨不透。 年前他被三皇子从江南召了回来,不知怎么就遇上了楼曌,楼曌见过他后便说是“一见钟情”开始追着他不放。 三皇子若想继位,楼曌是第一位的阻力,所以江白也没直言拒绝,只是保持着一种暧昧的距离,不冷不热不温不火。 被楼曌强绑回来这事实在是出乎江白意料。 江白最开始觉得楼曌不过是求之不得狗急跳墙,可如今鹿宁的反应却让江白觉得,这个人只是在戏耍自己罢了。 “本宫手下闯了祸本宫自然不会放任不管,”鹿宁笑道,“江公子秦川坊那些花楼有喜欢的么,本宫今晚请你消火。” 江白冷哼一声,“花楼里的女子怎么能与殿下比,不如殿下亲自为草民消火吧。” 鹿宁收回手,拿起那盏宫灯站了起来。 鹿宁将宫灯举到江白脸前,歪头打量了江白一番。 “江公子以为自己是谁?”鹿宁句尾微微上扬添了些不屑,本是笑着,说着却将神色冷了下来,眉目见多了些厉色,“卿以为自己配和本宫谈条件么?” 有几滴灯油随着鹿宁动作跌落到江白锁骨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江白还未反应过来,鹿宁就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春深合上鹿宁身后的门。 “去把秦川坊的花楼都包下来,就说今晚本宫请江公子泄火,”鹿宁对春深吩咐道,末了又加了一句,“记得让人看好江公子,务必片刻不理。” “是,主子。”春深会意之后狡黠一笑。 第二章 醉酒加上晚上出门吹了风,鹿宁回到寝殿有些头疼,让侍女伺候着沐浴一番,喝了碗叫不出名字药便睡下了。 侍女放下帐子吹了灯,退出去后,假寐的鹿宁又睁开眼。 鹿宁本以为自己得有些时日才能适应如今有点荒诞的现实,但是刚才坏心起了对江白渣男的一番戏耍,倒是让鹿宁有种莫名的爽感,而后发现除却穿成妹子让他有些不适外,这游戏也是挺好玩的。 楼曌现下的处境不算好,在皇储位上就是个大大的靶子,皇子皇女凡事有点挣皇位心思的都想咬他一口,更别说这些人背后错综复杂的朝中势力,鹿宁怎么看都应付不过来。 鹿宁权衡了一下,决定现在首要做的事情便是从东宫退出,远离权斗中心,韬光养晦,从长计议。 鹿宁道不怕皇储的位置丢了捡不回来,反正楼曌的老子心里内定的继位者一直是三皇子,老头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所以楼曌下来了再扶上去的必然也只是个挡箭牌。 只要鹿宁除了三皇子,谁还会比他更有权力“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脱了皇储的帽子他也就只用专心对付楼曌三弟,省了不少事,何乐不为。 只不过废储确实不大容易,鹿宁得犯个事儿,这事儿不能太给他摸黑,但也得足够能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 鹿宁左右思索了半天,决定从个人生活作风上入手。然后又吃喝嫖赌想了一圈,摸了摸下巴笑了。 ——楼曌绑架江白这事儿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导火线嘛。 鹿宁又细细规划一番。 第二日大早,鹿宁被春深喊了起来。 中秋休沐三日不用上朝,鹿宁本是可以睡个好觉的,可惜昨日家宴上皇帝专门提了让他去看看正在读书的弟弟妹妹们。即使再困,这皇帝的命令他可没有怠慢的胆子。 大佑的穿衣风尚乃至建筑风格都与唐朝相似。 鹿宁今日穿的是一套湖蓝色直领齐胸襦裙,外罩鹅黄色大袖,披帛是与襦裙呼应的湖蓝色,上面都绣着兰花。 楼曌如今十七岁,尚未成家,所以只能梳简单的垂云髻。三四个侍女围着鹿宁转,修饰着楼曌本来就好看的容颜,春深为鹿宁点了额花最后又在他发髻上插了龙吐珠的簪子。 一番打扮下来,鹿宁已经从人间的美人变成了天上的仙女儿。 “这皇宫里面的手艺不服不行。”鹿宁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大佑国,皇储十四参政,而其余的皇子皇女则只能在十六成年出去建府后才能参政。当朝皇帝十三个子女,除过楼曌之外已经入朝的还有一女两男,十六岁的三皇子楼睿就在其中。 自楼曌五岁被立为皇储后,便不再在皇子皇女学习的文渊阁读书,因此楼曌与自己弟弟妹妹在平日里接触不多,关系也就不那么亲近。 楼曌上辈子腹背受敌,没有半个亲密的盟友,所以如今就算是皇帝不说鹿宁也得来看看这帮弟弟妹妹。 这不是俗话说的好发展小弟要从娃娃抓起嘛。 从步辇上下来,鹿宁一人进了文渊阁。 祖宗定下的规矩,宫人不得出入文渊阁,皇室子孙在此读书时身边也只能有一个伴读伺候着。 除过年龄太大的和还不会说话的十二十三,楼曌的六个弟弟妹妹都在这院子里了。 鹿宁见到他们时,那几个孩子正把一个少年围在中间,坐在阶前听故事。 讲故事的少年眉清目秀,和江白是一个类型的美男子,只是与江白相比这人的身体则单薄上许多。 少年先看到鹿宁,忙站起来行礼。 “臣弟参见皇姐殿下。” 鹿宁认得,这就是三皇子楼睿。 楼睿一带头,后面几个萝卜头纷纷跪下行礼。 “臣妹参见皇姐殿下。” “臣弟参见皇姐殿下。” …… 鹿宁心里虽觉得这高矮不一的箩卜头一个个绷着小脸,一丝不苟行礼的样子十分有趣,但面子上依旧端着半个君主的架子。 “都起来吧。”鹿宁道,“今儿本宫就是来看看你们,不必拘礼。” 待到一个个小萝卜头都起来后,鹿宁又对楼睿说。 “三弟,本宫方才听你在同诸位弟弟妹妹讲话本上的故事。你这就不大地道了。”鹿宁笑道,“徐先生就在屋里,徐先生最烦读书人看传奇话本这些下三流的东西,被他听到定是会向父皇告状的。到时候,弟弟妹妹又免不了一顿罚。” 楼睿今日进宫请安,走时想起昨日父皇命楼曌多去文渊阁走动走动亲近一下弟妹的事,寻思了片刻,便临时拐到了文渊阁。 楼睿不是皇储,从小就在文渊阁读书,加上楼睿长得好看还摆出性格温和的样子,同在阁内读书的兄弟姐妹对他都十分亲近。 楼睿想不通昨晚父皇对楼曌的吩咐是何用意,父皇对楼曌这个皇储的栽培一向都不上心,可昨日的话明显就有了些点播的意味。 让楼曌多与弟妹亲近,不就是在暗示楼曌要在皇子皇女中多培养自己的势力么。这让楼睿觉得十分不安,他自己在兄弟姐妹中的势力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又怎么能甘心看楼曌来与他分羹呢,所以楼睿临时又拐来了文渊阁——即使再不甘心,他也不能让对手脱离自己的监控。 只是今天的楼曌好像变了许多。往日的楼曌可不会这么跟他开玩笑。 楼睿愣了片刻脸上才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皇姐殿下说的是,是臣弟考虑不周。” 鹿宁捕捉到了楼睿刚才的片刻愣神,楼睿心中所想他也能猜到几分。 鹿宁不再与楼睿说话,开始同那些小萝卜头寒暄。 当名字和人一个个对上号,鹿宁发现少了自己要找的那一个。 “九弟今日不在么?”鹿宁问。 “回禀皇姐殿下,九哥他这些日子生病了所以没有来。”小胖子十皇子抢着回答。 “是这样啊。”鹿宁笑着摸了摸十皇子的头。 小十和小十一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刚到读书年龄只有六岁,最大的五皇女也不过十五岁。皇家的孩子心机重,可到底是小孩子,鹿宁又是专门来同他们搞好关系的,自然没一会就打成了一片。 此间楼睿也不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不过神色道比一开始自然了许多。 徐先生来喊小萝卜头们上课,楼曌和楼睿也先后离开了文渊阁。 “春深。”鹿宁看着楼睿先行的背影吩咐道,“你去查查九皇子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主子。” 九皇子叫楼峥,如今十二岁,是皇帝和一个宫女所生,母亲在生他时难产死了,父亲也没有指派新的母亲给他。楼峥在偌大的皇宫里活得像根野草。 野草必然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特性,十四岁时楼峥偶然得了一个亲近皇帝的机会,不知父子俩说了些什么,皇帝将他送进了军营。 上辈子楼曌再见他已经是两年后,十六岁的楼峥从北疆回来被封骁王,掌禁军兵权。连一向深谋远虑的楼睿都没有算到他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竟然是个人物。 楼峥作为日后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皇子,鹿宁即使不能拉拢他,也必然要与他搞好关系。 只是楼曌一向不与谁亲近,贸然示好只会让人生了戒心。现下听说九皇子病了,鹿宁心中直觉觉得这事儿可能有蹊跷,由是让春深先去摸个底儿,说不定可以得个亲近楼峥的由头。 鹿宁从文渊阁出来直接回了东宫,本来早晨应该去向继后请安的,可是继后慕容氏如今并不在宫中,她三月前说是为国祈福请旨去了白露山青崖清修九月初才能回来,鹿宁也就省了请安这档子事儿。 回到东宫宫人来报泄了火的江白已经被送了回来。 鹿宁只吩咐了一句,“照原先那样关着就是。” 鹿宁此时对江白连戏耍的兴趣都没了,因为他还有件正事要办。 ——上辈子那位对楼曌不离不弃的男性性\工作者,他得找出来。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都是重生的套路,鹿宁哪边都不能耽误,想着就让春深给自己换了身便服出宫“结草衔环”去了。 第三章 鹿宁换了身普通些的襦裙,白底上面绣着红梅,春深怕他吹风又给加了件红色的斗篷,衬得鹿宁越发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楼曌生的好看,可她上辈子半分自觉也没有,喜欢死气沉沉的颜色,也不爱收拾,白瞎了天生的好资质。 鹿宁与楼曌不同,他一向觉得人就应该每天都漂漂亮亮的,美丽不分性别不是错误更不会减损威严,美丽有时还会是一种武器,当他看到镜中楼曌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姑娘得做出点改变,比起沉闷端庄她更适合狂放恣意的美,所以当春深拿出衣服让鹿宁选时,他毫不犹豫地选了身上这套。 红色很配楼曌,鹿宁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春深将鹿宁头上的龙吐瑞换成了一对错金红宝石簪,收拾妥当的鹿宁便出发了。 大佑风气开放,花楼男女皆可入,鹿宁被春深搀着从马车上下来,街边的行人小贩见他眼生只当是哪个公侯家的小女儿。 秦川坊是帝京的风月地,达官贵人多出入其间,偶然来一个容颜姣好衣着富贵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 楼曌对上辈子不离不弃的那个男\妓的记忆少之又少,所以鹿宁只知道那男子叫照月,在云梦楼“工作”,那男子的样子他虽然模糊但是大概见到就会知道。 这些信息差不多也够找一个人了,让鹿宁有点担心的是,楼曌是在十九岁见到那个男人的,如今他提前两年来寻,照月不知道出现了没有。 大佑花楼分两种,只卖艺不做皮肉生意的清馆与“鸳鸯锦被翻红浪,夜夜春\宵夜不休”的艳馆,云梦楼就是秦川坊有名的艳馆,楼里男男女女俱有一身让人销\魂\蚀\骨的好功夫。 鹿宁刚进云梦楼,就有老\鸨迎了上来,请鹿宁去二楼。 “小姐是第一次来吧,来我们云梦楼就对了,天上的地下的大佑十州乃至海外所有类型的美男子我们都有,各有个的美床\上功夫都是一流的……” “先上茶再说。”春深见鹿宁脸色不好,便嫌弃老\鸨的怠慢皱眉头开口道,“有云顶春么,没有换银线也成,我家主子只喝这两种。” 春深对老\鸨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颇有狐假虎威的恶奴气焰。 老\鸨连忙命人去沏茶。 青楼里的人都活成精了,如果不是先给他们几分颜色看,他们就敢登鼻子上脸,觉得你是第一次来让你花山珍海味的钱吃萝卜白菜。 春深口中的云顶春是大内贡茶只有少数皇亲国戚能喝到,属有价无市类,银线稍次之,也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喝到的。 春深这是先给老\鸨一个下马威,让她不敢怠慢自家主子。 鹿宁知晓春深的小心思,也没拦着,没一会儿小厮端着一壶银线来了。 春深为鹿宁倒了一杯,鹿宁端起喝了一口,是银线新茶,今年第一茬的银线刚到大内,这里就有了,可见云梦楼背后的势力也不小。 “妈妈手下可有一个叫照月的男-妓。”鹿宁将杯子放下。 老鸨想了片刻,“并没有。我们楼里还真没有一个叫照月的。” 鹿宁皱起眉头,果然是自己来的太早了那个男\妓还没有出现么。不过这老\鸨的话也不能全信。 “那就请妈妈把你楼里所有的男孩都请来我看过再说吧。”鹿宁说完示意春深。 春深扯了两张银票塞进老鸨手里,老\鸨见钱眼开立马收起了难色。“不过小姐,我们楼里也有几个男孩正在接客这……” “也叫他们来,耽误不了几时,若有贵客纠结,让她一同来找我便是。”鹿宁不以为然的说。 老\鸨忙下去准备,刚才那一番话让她也明白了,这位面生穿戴富贵的小姐身份可不一般。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男\妓们便接二连三的来了,开\苞的没开\苞的挂牌的没挂牌的,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应该是刚从床上下来,一一看过鹿宁还是没找到那个人。 鹿宁有些失望,心中却也只好先将这事放一放了。 鹿宁又□□深塞了张银票给老鸨,起身离开,刚出了门便遇见了一桩事。 一个端茶小厮被路过的另一个小厮撞了,洒了茶正在骂。 “这是要送去月公子云顶春,贵人带来的,你给撞洒了……” 听到这句鹿宁停了下来,月公子方?才她见过的男\妓里没有这一位,她看向老\鸨,老\鸨一脸难色。 “带我过去。”鹿宁对老\鸨说。 “这位贵人呦,”老\鸨也索性承认了,“不是我不让月公子见您,只是那位贵人我实在惹不起,劝您一句也别去了,实在不好惹。” 鹿宁冷笑一声,“莫非是当今圣上?” “哎呦,”老\鸨捂着嘴叫了一声,“您可别乱说,这当然不是。” “那就带路。”鹿宁道。 就这几句的功夫,老\鸨觉得自己眼前的小姑娘便换了个样子,模样没变,变的是气势,那种上位者的威压让她心里直叫苦,想不到折中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鹿宁带到了地方。 三楼是干活的地方,鹿宁被老\鸨领着停在了一间靠里的房间门前。 “你看我这新指甲,这个颜色是从姑妈那得来的,好看么。还有你喜欢的云顶春,泡茶的怎么还不来真是的……” 断断续续有声音传出,鹿宁只觉得耳熟却暂时记不起是谁。 “给你说个好笑的事儿,前年丞相替他儿子跟我爹提亲,想要娶我,当时我爹门都没让他进。现在,你猜怎么着,皇太女殿下前些日子竟然看上了这个我挑剩下的,还百般追求,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啧啧……” 听到此处鹿宁突然笑了,他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 春深气不过敲了门。 “谁呀。”屋里方才一直说话女子应到,语气有些不悦。 “开门,我家主子要见月公子。” “呵,”里面的人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你家主子好大面子想见就见,不知道月公子现在伺候的是谁么!” “管你是谁,赶紧开门。”春深打小就跟在楼曌身边,听不得别人说楼曌一句坏话,刚才里边人讲的那些她听在心里此时正一肚子火。 “我倒要瞧瞧你家主子是什么货色。”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门被从里打开。 老\鸨怕殃及到自己往后缩了缩。只是她想象里的“大场面”却并没有来。 气势汹汹的杨莹在看到鹿宁的瞬间愣在了那里,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浑身僵硬,方才红润的脸色也瞬间苍白起来。 “所以你说说,”鹿宁轻笑一声,语调略微上扬带着些轻佻的意味,“本宫,是个什么货色?” 杨莹是当今杨贵妃的侄女,也就是三皇子的表妹,德昌公的小女儿,很受当今圣上和贵妃杨氏喜爱,偶有留宿宫中吃穿用度也都按照郡主品级来的。如今杨家得势她又生的好看追求者无数,所以在帝京一向是横着走的。 方才杨莹想着门外只是一个不知好歹没见过市面的权贵,她有些无聊开门羞辱一番也是乐趣,可她没想到这门一开,眼前站的竟然是那个才被她取笑过的当今皇储楼曌。 皇储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杨莹再瞧不起楼曌,君是君臣是臣,她出言不逊依旧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若楼曌追究起来十个她都不够收拾的。 鹿宁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让杨莹摸不着头脑,杨莹娇纵却不是十足的蠢货,缓过神后立刻跪了下来。 “臣……臣女不是有意冒犯,还……还请殿下赎罪。”杨莹哆哆嗦嗦道。 老鸨听到了鹿宁“本宫”的自称加上杨莹的反应,猜到鹿宁的身份,也立马跪了下来直打哆嗦。 春深冷哼一声。鹿宁不再看杨莹,径直往屋里走。 前面站着的春深踢了杨莹一脚,“一边挪挪别当道。” 杨莹心里虽气自己竟然被一个贱婢羞辱,可身体上还是照做了。 鹿宁进了屋,又停下来转身对春深道,“掌二十,找个没人的地方,别丢德昌公的脸。” “暧!”春深愉快地领了差事,撸起袖子拎着杨莹领子就走。 随后老\鸨识相的为鹿宁关上了房门。 这房间虽在角落,里面却别有洞天。 屋内地方不是一般的宽敞,设有园林小景,堆石叠泉十分精巧,纱幔重重叠叠,即阻隔视线,也模糊了光线,而白玉香炉里燃着的,竟是一种来自西域名叫宝石的香,这一点奔放催\情的气味点缀,让此处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清雅又淫\靡的微妙色彩。 鹿宁掀开纱幔向里走去,心里嘀咕着,外面方才闹成那样,里面这位竟然都不出来看看,也不知是真有底气,还是个单纯心大的主。 掀开最后一层纱幔,一张西域风情的大床出现在眼前。床上侧躺着一个只穿了一件红色纱衣只微微遮了点关键部位的男人,他正支着脑袋兴致勃勃打量着鹿宁。 夭寿啊!鹿宁在心里嗷叫一声,这个人竟然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是这骚出水儿来的气质又是什么鬼。 从江白到楼睿,鹿宁也算是见了几个美男,可这种秀秀气气文文弱弱的男的都不是鹿宁的菜,鹿宁作为一个小gay还是万年零号,比较喜欢那种字面意思又强又硬的型。 古铜色皮肤,紧实的腹肌,修长有力的双腿,宽肩窄腰,以及浪到骨子里的人鱼线,一一看来,眼前这位仁兄身上的肌肉线条真是没有一处不充满了力量美,少有的健美却不壮硕的好身材。 至于那张脸,更是惊艳,挺鼻梁高眉骨,深邃狭长的双眼琥珀色的双瞳,唇形薄而有力,亲吻起来大概如同吻神兵刃上的冷光,黑色长发微微卷曲拂过脸颊勾勒出诱惑的脸部线条。 这是一个俊美到带了艳\色的西域男子。 他就是照月,鹿宁确定,并且确信楼曌上辈子必然瞎了眼,不然为何这么大个美男不要,非要跑去追什么江白。 这时照月突然对鹿宁笑了,打断了鹿宁脑内翻涌而过的弹幕。 笑着这位西域大美人就坐起来张开怀抱,用他低沉性/感的嗓音说了句字正腔圆的中原话,满脸宠溺深情的神态。 “奴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随意享用。” 第四章 鹿宁这个人,跟他熟的人平常开玩笑就喜欢说他装。对这点鹿宁没办法,他的内心实在跟外在站不到统一战线上,他就是个无论内心多汹涌澎湃,外面也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迷之boy。 就像现在,鹿宁作为一个二十一岁老大不小的处男第一次被撩,脑内已经“卧槽”加“羞涩”炸开了无数粉红色的小花朵,但外在依旧似笑非笑无动于衷。 琥珀色眼睛的波斯猫就坐在那里,红色纱衣从肩上滑落,露出自己身体最诱\惑的部分。他微微仰头,脖颈的线条更加健美有力,喉结漂亮得让人想咬上一口换波斯猫一声沙哑的低哼。 这只波斯猫,已是风月场上惯常伺候人的老手,却依旧有他猫科动物天生的骄傲,即使他将自己献给你享用,打开身体最美丽的部分送你上极乐的巅峰,可你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猎物,而他才是你欲\望的主人,是这床榻之间温柔乡里的王。 真是,口是心非的狡猾家伙呀。 静。 只有水流击石的声音。 静得有些让人厌倦了,衣袂摩擦的悉索之后,波斯猫闷哼了一声。 ——鹿宁向前一步扣住他的下颌,被迫他仰起头仰视自己。 两年前,楼曌曾代兵深入大漠,驱胡八百里,保北疆安宁至今,那时她见过沙漠绿洲中的泉水在月亮下泛着波光的样子。 此时,鹿宁注视着这对琥珀色的眸子,再次看到了他在楼曌记忆里见过的美景。 鹿宁摩挲着他的嘴唇,轻笑一声,“不会伺候人么?” “会,”波斯猫也笑了,“只是怕大人不喜欢。” 鹿宁莞尔,“无妨。” 听到鹿宁的允许,波斯猫笑意很深反手箍住鹿宁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而后翻身。 鹿宁感受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亲吻自己的脖颈。 小口吸\吻,舌尖在皮肤上打着圈,触碰的力度刚好够触碰欲\望的那根弦,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大猫的亲吻很舒服,鹿宁心中却不知为何涌出莫名的不悦。他抬起波斯猫的下巴,制止了他的动作。 这次的对视两人的距离太近,唇与唇之间仿佛一句话就可碰触到彼此。 “你,可有什么愿望。”鹿宁问罢送开手。 波斯猫愣了片刻,眼中伪装的迷离退却,撑起身子与鹿宁拉开了距离,“大人是想与奴谈心?” “你有何愿望,告诉我,我都帮你实现。”鹿宁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波斯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人问奴愿望,奴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愿望,无非是锦衣玉食安乐一生,无人欺我,唾我者都怕我,如是而已。” 波斯猫从鹿宁身上下来,侧躺在他身边撑着脑袋,有些戏谑地看着鹿宁。 “可惜奴祖上是平野之战的战俘,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实在无福消受什么安乐日子。” 战俘的奴籍是世代延续的,生而为奴,永生为奴,除非有身份高贵者愿意娶他们为正室。可惜娶一个奴隶必将是一个人终生无法抹去的污点,所以大佑建朝百年用这规矩的绝不超过三次。 “不过,奴见大人身份高贵,倒是可以娶奴回去当个正室。”波斯猫的语气更加戏谑。 大佑的皇亲贵族他见得太多。这风月之地,逢场作戏,真真假假本就不该讲求太多。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就是有不少自以为是的人想要甜言蜜语,试出“婊\子”们的那一点真心,然后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照月一向不喜欢这种人,此时脾气上来,就想怼两句让鹿宁难堪,他更想看看鹿宁有何应对。 可鹿宁并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窘迫。 他坐起来,整理好衣衫,眼中无半分波澜。 “好,我娶你。”鹿宁说,“让你安乐一生,无人欺你骂你,唾你者皆怕你。” 照月此生还未见过如此坦荡真诚的嫖\客,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鹿宁起身走出房间,又向门外的老鸨吩咐了什么。 门没有关,鹿宁站在门口逆光回头。 “半月后我来娶你。”他说。 屋子这么大,又隔着层层叠叠纱幔,但鹿宁确定里面的人听得到。 照月也确实听到了鹿宁的话。 他来这里就像只是为了问他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便离开。除此之外,无关风月。 ——纱幔之后的照月,摸了摸下巴,“真是有趣呀。” 鹿宁离开之后,照月走向房间深处,如同换了一个人,容颜未改气质却有了上位者的矜贵与慵懒。 “世子,这是探子送来消息。” “嗯。” 从云梦楼离开之后,鹿宁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明武公府。现任明武公苏轲是楼瞾的亲舅舅,原后亲弟,名正言顺的国舅爷,也是楼瞾背后最大的支持力。 上一世,苏轲错估形势,自荐带兵平南蛮叛乱,战事失利,大佑被迫言和,苏轲也被追究了责任被削爵罢官,苏氏一脉,自此落寞,楼瞾也损失了自己称帝道路上最大的助力。 苏轲算是这世上最疼楼瞾的人了,楼瞾重生恰在在苏轲请旨带兵之前,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此番鹿宁必不会让苏轲再步上一世后尘。 如今南蛮叛乱虽然没有爆发,但是已有些眉头,鹿宁此番去说也不显得突兀。 上一世,楼瞾是个缺心眼,跟这个最疼自己的舅舅也不亲,倒是一门心思觉得全天下她的父皇待她最好,现下,鹿宁可是要跟这个舅舅搞好关系。 苏轲对鹿宁的突然到访有些惊讶,因为楼瞾一向和他不亲近,可当他看到鹿宁一身便服只带了个丫鬟,抢在他行礼前上来挽住他胳膊甜甜地喊了声“舅舅”的时候,心里那点小芥蒂都没有了。 鹿宁也不遮遮掩掩,向苏轲直言了自己想从皇储位上暂时退下的打算,并苏轲自然是愿意倾尽全力来帮猪鹿宁,而后鹿宁向提了南蛮叛变的事,交代他千万不要搀和这份差事,若能将这差事推到三皇子背后的那些势力身上便是更好的。 南蛮落后,若是叛乱朝廷的胜算更大些,这是摆明的立功机会,苏轲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不过依旧答应了鹿宁。 鹿宁是在明武公府用完晚膳才回宫的,走时苏轲还送了几盒糕点给他,都是苏氏家乡的特产,楼瞾母亲最爱吃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你母亲喜欢的,回去陛下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苏轲对鹿宁道,“日后有事派个靠谱的下人来便好,殿下如今的身份不宜这么随便走动,陛下会多心的。” “多谢舅舅,我都懂。” 苏轲站在府门前看鹿宁一身红衣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走远。楼瞾长得像她母亲,今日鹿宁又一袭红衣,让苏轲想起了苏妍少女时红衣白马的飒爽模样,不觉叹息了一声。 “阿姊,你的孩子长大了。” 鹿宁刚进东宫便觉得这气氛不对,宫女来传话说是陛下来了。鹿宁心中一沉,莫非是丞相提前来找皇帝要儿子了。 心中有顾虑,面子上却还是一副坦荡的模样,鹿宁收拾了一下衣冠便让春深拿着那两个从苏轲那带来的食盒,跟着自己进殿去了。 这是鹿宁第一次见皇帝,好在有了楼瞾的记忆他也不十分紧张,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跪在地上等皇帝一句“平身”。 皇帝却没有说话,将手中茶喝了半盏才开口,“听说你今日去了明武公府。” 看来不是江白的事情,鹿宁心放下了一半,江白那件事是他用来罢黜自己的引线,还未准备周全,如果现下就被捅出来可能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不过皇帝这语气明显不是这件事了, “回父皇,儿臣今日是去了明武侯府。”鹿宁垂眸答道。 皇帝将杯子放下,“倒是坦荡,你去明武侯府所为何事?” “过几日便是母亲的生日,我托舅舅从江南带了母亲最爱吃的点心回来,今日去取。” “点心呢。” 真让苏轲说中了,皇帝多疑,最见不得皇子皇女同朝臣来往,不过此番鹿宁有了准备,一点也不慌张,从春深手上接过食盒呈给了皇帝。 皇帝掀开食盒盖,原本严肃的神色在看到盒中精致的点心时缓和了下来,眼神中似乎了有了追忆当年事的怅惘。 “起来吧。”皇帝说。 鹿宁谢过皇帝便捧着食盒起身,安静的站在一旁,毋庸置疑这皇帝是爱楼瞾母亲的,可是他对楼瞾以及苏家的态度却冷淡,反而是对杨家十分宠爱,而杨家,楼瞾五岁那年元后苏妍的死必然和贵妃杨氏有着莫大的关系,鹿宁实在不懂这个帝王的心。 鹿宁身上还穿着今日出门的红色襦裙,微微垂着头站在那里,也不开口沉默中有一股子倔起。落在皇帝眼里,映出了苏妍当年的影子。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回父皇,”鹿宁回话礼数周全,带着君臣之间的疏离,情绪听不出来波动,“并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觉得她喜欢穿红衣,爱吃甜食。” 皇帝轻笑了一声,未再说话,喝完了手中的茶便离开了。 鹿宁看着帝王的背影,觉得这人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可是内里却已朽了坏了,带着一身陈年旧事发霉的酸涩。 多少少年事,孑然不可说。 又怕后来世,识君不识我。 第五章 中秋休沐之后,又半月。皇帝正直壮年,皇储上朝也就是走个过场,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最多是于御书房皇帝同大臣议事时在旁边打个下手,这半月,开始上朝的鹿宁过得还算悠闲。他将照月从云梦楼里接了出来安置在城郊的别院,又解决了九皇子的事情,九皇子生病果然不是意外,春深查出了事情经过。 九皇子是一宫女所生,母亲难产而死,皇帝虽然没有为他指定养母,却暂时让当时死了儿子的婕妤庄氏养着。庄婕妤不受宠家里也没有什么势力,唯独指望着那一个儿子过活,可惜儿子恰好在九皇子出生时病死了,她心里觉得是九皇子克死了他儿子,所以表面上养着九皇子内地里总是虐待着。 那日楼峥不小心打翻了庄婕妤妆台上,一盒皇帝赏赐的香膏,被她罚在后院跪了一晚上,染了风寒,庄婕妤也不去为他请太医,那些伺候楼峥的下人都是从庄婕妤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会同主子做对。 鹿宁带着春深过去探病时,楼峥已经烧的神志模糊。一个皇子住在下人住的房子里,病的快要死了身边却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鹿宁命春深去请了太医,亲自打来水为楼峥擦脸。 太医为楼峥把完脉后,庄婕妤才匆匆赶来。 鹿宁是储君,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与皇帝,见他者皆要行礼。 “婕妤面色不好莫不是也病了。”鹿宁未让她起身,坐在楼峥床边说道。 跪在地上的庄婕妤身子一颤,想了半天才开口:“妾身并无不适,多谢殿下关心。” 鹿宁轻笑一声,打量了四周,又道“九弟倒是好品性住的地方如此简朴。与九弟相比本宫可有些惭愧了。” “不过吾辈生于皇家,自出生肩上便担着皇子皇女当有的责任,责任之大,多富足的生活都是应该的,太过简陋反而失了皇家的样子,这天下之大,九州万万里,臣民万万人终究于外姓无干,”说道此处鹿宁又笑了,“你说是么。庄婕妤。” 鹿宁笑的让人看不出深浅,庄婕妤不是傻子,鹿宁说完她便了然了那话中的意思,是警告也是点拨,说好听些她是九皇子的养母,说不好听些这后宫的皇子皇女哪一个不是她的主子,不管她心中有多么愤恨,不管九皇子有多么落魄,以下犯上都是大忌。 庄婕妤颤颤巍巍回了句,“殿下说的是。” 不知庄婕妤是否能了然,鹿宁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起身离开。 第二天听春深说,那一晚庄婕妤在楼峥床前守了他一宿,宛如慈母,又将原先照看楼峥的宫人以“玩忽职守怠慢皇子”的罪名杖毙。 三日后痊愈的楼峥来东宫向鹿宁道谢。 鹿宁只同他讲了一件事。 大佑朝,皇子皇女的名字都是天赐。 大佑九州之中有一山名昆仑,昆仑山顶有庙宇供奉着大佑万万文字,在皇帝每一个孩子出生时,有司都会于字池中放飞一只白鸟,白鸟回来时嘴中衔得的字便是那孩子的名字,得名于天,受命于天,楼瞾如是,楼峥亦是。 “处身有云泥之别,可云又如何,泥又如何。神佛赐名,命格贵胄,天下人当敬你我,未有你我不可不敬天下人之说。九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莫再被蝼蚁欺负了去。” 给一个人的帮助要适度,有时候点醒一个人比救济他更有用,楼峥就是这样,现在的楼峥太过自悲懦弱少了皇子应有的骄傲和霸气,鹿宁只是想让他懂得一个皇子该怎么样生活,他该有更大的抱负与气魄,那些人敢欺负他,只是因为他自己太过轻自己罢了。 此事过后,楼峥没有对鹿宁过多亲近,但是鹿宁知道,这个人情,楼峥必然是记下了。 这半月来,江白依旧是关着,只不过从东宫移到了城郊别院,鹿宁没有怠慢他也没有主动去见他,倒是江白许是被关急了,数次要求看守传信说他要见鹿宁。鹿宁当然是不见的。 人渣有什么好见的,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别院看看那只波斯猫。 又是半月,到了九月十五,鹿宁用完午膳便有宫人来报,皇帝传他去御书房。 因为一切已准备妥当,鹿宁不想再等,便将江白在他手中的消息提前放了出去。今日休沐丞相进宫的事一大早就有探子报与鹿宁,所以此时鹿宁并不紧张。 鹿宁穿的一身淡绿色襦裙,裙上绣着仙鹤图案,衣服穿得素净,配套的也是淡妆,加上冷艳的五官和上位者有些凛冽的气势,整个人像是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墨兰,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厌世的模样。 御书房中,皇帝坐在桌前,眉间隐着怒意,丞相站在一旁,两人已等鹿宁多时。 “儿臣参见父皇。”鹿宁行礼。 皇帝没有让他平身,鹿宁也不着急,垂着眼眸规规矩矩跪着。 “丞相家的公子一月前失踪,这事你可知道。”皇帝问。 “回父皇,儿臣知道此事。是儿臣请江公子到别院做客的,江公子去后甚是喜欢便住下了,这一月——” “逆子,还不说实话!” 鹿宁话未说完便被迎面而来的镇纸打断。 鹿宁没有躲,任镇纸擦过自己的额头,很疼,镇纸落地的瞬间,有血从他额角滑落,落在睫毛上。 皇帝扔镇纸也是一时气急,鹿宁做的事实在太有损皇家掩面,绑了儿子不说还被走漏了风声让老子来找他评理,行事如此不周全,鹿宁这个太子真是没让他“失望”。 皇帝对楼瞾这个孩子的感情过于复杂,心中既厌恶不希望她有一分出色的地方,却又为她的“废物”而感到气愤。这种矛盾的情绪在看到阶下跪得笔直的鹿宁时更加强烈。 鹿宁被砸伤了脑袋,不动分毫,依旧笔直端庄地跪着,垂着头不做辩白,沉默得没有丝毫感情。 倔,真是太倔了。 倔得让你觉得,错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就像…… 皇帝的眼神深了几分,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一日·,苏妍跪在阶下的样子。 究竟是谁错了,若不是苏妍错必是他错,可他怎么会错又怎么能错。 窗外起风,金镶玉的香炉里燃起一缕白烟,打了个转,散入了屋内。 御书房中燃龙延香,安神醒脑,平心静气。 皇帝叹了一声。 “你囚禁丞相公子做什么?”皇帝似是平复了怒意问道。 “回父皇,儿臣听说江公子是帝京第一美男子,有心交接,可江公子总是对儿臣不理睬,所以儿臣才出此下策。” 皇帝冷笑一声,“所以呢,现在绑回来了,你可如愿?” “回父皇,”鹿宁的语气就像是陈述一件最平常的事情,没有觉得自己有半分不妥,“绑回来发现,也不过如此,帝京第一美男子确是谬赞了,不说别的,江白公子的样貌在帝京的清艳馆的妓子里也只占中上而已。多看几眼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哎呀陛下呀。”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丞相老头高呼了一声也跪在了阶下。 江白是江丞相老来得子,几十年盼来的宝贝。 丞相之位也算是人臣之极,江家又是世家,鹿宁这一些话对江白乃至整个江家的羞辱都不言而喻,江丞相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老人家这么一跪是在提醒皇帝断不能轻易放过鹿宁。 鹿宁就等着这位老人家煽风点火呢,囚禁江白这事情再大,放在皇子皇女身上也就是一件小事,鹿宁还怕这罪名不足以让自己从皇储位上下来,丞相不退让的态度是最大的助力。 丞相一跪,皇帝也十分给他面子,拍案而起。 “顽劣!”皇帝怒斥鹿宁,“还不放人,滚回东宫去。” “传朕口谕,自即日起,禁足太女东宫三月,罚俸半年,手抄《礼记》三十遍,没朕允许不得踏出东宫半步。”皇帝道,“另赐丞相锦缎十匹,黄金百两,骏马十匹以示慰问。太女纨绔,望丞相勿怪。” “儿臣遵旨。” “谢陛下。” 皇帝拂袖而去,鹿宁与老丞相跪拜在后。 皇帝走远之后,鹿宁起身,跪了这一会儿腿也有些酸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袂。 “丞相也起来吧。”鹿宁对还跪着的老丞相道。 江丞相当年是贵妃杨氏爷爷的门生,政治立场不同加上储君非君,他对鹿宁也只是面子上的恭敬罢了。 “嗳。”老丞相起来是鹿宁扶了一把,“多谢殿下。” “丞相不必客气。”鹿宁松开手,“本宫得谢谢你,有这么个,好儿子。” 鹿宁笑的看不出深浅,江丞相摸不准她话中的意思,只能颔首笑着说一句,“谬赞了。” “丞相不必谦虚,本宫先回了,”鹿宁末了又加上一句,“令公子今晚就能回去了,丞相不要着急。” 鹿宁说罢也离去了。 禁足的下一步可能就是废储,鹿宁并未因此而不悦,礼数周全神色也恰到好处的闲适,这让江丞相心上浮上了一层恐慌,这样的形势下还能镇定自若,不是太有心机就是太过愚蠢,而眼前这位皇储又是哪一种,江丞相突然有些摸不透了。 自御书房回东宫这一路鹿宁都没有说话,身边跟着的春深只当是鹿宁被皇帝禁足心中不快,便变着法的讲笑话给他听。 鹿宁敷衍着春深,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只是禁足还不够,那么就再加一把火吧,引火上身这样的游戏,实在是简单呐。 第六章 明镜使带着禁军冲进城郊别院的时候,鹿宁正靠在温泉边的青石上跟波斯猫喝着酒。 波斯猫讲了个笑话,鹿宁眯着醉眼笑了起来,衣衫滑落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波斯猫更是嫌弃中原的衣服束缚,早解开了衣带,虽是深秋,却有温泉的热气包裹着,□□在空气里的大片胸膛也不觉得冷。 明镜使葛春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本该在东宫禁足的皇储,却出现在城郊一处别院里,衣衫不整地同西域男妓喝酒嬉笑。 葛春来只觉得三皇子说的不错,大佑要是变天了。 鹿宁听见声响抬眼,看到了葛春来和他身后带着的十几个禁军侍卫,未有丝毫惊讶,持白玉酒杯又饮了一口。 “葛大人,真是稀客呐。”鹿宁道,“这阵势,怕不是来陪本宫喝酒的罢。” 葛春来未想到竟然是鹿宁先开口,如今的阵势他不信眼前这位皇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鹿宁淡定的模样倒是让葛春来意外。 “微臣参见太女殿下。”葛春来向马上就要被废黜皇储行了一礼,“陛下命吾等带殿下回宫。” “如此,”鹿宁把酒杯放下,“今日便喝不成酒了,也罢,葛大人待本宫换身衣服便随你进宫。” “殿下请。” 鹿宁起身理了理衣衫,照月随后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到葛春来身边时,说了一声,“多谢葛大人。” 几个禁卫跟在鹿宁身后,待鹿宁进了屋他们便止步立在门口。 鹿宁站在妆台前,照月去柜子里找衣服。 不一会儿照月便捧着一套墨绿色的襦裙走了过来。 “奴来伺候殿下更衣?”照月见鹿宁时向来礼数周全,但却从不低头,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任何人都会觉得享受鹿宁也不意外。 “嗯。”鹿宁点了点头。 禁足不到半月时,鹿宁第一次跑出来与照月见面,此后隔两日就会城郊别院一趟,也不做什么事情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几日前,他有意带照月出去,在吃饭的地方“不小心”被杨莹撞上了。 杨莹匆忙进宫将“皇储不遵圣旨禁足期间偷跑出宫与妓子厮混”的消息告诉了贵妃杨氏。 杨氏派人观察了几日,终于在今日有了动作。 早晨,用过早膳狗杨氏突然邀皇帝一同去探望被禁足的皇太女。 皇帝到东宫后,宫里上下都不见皇储的影子,逼问了春深一番得知皇储竟然偷偷溜去了别院与人幽会。 皇帝震怒,命明镜使带人捉鹿宁回宫。 一切都在鹿宁的掌握之中,只是此番谋划唯一让他不安的就是把那只波斯猫牵扯了进来。 鹿宁是答应过波斯猫要娶他,让他一生安乐的。 换好了衣服,鹿宁坐在妆台前,照月为他梳头。 “不必了就散着吧。”鹿宁制止了他的动作,起身来到床边,扶着床脚一个小摆件轻轻掰了过来。 墙边的柜子错开露出了一道门。 “这密道至城外一座破庙,那里有人等着,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里面桌子上搁着一匣子银票,足够你换个新身份逍遥此生了。” “不过,”鹿宁笑了笑,“现下形势确实不乐观,你要信我也可以留下,我不会食言的。” 门外葛春来已在催了,鹿宁便不再废话,推门出去。 鹿宁出来时有意关上了门,这关门开门的功夫足够柳照月跑一回了。 鹿宁待罪之身走不得正门,被葛春来从宫人出入的侧门带进宫。 马车直奔东宫,不敢有丝毫耽误。 皇上正襟危坐,脸色十分不好,手上的茶凉了两回,贵妃杨氏演慈母心肠演得正在兴头上,变着法儿劝皇帝,都是“太女还小不懂事,那些妓子的善弄人心,太女断然招架不住,这不怪太女”之类的话。 面子上是在替鹿宁说情,实际上却是将鹿宁往火坑里推。 宫内传言,当年元后并非死于疾病,而是与人通奸被皇帝发现三丈白绫赐死在了金波宫。那位奸夫,姓名不可知,但却确切可知是一个男妓,那种出身于秦川坊最低级艳馆的男妓。 此番鹿宁与柳照月厮混,犯了皇帝的大忌,杨氏借着劝慰的名头一再提醒,也是用心良苦。 鹿宁在门外听完了杨氏的一轮说辞,才让宫人推门。形势他已估计了几分。 “今日去了哪里?”皇帝问。 “城郊别院。” “才禁足几日就耐不住了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愤怒,就是如此才是最可怕的,如同风眼中心的宁静,当人气愤到了顶点,反而会冷静至一种新的境界,不会有丝毫的情绪外泄。 鹿宁跪在阶前,低着头不回答。 “去别院做什么?”皇帝又问而后冷笑,“莫非是有什么勾人的什么东西勾让你连三四个月都忍不了,非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抗旨前去?” 鹿宁只觉得这皇家真是好玩,莫说别院有什么,此时估计柳照月的上三代下三代都已经被皇帝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知道的事情却还要再问,是想从他的回答里看出点什么? 好好的父女,说个话都要套路。 想到此处鹿宁嗤笑一声。 这宫殿内气氛一直严肃,静得宫人们都不敢放松呼吸,生怕鼻息声触怒了什么,鹿宁这一笑如石落镜湖,千层浪起。 皇帝扶案倾身,眉间隐着暴怒,“你倒是个没心肝的东西还笑的出来。” “儿臣只是觉得,”鹿宁笑意未减,“古人诚不欺我。诗经上写,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想来儿臣便是这样的心思了。” “见不到那人一日,儿臣便觉得自己不得活一日。” “违抗父亲的命令尚有侥幸不死,不见那人心中却必然比死更难受。此事是儿臣的错,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鹿宁说完便谦卑伏跪在地。 已是傍晚,夕阳自窗棂斜照入室内。 落日余晖总是带着落拓的气质,它笼罩在鹿宁身上。 未束的黑发因为鹿宁的动作疏散开来,柔顺得像一眼泉,素色的裙摆在地上旋开的圈如同一只盛夏的睡莲。 只是夕照,落拓的有些过分了。 夕阳无限好啊。 皇帝突然有了那么点动容,心头的盛怒就这么有些消散了。 这十几年来他似乎对眼前的孩子太过冷漠,这终究是那人为他生下的骨肉。皇帝忽而又觉得,如果当初那人也能这么柔顺乖巧的服个软,后来或许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十多年来楼曌太过倔强,模样也越来越像她母亲,皇帝都快忘了楼曌也是他的孩子。 父母总是对孩子有超乎寻常的宽容与耐心。 这一瞬间,皇帝从君主的角色中退下变成了一位父亲。 “逆子,行事不知轻重,活的倒是明白。”嘴上依旧是训斥,可是皇帝的神态明显有了缓和。 皇帝收身靠回椅背的瞬间,一方宫室之内如东风破冰,从凛冬到了初春。 四下的宫人都送了一口气,只有杨氏一人心头紧了紧。 “陛下,殿下还是个孩子啊,”杨氏的音色是江南女子的柔美,“父母之间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殿下也被禁足了二十来日,书也抄了该罚的也罚了,小孩子耐不住性子溜出去玩一玩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罪责,那个蛊惑殿下的妓子才是最该罚的,”杨氏像是个真真为自己女儿辩解的母亲,语气带了点恼怒,“殿下还未成年,谁知道那些混贯风月场的东西会使什么肮脏的手段。说到这儿,有件事我要问问陛下了。” 杨氏惯常耍些小性子,分寸拿捏得妥当,只让皇帝觉得娇憨可爱。 皇帝看了她一眼,“何事?” “姐姐病逝时托我照顾殿下,如今殿下的弟弟妹妹都有了婚配,殿下却还未有半个家室,这让我如何跟姐姐交代呀。”杨氏保养的很好也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撅嘴责怪也没有任何不协调的样子。 “是该给你成个家了。”皇帝低头看着鹿宁,“你不是挺喜欢丞相家的公子么,朕为你们赐婚可好。” 冗长的沉静之后。 “谢父皇,”鹿宁开口,声音清亮,谦卑却毋容置疑,“可儿臣,此生只要柳照月。” 第七章 忤逆。 在皇帝的印象里,楼曌平日虽未有多顺随却也没有如眼前这般大大方方地忤逆过他。 “柳照月?”皇帝轻笑,“传来。” 听到皇帝要见柳照月,鹿宁倒不紧张,若柳照月当时从密道逃走,现下必然已经出了京畿,京畿之外九州浩森,柳照月会如滴水入海,再难为人所寻。 不过,若是那只波斯猫傻的不知道逃命,那么…… 而后的响动打断了鹿宁的思绪。 伏跪的鹿宁,眼角余光瞅见一人走到他身边,那人也伏跪下来,低头时还偷看了他一眼,是一汪琥珀色。 这可真真是呀。 鹿宁莞尔 ——一只傻猫。 傻猫大概是从不曾见过这么大的“大人”,在皇帝面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自称,更不知要用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才能表现自己心中大大的敬意,他跪下后好久,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倒是皇帝先开口。 “抬起头来。” 一阵衣袂摩挲声,柳照月抬起头。 明显是西域人的五官,或是因为风月场待久了,英俊的样貌带了艳色。这样一张脸入目的瞬间,十年前的那段往事又涌现入皇帝脑海。 同是西域人,同是男妓。 皇帝皱眉。 “拖出去斩了。”皇帝声音里存着经年不散的怒气。 傻猫许是被吓到了,竟没有求饶。 “父皇。”侍卫走近时鹿宁开口。 “引诱皇储失德是大罪,”皇帝打断了鹿宁的话,“朕的皇储,你还想为他求情么?” “父皇说的是,引诱皇储失德确实是大罪,罪大当诛,理应如此,儿臣并无异议。”鹿宁说道。 听到此处,皇帝总算是有了舒心笑意,被侍卫架着的柳照月却因为鹿宁的话,琥珀色的眸子里开始有了慌乱,瞬时从绝色名妓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被人遗弃的大猫。 “只是,我为皇储,却因情爱甘愿失德。” “忤逆君主,欺瞒父上,不忠不孝如是,也理应与他同罪。” “儿臣只求父皇降罪,儿臣亦是罪应当诛。” 鹿宁这番话说罢,殿内诸人俱是一身冷汗。 这分明是在以性命威胁皇帝了。 “孽子,”皇帝一声冷笑,“求死?真以为朕不会杀你么?不过可惜,生死还由不得你!将这妓子立刻拖下去斩了!” 还在犹豫的侍卫不敢怠慢,押着柳照月随即出了殿。 “父皇您还是不信我。儿臣是真的不求他生,也不求我生。” 鹿宁慢慢起身,抬头与皇帝对视。 “生不由我,五岁母亲去世时儿臣便知晓。” “不过这死由不由我,儿臣还是想试一试的。” “儿臣不孝,向父皇谢罪了。” 鹿宁向皇帝叩首,行了大礼。 自殿门到院门共二十一步,柳照月被侍卫押着走到第十三步时,身后大殿突然骚动起来。 似乎是贵妃先尖叫一声“快传太医”,接着皇帝掀了桌子,又怒喝了一声“传太医”。 侍卫的脚步有些迟疑,第十六步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飞似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第二十步时,他们与慌张赶来的太医打了个照面。 待柳照月跨出院门,后面追上来个宫女传皇帝口谕,让侍卫将柳照月先关入天牢。 “请问这位姑娘,殿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别提了,”宫女擦了擦鬓角的汗滴对柳照月说。 “太女为了你一心求死,照这儿,”宫女说着比了比自己心脏,“捅了自己一刀。” 天牢天牢,“天”字当头,有进无出。 坊间传言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天牢的特别只是因为它关的人比较特殊罢了,皇亲国戚肱股之臣,都是这座监牢的常客。 有些人进去了就是一辈子,也有些人是有幸能够从这方寸阴暗之地出去的。古往今来,凡是活着走出这座铁牢的人,都成了史册稗官不敢小看的角色。 柳照月在天牢里的日子也不算难过,没人为难他,只是住的差了些吃的不好了点。 期间,柳照月问过狱卒鹿宁的事,狱卒只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柳照月便吓得不敢再同眼前的人套近乎。 ——那狱卒的嘴里没有舌头,配着幽暗的背景和脸上苍白麻木的表情,着实让人觉得可怖。 从他人口中得不到鹿宁的消息,柳照月也只能由自己还未死这样的事实来判断鹿宁大概尚且活着。 只是人活着就是活着,活有千百种姿态,生大多数时比死更可怕。 这一日,是柳照月被关入天牢的第十七天。 清晨,柳照月自墙角的干草堆里醒来,睁开便看到,墙上那一方不过两个巴掌大的窗户透进来白色的光。 白光里飘着雪花。 有一朵落到柳照月的赤足上。 六棱,薄而剔透,融化在皮肤上就像是被什么小虫叮了一口,平冷冷的刺痛。 ——竟是下雪了。 柳照月呵了口白气向草堆里又缩了缩。 不一会,牢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柳照月只当是狱卒来送饭并没有多留意,仍是呆呆的看着落到地上的白光。 开锁声,铁链拉动的声音,而后黑铁的牢门打开。 有人走了进来。 人走近,柳照月眼前出现了一双粉色的绣鞋,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位整日跟在鹿宁身边的小丫鬟,披着件鹅黄色的斗篷,红着眼眶站在他面前。 “公子,主子让我来接你了。”春深道。 柳照月换上春深带来的暖靴裹着狐裘,从天牢里出来便上了马车。 春深给柳照月裹了层被子有往他怀里塞了个手炉。 柳照月在天牢被冻的有些迷糊,暖了一会终于回过神了。春深这一路都红着眼睛,趴在窗户边向外瞅。 柳照月自知自己与这位姑娘不熟,所以春深担心的必然是鹿宁了。 “春深姑娘,”柳照月这几日关在天牢不常说话,一张口声音有些嘶哑,但仍是好听,“殿下现下可好?” 听到柳照月的问话,春深扭过头。 “殿下在将罪塔,”春深终于忍不住金豆豆掉了下来,“已经进去十六日了,好不好现下又怎么说的清啊。” 将罪塔在帝都西南角,高九十九丈,始建于太宗元年,完成于太宗十九年,三十三层塔里供奉着诸天神佛。 虽供奉有神佛,但将罪塔却不是一个香火染指的地方。 相传大佑开国君主太宗登基前一日,梦到九州之上白骨遍野,冤鬼哀叫,孤儿痛哭,深感自己为玉座之位造下太多杀孽,于是便修建了这座将罪塔供奉诸天神佛,建成之日,太宗焚香沐浴,赤足散发入塔叩经谢罪。 整整十二日,太宗只饮清水,一句一跪颂过三十三层塔墙壁上刻着的六十三部经书。 第十三日,太宗出塔,虽形容消瘦然目光如炬。 是日,日月同辉,紫气东来。 人们都说,太宗用这十二日超度了那千万死于战火的冤魂,洗清了杀孽。 太宗先例,此后将罪塔变成了皇室子弟赎罪的地方。 那一日皇帝气急,鹿宁虽然为柳照月脱罪刺了自己一刀,但是他心中清楚,按皇帝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放过如此轻易柳照月的。 于是,第二日鹿宁从昏迷中醒来便自请入将罪塔,若他能如太宗当年叩过三十三层经给天下看,这世上最可怕的是舆论人言,鹿宁向天下展现他痴情如此,皇帝自然再无理由阻拦他娶柳照月的事。 只是这叩经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将罪塔建成至今一百二十余年,也只有太宗一人完完整的跪过三十三层塔。鹿宁感带着刀伤做这件事,无非是仗着123言情系统的加持。 这个没什么用的系统,会让他在要死的时候吊着一口气。一口气足够起死回生了。 春深当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死不了,她只想着鹿宁身上有着要命的伤,大冬日那塔又阴又冷,自家主子就穿了单衣还赤着脚,得多难熬,还不能吃饭只能饮水。 春深担心得说不出来第二句话,只是红着眼眶看着窗外。 柳照月自然知道将罪塔是个什么地方,在他生活的那家艳馆里,晴日里推开窗一抬眼便能看到它黑黝黝的屋顶。常能听到客人与妓子讲那塔的传言。 与春深不同,柳照月此时的面色道沉静,一只骚包的波斯猫突然间站直了身子收回了世俗谄媚的表情,倒是有些跟楼瞾一般的冷艳。 这样的端庄也只是一霎的时间,待柳照月想清了一些事又如他常有的摸样。 “殿下可是因为我才受这些罪的。”柳照月问的小心翼翼。 “殿下若不这样做,你怕是早就被拉出午门斩首了,”春深吸了吸鼻子,“你要记住你的命使殿下给的,等殿下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听到了么?” 柳照月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你也不必太自责,殿下就是这样对我们太好了。”春深以为柳照月太过自责,想要宽慰他。 春深没有看到。 在被发丝遮掩的阴影里,柳照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玩味地笑了笑。 第八章 这一年,冬天来得格外早。 十月初七江北就下了第一场雪。 当第一片雪花落地,天就仿佛破了个窟窿。从汲浪到冬城,沫江昆山一线以北,大佑大半江山俱是白雪飞扬。 帝京的大雪停在第二日半夜。 三日清晨,百姓推开门窗,外头到处是晃眼的白光。 西市罢市两日,如今天放晴了,商贾货贩纷纷早起,出来打扫门前积雪。 过了一二刻时辰。 人声渐至,街坊市井又熙攘起来。 叫卖声,讨价声,哭的笑的叫的骂的,这百千音色之中,突然有了一声钟鸣。 第一声,尚带着沉默百年后发声的喑哑。 第二声,似是抖落了纹路间经年积尘与锈浊。 第三声,劈落长眠里滋生的沉疴病骨。 三声之后,如天光乍破,如九天雷落,雄浑之势响彻人间。 ——帝都,惊了。 钟鸣九声,许久之后京城百姓才从余音中回过神来。 “是从将罪塔传来的。” “竟响了九声。” “莫非是如是我闻钟!” …… 如是我闻钟在将罪塔顶,当年太宗叩经完成后撞钟九声昭告天下,自此如是我闻钟的钟声也就成了叩经完成的标志。 钟鸣九次,是撞钟之人该出塔了。 第一声刚起,春深便拽着柳照月上了马车往将罪塔赶去。 待他们到时,鹿宁还未从塔里出来,塔外有禁军把守,拦着聚来看热闹的百姓,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捧着圣旨,似已等候多时。 那日皇帝虽将柳照月打入天牢,又将鹿宁逼去将罪塔,可这快二十日里都没有丝毫废储的消息放出。 春深手里东宫的腰牌依旧有用,她带着柳照月毫不费力来到塔下。 半个时辰之后,红色错金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袭白衣的鹿宁从塔中缓缓走出。 鹿宁走的很慢很慢,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下一步是否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衣衫单薄,额上有叩经磕出的伤,白衣襟前还渗着血痕。 面色苍白,冬日里,额角竟还有有汗滴滑落。 此时的鹿宁,虚弱又狼狈,可腰杆却挺得笔直,双瞳更如幽潭不可知其深。 鹿宁从幽暗的塔中走出,步入光亮。 这有些漫长的时间里,四下人们不知为何都住了声。 天光有些刺眼,鹿宁眯起双眼。 “太女接旨。”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鹿宁跪拜,和跪将罪塔里诸天神佛虚幻的映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圣旨惯常用华丽严谨的辞藻来修饰一些血肉模糊的现实。 鹿宁全部精力都用来维持自己的意识,并没有听进去圣旨讲了什么。 那些生僻晦涩的词汇让他头疼。 “儿臣接旨。” 鹿宁接过圣旨,起身。大太监走后春深急忙上前来为鹿宁裹上狐裘,穿上鞋子。 “殿下你还好吧。”春深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的。 “好着呢,”鹿宁笑了笑,“波斯猫怎样了。” 鹿宁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去便终于坚持不住向后仰了过去。 本以为会和地面亲密接触一下,没想到却落入了一个透着寒气却又有温热传来的怀抱。 “他也好着呢。”柳照月在鹿宁耳边轻声道,“我抱殿下回去。” “嗯,”鹿宁放松了下来,疲倦地合上眼,又不忘喃喃一句,“把你披风掀开点,寒气凉到我了。” 鹿宁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也不知道是哪一日。 落日余晖射进屋内,将中间红木桌椅上铺了一层暖光。 大概是太累了,春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鹿宁有些口渴,从床上下来,顺手扯了衣架一件衣服走过去为春深披在肩上,而后取了茶壶想去伙房为自己打口热水。 鹿宁现下住的仍是城郊别院,这别院是楼曌母亲为她留下的东西,园子不大,却围着一汪温泉,山水造景也尽得沫南园林的精髓。 原先这园子里还有一个跟随过元后的老管家,可惜前年老人便去世了。楼曌这个人,对感情表达向来晦涩,她对元后的态度表面看起来有些太过淡漠了,可就她不想外人踏入别院这事儿也可看出,她对她早逝的母亲并非没有感情。 这世上不是所有爱与思念都可以宣之于口的。 这别院里平日里只有一个做饭的厨娘和两三个打扫院子跑腿的小厮,都是些元后身边的旧人。 鹿宁提着茶壶在回廊里穿行一路上没见到第二个人,因为忘了披件衣服,起床时身上的热气散光了,有些冷。 鹿宁到了伙房,厨娘大神正在炖汤,鱼汤鲜美的味道老远都能闻到。 大婶见到鹿宁吓了一跳,而后便眉开眼笑,跪下行礼时让鹿宁拦住了。 “小主人,您可终于行了。怎么自己出来了还穿这么薄。快来老奴这,离灶火近些不要着凉了。”大婶看到鹿宁只穿了亵衣,一脸担心。 “刚醒有些口渴,来找许婶儿讨壶热水喝。”鹿宁将茶壶搁到案板上笑着说。 “这点小事那值得您亲自跑一趟,□□深来不就行了,那丫头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守着嘛。”许婶先找了个瓷碗给鹿宁倒了一碗热水让她捧着先喝,然后又将案板上的茶壶灌满。 “春深那丫头,不会又去偷懒了吧。” 春深是许婶的小女儿。 “她守了我这些天也累了,是我想出来走走的。”鹿宁吹了吹手里捧的热茶,泯了一小口。 温热的水划过咽喉,流过肺腑,寒气散了大半。 “您就别替那丫头说好话了,从小就被您惯着一身的懒肉,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没她娇贵。”许婶给鹿宁搬来条凳子让她坐到灶火边,怕进风还去关上了门。 “我们这也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呀。”鹿宁摩挲着碗边儿,“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哎,小主人呀,你就是对我们太好了。” “应该的。”厨房里鱼汤的香味越来越浓,“许婶儿,我这睡了有几天了。” “五天了小主人。” “说来也奇怪,睡了五天我竟不觉得饿。” “乐先生让我们喂您些流食,您瞅这鱼汤就是给您准备的,一天五次。”许婶说着打开陶锅看了看火候。 “我睡的不省人事怎么吃的下呀。” “多亏柳公子,一口一口地喂您呢。” 一口一口的喂? 喂? 喂! 鹿宁脑子里哄得一下。 虽然他跟柳照月关系外人看起来不清不楚,但他真的跟柳照月是清白的,连小手手都木有拉过好嘛! 虽然他要娶柳照月,虽然他为了波斯猫给了自己一刀,当时手起刀落大义凛然,眼都不眨一下,可这不是为了任务么。 他从来没有一点吃npc豆腐的心思,就算柳照月长得再符合他胃口,也没有,半分都没有,以人格保证! 给个昏睡的人喂食那多麻烦啊,肯定得按照电视剧那种那啥那啥喂对吧。 这多不好,太不和谐了,一点都不社会主义。 最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想用别人的身体跟人家怎样怎样。 想来真是不舒服。 “还是乐先生教的法子,用竹管把汤送到您嘴里然后再怎么在脖子上捏一下就下去了。”许婶接着说,“只有柳公子学会了,每次喂您都能出一身汗。” 豁喽! 就这样? 好吧,这样很完美。 得知真相的鹿宁瞬间清空了自己脑内弹幕,他放下瓷碗,“外冷内热”的生理构造,让他神色没有半分破绽。 “许婶我有些饿了,这汤快好了么。”鹿宁说道,“我还想吃点别的。就是往常我爱吃的那些。” “好嘞,”许婶笑道,“这就给您准备,您先喝碗汤垫垫。” 春深揽着狐裘慌慌张张找来时,鹿宁已经喝了半碗鱼汤。 春深挨了她娘一顿训,而后领着鹿宁回屋等开饭去了。 那日领的圣旨他还未曾细看,只是记得她如今已不是皇储了,等饭的时辰,鹿宁让春深取来圣旨。 春深捧来圣旨时,柳照月也从乐先生处娶了药回来。 “殿下您醒了。”柳照月将药放在桌上。 鹿宁眯了眯眼睛。 这只波斯猫,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第九章 波斯猫还是原来的波斯猫,鼻子眼睛一模一样,就是气质好像变了许多。 怎么看都有种洗尽铅华要从良的感觉。 “嗯。”鹿宁点点头。 “殿下伤口还疼么,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柳照月关切的问。 “没事了,一切都好。” 伤口因为系统的原因,早在将罪塔里就好的差不多了,他睡着五天一来是累的,二来是系统的保护程序来弥补他这些日子身体上的亏空。 “坐吧。”鹿宁从春深手中接过圣旨,“等下饭便好了,你先吃点点心吧。” 鹿宁打开手上赤色的卷轴,仔仔细细瞧了上面的内容。 一方布块说了三件事。 第一,废皇储,楼曌从太女变成了公主,还得了一个“荡”字做封号。好内远礼曰荡,狂而无据曰荡。这个封号还真是简洁的概括了他藐视礼数,娶妓子为妻的光荣事迹。 第二件事,是为柳照月和楼曌赐婚,不过婚礼不得在宗庙举行,皇帝皇后也不会来观礼。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不被皇室祝福的婚礼。 最后一件事有些奇妙——皇帝要求此生不见楼曌。 老死不相见呀,真的好怕怕呦。 皇帝不想见你就代表着你不能出现在有皇帝在的所有场合中,上朝,祭祀等等统统不行,这也就是在变相地宣布终结楼曌的政治生涯喽。 然而鹿宁并不担心,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至于那朝堂嘛他早晚是要回去的。 “你知道这圣旨上的内容吧。”鹿宁问道。 柳照月不知鹿宁所以为何,只是点了点头。 “父皇把婚礼定在下月初,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委屈你了。”鹿宁道,“说来上次答应你是半月内的,一直拖到下月,说来还真是惭愧。” 柳照月没想到鹿宁说的是这件事,听罢愣了片刻,明白鹿宁说的话后便笑了起来。 “奴当殿下怪奴,毁了您的大好前程呢。”柳照月歪着脑袋瞧着鹿宁俏皮地说。 “若真是为你了毁了前程,那大概是因为我欠你的罢。” 鹿宁微微摇头,这话说时对着柳照月却又像是讲给自己听。 饭后鹿宁让春深取来府上的账本。 “如今你我成了夫妻,这府内诸事是该交给你打理了,会看账本么不会就先请个先生教你几日。”鹿宁将账本交给柳州月时说。 “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虽然奴籍改不了我们这种人也不能当一辈子的男妓,就算是要做一辈子也有年老色衰没生意的时候。年轻时自然要为老了做打算,无非是攒点钱在妓院之外托人帮忙做些小生意,能赚几个小钱老了的日子也好过些。奴也有这样的考虑,所以也从艳馆账房先生那偷学了些本领。这些东西奴还是能看懂的。”柳照月笑着说。 柳照月说的理由在理,鹿宁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那便好好的看一看,回来告诉告诉本宫,如今家里有多少钱财。” “是。”柳照月垂眸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鹿宁倒不是随口说说,他是想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钱,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是最快的收买人心的方法,虽然收来的人心见不得有多可靠,但是一时半会有用便行了。 讲内务交给柳照月后,鹿宁又修书一封托春深给苏轲约了明日见面。这将近一个月都在折腾一件事,朝中形势如今怎样他需要听舅舅好好说一说。 春深收好信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主子,”春深说,“您睡那五天,皇后曾派人来探望,送了些补品也伤药。” “哦?皇后?”鹿宁皱了皱眉,“来的是什么人。” 春深回忆了一会儿,“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个人来的带了一堆东西还挺偷偷摸摸的。” 鹿宁点了点头,“你先去送信吧。” 当今皇后慕容琏与楼瞾确实有些渊源。 慕容琏和苏妍从小一同长大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不过当苏妍嫁给了当朝皇帝之后,慕容琏便与她断了往来。苏妍“病逝”,慕容琏嫁给了皇帝,坐上皇后之位。自此坊间纷纷传言苏妍和慕容琏是因为同时喜欢上了皇帝因爱反目。 慕容家是当世的大世家,京门五族之首,这种根基深厚的大世家不是一般的朝代更迭可以覆灭的,慕容家的世家之名从前朝就开始了延续至今三四百年,是名符其实的大家族。世人以娶慕容家的人为荣,皇帝家的子女都要排在慕容氏之后,慕容氏的嫡长女加入皇家纵然为后怎么看也都有点委屈的意思。 各种关系鹿宁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慕容琏与苏妍的关系自然没有因爱反目那么简单。深宫中帝后不和的说法已经流传很久了,自慕容皇后入宫以来,她从未与皇帝出现在同一场合,只是整日痴迷禅学不问后宫事物,楼瞾也只是去请安时能偶尔见上她几面。 慕容琏对楼瞾的态度一向是不冷不热,有着近乎刻板的疏离,这次楼瞾出事她却派了身边人来送药,送来的还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鹿宁在心中突然有了些猜测。 鹿宁那些猜测在第二日见了苏轲之后便得到了验证。 鹿宁约苏轲在京城里有名的登仙楼见面。 苏轲先同鹿宁讲了朝中如今的形势,旧皇储已废新皇储当立,三皇子背后的杨家势力推出了个四皇女问路,结果皇帝大怒,说自己还年轻不没到快死的时候,不许大臣们再提立储的事情。 同时和鹿宁料一般,北夷突然发兵边境,大有长驱直入之势。北边连失三城。皇帝让大臣商议谁可带兵收复失地。 北夷人作战,快是制胜之术,就如同纳粹德国当时使用的闪电战。这个世界科技落后,行军太快后面粮草供应都赶不上来,连克三城的北夷人如今已经是极限了,粮草不足,官兵疲惫。大佑人多粮草供应充足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也是可以把北夷赶出国界的。所以这活在大部分眼中就是个白捡的立功机会。 上辈子苏轲为了楼瞾争取来了这个机会,可没想到天意弄人,边境突然爆发瘟疫,大佑士兵有近七成感染,北夷虽然也有波及但远不如大佑军队损失惨重。大佑迫不得已与北夷议和。好好的胜仗因为天意败得一套糊涂。苏轲作为主将从此与政治核心无缘。 瘟疫来的毫无征兆,这样的造化弄人,如果不是鹿宁重生的设定,他也不可预知。 按照鹿宁交代苏轲提前称病,自然免去了趟这一趟浑水,如今的形势要带兵的大概是杨家的人。 朝堂上的事了解了个大概,鹿宁问起了慕容琏和苏妍的事。 与传言中的不一样,慕容琏确实在苏妍嫁入皇家时与苏妍闹了一场别扭,不出三月又重归于好。真正的不相往来是在楼瞾出生之后。 自楼瞾出生,慕容琏就再未与苏妍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后来慕容琏突然嫁给皇帝也是苏轲所没有预料到的,因为慕容琏是慕容家的继承人,嫁入皇家便相当于放弃了慕容家的继承权,这实在是委屈自己了。 而且苏轲笃定跟传言中的不同,慕容琏绝对看不上当今皇帝。 “姐姐嫁进皇家之后,琏姐总说姐姐太委屈自己了,陛下配不上姐姐更不是姐姐的良配,金城之中那些猥琐龌龊的事情,不是得到君王的宠爱就可以避免的,她时常担心姐姐过得不好。”苏轲说罢长叹一声。 “对了,你今日提到琏姐倒让我想到件事,”苏轲道,“琏姐成亲那天曾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说是你来日若有称帝之心便把这信交给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若不提我还忘了呢。” 听到此处鹿宁眼前一亮。 “晚上我就叫人把信给你送过去,顺便送几个人给你打下手,你在东宫时碍于陛下多疑舅舅也没敢给你送,现下好了,我们苏家虽说如今没落了可到底也是曾与慕容氏并肩的大世家,上好的兵器还是有的。” 苏轲说着眨了眨眼睛,四十多岁的人了却突然生出一股子少年轻狂的俏皮劲儿来。 “那便多谢舅舅了。”鹿宁起身拜谢。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苏轲拽着鹿宁让他坐下,“姐姐当年死得不明不白,舅舅这口气憋了十几年实在是难受,如今你有出息了,千万记得不要对那些小人手下留情。” “就连你父亲,”苏轲严重闪过一丝狠辣,“他也是该死。” “舅舅放心。”鹿宁拍了拍苏轲的手。 第十章 鹿宁从登仙楼回府,半夜,便有人将慕容琏留下的信送了过来。 连同信交到鹿宁手里的还有三个供他驱使的暗卫,这算是苏轲送给他的礼物。 苏家作为大世家也是有过自己的情报机构的,只是这些东西当时都掌握在苏妍的手里,苏妍去世之后这些东西就没有了下落,连苏轲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如今在谁手上。 苏轲手里的也只有几个苏妍留给他保命的暗卫,这些暗卫如今还分了大半到鹿宁手里。 若是能拿到那些东西,下面的路应该会更加好走了吧。鹿宁不觉想。 鹿宁刚要拆信,柳照月就打着灯笼来敲门了。 鹿宁已让春深去睡了现在只得先把信收好,自己去应付这只波斯猫。 柳照月端了碗馄饨来给鹿宁当夜宵,看着鹿宁吃完也不说离开,鹿宁有些着急把碗一放。 “你快去歇息吧。”鹿宁说。 “还没伺候殿下睡下奴不敢歇息。”柳照月微微欠了欠身子。 一个体型算是壮硕的西域男人,做出这种小女儿情态,说不出的诡异。好在他做的十分自然,长得也好看,让鹿宁没有觉得太过不适。 柳照月的意思鹿宁也明白,他把人家波斯猫一言不合就冒着杀头的风险娶回家,结果到现在这磨磨唧唧有些时日了他们也没做点什么爱做的事情,确实太不符合逻辑了。可是鹿宁压根就没想跟这位有点什么,要有什么也得楼瞾这身体里的正主回来再说吧。 虽然鹿宁是个小gay,还是个万年受,但这不代表他就能以女人的身体跟人家做下去。 想想就奇怪。 鹿宁揉了揉眉心,“你这几日都住在哪里?” “一直在您房间里住着,殿下昏迷那几日奴因为要照顾您,也就在您房间里。”柳照月说。 鹿宁点点头,“那你就先住那吧,这几日我有些事要处理就住书房,你也不用经常来,我们大佑的规矩,夫妻结婚前是不让见面的。为了不触霉头,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柳照月抬起头,看了鹿宁一会儿,点了点头,“奴知道了。” 柳照月离开时的表情看着有些受伤。 人家说世上诸事,唯美人与美食不可辜负。鹿宁觉得自己能面不改色的拒绝一个绝色美人投怀送抱,也算是人间少见的壮士吧。 鹿宁苦笑了一声。 防止外人再来打扰,鹿宁锁上了门。 烛火摇曳,晃得人有些眼花,鹿宁打开那封信,十几年过去了,信纸有些泛黄,但纸上漂亮的梅花小楷还是清清楚楚。 “丑时三刻,城外桃花庵,点天灯来见。” 信纸上只有十四个字。鹿宁反复看了几遍而后趁着烛火烧了。 鹿宁看了看天色,桃花庵在城外,现下出城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好明日再去了。 这信已经封存了十二年,也不知道如今点灯寻去是否真有人来与他相见。 若真有,十二年夜夜等着丑时三刻的点灯人,这该是一份怎样的情谊。 但无论怎样,慕容琏都不会是一个痴心禅学佛法,看破红尘的简单人。 早晨被春深叫醒时,鹿宁才知道自己昨晚想着想着就趴在案前睡着了。 趴了一夜,一直起腰就觉得腰酸背疼,让春深揉了一会才缓过劲儿来。 “主子,您是该多活动活动,总是坐着,早晚得腰上得有毛病。”春深边揉边说着鹿宁。 “也是,”鹿宁笑了笑,“那我们今日便出城走走,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在城外桃花庵待一夜。” “啊?”春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您说要去桃花庵?” 鹿宁点点头。 “哎呀主子那可不能去啊!”春深如临大敌,“桃花庵,晚上闹鬼呀!” 哦,不就是闹鬼么。 鹿宁眼皮都不抬一下,“那就多收拾点辟邪的东西带着去。见到鬼算我的。” 鹿宁现在住着的别院也在城郊,可惜别院和桃花庵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鹿宁坐着马车横穿了整个帝都。 鹿宁今日穿了红色的襦裙,外面裹着白色的狐裘,马车里有暖炉,热乎乎的。 马车路过街市,即使是冬日。西市上也是人头攒动,好不熙攘。也有些人认出了鹿宁的马车,多少有些指指点点。朝堂上的奇闻轶事一向是市井酒肆里的下酒菜,加上鹿宁被废后还得了个“荡”的封号,一时间坊间戏说数不胜数。 鹿宁倒是不在意,他只是在心中算计着,什么时候用这百姓之口好好坑一坑杨家人。 路上鹿宁又买了些糕点,让小厮送回去给柳照月。 柳照月果真是听了鹿宁的话,从早起到出本,都没让鹿宁见到他,只是托下人给鹿宁带了句话让她注意安全早些回家。这些糕点就当是承柳照月的情,让他知道那些话鹿宁听下了,免得柳照月一人在家自怨自艾。 这一路上为了解闷儿,鹿宁让春深讲了讲桃花庵闹鬼的事。 京畿之内,王气所在,哪会有鬼。这桃花庵也不是什么荒废的破庙,反而是个香火极盛的地方,闹鬼一事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虽说是闹鬼,可听春深讲了一路,也没听到谁看见过鬼。归根结底就是桃花庵里有个规矩,子时之后,禁止香客出房间。桃花庵没说这规矩的原因,于是大家纷纷猜测,大概是这庵里闹鬼。一传十十传百,桃花庵里的鬼从无到有,还越传越凶。如今最新的版本的鬼是个长发白眼红衣的女鬼,见人必索命,也就是说见过她的都没有活过一眼的。 春深讲到此处,还哆嗦了两下,像身后看了看。 “傻丫头,”鹿宁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是见过她的都活不过一眼,那又是谁讲这鬼的事情传出来的呢?” 听鹿宁这么一说,春深倒是反应过来了,“主子你说的好像在理呀,这么说这些传说都是骗人的啦!” 春深也不哆嗦了,睁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鹿宁。 鹿宁摸了摸下巴,“也不一定。” “万一是从另一个鬼嘴里传出来的呢。”鹿宁说。 春深又哆嗦了一下,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得往鹿宁身边坐了坐。 桃花庵闹鬼的传说和子时后不让出屋的规矩,都和慕容琏的那封信重合在了一起,冥冥之中确保了那个在丑时三刻点起天灯的人是正确的人。 早晨出发,恰好在午饭时赶到了桃花庵。桃花庵的尼姑一眼便识破了鹿宁的身份,住持亲自出来迎接,招待鹿宁用了顿斋饭,听说鹿宁要在庵里住上一晚,很是欢迎,随即安排了见上好的厢房出来,当然鹿宁也添了一大笔香火钱。 带鹿宁去房间时住持也没忘了嘱咐鹿宁姿势之后不要出屋。 “敢问大师,为何这桃花庵里会有这规矩,莫非真如外界传言那样,这里晚上闹鬼么?”鹿宁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住持摇了摇头,“这规矩是小尼从前任住持那里接下的,也不知是何原因。不过这闹鬼一说确实是无稽之谈,京畿之地又是佛门圣地怎么会有鬼怪造肆呢,公主大可放心。” “如此便好,”鹿宁笑了笑,“只是不知大师在这里做住持有多久了。” “算上今年,一共九年了。” 九年,也就是说这规矩至少存在了九年,与十二年前慕容琏的信的重合又加深了一步。 丑时三刻天灯一点,说不定他还真能见到慕容琏呢。 只是这桃花庵里的慕容琏和一国之母不问世事的慕容琏大概会有些不同吧。 鹿宁送走了住持便让春深关上门。 他要好好睡一觉,好去点那丑时三刻的天灯。 城郊别院内。 柳照月喂完了池塘里的锦鲤,又处理了一些下面呈上来的琐事,终于回房关上门打算睡个午觉。 “世子,殿下昨日从苏轲那里的得到了一封信,经查实,那封信是慕容皇后十年前留下的。信的内容还在调查中。” “嗯,退下吧。” “是。” 那人如影子般从房间离开。 柳照月坐在床边,垂着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似笑非笑。 第十一章 这里的天灯说的就是普通的孔明灯。 子时三刻半,鹿宁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趁着夜色出了门。 暗卫已经提前将桃花庵里外摸了个遍,领着鹿宁从小路到了桃花庵的后院。 信上只让鹿宁在桃花庵里点天灯,没有规定具体的位置,于是鹿宁便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 子时之后的桃花庵中,静得连声鸟叫都没有。 春深睡着了,鹿宁留了一个暗卫在房间里照顾她,带了另外两人出来。 丑时。 鹿宁到的早,倚着松树从怀里掏出包瓜子磕着。 两个暗卫一个在近一个在远尽职尽责的干着保镖的活。 兴许是因为阴天,天上无星无月,是有些沉闷了。 丑时一刻。 鹿宁瓜子磕了半袋子,拍了拍手,想着两位保镖也不容易,走过去给他们分瓜子吃。 两位小哥自然是不吃的。 鹿宁觉得没意思极了,有双手揣进袖子里,往墙角蹲了下。 这奇怪的时代里也有二十四节气,他记得春深说过今天是小雪。 小雪夜,还是有些冷的。 丑时二刻半。 站在鹿宁旁边的暗卫提醒他该干活了。 鹿宁站起来跺了跺脚,往院子中间走去。 远处的那个暗卫继续放风,身边的这个陪着鹿宁点灯。 放孔明灯是个技术活,鹿宁记得自己第一次放孔明灯还是大一的中秋,在宿舍楼下,刚放飞起来就被宿管一扫把打下来了。说是放孔明灯容易引发火灾,他跟宿舍另外三个人被拉近宿管室教育了一宿,还写了检讨。 之后虽然就和宿管结下了梁子,但他也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鹿宁让暗卫在孔明灯上系了个棉绳,等孔明灯飞起来,慕容琏那边的人找过了他就把孔明灯拉下来给弄灭。不然这天干物燥的荒郊野外又树多,真给烧着了多不好呀。 鹿宁觉得自己也是有病。 丑时三刻。 孔明灯从鹿宁手中慢慢升起。 升到高过桃花庵内建筑物的屋檐时,一声哨声突然从林间响起。 而后一个尼姑点了个白色的油纸灯笼从前院走了过了向鹿宁招了招手。 “点灯的人,请随我来。”那老尼道。 鹿宁等得人到了,他拉了下棉绳结果灯卡在了松树上,一时半会也弄不下来了。 “这灯?”鹿宁指了指树上问老尼。 “就让它在那吧,等下会灭的。快随我来吧。” “哦。” 鹿宁跟在老尼身后,两个暗卫跟在鹿宁身后,这一行人在桃花庵内七拐八拐的最后不知是到了哪间厢房。 老尼在鹿宁他们进来后关上了门,不知是碰了什么机关,正对门的那面墙便向后撤去,露出了一方密道。 “请随我来吧。”老尼点着等待着鹿宁又进了密道。 从密道的墙面来看,这地方的存在有些年头了。 密道狭窄冗长,看不到尽头,只有老尼姑手上的那盏灯勉勉强强能照亮前面一小片路。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前方终于有了强烈的光亮。 走进后视线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石室内点着上百盏长明灯,供奉着数不清的牌位,那牌位之上刻着的名字鹿宁并不熟悉。 一张珠帘将石室分割成了里外两个部分,珠帘之内有人。 “你们都先去外面候着吧。” 帘内传来女声,声音不怒自威。 那人语罢,鹿宁发现不光是老尼,就连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个暗卫也一并退下了。 旁人都退下后,珠帘另一边的人,似乎倒了被茶,有清越的水声传来。 “殿下进来吧。”那人道。 鹿宁先开珠帘,只见一位华服妇人坐在桌前,她抬头,凤眼缀着红色的眼影,眼角微微上挑,眉毛凛冽的弯出了一个弧度俊俏的弧度,这是一张美艳又带着英气的脸。 鹿宁脑内弹幕只有四个字——“女王大人”。 这人便是当今皇后慕容琏。 这还是鹿宁第一次见到慕容琏真人。 这人眼角眉梢的风姿绝不是四字“艳冠天下”就可以形容的。 鹿宁此时只觉得外人说的不错,当今皇帝确实配不上这样一位女子。 “坐吧。”慕容琏对鹿宁说,语气不咸不淡。 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与慕容琏打招呼,皇后与公主,怎么说他都该先行个礼。 “儿臣——” “免了,”慕容琏打断了鹿宁,秀眉微蹙,似乎有点生气,“不想坐便站着吧。” 女王大人脸真是变得飞快,鹿宁此时骨子里的贱气突然犯了上来。 他厚着脸皮笑了笑,“那我还是坐着吧。” 鹿宁坐下,慕容琏冷哼了一声。 “皇后留书一封找我到此是为何事?” 慕容琏将桌上的木盒推倒鹿宁面前,“这是你母亲让我转交的。” 鹿宁接过木盒打开,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金镶玉的令牌,上面刻着“千机”二字,令牌上的花纹繁琐,倒像是一把钥匙。 木盒之中还有一封信,是苏妍留给楼瞾的。 信上讲了这块令牌的来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的藏的地方,以及苏妍对楼瞾的话。 苏妍不希望楼瞾去争帝位,若是楼瞾执意去做,那便要万事小心以保命为最大计。苏妍还特意交代楼瞾想要扳倒杨家最好以她的死为引子,以及无论怎样都要放当今皇帝一条生路。 鹿宁看完信只觉得,苏妍的死确实不简单,但她也绝非是一个为爱冲昏头脑的女人,她为楼瞾考虑了非常多,不惜以自己的死为引。这样的计划十二年后的现在,依旧有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鹿宁叠好信放到了木盒里。 “皇后,我母亲是否还交代了些什么。”鹿宁问慕容琏。 “没有,”慕容琏喝了口茶,“就这些东西你拿到了便走吧。” “皇后我母亲定然还交代了一些事给您吧。”鹿宁无视了慕容琏的逐客令,笑着问。 慕容琏冷笑一声,“即便有那也是交代我的与你有何干系,就算是与你有干系,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慕容琏的话听来有些无理取闹,鹿宁笑意未减。 “论亲疏,我该叫您一声琏姨,琏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鹿宁道,“我要查我母亲的死,我想报仇。” “报仇?”慕容琏嘲讽的瞥了鹿宁一眼,“你只是想登上那帝位罢了。查了又能怎样你还真能把害死你母亲的人都杀了么?” “我能,”鹿宁垂下眼脸,“杀人偿命这是应该的。” 慕容琏执杯的手顿住,她眯着一双凤眼打量着鹿宁。 “若我说你母亲的死跟楼名有关你还要杀人偿命么?” 楼名是当今皇帝的名字。 虽然苏妍的留信让楼瞾留楼名一命,但是那是对楼瞾来说的,他是鹿宁。 鹿宁毫不犹豫的应道,“我能。” “你母亲的信上有让你不要动楼名的吧。” “那又怎样,”鹿宁理了理袖口,“母亲不想让父亲死,是因为她爱他。可我却不爱他,父亲对我不义,害死母亲我又为何不能杀他。” “杀了他,让他早日下去与母亲相聚不是更好么,母亲那么爱他,他本就该跟母亲一起去的。”鹿宁说罢抬头与慕容琏对视。 神色坦荡。 片刻之后。 慕容琏大笑,眼神之中泛起抑制不住的疯狂神色。 “好好好好,”慕容琏道,“我帮你,但只有一个条件,楼名必须死。” 鹿宁起身向慕容琏行了一礼。 “谢琏姨成全。” 鹿宁从密道里出来回到前夜住的厢房已经是卯时了。 春深睡得正熟,鹿宁也有些累了,便合衣睡下。 睡着前还盘算着醒来要去的地方。 那木盒里的令牌,是千机楼楼主的凭证。 千机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传说中这世上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帝王将相到百姓邻里,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让鹿宁没想到的是,苏妍这个落魄世家的后代竟然是千机楼的掌门人。 这十二年来,虽然苏妍去世但千机楼的运作却没有一天停止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好东西,鹿宁真是如虎添翼。 所谓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鹿宁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幸运说上天就上天呢! 鹿宁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听说桃花庵昨晚上走水,一颗百年松树被烧成了碳。打听了一下,发现那松树正是孔明灯挂上的那一棵。 鹿宁连忙念叨了两句“阿弥陀佛”,这样不小心就烧了人家一颗百年老松,也不知道会不会遭神佛报应。 同时,城郊别院,播着算盘算账的柳照月收到了手下递来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鹿宁昨晚的行踪。 “丑是三刻与后院点天灯一盏,随老尼入密道见慕容琏,卯时出,回房睡下未有动静。另,后天灯挂树烧毁一百年老松。” 柳照月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自己曾在那颗老松树下下过棋,不觉有些惋惜。 第十二章 千机楼的总部就在皇城里,鹿宁从桃花庵出来让春深先回别院,自己带着两个暗卫去了千机楼。 鹿宁只出示了楼主的令牌,千机楼如今的负责人便为鹿宁送上了三册资料。鹿宁翻看了一下午,那三册资料全是关于当朝官员的。朝堂之上谁没犯过错,这小小三册书上便记满了满朝文武所犯下的那些错事。 大事小事总有那么一两件是他们一生的污点,这些事被刻意隐藏到死都不愿提及。 谁能想到一向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李大人,在尚未考取功名的时候曾失手杀死过一个浣纱老媪。谁又能想到,骁勇善战的骠骑将军杨将军,竟然也收过北夷人的贿赂。 这一桩桩一件件,千机楼内均可找到证据。 就这这三本册子上的东西,控制大半个朝廷都不在话下。 当年苏妍嫁给楼名时,楼名还是个不被看好的皇子,母亲出身卑贱在后宫中默默无闻,后来楼名能够斗过实力远大于他的兄弟姐们登上帝位,苏妍怕是功不可没。 楼瞾这个母亲可真是不简单啊。 鹿宁圈了册子上几个大臣的名字,局势三皇子杨氏一族的势力,而后吩咐千机楼的人,将他们犯下的事情挑出几件无关紧要的证据寄到这些人家中。务必让他们劝说德昌公领兵出征北疆,若是能带上三皇子那便是更好的。 而且听说三皇子要娶妻了,女方是拍在慕容氏家族之后的易氏一组的嫡长女,易氏虽然不舍朝政,但却把握着大佑大半经济命脉,朝堂之上与他一族有牵扯的势力不在少数,鹿宁可不能就让三皇子这么轻易娶个聚宝盆回家。 “这样吧,”鹿宁对手下道,“你们就传出去一句话,就说三皇子在床上喜欢玩见血的花样。” 千机楼的负责人一字一句的讲鹿宁说的话记下了。 谁会放心把女儿嫁给一个有特殊性癖的人,何况是易家这种自视甚高惯常不把皇家看在眼里的大家族。 人言可畏。 想到当年那些关于苏妍不忠的闲话,鹿宁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鹿宁在千机楼处呆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回别院顺道在路上吃了早点。 管家开门时见到鹿宁还吃了一惊。 “这两日府上还好吧。”鹿宁边走边问管家。 “好的,”管家回道,“主子您不在,下面送上来的,关于您公主府选址的事还有些别的都送到了柳公子那处理。一切都挺好的。” 鹿宁被废黜,从东宫办了出来,也不能一直住在别院。楼名还算是有点良心,前几日送来了几个地方让鹿宁选,鹿宁当时还在昏迷就暂且搁置在一边了,估计是有司又来催了,也不知道柳照月选了个什么地方。 鹿宁下意识的往卧室走想去看看柳照月,半路让春深拦下来了。 “主子您可是回来了,昨晚上去哪逍遥了呀。” “小丫头没大没小的,你主子去哪逍遥还用跟你说。”鹿宁点了点春深的鼻尖。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 “主子我正找你呢,柳公子估摸您也该回来了让我给你传个话,昨日内务府催的急让咱们赶紧把府邸选下来,说是边关吃紧就不重新造府了就报了几个原来人住过的府邸让咱们选。柳公子看了说那些府邸不是死过人的就是主人没有好死的,他看来看去就选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昭和公主府报上去了。要是您不满意咱再选。还有件什么事来着,”春深挠了挠头,“对了,国子监还递来了帖子,邀请您参加这次的琼林宴。” 昭和公主府,鹿宁是第一次听说,但楼瞾的记忆里却不陌生,昭和公主是六十年前北夷送来的质子,后来嫁给了淮南王,最后病死在了大佑,这个府邸住着倒也没什么膈应人的地方。 至于那个琼林宴,琼林宴每年都有一次,是国子监承办的聚会,邀请一些风流俊才士林名人参加一起吟风弄月附庸一下风雅,套套关系什么的。鹿宁对那种聚会是没有一点兴趣的,不过这次琼林宴,新科三甲必然会参加,其中考取探花的江白,鹿宁许久未见还是有些“想念”的。 “今年琼林宴是什么时候?”鹿宁问道。 春深咬着嘴唇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忘了问了,我这就再去问问柳公子。” “他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鹿宁疑惑道。 “这不是您说的么,咱大佑结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柳公子才特意让我来转告您的。“ 哦。 啧。 “那你就去问好日期,然后跟柳公子说,琼林宴那日我邀他同去。”鹿宁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泥塑的小人,“我在路上买的,你帮我送给他吧。” “嗳。” 春深捧着那个彩塑泥人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走过回廊去找柳照月去了。 千机楼送出的东西收效很大,没过三日,那些被鹿宁圈了名字大臣都纷纷上书皇帝,论述德昌公领兵的各种好处,还有几个亲自去了德昌公府上劝说。出征人选的事终于在第四日定了下来。 德昌公率兵,而三皇子则作为督军一同前往。 鹿宁没想到买一送一这个坑一下就套住了俩。 琼林宴则在德昌公启程前一日举行,据说是为了三皇子特意提前了,也算是践行。 为了琼林宴,鹿宁特地让人为他和柳照月新作了一套衣服。 两套衣服都是红色底色上面绣着白梅,配上白色的狐裘。柳照月头上的玉冠和鹿宁头上的钗也是一样的花色,从衣服到配饰都是标准的情侣款。 前一天晚上鹿宁让下人把行头给柳照月送去了。 自打鹿宁认识柳照月,到今天这两三个月过去了,他似乎还没见过柳照月穿正经衣服的样子,想想还是有些期待的。 琼林宴在城外山上的月到风来庄举行,离鹿宁现在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程,所以一大早,鹿宁便起来收拾妥当出了房门。 昨晚下了雪,别院内,廊柱曲折,琉璃瓦上一片雪白。是种在池塘边的几颗腊梅开花了,冷冽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腊梅香味果然是最趁雪景的了。 鹿宁走了几步,前方的池塘边早立了个高挑秀雅的身影。 那人听到鹿宁踏雪而来的簌簌声,转身。 白色的狐裘在空中微微起落。 玉冠乌发,眸如琥珀,那人颔首对鹿宁浅浅一笑。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鹿宁忽然想起,上高中那会,同桌那个有点文艺喜欢哭鼻子的小女生抄在本子上的话。 真是好看呀。 鹿宁本以为,北夷血统的柳照月穿上大佑的衣服,把微卷的长发打理的服服帖帖套上玉冠,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异样感。毕竟他的身形比着大佑男子来说有些健硕了,大佑服饰又多是清俊飘逸的款式。 然而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匠人在衣服款式上下了功夫,还是柳照月太过“天生丽质”,如今的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世家公子,身上带着经世浮华沉淀下来的慵懒气质,眼里有六朝金粉都看过后的波澜不惊。 鹿宁有些纳闷了,怎么换了件衣服,眼前的人就那么不一样了呢。 柳照月向鹿宁伸出手。 红色的袖口上,衬得五指格外修长。 “殿下,奴这世家公子学的可还像?”柳照月笑道。 笑容好看的晃了鹿宁的眼。 “像。”鹿宁愣了片刻,也会意一笑,将手放在柳照月手中,“这就出发吧。” “是。” 柳照月应道,反握住鹿宁的手。 鹿宁指尖传来柳照月指节的触感,他也从未想过,这妓子的一双手,竟能如此有力。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石桥回廊。 檐上有融雪滴落。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原来这诗句说的本就是两个人。 第十三章 京城外有一座山叫骤山,月到风来庄就在骤山半山腰。 马车只能行到骤山山脚,剩下的路则需要换马匹代步。 楼瞾有一匹马叫/春好,是北夷进贡的良驹,曾跟随楼瞾上过战场,这马脾气古怪,只和楼瞾亲近,连平日里照顾它的人都得不到一个好脸。 今日出门,鹿宁打算与柳照月同乘一匹马上山,在外人面前做足恩爱的样子,因为春好夹生所以本没想今天带他出来。然而早上下人去马厩牵马时,春好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咬着下人的袖子不松口,不许他带别的马出去,下人没办法只好把春好牵了出来。 鹿宁从马车上下来,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糖,先讨好了一下春好。 春好得了好吃的,难得显出好脸色,蹭了蹭鹿宁的胳膊。 “小祖宗,今天都怪你不让我带别的马出来,您今天就劳累一下多带一个人吧。”鹿宁摸着春好的鬃毛跟它商量。 堂堂皇女,当今陛下亲生的嫡亲闺女,竟然好言好语的管一匹马叫祖宗,旁人看来大概觉得鹿宁脑子有坑。而春深就觉得自家主子是真性情。 春好听完鹿宁的话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抖了抖鬃毛,又蹭了蹭鹿宁的手。 “祖宗呀这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鹿宁说罢翻身上马。 这楼瞾的身体还留着原来主人的记忆,楼瞾骑术了得,一个小小的上马还是难不倒鹿宁的。 春好对楼瞾向来好脾气,鹿宁在马上坐正了,春好高兴的嘶鸣一声。 “它今天心情不错。”鹿宁拍了拍马头对柳照月说,而后伸出手,“你也上来吧。” 柳照月接着鹿宁手上的力道也翻身上马,坐到了鹿宁的前面。 鹿宁本来是想自己作为丈夫,应该坐在后面搂着柳照月的腰拉着缰绳,打马启程。这在大佑这种男女平权的国家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他有点低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 楼瞾个子一米六五的样子,在快一米九的柳照月面前显得太过娇小了,柳照月本身身体就壮,加上身上穿了冬衣裹了狐裘,鹿宁环抱不住,拉缰绳有点困难。 鹿宁费老大劲儿试了几次都以失败高中。 已经骑在另一匹马上等着鹿宁发令启程的春深看到这儿抿嘴笑了。 “主子要不您跟柳公子换换位置。”春深建议道,“春好那么野,您这样拉着缰绳可不保险。” 鹿宁瞪了小丫头一眼。 你主子是那种小鸟依人做人家怀里的人么,多伤气势啊! 鹿宁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认真想一想,春深这个建议还是不错的。 前面加紧胳膊努力缩小自己腰围的柳照月也扭头看向鹿宁,“殿下,要不您跟奴换一换位置。” 鹿宁看看春深看看柳照月,又看看缰绳。 “也行我在前面拿着缰绳。”鹿宁对柳照月说,“那你先下去吧。” “不必那么麻烦。”柳照月笑了笑。 柳照月语罢,鹿宁只觉得眼前突然刮过红色的衣袂,柳照月一个轻巧的翻身便换到了鹿宁身后。 柳照月落座的瞬间,双手握住鹿宁的腰将他轻轻抬起几分,好让自己坐下。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柳照月毫不费力。 鹿宁只愣了片刻神,柳照月便在身后坐稳了,双手搂在鹿宁腰上。 而鹿宁。 因为刚才柳照月的小动作,鹿宁现在半个屁股都坐在柳照月的跨上。 好在衣服穿得厚实,并没有感受到所接触的肢体形状,鹿宁尴尬的咳了几声,向前挪了挪。 看到鹿宁的小动作,柳照月低声笑了笑。 笑屁。 鹿宁对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路白了一眼。 “出发吧。”鹿宁双脚轻轻靠了靠春好的肚子。 枣红色的骏马,欢叫一声,哒哒哒地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路,柳照月的双手覆到鹿宁手上。 “殿下忘记准备手套了。”柳照月低头在鹿宁耳边轻声道,“让奴来握缰绳吧。” 柳照月那带点异域风情的低音像是波斯猫举着爪子在鹿宁心上轻轻挠了一道。 “你……” 柳照月的手掌很热,是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你会骑马?”鹿宁问道。 盯着那双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鹿宁有些心猿意马。 “会一些,”柳照月回道,“不是都说我们北夷是马背上的民族么,在娘胎里我们就会骑马了。” “哦。” 柳照月带着鹿宁收紧缰绳,让春好过了个弯。 “那便辛苦你了。”鹿宁将自己的双手从柳照月手中抽出,缩进袖口里。 鹿宁不敢靠近柳照月的胸膛,因而背挺得笔直。 春深骑着头小黑马在前面带路。 积雪压弯了树枝便从树上落下。 马蹄踩在雪上,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响。 “今晨起的早,听春深说还有段路要走,殿下可以先靠着奴休息一会,等要到了奴再叫您。” 鹿宁没有回答,挺直的脊背却微微放松下来。 背靠着柳照月的胸膛,仍是因为穿的厚,倒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鹿宁闭上眼睛。 今天确实起的有些早了,过了刚醒那会劲头,如今有些乏了。 “记得一定要叫我。”他喃喃的嘱咐了一句。 依稀间,一只漂亮的手帮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真是一双好看的手。 ——鹿宁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鹿宁微微打了个盹,清醒时刚好前头就是月到风来庄,也省柳照月叫他。 月到风来庄门口站着的几个接待,看到了鹿宁一行人,殷勤地迎了上来。 鹿宁向后靠了靠,将身子陷在柳照月怀里,低垂下眼帘,摆出一副沉醉温柔乡的慵懒模样。 “参见公主殿下。”来人是琼林宴的主办方,国子监的几个官员,有几个脸挺熟的。 “免了。”鹿宁挥挥手打断了来人的行礼。 “郭先生许久不见越发富态了。”鹿宁打量着眼前的人调侃道,语调微扬,带着世家子弟有些病态的轻浮气质。 “哪里哪里,”那人见鹿宁认得自己有些诚惶诚恐,忙上来牵马,“我来为殿下牵马。” 鹿宁还未来得及阻止,姓郭的官员就碰到了春好嘴边的缰绳。 春好当时就生气了,嘶鸣一声抬腿就要踢来人。 姓郭的吓得后撤了几步,倒是苦了马背上的鹿宁,被这一闹颠簸了一下。 幸好柳照月控住了缰绳,不知用什么手法拍了拍马头,安抚住了春好。 姓郭的见自己好心办坏事惊了鹿宁,慌乱地不知所措,连忙跪下请罪。 “郭大人起来吧,不必惊慌,”鹿宁笑了笑,“这不怪你,我们家春好便是这个脾气,除过我外人一分都碰不得。” “打马走了许久也坐的有些累了,前面剩下几步路,照月我们下马走过去罢。”鹿宁没再看郭大人,仰头笑着征询柳照月的意见。 柳照月低头与鹿宁对视,眼带笑意,“都听殿下的。” 柳照月先下马,而后牵了鹿宁的手小心翼翼的扶他下来。 春深见这边下了马连忙打马回来,也下了地。 “主子。”春深叫了鹿宁一声。 “嗯?”鹿宁偏过头看她。 春深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柳照月高大俊雅,一手牵着春好,一手拥着鹿宁,而鹿宁在柳照月身旁,则少了几分冷,多了几分艳,两人衣着配属无不交相呼应。 “您跟柳公子今天真好看。”春深发自内心的赞扬道。 像是附和她似的,春好也叫了一声,马鸣悦耳悠长。 “傻丫头。”鹿宁笑嗔了春深一句。 琼林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琼林宴是士林名会,在鹿宁看来就跟metball这种时尚界的奥斯卡一样的宴会,每年定个破主题,然后围绕着这个主题作作画饮饮诗喝喝酒谈谈交情。 就是这么一个吟风弄月附庸风雅的饭局。 因为琼林宴总是要请一些表演歌舞的清倌名妓助兴,才子美人看对眼了也有可能来一出戏本上传的风流韵事,所以参加这个宴会大家都是默认的不带家属。 默认却没有规定,鹿宁这不就带了柳照月。 说来无论是楼瞾还是鹿宁都是第一次参加琼林宴呢。 宴会开场时,三皇子还未到,派了人来传话说是有事耽搁了,让大家不用等他他随后便到。 参加宴会的众人,属鹿宁地位最高,因而坐在主位,柳照月在他身边。许久不见的新科探花江白,就坐在鹿宁斜对角的位置。 几个月未见鹿宁都快忘了这位江公子的模样,细细端详了片刻,觉得远不如柳照月好看,便失了兴趣。 感受到鹿宁毫不避讳的目光,江白只以为是鹿宁仍对他有龌龊的心思,心中泛起一丝恶心微微紧蹙眉头。 鹿宁只是打量了他一会变有扭头与身边的人对饮,这又让江白心中有了些不甘。 那日皇帝面前,鹿宁与江丞相对峙所说的话,后来都传到了江白耳朵里,尤其是那句“丞相公子不过如此还不如秦川坊的妓子”,让江白十分恼火。 后来鹿宁又做出了为了一个男妓捅自己一刀,身入将罪塔跪经的事更让江白心中憋着一股子邪气。 本来热切追求你的人转眼就见你弃之如敝屣,为了别人要死要活。 虽然江白对楼瞾没有半分好感,也只是像利用她的感情为自己铺路。 可是如今,江白竟有种自己被楼瞾耍了的感觉。 真是太不甘心了。 第十四章 琼林宴这种宴会就是华而不实,根本不是个好好吃饭的地方。 早上鹿宁就在马车里吃了点糕点垫了垫肚子,中午就是参加宴会,一桌子吃食都华而不实,为了端着架子也不能痛快的填饱肚子。鹿宁现在是个女儿身,食量还算小,已经觉得吃不饱了,她看着身边坐着的柳照月,吃的也是十分矜持,举止之间特别贵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风月场里出来人。 “殿下不吃么?”柳照月夹了只圆润莹白的虾仁要往鹿宁的餐碟里放,“只看奴,就能填饱肚子么?” 鹿宁捉住柳照月的手,就着他的筷子直接将那只虾子送进嘴里。 “是卿秀色可餐呀。”鹿宁道。 为宴会助兴起了歌舞,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今日请的舞姬都是北夷人。 弹着北夷人的乐器,穿着北夷人的服饰,跳着北夷人的舞蹈。 北夷女子热情奔放,身段姣好。 中场领舞的还是为北夷男子,北夷人立体的五官,漂亮的充满力量感的肤色,纱织的薄衣,叮当作响的金饰和铃铛,起舞之时宴会便多了几分*的色彩。 “哈哈这都是北夷人来的舞姬,都是花大价钱请来的,殿下你看这歌舞可还满意?”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突然对鹿宁说道。 鹿宁认识那个人,这人是江丞相的门生,是啦,这琼林宴怕是半个鸿门宴了。 鹿宁给自己斟了杯酒,轻笑道,“满意当然满意,素闻北夷人能歌善舞,今日一见确实十分动人呀。” “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说的是,北夷人嘛,合该就是当些玩物。”那胖子说着还用眼睛瞥了柳照月一眼。 舞乐声未歇,宴厅内气氛却骤然尴尬了几分。 鹿宁倒没有回答,低头为自己又斟了杯酒,余光看到对边的江白还有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满桌的菜肴,也只有这一道鲜笋可以入口,”鹿宁说着将自己几上的青笋放到了柳照月面前,“你多吃些。” 那位锦服胖子明显羞辱的话看起来没有伤到柳照月半分,波斯猫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过。 依旧淡定自若,就像是路上突然听到谁的放屁声,臭是臭了点,但无须在意。 又过去了片刻,众人以为这事情就此揭过了,谁知那位锦服胖子,又来了一句。 “听说殿下身边的这位也是北夷人,秦川坊名妓月公子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了,不如殿下便让月公子在这跳上一曲给大家助个兴。”那胖子说着满是得意的神色。 “月公子必然胜过这些胭脂俗粉,我等也想一饱眼福啊。”此时又有人符合锦服胖子的话。 都是些跟江丞相或是杨家有关的人。 鹿宁将手中的象牙筷放下。 仍是笑着,目光划过厅下起哄的那一张张脸,眼神冷如刀兵。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在与鹿宁对视的瞬间都起了一层冷汗。 满堂寂静。 连舞乐声都停了。 鹿宁忽而大笑,起身。 “阿月的舞蹈必然是美极了,可是阿月是男妓出身,身份低贱,怎么能在这样的宴会上表演呢,脏了诸位的眼,辱了圣贤就不好了。” “国子监的张大人是吧,还有工部蔡大人,吏部葛大人,刑部尚大人……”鹿宁一一报出方才起哄的大人名字,“诸位大人兴致缺缺想要歌舞助兴,那本宫便代阿月为诸位跳上一曲吧,本宫的身份倒不算侮辱了圣贤。” 鹿宁抽出佩剑,向厅下走去,堂下舞姬纷纷为鹿宁让出地方。 方才还起哄的大人们,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之中多是江丞相的门生,听说了鹿宁羞辱江公子的事,如今鹿宁被废成了个闲散的公主,没了那么多可怕的顾虑,他们也只是想借机羞辱一下鹿宁。 只是没想到鹿宁竟决定亲自到堂下跳上一曲为他们助兴。 这是皇女啊,陛下的亲骨肉,元后所生的嫡亲公主,就算是如今再不得势,他们也没有胆量敢让一个堂堂的公主来为他们起舞助兴。 诸君即不仁,那我便要陷诸君于不义,礼尚往来,应当如是。 ——鹿宁执佩剑。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北夷的歌舞中最美的,是剑舞,”鹿宁缓步前行,“北夷人生在大漠,与风沙为伍,舞蹈之中自然有一股矫健铿锵之美,非剑器莫能与之相配。” “瞾,当年北疆带兵之时曾有幸见过北夷的剑舞,惊艳之处终生难忘。后来屡屡于脑中回忆,偷学得几招、式。” “楼瞾不才,今日献丑了。” 佩剑出鞘,冷光乍现。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ěr),璆锵(qiuqiāng)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zhèn),盍将把兮琼(qiong)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bāo)兮拊鼓(fugu),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jiǎn)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1” “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楼瞾当日所见的剑舞,便是北夷人祭司天神时所跳的祭舞。 那日主舞的祭司是为男子,高台之上,屋子柔韧而矫健,带着天然的魅惑。 祭神亦是媚神,魅惑天上的神祗,劝他在人间多做停留,保佑这一方土地安顺康乐。 鹿宁除去了祭舞媚神的部分,天然的冷硬气质,久居上位的出尘气质,衣袂飞扬间恍惚的剑光都带上了些泛着艳光的杀意。 一舞罢,堂下诸位坦荡者皆沉醉,那几位出言不逊者都如坐针毡,江白举杯饮了一杯神色不明。 柳照月只是笑着,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 鹿宁提剑指着那位锦衣胖子大腹便便的国子监张大人。 “张大人,你看本宫这舞跳得如何?”鹿宁笑道。 张大人缩在袖口中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好……好……好好……今日……日……能观殿……殿下一舞……真……真是三……三生有幸啊。”张大人没了得意的颜色倒成了个结巴。 “那便好。”鹿宁将佩剑插入鞘中,转身回到座前。 “对了,”鹿宁停步又回头看了张大人一眼,“过些日子本宫大婚,张大人一定要来呀。” 舞乐声起,歌舞继续。 堂下好半天终于又恢复了开始的热闹劲儿。 柳照月低下头在鹿宁耳边轻轻问了一句。 “殿下怎么邀请那么讨人厌的家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这个嘛,”鹿宁眼中闪过狡黠的精光,“让他跪一跪你再破费破费不好么?” 也不只是鹿宁的举动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琼林宴只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就回归寻常了。 三皇子到鹿宁走时都没有来。 从骤山上下来已经是傍晚,鹿宁带着柳照月春深几人道登仙楼美美吃了个晚饭。 回府时柳照月又问了个问题。 “殿下今天还睡书房么?” 鹿宁噎了一下。 当然是分了呀! 不过讲真书房住着是真没有鹿宁原本的卧室舒服。好在没过几天,他们就搬进了原来的昭和公主府。 “荡公主府”大大的四个字往大门上一挂。 鹿宁怎么看着都觉得这封号有种贞节牌坊的感觉,虽然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 “主子要不咱换个牌匾吧,直接挂个公主府也行呀。”春深知道不好听,皱着小脸儿跟鹿宁说。 这几个字倒是写的不错,鹿宁又细细看了几遍。 “不换。”鹿宁转身进了府邸,“现在不换,以后也不会换。” 自家宅子原来是给北夷公主盖得,所以这宅子的设计颇有北夷风格。 喜欢用水池,喜欢用瓷砖,纱帘金色花纹都少不了,这宅子倒是十分适合养猫呀。 水池也开进了卧室,白纱帷幔层层叠叠的,像是罩着什么绝世的美人不给看。 鹿宁把宅子里最舒坦的那间卧室让给了柳照月,自己住进院子另一头的房间。 手上有了千机楼和母亲留给她的暗卫各种资源,鹿宁现在基本上可以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三皇子和德昌公的情况每天都有人来跟鹿宁汇报。 朝廷之上,鹿宁手中控制的大臣数量也越来越多。 只是鹿宁现在还未暴露身份,那些人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服务他们只当是江湖势力想要涉足朝堂。 在新府邸等着结婚和北边战场出事的时候,这京城里关于三皇子的传言也热闹起来。 所谓“口诛笔伐”,口能诛心一点不假。 “三皇子喜欢在床上见血”这话传过了千人之口经衍生出无数的版本,几天下来三皇子已经在床上弄死了十几个小倌,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母亲贵妃杨氏为葆青春竟然吸食婴儿的鲜血。 鹿宁听着下边人的汇报只能对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报以耳子“牛逼”。 血腥玛丽都给搞出来了,外星人还会远么。 搞不好过几天就有人传楼瞾不是人了。 此时易家还未有动静,不过没关系早晚的事嘛。 在三皇子的传言成为广大帝京人民茶余饭后不可缺少的谈资时,又有一件事传了出来。 江白要结婚了,娶得是德昌公的女儿,那个被春深掌嘴二十的杨莹。 关键是结婚的时间,选的是跟鹿宁同一天。 当时皇帝赐婚定的日期不是什么良辰吉日。江白婚事定在这一日必定是不怀好意的。 “春深啊,你去找找上次给江公子用的那个药还有没,他结亲那日找人给他送过去,就说是怕上次江公子在秦川坊败火玩坏了身子洞房不便,特来送点药给他助兴。” 鹿宁向春深吩咐道。 第十五章 十一月初六,天雨雪。 楼曌大婚。 柳照月是男妓出身,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娘家。城郊住了几个月的别院便被当成了柳照月的娘家。 那一日桃花庵中鹿宁不仅得了个千机楼,慕容琏交给他的木盒子里还有苏妍留给楼曌的一些银票地契。 那可不是一笔小钱,鹿宁倒是大方都拿去给柳照月做了嫁妆。 比着上辈子柳照月对楼曌不离不弃的恩情,这点钱确实不算什么。 楼曌打小就是太女,吃穿用度都是按照皇储的制式准备的,太女大婚的东西自然早就备下了。 如今鹿宁这突然从皇储降级到了普通的,准确说是不招皇帝待见的普通皇女。内务府给他的东西又得重新置办,尤其是这大婚的穿戴。 从废储到鹿宁大婚,一月时间不到,内务府也是用了好大的功夫。赶是赶了点,东西做的倒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结婚便算是成年,鹿宁也不用再梳垂云髻。 大佑的传统女儿结婚时要由母亲亲自为女儿梳头,可惜苏妍早已去世,慕容琏和楼名又不会来参加婚礼,鹿宁便让春深来给她梳头。 小丫头觉得自家主子真真是受委屈了,边梳头边哭,一抽一抽地,让鹿宁劝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大红色的婚服上面用金线绣满了漂亮的花纹。头上带的各种金饰压的鹿宁脑袋疼。 鹿宁立在镜前,让春深将与婚服相映的斗篷披在肩上。 早晨起时,还是小雪,现已是鹅毛般的大了。 “主子,吉时到了。”春深道。 “嗯。”鹿宁点了点头,对着镜子莞尔一笑,便转身向外走去。 公主府的纱幔都换成了应景的红色。 鹿宁红衣金冠,穿过层叠的沙幕,走进漫天大雪里。 公主府内外喜乐阵阵。 鹿宁骑着春好,带着婚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大雪去接柳照月。 帝都百姓皆知今日京城中的两件喜事,“废皇储终抱得美人归”与“新科探花与安乐郡主成婚”。 皇子要美人不要江山这是传奇。 金榜题名后洞房花烛夜,男才女貌这是佳话。 不过怎么瞧,江白此时都要比鹿宁更加春风得意些。 一天之中嫁娶的吉时都是一样的,所以鹿宁的婚队与江白的婚队遇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路过西市时,前面出现了江白一身婚服的身影。 鹿宁为皇女,江白自当是让路的。 江白从马上下来,走到鹿宁面前行了一礼。 “恭喜殿下。”江白道,也算是礼数周全。 “同喜,江探花。”鹿宁道,“麻烦你让一让了。” “无妨,”江白笑道,“说来也奇了,父亲请来我成礼的吉日竟与殿下相同。” “良辰吉日相同,”鹿宁也笑了,俯下身子与马前的江白近了些,带了点戏谑,“说不定你与本宫本该是夫妻呢。” “江公子请吧,莫误了吉时。” 鹿宁收起笑意,直起腰不想再与江白交谈。 欲言又止的江白吩咐下人,让婚队退到一旁。 西市道路两旁,观礼的百姓无数,鹿宁打马缓缓行过,不知什么让春好觉得高兴了,骏马清鸣一声,和着喜乐,有点特别的好听。 马上走远的鹿宁回忆着楼曌的记忆。 上一世这一日是楼曌与江白的婚礼。楼曌也是这般骑着春好行过闹市去娶丞相家的公子。 鹿宁有些相信,江白选在今日成婚确实是请教了先生算出来的良辰吉日了。 前世今生,在某些时候就这么重叠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鹿宁代楼曌选了新的人新的路,与旧往昔擦肩而过。 鹿宁不觉笑了,明眸皓齿笑得明丽豁然。 被他落在身后的江白却迟迟未动。 “说不定你与本宫本该是夫妻呢。”江白久久回味着鹿宁这句话。 待鹿宁的婚队走出视线,江白觉得有什么曾经离自己很近的东西就那么错过了。 错过了什么呢。 他还不知道,可心上已生了怅然。 下人来提醒江白时,他才回过神来回到马上,去赴自己的婚礼。 婚礼的过程冗长繁琐。 拜天地,拜父母,拜夫妻,三拜礼成,柳照月被送进了洞房,鹿宁则在外应酬。 鹿宁回到洞房喝合卺酒时已经是半夜了。 鹿宁在婚宴上被苏柯灌了好些酒。喝到最后苏柯醉的不省人事,鹿宁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鹿宁被人扶回洞房。 喜婆刚一撒手,鹿宁就要往地上扑,幸好柳照月动作快接住了鹿宁。 鹿宁靠在柳照月怀里,醉眼朦胧的让下人都散了。 下人出去后,他扬起头对着柳照月傻笑。 “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揭了。”鹿宁醉的说话都不清楚了,“你怎么这么……这么不乖哈。” “盖头呢……盖头呢……你盖盖上让我……嘿嘿……让我再揭一次呗。”鹿宁说着梗着脖子就要去找盖头。 柳照月无奈地撇了撇嘴,捉住鹿宁的手又把他扯进怀里。 “乖,不找盖头了,我们先喝合卺酒。”柳照月声音柔柔地跟鹿宁商量。 “合卺酒?”鹿宁嘟着嘴理解了好一会柳照月的话,“对哦,喝酒。” “来,我们喝交杯酒,嘿嘿嘿。”鹿宁拽着柳照月坐到桌前,拿着桌上准备好的酒,“你一杯,我一杯。不能多喝不能少喝。” 见柳照月拿好了酒,鹿宁便努力直着腰板,把酒杯一举,豪气冲天的说了一句,“干!” 于是他就把那杯酒干了,一滴不剩,还给柳照月展示了干干净净的杯底。 “你怎么不喝。”鹿宁喝完自己的,催柳照月。 柳照月有些无奈。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结婚,但是不要骗他好么,交杯酒哪有这么喝的! 那股子“我干杯你随意”的豪气是什么鬼。 “快喝快喝,是不是男人啊,你看我又喝了一杯了。”鹿宁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灌了下去。 柳照月抚额。 算了,凑合一下吧。 ——柳照月想着将手中杯酒饮尽。 “好了,臣妾也喝完了。”柳照月对喝的迷迷糊糊的鹿宁说到。 “来给你满上,再来一杯。” 柳照月:“……” 柳照月还不知喝醉楼曌如此难缠又,他配着喝了一壶,鹿宁才消停了。 合卺酒里有微微催/情的东西,不过药效不大,柳照月只觉得身上有些热,心里有一股子隐隐的渴望和烦躁。 反观已经趴在桌上醉晕过去的鹿宁,倒是显得比自己轻松多了。 罢了。 柳照月摇摇头,大概是该他倒霉吧。 “小五。”柳照月轻轻叫了一声,“取两颗清心丸。” 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为柳照月捧上一个玉瓶。柳照月结果后这人有隐入暗处。 守在屋外的鹿宁的暗卫并未察觉到屋中第三人的来去。 玉瓶中两颗清心丸,柳照月自己吃了一颗,又将另一颗度到鹿宁嘴中让他吃下。 末了,柳照月帮鹿宁解下头饰与外衫,与他一同躺到婚床上,解下了纱帐。 都说*一刻值千金,红烛长夜不息,红蜡点点滴落,婚床上的两人却睡得坦荡。 这一晚,宫内宫外看来看去,也是鹿宁这一个“过气”的公主过的最安稳。 安稳到他醒来之后,外面的可能就是另一方天地了。 这一夜,易家正式拒绝了杨氏为三皇子做的媒。 这一夜,大佑边关的瘟疫初现端倪。 这一夜,丞相府中,另一对新婚夫妇同床异梦。 也是这一夜,金宫之内,皇后宫中一位宫女路过昔年元后所居——如今已废弃的蒹葭宫时,看到宫内有火光,进去查看发现一位红衣女子在殿内哭泣,宫女上前讯问才看到那女子竟然没有脸,宫女当时便被吓昏过去。 第二日,鹿宁醒来时柳照月已经穿戴齐全坐在桌前看起了书。 不知是什么书竟看的入迷极了,鹿宁走到他身边柳照月才发觉。 “殿下您醒了。”柳照月慌忙起身。 “这是什么。”鹿宁指了指他手中的书。 柳照月倒是坦荡地把书打开给他看。 “是这个月新出的春宫图册,前些日子无聊就去买了本回来看看。” 卧槽? 小黄/书哎! 真的小/黄书哎!还是工笔画彩绘的手抄本! “哦,也借我看看吧。”鹿宁面不改色地说道。 鹿宁和柳照月似乎都对他们结婚第一天没有洞房的事情保持沉默,甚至有点“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好嘛”的态度。 柳照月伺候鹿宁洗漱更衣,两人用完早饭正要进宫去请安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却来了。 大宫女来传慕容琏的话,说皇帝不想见鹿宁而慕容琏因为宫里有事无暇招待他们,让他们近日不必请安了,过些日子再说。 鹿宁裳了来人些银票送他们离开后便去了书房。柳照月则回了卧室继续看他的图册。 慕容琏派暗卫给鹿宁送了句话只有五个字。 “旧事已重提。” 第十六章 “旧事已重提”。 这深宫之中最怕的就是旧事重提呀。 楼曌五岁那年,有宫人向皇帝揭发皇后苏妍与妓子私通,秽乱后宫。皇帝起初不信杀了揭发的宫人,后来却在御花园与贵妃杨氏散步时亲眼撞见苏妍与男子私会。 元后即不接受秽乱后宫的罪名也不为自己辩解,皇帝震怒,赐元后鸩酒于蒹葭宫。 那一日,去珠钗,散乌发,苏妍着红衣跪在蒹葭宫阶下,皇帝坐在光正殿,她接过毒酒,仰头饮下。 只说了一句,“名郎即不想见我,那便死后覆我面,黄泉碧落不再见。” 苏妍死后,皇帝处死了所有知情的宫人,封了蒹葭宫,对外说是苏妍旧疾突发,不幸病逝。 皇帝与元后向来恩爱,当年苏妍与男妓通奸之事,事出蹊跷,多半是有什么冤屈。 可皇帝后来却再未提及此事。 元后之死,就这样成为了一件封存在深宫重楼里的旧事。 一件无人敢提及的旧事。 人不敢说,那么就只能借鬼神之口了。 这是慕容琏在后宫里下的第一步棋。 初七日早上,慕容琏命宫人去向鹿宁带信不用他们进宫请安,又让暗卫递了口信过去。 而后慕容琏进了早膳,等着诸宫嫔妃来请安。 慕容琏其实要等的也只有一个贵妃杨氏罢了。 众妃落座之后,杨氏才姗姗而来。 杨氏刚坐下,便有宫人匆匆进殿,在慕容琏耳边说了什么。 慕容琏脸色一变,也无暇估计在座的嫔妃,下了逐客令,随那宫人出去了。 杨氏见慕容琏如此,便知是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吩咐手下的几个宫人去偷偷跟上打听。 那几个打听事情的宫人一直到下午才回来。 杨氏在自己宫里逗着鹦鹉,如今她宠冠六宫,生的孩子又争气,加上北疆捷报频传,皇帝对杨家一赏再赏,世人只知这宫中有贵妃,不知天下有皇后,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宫里人宫外人都变着法的往她宫里送东西。这只雪白的大鹦鹉就是她近日的新宠。 这些日子杨氏总是想,苏妍当年最受宠的时候在蒹葭宫的日子和她如今的日子比怎样。 怕是比不上吧。杨氏抿嘴笑了笑。 她逗完鹦鹉有些累了,便靠在贵妃塌上听回来宫人禀报早上慕容琏那出的事。 听到说是闹鬼吓晕了皇后宫中的宫女,杨氏还不屑地笑了笑,但当宫人讲到闹鬼的是蒹葭宫,鬼是个红衣无面的女鬼时,杨氏不笑了。 “下去吧,”杨氏坐起身子,对那几个宫人吩咐道,“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再让别人知道此事。” 杨氏开始以为是慕容琏打算旧事重提,可打听了一番,皇后宫中无人传说此事,慕容琏当时更勒令宫人封口,当闹鬼之事从未发生。 慕容琏并不不像是要借闹鬼为苏妍翻案的人。 可那会是谁在怪力乱神呢。 或者,是真的有鬼呢。 杨氏一宿无眠。 第二日杨氏起了个大早,挑了最和皇帝口味的衣衫,收拾妥当去找皇帝用早膳。 一早交谈下来,楼名并未有任何异样,旁推侧敲问了几句,确定下来楼名确实不知道蒹葭宫闹鬼的事,杨氏才放下心来。 放心之后,杨氏便觉自己是太过小心了。 算而今十年过去了,当年之事若楼名想查早就查了,他不许人提起不许人为苏妍翻案,不过是他害怕罢了。 若是查出苏妍当年确实是被陷害的,那赐下毒酒的楼名就是排第一位的凶手。 楼名怎么敢查呢。 这是他的禁区,是逆鳞,旁人触之必死。 这天下有谁敢以命犯忌。 杨氏虽然知道自己害死了苏妍但却半分不怕苏妍的鬼魂。 一个人活着都斗不过你,死了又能做点什么。 何况杨氏也不信鬼神,人死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哪有什么因果报应。 之后的几日,又有一些关于红衣无面鬼的事以各种各样不经意的方式传到杨氏耳朵里,同时无一例外除了当事人和杨氏这金宫里就再没有别人知晓。 是啦,如此看下来杨氏算是明白了,这分明是有人针对她的恶作剧嘛嘛。 慕容琏竟如此幼稚,杨氏心中暗自嘲讽。 恶作剧虽无大碍,但老是这样也让人烦的慌,杨氏吩咐宫人去寺庙里请了各种镇魂辟邪的东西,装作被吓到的样子给慕容琏看。 也不知是慕容琏玩累了,还是被杨氏哄住了。此后的日子再也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往杨氏耳朵里传了。 杨氏父亲带着三皇子在北疆捷报频传,德昌公自然为自己外孙挣了不少功勋。母以子贵,杨氏没了烦心事多了高兴事自然得意的非常。 同时,成亲多日的鹿宁,日日在书房中的足不出户,柳照月则依旧独守空房。 公主府里都是鹿宁自己的人,倒也没有传出什么服气不合的闲话。 鹿宁不是有意冷落柳照月,他是真的太忙了。 楼曌此生死局的破局之日在即,千机楼日日都有上百条情报送来公主府,宫外的各种布置都需要鹿宁亲自决断。 这近一月的时间,鹿宁未踏出书房一步。 凝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 腊八日当喝腊八粥,图个好彩头。 柳照月端了碗腊八粥,进了鹿宁的书房。 柳照月有快一月没有好好看过鹿宁了。如今的鹿宁形容消瘦,但双目却炯炯有神。 “你怎么了。”鹿宁自案前抬头见是柳照月疑惑了一声。 鹿宁在书房中忙事,柳照月虽然独守空房却也不清闲,年关将近,他要去下面视察一下公主府的天产铺子。 前日柳照月去了稍远的地方,传了信来告知鹿宁腊八回不来了,所以鹿宁今日见了他才有些惊讶。 “事情办的快,今日便回来了。”柳照月说着将食盒中的腊八粥取出来。 腊八粥熬得糯软香甜,鹿宁确实饿了,不觉得食指大动。 “回来就好。”鹿宁捧起装粥瓷碗尝了一勺,“嗯,好吃。” 柳照月取出手帕擦了鹿宁嘴边的饭粒笑道,“殿下吃饭时最显得孩子气。” “你是夸我吃相难看么。”鹿宁又吃了一勺,“今早吃的少你不来我怕是还不知道自己饿了。这几日在乡下过的好么?” “好。”柳照月说了一字却欲言又止。 “有何事?但说无妨。”鹿宁看出了柳照月内心的踯躅。 “殿下,臣——” “主人,小八回来了。”匆忙赶至的暗卫打断了柳照月的话。 小八回来却是小九来报。 “小八出事了?”鹿宁放下汤匙,蹙眉道。 “受了重伤,正在医治,伤势重了些但不伤及性命。” “那边好,带路,我这就过去。”鹿宁匆忙走至门口,想起了柳照月,站定回首,收拾了眉间匆忙紧张之色,对他莞尔道,“我去去就会,这粥就放这吧我回来再吃,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柳照月深深地看了鹿宁一眼,“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且去忙不用管我。” 鹿宁点头别过,由小九引路,赶往小八处。 那碗腊八粥鹿宁终是没有喝完,而柳照月的那句话也终是没有问出口。 鹿宁看望过小八,便取走了他带来的东西。 那是个开了孔孔上网着纱的铁盒。 盒中装得是一种北夷特有的小虫。这些小虫便是北疆将要发生的那场瘟疫的始作俑者。 凭借楼曌上一世的记忆,三日后天象将异,会有黑气笼罩紫微星,使帝星光芒暗淡。 若此时后宫与边疆同时爆发一样的瘟疫,瘟疫源头还是黑气所指的蒹葭宫。 加上慕容琏之前在宫中造下闹鬼的声势。一切都可往苏妍冤死之事上引导。 若怨气蔽天,冤能祸国,当年之事楼名又怎敢不查。 若查,鹿宁已同慕容琏布置好一切,只要楼名下令重查此事,贵妃杨氏便必死无疑。 借鬼神之口,旧事重提,折杨氏。 这是破楼曌死局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 “把这个交给皇后。放在蒹葭宫中的水里便可,蜂蜡遇水则融,盒子会自己打开。提醒皇后,这虫子带的病十分凶险,性命危机时记得用药。破局不成不要紧,不要搭上了姓名。”鹿宁讲铁盒交给负责联络他与慕容琏的小七嘱咐道。 小七拿了东西便往皇宫去了。 这虫子一放出来,皇宫之内因此丧命的绝不在少数。 这些人,都算是间接死在了鹿宁手上。 可那有怎样呢,昔年楼曌心有怜悯,死时潦倒,死后挫骨扬灰,却不见天下人怜他半分。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座本就是白骨堆砌的。那些果报就等他死后再论吧。 鹿宁如今只有一个心思。 ——不使天下负我。 妇人之仁什么的,暂且拿去喂那些满肚子酸水的文人士族好啦。 第十七章 鹿宁交给皇后的虫子名叫茕茕,是北疆那场百年一遇瘟疫的罪魁祸首。 茕茕是北夷那边特有的昆虫,且只有幼虫携带致病病毒,茕茕的幼虫期在深冬,离水便死,而北夷冬季寒冷,茕茕幼虫会躲入水底,一方面因为幼虫与人接触的少,另一方面大概是生物进化优胜劣汰的结果,北夷人身体里大概有天生的产生抗体的基因,所以那种病在北夷人群中的传播率低,致死率更是极低。 与北夷人相反,对于从未见过这种虫子的大佑人来说,这种病毒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一旦与虫子接触便会感染,病毒在人和人之间又能通过空气传播。潜伏期三到四天,发病期长症状猛烈,致死率极高。 鹿宁看过楼瞾上一世的记忆,这治病的药还是后来淮南王献上的。因为这个楼名又不得不推迟了削藩的时间。 那药方楼瞾记得,所以鹿宁如今也便记得。 只是这种虫子到底是被北夷人不小心带到大佑的还是什么人有意而之,鹿宁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上一世的瘟疫,最后受益的势力太多,北夷,杨氏甚至还有淮南王。 虽然前途看起来将是有惊无险一片光明,但是鹿宁总觉得这天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笼罩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鹿宁在暗处看着这天下风云,那方势力却在更暗的地方翻覆只手搅动这天下风云。 最让鹿宁不安的是,他能感觉到,那方势力知道他的存在,他的变数,他布下的局都在那势力的局中。 可惜楼瞾的记忆终结在他死亡的时候,如果能看的更远,鹿宁或许能知道,那势力来自何方。 鹿宁现在只期望,这狗逼游戏能有点良心,让他平平安安的登上帝位,别整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了。 登基就好,登基之后这天下又鹿死谁手这都不是鹿宁该管的事情了。 皇后派心腹按鹿宁说的将虫盒放进了蒹葭宫的池塘。 两日之后,那位替皇后放置铁盒的宫人第一个染病,病发后三日,高烧死在房里。 之后疫情就一发不可收拾,整个皇后宫中都染上了这种病,金宫东部以皇后宫为中心向四方蔓延,西边便是以蒹葭宫为中心像四方蔓延。 不出七日宫中便死了死了近百人,人人自危,就连皇后也染上了这病。 同时北疆疫情与金宫中一起爆发。 腊月十七日,和北疆军情一同来见皇帝的还有钦天监的主使孙大人。 皇帝看过了手上关于北疆军情的东西,这东西是他派过去的密使传回的,和德昌公报上来的不同,德昌公在走这种隐瞒了疫情的现状。而密使发来的这份报告中,则准确的描述了北疆疫情现状,发病的规律和症状,单从请报上看来,北疆与金宫,相隔千万里的两处竟在同一时间爆发了相同的疫情,因病而死的百姓宫人无数。 好在前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大胜,让北夷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一旦北夷人察觉了北疆各城镇中瘟疫的情况,再次举兵来犯就是必然的,若到了那时疫情还未得到控制,北夷人长驱直入直捣帝京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皇帝紧蹙眉头,比起这些更让他不安的是“巧合”,这两处瘟疫的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楼名放下手中密函,抬眼看向阶下恭恭敬敬站着的孙大人。 “孙卿来是有何时?”皇帝问道。 “回陛下,是有些急事。” “说吧。” “陛下,钦天监这几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暗淡,微臣观察了几日,紫微星周围的星宿均未有异常,帝星暗淡的原因竟是因为在帝星之上有一团黑气笼罩。这等天象微臣从未见过,便去请教了师父。师父为此事卜了一卦,卦象出来的结果竟是……” 皇帝听到此处眉头又紧了几分,看着孙大人的犹豫,“孙卿但说无妨。” “卦象大凶,陛下,”孙大人说着便跪了下来,“师父说他还未见过如此大凶的卦象。卦象证出的是尸骨万里民不聊生。遮住紫微星的那团黑气,是怨气,万般灾祸皆起于那团怨气的源头。” 皇帝的心突然悬了起来,他扶案倾身,“那源头在哪?” “就在金宫之内,西北处聚水之地。” 皇帝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 “陛下,师父说,趁怨气尚未作乱应当填平聚水地,否则将由金宫而起祸乱九州,到时就只有找到怨气所在结化解之才能阻止国祸。只是这怨气之强烈沉积时间之久远,无据可查,化解真是难之又难,请陛下早作断绝。” 皇帝下令封闭了金宫之中瘟疫流传的消息,孙泽作为外臣并不了解,北疆之事他更无从知道,可是皇帝却知道啊,那些巧合竟是这种事情的灵验。 更让他无力甚至有些惧怕的是那怨气所在。 金宫西北聚水之地。 再没有别的地方了,那是蒹葭宫啊。 蒹葭宫。 ——是苏妍么? “孙卿先退下吧。”皇帝有些茫然道。 孙泽走后,皇帝一人去了蒹葭宫。 这宫中如今十分萧瑟,宫人嫔妃们出入都带着面罩,房间里也都蒸着各种从太医院产出的药材,太医们无力治好瘟疫,却还是能够尽量去阻止瘟疫的传播,这些日子瘟疫患者的数量没有增大,但是每天依旧不停地有人死去。 孙泽小时候长在寺庙里,长大后拜了道家如今最德高望重的清音真人为师,方才他口中师父就是清音真人。 清音真人修行已通天,他卜的卦楼名不能不信。 只是,那团黑气真的是苏妍的怨气么。 若是苏妍为何会有怨气。 十年前难道真是冤枉了阿妍? 不,亲眼所见又怎会是假。 此时的楼名心中仍有侥幸。 楼名走到蒹葭宫附近是却见已有两个太监偷偷摸摸地站在蒹葭宫门口,宫门开了一条缝,他们正神色紧张的想内张望。 “我们回去吧。” “不行啊,娘娘的白鹦鹉飞进去了,我们要是不找回来会掉脑袋的。也不知道那鹦鹉是怎么了,一下午都焦躁不安,最后竟然啄断了铁链子自己飞出来了。往哪飞不好偏偏飞到这。” “我们别进去了吧,你听说了么,第一个染上怪病的人就是皇后宫里的那个粟裕,说是她发病前一天曾替皇后娘娘来蒹葭宫烧过纸钱。而且我还听说,这西宫这边得病的都是从这走过的你所玄不玄,而且这宫里好像还闹鬼。” “那不是好像闹鬼,那是就是闹鬼!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前段时间咱娘娘去跟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 那小太监将那日早晨慕容琏宫中的宫女遇见无脸红衣女鬼吓晕在蒹葭宫中的事说了出来。 “后来好像还断断续续出了事,不过也没听人说起过,好像都让皇后娘娘瞒下了。这怪病就瞅皇后宫里死人多皇后自己都快没了,说不定就是因为瞒着惹着了这里面鬼呢。” “那你说我们还进去么,找不回来鹦鹉我们也是个死啊。” “你们回去吧。”在后面听了好大一会的皇帝突然出了声。 两个太监见到陛下魂都快吓裂了,颤颤巍巍的行礼。 “你们回去吧,贵妃若是问起来,就说朕知道了此事劝她不要伤心,来日赠个更好的给他。”皇帝说。 “是……是……” 皇帝抬步进了蒹葭宫。 刚才小太监的话都被楼名听在耳中,若平日他听了那些话必然以为是怪力乱神,或是什么人想借着神怪的口来给苏妍翻案。 但是如今,楼名不知怎的竟有些相信了。 或许苏妍真有冤情,留着一缕残魂游荡在这人间。 可既然未走,又是为何这十年来,苏妍从不肯入他的梦? 蒹葭宫久无人居,枯草遍地,楼名踏着小径来到蒹葭宫中的池塘边。 池塘边上是有燃烧过什么的痕迹,那小太监说的不假。 楼名沿池塘踱步,忽然一抹白色影子从他眼前匆匆略过,飞进了屋内。 楼名也匆匆赶了过去。 宫殿内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只是不知道原本上锁的门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楼名推门而入接着月光,依稀能够看清屋内摆设。 和十年前一样。 楼名发现虽然十年过去了,但是一旦走进这个地方,所有的回忆,那些日日夜夜相处的细节他都如昨日般清晰。 那道白色的影子是杨氏丢了的白鹦鹉。雪白的鹦鹉立在堂前的桌上。 楼名方才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走过去想要摸摸白鹦鹉的头。 手还没碰到,那鹦鹉却张嘴说了句话。 “名郎不信我。” “名郎不信我。” “名郎不信我。” …… 鹦鹉一连说了七遍又振翅飞出了房间。 楼名双手不住颤抖颓然坐倒在地,他回头,门外似乎荡过一抹红色的影子。 第十八章 最先染病的皇后宫中已经换了一批新的宫人。 皇后几天前也染了病,如今高热不退,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慕容琏手里是有治病的药,但是皇帝一日不开始查苏妍当年的事,她就一日不能好。病情实在凶险的时候也只是进很少的药量来续命罢了。 相反,皇后虽然让自己患病,但却吩咐手下每日要将碾碎成粉末的药放入贵妃杨氏和皇帝的餐饮里。 楼名和杨氏,在慕容琏眼里都是该死的人,只是若是就这么病死了,也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深冬的清晨,总是清冷而安静的。 皇后宫中的院门被打开,清扫院子的宫人看到来人吓了一跳,竟是皇帝陛下。 只是皇帝却不似往日看到的那般威严,身上有一股颓然*的气息,衣摆处还沾了草屑。 皇帝眉间有一股浓重的戾气,眼眶下方有隐隐的黑色,应该是一夜未眠。 皇帝径直向慕容琏的寝殿走去。 “陛下,皇后在病中您这样进去会被传染的。”守在门口的宫人慌忙拦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楼名。 “让开。”楼名冷冷道。 “陛下请带上护具。”去取防具的宫人慌忙干了过来。 楼名打翻宫人手中捧的东西推门而入。 感染了瘟疫的人会畏光,皇后寝殿里扯着层层纱幔,减弱了点燃的老蜡烛的光芒。 楼名掀开一层层纱幔走到慕容琏窗前。 “退下吧。”楼名向寝殿内服侍的宫人吩咐道。 宫人都退下后,这房间里更加安静,楼名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与烛火摇曳的声音比慕容琏的呼吸声更要大上几分。 慕容琏连续几日的高烧是退下了,但是人却比前几日更加虚弱了。 楼名就这样俯视着慕容琏。 这么多年过去了,楼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慕容琏的模样。 苏妍与慕容琏的关系向来是好的,当年他与苏妍相恋时,慕容琏总是避着他,而苏妍则什么事情都会想着慕容琏,这两人的关系好的有时楼名都会嫉妒。 后来苏妍嫁给他之后,便与慕容琏断了联系,再后来苏妍死了,慕容琏竟然放弃了慕容家家主的位置来到了这方寸宫中成为了他的新皇后。 苏妍死后楼名便不想再接触任何有关她的东西,但慕容琏要嫁给他却不是他可以拒绝的,慕容家的势力更是朝廷一直想拉拢的,所以楼名便娶了慕容琏。 楼名本以为真像传言一样,慕容琏是因为喜欢他,可是成婚之后慕容琏却一直拒绝她的亲近,甚至是一心求蝉不问世事。 楼名又以为慕容琏进宫是为了为苏妍翻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容琏对苏妍当年事只字不提,就连近日宫中闹鬼那个疑似苏妍的女鬼都被慕容琏用各种方法压了下来,如果不是昨日偶然遇见的那个太监,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慕容琏的眉眼十分好看,在她仍是少女时,那美艳到带了几分英气的眉眼,着实让无数世家公子倾心仰慕。 楼名还记得当年他在江南见到苏妍时,苏妍一袭红衣打马在前,回眸一笑笑的整个江南的桃花都黯淡了,慕容琏则一袭白衣打马在后像是笼罩在江南的烟雨,只是那时的苏妍太过明丽让楼名忽视了后来款款而来的慕容琏。 如今想来,若是楼名先见到是慕容琏,那之后的苏妍或许就成了过客罢。 慕容琏眉梢微蹙,有些不安挣扎着,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慕容琏的意识有些模糊,睁眼后许久才看清站在她床边人是谁。 慕容琏才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慕容琏抿着嘴,不说话。 “你醒了。”终是楼名先张口的。 “陛下。”慕容琏这才应了一句。 慕容琏一向是不待见楼名的,她家是家大势大三次改朝换代都没有潦倒的关陇慕容家,确实有不待见皇帝的底气。 “为何不告诉朕。”楼名目光一冷。 “告诉陛下什么。”慕容琏虽是病中可身上那股凉薄的气势却未减半分。 “蒹葭宫中的红衣女鬼你为何不告诉朕。” 慕容琏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楼名嘲讽地笑了一声。 “蒹葭宫中有鬼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我又怎么会知道。”楼名此时内心生出莫名的焦躁。 “陛下不知?”慕容琏冷笑一声,“陛下若是不知又怎会封了那蒹葭宫。” “朕封蒹葭宫那是因为……是因为……”莫名的焦躁在心中翻涌的更加剧烈,楼名生了一丝心慌。 “喊冤而死怎会不化厉鬼,陛下封了蒹葭宫难道不是因为怕冤魂索命么?”慕容琏的讥讽之意更浓。 “朕没有,不朕不是,阿妍她若有冤屈怎么没有人说。”楼名摇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为什么不同朕说,那么多年了,你不是阿妍的好友么?” “我说?陛下,荣源八年,礼部尚书庞大人借柴母案旁推侧敲为阿妍申冤被你流放西陵。荣源十二年,平宁将军因感阿妍当年救命之恩,于庆功宴上向您请命重查当年之事,后被您以某逆罪诛九族。还有荣源十三年,太和二年,昌平五年……”慕容琏忽而笑了,“陛下你是怎样健忘才不记得这些。陛下若不想查,就算我说又有什么用。” “陛下可知我为何要嫁给你?皇后之位又怎能跟慕容家家主的位置相提并论,”慕容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只是不想,不想害死阿妍的人坐上这个位置。他们以为害死阿妍皇后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可我偏不遂他们的意。” 慕容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狠辣。 “或许是因为阿妍怨我不为她申冤,才让我生了这病。我这条命阿妍若喜欢拿去便好,我如今怕是也活不长久了,我只求陛下一件事,”慕容琏继续道,“陛下是否重查旧事我不强求,我只请陛下心中若还对阿妍有那么一丝怀念就不要让害死她的人坐上这个位置。若不然,陛下就是与整个慕容家为敌。” 慕容琏说至最后一句,目光坚定。 楼名觉得自己在慕容琏那双眼睛下显得渺小又可怜,所有的逃避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无处遁形。 “我想知道,”楼名张口声音有了些嘶哑,“为什么阿妍会去找你们却不来见我。” 慕容琏垂下头低笑了一声。 “陛下不记得了么,那日你坐光正殿,阿妍在蒹葭宫饮下毒酒。说‘名郎不见我,那便白巾覆我面,碧落黄泉不相见。’” 碧落黄泉不相见。 苍白虚弱的慕容琏,一字一句包含的怨气与不甘如同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楼名踉跄后腿一步,转身落荒而逃。 回到御书房,楼名坐在案前心中涌现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期间杨妃带着糕点过来,楼名只说了两字“不见”。 楼名还在回味慕容琏的话。当年若不是慕容琏突然出现,如今这后位应该就是杨氏的。慕容琏的意思是苏妍若有冤情,那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杨氏。 楼名如今最合意的继承人也是杨氏所出的三皇子楼睿。 但若查出苏妍当年事另有隐情,那么这一切也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重查元后苏氏秽乱后宫一事。”楼名修书一封让信鸽带它去到该去的地方。 金宫外,荡公主府中。 早上用完早膳,慕容琏传信来告知鹿宁皇帝开始重查当年事的事情。 千机楼收集的证据,鹿宁已经布置下去,会一样样的出现在楼名眼前。 当年和苏妍幽会被皇帝撞破的那个妓子,后来是逃走了的。如果能找到这个人是最好的。 可惜那人的下落连千机楼都查不到。不过目前已有的证据也够杨氏吃一壶的了。 忙了那么久的事,现下告一段落,鹿宁总算是从书房里出来了。 公主府里有好大一个用来洗澡的池子,鹿宁出了书房就去泡澡。 因为有地龙地龙,那屋子里暖和极了。鹿宁泡的舒服便打了个盹。 隐隐约约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冰冷冷的机械音在倒数什么。 数到零后,是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鹿宁被惊醒,下意识从水里站了起来。 他一抬眼,看到捧着衣服站在池边的柳照月。 柳照月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有惊异,有探究,鹿宁看不到的眼底还有一丝兴意。 见来人是柳照月鹿宁瞬间放松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怎么来了。” 柳照月没有回答,倒是鹿宁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愣在那里。 他的手有些颤抖,抚上自己脖颈。他摸到了突起的喉结。 鹿宁又低头去看,池水在腰线以下,映在水面上的,看入柳照月眼中的,是少年平坦白皙的胸膛,虽然单薄甚至有些稚嫩,到却没有半分女性特征。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尼玛蛋? 逗我呢。 要死嘛! …… 鹿宁大脑中炸开一朵烟花。 ——他竟然变回了男孩子。 第十九章 鹿宁瘫坐进水里,他伸出手,触碰自己胯/下,那里有着明显的男性特征。 鹿宁记得系统说过他可能会突然变回男儿身,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一点征兆的都没有,而且眼前竟然还有个旁观者。 鹿宁心里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不是楼瞾,可是不是楼瞾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他不是,真的楼瞾又在哪里。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想要找到一条在逻辑上是完美的理由来说服柳照月。 鹿宁坐在水里眼神闪烁,像是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浑身的毛都要炸了起来,到处都显露出一种“我很害怕”的信息,但却要抿着嘴强装镇定。 柳照月还是第一次见鹿宁这样的表情。 从见面到现在,鹿宁给柳照月的感觉一直是强势的,强大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对自己非常狠,想要什么便是拿命去搏,同时有极其的重情义。 柳照月曾想过楼瞾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专门去找一个男妓,并且排除艰难险阻,娶了他。 柳照月一直以为,这个男妓只是鹿宁计划里的一枚棋子,用他来远离政治漩涡,娶了一个男妓的皇女必然是不能继承大统的,柳照月看的出楼瞾的野心,所以到了她离王座只剩下一步距离的时候,柳照月必然会成为一颗弃子。 这个男妓会死,这是柳照月一开始就预测到的。 可是这些月的相处下来,柳照月对自己的推测有了那么一点动摇。 楼瞾这个人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自古以来在权斗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多是冷酷无情之人,但楼瞾这个人,柳照月知道他会赢,却也感觉到了这个人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对自己才是最狠的。 有趣呀。 柳照月觉得鹿宁越来越有意思了。 皇帝重查当年苏妍秽乱后宫之事,柳照月也收到了消息。他听说鹿宁出了书房便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谋划是告一段落了。于是捧着衣服来浴室这里找他。 柳照月早就发现了鹿宁对和自己圆房这件事非常抵触,每每他佯装求欢时,一向淡然的鹿宁就会手足无措起来,那慌张的小眼神,怎么看都是十分有趣的。 柳照月这次来也是想逗一逗鹿宁的,只是没想到他捧着衣服进来看到的竟然是—— 少年站在汉白玉的水池中,这一方空间雾气氤氲,池水堪堪淹没了少年的腰线,胸膛白皙缀着粉色的乳/珠儿,这落入柳照月眼中的半具身体,线条青涩而美好。 柳照月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词“骨肉匀停”。 骨肉适中,多一份则过少一分则欠,那样恰到好处的身材,柳照月只是觉得好看,十分合心意的好看。 少年的脸和楼瞾的很像只是多了男孩子气的棱角,倒不似楼瞾那样的冷艳,多了小孩子的倔强,就像是天上的仙人突然变成了邻家的小孩,那个小孩你小时候或许还曾欺负过。 鹿宁现在的小模样让柳照月生了好大的亲近之心。 “你——”鹿宁想了半天才张口刚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止了声咬着嘴唇又开始纠结。 此时鹿宁已经差不多冷静了下来。 他抿嘴一想,他说自己是楼瞾,柳照月又怎么能说他不是。 现在首要做的就是稳住柳照月,自己越镇定越理所当然,柳照月便就越不会生疑心。 这九州之内那么多奇闻轶事,深宫之所又满是辛密,皇嫡女是男儿身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让柳照月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不就好了。 鹿宁想着全身又放松下来,他靠着池壁,恢复了楼瞾的神色。 “你来做什么?”鹿宁扬了扬下巴。 方才的慌乱就像从未有过,眼前的小鹿又把自己伪装成了老虎,只是公老虎的威慑力怎么看都不如母老虎来的强。(ps:就是字面意思,作者没有性别歧视!) “臣妾来送衣服。”柳照月慌忙跪了下来。 鹿宁从水中站起来,缓步走出水池来到柳照月身边。 平日里因为没有什么大事,柳照月的头发总是散着,这么一跪,他微卷的黑发就从肩头散落到地上。 鹿宁踩到了柳照月的头发,发丝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痒痒的。 鹿宁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抬脚将脚趾垫在柳照月下巴下面,把柳照月的脸抬了起来。 柳照月仰头看着赤/裸的鹿宁。 琥珀色的眼睛潮湿而温顺。 鹿宁放下脚转身向妆台走去。 “伺候我更衣。”鹿宁对柳照月道。 鹿宁庆幸自己虽然是恢复了男儿身,但是身高却还是保留着楼瞾的设定,不然差别就太明显了。 柳照月低眉顺眼地为鹿宁擦拭身体,换上了衣服。 鹿宁坐在妆台前,柳照月为他擦着长发。 鹿宁看着镜中的自己,与他本来的相貌还是有几分差别的,现在模样就像是他和楼瞾模样之间的那个过度,颇有些不辨男女的感觉。 现在的身形和样貌穿上女装粗看起来也是跟楼瞾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胸小了一些,但是这张脸不能细看,细看总能看出差别来,最容易暴露的还有他的声音。 与楼瞾少女声音截然不同的男孩子的声音,现在鹿宁只要一张口就会引起人的怀疑。 需要有什么借口来为他遮掩一下声音的变化。 发烧坏了嗓子,这个理由倒是非常不错的,正巧这金宫里也在闹瘟疫。 那就大病一场吧。 心下有了决定,鹿宁握住了柳照月的手,他感到波斯猫身体颤抖一下。 “殿下?”柳照月小心翼翼地问。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鹿宁道。 “问……问什么?” “问我是男是女,或者问我是谁。” “殿下。”柳照月突然不结巴了,和煦一笑,“殿下是男是女,是谁对照月来说都无所谓,殿下是自己便好。殿下对照月的恩情,照月此生无以为报,照月会永远站在殿下身边的。” 鹿宁也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手,“此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若来日病了,别让外人在我身边侍候,春深也不行。” “殿下放心。” 鹿宁放开了手,“你先下去吧。” 柳照月离开后,鹿宁把守在外面的暗卫叫了进来。 “看好柳公子,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同我汇报。” 不知为何,想起柳照月那个见到自己男儿身时,诧异又探究的眼神鹿宁就放不下心。 柳照月从浴室里出来又去了伙房,最后才回了卧室。 “世子,殿下派了暗卫一路跟着你。”一道声音在柳照月坐下后传入他耳中。 “无妨,刚才殿下在浴房,自他进去后可有别人出入。”柳照月一道密音也传了过去。 “回世子,除了您没有别人进去过,也无人出来。” “那这几日殿下身边可有别的什么人出现?” “没有,都是些伺候殿下的下人。” “都看到脸了么?” “是的都看过来,也没有易容的人。” 柳照月摸了摸下巴。 一夕之间由女变男。 想到此处,柳照月眼前似乎又晃过鹿宁那一双雪白的赤足,圆润的脚趾,粉色的甲,抬起他的下巴,,柳照月一仰头便看到了笔直的双腿,还有双腿之间那青涩的玩意儿。 ——你是妖精么。 柳照月莞尔。 第二日,鹿宁去皇后宫中请了个安,回来当晚便高烧不止。 鹿宁染病的同时,北疆的消息也送到了皇帝面前。 和北疆军情一同回来的还有主将德昌公与监军三皇子楼睿。 大佑军中瘟疫肆虐,北夷铁骑毫不费力连破十二城跨过祁连山,战戈直指帝京。同时瘟疫也随着北夷铁骑的深入而向中原蔓延。 这种危机时刻,主帅却放着奋战在前线的大佑士兵不管逃回了帝京。 皇帝震怒,削了德昌公爵位,收回了三皇子手上的实权罚他去宗庙面壁思过。 满朝文武无人请命接替德昌公担任主帅一职,一是因为边疆瘟疫肆虐,而是因为大佑士兵半数病死,无兵可战。 皇帝急火攻心气的病了过去,这朝堂之上一时竟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应对的法子。无奈之下,大佑只好派出使臣与北夷议和。 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大佑的使团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从北门出了帝京。 这一年的除夕,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京城百姓也听说了宫中与边疆肆虐的瘟疫,知道大佑的军队打了败仗但却也只是知道只是听说。他们仍然沉醉在大佑盛世的梦里,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小事,他们的国家强盛富有,无坚不摧。 可惜他们的梦做的太久,这盛世早已经从内里开始*。 那种腐烂的气息让大佑闻起来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美味极了,吸引了无数凶邻对他虎视眈眈。北夷的铁骑只是开始罢了。 宫内的气氛却比往年要萧索,瘟疫的情况是控制住了,但是一旦沾染了瘟疫仍然只有死路一条,宫中人人自危连个年都过不好。 期间杨氏想借着过节阖家团圆的理由来让皇帝把楼睿从宗庙里放出来,可惜楼名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除夕夜,楼名在慕容琏宫中,隔着层层纱幔看着病床上的慕容琏坐了一夜。 他只是通过一个人来怀念另一个人。 同时除夕夜的荡公主府也是有些寂寥。 柳照月按着鹿宁的意思把下人都放回去过年了,鹿宁染病发着烧已经是第四日了,身边只有一个柳照月照顾着。 柳照月坐在床头看着裹在棉被里的鹿宁。 面色苍白,脸颊处因为高烧有两抹极不自然的红色。 鹿宁病前把自己的药给了柳照月并另外给了柳照月一份让他自己防着瘟疫,柳照月每日都按照鹿宁之前的吩咐分剂量给他喂药,让鹿宁的病看着凶险其实却无大碍。 鹿宁皱了皱眉头。 “渴。”半睡半醒地鹿宁说了一个字。 柳照月用竹管喂了他些热水,鹿宁喝完水却抓着柳照月的手不放。 “冷……我冷。”鹿宁喃喃道,因为生病,声音糯糯的像是撒娇。 柳照月看着和鹿宁交握的手想了片刻,便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进了鹿宁的被窝。 没有意识的鹿宁下意识向热源靠近,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柳照月身上。 柳照月也不嫌烦,把四处被角掖好,搂住了鹿宁。 鹿宁不知做了什么梦,突然不安地颤抖。 “我怕……我怕……”鹿宁小声反复地嚷嚷,像是小猫咪被欺负后软软的叫声,鹿宁说的太可怜了。 柳照月叹了口气,把鹿宁往怀里揉了揉。 “不怕。”他在鹿宁耳边低声安慰。 ——原来不过是一只小猫罢了。 第二十章 自皇帝开始命人重查当年之事,皇后慕容琏的病情就渐渐好转,如今世道乱了,边陲内廷都是一团糟,这也算是一件让楼名舒心的好消息。 自除夕以来,楼名每日都留宿在皇后宫中,不过只是坐在外厅,但皇后宫中宫人口风都严,因此外人也只看到了“皇帝留宿皇后宫中”这件事。这宫里许久没有这么惊异的消息了,虽然瘟疫的形式依然严峻可怎么严峻的形势都无法泯灭众人的八卦之心。 一时间深宫之内各种有关“帝后重归和睦”的传言铺天盖地。 楼名后宫妃嫔不多,苏妍死后他又专宠杨氏,因此这传言一出,各位独守空房的妃嫔多是一种“喜大普奔”看戏不嫌弃事儿多的心情,甚至亲自上阵推波助澜。 杨氏如今也算是乐极生悲,前几天还是娘家在前线胜仗连连,她母凭子贵又宠冠六宫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这几日,前线吃了败仗她父亲又带着她儿子弃兵而逃,皇帝也似乎厌倦了她,杨妃日日往书房跑,楼名日日不见。 杨妃宫中如今也没什么人去了。 杨妃那善妒的心性,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不过有气归有气,心中自然也是有心虚的。 当年她入宫,因为与苏妍小时候便相识,苏妍待人向来真诚,借着这一点她到得了不少好处,那时苏妍与皇帝因政见不合生了间隙,她便趁虚而入,成为了这宫中除了苏妍最受宠的女子。后来她见时机到了便使了小手段,让苏妍因秽乱宫中获罪,本身杨氏以为那一件事最多会造成苏妍失宠,让她没想到的是,苏妍那个蠢女人坚持心证,不为自己辩解一分,皇帝气急竟然一杯毒酒将苏妍赐死在了蒹葭宫。 苏妍死的那一日,杨氏拼了命的闯进蒹葭宫,在楼名来之前见到了苏妍的尸体。 苏妍死时的模样平静极了,皇帝终究是怜惜她的,那毒酒据说喝了便如睡着一般没有任何痛苦。 杨氏抱着苏妍的尸体痛哭,那时杨氏年纪尚小,带着小女孩的纯真,声泪俱下哭的侍卫都于心不忍。 楼名在杨氏之后赶来也看到了这一幕。 世人连同楼名都以为杨氏是在哭苏妍,只有杨氏知道她不是在哭她是在笑。 那时的高兴只能用痛苦来宣泄。 杨氏一直都很聪明,他从来没有想过代替苏妍在楼名心上挣得一席之位,她要的就是让楼名心上永远住着的那个人离开这个人世。从此之后在帝王眼里便没有什么人是特别的不可舍弃的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向上爬才能赢。 真心值几个钱,她要的从来就是最高的那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千万人只能仰视她只能跪拜她。 也是因为苏妍的死,因为她同苏妍的那一丁点关系,她在楼名心中便会成为那个有些特殊的存在。 杨氏心里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宠冠六宫,除了杨家的家世外,再有的就是这么一点她和苏妍的羁绊,或许连楼名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看她时眼里总会出现那个人。 所以当慕容琏进宫的时候,杨氏真的很害怕,因为这个女人和苏妍的羁绊更深,与楼名的相识也更早,那些日子杨氏日日做着失宠的梦,不过好在后来她有了楼睿,而慕容琏对楼名一直是冷硬的拒绝态度,她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杨氏也借着各种各样的小事彭旁推测敲地试探慕容琏的态度,结果那个女人对那些微小的冒犯从来都是一种超然的不予理睬的态度,再后来索性一心求禅呆在常年呆在宫外不回来了。 于是杨氏变本加厉,从此这宫中只知贵妃不知皇后,可就算是这样杨氏也不能分毫撼动慕容琏的后位。 以关陇慕容氏嫡长女的身份居后位,要么慕容琏死要么慕容家亡,不然这大佑皇后的位置就不可能易主。 杨氏一直是嫉狠慕容琏的,嫉恨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皇帝连日留宿慕容琏宫中,慕容琏的态度尚未可知,然皇帝已经如此直白的表明了亲近,杨氏害怕了起来,她不仅是害怕自己的失宠,她更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金宫之上笼罩着阴影。 杨氏觉得自己是该做些什么了。 正月初十,杨氏去长依宫中拜访皇后。 皇后病情的好转就像是一个开端,从皇后宫中开始那些感染瘟疫的人病情都慢慢好了起来。 楼名看在眼里自知是应了孙泽的那些话。 慕容琏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她在正厅里捡了杨氏。 杨氏带来个食盒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所以都做了些。”杨妃揭开食盒将点心拿出来。 慕容琏拿着本传奇小说在看,眼睛都没有抬,只是动了动手指。 慕容琏身边的大宫女便去制止了杨氏的动作,将那个食盒拿了过来。 “我家娘娘不喜欢吃甜的。贵妃的心意娘娘收下了,您今日身上的熏香我们家娘娘也不喜欢,还是请您先回吧。” 慕容琏身边的这个大宫女,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从慕容家带进了宫里,慕容家的家奴脾气自然是大,有着慕容琏撑腰倒不是十分把杨氏看在眼里。 杨氏心中一梗,这算是她与慕容琏第一次正面接触,她知道慕容琏高傲,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的给面子,怎么说她也是这宫里的贵妃呀。 “既然姐姐不舒服那我便先回去了。”杨妃忍着内心的暴怒仍然笑着说,礼数周全,显得慕容琏十分蛮横。 “贵妃走好,本宫不送了。”慕容琏才放下手中的书看了杨氏一眼,“贵妃今后最好还是不要来本宫这里了。”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氏何时受过这种气。 “贵妃知道为什么这宫里到处都是染病的人却独你一处无人患病么?”慕容琏垂眸轻笑,“因为阿妍同我说,她不想贵妃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贵妃身上有阿妍的血本宫自然不想见你,当然将死之人也是少见为妙,不是么?” 说到此处慕容琏太受,美目中透露出的嗜血与冰冷,将杨妃惊得心头一颤,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复,下意识的告辞离开了皇后所居的长依宫。 那一日中午,午睡时,贵妃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一女子红衣长发,脸上盖着白巾,可杨氏就是知道她在对自己笑。 ——十年来,杨氏第一次梦到了苏妍。 晚膳时楼名突然来到杨氏宫中,杨氏心头欣喜梳洗打扮一番,却只换来楼名一句责怪。 “她不爱见你,你就少去招惹她,别让自己太招人厌。” 楼名说完就走了当夜依旧留宿长依宫,而他所说的“她”自然是皇后慕容琏了。 正月十二,派去与北夷谈判的使臣传回来消息。 那奏折上写着北夷人的十三条条件,每一条都足以让大佑蒙羞,其中最让楼名和满朝文武气氛的是,北夷要求大佑割北疆幽冀二郡给北夷。 幽冀二郡是边陲重镇,先不说割地给北夷在大佑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单是这两郡若是落到了北夷手里,那就相当于帮北夷扫除了一半踏平大佑的障碍,这是绝不允许的。 可是北夷人的态度十分强硬,这是十三条有一条不成这和谈就不可能继续下去,谈判失败就是继续打,若是继续打帝京沦陷也是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再说了,如今的大佑朝堂之上也是找不到一个敢带兵的人。 “我大佑真的就无将可出了么?”楼名自嘲地笑了一声。 楼名看着殿下群臣低头沉默,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末路的苍凉感。 “犯我大佑者,虽远必诛。”沙哑的,年轻的,分辨不出性别的声音突然传来。 有人穿着银甲缓步走上这大佑的朝堂。 大殿外早晨的阳光,耀眼有力,度在那人的银甲上,像是加冕的金光。 来人神行娇小,却有着沙场上征战多年的人才有的那股子气势。 楼名眯着眼睛,看着逆光走来的人,他带着银色的面具,露出秀气稚嫩的下巴。 “父皇,北疆一战,儿臣愿往。” 那人跪下,银甲相互碰撞传来清脆的声音。 楼名突然觉得心上被什么震了一下。 这殿下身穿银甲,跪地请战的人是他的孩子。 那个被他一直刻意忽视的孩子。 是他和苏妍唯一的孩子。 楼名突然想摘下那个面具好好地看看楼瞾。 他甚至不记得楼瞾是像苏妍多一些还是像自己多一些。 他派去查苏妍当年事的人已经有消息陆续传来,虽然真相尚不明晰,但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苏妍当年确实是喊冤而死。 楼名从来没有过像如今这般地希望楼瞾最好是像苏妍多一些。 “你……为何带着面具。”楼名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问出了这一句。 “父皇曾有言此生不与儿臣相见,儿臣不孝贸然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带着面具想来也不算是与父皇相见,父皇便不必失言了。”鹿宁低头恭敬道。 鹿宁这话故意说得不够圆滑,故意在话中隐藏了责怪皇帝的意思,就像是被父母训斥的小孩,心里总要有些不服气有些委屈。 楼名如今将这有些冒犯的话听在耳朵里没有丝毫刺耳的感觉,那一瞬间在心里他从皇帝的位置走了下来变成了一位慈父。 第二十一章 “此事明日再议,退朝。”楼名突然道,拂袖离开了大殿。 殿下诸臣皆都被楼名突然离去搞得一阵懵逼,楼名走了身穿银甲的鹿宁便成了众人的焦点。 鹿宁虽然如今是个不如人青眼的闲散公主,但到底也是皇亲国戚中的皇亲国戚,前些日子身染瘟疫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后来又听说鹿宁竟然病着病着就好了,金宫里的皇后天天好药吃着各地名医变着法伺候着还没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好的快。 大家都不觉的得赞叹一句鹿宁福大命大。 不过瘟疫到底是留下了些不好的后遗症,比如嗓子,前几日他们就听说楼瞾烧坏了嗓子,今日一听果然如此。 关于皇帝为什么在鹿宁出来请战之后就拂袖而去,诸位大臣们心中猜测最多的便是皇帝不待见鹿宁,大概是见着烦生了气。他们三三两两离去,一边讨论着国家大计一边默默地替鹿宁点蜡。 不过也有几个平日里和苏轲交好的大臣来同鹿宁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话音里也有些安慰的意思。 待众人都走了,鹿宁依旧站在殿下看着台阶上的玉座。 他在等。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了,让鹿宁去御书房。 银色面具遮盖之下,鹿宁胸有成竹地笑了。 他也不懂楼名拂袖而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但他知道楼名必然会答应他带兵出战的请求。 因为大佑与北夷的谈判一定会失败,而这满朝文武除除他之外也无人可用。 楼瞾从来不像常人意识里那样没用,这个小丫头从小就熟读兵书,十四岁时便随骠骑大将军去往北疆平乱,驱胡八百里,年纪尚小却已经战功累累。 只是北疆离这朝堂太远,盛世的荣华歌舞总是艳过英雄铠甲的颜色,靡靡之音总有着淡化鲜血厮杀震天呐喊的神奇效果,这满朝文武只记得楼瞾是个不受皇帝重视皇女,政治上势力单薄毫无建树。 他们从不曾。 不曾有幸得见,那个茫茫大漠之中,银甲□□,打马驱胡虏,引弓射天狼的楼瞾。 明台宫阙催老少年意气,倒是不假。 鹿宁随着太监来到御书房,他进去时楼名正对着下面递上来的走着蹙眉,见到鹿宁来了便吩咐众人下去。 鹿宁完里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楼名不说话他也不动作。 楼名从来没有觉得,他跟楼瞾之间竟然是如此生疏。 太像君臣,甚至找不到一点父女的感觉。 楼名想对楼瞾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身为皇帝九五之尊的那份矜贵,让他开不了口。 一句话在楼名嘴里转了一圈变了个样。 “你今日怎么穿成了这样。”楼名问, “回父皇,儿臣想请战当穿战甲,儿臣的马也备好了就在宫外,父皇只要答应了儿臣的请求,儿臣便可立马奔赴前线杀——” “杀什么!”楼名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火来,将桌上的奏折拂落在地,站起了起来,“谁让你请战的。北疆瘟疫肆虐,战况有多危险你知道么?你去是杀人还是被杀!命不值钱也不是这样送的!” 楼名说这一番话就有些懊恼,他只是担心楼瞾,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可不知为何说出来话就变成了这样,如同是在责怪楼瞾是个废物。 这一刻楼名突然害怕楼瞾会伤心。 鹿宁显得平静极了,银色面具遮盖了他的脸,隐去了他的表情,他低头站在那就像楼名的训斥是多么平常不过事。 “父皇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楼名软下了语气,“父皇是担心你,北疆现在的形式太过危险,你还小。” “儿臣知道,父皇您可能忘了,儿臣十四岁那年便随郑将军到过北疆,战场上额厮杀儿臣并不陌生。” “那不一样,还有瘟疫,瘟疫你就不怕么。” 听到这里鹿宁突然笑了,朝中这些不相干的大臣都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得了瘟疫,高烧不止幸好天见可怜捡回一条命,而他这位坐明堂知天下的父皇却对此一无所知。 “父皇,儿臣半月前已经染过了瘟疫,不过如今痊愈,太医说这种病得过一次便不会再得第二次所以,瘟疫之事儿臣并不害怕。”鹿宁恭敬道。 “你竟染了瘟疫。什么时候,如今真的好了么,让朕看看。”楼名向鹿宁走进想要好好看看他。 此时鹿宁跪了下来。 “父皇国难当头,朝中无可带兵之人,请父皇恩准儿臣前往北疆,带兵驱胡。儿臣愿立军令状,不败北夷是不还朝。”鹿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楼名停住脚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负手走回座前坐下。 “带兵?你可知如今大佑已无兵可用。”楼名冷笑一声,鹿宁的想法在他眼里太过天真。 “回父皇,大佑有兵,不过要借。” “借?向谁去借!”楼名笑的更加嘲讽。 “回父皇。”鹿宁道,“淮南王。” 淮南王?楼名在心中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也想到了些什么。 听到鹿宁借兵的提议之后,楼名就陷入了沉思,当然在陷入沉思之后还不忘把鹿宁赶回去。 请战的事情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鹿宁打道回府之前会拜访了一下慕容琏,他们两人现在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但是慕容琏对鹿宁的态度还是热络不起来,只是比对杨氏好一些罢了。 兜兜转转一大早就出了门的鹿宁,入夜了才回到府上。 柳照月正在前厅等着他吃饭。 也不知道波斯猫这一天做了什么,一脸疲惫,趁着等鹿宁这段时间,支着脑袋打了个盹,听见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 “殿下回来了。”柳照月起身迎了上来,见鹿宁身上还穿着一身银甲又道,”臣妾先伺候殿下更衣。” 鹿宁点了点头。 除夕那一夜鹿宁都睡在柳照月怀里,大年初一早上,从柳照月怀中醒来,鹿宁的烧便退了,而后又吃了几日药便就全好了。鹿宁如今是男儿身,这件事不便让别人知道,因此他就索性从书房搬回了卧室,劳烦柳照月代替了春深的位置贴身伺候着。 不过虽然说是伺候,柳照月也不过就是在一边打个下手罢了,鹿宁怎么说也是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好少年,自力更生的能力还是有的。 柳照月帮着鹿宁解开了身上的盔甲。 “下次不用等我吃饭的。”鹿宁对柳照月说。 波斯猫笑了一下,“臣妾一个人在这吃饭也无聊,等着殿下一起吃也算是一种乐趣了。” 听柳照月这么说,鹿宁突然有那么点不是滋味的心疼了。 他跟柳照月如今是结为了夫妻,但怎么看两个人都像是关系稍微亲密一些的陌生人。上一辈子楼瞾是不喜欢柳照月的,这一世楼瞾的灵魂被他代替,他带着柳照月也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 如果不是自己,柳照月会不会在之后遇见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也爱他两个人可以幸福的在一起。 再说了,他又不可能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待楼瞾登基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会离开的,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将怎样呢,若是依旧要发展下去那么接替他的就该是楼瞾自己的灵魂了。到那个时候,柳照月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吧。 “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 鹿宁就这么想到了柳照月红颜苦等老死深宫的将来。 “阿月,”鹿宁叫住了抱着银甲的柳照月,“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学的东西?” 柳照月笑了,“殿下,阿月懒,不喜欢用功没有什么想要学的东西。” “那你一个人在家该多无趣啊。”鹿宁打算循循善诱。 “也没有啊,发发呆喂喂鱼算算账,也没有那么无趣了,比我在秦川坊的日子要有意思多了,那时候没有客人我们就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现在还可以出去逛一逛,多好呀。” 柳照月笑的真诚,鹿宁却看得刺眼。 “你开心便好,走吧吃饭去吧。”鹿宁换上了便服,拉着柳照月的胳膊同他一起往前厅去。 天地突然飘了雪花。 柳照月捧着一片雪花对鹿宁说,“殿下你看,下雪了,这是我陪殿下看得滴三场雪了。” 回廊上挂着灯笼,光线昏黄,映得柳照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亮了。 “柳照月,”鹿宁鬼使神差般得问出一句,“你没有爱上我吧。” 柳照月听到鹿宁的问题张大眼睛看着鹿宁,就像是你从路上捡的小喵崽子,喂它吃饱喝足,给他放到暖和舒服的窝里时他看你的那种眼神。 柳照月久久看着鹿宁没有回答。 鹿宁以为柳照月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他有些放心了,只要柳照月没有爱上他便是好的。 “殿下呀。”柳照月开口。 他说了一句话,像是讲一个故事,像是说出了什么隐藏在时光中的箴言。 他说呀。 “照月此生大幸,得见君面。”。 此生大幸得见君面。 何其大幸。 第二十二章 鹿宁眼前如同飞过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蝶翼从他眼上略过,那一瞬间天光乍然瑰丽起来。 鹿宁低叹一声。 “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你要好好活。”鹿宁拉住柳照月的手,“吃饭去吧。” 很多年后,倪青忘记了太多事情,可他仍旧记得,有那样一个雪夜,鹿宁牵着他的手走过重重回廊。 天是黑的,灯火却明亮。 手上传来温热,仿佛一个春天。 鹿宁第二日醒来时,睡在身边的柳照月已经起来,正坐在桌边支着下巴发呆。 鹿宁盯着柳照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十分神奇的存在,仿佛有用不完的面孔。 可以是秦川坊艳馆之中妖娆撩人的男妓,可以是琼林宴上矜贵端庄的世家公子,可以是公主府里精明善筹的账房先生,还可以是昨晚今早这样带点天真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年。 谁才是他,或者他才是谁。 鹿宁摇了摇头,猫还有九条命呢,左右不过一个猫一样的少年又咬不死人,随他吧。 今日是元宵,鹿宁起了床,打算吃过晚饭和柳照月一同上街逛逛。 可惜用过早饭还没出门,皇帝就派人来宣鹿宁进宫。 鹿宁跟着太监离开时专门嘱咐了柳照月不用等他吃午饭。 元宵节宫中是有家宴的,晚上皇帝皇后后宫嫔妃加皇子皇孙,都要在金宫里赏灯吃饭。 可惜今年鹿宁显然被排除在外了,虽然昨日请战鹿宁能感受到楼名对他的态度有了缓和,但是他作为一个娶了男妓为正室的皇女,这种家宴上皇室是不会让他出面的。 楼名仍是在御书房中见他。 鹿宁一到楼名便把一本奏折递给了他。 那是淮南王的奏折。 奏折上说淮南王听说了京城与北疆的瘟疫,特地在淮南各地求访名医良方,终于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方法,药方和医生淮南王已经让世子带着连夜干路往京城送来了。 说起淮南王,这个人是如今大佑唯一的异姓王,就像康熙时候的吴三桂,有地有兵。土地富庶,兵强马壮,一直是大佑帝王中央集权的最大阻碍。 这一代淮南王娶了北夷的公主,算是个痴情人,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媳妇。唯一的孩子是北夷倒是个人物。 他自小拜在阿弥陀佛座下,十二岁时独自前往青云观,十五岁回到王宫中开始学习世俗的学问。不到十八岁已经声名远播。 是个惊才绝艳的人。 世子今年二十岁,尚未成亲,据说淮南下到三岁小女儿上到七十岁老妇,都幻想过嫁给他。 鹿宁只觉得,这种世界里长的不丑二十岁却没结婚的人,不是阳/痿就是基。 鹿宁看完了奏折还给楼名。 “淮南诸事如今都掌握在这个世子沈琼阙手里,七日内他便会到帝京,”楼名道,“你若能从淮南借到兵,朕便答应你出战的请求。” “那,儿臣斗胆求父皇一道圣旨。” “你说。” “这道圣旨,儿臣想让陛下许诺沈照,三十年不削藩的。”鹿宁又补充了一句,“是只许诺沈照而非淮南王,更非沈琼阙。” 楼名倚着眼睛思索了片刻。 “削藩”是每一任大佑帝王的都想要做的事情,允诺不削藩实在是困难,不过鹿宁所说的让楼名对着沈照许诺而非淮南王,也就是说若有一日沈照没了楼名便可以打破这个承诺。 这倒是能够把朝廷的损失降到最低。 楼名权衡了一会儿便答应了鹿宁的请求。 楼名留了鹿宁在宫中吃午饭,午饭用过之后他没有放鹿宁回去,而是让鹿宁跟他回到御书房旁听他处理了一下午的政务。 晚饭时,皇帝要去参加中秋家宴,顺势想要让鹿宁同去。 楼瞾一个人不带出身不好的柳照月,倒是可以坐在家宴席位上的,不算给皇室丢脸。 鹿宁心中一番冷笑。 “父皇,听说三弟如今还在宗庙里思过,也有近一个月了,想来贵妃应该十分想念他了,今日元宵佳节父皇不如就把三弟放出来吧,一家人应该是个团员的。”鹿宁俯身而请。 楼名很喜欢看这种兄友弟恭一团和气的场面,露出欣慰的笑容。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便传我旨意,让三皇子从宗庙里出来参加今晚的家宴吧。” “谢父皇,”鹿宁恭敬道,“不过儿臣还是不去了,一来儿臣戴罪之身有辱皇家颜面,二来儿臣已经答应照月他同他一起过元宵了。” 鹿宁后来的话让楼名瞬间变了脸。 “父皇,儿臣与三弟不同。”鹿宁又补充了一句。 楼名明白了鹿宁话中之意。 他说楼睿出来是一家团圆,是啊,皇帝贵妃加上楼睿这便是一家,而楼瞾夫人母亲早在十年前便去世了,他在这晚宴上有哪里来的团员。 楼瞾与楼睿,确实不同。 鹿宁话中的讽刺,楼名会意,换做往日他定是要大怒而后训斥鹿宁一番,但是今日,听到这“一家团圆”四字后,他没有分毫怒意,反而有一丝胆怯和羞愧。 罢了罢了。 楼名有些颓唐,挥了挥手便让鹿宁离开了。 鹿宁从御书房离开后又被皇后叫去说了几句话,回到公主府又有些晚了。 鹿宁以为还如同昨日一般,柳照月会在前厅餐桌前等他。 他走到前厅时,圆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春深在一旁立着,见到他瞬间高兴起来。 “主子你回来了。” “夫人呢?”鹿宁问。 “哦,刚才来了个人送账,夫人带着他去了书房。”春深回道,“要我去叫夫人么?” “不必了,你让人把菜热一热我去叫他。”鹿宁说着便往书房走去。 年前柳照月去下面视察时,是有一些账目不清的,现在下面人送帐来也不稀奇。 “我送你。” 鹿宁到书房时恰好柳照月推门出来,送帐的人跟在他身后。 柳照月抬眼看到鹿宁便笑了,“殿下回来了。” “小人见过公主殿下。”跟在柳照月身后的人跪下给鹿宁行礼。 那人的声音很奇怪,你能清楚的听到却在脑子里留不下任何印象。 “起来吧。” 那人站了起来,鹿宁看见他的脸觉得这人长得就和他声音一样,让人过目就忘,不过主人的一双眼睛,眼睛的形状,眉心的距离这一部分鹿宁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留下来吃饭吧。”鹿宁对那人可气到。 “谢过殿下,只是内人还在家等着小人呢,实在对不住殿下的好意了。”那人说话时的样子恭敬却不卑微,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本宫便不留你了。” “谢殿下小人告辞了。” 鹿宁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久,被柳照月扯住手时才回过神来。 “殿下是看上他了?”柳照月一问,眼神里含着嗔怪的情态。 吃醋了吼。 “没,”鹿宁笑了笑怕柳照月误会,“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也是,他长得又没我好看殿下怎么会看上他,”柳照月莞尔一笑,“这是你家里的下人小时候见过也不一定呀。” 鹿宁点了点头,觉得柳照月说的在理可能是楼瞾小时候见过的人吧。 “殿下。”柳照月叫了鹿宁一声。 “嗯?” “用过晚饭殿下带我去西市看灯吧。”柳照月道,“我在帝都这么多年还没看过一次西市元宵的灯会呢。” 在柳照月充满期待的眼神中,鹿宁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帝都的上元灯会,繁华美好。 鹿宁和柳照月一人提着一盏荷花灯,在人群中穿梭。 鹿宁和柳照月一样也从来没逛过元宵灯会,两个人看见什么都是稀奇的,晚上明明吃过饭了,到了西市仍忍不住去流连街边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灯会中回放烟花到了时辰,鹿宁便和柳照月挤上了西市的虹桥,站到桥最高处。 第一朵烟花在天上炸开时,人群里传出一阵欢呼。 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个半个帝京。 烟花在鹿宁严重到不稀奇,但一旁的柳照月确实看呆了,绚烂的夜空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不只是他的眼美化了夜空,还是夜空装饰了他的眼,呼应之间美得非凡。 柳照月看烟花,鹿宁看柳照月,两个人都看痴了。 元宵夜,鹿宁和柳照月都玩得很开心,只是在要回去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人群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阵骚动,鹿宁被推搡地跪到在地上,一时间动不了也起不来。 柳照月下意识的用身体护住鹿宁待人群散了两人起来时,柳照月的头发也乱了,衣摆上多了一些鞋印,有些滑稽。 鹿宁忍不住笑他。 “殿下还笑,”柳照月似有些无奈,“我这样还不是因为殿下呀。” “是啦是啦,”鹿宁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柳照月的头,“你待我最好,来日我做了皇帝便让你做皇后。” 听到这玩笑般的承诺,纵然觉得是玩笑,柳照月心中仍旧扬起一丝笑意。 第二十三章 元宵那日,下面送上来的账本出了些问题,柳照月正月十六便去了乡下。本来最多三日就能回来,但是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这场分离就从三日变成了半月。 鹿宁以为是出了什么棘手的大事,想着要不要去乡下帮一帮柳照月,同时淮南王世子沈琼阙也到了京城,一来他要去借兵,而来柳照月也有来信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繁琐了些,鹿宁也便放了心。 为沈琼阙接风洗尘的晚宴鹿宁没有去,他是在第二日上午去了沈琼阙暂住的地方。 沈琼阙在一处水榭接待了鹿宁。 这水榭由纱幔分割成了两处空间,沈琼阙坐在里面,鹿宁在外。 隔着纱幔鹿宁只能依稀看到沈琼阙的轮廓。 或许因为他母亲是北夷人的缘故,沈琼阙的身形要比一般大佑男子高大,头发散着,可以看出发色乌黑发尾部有一些微卷,他在低头煮茶但看不清模样。 单看身形,这位淮南王世子倒是和自家的波斯猫有些像。不过柳照月装一装普通的世家公子无妨,像沈琼阙这一举一动都带着的那股子风采,波斯猫怕是学不来的。 那是自幼浸淫在佛道两家的学问里才能养成的超然姿态。 鹿宁忽记得一个不知是哪听来的传闻。 传说,沈琼阙之所以被淮南王送入寺院,拜佛祖为师是因为他出生时身上带的王气太重,龙气由南而来直冲紫微星,龙气重戾气也重,淮南王怕自己的独子夭折,便将他送入佛门,想要用佛法抹掉他身上带的孽障。 现在看来,淮南王的法子应该是奏效了,眼前的沈琼阙身上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至少鹿宁看不出来,相反,这个人还有点出淤泥而不染的谪仙气质。 “不知殿下来小人此处有何事。”沈琼阙终于抬起了头,可能是光线的问题鹿宁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沈琼阙斟了一杯茶递给身旁的下人,下人将茶端给了鹿宁。 “殿下请用。”沈琼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我们淮南产的丽姑茶,不是什么珍品,但味道却不错,殿下莫要嫌弃。” 茶不是什么珍品,可装茶的茶具确实珍品。 鹿宁手指下意识摸了摸杯底,没错了这是前朝大师荀或的作品,这一个小小的紫砂茶杯能买下帝京西市一半的商铺,属有价无市类,常人家若是得了这样一套茶具必然是要供起来,哪有像沈琼阙这样随意用来煮茶的。 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也够心疼一把了。 丽姑茶鹿宁也是听说过的,是淮南当地最寻常的茶叶,产量大价格也便宜,所以这种茶是淮南百姓平日里喝的最多的。 用那样珍贵的茶具烹如此寻常的茶,沈琼阙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鹿宁喝了一口,这茶口感确实很舒服,味道微苦,入喉却有一点点甜味。 “味道确实不错。”鹿宁放下茶盏称赞道。 沈琼阙低笑了一声。 “殿下今日来是为何事?”沈琼阙又问道。 “本宫今日来是想给世子看一样东西。”鹿宁取出一道圣旨。 沈琼阙让侍者那道圣旨拿了过来。 沈琼阙看了赤色绢帛上写的东西,将圣旨放下。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沈琼阙声音到听不出丝毫慌乱,甚至尾音上挑有些轻佻的意味。 “世子别着急,本宫还有另外一道。”鹿宁又取出另一道圣旨。 鹿宁站起来,想掀开帷幔亲自递给沈琼阙。 楼瞾的记忆里没有沈琼阙的影像,鹿宁十分想知道这位名冠天下的淮南王世子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鹿宁却被下人拦下,那下人从鹿宁手中拿过另一道圣旨鞠了一躬回去呈给了沈琼阙。 鹿宁在心里摸了摸鼻头,他这想看人家真容的想法显然是被拒绝了。 “我这哑奴没见过世面,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莫要责怪。”沈琼阙笑道。 “哪里哪里。”鹿宁有回到他的席位上。 沈琼阙看过了第二道圣旨,却没有把圣旨放到一旁。 “殿下是想做什么。”沈琼阙声音依旧带着笑。 “本宫是想代朝廷向淮南王借点人。” “哦?”沈琼阙放下了手中的圣旨,“淮南小地方会有什么人是得了殿下的青眼?” “本宫是想向殿下借兵。” “借多少呢?” “十万。” 沈琼阙笑出了声。 “殿下以为这两道圣旨便可以借我淮南十万人?”沈琼阙收起了方才的矜持,有些狷狂的味道,“谁不知道大佑已无兵可用,就算是第一道圣旨下了,我淮南也断然不会怕的。” “淮南是不怕削番,大不了鱼死网破,”鹿宁也笑了,“不过本宫想问一问世子,淮南是不怕,可如今的淮南真的准备好了么?本宫听说世子出生时,南方有紫气升起直冲紫微星,相师说世子是帝王之相,又有人预言王气归南。我倒是不信青灯古佛真能熄了世子的心性。” “世子的心愿怕不是做个淮南王居安一隅这么简单吧,”鹿宁接着说道,“淮南土地富庶,兵强马壮,是不怕朝廷的削藩,大不了揭竿而起,在那一方易守难攻天地里,世子也是能称王一世的。可本宫觉得淮南地方太小,怕是装不下世子的野心呀。世子蛰伏了这么多年,难道要让帝王之路断绝在这一件小小的削藩之事上么?” 鹿宁给沈琼阙看的两道圣旨,第一道是未盖玉玺的削藩令,第二道则是前几日他想皇帝求的三十年内不削藩的承诺。 沈琼阙借兵,拿到的便是第二道。沈琼阙若是不借兵,那么北夷事定后,淮南便会接到第一道圣旨。 鹿宁这是在赌沈琼阙的野心和耐心。 青灯古佛,佛道经典并没有熄灭沈琼阙的野心抹去他的戾气,反而让这个人更加有耐心,比所有窥探帝位的人都更加有耐心,自沈琼阙掌管淮南事物之后,淮南的表现变得异常乖巧,每年的贡银贡品只多不少,在楼名朝廷的各种刁难面前都显得谦卑本分。 淮南王九代,找不出一个比沈琼阙更加老实的。 事出异常必有妖。 在鹿宁看来,沈琼阙不过是在蛰伏罢了,用安稳的表象迷惑朝廷,千机楼的情报也显示,这么多年来沈琼阙没有停止他踏在帝王之路上的脚步。 招兵买马,改良军备,淮南王世子府上食客三百,能人异士无数。 这些都是他在朝廷眼皮底下做的,用金钱物资用低头迷遮住了楼名自大的双眼,让朝廷忽视了淮南的危险一再推迟削藩的时间。 这个人道也是坦荡。 沈琼阙策划了那么久,忍耐了这么久,不过是在等一个最有把握的时间。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过那个时间断然不会是现在。 他可以选择不借兵,不借就削藩,削藩便会让他的所有计划提前。虽然不是没有胜算,但是这种不按计划的事情实在太不符合沈琼阙的美学。 鹿宁赌,沈琼阙不会为了十万兵马,打乱自己的计划。 “这大佑朝堂之中竟还有明白人,”沈琼阙听完了低笑了一声,“我有称帝之心不假,殿下对帝位怕也是心仪已久了。若殿下生在淮南,你我实在可以做一做知己。” “纵是本宫生在皇家也不妨世子与我做一做知己呀,”鹿宁回道,“所以请问世子,这兵是借还是不借?” 沈琼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举杯敬鹿宁,“借,为何不借。知己者少有,所求当应。九日后长门关外,淮南十万将士静候殿下差遣。” “瞾,谢过世子。”鹿宁起身向沈琼阙作了一揖。 “祝殿下来日为帝,琼阙倒是很期待殿下这样的对手。” 鹿宁爽朗一笑,“帝位坐坐便好,他日我若为帝,做个三两天让给世子也无妨。” “琼阙只当殿下玩笑了。” 鹿宁告辞时,沈琼阙突然起身。 “殿下就这么走了,不想见见在下的模样了么?”帷幔之后沈琼阙调侃道。 “开始是想看看叫淮南女子心心念念的人终究长什么样。如今倒不想了,”鹿宁负手而立,“本宫带着面具亦无以真面容见世子,世子也就不必以真面容见本宫。事情有了结果便好,是否坦诚相见倒不那么重要。你我又不是真的在交朋友。” “那微臣,”沈琼阙俯身行了一礼,“在此恭送殿下了。” 鹿宁转身离去。 衣摆随着脚步晃动,弧线像是风拂过山林的样子。 沈琼阙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鹿宁的衣摆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直起身来,久久没有动作。 一直在沈琼阙身边的哑奴却走了过来。 “你喜欢他了?”那哑奴张口,竟是清澈的少年声音。 “嗯。”沈琼阙脸上有着化不开的疲惫依旧对着哑奴温柔的笑道。 “你吃醋啦?”沈琼阙打趣儿道。 “我吃什么醋,”哑奴抬手将沈琼阙额前的碎发扶到耳后,“你喜欢他是好事。我高兴的。你若不喜欢他,我才是要伤心呢。” 哑奴说完被沈琼阙拥进怀里,揉了揉脑袋。 第二十四章 鹿宁从皇宫回到府上已是深夜,他让门房去睡了自己提着灯笼,往卧室走去。 新年过了,入夜天依旧是冷的。 鹿宁穿过回廊走向内院。 下弦月挂冷蓝色的天空上,冬日的天显得很高,星子也高不可攀的在夜幕上发光、 鹿宁提灯入了内院,便看到站在院子里望天的柳照月。 乡下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但是鹿宁明日便要上前线了,柳照月特地赶回来为他送行。 柳照月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抬头望着天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柳照月喜欢散着头发,他的头发光滑而柔软,就像是豹子光滑的皮毛,鹿宁总喜欢偷偷的抚摸,每次摸得时候都在脑补给柳照月扎双马尾的场景。 颜值这么高的人,双马尾只会更加萌吧。 “你怎么站在这里,院子里冷快回屋呆着着。”鹿宁快步走上去拉住柳照月的手。 柳照月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此时冰凉凉的。 “这样凉,走,快进屋。” 鹿宁拉着柳照月进了屋。 两人在桌边坐下,鹿宁捧着柳照月手在嘴边呵气。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春深呢也不说给你披个斗篷什么的。” “也没有多久,我让春深去休息了,小丫头忙了一天也累了。”柳照月温柔地笑了笑。 “你呀也要注意些,明日我就走了,要有些日子不见,你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能生病了,春深那丫头我是不舍得用她不过你倒是无妨,便让她太偷懒了……” “殿下。”柳照月突然打断了鹿宁絮絮叨叨的说话,“让臣妾跟殿下一同去吧。” 柳照月的请求,让鹿宁突然愣住了,片刻后低头笑了笑。 “你去干嘛,北疆现在天寒,行军也苦,你吃不消的,好好在家里呆着等我回来。” “殿下——” “不必再说,你不可以跟我去,你若在我身边我还要顾忌你的安慰,战场上多了分牵挂就少了分活下去的运气。你就在家等我,不出三月我定会回来。白马银鞍,金甲□□,让你看看你相公有多威风。”鹿宁说着握紧了柳照月的手。 大概是感觉到了鹿宁的笃定,柳照月似是安心了许多。 “殿下。”柳照月轻轻叫了鹿宁一声。 今晚的柳照月像有什么心事,鹿宁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悲伤。 “你有什么心事么?”鹿宁试探着问道。 柳照月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看向鹿宁。 “殿下,照月知道您是要成为皇帝的,但是照月出身卑贱,必然会成为您登上帝位最大阻碍。照月总觉得那样的日子不远了,照月只想请求殿下,若有一日殿下要清除照月这个阻碍时,请留照月一命。” “留我一命好让我能在可以看到殿下的地方活的久一点多看您久一点。” 鹿宁一直觉得柳照月像是扑火的蛾。 在秦川坊第一次见到他时,鹿宁便觉得这个人的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有一种近似于自我毁灭的倾向。 他见过这世上千人千面,也演过无数嬉笑怒骂的戏,所以他胆大,谄媚也狂妄,谦卑也高傲。 鹿宁经常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楼瞾的生命里出现在他的生命力。 “我答应你。”鹿宁松开了柳照月的手,“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鹿宁起身走向了床榻。 留柳照月一人坐在桌前,昏黄的灯光明灭,照不出他眼底的颜色。 九日后,鹿宁所带的两万精骑与淮南十万援军在长门关会师。 此时大佑与北夷和谈失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九州,北夷人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发兵鄱阳城。此时鄱阳城太守已经带着全城百姓同将士死守鄱阳城三日。 由长门关到鄱阳城只需一日。 一日之后,鹿宁带兵分三路包围了鄱阳城下的北夷士兵。 从天光乍破,战至残阳如血。 鄱阳城一战,北夷大败,暂时退回祁连山北。 淮南士兵英勇异常,比着朝廷的两万精兵丝毫不逊色,以一当十也不是虚言。 鄱阳城大捷当夜,鹿宁在军帐中同诸位将军分析下当下形势时,有人来通报。 淮南王派了人来送东西给鹿宁。 鹿宁回到自己军帐时,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跟几个淮南士兵站在帐内,似已等候多时。 “小人见过殿下。”书生上前行礼。 “免礼吧,何事。”鹿宁如今时间紧张的很没工夫同他们说废话。 “世子派小人来送殿下一件礼物,”书生恭敬道,“带上来吧。” 书生话刚落,就见两个淮南士兵扛着个大麻袋走了进来。 书生解开麻袋,这麻袋中装的竟然是个人。 那人在昏迷中,满脸胡茬,但是从脸部轮廓身形还有发色来看,应该是北夷人,年轻时或许还是个挺帅的北夷人。 鹿宁纳闷了,沈琼阙突然送过来个北夷老男人给他是干什么? “世子这面是什么意思?” 鹿宁为自己倒了杯水。 那书生轻笑一声,“殿下这个本名奇科,不过他还有名字,是当年在秦川坊的花名,叫云纱。” 听到云纱这两个字,鹿宁放下了手中杯子。 云纱公子。 云纱公子便是十年前与苏妍在御花园私会的男子,一个让楼名当年翻遍京城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一个这么多年连千机楼都查不到音讯人,竟然在沈琼阙手中。 若是在沈琼阙手中,那么云纱当年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就说的过去了。 只是让鹿宁背后一阵发冷的是,沈琼阙的手,十年前那双手就已经从淮南伸到帝京来了么。 沈琼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啊。 “这个人,世子已经代殿下拷问过了,这是他的供词,”书生将一卷卷轴从袖中取出,双手捧给鹿宁,“世子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帮得上殿下。” 连供词都帮着做好了,真是体贴得可怕。 鹿宁啧啧地伸手去接书生递来的卷轴。 眼角余光撇到书生手腕时便愣住了。 那书生白净的手腕上,纹着一条红色的小蛇,蛇绕了手腕一圈,头朝向虎口。 这条蛇,鹿宁见过,也是在同一个位置,那日沈琼阙身边的哑奴腕上就有这么一条蛇形纹身。 鹿宁接过卷轴抬头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长得不难看也不好看,眉宇间有着书卷气,鹿宁想不起来那日的哑奴的模样了,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前几日还见过的人怎么就忘了长相呢。 但鹿宁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书生就算和那日的哑奴不是一人,关系也一定不一般。 “我见过你,”鹿宁想要诈一下他,“你是那日跟在沈琼阙身边拦住我的哑奴。” 书生被鹿宁问得一愣,不过也只是片刻便收拾好了情绪。 “殿下说的哑奴是世子进京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一个么?”书生笑的滴水不漏,“若是那一位,那是我的卵生弟弟。” “孪生弟弟倒跟你长得不像。” “说来惭愧,我爹也这么觉得。”书生微微欠身。 “你们孪生兄弟连纹身都一样?” “不可以么?” 书生说的满脸无辜。 鹿宁又问了书生的名字,书生随口说了个“王二”给他,明显糊弄。 想来这事纠结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鹿宁遂作罢,方书生回去了,并叫书生代为传达他对沈琼阙的感谢。 书生走后,鹿宁唤来了暗卫,让两个人送“麻袋”和那份供词进京,交给慕容琏。 宫里那处戏,也是时候进到高/潮了。 鄱阳大捷第二日,鹿宁乘胜追击,翻过祁连山,收回了隘城。 此后三日又连回四城,不出半月被北夷人侵占的十二座称,就收回了六座。 皇帝大喜,重赏众将士,并赐鹿宁“桓”的封号,加封长公主。 鹿宁接到封赏的圣旨时正在行军路上。 听到这样一个封号,他只是笑了笑。 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最擅开疆拓土、威震敌国之人,始能以“桓”为号。 想来楼名应该是十分高兴的,朝堂上后宫中必然是有人不高兴的。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待云纱被送入京城,待皇帝知道了十年前真相,他们呀有的是不高兴的时候。 一月十九日,初春乍暖,金宫里种在温泉边上的几株桃树已经开始开花。 这一日天色晴好。 早上皇帝与贵妃在花园中散步时,被皇后派人请去了长依宫。 皇帝在长依宫中呆了半日,晚膳时回到御书房,深夜下了一道旨意。 这一夜,贵妃杨氏在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被皇帝身边的暗卫带到了蒹葭宫。 第二十五章 庄帝,平章三年。二月初十。 被北夷人侵占的十二座城池已经悉数回归,鹿宁带兵打过了居胥河,逼着北夷人投降何谈。 鹿宁起了份奏折送回帝都,不出七日便有有司带着皇帝口谕来了北疆。 让所有将士诧异的是,那口谕只简单说了封赏,也没有提关于北夷求和的事情,还单单召了鹿宁回宫。 放着十几万兵马在北疆,那边北夷人还眼巴巴等这和谈,就把主帅召了回去,这确实有些让人想不明白了。 而且那所谓的口谕里还强调了,让鹿宁回京,不得带兵。 鹿宁表现的倒是十分平静,接了口谕收拾东西就往京城去了。 自上月十九,慕容琏从宫里发来了已将云纱交给楼名的消息后,京城里便再没有消息传来。 好在鹿宁手上还有千机楼,加上苏轲在京城冒着生命危险送了信过来,鹿宁才提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三皇子楼睿竟然谋反了。 那日皇帝把杨妃关进了蒹葭宫,第二日便有了了处死杨妃的意思,由于害死苏妍这一件事杨家本身也有参与,加上皇帝似乎也有意想要借这件事来拔除杨家这个有些太过庞大的外戚世家,一场朝臣的大洗牌就这么露出的苗头。 楼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听到消息之后,伙同禁军统领造起反来。 先是让人在楼名饮食里下了东西,使得皇帝一病不起。 后带着禁军逼宫,以楼名被妖后慕容琏迫害为由,美其名曰,清君侧。 实则是通过禁军控制金宫,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楼名在金宫里躺着半死不活,苏轲被软禁在府上,慕容琏则莫名其妙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朝堂之上由三皇子遵从所谓的皇帝旨意代为建国,而那些皇帝的旨意则都由现在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杨妃代为传达。 这次召鹿宁回京,显然是三皇子集团的意思。 口谕上不让鹿宁带兵。 若鹿宁带兵回京,则会被立马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若鹿宁真的孤身一人回京了,那么鸿门宴上凶多吉少。 楼睿不怕鹿宁知道这朝中形势,他有楼名在手上,怎么做都是所谓的“天命所归”。 这样的形势鹿宁也考虑到过,只是他没想到楼睿真有那个胆子谋反。 此局凶险,但是鹿宁若有幸破局,登帝之事便可事半功倍。 鹿宁倒是不怕冒着个风险。 鹿宁离开那晚军帐里来了稀客。 淮南王世子又有东西送他,不过这一次是世子亲自来送。 沈琼阙把自己的幽云卫借给了鹿宁。 “殿下此去帝京定然凶险异常,带上幽云卫可多一分保证。若不成事,他们可以护送殿下来我淮南做客。淮南风水好不失为一个舒服的久居之地。”沈琼阙送鹿宁离开时如是说道。 鹿宁只是笑了笑,“谢过世子好意了。不过怕是要辜负世子如此的好意了。幽云卫我收下了,淮南,待来日我再去吧。” 快马加鞭赶了三日路,到了京畿之地。 鹿宁在京城外一处农舍住了下来。 京城内的消息源源不断的由千机楼送到鹿宁面前。 鹿宁还在分析个中形势,迟迟不入京,是因为有一件事还没有确定。 楼睿与禁军统领串通一气,但是他却没有得到用来指挥禁军的羽林令。 羽林令是除皇帝本人命令外唯一可以调动禁军的东西,甚至这样的规矩,当皇帝和羽林令持有者的命令相悖时一切以羽林令持有者的命令为准,不过羽林令想来都是有皇帝持有,大佑几百年来还未出现以上这种极端的情况。 楼睿如今只是通过假传圣旨来让禁军为他所用,这样的关系并不牢固,所以他必须找到羽林令。 但是翻遍了整个光正殿,找过了金宫中所有可能的角落,掘地三尺也未发现羽林令。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楼名确实把羽林令藏到了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第二种则是楼名已经把羽林令交了出去。 第一种还好,若是第二种就有些可怕了。 楼睿最担心的情况是羽林令在鹿宁手上。 鹿宁等得便是千机楼关于羽林令下落的情报,羽林令在谁手上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千机楼的情报显示,楼名在病倒之前是对楼睿的动作有所察觉的,所以他将慕容琏提前送出了宫慕容琏又带走了柳照月。两人现在的处境很安全。不过羽林令倒不在慕容琏手上。 鹿宁认为在楼名对楼睿谋反有所察觉的情况下,他将羽林令交代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大,只不过那个人是谁,真的不好猜。 鹿宁还没在城郊住上几日,楼睿便借着皇帝口谕催他进京。 这次来传口谕的竟然是鹿宁的熟人。 江白。 自成婚那日街头相遇之后,鹿宁再也没有见过江白。这日一见,江白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明显的形容消瘦起来。形容消瘦也没什么,谁让他娶了杨莹。 杨莹瞧不上江白,江白也难高看杨莹,这两人怎么可能过得到一块去。 表面上说是江白娶了杨莹,江白是夫杨莹是妻,可杨莹加封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她又惯常留恋*自然是给江白带了不少绿帽子。 楼瞾跟江白那点小恩怨,在第一天来这个世界上调戏过江白又关了几个月之后,鹿宁就不想计较了,况且江白还娶了杨莹,入了杨家的阵营,以后自然是要有罪受的。 “江大人话传到了是不是也该走了?” 传完口谕江白却不走,鹿宁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江白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我若是殿下早趁这个时候逃到个朝廷管不着的地方,殿下何苦进京白白送命呢?” 江白说话语气不中听,但语意上还是看的出有几分好意的。 “江大人怎么就这么笃定本宫进了京城就是死。”鹿宁笑道。 “呵,”江白冷笑一声,“既然进京不会送命那殿下怎么迟迟不去。偏要在这城郊农舍呆着。” “因为本宫在找一件东西呀。” “下官倒想不到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救殿下一命。”江白语气嘲讽更重。 “就是本宫那愚蠢的三弟翻遍金宫都找不到的东西呀。” “羽林令难不成还能在你手中?”江白一嗤笑。 鹿宁也笑了一声,没有作答,站起来拂袖离去,走时还吩咐下人送客。 江白看着鹿宁离开。 江白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鹿宁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些怅惘。 这样一个搅动风云的人是什么时候同自己擦肩而过的,江白自己都未察觉。 这一刻江白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追上鹿宁。 “殿下,羽林令不在三殿下手里。” 这次换鹿宁嗤笑了,“江大人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羽林令绝对不会在三殿下手里,下官……只是想若殿下赢了能够念在这一句话的面子上,对我父亲从轻发落。” “好啊,从凌迟变为腰斩如何?”鹿宁笑道,江白面色转白。 “本宫开玩笑的,这句话本宫记下了,江大人请回吧。” 这一次江白没有叫住鹿宁,只是低叹了一声,便回宫复命了。 送走了江白,暗卫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金宫中禁军人数部署,楼睿要宴请鹿宁的地点,都已经摸清了。 “瞾,早有耳闻,淮南王座下三十二幽云卫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以一当百的强者。只是不知诸位是否能对战那三千禁军。” “吾等自然可保殿下全身而退。” “那就劳烦诸位,明日随我进宫赴宴了。” “吾等万死不辞。” 三十二身着黑衣幽云卫向鹿宁抱拳行礼。 屋外天光迟暮,群山连绵,雪融青染。 东风破病,万物发生。 ——大野龙腾之势。 第二十六章 庄帝,平章三年,二月十一。 晨钟响罢,整个帝都都从睡梦中醒来。 东市尚睡眼惺忪犯着迷糊,西市已经热闹了起来。 穿帝都而过分东西两市的沫江,依旧平静地包容着这座城市里形形□□的倒影。 鹿宁从东城门入京,穿过闹市,迈入金宫。 三十二幽云卫打马在后。 这三十三人连同鹿宁都带着银甲面具。 银面将军让北夷人闻风丧胆的威名也同样传回了帝京,这几日帝都百姓的也在私下传说鹿宁的回京,今日亲眼得见他打马而过的英姿都是激动雀跃的。 这一路鹿宁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生了一手心的冷汗。 无论外表怎样镇定,他终究是害怕的,虽然有所准备,但是这鸿门宴终始终是凶险异常,生死对半开,人定胜天后,静待天命。 他想起自己玩的所有氪金游戏,从来都黑成非酋。想起自己出去吃个饭回来,还能被室友坑进游戏的倒霉程度。 鹿宁真的是十分担心,他到底能不能干掉楼睿啦。 他真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的运气,“在他登上玉座的前一秒天上突然降个雷把他劈死”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鹿宁也不是觉得没有可能。 罢了罢了,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大不了不就是一个gameover嘛,作为一个底层受,丁丁短一点又不影响日后的幸福生活吼。 鹿宁脑袋里滚了一圈弹幕,终于平静了下来。 冷着脸抬眼一看已经到了宫门前。 鹿宁一行人由正门入宫,往含元殿去。 含元殿是早朝的地方。 “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颠而崪云。仰观玉座,若在霄汉;倚栏下视,南山如在掌中。”鹿宁还记得自己曾经读过的关于盛唐的大明宫主殿含元殿的描写。 大佑宫殿制式依旧是复刻的盛唐。 这样雄伟的宫殿,倾尽匠人技艺之极的宫殿,象征王权至高无上的宫殿,鹿宁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 真是漂亮呐。 在这宫殿之中高台之上一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尽随心意,这样的感觉光,权力的滋味,真是想一想都让人着迷。 怪不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拼上性命也要去试着一坐。 此刻天空湛蓝,琉璃瓦上像是被度了一层金子。 今日的金宫,倒是静的有些可怕。 没有侍卫,没有行色匆匆的宫人,危机四伏。 鹿宁在宫殿前的三叠玉阶前下马。幽云卫围了上来,把鹿宁护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鹿宁拾阶而上,踏上平台时,含元殿紧闭的殿门从内打开。 一名太监从殿内匆匆走了出来。 “传陛下口谕,命桓长公主,解除兵器后方可进殿,侍卫请在殿外等候。” 太监尖锐的声音穿过鹿宁耳朵。 殿外的天光衬得含元殿内一片暗沉。 鹿宁眯着眼睛打量着殿内站在玉座一旁的楼睿,堂下还有着不少朝中重臣。 鹿宁轻笑。 “不知这口谕是父皇的还是三弟的呢。”鹿宁声音响在这安静的一方空间中。 他没有止住脚步,负手像殿内走去。 “大胆!”那太监仰着头尖叫出一句,“再上前一步便视同谋逆!” “谋逆?”鹿宁依旧看着楼睿,嘲讽一笑,“三弟毒害圣上,挟天子以令朝臣,妄图篡位,这是不是谋逆呢?” “污蔑皇子,罪加一等!”太监又尖叫出一句。 鹿宁终于收回了目光转向了这位一直不停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太监。 “你,”他对着太监扬了扬下巴,“是哪来的聒噪东西?” 鹿宁抬手抚上那太监的脖子。 “你顶撞本宫以下犯上就不是大罪了么?” 鹿宁说话的功夫从宫殿四维冲出来上百禁卫军挡在他们与殿门之间,又有几对禁军从侧面与后方围了上来,包围了他们一行人。 这样的情况之前每每想到鹿宁都会觉得心悸,但是如今真刀真枪地对上了他倒是一点慌乱都没有。 静。 鹿宁眼神扫过面前挡着的禁卫军,手上的力道不觉家中。 骨头扭折的声音传来,鹿宁将太监的尸体抛到禁军面前。 “挡我者——” “死。” 鹿宁的话楼睿听得一字不差,他在玉座旁指着鹿宁。 “禁军众将士听令,桓长公主,抗旨不尊,妄图谋逆篡位,为报大佑社稷,陛下安康,今命尔等将其诛杀于含元殿外。” “是!”四维的禁军士兵震戈应道。 含元殿宫门关闭。 鹿宁抽出佩剑。 冷光乍现。 仅有一门之隔,含光殿外厮杀声清晰地传到殿内,里面立着的诸位朝臣大多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楼睿不安地在高台上来回走动。 一万禁军他伙同禁军统领也只能暂时调来这含光殿外的三千人。剩下的七千人驻扎在京城外,没有羽林令他轻易不敢调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昨日已经造了道圣旨让统领去调人了,只是不知为为何援军到现在还迟迟未到。 三千人对三十三人,单从数量上来看楼睿的胜算是极大的,可楼睿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当他对上鹿宁那个眼神,他就有种自己必输无疑的预感。 外面的厮杀声没有停止,但却比刚开始的要弱上一些。 一双手抚上了溅满鲜血的含光殿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光和寒气一并摄入暗沉的含光殿。 那人一身赤色朝服,提剑走了进来。身后的幽云卫与禁军的厮杀仍在继续,但他却踏进殿内,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有些战争已经落幕,有些胜负此刻已判然分明。 楼睿被光线晃花了眼,当他看清鹿宁时,鹿宁已经提剑走至大殿中央。 “三皇子楼睿,毒害圣上,伙同其母贵妃杨氏,妄图挟天子令诸侯,”鹿宁一步步走到楼睿面前,声如珠玉掷地有声。 含光殿内的守卫如同被鹿宁吓到了一般,竟忘了上去阻拦。 “谋逆,篡位。这样的人——”鹿宁的剑抵上楼睿的脖颈,楼睿慌忙后退却避不过鹿宁的剑锋。 “诸位大臣,你们说该不该杀呢?” 就含光殿上的状况来看,鹿宁是赢了,可是京城外尚有七千禁军不知归属。 堂下一片死寂,没有哪一位大臣敢在这个时候应和鹿宁与楼睿之间的任何一位。 鹿宁含着笑又向前逼了一步,剑锋在楼睿脖子上划出浅浅的血痕。 殿上僵持着,殿外的厮杀却已结束,幽云卫牺牲十人,全歼殿外三千禁军。 当黑衣被鲜血染透的幽云卫走进大殿。强烈的杀伐气息,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让堂下站着的大臣出了一身冷汗。 “长公主殿下,叛军已悉数歼灭。”幽云卫首领向鹿宁汇报。 汉子声音想洪钟一样震摄着朝臣。 楼睿有些腿软扶着玉座勉强支撑。 “辛苦了。”鹿宁笑道,转而对楼睿,“三弟,你可知罪。” “不,”楼睿的语气有着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疯狂,“你才是逆贼,城外还有七千禁军,即刻便到,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或许是真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谚语。楼睿话音刚落,被他派去搬救兵的禁军统领就慌慌张张的跑到了殿上。 “殿下,七千禁军已到殿外。” 那为统领喘的不轻说话倒不含糊。 这一句换来楼睿狂喜。 “还不快把楼瞾和他的党羽一并拿下。这一干逆贼统统杀无赦!”楼睿此时的表情兴奋的扭曲起来,原本俊逸的容貌这一刻狰狞地丑陋着。 鹿宁没有丝毫慌乱,持剑的手依旧纹丝不动,堂下跪着的那位统领也竟是对楼睿的话无动于衷。 “你怎么还不去!”楼睿呵斥堂下没有动作的统领。 “三哥不要生气。”殿外走进个少年,用“少年”这样的形容也不是十分准确,因为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太稚嫩了,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连声音都还是童声多一些。 鹿宁侧身,看向来人,男孩对上鹿宁的目光微微一笑,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 令牌白玉质地,有繁琐华丽的纹路,配着红色璎珞,面上刻得“羽林令”三字清劲有力。 楼睿与鹿宁找寻多日的羽林令竟然在他的手里。 ——九皇子楼峥。 这样的答案让鹿宁惊奇却不出乎意料,楼瞾上一世,大佑的禁军便掌握在楼峥的手里,这一世虽然因为鹿宁的到来让所有事情加快了进度,但也有那么一些事是不会被改变的,比如现在。 这也让鹿宁有了一丝疑惑,前世今生的历史在某些细小的点上有了重合,就好像是历史改变了他的路线却没有改变他的终点,即使登上帝位楼瞾又真的能够改变他的命运么? “传父皇口谕,诛杀杨氏一族,将三皇子楼睿及杨氏党羽押入天牢候审。” 楼峥话音一落,殿外身披银甲的禁军便涌入含光殿内。楼睿失去了支撑,失神般地瘫坐在地上。 鹿宁收剑走下高台。 终点在哪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他打出gg不就好了。 剧情的发展npc的结局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无关那么就不必多想。 鹿宁莞尔,脚步不觉轻松了几分。 第27章 终章 鹿宁从含元殿出来,慢慢走到了光正殿。 这些日子,半死不活的楼名就被软禁在光正殿内。 鹿宁到时,此处没有宫人,大门半掩。 鹿宁侧身而入,便看见,层层帷幔之后,高挑优美的红衣身影站在楼名床边。,贵妃杨氏则是如同撞鬼了一般缩在一旁不停地发抖。 那女子面上罩着一层白纱。 “阿妍是你么阿妍。”楼名的声音响起。 声音中有着兴奋,有着挣扎,因为生病而显得细弱。 红衣女子没有说话。 “真的是你么阿妍,阿妍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楼名像是哭了起来。 “让我见年一面好不好,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让我梦见你,求你让我看一看你好不好。” 此刻的楼名语气中哪里还有皇帝的矜持荣贵,如同输光了一切妄图别人施舍点什么的可怜虫。 红衣女子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名郎,你赐我毒酒那一日我曾求你见我一面,可是名郎不见我呀。” “名郎绝情至此,那我只也好白巾覆面,黄泉碧落不相见。” “今生来生,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那女子说的最后,声音带着撕裂的疯狂,而后大笑。 红衣女子拂开脸上的白纱,“楼名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是……你?” “是我啊,你看我是不是和阿妍越来越像了,真好,连你都认不出来了。”红衣女子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十年前我就想杀了你,可是杀了你能怎样,我的阿妍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就想呀阿妍帮你得了这天下,那我就用你的天下给她陪葬好了。” “他给你的每一样东西你都不能留着,这天下不行,这命也不行。” 楼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红衣女子拽起瘫坐在地上的杨妃,把匕首塞到杨氏手中。 红衣女子握着杨氏的手,将匕首送入了楼名心脏。 她松开手,已经呆傻的杨妃,只知道趴在楼名身上不停的发抖。 红衣女子转身离开,只剩一口气的楼名抓住了她的衣角。 红衣女子扭头,看到楼名嘴唇动了动,“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 是对谁? 逝者不可追,往事不可回。 谁,又能听得见这一声忏悔呢。 红衣女子拂落几上烛台,蜡烛点燃了帷幔。 “杨妃自知事情败露,挟先帝*于光正殿。” 慕容琏说着踏出殿门,身后火势渐凶。 她对鹿宁笑了笑,“恭喜殿下了。” 慕容琏一步步走远,风吹动她的衣摆,红色被扬起。 起起落落,鹿宁恍然惊觉,慕容琏和苏妍竟是那么的像,或者说是慕容琏把自己生生变成了苏妍。 很久以前,她将自己一生交付给了一个人,那人死后她就再也不算活着。 着一袭红衣不过是,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罢了。 庄帝,平章三年,二月十一,贵妃杨氏谋逆事败,挟天子*于光正殿。 是日九皇子楼峥,持羽林令宣庄帝遗诏,桓长公主楼瞾继承大统。 是年二月十三,新帝因封后之事杀言官一人,威慑群臣,无人敢议新后出身。 二月二十,新帝登基,改国号清和,立柳氏照月为后,皇天后土,海清河晏。 新帝楼瞾,在位三月,史称桓殇帝。 已经从游戏里回到回到休息处超过半个小时了,鹿宁躺在床上捂着胸口依旧惊魂未定。 时间倒退三个小时,做了快仨月皇帝的鹿宁正在去含光殿路上。 说来这游戏也是逗,明明他在登基那天就完成了任务,可是系统非要说他表现良好赏他几天皇帝当当。 皇帝生活,锦衣玉食,要啥有啥看谁不顺眼就怼谁多好吼。 好个毛呀,鹿宁只想赶紧回去,连手机网络都没有的时代,这种生活质量真是太差了好吧! 然而没办法,系统爸爸不放他回去,他只好勉强答应了当几天皇帝。 当就当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儿就出去吃吃喝喝,身边还有柳照月这么好看的npc陪着,鹿宁努力把生活活出了昏君的质量。 昏君败家呀。鹿宁只是没想到这家败的速度有点太快了。 今天是鹿宁皇帝任期满三个月,他进到含光殿发现这国家级撕逼场所里竟然半个人都没有。 鹿宁纳闷这是群臣集体辞职的节奏嘛的时候,已是太后的慕容琏就走了出来。 二话不说让禁卫军把鹿宁给拿下了。 鹿宁当时就懵逼了,他现在是皇帝啊这是闹哪出啊。 鹿宁被禁卫军按住后,群臣才从殿外进来。 然后慕容琏慷慨陈词说了一堆文言文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真正的楼瞾已经被害死了,鹿宁是个假冒的妖孽。说完就让禁卫扒了鹿宁的上衣。 世人都知道楼瞾是个妹子,可是鹿宁现在是个汉子,鹿宁那平坦白皙的胸膛一被亮出来,群臣就都信了慕容琏话。 鹿宁这才意识到。他这是遇上篡位的了。 可是他是男儿身这件事到现在也只有柳照月一个人知道,要说柳照月背叛他,鹿宁真是一点都不相信。 接着慕容琏拿出了一道她说是楼瞾遗诏的东西,遗诏上写着楼瞾觉得自己能力不够又感觉有人要害她她命不久矣,就把帝位禅让给了淮南王。 而上一任淮南王恰好也在三日前退位把王位让给了世子沈琼阙 当你不知道一件坏事是谁做的时候,你需要看一看这件事的受益者是谁,受益者和背后搞事的那个人百分之八十都是一个人。顺着这个思路,鹿宁天真的排除了柳照月的背叛,把锅都放到了沈琼阙背上。 但是当他看到进殿领旨的淮南王沈琼阙真容时,说实话鹿宁不是一般的崩溃。 因为沈琼阙长着一张和柳照月一模一样的脸。 “你究竟是谁?”鹿宁问他。 沈琼阙笑了笑,“我,是阿月啊。” 而后是长剑刺穿心脏的痛,拔剑的是沈琼阙身边的幽云卫,那只持剑的手手腕上纹着一条小蛇。 在鹿宁快要疼死的时候,系统终于把他抽离了游戏,同时映入他脑中的还有上一世楼瞾死后所发生的事。 原来楼瞾死后,楼睿依旧没能如愿以偿当上皇帝,淮南王世子联合皇后慕容琏代表的慕容世家一同覆灭了大佑朝。 果然和鹿宁的预感一样,历史只是改变了他的路线,但终点依旧是终点。 谁说蝴蝶扇一扇翅膀就会引起一场风暴,历史自有他强硬的修正能力。 鹿宁的存在就像是一支小小的插曲,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那段记忆还告诉了他,沈琼阙母亲小名是漏春。漏春为柳,琼阙为月,沈照之照,柳照月不就是沈琼阙么。 “您要消除关于这一回游戏世界的记忆么?”123言情小哥问他。 因为害怕超负荷的记忆会对玩家的心理造成伤害,所以系统会在游戏结束为玩家提供消除部分记忆的服务。 “嗯。”鹿宁把手从胸口处放下点了点头。 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表突然出现在鹿宁眼前,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选择人物就可以消除自己脑海中和他有关的一切记忆。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从鹿宁脑海中闪过,他伸手点了点“柳照月”的名字。 “现在开始为您消除与柳照月相关的记忆。”冰凉的机械音传来。 下一秒鹿宁就陷入了无意识的沉睡。 游戏里,新帝沈琼阙坐在暖阁中为对面人的煮茶。 此时一声清亮的系统音传来。 沈琼阙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屏。 “4103号世界蝴蝶效应已解除,请【药剂师】返回。” 沈琼阙把茶倒好递给眼前坐着的人。 “我走了,要来找我呀。” “好。”对面的黑衣人接过茶温柔地笑了笑。 沈琼阙按下了“确定”的按钮。 世界就在这一刻停止,连火焰茶杯上泛起的蒸汽都被冻结在这一秒。 黑衣人饮下那杯茶,低叹了一声,起身走出宫门,他摸了摸腕上纹着的那条小蛇。 世界从静止中解除。 宫殿里真正的沈沈琼阙放下手,疑惑地看了看门外。 只有盛夏的树荫与蝉鸣,没有谁来过或离开的痕迹。 第28章 番外·霜里折花 慕容琏,小字清眉,关陇慕容氏嫡长女。 慕容氏族内对慕容琏的评价,一直是此子聪颖过人,薄情冷性,是可成大事者。 直到十二岁那年春节,慕容琏遇到了苏妍。 苏氏一族也是关陇八族之一,前朝风光无限,与慕容氏并列。可惜如今人丁稀少,权势不在,也就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苏家再没落,也依旧站定着关陇八族的位置。 慕容琏十二岁,刚刚开始接触家里事物,按理说他爹娘健在,过年这种招待人家拜年来的人的事时轮不到她头上的。可今年就奇怪了,苏家人正月初三来拜年的时候,慕容琏被他爹特地喊了下来。 慕容琏到前厅门前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小姑娘声音。 “阿珂与我,姐弟俩年纪尚小,承蒙世伯照顾了。” “哪里哪里,函贤弟突然间就这么没了我也十分痛心,留你们姐弟俩小小年纪就接管了这么大一个家族也太不容易了,以后遇上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世伯呀。” “谢谢世伯了。” “说起来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一般大,清眉快进来,见见你苏世伯的女儿。” 慕容琏走入前厅,就看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一身红衣,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这是慕容琏与苏妍的第一次见面。 在一个略显清寒的冬日早晨。 慕容琏的生活中大抵是从未出现过像苏妍这样的女孩子,有着不低的世家出身,性格却像个市井人家里出来的,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小主意,小时候更是好动不喜静。不过苏家在她的手里倒是没有出过差错。 一方面天真快活,一方面又极其有手腕。 慕容家的人也没有想到,慕容琏同苏妍的相处竟然那么自然而愉快。 在遇见苏妍之前,慕容琏太过完美,像是一件藏在空中楼阁里的绝世的美玉,遇见苏妍之后慕容琏就变的鲜活,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十六岁那年,苏妍邀请慕容琏,二人一同去了沫南。 沫江以南,桃花逐流水,微雨洗青石。 此后,慕容琏曾无数次幻想,若那一年,或者那一天她没有带着苏妍从烟柳莺啼的夏湖边走过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那一年,十六岁的苏妍,初遇楼名,于夏湖烟柳正浓处,一眼误终生。 话本传奇,不知个中辛密,只写这一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慕容琏则一袭白衣融在了沫南的烟雨里。 后来,慕容琏第一次与苏妍发生了争执。 再后来,苏妍嫁给了楼名,夫妻二人一同铺平了帝王之路。 苏妍与楼名成婚那日,慕容琏备了一份厚礼,以慕容家继承人的身份托人送到了楼名府上,并将慕容世家暗中建立的千机楼借给苏妍。但也是自那日以后,慕容琏再不见苏妍。 苏妍助楼名登上了帝位,成了皇后,苏氏一族的族长交到了弟弟苏轲手里。 四年过去了,苏妍和慕容琏都已经二十岁了。 慕容琏二十岁,却依旧未娶,这世上也不是没有能配得上慕容琏的人,只是当慕容琏翻开父亲给他的画册,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那年冬天她与苏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十六岁时听闻苏妍要嫁人,感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愤怒,那样的愤怒让她和苏妍决裂。二十岁的慕容琏,了悟了世间情爱,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上那道化不开的心结。 这份感情禁忌不可说,那时的慕容琏只想,若苏妍能幸福就好了,宣之于口还是满葬于心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苏妍在二十六岁那年被楼名赐死在宫中。 听到苏妍死讯的慕容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依旧是一张冰冷完美的脸,像机器一样处理着慕容家各项事务。 七日之后皇后发丧,慕容琏坐在登仙楼中看着苏妍的灵柩穿过街道,天地素白。 慕容琏当日吐血不止,大病一场。 病愈后,慕容琏让所有人都觉得疯狂不可理喻的决定——进宫,嫁给楼名。 只有微微明了各种辛密的苏轲知道慕容琏想要做什么,他登门去求慕容琏改变主意为这搭上一生不是苏妍想要看到的。 慕容琏将苏轲拒之门外,给了他一封信,嘱咐若来日苏妍的孩子有了称帝之心便将这信交给她。 进宫为后,慕容琏不仅要让所以害死苏妍的人偿命,更要让楼名在苏妍辅佐下得到的一切都来给苏妍陪葬。 十年之后,苏妍与楼名的孩子,拿着那封信来到桃花庵。 慕容琏编造了苏妍的遗物,将千机楼一并交给了楼瞾。另一方,她更是找上了淮南王世子沈琼阙,这样一个人若世上只一人能为帝,那便是他了。 慕容琏想看楼氏父女相残,楼瞾那个留着苏妍与楼名血脉的人,她也不会留。 楼名与苏妍的所有关系都讲断的干干净净。 苏妍会变会那个苏妍。不属于谁却只映在她的眼中。 六月初一,新帝沈琼阙登基,找遍宫中却不见前朝太后慕容琏。 后有宫人说,那一日清晨,他看到慕容太后一袭白衣骑着匹枣红色的骏马往庄帝陵方向去了。 庄帝死于杨氏*,光正殿清理至今依旧没有拼得庄帝的完整尸骨,所以庄帝陵中只有苏妍的灵柩。 慕容琏触动机关,墓道中的巨石降落,墓门在身后关闭。 墓室里点着长明灯。 一步步接近,慕容琏此生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 慕容琏推开苏妍灵柩的棺盖。 身穿华服的女子躺在棺椁内,仿佛睡着了一般,慕容琏拿去苏妍脸上的白巾。 苏妍嘴中含着慕容琏千金求得的化生珠,保护着尸体不腐。 她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光滑白皙,嘴角微翘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慕容琏躺进棺椁中,合上棺盖,她将苏妍搂在怀中。 “阿妍你还是那么年轻,可我已经老了。” “沫南桃花开了,雨不知又下了几场,年时你种下的枇杷树长得很好。”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来找你了。” “阿妍,你且慢些走。” 庄帝陵后来改名为皇后陵,而庄帝的骸骨则被新帝草草葬在了大佑皇陵一处。 百年之后,山水轮转,沧海桑田,历史变成了传说,故事在千万人口中反复讲述。 只是不知道慕容琏是否终于知道,苏妍饮下毒酒之后,做得那个让她嘴角含笑的梦。 梦里,烟花三月,流转莺啼,夏湖畔,她打马回首,见得身后白衣女子朝她微笑。· “清眉,清眉,可愿与我策马江山看尽繁花。” 她终对她说。 ——如桃花盛放,春风拂面。 若有轮回…… “必有轮回。” 第一章 鹿宁抱着书走过回廊,蔷薇攀附在廊柱上,微微含苞,桃金娘靠在墙边已经开了花。远处学院最高的钟塔上飘着墨绿色的彩旗。这是位于第六天的天使学校。所有未成年的天使都有机会来到这里学习。 鹿宁路过历史学教室附近的庭院时,那里正有人进行法术决斗。 主角是两个不满一百岁的下阶权天使,除了上阶天使之外,诞生于□□繁衍的中下阶天使都是有性别的,这两位显然是男孩子。 周围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天使。 鹿宁看了一圈,周围五百米以内,所有天使对他的好感度都是负值,他无奈的耸耸肩抱着书继续往前走。 这时周围传来一阵惊呼,鹿宁侧身去看时,一团砂锅那么大的火球就砸到了他的面前。 轰得一声,避之不及。 廊柱上的蔷薇烧成了灰烬。 鹿宁乱糟糟的金色长发被火燎了一半,他拿书拍了半天才把裙角的小火苗弄灭。此时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周围的人望过来,看到这样的鹿宁,都不觉挑了挑嘴角。 好感度此时上涨了几点,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因为鹿宁的狼狈满足了他们一些奇怪的优越感。 那两位明知自己误伤了观众的少年,看了看鹿宁无动于衷继续自己的战斗,没有半分的道歉的意思。 鹿宁翻了个白眼。 她走了几步,到回廊拐角处,又一个火球朝着她直直砸了过来。 这个火球来的更迅速,鹿宁刚看到就已经是在眼前了,他下意识伸出胳膊挡住脸。高阶天使的身体是由灵集合而成的,并不能算作真正的血肉之躯,所以这样程度的伤害对鹿宁来说不会有丧命的危险,但是该有的痛感一点都不会少。 片刻之后,灼烧的疼痛没有传来,一道风绞碎了鹿宁面前的火球。 同时庭院里,四下鸦雀无声。 回廊尽头,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从暗处慢慢走了过来。 他有着柔顺的金色长发,带着接骨木雕刻的发冠,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墨绿色的眼睛里仿佛含着和煦的微风。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拉斐尔大人”,两个缠斗的少年停下了动作,人们纷纷鞠躬向来人表示敬意。 他点头微笑着示意。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 “去上课吧,不要迟到。”拉斐尔声音温柔地说道。 庭院里的学生才回过神来,慌张地往自己的教室跑去。 有天使从鹿宁身边经过,把他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待众天使离开,庭院又恢复了安静,白鸽停在草地上觅食。拉斐尔径自走到鹿宁面前。 他弯下腰,握住鹿宁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拉斐尔低头看着鹿宁,脸上是和煦的笑容。 “加百利大人,您还好吧。” 鹿宁看着拉斐尔头上,那道显示为负无穷,黑得能当镜子的好感度条,抽回了手。 娘希匹,他以为和加百利同是上阶的高阶天使会对她的好感度高一点,没想到见的第一个就是负无穷。 这还玩毛线,收拾行李回家过年妥了。 鹿宁撇了撇嘴。 “还好,拉斐尔你来第六天有事么?” 面对鹿宁的抗拒姿态,拉斐尔神态如常。 “我来接您回原动天,父要见您。” 鹿宁默默地心中扶额。 父=加百利的创造者=上帝 刚穿来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去见本世界最*oss之一,还没完全适应角色的鹿宁有点虚。 时间倒退到两小时之前。 在休息区休息了三天的鹿宁接到了新的任务。 这次任务的名字叫“吹响新纪元的号角”,这种中二的任务名也只有jj这个抽货能起的出来了。 还没来及吐槽,鹿宁便被送系统一脚踹了过来。 ——他穿成了加百利。 是的,就是上帝左位,唯一的女性高阶天使加百利。 鹿宁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读取了加百利记忆。 这是一个ooc严重的希伯来神话世界,天堂和地狱早在九千年前就打完了圣战,现在两界关系和睦,两界很多位高权重的人甚至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床上,用检验柔韧度和耐力的运动了代替了打打杀杀。 上帝长期窝在原动天上不问世事,天堂事物都由高阶天使掌管,而地狱魔君之首的路西法也常年呆在第八地狱,最多没事举办个狂欢派对表示一下自己还活着。 真是希伯来神话的大和谐吼。 在这种美丽安定的世界里,大概找不到一个比加百利更名声惨淡的名人了。 地狱里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敢搞上帝不算有本事,敢睡加百利才是真英雄”。 加百利还有着各种各样奇葩的称号,比如“天堂唯一的处女”“上帝睡迷糊的产物”“炽天使颜值的冰点”等等等。 这些关于加百利的传言都是从圣战之后传出来的,但加百利到底有多糟糕,其实很多天使魔鬼都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圣战结束之后没多久加百利便被上帝召回了原动天,传说是因为在圣战中加百利的灵魂受到了污染,要在原动天的诞生池里进行洗礼。这一洗礼就是将近九千年。 别说是地狱的吃瓜群众就连上阶天使都很少能见到加百利。 下阶天使和魔鬼的寿命是一千年,中阶也不过是三千年,只有最上阶摆脱了肉身的魔鬼和天使才有无限的生命。九千年足够天上地下的人换几轮的了,八卦就说着热闹,谁还能真的去原动天看看“天界第一女*丝”加百利到底是个啥样子。 以上就是外界关于加百利的传说,鹿宁则通过加百利自己的记忆,了解了比较真实的情况。 首先加百利的脸放在天使堆里确实是拉低颜值的存在。刚过来鹿宁就取出了镜子确认了这一条信息。 加百利个头不高,瘦瘦的像根蔫萝卜。头发是金色,微卷,发质枯燥所以怎么梳都是乱乱的。脸上带着婴儿肥,鼻梁上有小雀斑。眼睛不大五官也不立体,只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能够吸引人,但是她还总是带着眼镜。比起一个在圣战中大杀特杀的高阶天使形象,鹿宁觉得现在这个加百利更像是一个迷迷糊糊的邻家小姑娘。 其次,这九千年来加百利并没有在原动天。 九千多年前圣战结束后,天堂地狱重归和平,加百利作为天堂里和米迦勒并肩的最强战力迎来了她漫长的假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加百利发现自己的各项能力都在一点点下降,在不能使用法术无法展翼之后,她竟然连审判号角都不能吹响。上帝认为加百利的灵魂受到了污染,但是原动天的诞生池却拒绝她的进入,无法净化灵魂的加百利只能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九千年后的现在,加百利就变成了这样一幅路人摸样。 这些年她一直以嘉西亚的身份生活在自己掌管的第一天。而加百利能力退化的事也只有四君主和上帝知道。 最后,也就是鹿宁这次的任务所在,天堂马上要迎来它圣战之后的新纪元,新纪元代表着时间的更迭,代表着时空的来去,对天堂甚至是上帝本身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新纪元的开启,需要吹响审判号角。但是能吹响号角的唯一存在——加百利,如今却因为失去了天使的能力无法完成这项重要的任务。 天堂很着急,鹿宁也很着急。因为系统给鹿宁的任务就是让加百利再次吹响审判号角。 天堂的应对方法是让加百利找个伴侣签订契约,由此两个人就可以共用灵魂,这样加百利借助对方的力量便能吹响号角。 而游戏系统,直接给鹿宁开辟了一个好感度小系统的金手指,这根金手指可以让鹿宁看到别人对他的好感度,并给出提升好感度的建议,每当一个人对加百利的好感度达到满值,鹿宁就会获得一点积分,随着积分的上涨,鹿宁能通过好感度系统找回加百利失去的各种能力。积分条满的时候,加百利便能重新吹响审判号角。 积分条满,难。 声名狼藉的加百利找个人嫁,也难。 现在就算是要找个人嫁也得有好感度是正的人肯娶他吧。 这两个小时,鹿宁从教室往外走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天使,不下百人,没一个对她好感度是正的。 鹿宁怎么就这么发愁呢。 鹿宁换了一套衣服,把刚刚被火燎到的头发剪掉,坐上拉斐尔的马车往原动天去了。 鹿宁看着车窗外的白云蓝天,觉得这天堂跟人间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加百利大人您真的去了学校。”走到半路一直坐的像尊雕像的拉斐尔开了口。 鹿宁穿来之前,加百利选择以嘉西亚的身份进入天使学校进行学习,这姑娘觉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了,既然逝者不可追那就从头学起呗。高阶天使大多都是低级天使一点点提升自己能力升上来,像加百利这种生下来就是炽天使的从古至今也不过只有两位罢了。从头再来也没啥,这点鹿宁挺佩服加百利的,毕竟偶像包袱不是说甩就能甩的。 拉斐尔突然问起这件事加上他对加百利负无穷的好感度,鹿宁总觉得不舒服。 “嗯。”他就对着窗外应了一声。 “看您刚才很狼狈的样子,学校的生活过的还好么?”拉斐尔轻笑了一声。 鹿宁现在心里正烦,懒得理他,继续四十五度角望天,装作没听见。 拉斐尔不再说话,头顶上的好感度变成了负无穷减一。 下车时,鹿宁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比了个中指。 第二章 原动天,神的御座所在,宇宙动力的源头,荣光之所。 原动天空气稀薄,因而天空陈静明彻。这里没有昼夜,天幕就是宇宙最本质的色彩,群星在帷幕上发光。 这里很安静,天国四君在原动天设有宫殿,但是他们惯常居住在自己支配的领地,因为真实居住在原动天的只有上帝。 鹿宁跟在拉斐尔身后踏入宫殿。 纯白色的宫殿甬里立着天使的雕像,只有满载功绩荣誉的天使才会被刻入神的宫殿。越接近御座的位置天使地位越高,对天国做出的贡献也越大。 加百利的雕像在御座左位第一排,御座的右位第一排的位置是空的,米迦勒和拉斐尔的雕像在第二排,乌利尔的雕像则和梅塔特隆在第三排。虽然雕像是纯白的,但是每个天使的五官都被生动地刻在上面,一路下来一个塞一个好看,鹿宁甚至有点审美疲劳。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加百利本人的雕像。 加百利的记忆中很少有自己的正面镜头,这些雕像的形态都是天使达到荣誉顶峰那一刻的定格,鹿宁特别想知道战力值巅峰状态下的加百利到底是什么样子。 御座左位的加百利雕像,六翼齐展,迎风吹起审判号角,长发飞舞出美丽的弧线,虽然脸上带着面具,但是光看身体轮廓就觉得很好看了。 鹿宁盯着“自己”的雕像看了半天,忽视了神殿里站着的另外的来客。 “加百利大人?”米迦勒出声打断鹿宁的发呆。 鹿宁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位红发青年。 “啊,米迦勒。”鹿宁不好意思的跟米迦勒打招呼,“好久不见呀。” 作为曾经在圣战中并肩作战的伙伴,米迦勒对鹿宁的好感度还是比较高的。作为这几个小时来鹿宁见到的第一个对自己好感度为正的天使,顿时觉得眼前绷着张脸严肃异常的红发青年亲切极了。 “好久不见,”米迦勒尽量不严肃地笑了笑。 面瘫,做事严谨,为人老实,是靠谱的小伙伴。好感度可通过并肩作战,或者投喂手工小饼干提升。 ——好感度系统对米迦勒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还标注了手工小饼干尽量是草莓味的。 爱好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 这么少女心的米迦勒人设是闹哪样。 瞬间眼前庄严矜持的俊美男人在鹿宁眼中化身成了一只少女心满满的金毛。 “哦,我亲爱的加百利大人,几年不见您又缩小了一圈。”一只大手从身后拍到鹿宁脑袋上,揉了揉,“胸也越来越平了,这样可不太好。” 乌利尔,脸比城墙厚,无坚不摧的老流氓式人物,好感度99.9%,可以通过做羞羞的事提升好感度(羞羞的事情是指身体接触越深入越好)。 看完括号里的东西鹿宁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一步,让自己脑袋离开乌利尔的魔爪。 乌利尔轻笑了一声,尾音上扬,标准低音炮,磁性异常。 鹿宁侧过头瞪了他一眼。 乌利尔是天堂少有的黑发天使,古铜色皮肤,剃了个嚣张的毛寸,翘嘴坏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五官立体带着野性,就像是隐藏在密林里的黑豹,阳刚的纯男性的充满了力量的美,尤其是他的双眼睛,竟然是亮晶晶的琥珀色。 大型猫科动物。 ——鹿宁脑海里下意识对乌利尔定义。 见到鹿宁在看自己,乌利尔又伸手想去揉他的脑袋,结果被鹿宁一巴掌拍开。 鹿宁立马选择远离这个想上自己的老流氓,跑到米迦勒身后站着,站定了探出脑袋又瞪了乌利尔一眼。 被鹿宁扯着衣角的米迦勒身体一僵,头上的好感度突然涨1点。 “我们,”米迦勒开口,“开始说正事吧。” 天国四君,加百利是其中最年长的。 如今的天堂,天使数量的增加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原动天诞生池所诞生的,这一类天使一出生便是上阶,比如米迦勒和拉斐尔诞生之初便已经是智天使了。另一种是由低阶天使通过交/配繁衍出的,这一类天使出生时一般为下阶天使。不过这两种诞生方式产生的天使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增加翼数提升到更高的阶层。 天堂现有十二位炽天使,唯加百利一位是生而为炽,因此加百利的地位更高,即使是天国四君主另外的三位见到他也要使用敬语,就算他现在是个能力全失的废物,这与生俱来的荣耀也让他能够站在天国的顶端俯视众天使。 上帝没有出现,米迦勒代为传达了上帝老爷子对鹿宁传的期许。 新纪元就要来临,上帝老爷子希望鹿宁能找个情意相投的伴侣结赶紧结合了,结合完好去吹响新纪元的号角。 灵魂相容的契约签订的条件是两情相悦,鉴于加百利现在的颜值和风评太差强天使意,于是上帝决定让加百利去祸害地狱。上帝老爷子叫天使把有关公文送到了潘地曼尼南,老爷子希望地狱能贡献出几个高阶魔君跟鹿宁培养感情,万一有王八对绿豆看上眼的呢。事成之后作为陪嫁可以把由加百利掌管的第一天送一半给地狱。 路西法那边已经在公文上签了字,所以过几天鹿宁就可以跟着天使交流团进入地狱了。 另外上帝全权委托了地域方面,对加百利的形象进行改造。 最后,为了天堂的未来,上帝老爷子希望加百利对待这件事就像对待圣战一样,全力以赴。 虽然上帝嘴上说着是希望加百利找到自己的真爱,但是鹿宁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签订契约需要双方两情相悦,上帝现在就能随便找个人让他嫁了。 说好的天堂是干净无污染的极乐净土呢,这逼婚的嘴脸也没比“三姑六婆”好看哪去嘛。 最让鹿宁不爽的事,凭什么把他往地狱送啊。他就这么招人嫌弃么! “父让我问一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自己的想法?”米迦勒问鹿宁。 “没有,挺好的就这样呗。”鹿宁挑了挑眉毛,“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上帝的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是对加百利的侮辱,米迦勒没有想到鹿宁表现的如此平静,他本来想着要是鹿宁不愿意,他还能去跟上帝争取一下,现在面对毫无情绪波动鹿宁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拉斐尔面带微笑保持沉默,乌利尔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鹿宁说完转身就往殿外走。 “加百利大人我送您回去。”拉斐尔张口、 鹿宁摇了摇手,“不必了。” 待鹿宁离开,神殿内的三人开始谈起正事。 鹿宁走在从原动天到第六天的路上,这是一条长长的路,一阶一阶由上而下,看不到尽头,鹿宁来的时候坐马车还没发现,现在亲自走,还没到一半就累了个半死,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特别有骨气的拒绝拉斐尔邀请。 鹿宁脱了鞋子坐到台阶上想要休息一会。 从原动天到第六天的这条路,天上渐渐有了云,鹿宁仰头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又用脚趾在地上画圈圈。 鹿宁觉得如果允许,他可以在这坐到天荒地老。 画到第一百零一个圈的时候,鹿宁突然被人架着胳膊从后面抱了起来,紧接着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加百利大人,原来您真的打算走着回第六天呀。”低音炮在鹿宁耳边炸开,莫了还轻笑一声。 鹿宁仰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眼睛。 鹿宁现在坐在乌利尔的狮鹰兽,他的脊背和乌利尔胸膛之间的距离是负0.3厘米,他可以清晰地跟受到乌利尔胸膛的肌肉线条。 声娇体软易推倒萝莉被老流氓怪大叔劫持在十万米高空求救无门。 鹿宁脑内突然飘过一道弹幕。 乌利尔的狮鹰兽在天上飞的很快鹿宁感觉自己足下生风。 “喂,”鹿宁胳膊肘顶了顶乌利尔。 “嗯?” “回我刚才坐着的地方去。”鹿宁说。 “乖,好好坐着一会就到了。” “不是,”鹿宁抬起腿指了指自己光着的脚。“我的鞋。你没拿。” 此后是乌利尔一路沉默把鹿宁送回了第六天,然后又拐回去把鞋子给鹿宁拿了回来。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鹿宁已经锁好房间的门睡下了。 任他怎么敲门都不开。 开玩笑,阿爸怎么会在深夜给一个想要谁阿爸的人开门! 一门之隔,鹿宁微笑不语。 第三章 说来在地狱里身份能力能配得上加百利的魔鬼,应该首推地狱七君主。 可惜这七个大魔王,有四个从天上下来,他们不是跟加百利一起长大的就是被加百利看着长大的,太了解彼此根本不可能产生爱情这种东西。剩下的三位小伙子,地狱土著,长得不错能力也达标,可惜在圣战时期被完全体加百利揍得太狠至今仍有心理阴影,无法更进一步交流。 这七只在加百利到来之前连夜跑到潘地曼尼南开了会,讨论了一天,最后决定,谁跟上帝签的合约谁就来搞定这件事。 于是给加百利选伴侣的事情就落到了路西法身上。 路西法把地狱里仅次于七魔君的大魔鬼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找了几个在圣战之后诞生的富有冒险精神的小鲜肉。谁让年龄稍微稍微大一点的都被加百利揍过,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比玛门贝利尔他们小。 赫克托是地狱入住魔王殿的新贵,夜魔族,头发乌黑柔顺,有着漂亮的黑色山羊角,排在地狱里“最想和他共度*的魔鬼”第十二位,实力不容小窥,不过他至今未婚,听说还是个处男。 赫克托在天国访问团到达地狱的前一天,被路西法召唤到潘地曼尼南。那天晚上路西法交给他一个艰巨危险同时又充满荣耀的秘密任务。 他会被派去和一位来自天堂的天使相亲。路西法特别隐瞒了加百利的身份,只是同赫克托强调了这位天使可能脾气有点小火爆,长得也不是十分可口。但是为了第一天的一半疆土,他还是希望赫克托可以和这位天使擦出爱情的火花。 “地狱的未来就靠你了。”路西法最后还送了赫克托一个熊抱。 要知道地狱魔君,率领三分之一天使反叛天国的路西法,一直是赫克托的偶像。赫克托被忽悠着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天堂使团到来的第二天,被路西法洗脑的赫克托小哥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往约定好的赶去。 布鲁塞尔是地狱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赫克托走进咖啡店。 这家店供应正直的甜品和饮,招牌甜品是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在布鲁塞尔的店家里可谓一股清流。 因为太纯情了生意一向不好,但是老板似乎是个有钱没事儿烧的,这家店在布鲁塞尔最繁华的地段开了几百年,一点关门的迹象都没有。 店内没有什么客人,赫克托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看起来像是同他相亲的天国人士。 他点了杯酒精饮料,转身时发现有一只小萝莉坐在在窗边的高脚椅上。 小萝莉看起来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身高,双腿踩不到地在空中晃呀晃的。他穿着镶嵌蕾丝的粉色南瓜裙,带着同款粉红色圆帽,面前放着一杯草莓奶昔。 应该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小萝莉侧身扭过头对上赫克托的目光,甜甜地笑了笑。 并不漂亮的脸蛋带着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配上湛蓝色的眼睛…… 天呐。 好可爱。 好像捏捏脸嗷! 赫克托突然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什么东西突然间爆发了。 鹿宁看着眼前头上张角的傻大个,迅速飙升的好感度撇了撇嘴。 赫克托,中二与腼腆并存的有角类,拥有一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宅男之魂,可以通过卖萌提升好感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等爸爸妈妈呢?”赫克托坐到鹿宁身边友好地说。 鹿宁捧着奶昔喝了一口,“我没有爸爸妈妈。” 地狱里有一些魔物是吸收天地精华诞生的,没有父母,这些魔物会合强大的魔鬼缔结契约获得身体,然后为契约者的家族服务。听到鹿宁额回答赫克托以为他是被哪个家族圈养的小魔物。 “你是属于哪个家族的小魔物呢?”赫克托笑着问。 鹿宁低着头玩起了衣服上的蕾丝,两条小细腿晃啊晃的,赫克托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鹿宁歪着脑袋看向他。 “你好呀赫克托先生,”鹿宁扬了扬下巴,“我就是今天来和你相亲的天使。” 嘎? 赫克托大脑的弦又崩了一根,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高兴坏了。 赫克托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纯情的一个下午,尽管身边的这位天使已经成年而且年龄可能还比自己要大。但是他脑内总是在咆哮着一个声音“不能带坏小萝莉”。 他们出了甜品店又去吃了冰,吃完冰赫克托带着鹿宁去剧院看了一场童话剧,看到一半赫克托就怕鹿宁被老司机污染捂着他的眼睛出来了。 他们又去玩具店,赫克托给鹿宁买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巨型毛绒玩具,看样子应该是只龙,不过龙要长这样可能它自己都不愿意活在世上。 晚上赫克托邀请鹿宁回家吃晚饭。 在准备晚餐的时候,赫克托带着鹿宁参观了他们家的小型私人博物馆。魔鬼就像巨龙,对财富有着天生的痴迷,赫克托家的博物馆里堆满炫目的宝石,金子做的雕像。赫克托带着鹿宁来到一副油画面前,油画里的男人和赫克托很像,有着标志性的黑色山羊角,只是年龄开起来稍微年长。 “这是我的曾曾曾祖父,他曾在圣战中立下过卓越的功勋,为我们家族争得了无上的荣耀,他一直是我的第三偶像。”赫克托骄傲的说。 鹿宁感觉如果有他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是翘起来使劲儿晃的。 鹿宁撇了撇嘴勉强点了点头。 没办法,如果你听一个小屁孩跟你吹嘘自己的曾曾曾祖父多么牛掰,结果你想了一下只得出了一句话。 ——哦,他啊,当初我带人揍过。 大概也会这么无聊又无奈吧。 看到鹿宁点头,赫克托头上的好感度条又涨了一截子。 鹿宁现在真的好想睡觉啊,要不是看在赫克托头上那点好感度的份上他早走人了。 仆人很帖心地准备了烛光晚宴。 小鲜肉赫克托活了几百岁了未婚还是个处男,他家仆人也很着急,好不容看到自家主人带了个情投意合的回来,非常高兴。高兴的一手抖就给他们烛光晚宴开了一瓶带着稍稍催/情效果的酒。 这种酒在喜好淫/乐的地狱来说就跟普通饮料一样。 而鹿宁并不知道,他喝了一口,还觉得很难喝。 标准的繁琐的食材昂贵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味的西餐,鹿宁放下高脚杯刚拿起刀叉,赫克托突然说话了。 好感度条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九,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小伙子应该是要求婚。 “那个,”赫克托有点害羞,“说来阁下可能不大相信,虽然地狱风气开放,但是我一直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今天看到阁下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仿佛已经被您锁定了,如果不能跟阁下一起生活,那么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没有什么乐趣了。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可我已经想要和你求婚了,不过现在求婚的话可能显得太过唐突了,那么我就一步一步来好了,所以我想请问,在下是否有荣幸知道阁下的芳名呢?” 说来路西法自从当上了地狱的老大一直都比较发愁地狱人民的文化水平提升不上去这个问题,鹿宁现在终于感同身受,眼前少年的情话水平真是负分啊。 鹿宁把装饰用的樱桃放进嘴里,“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呀。” 赫克托点点头。 鹿宁莞尔一笑,“我呀,我叫——” 鹿宁还没说出自己名字吓唬对面的小朋友,就听到一声巨响,赫克托宅邸的大门不知道是被什么样的法术给轰开了。 应着乍起的尘灰,一个挺拔硬朗的身影走了进来。 乌利尔肩上抗着他那把两米长的大刀,把嘴上叼着的烟吐到地上。 “赫克托呢?”乌利尔叫了一声,低音炮提高了分贝依旧是低音炮,“诱拐未成年天使回家过夜你胆子不小啊。” 我嘞个上帝啊。 鹿宁默默的扶额。 谁把乌利尔这个智障放出来了。 让鹿宁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赫克托小朋友竟然没有逃跑,他站起来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就像他的曾曾曾祖父。 和他曾曾曾祖父一样,赫克托被胖揍了一顿。 也不知道乌利尔安的什么心,打人只打脸和胯/下。 鹿宁跑到赫克托身边亲了亲他被打成猪头的脸。 “傻孩子。”鹿宁摸了摸赫克托的头。 瞬间赫克托对加百利好感度升到满值,滴的一声,鹿宁收获了本世界第一点魅力积分。 鹿宁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收回大刀的乌利尔拎着腰扛到了肩膀上。 乌利尔大步走出赫克托宅邸,他的坐骑在在外面吼了一声,这次不是狮鹰兽了是一条黑色的龙。 “你竟然亲他。”乌利尔把鹿宁放到龙背上瞪着他。 “我亲他怎么了。”鹿宁回瞪。 乌利尔沉默了一会,松开手也上了龙背。 “不怎么,”他说,“老阿姨勾引小鲜肉,你好意思么?你还揍过人家曾曾曾祖父。” 黑龙振翼飞上高空,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吹掉了鹿宁头上的圆帽。 “乌利尔。”鹿宁淡淡地开口。 “嗯?”乌利尔笑应道,“你又没穿鞋子?” “想让我亲你直说。”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我——” 鹿宁仰起脖子扒着乌利尔肩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成功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乌利尔顿时石化。 “乖。”鹿宁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说话还是好孩子。” 石化的乌利尔,古铜色的脸上以肉眼可见速度出现两坨红晕。 啊! 鹿宁想嚎一嗓子。 这个世界真好玩。 第四章 乌利尔是天国访问团的团长。本来这件事鹿宁是拒绝的,因为乌利尔除了想上他之外,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觉得乌利尔的执念并不是加百利而是他本身。 从加百利的记忆中可以看出乌利尔和她的关系从来就没有这么好过,加百利算是看着乌利尔从一个最低阶的天使一步一步成为炽天使站在天国顶端的,乌利尔对加百利从来都是保持着一种尊敬到疏远的态度,没有一点点亲近的意思。 乌利尔对加百利表现出的这种奇怪的热忱,是鹿宁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出现的,这样的发现让鹿宁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些危险的意味,因此他并不想和乌利尔又太多接触。 到了住的地方,乌利尔把加百利从龙背上抱下来扛在肩上。 鹿宁已经懒得反抗了,反正乌利尔肩膀宽肌肉厚实,也还算舒服。 鹿宁被乌利尔扔进房间。 “好好睡觉,不许乱跑。”说着乌利尔关上了门,还从外面反锁上。 鹿宁不屑地白了一眼。 这是乌利尔在地狱的私人住宅,鹿宁可不想和他而且是只和他呆在一栋大房子里,谁知道这个傻大个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 锁了门他就不会爬窗么?反正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他也摔不死。 这样看来乌利尔大概真的是个智障。 鹿宁走到窗边,试图打开窗户,这个时候两个巨大的鼻孔突然贴到了窗户上。 对方显然是看到了窗户这边的鹿宁,非常开心的伸出舌头隔着窗户舔了舔鹿宁的脸。 哦。 是乌利尔的坐骑,那头大黑龙。 看来这个大家伙是被乌利尔赶过来看窗的。 鹿宁放弃了逃跑把凳子搬过来靠在门后给自己点心理安慰洗澡去了。 地狱里盛产火山,所以温泉资源非常丰富,鹿宁窝在浴缸里舒服地泡着泡泡浴。 他眯着眼睛,想着之后的事情。 今天收获了一点魅力积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了微微的增强,至少不像最开始爬三层楼梯都要喘一喘那么虚弱了。这样看来,系统还是很靠谱的。 系统的恢复如此靠谱他愈发不想走上帝指的那条路。 他凭什么就得听上帝的找个人结婚签订那种狗屁契约,从某个层面来看,上帝显然有希望鹿宁为了大义为了天堂的未来牺牲自己幸福的意思。 鹿宁从小就是个好学生,长得又秀气,大多数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鹿宁应该是传统的乖孩子,那种长辈指哪去哪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乖孩子。然而事实恰好相反,鹿宁此生最不喜欢事的就是被人控制。 所有干扰他决定给他指出道路的行为都让他厌恶。 他喜欢走自己的路。 如果真的有命运,他也许只会在死亡的那一刻低头。 或许连死都不会让他低头。 鹿宁其实是一个顶顶叛逆的小孩。 虽然答应了上帝来地狱相亲,但是鹿宁压根就没打算完成这件事。他来地狱只有一个目的——赚魅力值,显然见天的成功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想到这里鹿宁笑了笑,加百利可能适合生活在天堂,而他自己大概比较习惯地狱吧。 浴室里蒸腾着雾气。 水温如常,可鹿宁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传来一阵燥热。 鹿宁猜想是自己在赫克托家里吃了什么东西,地狱的魔鬼大都是及时行乐的思想,日常食物中夹带点催/情助兴的药也是很常见的事,这些东西药理不大也就是会让人燥热而已。 鹿宁泡在水里,平静自己的心情,燥热是消减下去了,但是全身上下慢慢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难受极了,不像是催/情药会有的感觉。 鹿宁的身体开始抽搐,他蜷缩在在浴缸里。 血液里有什么东西涌过,血管快要炸开了,肌肉中也仿佛是插入了细小的钢针。 好疼。 身体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下一秒这具身体就可能被撕碎。 这样的疼痛,生不如死。 鹿宁疼得大叫。 他不知道随着这样的叫声到底涌出了多少力量。 梳洗完毕的乌利尔来到一楼想为自己倒一杯茶,顺便给鹿宁送杯牛奶。 在这时尖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紧接着是一阵轰鸣。一楼所有的玻璃制品都顷刻间碎裂,他伸手护住眼睛时听到了一声哀嚎,由近到远——他留着看窗的宠物龙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冲撞橡皮球一样飞出去好远。 乌利尔踏着满楼的玻璃渣上到二楼时,他们家二楼已经不存在了。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把整个楼层都炸毁了。 乌利尔下意识的判断,鹿宁出事了。 他不顾地上的碎砖块和漫天的灰尘,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鹿宁房间的位置。 乌利尔翻找了半天,终于在浴缸里看到了鹿宁。 只是…… 浴缸里没有什么平胸萝莉,有的是一具纤细甚至是带了点孱弱的纯男性的身体。 少年蜷缩在在浴缸里闭着眼睛,眉头紧蹙,金色的长发缠绕在他的雪白的身体上。 他疲倦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盯着他的乌利尔,又闭上眼睛。 “乌利尔。”少年喃喃了一句。 乌利尔拨开少年背上的金发,露出了肩胛处金色的花纹。繁琐而美丽的花纹,和自己背上的不同,加百利身上的花纹更加盛大。 这就是天生的炽天使么。 这就是加百利最完整的状态么? 当他展开翅膀,这些花纹就会浮现在每一根羽毛上,那样的场景该是多么耀眼。 乌利尔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碰触,在乌利尔触碰到鹿宁皮肤的时候,那些花纹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瞬间隐去。 随着花纹的消失,鹿宁的身体也逐渐缩小,变回来原来的平胸萝莉的样子。 鹿宁睁开眼,他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一睁开眼就是乌利尔扒着浴缸沿看着他的裸/体,周围像是被什么重型武器轰炸过一样一片废墟。 “流氓!” 乌利尔还没反应过来天上就挨了一巴掌,鹿宁捂着胸一脸愤然的看着他。 乌利尔刚才还在觉得自己看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小萝莉实在是太不道德了,可是谁让鹿宁缩小的那么快一会就从大男孩变成了小萝莉,他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避嫌么。 “平胸萝莉有什么好看的。”乌利尔别过头吧外套扔给鹿宁。 鹿宁闻了闻乌利尔的外套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穿上了。 “你连你家都炸啊?”鹿宁穿好外套看了看周围的惨状。 “是你炸的。”乌利尔拎起鹿宁把他带到楼下。 地面上到处都是碎渣,鹿宁光着脚也走不成,就乐得让乌利尔代劳。 “我这么弱怎么可能炸的了你家。”鹿宁白了乌利尔一眼。 乌利尔将沙发上的玻璃渣清走让鹿宁坐下,牛奶装载封闭良好的银瓶里,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只是杯子都碎掉了,乌利尔索性把整瓶都拿给鹿宁。 跟桶一样大的银瓶,鹿宁抱着喝了一口,也是没脾气了。 乌利尔没打算告诉鹿宁他能量暴走的的事情。 “我看你在浴室里又喊又叫的,门我打不开就炸了,下手有点重。”乌利尔无所谓的解释道,尤其是鹿宁听完之后那种“你看吧,我就说嘛”的得意小眼神,昂他觉得背个锅好像也没有什么的。 鹿宁抱着银瓶又喝了一口,还别说,这个世界的牛奶特别好喝。 “都成这样了我们住哪啊。” 鹿宁说出了一个大问题。 乌利尔不想带着发生能量暴走的鹿宁去天堂使团住的地方,他怕那些天使看出点什么,于是鹿宁被乌利尔用毯子一裹,两个炽天使大半夜的去潘地曼尼南投奔路西法了。 路西法也很头疼,赫克托因为相亲被乌利尔揍了,赫克托他爹一听是路西法做的媒,大晚上拉着被揍成猪头的儿子来潘地曼尼南找路西法评理。 老家伙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哭,非要路西法把乌利尔揍成猪头才好。 路西法觉得这山羊角完全是打算公报私仇,当初加百利带人走过他曾曾祖父,乌利尔又揍了他儿子,他打不过人家就想要路西法给自己出口气。 老头耍起无赖真是让人讨厌,路西法脸色一沉。 “我觉得赫克托把相亲对象尤其对方还是天国的人深夜带回家中确实很失礼。我还听说你们家仆人还在对方餐饮里加了催/情药物,你应该庆幸,你儿子在做出点什么之前就被揍了。不然我觉得你们整个贝阿德家族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老头觉得路西法在吓唬自己冷哼一声。 路西法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知道你儿子的相亲对象是谁么?” “不就是一个天上的鸟人么,能有多大本事配的上我儿子。”老头梗着脑袋。 “那可是加百利啊。” 嘎? 老头背后忽然生出一身冷汗。 “路西法呢?”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乌利尔的声音,“我带加百利来你家借住一晚。” “你要见见么?”路西法对贝阿德家族的家长笑了笑。 路西法话还没说完,老头就带着儿子从窗户跑了。 路西法摸了摸下巴。 乌利尔踹开路西法办公室的门,他吸了吸鼻子。 “你办公室怎么一股山羊味?” 坐在乌利尔肩膀上的鹿宁哼了一声,“你是狗鼻子么?” 第五章 天堂访问团到达的时候路西法有来迎接,但是鹿宁赖床没有出席晚宴,并没有见到路西法。 这一晚是鹿宁和路西法的第一次见面。 鹿宁被路西法传奇般的美貌震惊,路西法则是被他平胸萝莉的模样震惊。 路西法想一想,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见过加百利了,上一次见面,加百利虽然很虚弱,但是勉强能保持成年体态,现在直接虚弱到缩小成了一只平胸萝莉。 路西法看到这样的加百利,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还在天堂的日子。 诞生池只诞生过两位炽天使。 第一位是路西法本人,从诞生池诞生的炽天使有着比肩上帝的能力,他们和上帝的唯一区别是没有身体,没有真正的须肉之躯。路西法有很多赞誉,他卓越的能力也配得上这些赞誉。 后来诞生池里又孕育了一位炽天使。 第六天的智者预言,这位天使将吹响审判的号角,拥有高于如今所有天使乃至上帝本尊的无上神力,他甚至会拥有血肉之躯。 炽天使拥有了血肉之躯与神本身还有什么区别,甚至有传言这位天使将代替上帝成为新的神。 天国在一种奇怪又尴尬的氛围中等待着这位炽天使的诞生。 他降生的那天,诞生池乃至整个原动天都笼着肃穆和煦的蓝色光芒。 路西法作为预言里的接引人从诞生池中捧出了小小的炽天使。 让所有天国子民敢到意外的是,这位炽天使并没有传说中的血肉之躯,甚至他的灵体都是残缺的。高阶天使是无性别的,灵体完整的会以男性的身体出现在世间。路西法从诞生池捧出的却是一位女性天使。 天国第二位从诞生池诞生的炽天使。水之君主,有着强大力量,六翼上绘的福音花纹比路西法的更加繁盛,可是却因为灵体的残缺表现为女性。 这位天使就是加百利。 路西法是看着加百利长大的。 上帝作为天使的父,对加百利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路西法认为上帝可能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私心,没有什么事物会喜欢一个可能危及自己地位的东西。 上帝不喜欢加百利,路西法看的出来,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怀疑上帝的爱与善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或许一切都只是虚伪的谎言。 后来上帝仿照自己的样子造出了人类,路西法拒绝跪拜人类,带着三分之一天使反叛天国。堕天使因为堕天拥有了血肉之躯,再后来是打了几千年的圣战,由于谁都打不赢对方双方便停战了。 其实天国因为有上帝的存在比地狱更有战胜的优势,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帝渐渐消失在了天国百姓的视线里,他把自己关在原动天,连炽天使都很少见到,作为对手路西法能够清楚的感到天堂力量的减弱。 停战之后,他又听到了一条来自地狱的预言。 这条预言是地狱的某位智者在加百利诞生时得到的预示。 预言中说在新纪元来临时,红海中会出现吞天的怪物,怪物吞灭天国,审判号角吹响轮回之门开启,一切都会获得新生。 地狱每年都会有上千条预言预示天国的毁灭,这些预言基本上都是地狱群众自己哄自己玩的,所以这一条预言一直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但是路西法却发现了这条预言的不同。 ——它所预示的并不是天堂的覆灭,而是永恒的毁灭。时间将掌控一切把万物收入轮回,天堂会在新纪元到来时获得新生。这才是这条预言的想要表达的。 而这世间象征着永恒的是什么,不就是神么,是那位居住在原动天的上帝本尊。 预言的实现需要三个条件,吞天怪物、审判号角以及轮回之门。审判号角对应的是加百利,轮回之门非常像乌利尔掌握的“地狱之门”,吞天怪物是什么还不可知。 加百利诞生时灵体莫名其妙的残缺。乌利尔是天使与魔鬼的混血儿,被上帝一次外出时带回天国来了。 这一切就像是上帝在努力的破坏着预言所预示的未来,妄图阻止轮回的降临。 这样的猜测让路西法出了一身冷汗。 他派人去红海监控海里的动向,说来也神奇那个时候乌利尔突然来到潘地曼尼南,他和路西法有着同样的猜测,于是两个人便合作了起来。 这一次路西法之所以那么愉快的答应了上帝让加百利来地狱相亲的请求,是因为新纪元将近,他们并不放心加百利呆在天堂。 乌利尔坐在床边看着鹿宁睡熟了,才从他房间里出来。 路西法倚在门框上摇了摇手上的酒瓶,两个人去了露台。 乌利尔同路西法讲了鹿宁今晚能量暴动的事情。 “原来我一直想不通,既然他不希望预言被验证为什么还要想尽办法要让加吹响审判号角。今天晚上终于明白了。”乌利尔眼底却闪过一丝狠辣,“加的灵魂或许从来没有残缺过,他的一部分灵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一直躲在他的灵魂深处,把他伪装成了残缺的模样。” “我想那一位一定也在找这部分隐藏的灵,他找不到便急于让加跟另外的天使最好是魔鬼签订契约,让外来的灵魂污染加。这样她就永远不能吹响审判号角。” “就像当初想用圣光污染你一样?”路西法喝了口酒对着乌利尔挑了挑眉毛。 “怎么能说污染呢。”乌利尔笑了笑,“在天堂要说净化。” “抱歉用词不当。”路西法向乌利尔举杯以示敬意。 鹿宁能量暴动的同时,红海海底突然出现未名震荡,震荡持续的时间不长,基本与鹿宁的暴走同步。这件事第二天早上便被路西法的手下传到了潘地曼尼南。 这位手下就是著名的莉莉丝。 莉莉丝这个人仅此于乌利尔排在地狱“最想和他一度*”的家伙第二位,简直是地狱无冕的女王,引领地狱风尚,永远占领着所有报纸的八卦头条。 千百八十年前,那会莉莉丝和路西法的绯闻都传到天上去了,路西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把莉莉丝发配到了红海边上,并且第一次以公谋私把传他和别人绯闻的小报都停了,从此茫茫地狱再听不到一点关于路西法的绯闻。 “做这么多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见,可怜的路西法呀。”听说这件事儿的鹿宁是这么说的。 莉莉丝这次被路西法从红海调回来,主要是为了教导鹿宁怎么提升个人魅力。 鹿宁吃完早饭被乌利尔逼着换了睡衣,穿了套比昨天更粉嫩可爱的小裙子坐在路西法的书房静静的等他的老师。 门被推开时,还未见人,鹿宁便闻到了一种特别迷人的有玫瑰的芬芳也有薄荷的清爽神奇的无法形容的香气。鹿宁刚从香味中缓过来看清来者时又惊讶地张大了嘴。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又浸淫二次元多年的鹿宁,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鹿宁最先被来人的身材所吸引,细腰翘臀酥胸,大长腿!穿着设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勾勒出最完美的御姐身材,再往上看那张脸更是惊艳,就好像把夜晚所有的美丽都聚集在了这张脸上。 鹿宁咽了一口口水,眼前的小姐姐真的是太太太太好看了。 “我很好看?”莉莉丝看着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鹿宁皱眉问道。 鹿宁点点头。 莉莉丝的声音在女性里偏低十分性感,“哪好看?” “都……都好看。” 莉莉丝似乎很满意鹿宁的表现,他愉快的笑了笑坐到鹿宁的对面。 “路西法那个智障请我回来给你上课,加百利是吧。我是莉莉丝。” 莉莉丝朝加百利伸出手。 莉莉丝的手腕上带着个金色的宽手环,手环上的花纹很好看,鹿宁握手时不觉多看了几眼。 所谓提升魅力不过就是内外兼并地美化自己。 鹿宁本身没打算怎么好好听课,但是老师是莉莉丝这就大大激发了他学习知识的热情,莉莉丝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鹿宁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不是爱慕只是一种跟老朋友在一起的非常舒服让人迷恋的感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莉莉丝对鹿宁的好感一直是零,系统也没有给出任何提升好感度的办法。 零,不正不负,没有喜欢也不讨厌,真是一个微妙的状态。 自那天相亲失败之后路西法也没再给鹿宁物色,他打算过几天等到鹿宁跟莉莉丝混的有点女孩子的模样的时候,开个舞会邀请整个地狱上流社会参加,乌利尔会把鹿宁看上的或是看上鹿宁的都找出来揍一顿,这样即在上帝面前做足了样子,又不用担心加百利真被谁拐走了。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是在舞会前两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第六章 莉莉丝给鹿宁布置了一个小作业,他拿来了很多衣服的贴纸,让鹿宁自己搭配。这个作业留在舞会开始的前两天早晨。鹿宁被乌利尔看着天天只能呆在潘地曼尼南,他拿着贴纸贴了一天,晚上去找莉莉丝交作业,莉莉丝却没有按照约定在书房等他。 鹿宁转了一圈跟潘地曼尼南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决定去莉莉丝卧室门口蹲守女神。 鹿宁抱着本子来到莉莉丝房间前发现房门没有关,里面透出灯光还有人说话,他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男声应了鹿宁。 鹿宁听到这男声觉得很熟悉,一打开门看见路西法躺在莉莉丝的床上玩着魔方,浴室里传来水声,莉莉丝可能正在洗澡。虽然除去衬衫解开三个扣子之外路西法的衣着还算整齐,但是鹿宁就是觉得此时的路西法非常不顺眼。 鹿宁走到床前用仿佛攒了八百年怨气的哀怨眼神看着路西法。 本身路西法看到来的是鹿宁觉得没什么,不过现在鹿宁这眼生让他背后凉飕飕的。 “你要跟我女神约炮?”鹿宁幽幽地说。 “这可不能乱说。”路西法坐起来右眼跳了一下。 “真的是?”鹿宁瞪着眼睛,表情凶凶的,像是只想要把路西法吃了的小奶猫。 “开玩笑怎么可能,你是不知道莉莉丝她是谁——” “你不是想约炮你在这干嘛!你就是想要跟我女神约炮,你个老流氓!我要回去告诉米迦勒!”鹿宁凶着凶着也不知道怎么就委屈上了,“你不要脸!我再也不帮你给米迦勒带草莓小饼干了!” 路西法算是加百利半个奶爸,从小看着加百利长大,这孩子小时候不爱说话,对外界从来不会表现出来什么强烈的情感。现在活了那么多年,再缩回去竟然找回了童年,路西法看着鹿宁耍脾气真是哭笑不得。 “我们讲道理好么?” “你讲啊。” “你说我来莉莉丝房间就是跟他约炮,呐,这样的道理类比一下,我说你来莉莉丝房间也是想跟他约炮行么?” “不一样!我喜欢男的!” 下一句话路西法还没说出去,浴室里就传来莉莉丝的声音。 “路西法,帮我拿一下浴巾,就在沙发上。” “你去?”路西法对着鹿宁挑了挑眉。 鹿宁再怎么凶内心也是个害羞的小gay,他对莉莉丝真的只是迷之好感,就像小弟弟亲近大姐姐。 鹿宁红着脸摇摇头,小声的说:“你去吧,但是不许朝里边看。” 路西法又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鹿宁的脸,起身把浴巾给莉莉丝送了进去。 没一会莉莉丝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加百利大人你来了。”莉莉丝看到鹿宁说道。 鹿宁低着头,点了点头。 莉莉丝没把衣服穿好他不好意看。 “我来交作业。”鹿宁哼哼了一声。 “那给我吧。”莉莉丝走到鹿宁面前。 鹿宁把作业递给女神,头稍微抬了一起来,看到了女神漂亮的人鱼线。 嘎? 鹿宁的脑袋一懵,女神为什么只把浴巾围在了胯/上,还有这身材,怎么有点不对劲嗷,我就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鹿宁脑内弹幕飞速飘过,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了一眼。 看完,鹿宁后退了两步。 啥?! 脸还是那张男女不辨,美艳异常的脸,但是…… 谁能告诉他为啥好端端一个长腿细腰的漂亮小姐姐怎么洗个澡就变男的了。 “你是男人?”情况太戏剧,鹿宁还没消化好他有点抖。 “嗯哼?”莉莉丝扬了扬下巴。 鹿宁觉得自己好像能够体会到,当时波斯猫看到他洗个澡就变成男孩子时,是怎样一种惊讶到说不出话的感受。 等一下。 鹿宁的潜意识突然顿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波斯猫的人。 可又为什么会想到他? 鹿宁皱着眉头陷入了思索。 所以波斯猫是谁? “想什么呢。”路西法拽着鹿宁的衣服把拉回沙发上。 “女神变男神打击很大?”路西法调侃鹿宁。 鹿宁白了他一眼。 “我没说过我是女性。”莉莉丝给鹿宁倒了杯牛奶递给他。 “谢谢。”鹿宁捧着牛奶喝了一口。 女神变男神加上发觉自己可能失去了某部分记忆的鹿宁有点蔫吧,耷拉着脑袋坐在那,路西法看着就心疼,摸摸他脑袋。 “你看你这个老变态把我们孩子吓得。”路西法埋汰莉莉丝。 莉莉丝懒得搭理路西法,靠在床头开始翻鹿宁的作业。 “做的还不错。比开始强多了,明天跟我去挑舞会的礼服,回去早点睡吧。”莉莉丝吧作业还给鹿宁。 鹿宁应了一声,接过作业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我是个男的这件事对人打击很大么?”莉莉丝看着鹿宁关上门朝路西法问道。 “是的吧,”路西法干笑一声,“当年亚当知道了之后不就萎了么,你有多可怕你自己会不知道?” 莉莉丝满意地笑了笑。 鹿宁觉得自己好像没了段记忆,但又不确定所幸关系不大也就懒得去想了,倒是莉莉丝是男性这件事让他受的打击还蛮大的。不过确实也没有谁告诉过他莉莉丝是女性,他想到那些关于莉莉丝的传说。 莉莉丝是上帝指给亚当的第一任妻子,莉莉丝对于交/配的体位跟亚当产生了分歧,他无法容忍比自己弱小的丈夫在上位。他们就谁上谁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莉莉丝愤然出走伊甸园,他逃到地狱在红海里接受了魔鬼的洗礼,成为了掌握风暴的魔王。 想来莉莉丝在传说里的表现确实符合一个男性的处事逻辑,叫他“魔女”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喜欢穿女装吧。 自己是男的穿成了女的,他是男的扮成了女的,这么看似乎冥冥之中有着些纠缠不清的缘分。 鹿宁想着想着就这么一扫当时的颓唐,对莉莉丝更加亲近了。 他对往自己脸上贴金凑近乎这种无意识行为毫不自知。 无知无畏无要脸吼。 第二日挑礼服的时候鹿宁还非常热情的跟莉莉丝诉衷肠,委婉的告知莉莉丝其实他少女的外表下有颗汉子的灵魂。 莉莉丝只是斜瞥了他一眼。 “加百利殿下,全世界都知道您心里住了个汉子,恨不生*,要不然也不会这儿多年过去了,连个伴侣都找不到。” 鹿宁一时无语凝噎。 莉莉丝为鹿宁挑选了一条束腰的哥特风小礼服。泡泡袖蓬蓬裙,带着少女的天真可爱,也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禁忌色彩的性感。鹿宁第一次穿高跟鞋,还是绑带的,他在腿上缠了半天丝带都没搞定,还是乌利尔看不下去过来帮忙的。 乌利尔熟练的绑好鹿宁的两只鞋,抬头看鹿宁时皱了皱眉头。 “把看安全裤穿上。” 乌利尔起身找了条白色的南瓜裤扔给鹿宁。 那神情那姿势那语气,让鹿宁想到了自己爱唠叨的老妈,这种□□味真是太浓了。 “你不会也是女的吧。”鹿宁哼了一声。 “穿你的衣服。”乌利尔冷着一张俊脸。 乌利尔这个人虽然管的挺多有点啰嗦,但是鹿宁还真一点都不讨厌他。有时俩人拌拌嘴也挺有意思的。当然这一切都在鹿宁忽视了“乌利尔想睡他”这件事的条件下成立的。 鹿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金色的头发被莉莉丝请人打理的柔顺光滑,他带了一个和衣服配套的黑色发卡是可爱的小蝙蝠造型。乌利尔也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正装,陪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和嚣张的毛寸桀骜不驯极了。 鹿宁觉得自己要是再有俩獠牙就更应景了。 不过…… “咱俩这打扮可一点都不像天使,”鹿宁努了努嘴,“穿成这样参加宴会回去不会被批/斗作、风有问题吧?” “入乡随俗懂不懂啊。”乌利尔拍了一下鹿宁的后脑勺,“走了。” “哦。”鹿宁捂着后脑勺跟上。 鹿宁跟在乌利尔身后走过潘地曼尼南冗长的走廊,前方渐渐传来悠扬的乐声。 大门前,乌利尔停下脚步微微弯腰架起自己的胳膊,“请吧,加百利殿下。” 鹿宁笑了笑,搭上乌利尔的胳膊。 大门从外打开,华丽奢靡地狱盛大的宴会场景映入鹿宁的眼帘。 “欢迎加百利殿下与乌利尔殿下的到来。” 鲜花与掌声,鹿宁和乌利尔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鹿宁被乌利尔牵引着走下楼梯,他扫视全场顺便看了看诸位妖魔鬼怪对自己的好感度。 比天堂好太多,就算是那些曾曾曾祖父被加百利揍过的魔鬼,头上的好感度条也没拉斐尔的黑。甚至还有几个对加百利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 “我怎么感觉我在地狱的名声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差,有几个看起来对我好像还有点小意思。”鹿宁拽了拽乌利尔让他弯下腰耳语道。 乌利尔轻哼一声。 “你知不知道地狱有句话,敢搞上帝不算有本事,敢睡加百利才是真英雄。”乌利尔对鹿宁咧嘴笑了笑,露出闪亮的大白牙。 “看来地狱的小伙子还是很有挑战精神的嘛。” 第41章 终章 鹿宁一直以为红海之所以叫“红海”是因为海水是红色的,其实他原来的想法也不全错。 在岸上看红海,海水蔚蓝,和寻常大海并没有区别。 但是在深海,深渊之深则是一片红色的世界。 鹿宁带着乌利尔到达深海海底,期间轮回之力又从珍珠的状态醒来,变成了团子,不过进入大海的团子倒是比在天堂是安静了许多,抱着鹿宁的脑袋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红海海底,有着雄伟的红色宫殿群,都来自是自然之力的鬼斧神工。 鹿宁需要把轮回之力和乌利尔送到祭台上,当轮回的力量回归,乌利尔也会获得属于他的新生。 让鹿宁诧异的是,这一路他什么人都没有见,一直不涨的好感度条突然就飚满了。 他还不知道,因为他带着乌利尔背叛天国的事,加百利现在已经是很多地狱居民的偶像了。 对,就是最原本的意思,择偶对象。 鹿宁把乌利尔放到祭台中央,祭台之上悬着一盏石灯,轮回之力的团子松开了鹿宁自己飞上了石灯。 团子又化成珍珠,在他落座的瞬间,石灯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照耀过整座海底宫殿。 海面则在此时旋起滔天巨浪。 莉莉丝站在露台上,任由海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扑打在身上。 “开始了。”莉莉丝莞尔一笑。 轮回之力的融合和吞天巨兽的化生需要一段时间,乌利尔在昏睡一天之后醒来。 “你醒了,”坐在他身边发呆的鹿宁听到响声低头看向乌利尔。 鹿宁现在心里是满愧疚的,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难道要说“对不起我把你翅膀掰了”。 轮回之力修补了乌利尔的身体并在他体内注入了另一种力量,说是注入却不妥当,用唤醒更为合适。 乌利尔的记忆还停留在鹿宁金色羽翼在他头顶合拢的瞬间。 乌利尔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那里有着凹凸不平的伤疤。 “我翅膀呢。”乌利尔皱着眉头文鹿宁。 鹿宁磕磕巴巴地回答:“对不起,我把你翅膀……那个你听我解释——” “你不会没把我翅膀带上吧。”乌利尔瞪大了眼睛看着鹿宁一脸不可思议。 “没……没有。抱你都够麻烦了反正不是没用了么。” “我当储备粮养了快一万年的打算十几种不同手法烹饪的六根翅膀,你就这么说扔就扔了,、!”乌利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啊?!”鹿宁一脸懵逼。 “要你何用。”乌利尔白了他一眼。 鹿宁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乌利尔这是什么意思,乌利尔难道不应该醒来立马揍他一顿么。这么温和这么镇定这么风轻云淡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现在特别蒙?”乌利尔咧嘴笑着坐起来搭上鹿宁的肩膀。 鹿宁点头。 “其实,”乌利尔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鹿宁扭头看着他一脸不解。 “就算你在洗礼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不要自责。” 鹿宁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或者是瞎了,乌利尔这个老竟然在安慰他。 此时距离新纪元来临还有六个小时,乌利尔的苏醒让轮回之力的光芒更加强盛,祭坛在他们身后龟裂露出了地宫。 吞天巨兽在轮回之门另一侧化生,需要乌利尔打开轮回之门才能将它释放出来。 鹿宁还没从乌利尔态度的转变中反应过来,乌利尔便起身往地宫走去。 鹿宁连忙爬起来追上他。 “你知道什么是轮回之门么,”乌利尔张口,“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为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归墟下有通灵地。希伯来神话里只有死亡新生和永恒,没有也不该有轮回的存在。你的到来真的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过……” 乌利尔转身,与鹿宁对视。 他们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还是很高兴见到你,”乌利尔低头亲了亲鹿宁的额头。 鹿宁还震惊在乌利尔反常的言行中时,他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了眼前的地宫。 忽而蓝光乍现,在乌利尔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条红色的大蛇从地底冲了出来。 大蛇看着鹿宁,吐了吐信子。 鹿宁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重复着乌利尔刚才说过的话,他张开手,手心里攥着乌利尔刚才塞给他的东西,那是一快漂亮的蓝色宝石。 这个乌利尔或许并不是真正的乌利尔就像他也不是真正的加百利一样。 他刚才提到了归墟,那不是这个希伯来神话体系的世界里该有的东西, 大蛇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低下头凑到鹿宁身边。 乌利尔是谁,鹿宁忽然有了一种猜想,这个游戏里不会只有他一个玩家,那么会不会有别的玩家和他同时存在于这个游戏中。 大蛇吐了吐蛇信,鹿宁被他糊了一脸口水才回过神来。 大蛇对他眨了眨眼睛,是在提醒鹿宁时间不多了。 鹿宁收好了乌利尔给他的蓝色宝石,站到大蛇头顶。 先把当下事情处理完再问其他。 距离新纪元到来还有一个小时。 吞天的巨蛇跃出红海海面。 大蛇有着红色的鳞片,每一片鳞片上都布满古奥的花纹。它冲向天际像一把刺入苍穹的血色巨剑。 红海沿岸无数魔鬼天使仰望着这幅画面,莉莉丝看到了站在蛇头上的身影,金色的羽翼展开就像是一枚镶嵌在巨蛇头顶的宝石。 当蛇尾也隐入云层,莉莉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抽出了那把藏在脊椎中的利剑。 是时候奏响终章的乐曲了。 羽翼在他身后展开,莉莉丝的羽翼竟然和加百利的一样,是璀璨的金色,他提着那把长剑冲向天国。 新纪元到来前夕,鹿宁带着大蛇,叩开了天国大门。 大蛇游弋过的地方,所有的天使都化为星光。 高阶天使围绕在上帝御座。 上帝站在原动天最高的地方,鹿宁第一次见到上帝,发现他竟然和那日他加百利殿梦到的男子有着一样的容貌,和加百利极度相似的容貌。 “你,还是来了。”上帝声音平静极了,他在和大蛇说话。 大蛇低下他的脑袋,把鹿宁放下,而后游弋到上帝面前,好像在说,“我来了。” 强烈的光芒在瞬间爆发,巨大的能量波动将原动天的所有建筑物摧毁,战斗圈周围的天使都化作灰烬。鹿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迅速化成星光。 第六天的时光之钟敲响新纪元的钟声,凭借最后的力气,鹿宁吹响了审判号角。 肃穆庄严的角声震彻天地。 无数天使化作的星屑从天堂降落沉入红海深渊。 他们在永恒终结之后迎来轮回。 生死交替,永止不息。 大蛇的余光看到鹿宁的消失,他将自己头顶的一片鳞片飞入鹿宁消失的那道光中。 “谢谢。”鹿宁听到大蛇用低沉雄厚的男声同他道谢。 而后便是腕上一疼,失去了意识。 “恭喜玩家鹿宁,您已圆满完成的任务,获得50点积分,由于您的表现良好,系统特许您保有该世界获得的来自npc的馈赠。” 系统音结束后,鹿宁被送回了休息区。 可是这个世界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倪青从轮回深渊中出来,他要赶在事情不可挽回前,终止这个世界因为玩家入侵而带来的蝴蝶效应。 到达原动天时,耳边却传来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 “0001号世界蝴蝶效应已解除,请返回。” 倪青借着系统自动确认前十几秒的等待时间,向前走了几步,他看到高台之上,莉莉丝手握沾满鲜血的斩蛇长剑,巨蛇的尸体躺在他身旁,他怀中抱着已经化为婴儿的上帝。 倒计时为0,倪青被迫离开,在最后一刻莉莉丝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 黑暗来临。 一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两位,这到底是一个拿错剧本的莉莉丝还是一个产生了自主意识的npc。 不过这些问题对倪青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既然已经完成使命,便会被送入回收站,清空记忆再送入下一个世界。 倪青不知道下个世界他的自主意识是否还有机会醒来。 不过,倪青眼前闪过那一双小鹿一样的墨绿色眼睛。 “总会再见的吧。” 鹿宁在休息室是被什么东西硌醒的,他迷迷糊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藏在裤兜里的罪魁祸首。 鹿宁睁开眼,看清手上拿的是一枚蓝色宝石,瞬间清醒起来。 这是他在游戏里得到的东西,竟然被带了出来。 鹿宁仔细观察手上的宝石,这石头里包裹着浅浅的花纹。 他还是不懂那个“乌利尔”为什么要在最后塞这么个东西在他手里。 “如果下次在遇到就把这东西还给他吧。”鹿宁如是想。 鹿宁把宝石放在一个小布包里挂到脖子上,期间他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个纹身。 一条红色的蛇绕在他的手腕上在虎口处首尾相接。 这个蛇长得跟游戏里那条轮回之蛇一模一样。 只是鹿宁总觉得,在这之前他好像还在哪见过这样的纹身。 是在哪呢。 究竟是在哪呢。 鹿宁突然生出奇怪的预感,他所回忆不起来的这件事将会对自己非常重要。 究竟是忘到哪里了。 好气哦,鹿宁无奈地嘟起嘴。 第42章 番外·草莓小饼干 第三狱有着整个地狱最繁华的城市——布鲁塞尔。 在布鲁塞尔地价最昂贵的商业区有一家装修的十分清新的甜品店。 这家甜品店完全不符合地狱大众的审美,生意十分惨淡,但是却岿然不动地开了一个又一个百年。 这家甜品店在地狱商业圈里也算是一个传奇了。魔鬼们纷纷猜测这家店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财力养这么一家只进不出的店,猜来猜去猜了一年又一年,关于这家店的传说已经可以写一本小说了。 这家甜品店的招牌是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 如果他们知道天国天使长,火之君主,炽天使米迦勒最喜欢的零食就是草莓味手工小饼干的话,那么他们大概就能猜到这家店的主人是谁了。 天国和地狱,痴汉米迦勒的天使魔鬼不在少数,但是痴汉得这么闷骚的也就只有路西法一个人了。 路西法喜欢米迦勒,不,准确来说是路西法暗恋米迦勒。 在路西法没堕天那会,在天堂就是一个奶爸式的人物,上帝什么事情都不管每天在冥想室里思考神生,整天国的事情都压倒他身上。 光搞政治就够烦人了,路西法还要负责养孩子。 从诞生池里出生的高阶天使有一半都是他养大的。 在这一群熊孩子里,米迦勒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说来米迦勒的身世也是传奇,他在诞生池诞生那日,天上突然刮起大风,米迦勒就被那阵风卷走了,路西法找到他时已经是十几年后了,那时的米迦勒早就摆脱了熊孩子的年龄,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 米迦勒不仅不用路西法操心还帮着路西法照顾一窝子弟弟妹妹,因此在很多天使的记忆力,路西法是那个在外忙碌不靠谱的爹,米家里就是那在家尽心尽力看孩子做饭的妈。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西法眼里,米迦勒就是贴心小棉袄一般的存在。 随着米迦勒一点点长大,路西法和他的关系渐渐从“父子”变为“师生”、“朋友”、最后是并肩作战可以交付生死的“伙伴”。 当路西法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中到处充满了米迦勒的影子时,有些感情已经来不及扼杀在萌芽中了。 米迦勒加冕的仪式是路西法主持的,路西法还记得米迦勒展开六翼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的时候,他竟然硬了。 那天晚上路西法做了自己平生第一个春梦,春梦的对象就是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红毛小子,让路西法头疼了很久的是在梦里,他显然是在下的那一个。 真是慌张,真是无措。 路西法梦醒后想了很久,在此后的时光他也想过无数次。 ——他到底喜欢米迦勒什么。 米迦勒是纯净的,是温柔的,对所有的信仰的食物都怀着最赤诚的热忱。路西法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活得太久了,时光钝化了他的知觉,他很久无法感受到欢乐、愤怒或者其他的情绪。米迦勒于他就像是续命的药,他从这个少年的快乐中吸取快乐,愤怒中感知愤怒,米迦勒让他的生活重新鲜活起来。 路西法想清楚这样的问题,却没有规避,而是变本加厉地去依存米迦勒。 路西法知道米迦勒的一起,他在暗中看着米迦勒一举一动。 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是米迦勒喜欢的零食,这件小事也只有路西法和他自己知道。 从来只上厅堂不下厨房的路西法,竟然为了米迦勒偷偷去学了做饼干。 此后每次米迦勒去拜访路西法,都会在座子上发现一盒子刚出炉的草莓小饼干。 路西法的解释是爱慕自己的人送来的,他不喜欢吃,如果米迦勒喜欢就拿去好了。 米迦勒每次都欣然接受。 日子就这么平常而安然的过着。 直到后来上帝带着他创造出来的人类让众位天使跪拜,路西法拒绝,带着他骄傲的原罪堕天。 “宁在地狱为王,不于天堂为奴。”是他在天堂留下的最后的话。 其实路西法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更想说的是“米迦勒,我爱你”。 堕天之后,路西法只能在战场上见到米迦勒。 大概是因为想见到米迦勒,在堕天的最初,路西法无比渴望战争。 然而所有的渴望所有的求不得都会被时间淡化成心底一道隐隐作痛的伤。 圣战结束了,路西法疲惫了,他在布鲁塞尔的闹市开了一家甜品店,招牌是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但是小饼干不会卖给任何一个顾客,他偷偷的亲手制作,放在橱窗中展览,落日后倒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只是路西法心里小小的寄托,他在想或许有一天有个红头发的家伙会因为这里有好吃的草莓小饼干而慕名而来。 时光本该如此,藏起心底的秘密各自生活。 然而新纪元的到来打乱了一切,在永恒即将消亡的时候,路西法终于决定去找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哪怕只是表个白也好。 ——路西法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米迦勒放弃自己的信仰,如果天堂要消亡他也必然会追随,路西法没想过劝说米迦勒堕天,他只是想表个白,正如莉莉丝说的那样,如果米迦勒就这么离开了他真是不甘心。 可惜,路西法还是来晚了,天国的大门在他面前闭合,天使都化作星光沉入了轮回之门。 堕天的拉斐尔告诉路西法,那个时候,在轮回之蛇和上帝决战的时刻,米迦勒就站在离上帝最近的地方,片刻化作星光。 米迦勒的星光美极了。 新纪元的到来,天国之门关闭,拒绝任何事物进入。这在地狱魔鬼眼里,是地狱从来没有过的大喜事。 他们狂欢庆祝日夜不休。 没有魔鬼发现,他们平日里最喜欢热闹的君主路西法在这种举国欢庆的时刻消失了。 同时地狱商圈也传出了一个小小的八卦,那家堪称传奇的甜品店终于要关门了。 高大挺拔的少年罩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模样,他在甜品店关门的前一天推开店门。 他走到柜台前。 柜台另一侧的营业员正是失踪的路西法陛下,他带着黑眼圈面容憔悴。 “您和路西法殿下长得真像。”那少年开口。 路西法低着头收拾柜台上的杯子,“嗯,我仰慕陛下照着他的脸整的。我们已经不做生意了抱,歉你可以走了。” 少年没有感到冒犯,他笑了笑。 “我要一份草莓味的手工小饼干。”他说。 路西法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 眼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有一头耀眼的红发,和世间最灿烂的笑容。 “听拉斐尔说,您专门跑来找我,听说我死了,您还哭了。”米迦勒伸手擦掉了路西法眼角的泪水,“对不起让您伤心了,从此以后我都会陪着您的。” 不久之后,地狱居民就听说,浪了十几万年的路西法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家,他们的皇后陛下有一头耀眼的红色头发和路西法陛下一起住在潘地曼尼南。 潘地曼尼南再也没有举行过彻夜的狂欢派对,但是路西法陛下却每天都很快乐。 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 “我爱你呀。” “正巧,我也爱你呢。” 第43章 鹿宁在icu病房醒来,睁开眼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现在插着各种各样的奇怪管子,随便轻轻动一下肢体上至少有五处地方传来痛感。 真是惨。 无论是玩游戏还是现实中,鹿宁都没有现在这么惨过。 鹿宁这次穿成的妹子叫顾蓝,是一个过气三线小明星。 不过一周之前,顾蓝个人简介还是当红三线小明星。 顾蓝,week组合成员,以歌手身份出道,有才华长得漂亮台风成熟大气,很多娱乐评论都说她最多两年就会跻身全国一线明星行列,甚至踏上国际舞台。 可惜这一切的赞誉都因为一周前的车祸在短短七天时间被推翻。 时光倒退七天。 8月6日,这一天week组合在帝都小巨蛋举行了世界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 week组合两位成员,顾蓝和夏溪。 顾蓝是标准的御姐长相,美胸长腿细腰,五官美艳,因此公司给她打造的是类似于摇滚少女的叛逆形象,不过现实中的顾蓝倒是一个十足的乖孩子,虽然她有很多mv的取景是午夜声色场,但是二十一岁的顾蓝连清吧这样的地方都没去过。 夏溪则和顾蓝完全相反,夏溪的长相清纯甜美,身材平平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公司给她打造的形象是二次元萌系少女类的,因此夏溪的粉丝里宅男的数量居多。可是现实中的夏溪却是一个真正的叛逆少女,酗酒抽烟甚至**,狗仔曾经拍到过很多次她出入夜店鬼/混的大/尺/度照片,不过这些照片要么是被公司压下去了,要么就是让公关团队带节奏歪到顾蓝身上。 他们认为顾蓝的叛逆少女形象就应该是有红有黑,这样才足够有话题性,事实也是如此,顾蓝每每有无关痛痒的黑料爆出,她的粉涨得永远比黑多得多。 week组合就是靠着这两位有着强烈对比小姑娘,在男色当道的娱乐圈杀出了一条血路。 由于顾蓝和夏溪的美是在是两种极端,所以关于他们cp的各种视频话题也常常空降热搜屠版弹幕网站。 不过两个小姑娘的发展比较起来总是有好有怀,顾蓝的人气就要远远高于夏溪,同样是没有背景的草根偶像,人气高的占用的资源自然更多,所以公司在顾蓝身上下的功夫就要比夏溪多。 不过即使待遇不同,夏溪和顾蓝的关系还是相处的很融洽,比合作者多一点亲近,比好朋友又少一点恣性。 week世界巡回演唱会最后一场举行的这天也是她们出道两年的纪念日,在演唱会之后的庆功宴上,week组合的经纪人也是x.m.公司的金牌经纪人,宣布了一个小消息,在后半年的演出季,他将成为顾蓝专属经济人,而夏溪就交给另一位经纪人照顾。 这消息是在变相地宣布week组合的解散,从此之后顾蓝和夏溪的待遇差别就将更大,参加宴会的众人心照不宣地祝贺顾蓝,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势力也顺带着祝贺一下夏溪。 那晚夏溪喝了点酒,顾蓝则是因为酒精过敏只喝了果汁。大晚上夏溪因为心情不好执意要自己开车回去,助理也懒得理一个快要过气的小明星,又叫了辆车送顾蓝回去。 顾蓝怕夏溪酒驾出事,就让助理先回去了,上了夏溪的车坐在副驾上,准备看机会把夏溪从司机位置上揪下来,换自己开车把她送回去。 从庆功宴酒店到夏溪的公寓,不到三公里的路,还是出了事。 根据鹿宁看了顾蓝记忆后得出来的结论,那晚上,就算夏溪不酒驾,她们的车祸也是必然会发生的。无论驾驶员是谁只要在那个时间从那个路口经过,就一定会被超载的卡车从侧面撞上。 真真的命中大劫,真真的在劫难逃。 那晚的车祸,是顾蓝生命的转折。 这场车祸,酒驾的夏溪只受了点骨折之类的轻伤,可顾蓝直接被撞成了植物人并且还非常倒霉地伤到了喉咙。 且不说顾蓝醒不来,就算是她醒来了喉咙的伤也会让她的歌手生涯终结。顾蓝是天生的歌姬,演技零,综艺天赋零,不能唱歌的顾蓝就失去了了所有的娱乐价值。 同时夏溪,虽然各项技能都不出挑,但是胜在能够多方面发展。 为了降低损失,x.m.高层连夜开会决定放弃顾蓝改捧夏溪,并且让顾蓝这枚弃子发挥了她最后的光和热——成为夏溪的垫脚石。 车祸的第二天就有公关团队出动水军在各大平台放出顾蓝的各种黑料,并将舆论引导成“顾蓝酒驾引发车祸,伤及夏溪”。 无数捏造的黑料铺天盖地涌现,加上顾蓝被公司打造的叛逆少女形象,本身还同情顾蓝的人民群众,纷纷反过来指责顾蓝,甚至有些人还开始同情起那位刹车失灵的超载货车司机来。 顾蓝是孤儿,警方那里有着这件车祸的真相,但是却没有人愿意为顾蓝发声。 x.m.公司大概也是看到了这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顾蓝泼脏水。 顾蓝的粉丝纷纷转黑,week的团队粉大多数都变成了夏溪的个人粉,不温不火的夏溪成为了这场车祸的最大赢家。 优质的偶像形象,甜美可人的外形,因为话题热度提升了曝光度,一时间夏溪竟有大火之势。 而x.m.公司在这个时候也开始大打感情牌,对外宣布会给顾蓝最好的治疗环境,顾蓝此后的治疗费用都由他们公司承担。 娱乐圈一夕千变,前一秒还势头大好的新生代偶像,下一刻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前一秒还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下一秒就变成了星途坦荡的当家花旦。 娱乐圈真好玩呀。 在顾蓝身体里醒来的鹿宁在心中冷笑。 当他理清了顾蓝的回忆,再次睁开眼。 鹿宁睁开眼侧头对着icu病房内的监控,监控那边的医护人员看到了他的苏醒,立马赶了过来。 鹿宁现在到不着急完成任务,他首先要做的是把身体养好。 医护人员里也有很多追星的年轻人,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车祸事件他们也都关注了,对于顾蓝都保存这一种疏离。 由于不要脸的x.m.甚至捏造出顾蓝是官二代的传闻,这样的传闻会产生极其强大的误导效果尤其是在“我爸是李刚”这样的时间曝光之后。 很多论坛上甚至有热帖爆出,“这场车祸的责任方应该是顾蓝,但是因为顾蓝的爹是高官,警方只能让货车司机当替罪羊”这样的反社会言论。 鹿宁觉得这些白衣天使还能恪尽职守地照顾自己真是不容易。他真的害怕会有什么嫉恶如仇的“大侠”或者夏溪的脑残粉突然杀到医院,要替天行道,到那时候,就他现在这三等残废的样子连跑都跑不了。 不过鹿宁还算幸运,自他醒了到能下床走路这将近半个月时间,都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打扰他,就连x.m.公司都没派人来慰问一下他。 一个月后,鹿宁出院的前一天,在他要求下,原week组合的经纪人,现夏溪专属经纪人孟祥终于来到了医院。 孟祥是x.m公司最好的经纪人,在整个娱乐圈里勉强算是金牌等级的,他今年四十岁,正是中年危机,头发有秃,啤酒肚也是一天比一天大。 “孟哥,你又胖了。”鹿宁坐在病床上对孟祥说道。 顾蓝原来的声音是女声中的低音炮,自带迷幻感,车祸一场后,她现在的声音就像是老化的风箱,带着让人难受的撕裂感,难听。 孟祥也是在车祸之后第一次见到顾蓝,他只知道顾蓝坏了嗓子,没想到竟然坏成了这样,如此一看,孟祥也十分庆幸公司果断做出了的决定,如果在顾蓝醒来之后在选择放弃她捧夏溪,那效果一定没有现在好。 孟祥点点头,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你醒了,醒了就好。” “孟哥,”鹿宁低笑了一声,他现在的声音低笑起来有一种骇人的感觉,“这一周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公司往我身上泼的脏水可真是不少。” 孟祥脸色一变,x.m.公司倒不怕承担顾蓝的医药费,他们怕的是顾蓝醒来之后为自己翻案,娱乐圈没有什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顾蓝要反转也不是没有可能,孟祥这次来其实也是公司的意思,公司希望他能和顾蓝好好谈谈。 谈谈让顾蓝闭嘴的条件。 “小顾啊,你也知道,公司这是万不得已的决定,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痛心,但是你想想为了让你火公司投资了多少,现在公司也是没办法呀。你不能光看到公司这一星期做的事,你要想想以前啊——” “我要解约和一百万美金,这件事我就可以闭嘴,从此我和你们两清,我去过我普通人的生活,你们继续你们的造星。”鹿宁打断孟祥的话。 孟祥看着病床上面带笑意的姑娘,顾蓝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比较愚蠢迟钝的,眼里只有音乐,但是现在,这样的顾蓝让他觉得仿佛一个陌生人。 不过经历了这样的事,多多少少都该有所成长,性格大变样也没什么值得惊讶,孟祥这样想着心头的不安便淡化了许多。 鹿宁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比孟祥预计的更加简单,一切能用钱办到的事都不算是难事,但他仍然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一百万美金,多了,这样吧,孟哥回去尽量给你争取一下,你也真是不容易。”孟祥为难的说,“你先养病,今天回去跟公司说说,明天给你答复。” “那就,”鹿宁微微颌首,“谢谢孟哥了。” 孟祥关上病房门,哼着小曲离开。 9月12日,c国大部分地方还笼罩在秋老虎的高温里。 顾蓝车祸事件的热度已经淡了下去,夏溪因为参加了一个真人秀节目加上车祸事件的曝光度,爆红。 这一天x.m.公司宣布week组合正式解散,夏溪以个人形式发展。 week另一位成员顾蓝也在这一天同x.m.公司解约。 曾经的当红三线明星,被称为天生歌姬的顾蓝通过微博在娱乐圈中最后一次发声。 “断头台,的确,当它被架起来屹立在那里时,是具有一种使人眩惑的力量的。” 这句摘自《悲惨世界》的话在两分钟后,x.m.公司收回顾蓝微博后被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  攻还没出场!出场了我会说的,怕你们站错cp2333333333 明天早上的动车从武汉去上海qaq累死个人的实习要开始了,我会努力日更的 爱你们!不过最近评论都变少了,我要哭唧唧了qaq 不知道有没有看言情的小天使可能下一本会开言情吧,一个黑莲花病娇皇女和人形杀器男主的故事,开了预收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送个收藏给我呀233333333 最后谢谢打赏的小天使~ 鸡腿腿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0:13:40 鸡腿腿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0:14:03 1961686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8:40:54 不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9:52:09 第44章 一年后。 20xx年,2月14日,柏林时间20时13分。 上海陆家嘴,东京银座,纽约曼哈顿,巴黎拉德芳斯,四个世界级cbd的所有户外屏幕都被裴朔的粉丝组织包下,实况转播他加冕柏林影帝的画面。 都说什么样的偶像什么样的粉,裴朔的粉丝和裴朔一样胆大张扬。 实况转播的事情在柏林电影节开幕那天就被八卦报刊爆了出来,很多人都保持着一种看戏的心态。 毕竟今年好片子太多,和裴朔一起提名的也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若裴朔不能加冕,那么他的粉丝此举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之前有某知名报刊采访过裴朔对这件事的看法,裴朔当时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提前谢谢他们”。 裴朔这么自信,必然引得一些人不高兴了,各种批评裴朔自负的言论铺天盖地,就等着裴朔加冕失败的消息传来点上最后的火。 然而,裴朔就是裴朔,当他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小金熊的画面出现在全世界人流量最多,最寸土寸金的四个地方时,再来势汹汹的口诛笔伐也都变成了装点他传奇人生的小插曲。 用三年时间包揽国际四大电影节影帝,裴朔为自己的演员生涯交上了一张近乎完美的答卷。 裴朔的粉丝之所以这么兴奋,不仅是因为自家爱豆拿了影帝,更是因为拿到柏林影帝的裴朔将回归歌坛。 三年前,亚洲最著名的流行音乐人裴朔突然宣布暂离歌坛,涉足影视圈,并和粉丝立下了何时拿完四大影帝何时回归的约定。 三年后的今天,颁奖典礼之后,裴朔接受采访。 “裴先生,您已经拿完了四大电影节的影帝桂冠,现在是否要遵守约定回归歌坛。” “是。” “那您回归歌坛之后还会继续在影视圈发展么?” “不会。” “那真是太可惜了,少了您这么好的演员,影视圈肯定会少很多惊喜的。” “这是我作为演员所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惜的。” “那作为音乐人呢,您认为您的最高的高度在哪里?” “音乐啊,”裴朔笑了笑,“那是永无止境的领域。” 裴朔似乎对自己回归乐坛非常自信。 娱乐圈的形势向来变化莫测,每时每刻都有人高楼起,也有人楼塌了,三年前的天王回来还能是天王么。 当晚各种娱乐圈评论都在对裴朔的回归形式进行分析,百分之八十的结论都是不容乐观,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积极评论几乎都带着主观因素——比如评论员是裴朔的脑残粉之类的。 不过在之后,在各大音乐榜单更新后出现被裴朔三年前的“老歌”屠版的情况后,娱乐圈也就没什么人再去讨论裴朔回归的事情了。 因为这个个叫裴朔的家伙,这个被称赞为前所未有的天生偶像的家伙,从来没有离开过乐坛。 三年,音乐的天下,始终都是人家的。 半月后,c国,h市。 裴朔坐在吧台前卸下墨镜,老板娘就端了酒过来。 “阿朔,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老板娘吧手上的就递给裴朔,顺势坐到他旁边。 “我不提前打招呼,您不也都准备好了么。” “你呀。”老板娘点了点裴朔的脑袋,“跟我说话就不能不带敬语么。” “长嫂为母。”裴朔笑了笑。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而且我也跟你哥哥离婚了,你不会忙的连这事都不知道吧。” d会所是一家专门服务娱乐圈人士的高端会所,老板是个女人叫葛琳琅。葛琳琅这个人,在娱乐圈里也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十五年前演员出道,没什么门路也没有天赋,一直不火火,后来演了几年转行当起了经纪人。娱乐圈每天都有人混不下去离开的,葛琳琅的转行当时根本没有什么人关心。一直到三年后,葛琳琅以三千万的身价被“天娱乐”从“一灿”挖走的事情爆出后,人们才发现,原来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如今已经成为了娱乐圈里举足轻重的金牌经纪人。 葛琳琅跳槽之后嫁给了她后来的老板,也就是天娱乐的董事长,裴朔的哥哥裴望,一起过了九年又离了婚。 裴朔从小就没妈,向来缺少女性长辈关怀,虽然葛琳琅在教小孩这方面也就是个半吊子,但怎么着都比裴望这个”以暴制暴“的哥哥强,所以裴朔一直都挺喜欢葛琳琅的。 “哪能啊,我当时不还给您送了离婚礼物么,”裴朔狗腿般地笑了笑,“您也知道比起我哥我跟您更亲。” “那你过来当我儿子跟我姓呗,”葛琳琅挑了挑眉毛,“不成,你年纪太大了当不了我儿子,当我弟也行。” “我不一直是您弟弟么,改姓就算了,葛朔多难听啊。” 葛琳琅听到这,秀眉一蹙,伸手去拧裴朔的耳朵,“你小子几个月不见真是皮实了呀。” “哎呦,琳琅姐我错了,你轻点捏,”裴朔嗷的一声开始求饶。 鹿宁站上那巴掌大的表演台,心里有点紧张。 不,是特别紧张。 三个月前的某天,鹿宁做完了所有后续康复治疗后。 当他背着行李从疗养院出来的那一刻,游戏给他的金手指突然就出现了。 了不得。 这次的金手指真是了不得。 鹿宁以为过了这么久才给发的金手指会是游戏憋得什么大招。 结果…… 好吧,这也算是个大招吧。 史上最强换装游戏,唯有直男审美才能立足不败之地的暖暖玩过么。 这次的金手指竟然是暖暖系统。 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 接受金手指的那天下午,系统就告诉他“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面试要参见,建议你穿着简约清纯的日常衣服。” 指示一下达,她衣柜里就多了一套病号服。 “如果您不穿的话,任务会无法完成哦,将丧失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会哭唧唧的哦。” 于是在系统的威胁下,鹿宁套上了那套病号服去参加了d会所的驻唱面试。 鹿宁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他坐在面试的大厅里,周围是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身穿病号服的鹿宁仿佛一个跑错地方的神经病。 可能,大概,他就是个神经病。 当时面试官也就是d会所的老板葛琳琅小姐一进门就看到了鹿宁,然后环视了一圈,走到鹿宁面前。 “你有病?”葛琳琅挑了挑眉毛。 那天葛琳琅穿着一条红色的dior高定连衣裙,红唇烈焰,浑身散发着抖s的女王气质。 “我,”鹿宁吓得吞了口唾沫,“病好了。” 葛琳琅打量了鹿宁片刻,然后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告诉她身后的助理,“就她了。” “啊?”助理一脸懵逼,“老板就她啊,靠谱么?” “不选她难道选这满屋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道心里打什么主意的人么?”葛琳琅冷哼了一声。 d会所是专门服务娱乐圈的会所,葛琳琅管的严,d会所的保密工作一向是最好的,可惜前段时间,d家的一个酒吧驻唱跟一导演搞上了,拍了□□威胁导演要资源,那导演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同时给d会所的生意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葛琳琅开除了那个驻唱,并且整顿了整个d会所,把想动歪脑筋的工作人员都请出了门。 于是鹿宁就这么戏剧性的成为了d会所的驻唱。 这是鹿宁第一天工作,顾蓝的喉咙受伤了,但对嗓子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让音色发生了一些变化。鹿宁现在的声音偏低,唱起歌来有些沙哑,带了点迷幻的色彩。 鹿宁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酒吧里的基本没有什么人,面对空荡荡的大厅,鹿宁清了清嗓子。 今天他按照暖暖系统的指示转了件普通的白衬衣,陪着蓝色牛仔裤,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没扣,微微露出点锁骨,脖子上为了遮盖车祸的伤口带了黑色的chocker。 简单,干净。 鹿宁示意乐队起伴奏,当他氤氲好情绪准备开唱的时候。 突然一个聒噪的男性求饶声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打断了鹿宁所有的心情。 “这位先生,”鹿宁看着裴朔皱了皱眉头,“你发出的声音太大了,这里是清吧,你打扰到我唱歌了。” 上一秒还在跟葛琳琅求饶的裴朔在听到“唱歌”这两个字后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感觉到裴朔情绪变化的葛琳琅松开拧他耳朵的手。 “唱歌?”裴朔扬了扬下巴,“你真的会唱歌么?” 裴朔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竟然有人在他面前,在他裴朔面前说,“你打扰到我唱歌了”。 这个音乐圈子里有多少人会唱歌,又有几个配在裴朔面前唱歌。 “我会唱歌么?”鹿宁指了指自己,“我不会唱歌我站在这干嘛。” “那你就唱来听听呀。”裴朔一脸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更新了,考研加油,诸位加油! 第45章 会不会唱歌, 鹿宁不太确定, 但毫无疑问顾蓝是一个喜欢唱歌的人, 虽然week的是以舞曲风格出道的,可顾蓝更喜欢抒情风格的歌曲,和她被经纪公司塑造的摇滚少女形象截然相反。 鹿宁不喜欢顾蓝原来的经纪公司,那样的公司太过商业, 批量生产各种各样的男团女团来满足市场需要,从来不会在乎艺人身上那些不同于别人的闪光点。他旗下的艺人,每一个都是按照公司给的人设面对大众,就像顾蓝就像夏溪, 本来的并不是被世人看到的样子。 唱片业不景气, 刚出道的时候只能靠参演偶像剧来赚人气, 即使后来人气赚到了,也依旧不能唱自己想唱的歌。 顾蓝只是一个想要唱歌的人吧。 鹿宁在她的记忆力看到最开始在酒吧里唱歌的顾蓝, 穿着白衬衣牛仔裤, 背着自己的吉他唱着自己喜欢的歌。 鹿宁也看到顾蓝被星探发现签下合约的信息,看到她努力着按照公司给的路走下去, 只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强大到可以展开翅膀,唱自己喜欢的歌让更多人听到。 追逐梦想是是异常艰辛的孤独旅程,被承认被鼓励被尊重是每个努力着的人所渴望的。 顾蓝一直是个可爱的乐观的充满了正能量的妹子。 鹿宁已经经历过两个世界的游戏,无论是权利战争的牺牲品皇太女殿下,还是传奇又美丽的加百利殿下,虽然两位本身都是非常优秀的女性,但鹿宁并不是十分喜欢。 而顾蓝妹子,大概是鹿宁到现在遇到的最想和她成为朋友的这样的女孩子了。 也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听到对面陌生人的质疑,鹿宁很生气。 对面的那位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呀,真是自大又无礼,怎么能质疑一个站上舞台的女士是否会唱歌呢。 鹿宁放弃了原先准备好的曲目,从乐队那里借来了一把吉他,调好音,然后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扫出第一个和弦。 鹿宁要唱一首歌,这是顾蓝自己的写的歌,从歌词到作曲,顾蓝为自己准备了一张专辑,这是最开始的那一首,稚嫩卑微又美好的暗恋。 ——《第三人称》。 “我是你的赞美诗 是你盛装出席经过角落的镜子 我是你完美的第三人称叙事 …… 少年总是情不自已 爱上花或者猫咪 而我爱上的是你 我是你完美的无人知晓的 第三人称的秘密 ……” 鹿宁剥完最后一个和弦,坐在不远处的陌生人放下酒杯。 “你是在舞台上练琴么?真是糟糕的吉他。”那位自大又无礼的陌生人起身走向鹿宁。 裴朔来到鹿宁面前时鹿宁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卧槽? 这个戏码也太套路了吧。 裴朔这尊神刚领完小金熊不该在柏林多待几天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都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其实顾蓝一直是裴朔的粉丝,听裴朔歌长大的,第三人称的暗恋对象其实就是这位闪闪发亮的大明星呀。 这叫什么来着,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在唱暗恋?”裴朔点了点鹿宁怀中抱着的吉他,把鹿宁从“脑内疯狂弹幕护体”模式中拉了回来。 鹿宁回过神来退后几步点了点头。 裴朔看着鹿宁的反应皱了皱眉头,“歌词不错,曲子算有味道,嗓音也算是有天赋,只是为什么唱的这样半死不活,还有弹吉他的水平真是烂。” 裴朔实在是长得太帅了,那种完全男性的帅气,实在是太有攻击性了,鹿宁这小心小胆的人连头都不敢抬,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我很可怕么?” 真是老套又没新意的台词啊,鹿宁点了点头。 按照这个套路一般对面的大明星肯定都会暴跳如雷,然后大声质问,然后就是纠缠不清暗生情愫,这种套路鹿宁小说里电视剧里看多了很熟。 但是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裴朔都没有说话,鹿宁忙抬起头才发现那位大神已经走了。 不按套路走? 你很棒棒啊,要不要我为你鼓鼓掌啊! 鹿宁有点生气,不是很想说话。 直到他放下吉他,葛琳琅款款地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 “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签约的想发,如果有,明早九点来找我,我们好好谈一谈。”葛琳琅说完又踩着她酒红色的高跟鞋走开了。 鹿宁看着手上的名片,葛琳琅的身份有很多,这张名片上葛琳琅的头衔是“天娱乐运营总监”。 机遇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却又如套路般降临。 真所谓,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啊! 鹿宁又陆陆续续唱了几首歌,会所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夜晚才是会所最热闹的时候,不过鹿宁是白天场工作,晚上六点左右接替他的另一位歌手来了,鹿宁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 “冤家路窄”,鹿宁也不知道这个词用在顾蓝和夏溪身上到底合不合适。 在那场车祸之前。顾蓝和夏溪还算得上时好朋友,不过那场夏溪引起的车祸确实让顾蓝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害者变成了肇事者,而肇事者则享受着受害者本应享受鲜花和掌声,在“那场车祸是夏溪无意之间造成”的前提下,鹿宁对夏溪只有“敬而远之”的态度。 根据墨菲定理,你越害怕的事情总会有越大概率发生。 鹿宁在离开会所的时候遇见了夏溪。 四目相对。 夏溪身边还跟着几个新人,她愣在那里,满眼震惊。 鹿宁不想多做交流,就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打算快步离开,却被夏溪赶上来拉住手。 “顾蓝。” 鹿宁听到夏溪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扭过对她笑了笑,“你好夏溪,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夏溪咬了咬嘴唇,“这一年你还好么?” 鹿宁想了想,这可能还是那场车祸之后顾蓝和夏溪的第一次见面。 “挺好的。”鹿宁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冷淡疏离。 “你的嗓子……我听说车祸让你伤到了嗓子。” “还好只是声音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对不起。”夏溪握着鹿宁的手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眼前的夏溪和顾蓝记忆里的夏溪不太一样了,顾蓝记忆里的夏溪平日相处时还算坦荡,但是这个夏溪,让鹿宁觉得恶心。 鹿宁抽回手。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鹿宁不想和夏溪有过多的交流。 “你要去哪我送你吧。”夏溪挡在鹿宁面前。 那几个和夏溪一同来的男孩女孩好奇地看向这边,鹿宁背过身去并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不必了,你的朋友要等急了。”鹿宁推辞道。 “没关系,只是一些公司的后背他们等一会儿也没事,送你回家比较重要。”夏溪笑着说。 “你的车技我体验一次就够了。”鹿宁冷冷地看着夏溪。 听到这句话夏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撇开目光,嘲讽一笑,像是撕下了面具。 “你果然还是怨恨我呀。”夏溪说着侧开身子给鹿宁让路,“那你路上小心。” “嗯。”鹿宁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走出会所。 在顾蓝的记忆力,夏溪一直是这样的人,性格里有非常多的缺点,善妒,自私,偏执,极其善于伪装,那个时候两个人在一个组合,夏溪还从不屑私下里在顾蓝面前带面具,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这样的夏溪真是让鹿宁感觉到一丝不安。 夏溪在顾蓝消失的这一年里,已经从一个不入流的小明星渐渐走红,现在也算是x.m公司这个年龄段艺人里一姐似的人物了,她一直是善良可爱的青春形象,如果顾蓝重新回到大众视野里,夏溪应该是最不乐意的那一个吧。 她会很害怕吧,害怕顾蓝曝光当年的真相,害怕自己从现在的位置上跌落。 让鹿宁想想夏溪见到他之后会做些什么,大概是两种选择,扼杀他或者把他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管是哪一种对鹿宁来说都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没有曝光当年事情真相的心思,一是因为她的影响力不够很容易被x.m公司掩盖下来,二是因为顾蓝前期人设被崩的太过厉害就算他发声大概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 为今之计,唯有尽可能的远离夏溪不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鹿宁离开会所之后,夏溪嘱咐身边的助理开车跟上去,而后又满脸无害笑容的面对围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男孩女孩。 这都是x.m公司的新人,他们所在的男团女团正在热度期,前段时间夏溪上了一个综艺节目带了他们一次,综艺节目录完了便来庆祝一下,公司也很希望看到自家老人新人和睦相处的新闻流出。 “师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看着身影好熟的样子,是师姐的哪个朋友么?”有人问夏溪。 “不是啦,只是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前段时间拜托我帮了个小忙,见到了就想问一问近况,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夏溪歪着脑袋笑着说。 “师姐人真好呀。” “哪有,举手之劳啦,你们以后有困难也可以找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考研大概要二战了,大概要慢悠悠的更文了。 新年快乐! 第46章 “你是来送外卖的?”裴朔皱着眉头问鹿宁。 进来到现在过去了十五分钟, 鹿宁还没从“为什么等在办公室的不是葛琳琅而是裴朔”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缓过神来, 只是因为裴朔太帅了,鹿宁不知到该怎么面对这尊大神,但这已经是裴朔对他说的第三句话了,鹿宁觉得自己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大概会被轰出去。 “是, ”鹿宁点了点头,“顺路送个外卖。” 说完想着自己回答的不够充分又加了一句,“那个这是我做的兼职”。 裴朔:“签约之后不允许做兼职。” “那得看你们发多少工资了,太少了不做兼职怎么办呀。”鹿宁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对捂住嘴, 抬起头对面的裴朔正眯着眼看着他。 裴朔这双眼睛, 有亚洲最美瞳色之称, 亮亮的琥珀色瞳仁,浅浅的有点像金色, 鹿宁以为裴朔这双神奇的眼睛多半是ps或者带美瞳梅花后的效果, 不过现在见了真人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天生丽质”以及“本人比图片好看一万倍”。 啊,我可不是脑残粉!鹿宁摇了摇头把花痴的想法从大脑里赶出去。 “不过工资也不会很低吧。”鹿宁愁眉苦脸地看着裴朔。 裴朔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哎, 嫌弃的表情也好帅啊,鹿宁想。 裴朔把合同放到鹿宁面前,“你在公司的待遇会和我一样。所有税后收入公司抽成百分之五,其他部分全部是你的。” 鹿宁拿起合同仔细翻了翻。 合同很普通,待遇非常优厚,不,是不敢想象的优厚,鹿宁放下合同悄咪咪打量着裴朔。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裴朔十指相扣交握双手不耐烦地说。 哎,不耐烦的样子也是如此英俊。 “待遇太优厚了,”鹿宁小心翼翼的说,“那个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蓝,十六岁的时候出道过一次,是前week组合的成员,但是前年因为一场车祸,我的形象崩塌被迫退出演艺圈,哦可能在你们看起来吧当时我进的那也不算演艺圈。最重要的是我在车祸里嗓子受了伤,音域要比普通人窄,从商业角度讲我是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残次品,我……” 裴朔敲了敲桌子打断了鹿宁的话。 “不要说废话,天娱乐不会做赔本生意这个你放心。当然如果你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有价值的残次品的话,那你也可以拒绝签约——” “我签!”鹿宁立马下笔如飞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鹿宁郑重地把合同推到裴朔面前站起来鞠了个九十度躬。 “请前辈多多指教。” “嗯。”裴朔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合同翻到鹿宁的签字页,皱起眉头。 “鹿宁?”裴朔疑惑道。 完蛋了!鹿宁回过神来,刚才好像太激动了,不小心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鹿宁是谁。”裴朔用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鹿宁。 鹿宁现在用着顾蓝的身体,哪怕是验证dna他都不会有一点害怕,可现在面对裴朔的打量,鹿宁极其心虚,他觉得裴朔会知道他不是顾蓝。 虽然裴朔没人办法证明他不是,但是这个人心里清楚,而且现在的情况他不能说谎,鹿宁心里总有种直觉如果说谎了情况会变的非常糟糕。 “这是我原来的名字,就是没叫顾蓝之前的名字。”鹿宁选择了一个较为折中的说法,“只是这段时间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在用这个名字,就签顺手了。” 鹿宁说完裴朔依旧不说话,大概过了一分钟时间,他扔来了另一份合同,“重新签,别再写错自己的名字。” 鹿宁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拿起新的合同认认真真签下“顾蓝”两个字,然后双手递给裴朔。 裴朔结果合同又检查了一遍鹿宁的签字说了句“字真丑”就放到一边。 “这边程序走完会再通知你。”裴朔说。 而后两人相对无言。 “你可以送外卖去了。”裴朔接着道。 鹿宁听到逐客令如释重负赶紧告别。 走出办公室鹿宁的智商才回归正常水平。 昨天鹿宁接到了葛琳琅递来的橄榄枝,今天赴约的时候那个逗比的暖暖系统又跑了出来给了他一套某团外卖小哥专用制服让勒令他穿上,鹿宁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可还是穿了起来。 鹿宁本想今天来公司能见到葛琳琅这尊神就是万幸了,谁知打开办公室门,坐在里面的竟然是裴朔大神本尊,而且裴朔大神上来就跟他谈签约,完全无视他的黑历史,这样飞一般的事件进展速度远远超乎鹿宁的预料。 事情虽然进展的很顺利,但是裴朔这个人总让鹿宁感到不安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仿佛并不是针对顾蓝的,而是针对鹿宁本身。 也不知道如果玩家在游戏里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鹿宁心想,这场游戏结束之后一定要问问系统。 合同签完了就回家等着公司给回复了,让鹿宁想不明白的是,今天系统让他打扮成外卖小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展现自己勤劳朴实的一面,或者是为了和言情套路一样博得总裁(特质裴朔大神)的注意,再或者是自己在这世界未来星途的定位就是“谐星”…… 猜测总是伴随着各种打开的脑洞,当鹿宁等的下楼电梯打开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系统的用意,并决心给系统五星好评。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鹿宁看到了夏溪。 冤家路窄,大概真的是冤家路窄。 夏溪身边跟着经纪人和助理,经纪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位,鹿宁想起来前几天看八卦,有关于夏溪被“一灿”挖走的传闻。 当今娱乐圈三巨头,x.m、一灿和天娱乐,三家娱乐公司三足鼎立三分秋色,涉足的领域擅长的方向都不太一样,不过一灿作为成立最早,涉足最广的娱乐公司确实是这三者之中当之无愧的帝王。 一灿手中有非常多的一线超一线艺人,他出品的影视向来以“叫好又叫座”著称。 比起歌手,夏溪本人确实更适合当一个演员,那场车祸就是颠倒了顾蓝和夏溪的人生,车祸之后原本默默无闻的开始平步青云,原本星途坦荡的变得千夫所指。 真神奇,就像是夏溪偷走了顾蓝的人生,虽然这样的想法看起来像是loser出于嫉妒的污蔑,但是这样一个游戏的本身就是荒诞的存在,在荒诞的游戏里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鹿宁想把帽檐压低时已经晚了,夏溪认出了他连忙从电梯里跨出来。 “阿蓝。”夏溪笑着,两个酒窝甜甜的。 和昨天在会所的见面又不一样了,或许因为这里是天娱乐,来来往往太多圈子里的人,夏溪叫的那么亲切总不会是因为“和顾蓝关系好”。 “哦,夏溪呀。”鹿宁勉强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里,是准备重回娱乐圈了么?”夏溪说着,语气拿捏的很好,有着小小的雀跃和兴奋,仿佛是真的在为顾蓝高兴。 “不是,”鹿宁装作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来送外卖的。” 夏溪打量着鹿宁,系统给的外卖小哥制服是做旧的款式,上面还象征性地滴了几滴洗不掉的油渍,夏溪看不出破绽。 “我听说这层苏导新片有个试镜,里面有个配角就是外卖配送员。”夏溪身边的助理说道。 夏溪听到后又笑了,“阿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跟苏导演关系挺好的,你要是想演这个角色我还可以帮你跟苏导引荐引荐。” 鹿宁心里奔腾过千万只草泥马。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鹿宁摇摇头,刚想解释什么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那个送外卖的你别走。” 鹿宁闻声扭过头,发现裴朔的助理追了上来。 “外卖配送费还没给你呢。”裴朔的助理笑着递给鹿宁五十元钱。 鹿宁看了看没有接,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顺水推舟演了下去,“这个我找不开的,你有没有零钱。” “你拿着吧我们老板说剩下的你就让当小费了。”裴朔的助理把绿油油的五十元往鹿宁手里一塞。 鹿宁看着手里的钱,往他刚才签合同的办公室看了看,只见裴朔倚在门口看向这边,和鹿宁对视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应该是回自己办公室。 “裴老板真是好人,帮我谢谢他真是麻烦你们了。”鹿宁对那位助理小哥道。 “我们老板人就是挺好的,你路上小心啊。”助理说完赶紧去追他的老板。 鹿宁把钱“小心”收进口袋,而后看向夏溪。 夏溪这会儿正皱着眉头。 “夏溪,事情过去就过去,我拿了钱就会做到我承诺的事情,拜托你以后见到我就当做不认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牵扯,你也看到了我和你——我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求你了不要再跟我说话了。”鹿宁努力装出一副被命运打趴下后自尊心极高的失败者情态。 夏溪愣在那里大概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这时她的好助理看出了自家主子的尴尬,又插嘴道,“夏姐,你要迟到了。” 夏溪连忙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顾蓝手里,“阿蓝我们以后再聊,这是我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你有什么困难一定来找我。” 夏溪说完“仁至义尽”的转身离开。 真是不太好对付呢,鹿宁看着夏溪的背影想到。 不过刚才,裴朔大神是专门让助理来给自己解围的吧,想到这里为何还有点高兴。 鹿宁连忙晃了晃头把奇怪的想法赶出脑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呢,想要说明一下吧,我不是吊着读者不更新什么的,开始断更三个月是因为考研复习,然后挂了假条的,本想考研完成了就可以好好更新,结果今年考试不太理想,需要二战了。 因为本来学的是理科本科也是风景园林这样的,跨专业到文科这边家长都不看好,这次考不好心情一直不是特别美妙,考试结束后都处在一种茫然又焦虑的状态,但还是决定要二战,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可以保证每周一更,周四或者周六周日更新,后面如果复习紧张的话还是会断更,断更会说明的。 实在是对不起 想来,16年自己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一些不成熟的原因和想法开了这样一个坑,并且还入了v。 新的一年加油平坑,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学习! 鞠躬! 第47章 距离裴朔回国过去了半个月, 距离鹿宁签合同也过去了一周。 裴朔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同样, 鹿宁的合同也没有回复。 日子这么毫无波澜过着,鹿宁都快怀疑自己上周去天娱乐签合同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了。 一年前从x.m公司拿到的封口费其中的一半被鹿宁用来做自己的康复治疗使用,另一半在老城区买了一套六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两室一厅, 一间卧室另一间空下来的屋子被他改装成了一个简单的录音室。 顾蓝留下来了很多歌曲的小样,因为当时公司的限制这些东西都没有发表过,鹿宁继承了顾蓝的全部记忆当然同时也获得了她的音乐基础,这小半年的时间, 鹿宁陆陆续续整理了顾蓝的一些歌曲, 通过网络平台进行了发表。 鹿宁发表时用的署名是“weekend”。 鹿宁作为一个宅属性爆表的人, 能够准确的抓住二次元的潮流,几首蹭热度的歌下来, 加上顾蓝出车祸后呈现出的独特声线, “weekend”也算是网路上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歌手了。 这些天来鹿宁一直保持着,白天去葛琳琅的会所唱歌, 晚上回家录歌的生活。 这一天鹿宁被会所临时通知放假,便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起来吃了点饭,收拾好一切坐到电脑前,他昨天晚上一时兴起发了一首歌带点小黑暗的新歌,歌名叫《封侯》,昨晚上传到网站里顺手分享到微博做了个宣传,现在想起来打算看看这首歌的人气怎么样。 鹿宁先打开了网站,页面显示多出来了99+的消息,准备点开看时却怎么也刷不出来页面,网站页面抽风时经常的鹿宁也没在意,又打开了网页版微博。 然后…… 我屮艸芔茻?! 鹿宁发现自己竟然有将近一万的“@”,和已经突破一万的评论以及也不知道多少了的点赞。 鹿宁以为微博也抽,刷新了一下之后,没到一万的“@”竟然变成了两万,而且粉丝数也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鹿宁有点蒙,他连忙打开了消息栏,发现着所有的新消息都来源于他昨天宣传新歌的微博。 鹿宁虽然选择网络发表歌曲,但是却不怎么混二次元的唱见圈,微博关注的也就是些知名的搞笑博主和几个还算谈得来的二次元唱见,新歌微博转发量这么大肯定是被大佬推荐了。 就在鹿宁思考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万条。 哪里来的大佬这么强大?! 鹿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买了热搜。 鹿宁打开自己的那条微博的转发里想看看是那些大佬,结果转发量第一的博主竟然顶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裴朔”。 “裴朔”?! 这一定是在逗我! 鹿宁颤颤巍巍地点开了这位“裴朔”的微博,发现了黄灿灿的大v认证,裴朔的微博只有三条。最新的一条转发就是鹿宁新歌的宣传。 “吉他真是一如既往的烂”,裴朔的转发评论只有一句,连标点符号都懒得发。 如此高冷,不是裴朔还能是谁! “可以啊喔喔(鹿宁在二次元的昵称),一直觉得你很牛掰没想到竟然这么牛掰,你不会是什么三次元的歌手披着马甲吧,竟然认识裴朔大神呀我的妈呀!” 这时跳出来一条关注人的私信,是和鹿宁关系比较好的一只妹子唱见。 “不认识啦~可能是裴朔大神转错的吧,我也很慌很激动啊,要是误转这样是不是会被封杀啊qaq。”鹿宁连忙回到。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说转了,就是裴朔大神能点赞我的微博我都觉得死而无憾了!!!喔喔我觉得你肯定和裴朔大神认识!!!” “我屮艸芔茻!喔喔转发破十万了!” “妈呀喔喔你上热搜了!苟富贵勿相忘!” 妹子接连发过来三条信息。 鹿宁点开热搜榜单发现“裴朔”、“裴朔和weekend”、“weekend”三个搜索词条分别位于热搜榜第一,第三和第六位。 鹿宁这个时候开始有点慌了。 裴朔是怎么知道weekend的存在的?他这是想干什么? 从裴朔的发博数量来看这位大神一点都不像一个喜欢玩微博会手误的人啊! “喔喔裴朔大神关注你了!你再说你跟他不认识呜呜呜呜!qaq而且你竟然没有回粉!!!” 妹子又发来一条信息。 鹿宁还没回复呢下一条又过来了。 “喔喔你怎么不理我了!啊啊啊!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鹿宁再次要回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我接电话呢!”鹿宁连忙按下一行字。 “是谁!”对面秒回。 鹿宁突然想逗逗这个妹子,于是发过去两个字,“裴朔”,发完就起身去找手机。 手机显示是一个同城的陌生号码。 鹿宁皱了皱眉头,他有点担心,打电话的人可能是夏溪的。 电话响了十几声之后鹿宁还是选择了接听。 “为什么不回粉我。” 鹿宁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裴……裴朔大神?”鹿宁有点结巴。 “恩。快点回粉我。”高冷又不耐烦的“裴式语气”。 鹿宁连忙坐到电脑前回粉了裴朔。 “抱歉那个消息太多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嗯。设成特别关注。” “啊?”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鹿宁觉得自己头顶的气压低了几分。 “哦哦,我知道了。”鹿宁连忙把裴朔添加进特别关注列表。 “明天公司会有人去接你,大概早上九点左右,收拾一下东西搬到宿舍住。” “好好,我知道了。” 裴朔那边听到鹿宁的回答后就挂了电话。 鹿宁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听了几分钟盲音才回过神来。 裴朔大神真是风一般的男子啊,鹿宁不觉得长舒一口气。 鹿宁关了消息提醒,回复了那个用“哭唧唧我就知道你们有□□”的妹子一个“晚安”,而后关了电脑。 鹿宁睡了一个白天加上刚才被裴朔这么一吓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站在窗边看着吹了吹风。 鹿宁有些担心,他跟裴朔这个金大腿的接触实在是有些太过顺利了。 像第一个世界,他从慕容琏那里获得了千机楼的金手指,但是最后他也死在了这个人手上。 第二个世界,他从轮回只蛇那里获得了力量,却也间接死在那只蛇的手上。 照现在这样的形势来看,这个世界他大概会获得从裴朔的帮助,同样估计也会因他而死。 裴朔应该是和慕容琏以及轮回之蛇一样的npc。 这样的npc推动着每个世界的游戏进程却也控制着整个世界的走向,不会被蝴蝶效应干扰,这类npc在游戏里应该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两个世界过下来,在第三个世界当下的鹿宁时常回想,这游戏里的世界其实做的非常真实,每个npc哪怕是和你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有自己的人格特点有自己的人生,就像是真的世界一样。 这大概是造物主的游戏吧。 “如果躲过了npc的清理会怎么样?”这样的猜想突然出现在鹿宁的脑海里,不过暂时他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夜风有点潮湿,加上老城区的空气并不是十分的好,吹了一会儿鹿宁就觉得不舒服了。 为了让明天早上能够多睡一会儿,鹿宁关上窗户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天九点,准时有人打来电话,鹿宁拎拖着行李箱背着吉他走下楼时才发现公司给他派了一个卡车。 鹿宁跟搬家公司的员工大叔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 “您就这么点东西么?”搬家公司的大叔再三确认,鹿宁再三点头。 大叔尴尬的看向大卡车前面的停着的一辆玛莎拉蒂,玛莎拉蒂的后座车窗降下,鹿宁看见了…… 这时搬家公司的大叔接了个电话。 “既然这样您要是真没什么要搬的东西我们就先走了。”大叔过了电话对鹿宁说。 鹿宁点点头。 “呦小宁我刚才看着过去一辆搬家公司的车,你这是要搬家么?”邻居大婶买菜回来。 “啊不是,我找了个新工作要住宿舍半点东西过去。”鹿宁说 “这样啊祝你工作顺利。”邻居大婶拍拍鹿宁肩膀,而后往玛莎拉蒂那看了一眼在鹿宁耳边小声说,“我刚才从那车边过里面坐着的小伙子和一个电影明星可像了。” “是么,您可能看错了吧。”鹿宁讪笑道。 玛莎拉蒂里,裴朔卸下墨镜冲鹿宁招了招手。 鹿宁和大婶告别,走到车前,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然后抱着吉他坐上了车。 他和裴朔并排而坐。 “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裴朔先开口。 鹿宁诚惶诚恐:“哦那个要用什么我再来取。” 裴朔用余光瞥了鹿宁一眼。 “你吉他怎么能弹得这么烂?” 鹿宁抱着吉他看向窗外并不是十分想回答他。 “大神的坐骑是玛莎拉蒂,果然是风一般的男子,太骚了。”为了缓解车内尴尬的气氛鹿宁打开微博发了个朋友圈。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秒回的评论。 “裴朔:我还有别的车要不要都开出来让你看看以及你有时间发朋友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吉他怎么弹得这么烂!!!” 三个感叹号的气压扑面而来,鹿宁悄咪咪扭过头看了一眼裴朔本尊。 裴朔对他笑了笑。 豁喽!两个梨涡呢! 可是美色当前为啥鹿宁只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再更一张,补上周的更新,上周因为走亲戚在外地没更抱歉啦! 第48章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加上裴朔笑得格外花枝招展, 鹿宁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傻笑回去。 这边鹿宁刚笑完, 那边裴朔就不笑了, 不笑就不笑呗, 他还撇了撇嘴打量了鹿宁一遍, 眼角眉梢都是嫌弃之色。鹿宁想怼两句回去, 但是碍于这位现在是自己的老板, 说老板有点不足以全面概括裴朔对他的重要性,衣食父母来自远方的金大腿才足以说明问题。 这么想想鹿宁觉得眼前人的一撇嘴一瞪眼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于是继续笑脸相迎。 “把你那一脸谄媚收一收, 难看死了。”终于裴朔败下阵来, 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 此后相安无事, 一直到了公司给鹿宁安排的宿舍。 鹿宁一下车瞧见面前这光看就指导价值不菲的花园别墅有点蒙。 “你们公司待遇这么好, 练习生都住别墅?”鹿宁扭脸问随后下来的裴朔。 裴朔没停下来只是瞥了她一眼, “提醒一遍是我们公司。” 然后大神就径自往屋里走了。鹿宁只好跟着裴朔也进了房子。 “这是我的一处房产。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不方便和圈内人有接触,先在这里待着调整状态,至少是一年前在小巨蛋开演唱会的水平, 期间会有老师来给你上课。”裴朔进门来了个急刹车转身对鹿宁说。 鹿宁差点撞裴朔胸上, 他抬起头,“那调整好了干什么。” “干什么?”裴朔挑了挑眉毛, 然后他倾身在鹿宁耳边说了三个字,“搞事情。” 说完裴朔就走了留下了自己的助理。 “所以他进来是干嘛的?”鹿宁看着裴朔潇洒的背影,“就为给我开个门?” 鹿宁觉得自己金大腿可能有病, 中二病,还挺要命的。 但是吧在别墅的生活让鹿宁觉得更要命。 没有网络,被要求不能出门,每天每时每刻除了睡觉吃饭都有老师轮番上场来给鹿宁上课。 跟顾蓝当练习生的当年对比一下,鹿宁觉得自己现在更惨。 裴朔似乎是有意阻断鹿宁和外界的联系,智能手机都没收了换成了一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年机。 鹿宁了解外面世界的途径只有电视和每日同裴朔助理一起来的各种报纸,顺便说一句,电视只能收到一个频道——“央视新闻”。 怕了怕了,鹿宁是真的有点方这怎么让他有种被非法□□的感觉。 这一天,鹿宁坐在餐厅吃他的午饭,裴朔的助理陈晓个准时上门并附带着最新的《financial times》和《a daily》。鹿宁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娱乐圈的人当然虽然是边缘人,但是怎么说也得时时刻刻把握娱乐圈动向吧,让他整天关注时事政治金融风向到底是什么意思。 鹿宁问过陈晓个,陈晓个跟他说。 “朔哥说了,娱乐圈时事动向这东西是经纪人该管的,作为一个歌手与其每天盯着八卦看不如多练练自身技能或者学学英语啥的,省的出去了让人家觉得你没文化。” “没文化!说谁呢!” “朔哥说了,谁吉他弹得烂就说谁。” 鹿宁真想把一盒子吉他拨片塞到裴朔嘴里。 鹿宁大学里英语成绩也不差,六级五百多分过的,报纸什么的连蒙带猜也是能看得懂的,然而看得懂不代表他就乐意看。陈晓个把报纸放在餐桌上的瞬间,鹿宁觉得自己食欲下降了一半。 “陈哥,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鹿宁愁眉苦脸地看着陈晓个,“咱吃饭呢,把那玩意儿拿走行不行,我上大学那会最晕英语了,我看一眼能傻三天。” 陈晓个没忍住笑了,他把报纸拿走扔到客厅里又坐回来。 “你是不是对朔哥有意见?”他问鹿宁。 “怎么可能,没他老人家我先在还在送外卖呢。”鹿宁说着把筷子放下,这个话题真是让他吃不下。 “你心里是不是在说,在这儿还不如去送外卖呢。”陈晓个一脸“就你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的表情。 裴朔作为最顶尖的艺人加上他哥哥原因,手里拥有的应该是圈子里最好的资源,从经纪人到助理,用的都是人精。鹿宁第一次见陈晓个还是在裴朔的公司里,他从办公室里出来追上自己塞给一把“外卖”的钱,解了他面对夏溪的尴尬之围,那会儿鹿宁还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踏实肯干的助理,现在嘛,印象完全改观。 ——他就知道,跟着裴朔的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咔嚓一刀切开了,肚子里都是黑的。 “也没有。”鹿宁擦了擦嘴,“我就是,我觉得我在这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大神什么也没交代就让我在这上课上课还是上课,我连我经纪人是谁都不知道,总感觉特别不踏实。” “放心吧朔哥决定的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现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因为你这样也做不了什么,离朔哥的起步要求还有点距离,”陈晓个笑着说,“而且你不会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你经纪人是谁吧?” “你啊?” “唉,我可不敢抢朔哥的活。” “等下,你的意思是裴朔大神亲自当我的经纪人?” 陈晓个点头。 “我缓一下。”鹿宁靠着椅背仰起头手臂遮住眼睛。 裴朔亲自来当自己的经纪人,其实鹿宁在这的几天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裴朔是系统隐藏的金手指么,倒是比那个所谓的暖暖系统要好用多了。 站在巨人的肩头摘苹果,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让他兴奋呢。 鹿宁隐藏起来自己内心的激动,他长舒了一口气,坐直身子对陈晓个说:“陈哥帮我谢谢大神,我会努力的。” 从来自于顾蓝本人的专业角度来看,说裴朔是最顶尖的歌手他必然是当之无愧的,从鹿宁个人角度来看,裴朔伸出的橄榄枝足以成为他在这场游戏里最大的助力,鹿宁心里对裴朔还是满怀感激的。 “好的,”陈晓个笑得一脸无害,“那就先把报纸看了吧,朔哥说他会检查的。” 好吧,鹿宁决定收回之前在心内翻涌澎湃的,对裴朔大神的感激之情。 这一天下午没有课,鹿宁趴在阳台的软榻上看报纸,手边没有电子设备,遇到不认识的单词蒙不出来只能查字典。鹿宁感觉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顾蓝算是娱乐圈里比较踏实的孩子了,但是在大环境里难免会被潜移默化,她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又些浮躁的气质,这点缺点和她的所有优点都被鹿宁继承了。 来别墅之前,鹿宁对娱乐圈的所有动向都保持着百分之百的好奇心,仿佛促使他进入这个圈子的不是对音乐的热爱,而是对鲜花掌声八卦金钱的热爱,但是过了这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之后,鹿宁发现自己似乎沉了下去,娱乐圈的纷纷扰扰好像也没有那么有意思,确实还不如观察一下大盘走势,多学几个单词。 这大概就是裴朔的目的吧。 不过鹿宁即使能够感受到裴朔的良苦用心,他也没法战胜英文单词带给自己的真真困意,加上他最近也确实累得不轻,《financial times》刚看了一篇就趴那睡着了。 鹿宁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他做起来发现身上披着条毯子,一回头又看见裴朔正拿着本书坐在他对面。 鹿宁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来了?” 裴朔从书中抬头,鹿宁才发现他带着眼镜,圆框复古那种,手上的那本书是蓝皮线装的,隐隐约约看着是竖排繁体的,应该是影印版,这样的裴朔看起来像个民国时期的小少爷,文绉绉的,鹿宁还真是不太习惯。 裴朔合上书,“去洗把脸,该吃饭了。” 裴朔说完就把书放在茶几上起身出去了。 鹿宁叠好毯子站起来,专门去看了眼裴朔看的书,封面上用楷体写着“梅花渡异林”五个字。 “什么书,都没听过。”鹿宁摇了摇头,把毯子放回原位。 鹿宁收拾完到餐厅的时候,裴朔和陈晓个正帮着阿姨摆餐具,鹿宁在别墅的日常都有各种家政阿姨照顾着。 “裴先生,我家有些事儿,能不能给您请个假离开一会儿,您们吃好就放这儿我回来收拾。”收拾完的阿姨不好意思地同裴朔说。 裴朔笑了笑,“没关系您去吧。这些东西我们自己收拾,就放您一晚上假。” 阿姨千恩万谢的走了,三人入座以后,鹿宁看着裴朔,“大神,你会洗碗啊?” “不会。”裴朔抬眼道。 “那谁洗啊?陈哥?”鹿宁扭头看向陈晓个。 “你别看我,”陈晓个给鹿宁夹了块鱼,“我刚可帮忙做饭了,做饭不洗碗你听过没?” “洗碗都不会。”鹿宁勉强应下了差事小声嘀咕着。 “因为你在所以我就不会啊。”裴朔抿嘴一笑。 故意的。 这么贱兮兮的表情鹿宁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第49章 鹿宁收拾好厨房出来时裴朔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裴朔听见动静向鹿宁招了招手。 鹿宁跑过去坐到裴朔旁边的沙发上, 裴朔示意他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央视新闻少有的娱乐消息, 内容大概是某著名导演的新剧要开拍了,新剧是历史题材的, 对弘扬传统文化提高国民历史审美都有贡献。 能在央视新闻做正面报道的影视企划, 毫无疑问都是大制作, 也会是在电影史上留下一席之地的作品。 鹿宁没明白裴朔的意思, 但是当镜头闪过新剧发布会的场景时, 鹿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夏溪,不过按照画面里夏溪的站位可以看出她在这片子里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角色。 “她……”鹿宁对着裴朔满脸不解。 “嗯,”裴朔点了点头, “这部片子是我们公司投资的。” “那我那天见到她她是为了来你们, 哦不, 是我们试镜咯?” 裴朔再次点头。 “你对夏溪怎么看?”裴朔问鹿宁。 这真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啊, 鹿宁确定裴朔知道发生在顾蓝身上的事情, 其实当时娱乐圈能够接触到高层的人都知道x.m公司颠倒黑白舍卒保车的举动,差不多也能了解到那场车祸的真相,但是由于和自身并没有利益牵扯所以他们都保持着隔岸观火的心态, 裴朔作为这个娱乐圈里最有地位的那一批人, 如果他想了解必然会比鹿宁自己知道的更多。现在裴朔文鹿宁对夏溪的看法,鹿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了很多答案,然而他并不能保证这些答案是裴朔想要的,思索了一会儿, 选了一个比较模棱两可的回答。 “夏溪演戏还是很厉害的,让他来演公司应该不会赔本。” 听完鹿宁的回答裴朔测过身来看着他,一脸“你是不是真傻”的表情,“公司投资的电影还没到由一个小角色决定盈亏的局面。她演戏还是有一点天赋的,但是作为歌手真的是差远了。” 鹿宁连忙点头。 “而且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娱乐价值,所以她以后会更红,不过,”裴朔看着鹿宁的眼睛,“你要知道,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歌手,要想站在领域的最顶尖,最应该忽视的就是自身的娱乐价值,你只有在圈子之外才能站在圈子之上。” 这算是裴朔这么多天来不让自己接触有关娱乐圈的消息的解释么?鹿宁这么想着,就立马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句,“在圈子外这种事你自己都没有做到”。 “我没有做到,但我希望你能做到,我也会帮你做到。你再次出现在舞台上时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你只要专心去唱你的歌,其他的一切我都会处理。” 裴朔接下来的话打断了鹿宁内心的吐槽,并仿佛在他脑袋里扔进了一个炸弹,哗得一下,一团蘑菇云升起,鹿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靠!大神这是要向他寄托人生理想为他挡风遮雨铺平人生道路的宣誓么? 要不要说i do啊! 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不娶我! 系统你搞错了我的金手指吧,我的金手指明明是眼前这尊神好么! …… 鹿宁的脑袋里一堆乱码,很长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平静下来。 “大神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嘛!人家少女心都砰砰乱跳了。”鹿宁觉得气氛有点严肃连忙对裴朔挤眉弄眼道。 “谁知道呢,”裴朔耸耸肩,道也没怼鹿宁这一脸谄媚的狗腿样,“总觉得是我欠你的。” “哎呦,你这一看就是上辈子欠了我情债的嘛,不如我就不计前嫌以身相许让你把债还了好了。” “不。”裴朔没等鹿宁把废话说完就绽放出一个标准微笑,拒绝了一个“少女”的表白,“你太丑,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大神,被大神点名说丑的鹿宁一阵心塞,捂着小心脏默默坐的离裴朔远了一点。 “虽然说是要帮你打理好一切,但是有一件事我认为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裴朔关了电视,语气突然又严肃起来,“对于x.m颠倒黑白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知道你收了对方的封口费,但是交易这件事从来不和结果挂钩。” 这个事情也是鹿宁一直都想和裴朔讨论的,一旦鹿宁决定重回舞台那么那场车祸就会成为她最大的阻力也是最大的助力。 “我知道,但我不想主动,如果对方不提,那就让他过去吧,我相信凭我的实力和努力还是会坐到我想做的事情的。”鹿宁没有说后半句,不过对话的两人也都了然。 如果夏溪那边想要那这件事做文章阻拦他的话,鹿宁和裴朔都不会建议来使用这件武器。 “这样啊,”裴朔笑了笑,“我明白了。” 谈话到此结束,陈晓个这时从外面回来告诉裴朔车子已经备好了,裴朔起身离开。 “大神,”鹿宁叫住裴朔,“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不能,”裴朔头也不回地迈出别墅大门,“死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的。” 裴朔的玛莎拉蒂绝尘而去,留下鹿宁怀疑人生。 这位大哥不会是什么妖怪吧,为什么每次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说话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么! 哼,生气哦! 那晚谈话之后裴朔向鹿宁要来了顾蓝那些偷偷写的歌,此后每天裴朔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鹿宁。 鹿宁练习时,裴朔就坐在一旁,他不是看那些名字稀奇古怪的线装书就是拿着顾蓝的稿子做修改。 认真的人是最好看的,这话不假,认真起来的裴朔就更好看了,鹿宁上课时总是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不过哪怕是这么细小的动作也逃不过大神的眼睛,通常鹿宁偷看着偷看着就会和裴朔四目相对。 “看好了么?”大神一般会推一推眼睛。 鹿宁会尽量镇定的转过头去,“就算勉强看好了吧。” 由于鹿宁的表现和内心相差太远,导致在做出“不屑大神美色”的反应时总会呈现四肢不协调的症状,教导鹿宁的老师还开同裴朔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在为娱乐圈谐星行当引入新鲜血液么。 裴朔都点点头表示默认。 这样与世隔绝的训练进行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没有老师踏入这栋别墅,这代表着鹿宁所需要的专业技能方面的素养已经具备,这是裴朔所说的“能够开始唱歌”的标准,至于“如何唱歌”就需要从舞台上学习,一个月之后裴朔开始带着鹿宁出现在c市各种各样的酒吧里,在昏暗的看不清歌者模样的舞台上,鹿宁按照裴朔的指导唱着一首首不同风格歌。 古人讲文以载道歌以咏志,唱歌是一种文字和音乐结合的传神艺术,有些歌需要被倾听,有些歌只是自抒胸臆,裴朔不喜欢太高的舞台,他认为酒吧这样的环境里,歌者和倾听者距离很近同时也有阴影阻隔,在黑暗的保护下听者与歌手都可以敞开心扉,这样的氛围是最适合唱歌的也是最容易让歌手找到感觉的。 根据酒吧的不同,裴朔会为鹿宁选择不同的歌,鹿宁要在那里一天一次的唱,直到裴朔满意他们才会换到下一个场地开始下一首歌。 这样的实战又持续了一个月,鹿宁只唱了四首歌。 “虽然还不够,但是足够面对接下来的情况了。”最后一次收工的时候裴朔对鹿宁说。 当晚鹿宁收到了陈晓个送来的通告通知。这是鹿宁重入娱乐圈接到的第一个通告,也是裴朔从柏林回国沉积三个月后第一次出现在聚光灯下。 “your voice”,一个以“发现你说不曾知晓的好声音”为主旨的歌唱类真人秀节目。 虽然和裴朔接了同样的通告,但是鹿宁和裴朔在这档真人秀里扮演的角色却不相同,裴朔是节目组重金聘请来的评委,鹿宁则是有幸接到节目组邀请的选手。 这档节目的安排非常有意思,他们会邀请一些在娱乐圈里甚至圈外没有什么名气,然而自身天赋或者演唱功底过硬的歌手来参赛,这些人在台上演唱时都不会露脸,只有在淘汰或者进入决赛后才会被曝光身份。选手的去留是由评委和参与观众一起决定的,每个评委有一次特权留下他认为优秀的歌手。 第一期节目一共有十位选手,三位评委。 这样的赛制和节目本身简直就像是为鹿宁量身打造的,不过同时裴朔向鹿宁传达了“你放心我不会帮你作弊的”、“如果你唱不好我也不会要你的”之类的鼓励。 这些“鼓励”对鹿宁的作用实在太大,听完之后一整天脸上惨兮兮的表情。 “我帮你看了看你的对手,我觉得如果你真的连他们都赢不了,那就太打我的脸了。” 裴朔送上一些安慰,鹿宁更紧张了。 第50章 载着评委和选手的车子同时到达了录制现场, 裴朔吸引了记者百分之百的注意力, 加上节目组对选手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鹿宁没有被拍到哪怕一根头发丝儿。当然也因为节目组对选手身份的保密, 作为选手之一的鹿宁到达录制现场之后依旧不知道其他九个人是谁。 鹿宁到达电视大楼便被工作人员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无剧本直播是这个真人秀的噱头之一, 工作人员先根据选手到达的顺序让他们依次抽了上场次序, 鹿宁是第六个出场的, 这个次序对鹿宁来说还是比较有利的。 休息室的液晶电视上转播着前台的实况, 工作人员热场工作完成之后, your voice 第一季第一期的节目就开始了。 灯光突然熄灭,全场哗然,在第一束光打向舞台后, 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舞台上站着一个少年, 穿着毛柔柔的灰色针织衫, 白衬衣, 怀里抱着把吉他, 他低垂眼眸,滑动拨片弹出第一个和弦。 只是一个和弦,就仿佛波动了所有的人的心弦。 人们心潮翻涌, 却不敢发出声音。 音符从少年白净的指尖变幻而出落入耳中, 一个不算很长的前奏之后,已经有人哭了出来。 这是《少年》啊, 是裴朔的第一首歌,如今是他第二次唱这首歌,十年弹指过有多少人、甚至连歌者自己都已不复年少。 很多人记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裴朔出道的日子啊,都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十年过眼过,舞台上的人声音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变成了男人,成熟后会老去。 十年前裴朔唱这首歌,还充满了年少的激情,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美好青春。 十年后裴朔再唱这首歌,声音里有了时光流逝的痕迹,可念不可追的青春。 “如果我老了,不再年轻不再好看,声音也像老旧的风箱,虽然是说如果但这些的确是我会经历的事情啊,到那个时候,你们还会爱我么?”十年前裴朔这样问过自己的粉丝。 “爱啊,怎么能不爱!”十年后裴朔以一首《少年》回归歌坛,粉丝心中的答案依旧没有改变。 鹿宁在休息室里看着裴朔演唱的直播,他很遗憾,遗憾自己作为参赛者不能在现场听完这首歌。 裴朔确实是一个能用歌声直击灵魂的歌手,也是顶尖的词曲作者,所有的鲜花与掌声都是应得的,哪怕他退出歌坛三年,但是只要站在舞台上只要他开始唱歌,他就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的王。 鹿宁深深的感受到,裴朔说的没错,顾蓝有天赋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裴朔演唱完毕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今天到场的观众绝大多数是裴朔的粉丝,全场起立为他鼓掌。 灯光熄灭又亮起,裴朔已经退出了舞台走到他的评委席,主持人接过话筒,一长串的寒暄之后,第一期的比赛便正式开始。 第一位上场的选手是一个男声,选手站在屏风后以确保身份不会被提前曝光,可能是因为裴朔的表演太过精彩,第一位唱完场上的观众兴致缺缺。 鹿宁比较在意的是裴朔的态度,他真的好怕突然杀出匹黑马什么的唱到裴朔的心坎里,那他不就得让位了。 不过还好,一直到第五位上去的都没有特别惊艳的。 第五位选手上场时工作人员来通知鹿宁准备,鹿宁走过黑色的甬道到达后台,紧张得几乎全身发抖。 上一个人似乎唱完了,裴朔好像点评了几句说了些不温不火的话 鹿宁被工作人员引导走上舞台,台上一片黑暗,黑暗安抚了鹿宁紧张的情绪,似乎回到了在酒吧里练习的那一个个夜晚。鹿宁示意乐队演奏,一束光打在他身上。 音乐响起,前奏有些沉闷,像夏天暴雨过后的黄昏,乌云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希望地活着。 看不到阳光地活着。 满心愧疚无力挣扎地活着。 ——鹿宁唱的这首歌叫《老》。 是生老病死之老,是老而无用之老,是茫茫一生走过的过程,是老。 这是一首几乎没有名气的歌,它出现在裴朔为鹿宁推荐的歌单上,鹿宁用了三天时间去筛选,终于定下了这首,他把结果交给裴朔的时候,裴朔沉默了很久。 “这首歌很难,”裴朔对鹿宁说,“不是说它需要多高的技巧,而是他需要的感情太复杂。这首歌的作者没什么名气也缺天赋,做了一辈子音乐都没有做出好东西来,只有这一首留了下来,写在他四十五岁生日,这首歌发表之后没过一周他就在家里去世了,然而即使这样这歌也依旧没有火起来。” “这首歌不好听,甚至让人痛苦,因为太伤心太绝望了。”裴朔看着鹿宁的眼睛,“你确定要唱这首歌么?” 鹿宁当时非常坚定。 裴朔只是叹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阻止,“好吧,这样的歌我唱不来,但是或许你可以。” 裴朔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有着超人的天赋,近三十年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说不好听点也可以叫“不食人间疾苦”,这样的人确实无法体会到无力挣扎的绝望吧。 鹿宁虽然不能完全体会到作者当时的绝望,但是那样在柴米油盐里挣扎的无奈,拼尽全力却依然求之不得的痛苦,他还是知晓几分的。鹿宁不认为自己能把这首歌唱好,可是他想唱。 鹿宁想估计也就是在自己告诉裴朔要唱《老》之后,这位大神才选择把《少年》当做自己回归的第一首歌,裴朔在用自己为鹿宁铺路,他没有告诉鹿宁,却的确这么做了。 一首《少年》可以把全场观众的情绪调动到一个有利于鹿宁的方向,当鹿宁唱起《老》他们心中很多感情便会自然而然的被引出。 裴朔视自己为砖,抛砖引玉。 鹿宁早已在心中叩谢。 当鹿宁唱出第一句时,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起来,他躲在黑暗里就像是一个讲故事人。 这故事里有真有假,唱歌的人借着歌中人的故事苦笑自己的人生。 鹿宁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旋涡,耳边只有旋律脑子里闪现的是自己人生,顾蓝的人生,这首歌创造者的人生,一幕幕走马看过。 起先的感情和他往日练习里感受到的一样,无奈,绝望,痛苦的挣扎,可是今天,在舞台上,唱着唱着他突然感受到了另一中情感,就像是黑暗里一点萤火之光,像是灰茫茫天地间一抹艳挑之红——并非完完全全的绝望,一颗枯萎的妄求速死的心却也见到了春生春发,他为还能唱歌而快乐,舞台就像是天堂呀。 一首歌不到五分钟,鹿宁觉得自己仿佛用尽了所有时间唱完这样一首歌。 音乐消熄后,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鼓掌么?鹿宁突然有了点失败的沮丧。这时他透过屏风看到评委席上的裴朔占了起来,为他鼓掌,而后场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鹿宁鞠躬感谢,直到回到休息室里了自己演唱的回放,他才知道大家不是因为不想鼓掌,而是因为沉浸在一种感情中忘记了鼓掌,裴朔带头后大家才如梦初醒。 鹿宁之后上场的四位选手各有风格,但是都没有这样的感染力。 鹿宁知道无论这一场比赛的结果怎样,这一步他都赢了。 如果没有裴朔的铺垫,他大概不会赢得这么容易,想到这里鹿宁皱了皱眉头,裴朔这样做的牺牲真的很大,对他自己来说没有半分好处,受益方只有鹿宁和节目组了。 十个人十首歌,最后由观众打分,得分最少的一人会被淘汰,但是每位评委都可以当场决定是否给淘汰选手一次挑战机会。 得到挑战机会的选手可以从安全区里选一位选手与之pk,负者出局胜者晋级。 第一场比赛的结果,鹿宁以微弱的优势居于首位,排名第十的选手得到了评委给的反击机会,这位仁兄选了排名第六的一个民谣歌手。两人pk之后,民谣歌手竟然被淘汰掉了。 鹿宁在休息室里看完了之后比赛,结束之后又被工作人员带着离开了录制现场。 离开的时候围堵选手的记者比来的时候多了一部分,不过好在他们暂时也分不清谁是谁,鹿宁遮遮掩掩地上了保姆车也没出什么岔子。 回来的路上因为后面有狗仔跟车,司机绕了一大圈才把鹿宁送回别墅,鹿宁到的时候裴朔和陈晓个已经都在那了。 裴朔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陈晓个则系了个围裙在厨房忙活着。 “阿姨又请假了?”鹿宁像考试完的不敢见老师的学生换了鞋先跑去厨房跟陈晓个搭话。 “没有,”陈晓个熟练地颠勺,“这不是听说你表现的不错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的嘛。” “陈哥你真好。”鹿宁说着给陈晓个抛了个媚眼。 “我不好么?”裴朔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报纸来到鹿宁身后幽幽地问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更新 第51章 “我不好么?”裴朔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报纸来到鹿宁身后幽幽地问了一句。本文由  首发 听到裴朔的声音鹿宁心里微微抖了一下, 立马转过来满脸堆笑对着裴朔, “你当然好了,你对我是最好的了。” “那你为什么不先来和我说话。”鹿宁的话听在裴朔耳朵里还是受用的, 于是直起身子抱胸看着他。 “这不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内心还有没组织好语言来表达汹涌澎湃的感激嘛!”鹿宁眯着眼睛拍马屁。 平日里鹿宁觉得自己也算是有骨气的人, 从来不屑于拍马屁, 但是如今也是神奇, 竟然练就了一身闭眼吹的本事。 “哼。”裴朔下巴微微上扬傲娇地哼了一声, 转身坐到餐桌前。 鹿宁还以为把大佬夸舒坦了,大佬决定放过他了呢,谁知裴朔刚一坐下便对鹿宁来了一句, “今天你刷碗。” 大神傲娇起来总是那儿的……嗯……幼稚。不过今天鹿宁心情好, 非常好特别好, 好到觉得裴朔让他刷碗都那么可爱。 “那必须的, 当然我来刷啊。” 裴朔看着鹿宁毫无炸毛迹象, 反而笑眯眯地应下,便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却又不肯表现出内心的挫败, 于是又哼了一声。 鹿宁则勤快地洗了手跑去厨房帮忙。 陈晓个手艺十分了得, 颠勺的功夫跟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似的。陈晓个这个人长得也是十分出挑,把他放到娱乐圈里颜值照样是能排上号的, 那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和裴朔如出一辙,这么好个鲜肉苗子给大神当助理还能理解,但是这堪比专业大厨的做饭功夫放在他身上就有点反差萌了。 陈晓个在鹿宁心中真是瞬间□□属性点满, 这让鹿宁突然有了个搞事的想法。 五菜一汤的晚饭着实丰盛,裴朔和鹿宁都是靠嗓子吃饭的,陈晓个很贴心的避免了一切对嗓子有害的食材和烹饪方法。 饭吃到一半,鹿宁放下筷子打量起陈晓个。 “你看他干嘛?”一向寝不严食不语的裴朔突然开口。 “我就是好奇啊。”鹿宁托腮道,“陈哥你厨艺了得啊,跟谁学的,现在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多了。” “啊?”陈晓个楞了一下,“哦,跟着朔哥家里的厨子学的,朔哥胃不好忌口也多在外面赶通告经常吃不好,我就顺便学了一下在外面给朔哥做个饭什么的。” “啧啧。”鹿宁给陈晓个竖了个大拇指,“夸夸你。” 裴朔放下了筷子。 “那道不用。”陈晓个有点不好意思,“朔哥给工资的,我这也就是本职工作。” “也很厉害啊,”鹿宁接着夸,“你有女朋友没啊?” 裴朔轻咳了一声。 “没有啊。”陈晓个更加不好意思。 “那你介不介意找一个啊。” 裴朔又咳了一声。 “不用不用,”陈晓个以为鹿宁要给自己拉皮条,赶紧摇了摇手,“我这还有朔哥呢,谈恋爱多影响工作。” “哎呦我跟你说——” “咳咳咳……”裴朔重重连咳了几声终于打断了鹿宁话。 陈晓个以为裴朔呛住了赶紧给他递水,裴朔接过水喝了几口。 “吃饭时候不要讲话。”裴朔放下水杯。 “好。”鹿宁乖乖的答应了重新拿起筷子,后半顿饭一脸奸笑的吃完。 此后裴朔道士没再被呛住,吃完饭他就上楼去了,今天碗有点多,陈晓个帮着鹿宁一起洗。 两个人在厨房边洗边聊天。 “陈哥你也太体贴了。” 来楼下喝水的裴朔路过厨房听到里面有声音立马停下了脚步。 “哪有啊,你今天怎么老夸我啊。” “当然因为你好所以才夸你的呀。” 鹿宁说着把盘子往碗柜搬,裴朔听见动静赶紧向阴影里躲了躲。 “你可别。我总觉得你是有事儿,这太不像你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个事儿。” “哎啧啧啧,我就知道,唉你说吧,看在你狗腿得这么卖力份儿上只要不违背我原则一定知无不言。” “那个,”鹿宁顿了顿,“你跟朔哥是不是在一起了啊。” 裴朔一口水没咽下去又差点被呛住,而后厨房就传来碗打碎的声音。 “我的祖宗啊,”再后是陈晓个极其惨烈的号了一声,“你是不是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论坛,你成天都在瞎想什么呢。我跟朔哥我俩,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这么□□啊对朔哥不要太体贴好嘛!”鹿宁还没放弃。 “你要给我年薪七位数我也这么体贴你。” “哦。”鹿宁之后就没再说话。 裴朔忍不住了轻轻笑了起来,看到厨房里晃过鹿宁垂头丧气的身影又蹑手蹑脚地回到楼上。 鹿宁搞事情没搞成还有点沮丧,洗完碗就回卧室了,因为训练结束别墅里的网络解禁了,各种数码设备也回到了鹿宁手上。 鹿宁打开电脑开始刷微博。 果然热搜被裴朔带着十位选手屠榜,最大的赢家当然是your voice节目组。 各种对选手身份的猜测飘满首页,鹿宁随便看了看,发现对于自己身份的猜测都不怎么靠谱。 选手和节目组都签了保密协议的,在节目组要求之前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其实就算是作为选手的鹿宁自己,现在都不知道对手有谁。 裴朔倒是知道,鹿宁起先想着要不要去问问,但是后来再考虑一下便觉得还是不去了,如果裴朔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的话一定早就说了,从今天的比赛就可以看出来,裴朔为自己考虑的绝对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了。 唉,大神人还是很好的,就是傲娇了一点嘛。鹿宁想着点开了“#裴朔 少年#”这个排在热搜第一的话题。 裴朔强大的粉丝团体刷起来的热搜,但是在里面却看到了一个热门。 那条微博来自某知名乐评人,这位乐评人比较喜欢发出一些哗众取宠的言论,这一次他截取了今天比赛里裴朔《少年》的那一段和鹿宁《老》的那一段,做了对比。 “我两年前就批评过这位所谓的华语音乐之王的歌手,唱歌白感情不够,那会儿被他的粉丝怼的关了评论,不过今天我还要说当年话。十年了你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怎么唱歌还是这么白,听听你同台的人什么是真的用灵魂唱歌。” 这条微博的转发破了十万,评论里有裴朔粉丝护爱豆的但是跟多的是应和博主的声音。他们认为博主说非常正确,裴朔从来没可以隐藏家世,所以很多不知道哪什么眼光看世界的键盘侠总是觉得裴朔的成就是用钱砸出来的,裴朔这样的大少年不是民间疾苦当然做不出什么好的音乐。 舆论惯常拉高踩低,在批评裴朔的同时也就抬高了鹿宁,甚至在夸大鹿宁的水平。 裴朔重回乐坛娱乐圈必然有人看不惯的,各方势力推波助澜这就造成吐槽裴朔的声音开始和欢迎裴朔回归的言论并驾齐驱。 这样的言论让鹿宁真的非常生气,虽然裴朔确实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黑暗,但是他的的努力他的实力当得起他身上所拥有的一切荣誉。怎么能说裴朔不带着感情去唱歌呢,裴朔对音乐的爱早就超越了所有的情感,视之如命。鹿宁真的很替裴朔委屈。 鹿宁一生气就用weekend的微博账号转了一条客观分析后站裴朔的微博。他转完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鹿宁打开门外面站着大神。 鹿宁现在面对大神内心比较愧疚,他认为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铺路大神现在也不会受那么多非议。 “有时间刷微博不如出去走走。”裴朔说,“我看你今晚吃的比较多,想提醒你一下你摄入的热量已经超过了你今天需要的,所以你会胖。” “对不起。”鹿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干嘛要道歉。”裴朔下巴微微扬起问鹿宁。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他们说的那么难听。”鹿宁低着头。 “呵,”裴朔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存在这些议论我的言论就会消失么?” “我……”鹿宁脑袋瓜子低的更低了。 “有人想狂欢你就让他去,何况这些问题都是我本来就有的。倒不算无中生有。”裴朔有些轻蔑的笑了笑。 “可是有些人说话特别过分啊明显就是嫉妒眼红啊。” “那你要记住一句话,有些人想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你没义务替他爸妈教他该怎么像个人一样坦荡。”裴朔的表情缓和了起来,“而且这都是我考虑过的,比起对不起,我倒是更想听你说谢谢。” 原来这都是裴朔计划好的,他知道今天过后他会面对什么样的言论,鹿宁的知名度会随这种言论的愈演愈烈而提高,想到这里鹿宁抬起头和裴朔对视,他发现大神的眼生已经没有了开始的冷漠和不屑,还有点温柔。 “谢谢。”鹿宁不好意思的圈着衣角说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一周之内更新,不敢再说确切时间,总是自己打脸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