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注定倒霉?》 第1章 看了一本小说 第1章看了一本小说 江遥在上班的时候摸鱼看了一本小说,玛丽苏言情小说。 女主林婉心是个清新脱俗绝不做作的真白莲花,身边围绕着三个死心塌地爱她的男人,经过无数纠葛,男主秦骁顺利抱得美人归,同时,女主还与另外俩人保持着“纯洁”的友谊。 这尼玛都是什么鬼?女主为什么这么苏?男主为什么天天开挂?反派女配为什么这么蠢?居然还跟她同名!最贱的是,反派女配的父母、直系亲戚也都跟她父母、亲戚一个名字,巧合也不能巧成这样啊。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有一个极品亲戚成了玛丽苏女主文网络写手。 江遥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但在“看了开头就一定要看到结尾”的强迫症驱使下,她还是挣扎着看完了,看完之后,就把这奇葩的小说忘到了脑后,打算让它消逝在时间的河流里了。 但她现在不得不绞尽脑汁回忆这本书的情节。 因为她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一把温柔的声音,那声音正在说:“遥遥,婉心的爹虽然是你爹爹的部下,但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娘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婉心是你爹和我的义女,你也要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说她是下人的女儿呢?” 晴天霹雳! 就算她上班的时候偷偷看小说了,还吐槽了几句,也不用给她这么大的惩罚吧?就算她一贯心大,家里还有哥哥有妹妹不用担心父母“失独”,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她扔到这鬼地方吧? 江遥觉得一定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对,但再三再四地揉眼睛,眼前还是那个古装的漂亮贵妇。 她索性一闭眼,想着干脆再睡过去算了,耳边就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 ——江遥女士您好,欢迎您进入时空交错之旅,在您听到“滴”声后,系统将开始自主运行,两方时空所有同名人物互相绑定生命值,其余数值不受影响。此系统将在所有同名人物生命终结后自动关闭。 江遥是个律师,经手最多的就是民事、经济类诉讼,对“所有”、“互相”、“其余”这种词尤为敏感。这句话刚说完,她就领会了几层意思。 第一,她的身体被不知道哪个世界过去的另一个“江遥”用了。 第二,名字出现在小说中的她本人、她的父母、舅舅、表哥的性命,都跟小说中的人物绑定了,这个世界里的小说人物死了,她现实中的亲人也活不了。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回不去了!除非所有人都死了,但所有人都死了,也就意味着在现实世界这些人也全部去世了,包括现实中的她自己。 一声刺耳的“滴——”声震得江遥眼前一黑,用了平生以来最大的自控力才没有失声尖叫,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脑中叫嚣:“这是非法拘禁啊卧槽!” 但刚才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江遥强行掐了掐手心,睁开了眼。 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更不敢把父母亲人的性命当做儿戏。即使再想尖叫、想反抗,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强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本书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的,林婉心和秦骁的丰功伟绩,她只能记住个大概。 男主角秦骁是个父母不详的流浪儿,九岁的时候被人牙子卖到江家为仆,十一岁那年救了落水的林婉心,因此被江浩成高看一眼,让他学文习武,十五岁时江浩成出征,肃阳城被蛮族围困,秦骁力挽狂澜,靠着三千留守士兵守城九天,等到了江浩成的回援,从此一战成名,进入江浩成军中,并且逐渐与林婉心两情相悦互许终身。 林婉心作为整个故事的终极玛丽苏女主,人设自然要有点时髦值,她的父亲是江浩成的多年老部下,战死沙场时林婉心才四岁,不到一年,林婉心的母亲也病逝了,江浩成夫妻两人怜惜她父母双亡,便把她接到江家收做养女。 自从她爱上了秦骁,秦骁就走上了一路开挂走向人生巅峰的康庄大道。陪林婉心去给父母扫墓能顺便救到一位神医,此后该神医无数次救了他和林婉心的性命。追敌寇时迷个路能阴差阳错抄了人家大本营活捉蛮王,使南蛮一蹶不振近十年。至于结识到军师、谋士,处处受赏识、步步升迁这种小事就更不在话下了。 但林婉心的女主光环实在太强大了,除了秦骁之外,江浩成身边最重要的谋士也一直默默地深爱着她,九皇子更是在劳军时对她一见钟情,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为了得到她而几次三番设计陷害秦骁。 但男女主的运势显然不是配角能破坏的,九皇子非但没有得逞,反而让秦骁因此结识了太子,并成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最后秦骁打败了九皇子这个情敌,助太子登上了皇位,太子继位后,他被封为云南王,顺利迎娶林婉心为妻,世代镇守云南。 这个故事看起来对江家还是很友好的,林婉心虽然不是江家的亲生女儿,但江浩成夫妻俩视她如己出,对她有养育之恩,对秦骁也有栽培之德,他们功成名就了,江家总归也能跟着受益。 但是,江家偏偏还有她这个作为大反派亲生女儿,她不但小时候欺负林婉心,看不起秦骁,对林婉心屡次捉弄、奚落,对秦骁动辄打骂,长大后还想嫁给九皇子,无脑地被九皇子利用,差点害死了秦骁,秦骁看在江浩成的面上饶了她一次,她却因为嫉妒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女主,甚至偷了江浩成的兵符给九皇子,秦骁终于忍无可忍,把她抓了起来,太子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后,为了帮秦骁“解决后患”,索性一杯毒酒送她上了西天。 江浩成夫妻俩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儿,知道她的死讯后自是悲痛欲绝,虽然知道错在江遥,但感情上却难以释怀,从此不愿意再与秦骁和林婉心往来,在夺嫡的风波中,江家因为江遥当年偷窃兵符交给九皇子的事被波及,江浩成入狱,被判斩首抄家。 秦骁当时正出征在外,得到消息后日夜兼程赶回京来,想为江浩成斡旋一二,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求皇帝恕了江夫人的罪名。 但江夫人先后失去了女儿和丈夫,早已心如死灰,在操办完丈夫的丧事后,一把大火把江家烧了个干净,自己也死在了火中。 “遥遥,听娘的话,一会儿去给婉心道个歉,也去给你爹认个错,知道了么?” 江遥一个激灵,终于把眼前的贵妇人和小说里的人物对上了号,这就是江浩成的妻子,她的母亲云氏。 小说里对云氏的描写不多,总体的形象就是温婉贤惠,大方得体,始终与丈夫同进退。作为女主的养母,云氏对林婉心很好,发自内心地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江遥比林婉心大了三岁,两个女孩儿年龄相近,最初收养林婉心的时候,云氏对两个孩子是一视同仁的,首饰、衣物,都是一式两份。 但江浩成却不是这样,他太过小心了,生怕老部下的女儿年幼失怙,在自己家里会受了委屈,所以总是对林婉心更为宠爱一些,有些珍贵、新奇的珠宝、玩意儿,也都是先给林婉心,要是两个孩子有了矛盾,更是不问缘由,一概要江遥让着林婉心。 他做这些是出于对战友的道义,云氏明白丈夫的心思,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了亲生女儿,但毕竟可怜林婉心小小年纪就无父无母,多数时候都依着丈夫的意思做了。 江遥七岁前还是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七岁后家里忽然多了个妹妹,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要让给这个妹妹,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时不时就要和林婉心闹些事出来。 一晃五年过去,江遥越发讨厌这个抢走了父母宠爱,处处让她受委屈的妹妹,脾气也越来越坏,家中下人也是动辄得咎,对比起林婉心的温柔甜美,更显得这位她将军府大小姐苛刻孤僻。 江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云氏的眼神显得为难而又疼惜,江遥暗暗皱眉,如果说江家的悲剧是江遥引起的,但江遥的性格缺陷,江家上下,尤其是江浩成也有一些责任。他无疑是爱女儿的,但江遥当时只有七岁,再如何懂事,也不可能理解他对两个孩子的差别待遇,能不直奔着黑化而去么? 还好这壳子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稚气的小姑娘了,不然江家迟早还得被拖进家破人亡的节奏啊。 看来她要保住这条性命,保住现实中父母亲人的性命,就必须要扭转江家的结局,让江家人的所有人都好好活下去。 不能得罪太子,不能与九皇子有任何往来,不能在夺嫡中站错队,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再得罪林婉心和秦骁了!后期的秦骁在军中是战神一般的存在,而且深得太子信任,而且照原剧情看,秦骁对江浩成还是有情有义的,有秦骁在,江家就有护身符。 江遥想通这节,赶紧把眼泪一抹,乖巧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错了,这就去给婉心道歉。” 云氏又惊又喜:“好,好……你如果喜欢那支簪子,娘以后给你买个一样的……” 江遥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为个簪子,至于闹得这样么?她可不想为这点小事得罪天命女主角,她只想赶紧把男女主送做对,安安静静地抱个大腿,过她将军府大小姐的悠闲日子,尽力让所有人都活得久一点! 云氏见她答应去道歉,忙吩咐她的小丫鬟:“银杏,快去把大小姐临的画拿一副来,送去给婉心。” 江遥据说浑身上下没什么优点,除了一笔字画非常好,云氏让她拿这个,就当是道歉的礼物了。 银杏想去又不敢去,偷偷瞧江遥,江遥赶紧冲她点头,主仆三人这才出了江遥的小院子,只是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了迎面赶来的中年仆妇。 “夫人,云少爷非要和府里的统领比试,谁劝也不肯听,拉着人往练武场去了!” 云氏深知这个小侄儿有多顽皮,忙问:“让人去通知我大哥了么?” 那仆妇摇头,显然也很是着急:“云老爷刚和咱们将军一起出府,不知往哪里去了。” 云氏无奈,只得先抛下江遥这边的事:“遥遥,你先去婉心那儿,可不许再和她闹了,娘一会儿就过来。” 江遥还没答应,云氏变拍了拍她的肩,大步往练武场去了,江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就打算在府里四下转转,既然要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总要熟悉下环境,免得到时候露陷。 江浩成奉命驻守云南已有八年,这几年边境安稳,江浩成一年能有近半的时间住在肃阳城里。 肃阳城依山傍水,四季如春,即使是隆冬时节,也并不十分寒冷,江家大宅建在肃阳城的东南角,依着一方活泉而建,虽然占地不广,但也是亭台楼阁,颇为别致。 江遥一路走过去,遇到了好几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小姑娘,看到她都是小声地喊一句“大小姐”,就立刻低着头走开了。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把自己混得这么猫嫌狗厌,人见人躲的啊?江遥无奈地啧了一声,也不去招惹别人,一边记着地形,一边自我安慰。 瞧这宅子建得多好,放到现代,那得是收门票才能进的园林建筑啊。现在免费给她住,也算是福利了…… 银杏不知她这走走停停地是要做什么,但她眼尖,一看到前面池塘边的人,立刻停下了脚步,悄声提醒江遥:“大小姐,林、呃林姑娘在前面……” 前面有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个是和银杏同样装束的小丫头,另一个鹅黄衣裙的小姑娘显然就是这个故事里集美貌、善良、纯洁与深情于一身的女主了。 第2章 救了一个美人 第2章救了一个美人 她们其实已经离得很近了,完全能听到林婉心和丫鬟争执的内容。 林婉心:别说了,我一定要把簪子找回来还给姐姐。 丫鬟:二小姐,水这么深,咱们怎么找呀? 林婉心:我……下水去找,你拿绳子拉着我。 江遥望天无语,终于想起了这段剧情,大意就是云氏的大哥来看望妹妹一家子,顺道给小外甥女带了些礼物,江浩成依旧让林婉心先挑,林婉心偏偏看上了江遥已经拿在手里的梅花金簪,江遥不愿让,并口出恶言说她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扔了,也绝不给下人的女儿,说着就把那簪子扔进了池塘。 林婉心试图把簪子找回来,却被江遥推进了水里,要不是秦骁路过救了她,可能就此香消玉殒了。 也是从这件事之后,江遥和林婉心的关系恶化到了一个新阶段! 要是让林婉心下了水,一会儿她爹不更得火冒三丈吗? 电光火石间,江遥已经冲了过去:“别、别去找了,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姐姐?”林婉心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拉着绳子没松开。 江遥看她已经站在了水边,生怕她掉下去,赶紧拽过绳子:“快过来,别做傻事。” 不知道是不是江遥平常的形象对林婉心而言太有威慑力,她一拽绳子,林婉心就下意识地吓得一松手,重心失衡地跌进了池塘。 江遥一时目瞪口呆。 就非得按剧情走?要不要这么坑?还不许反派做件好事了?! 江遥不是喜欢想东想西怨天尤人的性子,相反,在律所多年的工作经历,把她打磨地理智而极具行动力,否则在发现自己被扔进这本小说里时她早就崩溃了。 危急关头,她的行动力依旧发挥了作用,眼看林婉心不会游泳,瞎扑腾了两下,离池边越来越远,而且整个人都在往下沉,心里立刻有了盘算。 她瞧了一眼银杏和另一个小丫鬟的身板,放弃了让她们拉着绳子的打算,转头把绳子一端系在了池边凉亭的柱子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吩咐两个小丫头等她够到林婉心,就帮忙把她拉上来,便跳进了水里。 与其等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秦骁来救人,不如先自救。回头说起来,她好歹还能算得上“将功补过”啊! 其实她从小在水边玩大,水性好得能顶半个搜救员,根本用不上这绳子,但她被剧情这强大的惯性吓到了,实在不确定下了水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一只旱鸭子,毕竟这是玛丽苏小言的世界,而在玛丽苏的世界观里,基本上性别为女的角色掉下水里都只会干嚎一声“救命”! 一下了水,她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手脚做出划水的动作。 还好,看来老天爷对她的恶意还没有爆棚,只要她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算运气差点,至少也能稍微改变下命运,就算不能荣华富贵,总归也不至于弄到抄家灭族的结局吧? 江遥拉住林婉心的衣领,一手环在她颈上,带着她往池边游,岸上的两个丫鬟也回过了神,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奋力拉着绳子。 林婉心刚刚十岁出头,个子也不大,但冬天毕竟衣衫厚重,一下水就沉得可怕,江遥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在这个身体里,游泳技术再好,也发挥不到一成,好不容易把林婉心推上岸,就已经脱力了,不得不趴在池边喘气。 银杏都快哭出来了:“大小姐,您快上来呀。” 江遥心道我也想上来啊这不是没力气了么,但她这会儿连喘气都嫌累,着实不想开口,只勉强点了点头,在两个丫头的帮衬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气喘吁吁地躺着喘气。 附近许是有家丁和丫鬟听到了呼救声,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冲了过来,一看府里的两位小姐都湿漉漉地躺在地上,立刻咋呼开了,有人跑去通知云氏,有人跑去请大夫,还有力气大些的仆妇过来把人抱了起来往屋里送。 这池子离林婉心住的地方近,云氏赶过来的时候,江遥和林婉心都已经被抱到了林婉心屋子里,被下人团团伺候着换了衣服。林婉心是刚才吓得昏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过来,江遥倒是要好一些,正抱着一杯热水,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云氏听家丁说两人都落了水,吓得脸色都白了,匆匆忙忙赶过来,见两人都好好的,才算放下了一半的心,拉着女儿问话:“怎么回事?你和婉心怎么会掉进水里?是不是你又欺负婉心了?” 江遥内心简直一个大写的悲愤,反派实在太不好当了,连亲妈都对她的人品没信心啊! 好在她还有两个“证人”能自证清白,江遥心塞地指了指林婉心的贴身丫鬟:“婉心想去找簪子,不小心摔进池子里了,我只是下水救她。您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云氏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连忙安抚:“娘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没事就好了,一会儿大夫来了让大夫瞧瞧,喝一副药去去寒,可别再伤风了。我去看看婉心。” 江遥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她这反派的角色都演了五年了,看那些下人连走路都避着她,就知道她平常有多渣了。一下子要别人改观,也是不可能的,凡事都得慢慢来。她忽然沉默,倒不是因为云氏的不信任,而是她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林婉心被她救了上来,她倒是能将功补过了,正牌男主秦骁还怎么英雄救美,得到江浩成的赏识啊?如果他得不到江浩成的赏识,将来还怎么青云直上,做江家的保命符? 刚才救人的时候没细想,现在想想,简直觉得头疼,江遥无奈地看着床顶的帐子发呆,盘算着怎么才能把秦骁找出来,顺便让他跟林婉心好好“偶遇”一下。 按照小说里的描述,秦骁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作为男主,长相必须是一等一的好看,再加上他现在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男孩,整个将军府里这么小年纪的下人应该也不多。 江遥在把现在已经想起来的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拟定个妥帖的计划,就听另一边一阵吵吵嚷嚷,大约是大夫已经给林婉心看完了诊,云氏正送他出去。 银杏还记着云氏刚才的吩咐,特地去取了一碗姜汤来让江遥喝了。江遥这会儿头大得很,一脑门的心思,就假装喝了药犯困,拎着被子蒙头倒下装睡。 银杏悄悄带上了门出去,江遥听见她在外头指挥人去厨房再拿一碗姜汤过来给林婉心备着,又吩咐跑腿的小丫头回江遥自己的院子去取两套衣服首饰过来备着,等江遥起床了好用得上。不由感慨这小姑娘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安排起事情来居然井井有条的,看来是个人才。 等外面安静下来,江遥才把银杏叫了进来,让她去林婉心房里请云氏过来。 银杏不知她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显得有点惊讶,但还是应声去了。 江遥等云氏一过来,就皱着眉喊了一声“娘”,诉苦撒娇道:“我喝了药还是难受。” 云氏赶紧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方才怎么不说呢?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瞧瞧?” “不要不要,”江遥连连摇头:“娘,婉心没事了吧?” 云氏有点惊讶她居然会主动关心林婉心的身体,既惊讶又欣慰,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吐出来就好了,现在已经喝了药睡下了,放心吧。” 人是江遥自己救上来的,有事没事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随口问了一句就赶紧扯回了正题:“娘,我想回我自己的院子里去,这儿人来人去的,吵得我头都疼了。再说我要是在这里,一会儿爹回来了,肯定又以为我欺负婉心了。” “不会的,娘知道你懂事了,”云氏心疼女儿,安慰她:“今天是你想办法救了婉心,你爹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的。刚才是娘错怪你了。” 江遥见她面上掩饰不住的愧疚,眼珠一转,打蛇随棍上,亲昵地抱住了云氏的腰,保证道:“娘,我以后一定听你和爹的话,好好跟婉心相处,认真跟师傅念书,跟你学管家。” “好,好,你懂事,娘就放心了,”云氏又惊又喜,连连道好,怜爱地看着怀里的女儿。 “一会儿我就回去练字!”江遥暗自鄙视了一把自己装傻扮嫩的行为,一边变本加厉地蹭在云氏怀里,撒娇耍痴:“娘回头把家里下人的名单给我一份,我也好对照着把家里的管事们都认认全。” 她肯这么听话,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云氏虽然有点疑惑,但也只当她是被江浩成训斥过后痛改前非了,当然无有不从,统统都答应了下来,不到半天功夫,就亲自把她送回了小院,并把家里仆役的名录和上个月的账簿都给了她一本。 江遥给自己的行动力点了个赞,等把云氏一送走,就立刻打开了名录。 江家上下主要包含了两种类型,一种是府兵和侍卫,府兵是由于前些年云南局势不稳定,很多戍边将领的家人被地痞流氓骚扰,朝廷特许戍边的将领可以招募百名府兵,守卫家宅,这一百名府兵的俸禄由朝廷拨付。另一种是仆役,仆役就是普通的家丁和丫鬟了,江遥要看的,就是这一部分。 秦这个姓在南方非常常见,站在肃阳城的街头随便喊一声“秦公子”,可能都会有两三个人回头看你,但“骁”这个字倒是不太常用。 江遥翻过了三页,就看到了这个名字,等把江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六七十号仆役的名字看完一遍,也没有再看到第二个“秦骁”,这便放下了心,拿手指在那名字上狠狠地点了点,心里默念:可算是找到你了。 秦骁现在是厨房的一名杂役,具体做什么册子上没有写,江遥回忆了一下小说里,似乎也没有写到,不过既然知道是在厨房,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但是,她不能无缘无故地把一个厨房的杂役送到江浩成面前,跟他说这是一个天才少年,未来的常胜将军,你赶紧培养一下啊。 江遥默默地脑补了一下这画面,觉得多半会被人当成精神错乱,严重一点,说不定会害了秦骁,赶紧收起了这荒唐的念头,转头看银杏:“杏儿,我饿了,咱们去厨房找点吃的。” 银杏刚从院子里折了两支梅花回来,正忙着插瓶,闻言立刻笑道:“大小姐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取回来就是啦。” “不用,咱们自己去看看吧,刚好天晴了,出去走走。”江遥也是无奈,她不认识厨房在哪,否则早就自个儿悄悄溜过去了。 这一天闹了这么多事,这会儿已是暮色沉沉,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忙得不可开交地,江遥也不好意思瞎折腾别人,自己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暗自“锁定”了目标之后,就随意取了几碟点心,让银杏拿食盒装了先提回去,又叫来厨房的管事,指了指正往水缸里担水的少年:“王管事,外头天黑了,你让他提个灯笼给我照下路吧。” 那管事想想也对,今天府里两位小姐刚落了水,这会儿可别再出点什么事,便殷勤地应了,招手叫那少年:“秦骁,你过来替大小姐掌灯。” 第3章 捡回一只男主 第3章捡回一只男主 谁?秦骁? 江遥原本正往外走,闻言脚下一个打跌,差点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 她原本是在厨房转了一大圈,只看到了这一个年纪小的,就想着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之间估计玩得比较好,把他叫上,一会儿好打听一下秦骁的情况,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秦骁! 这实在不能怪她眼拙,眼前的这位小少年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大冬天地还穿着件单衣,裤腿还短了一截,只到脚踝上边,简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一个“惨”字,这也就算了,她可以说服自己人靠衣装,但是他的容貌身材,瘦瘦小小、面带菜色,到底哪里有小说里写的俊朗非凡,英气逼人啊! 一定要说优点,恐怕只有一双眼睛特别亮了。而这双眼睛,现在正在偷偷地看她,带着疑惑和一点点畏惧。 算了,这大概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江遥给自己做了点心理暗示,尽量“和蔼可亲”地冲他笑了笑:“你叫秦骁,是哪个骁啊?” 秦骁低下了头:“我不会写字。” 很好,一句话就堵死了她接下去对他名字的夸赞,不愧是主角和反派的初次会面,注定无法和谐聊天,一定要充满冷冽肃杀的气氛。 江遥望了望天,再接再厉:“是吗?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是骁勇善战的骁吧?” 这一回秦骁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江遥乐了,等回了自己院子,就让秦骁在屋子外边等着,三步并做两步去小书房里找了两本开蒙的读物,准备送给秦骁。 但等她一翻书,就有点懵了,这百家姓千字文虽然是开蒙的教材,但毕竟不是现代那种图文并茂能看图识字的幼儿读物,还得有人教才能懂啊,她把这个拿给秦骁,完全等于白搭。 左思右想,江遥干脆只端了一碟点心,拿去院子里交给秦骁:“给,点心我刚才拿多了,你也尝尝。” 秦骁显然有点无措,也有点失望。不知她为什么忽然给自己点心。 江遥怕他待久了引得别人怀疑,再说她想讨好巴结秦骁这点心思也没法跟秦骁解释,只好拉过他的手把东西一塞:“拿着,习字的书一时找不到,我去找找,你明天记着来拿。” 秦骁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江遥塞了一手的东西,有点怔愣地看着她。 江遥这院子里有四个小丫头,还有个婆子,她也不好跟秦骁多说,只是亲自把人送到了小院门口,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要来拿。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秦骁还要回厨房去给各处管事送晚饭,稍一犹豫,便重重点了下头。 江遥放下心来,赶紧回屋吃了晚饭,又端了两碟点心进书房,一边吩咐银杏:“杏儿,晚上我要练字,你们都早点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等着了。” 自从林婉心来了江家,银杏就从没见江遥这么好脾气过,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江遥把门一关就忙开了,小说设定里她的书画都很不错,书房里也能找到一些她临的画和练的字,以一个孩子的标准来说,确实是非常好的。 江遥自己从小跟着父亲练字,这都快二十年了,写的字也就跟她差不多水准,至于画画,她只会一些简单的工笔素描,只怕连原主一半的水平都没有。 看来以后得多练着临几幅画,免得将来圆不回来。江遥一边给自己磨墨一边提醒自己,翻开了面前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里面有些东西根本没法画啊!江遥叹了口气,摊开纸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先把日月星辰,大小上下这种能用简单图文表达的东西画了出来,好让秦骁能看着图自学识字。 没办法,谁让秦骁是主角呢,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好好培养啊,为了抱住这金大腿,只好拼了。 等画完整本千字文里能用图画表达的字,江遥才打着呵欠从桌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她还算是挺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案头工作的,但这具身体毕竟才十二岁,眼看着窗外已经天色泛白,赶紧把画好的一叠纸收起来,灭了灯回卧室去睡了。 作为一个武将世家,江家的清晨是绝对没有“懒觉”这回事的,一大早就能听到练武场那边传来各种声音,一百府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整齐划一地大喝一声效果绝对比闹钟强多了。 江遥头痛地揉了揉眼睛,在银杏的帮助下洗漱换衣,等吃完早饭,才总算是把自己弄清醒了。 银杏笑着过来给她整理发饰:“大小姐,是不是昨天习字睡得太晚啦?夫人要是知道了,可得心疼啦。” 江遥摆了摆手:“没有,很早就睡了,就是晚上一直做梦,没睡好。杏儿,我爹回府了吗?” 银杏摇头:“还没有,听夫人身边的柳婶说,老爷和舅老爷去城外的马场挑马了,许是明天就能回来了。” 显然这是一个有智商有情商还特别能打听的姑娘,江遥再一次把银杏的标签列为“能干”、“八面玲珑”,但有些事还是得避着她一些。毕竟在小说里,这姑娘开始的时候很忠诚,但在江遥一路黑化,直奔反派角色而去之后,她就被林婉心感化,弃暗投明,开始暗中给林婉心和秦骁传递起消息了。 江遥不太敢确定,如果她“改邪归正”了,这小丫头能不能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为她所用。 银杏看她不说话了,还以为她不想见江浩成,听到江浩成明天就回来所以不高兴了,有点好笑地抿了抿唇,哄她:“大小姐,我听说舅老爷是去给云少爷挑马的,老爷说不定也会给您和林姑娘挑两匹小马驹呢。” 挑了问题才大呢,我又不会骑,江遥暗自想着,试探地问:“就算挑了,谁肯教我们骑马?” “咱们家里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那么多叔伯兄弟,哪个不是一身好骑术,大小姐还怕找不到人教么?” 运气不错,看来本尊也不会骑。江遥面色稍霁,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了一下赞同,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她对学骑马的事没那么热衷,脑子里还惦记着要给秦骁的那些图,听到江浩成今天不回来,就放了心,打算在自己这小院子里宅上一天,坐等秦骁过来。 期间云氏过来了一趟,问她名录和账簿上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给她讲解了几句。 江遥自认学习力一流,从小到大也算得上是个学霸,但毕竟是这个玛丽苏世界“初来乍到”的新人,许多事也就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云氏给她讲解的时候十分用心,满眼的慈爱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而且看着她的时候,时常会有一种既愧疚又怜惜的感觉。 但江遥现在看她,基本上就是一条绿色的“生命值”。所以实在是被她看得全身都要不自在了,只好找点话题来聊:“娘,我想换一个小一点的院子。” 云氏不解:“这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我一个人住着也太大了点,再说,离爹和娘也太远了啊。” “这不是当时你自己选的吗?你说要离我们最远的院子的啊,”云氏面上露出了一点难过:“遥遥,其实你这个年纪,本来该跟我们住在一起的,只是婉心她毕竟不是我和你爹的亲生女儿,她到这个年纪,跟我和你爹住在一个院子里,总归不太好。但只让她一个人分出来住,我们又怕她心里有想法,所以只好委屈你也一起搬出来了。你心里不高兴,娘也知道……娘会多来陪陪你们的。” 江家夫妻俩的这份考虑确实有道理,但小说里的江遥显然是不能理解的,不但不能理解,还为此和父母堵了气,要求搬到了最偏远的梅花小院来。 真是够中二的,江遥望了望天,在心里对反派角色的情商设定表示了一下不满,更加诚恳地解释:“娘,我知道以前是我想偏了,我现在已经想通啦,我想搬去练武场那边的小院子,离你们近些,离婉心也近些,您看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离厨房和练武场都近,也好方便她教秦骁念书,顺便给他和林婉心牵线搭桥啊! 只要不是涉及跟林婉心争风吃醋这种事,云氏对江遥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的,见她真的打定了主意想换个院子,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那个小院子现在正空置着,云氏原本打算先吩咐下人去收拾一番,再让江遥搬过去。江遥闻言却连忙阻止了。 “娘,不用特地收拾,我在家又没什么事做,我自己带杏儿和丫头们过去收拾收拾就行了,等我要搬过去了,您再让人来帮忙。” 云氏笑起来:“行,那你去看看,按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布置,有什么想要添置的,再跟娘说。既然你要搬去那边,一会儿你跟我去看看婉心吧,昨天她还念着要过来看你。” “今儿不行,娘给我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哪,”江遥立刻拒绝,开什么玩笑,一会儿秦骁可是要过来的,她要是敢放男主角鸽子,以这个世界对她满满的恶意,她说不定再也没机会傍上男主这个未来的大靠山了啊。 云氏见她这么上进,也没有再多说,江遥连忙放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盈盈地把人送走了。 第4章 点心惹的麻烦 第4章点心惹的麻烦 江遥没有跟云氏去看林婉心,晌午的时候,林婉心倒是来她这儿串门了。 上次刚一见面就是落水、救人这样七手八脚一团乱的剧情,江遥都没空好好看过这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主角的模样,现在人就坐在她对面喝茶,她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了。 林婉心才十岁出头,但眉眼之间已经能看得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柳眉杏目,唇如点绛,加上婉约温柔的气质,完全符合一个女主角“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种叫人怜惜的风情”的容貌、气质要求。 江遥默默研究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早上在铜镜里看到的脸,觉得就皮相来说,其实江遥并不输林婉心,只是到了后期,一个“妖魔化”了,另一个则戴上了神圣的女主光环,走向了俩极端。 林婉心在正低着头对她道谢,感谢她昨天跳下水救了自己。 这可是女主,不能再作死了! 江遥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春风和煦地看着她微笑:“没事没事,其实是我一时情急冲过去吓到你了,不然你也不会落水。昨天没着凉吧?” 林婉心从没听过她这么平和地跟自己讲话,半晌才嗫嚅道:“没有,喝了药已经好了,谢谢姐姐。”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嘛,对了,昨天我去厨房拿了些糕点,有一种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我让人送点过来啊?”江遥心道反正她高冷傲慢暴躁善妒形象已经崩坏了,别人要怀疑早就怀疑了,也不在乎多这两句客气话,反正她的身体确实是原装的,只要咬死了就说是忽然想通了就行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但林婉心对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显然适应不良,不尴不尬地顿了下,拒绝道:“不了,刚才夫人说让我在屋里好好休息,我是偷偷溜过来的,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下次,再来找姐姐玩。” 江氏夫妻俩恨不得把她当小公举宠着啊,哪会为这点小事怪她?这理由也太假了。 没想到自己对她好声好气她反而受不了要走了,难道本来是准备过来受虐待的么? 江遥心内长叹,女主的莲花品性抖m思维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但看她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么个理由来拒绝自己,也懒得追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哦,是吧,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杏儿,你帮我送送婉心。” 银杏清脆地应了一声,引着林婉心往外边走,还没走出去几步,江遥就听见她“咦”了一声,询问道:“你是谁?在我们院子门口做什么?” 江遥一听这问话就猜到了小半,三两步赶到门口,往外头一看,站在她院子门口那棵梅树下的,不正是秦骁么? 这难道就是男女主冥冥之中注定要相遇相知相爱的引力吗?要是林婉心对秦骁一见钟情,求着江浩成让他学文习武,那她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偷偷教了啊。 江遥暗自期盼了下,决定先不出去,就站在门口围观着,让男女主有个“发展”的机会。 秦骁:是大小姐叫我来的。 银杏:你是在哪里做事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秦骁:厨房。 银杏皱眉,看了看他这一身装束,显然有点不太相信是江遥把人叫过来的,带着疑惑和审视地看着他。秦骁被她用这种表情看着,越发地不自在,梗着脖子一声不吭,下意识地往梅树边贴了贴。 江遥只看到他低着头,心知这年纪的少年又要强又怕窘迫,要不是还想着从她这儿拿书,恐怕早就跑了。再看银杏把人逼得都快跟树融为一体了,不由仰天长叹,丫鬟太有能力太谨慎有时候也是个烦恼啊! 她在门背后偷窥得简直着急,恨不得冲上去把银杏拖走,好让林婉心跟秦骁说两句话。一边盯着林婉心祈祷她快点出手。 少女,莫欺少年穷!这就是你将来的良人,狂拽炫酷战无不胜的云南王啊,这大好的机会,你倒是快帮他解个围啊! 不知道是她的意念太强,还是原著剧情的引力太大,林婉心果然不负她所望地开了口:“银杏,既然他是来找姐姐的,你快进去和姐姐说一声吧,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好的!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温柔善良的女主给少年落魄的男主解了围,这是成为他心中白月光的第一步啊。林婉心这句话一落地,靠在门边等了很久的江遥终于不用再偷窥了,迤迤然推开了门,故作茫然状:“怎么这么吵?杏儿,我不是让你送送婉心么?” 银杏看向秦骁:“大小姐,这人说是你叫他过来……” 江遥当然早就知道秦骁在哪,但还是假装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站在梅树下的秦骁,这一看之下就惊呆了。 刚才离得远,她没有看清楚,这会才发现秦骁脸上和脖子上起了不少红疹子,脖子上大概是被他忍不住抓挠过,连成了一大片肿块。如果说昨天看起来还勉强能算个落魄的少年,现在看起来简直像个邋遢的病人。 再一看林婉心,这姑娘正站在离梅树最远的那个角落,可能是怕秦骁有什么会传染的病症,整个人都是侧面对着这边的,要不是顾及礼仪,可能早就先走了,刚才那句也明显不是给他解围,多半是实在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了想赶紧走人。 怎么会这样?!明明该是火光四射命中注定的相会啊! 江遥感觉自己连假笑都要笑不出了,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嗯”了一声,作淡定状:“对,我找他来问几句话,你不用管了。” 银杏应了一句,便转身准备送林婉心回去。林婉心不着痕迹地掩了口鼻,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遥无语,只好望了望天,把视线收回秦骁身上,强行保持微笑:“进屋坐吧,我去给你拿书。” 她一边说一边小书房走,把昨晚上画好的图册拿了出来,一边下意识找茶壶给自己和“客人”倒水喝,等反应过来秦骁仆人的身份,才恍然发觉自己的举动实在太不合时宜了,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推了一杯水给他,顺便找话题:“脸上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秦骁摇头,原本没打算说话,但一低头就看到了她给自己的书,还是哑着声音答了话:“昨天晚上觉得到处都痒,抓了几下,就成这样了。” 江遥觉得他多半是过敏了,就顺口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吃什么平常从来不吃的东西了?” “是,”秦骁回想了一下,点头:“您给我的点心。” 江遥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原本正端着杯子要喝水,手一抖,差点把一整杯热水泼自己脸上。 什么玩意?! 原剧情里林婉心从被秦骁搭救之后,就三不五时地拿各种点心、水果给他吃,两人感情一日千里,光是有这种描写的地方就不下十七八次!怎么就从来没过敏?她就随手给了一次点心男主就过敏了,脸还肿得跟猪头一样。 多大仇啊? 她就注定只能当个反派么? 江遥扶额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老实交代,以免日后秦骁知道了,还以为她故意作弄他:“那个,我昨天给你的是杏仁饼,你可能是吃不惯杏仁,那以后你得记着,别碰杏仁了……” 秦骁瞬间睁大了眼,眼中顿时有了警惕。 江遥看着他的脸,也感觉自己没脸面对人家,干咳了一声:“咳,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对杏仁过敏。总之,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看吧,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再来问我,我打算搬去西边的竹升院,这两天都会在那边收拾院子,你要是有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她一口气说完,就准备把人打发走了。她感觉自己需要静静,剧情的惯性比她想象的大多了,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就坑害了男主。 这一次两次地,还好解释,要是多来几次,别说秦骁不相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是无意的啊!秦骁有主角光环,应该不至于被她害死,但要是今天这种事再多发生几次,她肯定要被秦骁列为头号仇人了。 江遥面色阴郁,有点出神。 秦骁却定定地站在那里,捏着她给的一卷纸张,低头抬头了好几次。终于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小姐。” 听到这声谢,江遥才觉得昨晚上那挑灯夜战没白搭,精神稍微振作了些,摆了摆手,作人生导师状:“不用客气,你既然想学,就要好好用功,将来一定会有作为的。” 秦骁坚定地一点头。 江遥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受主角光环影响,只觉得他虽然脸上又红又肿,但一双眼睛却明若星辰,配着他坚毅的神情,挺拔的姿态,却端的是自有气场,叫人不能轻视分毫。 第5章 传说中的情怀 第5章 江遥给秦骁的“手稿”已经画得尽量形象生动简洁易懂了,但她对自己绘画的水平还真是没什么信心,而且有些字确实不怎么好用图文来表达,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了些啥。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银杏和几个小丫头去将军府西边的竹升院“守株待兔”了。 按照秦骁特别上进,特别能吃苦,聪明坚忍霸道倔强的人物设定来看,江遥觉得他肯定一晚上就能把自己给的东西全看完,今天就得拿着没看懂的东西来问她了。因此还特地带了点清凉止痒的药膏过来,打算弥补一下自己昨天送点心而造成的过错,挽回一下不好的印象。 但她在竹升院里耗了一整天,从旭日初升等到夕阳西下了,都没见半个人影过来。倒是银杏带着几个小丫头手脚很快,几乎快把屋子里头收拾好了。江遥不得不给她们多找点事儿做,左顾右盼,指了指院子一角:“明天咱们把那边的青苔稍微清理一下吧,再把杂草除一除,院子里种点月季、葡萄什么的,既好看又能吃。” 云南的天气着实不错,都已经是寒冬腊月了,天擦黑了也没有那种刺骨的寒冷,江遥又磨蹭着等了一小会儿,确实没人过来,才收拾东西回了梅花小院。刚坐下喘了口气,云氏身边的柳婶就来传话,说江浩成和她舅舅回府了,云氏请她和林婉心一块去主院吃晚饭。 江浩成和云氏夫妻感情和睦,就算云氏只育有江遥一个女儿,江浩成也并无再纳妾的打算。一方面是因为云氏是云南的大族,掌握着不少马匹、皮货等军需物资的买卖,江浩成跟大舅哥少不了有生意上的往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人成亲以来就十分恩爱。江浩成是从小卒一路拼杀升到镇边大将的,当年求娶云氏时,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偏将,云氏的生意也并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但两人成亲后,两家都是一路青云直上,对这门亲事自是越发地满意。 江遥和林婉心一进门,就听到两个男人在朗声说笑,云氏在一旁吩咐丫鬟们上菜。 两个男人看着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连衣着都差不了太多,只是一个稍微高些,江遥知道这多半就是她爹跟她舅舅,但可悲的是,她不知道哪个是爹哪个是舅舅啊! 她对江浩成的履历、性格都有一定的了解,但并不能完全把人跟小说里描写的形象对照起来。为保安全,只好先低头闭嘴,免得一开口叫错了爹,那可就不是一句尴尬能解决的事了。 好在矮些的那男人先开了口:“遥遥,还跟你爹生气呢?快别气了,你爹特地给你挑了匹小马,你不是说想学么,明儿就让你阿泽教你骑马去。” 哎,你可真是我亲舅舅!这话说得太及时了。分清了两人谁是谁,江遥立刻做出羞涩愧疚的表情,看向江浩成,低头认错:“爹,我知道错了。” 江浩成很明显愣住了。 以前他强迫江遥道歉或者退让时,江遥都是硬气得很,最严重的一次,江浩成甚至关了她两天禁闭,并且不许下人给她送饭。但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江遥都没有认过一次错。常常是他责备,江遥反抗,然后就进入漫长的沉默,久而久之,江浩成也习惯了和女儿越来越僵硬的父女关系,哪怕是想关心女儿,也大多是通过云氏之口传达。 这会儿听到江遥居然低头认错,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还有点心酸。 江遥平日里的工作一半都是庭外的沟通协调,察言观色绝对是一把好手,一见江浩成的表情,就脑补出了八分真意,索性直接上手,抓住了江浩成的衣袖:“爹,你给我挑的是小红马么?” “是、是啊,”女儿都有四五年没有这么亲近过自己了,江浩成眼眶一热,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连连答应:“是小红马,你喜欢的那种。” 云氏站在一边,也是惊喜交集,遮掩着侧过身按了按眼角。站在一旁的林婉心见状,忙上前了一步,轻声道:“义母,您怎么了?” “婉心,你说过喜欢白马,我也给你挑了一匹。”林婉心一说话,江浩成意识到刚才忽略了她,连忙补充:“一会儿让人带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江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爹这情商真的是有点低,父女俩正感动着恢复关系呢,他又提林婉心,这要换了原作里的江遥,一言不合又要闹崩了耍脾气。 “好了好了,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啊,这不就好了么,”云家大哥是生意人,倒是特别会暖场,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阿泽,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教遥遥骑马吧。正好我要去一趟京城,你就在姑父家住着,过三个月再来接你。” 云泽也是个鬼灵精,立刻应了句“好嘞”,一边叫着饿了,引众人入了席。 这一顿饭吃得挺尽兴,因为天气冷了,云氏特地准备了火锅,配着云家大哥带来的甜米酒,众人都吃得额头冒汗。厨房里特地派了人过来,在院子里摆了台子,不时把片成薄片的肉片、鱼片和洗净的蔬菜一叠叠地往里边送。 林婉心吃相十分斯文,但吃了不多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门外。 一桌人都吃得高兴,江浩成和云家大哥还在推杯换盏,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只有江遥本就坐在她身边,又因为她是女主而对她的举动有几分特别的关注,看她没吃几口就停了筷子,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不吃了?菜不合胃口啊?” “不、不是,我是在看他们……呃,今儿天这么冷,还让他们在外面切菜洗菜,姐姐,早知道咱们就不该说要吃火锅的……” 这话听着感觉自己就是那朱门酒肉臭的,外面就是路有冻死骨了。 江遥有点僵硬地转头看了看外面院子里,搭好的台子边上有炉子,有热水,几个正在干活的男女正有说有笑地片肉、洗菜、装盘,做得还挺热闹的,再说云南的天气实在也算不上天寒地冻,反正她是没看出有多惨。 但林婉心已经站了起来,对江浩成和云氏说想盛几碗热菜和汤端出去,让帮厨的人也能吃点热饭热菜的。 江浩成和云氏自是欣然应允,又夸赞林婉心自小就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江浩成还特地又“教导”江遥:“遥遥,你也一起去吧,跟婉心做个伴。我听人说,你平常对府里人多有打骂,往后也要改改这脾气了。” 江遥一边听话地站起身来,一边在心内教训了一下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多问。这一下境界差别顿时显现出来了吧?林婉心可是全身上下都沐浴着白莲花光环的女主啊。 屋里还站着三四个伺候酒菜的丫鬟,自然不可能让林婉心和她自己动手,江浩成话音刚落,就有伶俐的丫鬟盛了饭菜,拿托盘端了,跟着她们送出去。 江遥不太想抢女主的光辉,打算跟在后面打个酱油,就算完成任务了。因此自觉地落后了半步。 “大家辛苦啦。”林婉心看了看众人,甜甜地招呼:“袁叔、袁婶,还有小元子都在啊,天儿这么冷,我给你们拿点热的饭菜来。” 夫妻两又是感谢又是忙不迭地道不敢劳烦二小姐,还特地擦了擦手才接过了托盘。 江遥看了下,就知道她招呼的是厨房的管事一家子,见林婉心大有跟人家聊一会儿的架势,也懒得多说,四下一看,指挥着丫鬟把托盘在桌上一字摆开,拍了拍手:“屋里菜也差不多够了,大家都先歇会,吃点东西吧。” 刚才还是一股子领导视察民生疾苦的热情洋溢,她一开口气氛顿时就变了。四下非常明显地沉默了一瞬间,江遥面上倒是还绷得住,心内实在是尴尬,脑子里冒出来四个大字。 东施效颦。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开的头,跪着也要演完啊。江遥索性作冷漠状,一句话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抄手先往屋里走。 她一转身往里走,整个僵住的画面就好似活了过来,开始有人走动、说笑,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局面。 云泽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倚在门口看着,见她冷着脸回来了,倒是拍了拍她的肩:“遥遥,没事儿,回头哥给你出气。” 他这口气让江遥想起来现实里天天开着跑车接送不同妹子的小开表哥,偶尔听说她上班受了气时也是这个反应。这画面太有熟悉感了,以至于江遥也就没真当回事,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泽哥你省省吧,别给我找麻烦了。” 云泽“嘿”了一声,没再说话,往林婉心那里看了一眼,眼珠一转,神色莫测地眯了眯眼,潇潇洒洒地跟着江遥回屋了。 第6章 感受一下命运 第6章感受一下命运 翌日云家大哥果然把云泽丢在了江家,自己领着商队进京去了。江遥大清早起来,还没来得及继续去竹升院“守株待兔”,就听得云泽在梅花小院外头嚷嚷着让她赶紧出来,一起去校场学骑马。 江遥头疼地揉了揉眼睛,换好衣服出去,就见云泽正拉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得瑟的意思不言而喻。 十四五岁的少年,多半是喜欢显摆的。江遥盯着黑马上上下下瞧了几眼,完全不吝惜赞赏:“泽哥,这匹马就是舅舅给你挑的啊?太好看了!” “你们小姑娘就知道好看不好看,这匹可是纯血的蒙古战马,日行千里完全没问题。” 云泽心里得意,又偏偏要摆出“你们小丫头懂什么?”的架势,看得江遥一阵好笑,忍住嘴角的抽搐频频点头:“这么宝贝,那你还不赶紧去训练场试试啊?” “昨儿不是说要教你学骑马么,走走走,我先带你去看看你那匹小红马。”云泽神色飞扬:“再请你看一场好戏。” 他一边说,还一边冲她一挑眉,江遥疑惑:“什么意思?” 云泽还在卖关子,就是不肯告诉她:“你来看不就知道啦。” 江遥耸耸肩,对云泽这个年纪的熊孩子能弄出来的“惊喜”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今天没空,明天再跟你去骑马。”竹升院那边的事才做了一半,她本打算继续过去看看,顺便等秦骁的。 “你成天忙什么呀?我都跟姑父和姑姑说过啦,这两天你别的事都不用干了,就跟我去学骑马,保准不出三天就教会你,”云泽直接搬出了江家夫妻俩,催她:“走走走,我先带你去看你的小红马。” 江遥被他催得没办法,心知今天这竹升院多半是去不成了,只好关照了银杏几句,跟着云泽去了训练场。 ************* 江家府邸里头,最大的一块地方就是训练场了,平常家里的一百名府兵就在这里训练,里头马场、射箭场和擂台一应俱全。云泽和江遥过来的时候,一众府兵已经操练了起来。有练射箭的,有练拳脚的。 江浩成给两个女儿挑的都是小马驹,一红一白很是醒目,单独占了一个小马厩,这会儿正靠在一起吃草料。江遥差不多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匹通体枣红,额头和两耳火红的小马驹,跑过去踮着脚捏了捏马耳朵,乐道:“这是给我的吧?真好看。” 云泽帮她打开了马厩,把缰绳递给她:“拉出来遛两圈吧,你先跟它混熟一点,一会儿再上马。这匹马性情挺好的,昨天我帮你试过了。” 本朝风气开放,云南这一片汉族、苗族、彝族混居,民风更是开放热情,大街上时不时就可以看到骑马佩刀的女子,胳膊上盘着一条蛇的苗女,别说是江家这样的武将世家,就算是书香世家的小姑娘,也有不少会骑马的。因此这会儿在训练场上的训练的府兵,看到江遥和云泽两人牵着马过来,都只是善意地笑笑。 江遥这两天看到的下人多半都挺怕她的,让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仗势欺人的女魔头,这会儿好不容易被正常看待,不由庆幸她的“恶名”还没传到江家外围的府兵里头。 云泽和这些府兵倒是十分熟悉,他一个半大少年,对这些特别热衷,只要在江家住着,就三不五时就跑来找他们切磋,还在他们面前露过几手驯马的绝活。好些年轻的府兵他都能叫出名字来,简直是一路打着招呼过去的。 他从小有一小半的时间玩在马场里头,教人骑马也挺有一套的,先是扶江遥上马,牵着她走了两圈,帮她调整了踩马镫和夹马肚的姿势,跟着就撒了手,让她自己慢慢地骑着跑了几圈。 江遥这还是两辈子来第一次骑马,小跑了两圈之后更是跃跃欲试,想体验下迎风驰骋的感觉。云泽知道这匹马性情温驯,也不拦她,教会了她如何控缰,就引着她一起加快了速度。 “云少爷,二小姐来啦!” 江遥跑得正兴起,就听得旁边正在练拳的府兵三三两两地朝云泽传话。 云泽随意地把手一摆,嗤道:“来就来了呗,还得本少爷过去接驾是怎么着?” “云少爷,不是您说她来了一定得知会您一声的嘛。” 云泽“哦”了一声,大约是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安排好的事,一拍马臀赶上了前面的江遥:“遥遥,林婉心过来了,走走走,赶紧跟我过去,好戏要开场了。” 江遥先是莫名其妙,等回想起昨天他说要给自己出气的事,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是给林婉心下什么绊子了,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你干什么坏事了?” 云泽:“马上你就知道。” 江遥扶额。 少年你这不是帮我,是在坑我啊! 她还没来得及跟云泽说她已经想开了,根本不想去招惹林婉心,就听到马厩那边传来了林婉心一声惊叫,顿时手里一个哆嗦,勒紧了缰绳停住马,眯着眼看向云泽:“什么情况?” 云泽得意洋洋:“多半是被马儿撅了呗。” 江遥无语,几乎是半滚下马的,拔腿就往马厩那儿跑,一边逼问云泽:“到底怎么回事?” 云泽这才肯告诉她玄机:“小事小事,放心吧,就在她马鞍底下塞了几个小的刺毛团儿呗。” 马鞍底下塞了小刺毛团儿,骑马的人一坐上去就得把刺毛团儿压到马背上,再温驯的马都得闹脾气。林婉心一个初学者,多半被吓得够呛。但马厩那边有府兵在,应该也不至于让她受伤。江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低声告诫云泽:“林婉心的事你以后千万别惦记了啊,我打算从此就依着我爹的意思,对她敬而远之,坚决不去招惹她。” 云泽看她说得一本正经的,不由奇怪:“你当真不想报仇了啊?” 江遥:……都是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哪来什么仇不仇的啊。 云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是说就是她把我送你的小白蛇弄死了么?” 江遥闻言简直无语,这表兄妹俩都什么品位啊?送宠物居然是送蛇的!她只能无力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真的是不介意了:“算了算了,我都快忘了,总之,你现在别去惹她,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云泽跟林婉心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自己打小宠爱的小表妹受了委屈,才连带着看她不顺眼而已,既然江遥都再三再四表示不想“报仇”了,他也就摊了摊手:“行,随你便吧,不过放都放了,现在去拿掉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回头你爹又要训你了,就让她出个丑,回头我再悄悄把东西拿掉就好了。” 江遥想想也是,只得刹住了脚步,顺便拉住了大步往那边走的云泽:“那我们就别过去凑热闹了,一会儿等她走了再去吧。对了,我看你跟我们府上府兵关系很好啊。” “那是,你有事尽管叫他们帮忙,他们要是不听你的,回头我来帮你出气,”云泽毫不谦虚。 江遥眼里一亮:“太好了,你下次来找他们切磋,帮我带个人过来,跟你们一起学点功夫,行么?” “行啊,小事一桩,”云泽一拍胸脯就答应了下来,跟着才问:“什么人啊?” “厨房里的一个小孩子,叫秦骁。”江遥还打算跟他敲定一下具体什么时间把人带过来,就听到马厩那边传来了江浩成怒气冲冲的声音。 “把马厩的人全都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云泽一听这声音顿时瞪大了眼,有点不敢置信:“姑父昨晚上不是说今天要去府台那边看看军务的么?怎么这么有空跑来训练场了?” 江遥“呵呵”干笑了一声,作为反派,她总是要特别倒霉才行啊。她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世界对她的满满恶意了,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多半要被发现了,一会儿你就准备跟我一起被训话吧。说不定还要罚你抄个书……啧,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千万别忘了啊,明天早上你还在这等我,我把秦骁带过来,你让府兵们以后带着他练练功夫。”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事儿呢,”云泽瞧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关照:“一会儿你就别承认,姑父也不一定能发现,再说你也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少年你太天真了,你可是在帮反派陷害女主角,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江遥心内长叹,也没忍心再打击他,拍了拍自己的小马驹,准备过去看看。 江浩成正大马金刀地站在马厩前面,神色严肃地看着手下的亲兵检查林婉心那匹马。林婉心则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眼里还闪着泪花,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江遥悄悄踢了云泽一脚,两人一起上前。 江遥主动招呼:爹,早。 江浩成昨天刚和女儿和解,听到江遥主动喊自己,忙和颜悦色地应了,问道:“跟你表哥学得怎么样,会骑了么?” “会了会了,泽哥一大早就把我叫过来了。”江遥看了看林婉心的马,正在盘算要不要主动俯首认罪,就见江浩成的亲兵手里拿着几颗绿豆大小的刺球过来了。 “将军,这是在马鞍底下找到的。” 得,不想认都不行了。江遥索性闭了嘴,束手站在一旁等着挨批。 江浩成是从士卒升到将军的老兵了,多少年战马不离身,对这点猫腻自然是一看就明白了,吩咐了亲兵几句话。 不一会,那人就带了一个人过来回话:“将军,昨天就是他负责照料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马,说是临时从厨房调过来的。” 一听到“厨房调过来的”,江遥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随着他的声音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腿一软,简直也想跪下了。 跪在江浩成那里回话的,不是秦骁又是谁? 第7章 关了一次柴房 第7章关了一次柴房 秦骁原本在厨房里负责跑腿,昨天江浩成带了两匹小马驹回来,特地说明是给府里两位小姐的,训练场这边不敢怠慢,便报给管事,多调配了一个人过来专门喂这两匹小马,秦骁自然就是那个不幸被选中的人了。 一天没见他脸上的红疹倒是退了下去,正一板一眼向江浩成回报自己给两匹马喂过什么草料,分别是在什么时间喂马,什么时间刷马的。 江浩成听完就点了点头,让他去看边上的几个刺毛团:“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秦骁摇头。 “那你昨天刷马的时候,有没有把马鞍拆下来?” 秦骁这回点了头:“有,我把两副马鞍都拆下来了,刷完马又重按回去的。” 江浩成“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云泽和江遥,追问秦骁:“昨天你刷完马后,有人来过马厩么?” 云泽到底还沉不住气,在他视线扫过来时就闪躲着低下了头,江遥无奈,想着反正自己这形象已经败坏够了,还是别牵连云泽了,正准备帮他顶包,就见秦骁摇了摇头,冷静地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人来过?” 秦骁答得规规矩矩:“是,入夜之后训练场就锁门了,我一直到锁门的时候才走。” 江浩成微一皱眉,今天早上的事他已经问过最早到训练场的府兵了,云泽和江遥只是把小红马牵了出来,并没有碰过那匹白马。这样说来,这件事竟是找不到罪魁祸首了。他心里原本有七八分确定这事就是云泽干的,毕竟他从小在马场混迹,对马儿的习性最是了解,对江遥又向来都很护短,给林婉心的马动手脚的可能最大。 因此虽是听了秦骁的说辞,却还有点不信,冷下了脸:“既然没有旁人来过,这匹白马出了问题,便是你没有照料好,你可承认?” 秦骁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反驳,只沉默地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江浩成原本是觉得十一二岁的孩子,吓一吓就会老实说真话,这会儿倒是骑虎难下了,看林婉心还可怜兮兮地站在自己身后,只得指了个府兵,吩咐道:“带他下去吧,跟管事说,罚他打扫一个月马厩,这个月月钱减半。” 眼看秦骁要被府兵带下去,江遥心里一个哆嗦,连忙拦住了:“爹,您别怪他,这东西是我放的。” 秦骁仰起头来看她,抿着唇摇头:“大小姐昨天没有来过马厩。” 江遥没想到他居然还会为自己分辨,闻言一愣,抱歉地看了一眼云泽,心道为了不让这只金大腿替我受过,我只好实话实话了,再又改口:“我逼着泽哥帮我放的。” 云泽倒是坦荡,直接就认了:“我就是跟林表妹开个玩笑么,遥遥原先不知道,刚才听到林表妹又哭又喊的我才告诉她的。” “好,很好!你们还学会互相包庇了,都很讲义气啊?”江浩成昨天还以为女儿真心改过了,这才一天工夫又见她故态复萌,还跟云泽两人串通一气,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转向亲兵统领,恨恨地下令:“把他们俩都给我关柴房去反省两天,还有这个不老实的小子,一起关进去。” 江遥一听江浩成居然要把秦骁也给关了,才真的急了,想求情,又怕她这一张口,江浩成直接把秦骁打成她和云泽的同谋,罚得更惨。 江浩成手下的亲兵都是上过战场的铁血军人,行动力一流,她这一迟疑,就已经没了辩解的机会,被几个士兵利落地送进了柴房。 柴房就那么大的地方,三个人被扔在里头,只好面面相觑。江遥先是暗自吐槽了一下她爹也忒不讲究了,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虽然说才十二岁,但她爹居然就这么把她跟俩男孩子关在一起,只能说心太大。 再看秦骁和云泽,俩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秦骁就飞快地别开了头,看样子是有点不爽快。江遥心道她好不容易跟秦骁“搭”上关系,却马上害得人家被关柴房,这抱大腿之路,简直是布满了荆棘,她都有点没脸再搭腔了。 然而为了保命,该不要脸的时候还是要舍得出脸皮啊,江遥给自己做了点心理疏导,咳了一声:“秦骁,这是云泽,我表哥。今天的事连累你了,回头我一定会跟我爹认错,帮你解释清楚的。” “你又不是没认过错,没用的,姑父就是偏心呗,”云泽撇了撇嘴,倒是对秦骁很有好感,问江遥:“他就是秦骁啊?你说让我找人教他功夫的那个人?” 江遥点头。 秦骁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打算找人教自己学功夫。 江遥还没想好怎么给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上赶着教他读书教他习武的,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看,一时就有点尴尬,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云泽没察觉俩人的“眉来眼去”,凑上去拍了拍秦骁的肩:“你小子不错啊,硬气。”他昨天晚上去马厩的时候秦骁是看到了他的,刚才却愣是没招。 秦骁根本没搭理他,转身就往墙角走。 江遥知道秦骁这次“包庇”多半是看在她那本手绘的识字图册份上,有点讪讪地凑了过去:“那个,谢谢你帮我遮掩,上回给你的东西看完了吧?” 秦骁的脚步顿住了,神色有些黯然,点了点头:“才刚看了一遍,就被袁管事烧了。所以袁管事才罚我去马厩帮忙。” 江遥差点要吐一口血,好歹她也挑灯夜战画了一晚上,居然就被烧了!被烧了!可是再一看秦骁已经很难看的神情,不得不立刻扯了扯嘴角安慰:“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一份。” 秦骁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有点奇怪地开口:“我都已经记下了,不能给我新的么?” 你特么都已经记住了为什么还一副委屈难受的样子?是在耍我玩吗?!江遥咬了咬牙,默念了三遍“他是男主,他是护身符”,才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呵呵”了一声,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礼仪笑容来:“当、然、可、以。” 秦骁一脸真诚:“谢谢大小姐。” 江遥想想他见着自己之后就频频倒霉,先是吃东西过敏,偷闲看书被管事发现肯定也少不得打骂,到了马厩刚一天,转头又被自己坑进了柴房,也就没了脾气,找了块看着还干净的地方,招呼秦骁和云泽:“你俩都站着干嘛,找个地方坐会歇着吧,还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消气呢。” 云泽耸耸肩,他惯来皮实,在自己家里也是经常被爹妈各种训诫惩罚的,随便捡了几块还算平整的木头往墙角一铺,就地坐下了。秦骁不像云泽那么自来熟,但对江遥的话倒还是听的,也顺从地走了过来。 只是刚才各自站了一角还不明显,三人席地而坐相对无话,就有点奇怪了。江遥默默的怀念了一下扑克牌和麻将在缓解尴尬方面的突出作用,开始后悔刚才让他们都过来坐下的提议。 好在云泽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打小跟着他爹四处跑见的新鲜事也多,一个人一张嘴就能把气氛活跃起来。江遥觉得自己在现代社会也算是天南海北见多识广的了,但还是被他描述的各种见闻吸引了,秦骁从小没出过肃阳城,更是听得入了迷。 “所以我跟你们说啊,以后你们去我家,我带你们去苍山那边的马场跑马,那才叫天大地大,山河辽阔……”云泽说得兴起,把自家马场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正要怂恿江遥过段时间去他家做客,就被秦骁拍了一下打断了。云泽转头一看,才发现江遥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秦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另一个角落。云泽大概也还没过足侃大山的瘾,心领神会,麻利地挪了地。 江遥本以为她爹也就是气头上发个狠,关他们半天,等消了气云氏或者旁人一劝,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迷迷瞪瞪睡了醒醒了睡,等彻底睡足了往窗子外头一看,都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柴房的门窗挡风的效果都不怎么好,窗沿和门缝里冷风不停地往里头钻,伴着呼呼的声音。 江遥隐约瞧见另一个角落里云泽和秦骁都半蜷着身子睡在柴禾堆上,便想起身找点东西挡一挡门缝,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两件衣服。云泽的青色外衫、秦骁的黑色短袄。 虽说这具身体也才十二岁,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被两个半大的孩子这么照顾着,江遥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老脸一红,赶紧爬了起来,把衣服盖回了两人身上。 云泽和秦骁都睡得很沉,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江遥借着窗子里透进来的月色看了看,见秦骁面上酡红,眉头紧紧纠缠着,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其实还没碰到秦骁,她也已经能猜到结果了。跟她这个“大魔王”在一起,秦骁就没走运过,脱了衣服给她盖,秦骁要是不发烧,简直对不起这剧情惯性。 被“命运”接二连三地“戏弄”,江遥已经能一边自嘲一边心平气和地见招拆招了。反手三两下就把睡得十分香甜根本没有丝毫着凉迹象的云泽推醒了:“泽哥,秦骁发烧了!” “嗯?”云泽迷迷瞪瞪的,随手挥了挥:“喝药。” 江遥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拧了一把,见他疼得龇牙咧嘴地差点跳起来,才又指了指秦骁,重复道:“秦骁发烧了,得想想法子。” “遥遥,你都睡大半天了,我们才刚睡一会儿!”云泽瞪着眼发了句牢骚,一探秦骁的额头,就撇了撇嘴:“稍微有一点发烧,没什么大事吧。等着呗,等天亮姑父估计就该放我们出去了。” “不行!”江遥连连摇头,以她的运气,让秦骁烧到天亮,那他十有*就变成傻子了,还谈什么未来的战神! “那能怎么办?现在大半夜的,”云泽也没法子:“厨房根本没人了,咱们又出不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秦骁也被吵醒了,睁着眼呆坐了一小会,才似回过神来,似乎是奇怪他们两人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大小姐、云少爷?” 江遥几乎是一步就蹦了过去,蹲下来盯着他看:“你怎么样?除了发烧还有哪儿难受不?” “嗯……啊?”秦骁先是被她急切的举动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仰了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迟疑地“哦”了一声,摇了摇头。 柴房里除了柴禾就是些厨房常用的锅碗瓢盆,江遥看着他有点迟钝的样子,更是着急,四处一看,倒是有了主意,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等下就给你找大夫。”说着便跑去一边翻了只锅子出来,捡了柄铲子试着敲了两下。 云泽被这刺耳的声音弄得一愣,疑道:“你干嘛?” 江遥冲他们一笑,用力敲了一阵,扯开嗓子大喊:“走水啦!快来救火!来人啊!救命啊——” 云泽和秦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第8章 正确攻略方式 第8章正确的攻略方式 云泽和秦骁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遥真情实感地自导自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云泽立刻跟着喊起来,秦骁原也想帮个忙,一张口才觉得喉咙口像火烧似的难受,闷咳了一声闭上了嘴,唇角抖抖地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乐成这样,一时竟然有一种“太不容易了终于把男主逗乐了”的心酸,但看他一脸晕红,裹着衣服还有点发抖的模样,又高兴不起来。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下,瞪眼道:“还乐?给我老实歇着。” 这一回,秦骁没有沉默着听话,而是仰着脸看站在面前的她,愉快地“嗯”了一声。 他态度的明显区别让江遥一怔,心说难道这就算是攻略了? 江家到底是将军治家,从上到下一派的雷厉风行,极有效率,她这里敲敲打打地喊了没多一会儿,外头就一阵喧哗,人声嘈杂起来。 “哪儿走水?” “听着好像是柴房那边的动静,是大小姐么?” “啊!大小姐和云少爷还关在柴房!快去通知将军和夫人!” “什么?那快去救人啊!” 有心急动作快的,跑到这边一看,才发现柴房里只听得到震天的嚷嚷,根本没半点火光,一脸莫名其妙:“大小姐?云少爷?” 江遥只用一秒就把下一句“着火啦”收了回去,平静地拍了拍门:“开门,还有,去跟我娘说,我们冻着了,发高烧。” 她刻意模糊了一下人物,只说“我们”,本来风急火燎的“走水了”,忽然变成了“发烧了”,那最先赶到的小厮大概是懵了一会儿,半晌才答话:“大小姐稍等,已经有人去请将军和夫人了。” 江浩成当时把女儿和小外甥关去柴房,只是觉得他们实在太过顽劣,想给他们个教训,原本想着关上一天,第二天一早去把人放出来,万万没想到半夜三更的柴房居然会失火,下人来回报的时候,夫妻俩也是惊得差点跳起来,江浩成更是随手披了件衣服,长腿一跨,疾步如飞地往柴房跑去。 他有功夫在身,速度自然是快的,虽说隔了大半个江府,也很快赶到了。然而等到了地方一看,一群人围在柴房门口,柴房门却还紧紧关着。他心急担忧,一时间根本没想到既然着火了怎么一点火光都没有,直接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江遥这边三人刚听到外头有人喊“将军来了”,打算跟江浩成讨饶求情,还未及开口,就被这震天响的一声打断了。再看江浩成急切的样子,江遥立刻反应过来,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大发雷霆,就扑过去抱住了江浩成的腰:“爹,快救命啊!” 江浩成刚才是心急如焚没及细想,现在一看三人都好端端的,自然想到这是他们闹出来的“假走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把女儿揍一通。 “爹,爹你别生气,真是求您来救命的。”江遥知道他的怒气值估计快要爆表了,赶紧解释,哭丧着脸指着秦骁:“晚上泽哥和他把外衣给我盖了,他们都着凉了,秦骁烧得厉害,刚才都晕过去了,女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求爹原谅……” 江浩成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秦骁果然看着不对,一肚子火气倒是散了,两三步跨过去,查看了一下秦骁的状况。他是从士卒一步步做到将军的,对手下将士和家中仆人,都十分和善,虽然早上罚了秦骁,但也不想他真的出事。 江遥看得出他爹已经散了怒气,连忙打蛇随棍上:“爹,求您给他请个大夫吧。” 江浩成点点头,看了看女儿和外甥灰扑扑的小脸,到底是软了心肠,语气也缓和了:“行了,你们也回自己院子去休息吧。” “爹……”江遥看秦骁烧得厉害,生怕他真的出什么事,但又没理由陪着,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补充:“那个,秦骁是为了帮我才着凉的,您一定得把他治好啊。” 她以前飞扬跋扈性格乖张,根本不把下人的性命看在眼里,江浩成是十分不喜的,看到她担心秦骁,倒是多了点欣慰,点头答应了她,吩咐自己的亲兵把秦骁送去府兵的营房,又让家丁请大夫过去照料。 江遥还是不太放心,但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得跟刚刚匆忙赶过来的母亲问了安,乖乖地跟着她母亲的侍女回了自己院里。 银杏从她早上被关进柴房就一直提着心等着,这会儿也还没睡,看到她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紧张道:“大小姐可是回来了,小厨房里还热着饭菜,大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 江遥在柴房里睡了大半天,这会儿根本不困,倒是被关了一天没让吃饭,确实饿了,见银杏这么知冷知热的,心里愈发打定了主意,要把这机灵的小丫头一直拢在身边,看她站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便关切道:“怎么了?有话跟我说啊?” 银杏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大小姐受苦了……” “没事了,”江遥也没追问,只是变相承诺道:“放心吧,我也和泽哥说过,往后不会再惹事了。” 银杏显然是没想到以她惯来的作为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喜出望外地“哎”了一声。江遥冲她笑笑,让她赶紧去睡了,自己则去了小书房,左右这会儿她睡不着,看看外头也快天亮了,便打算继续给秦骁弄个启蒙“图书”。 她这里没有再休息,主院的灯却也是亮到了天明。江浩成安顿好了秦骁,云氏安顿好了云泽,虽回了房间,两人却都了无睡意。云氏看到女儿方才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模样,难免埋怨丈夫狠心:“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呢,老爷教训一番,哪怕打骂几句都使得,这大冷的天,非把人关在柴房,病了痛了的,心疼的还不是老爷和我么?” 江浩成对自家夫人一贯尊重,加上自己也有几分后悔,被云氏说了两句,也没反驳,只叹了口气:“遥遥这个容不得人的乖戾性子,往后可怎么是好。你不知道,今天她和云泽对婉心的马动了手脚,害得婉心摔下马来,你说万一婉心出点事,咱们怎么对得起林将军夫妇在天之灵啊。” 他提到林将军夫妻俩,云氏也是无言以对,她隐约觉得丈夫的做法有些问题,但也实在说不上来,只得沉默了。 江浩成大约也察觉出了自己的话让夫人心里不好过了,忙又补充:“不过,我看刚才遥遥为了救人,闹得还挺凶,总算她还是有份善心,往后咱们好好教导,能把她性子拗过来的。” 云氏赶过去的时候秦骁已经被人送去府兵的营房了,她并没瞧见人,听江浩成说了刚才的事,也有点好奇:“听说也是个小孩子?” “嗯,瞧着比云泽和遥遥都还小些。” 云氏颇有些怜悯:“听阿泽说,那孩子倒是好心,看遥遥睡着了,怕她冻着,把自己的棉衣给遥遥盖着,所以才冻得发烧了。老爷就饶了他这回,回头别再罚他了。” 江浩成拍了拍她的肩,算是默认了。 江家的府兵只一百人,营房就是设在训练场旁的两排平房,江浩成特别让人收拾了一间小屋子给秦骁暂住着,请了个大夫过来看他。 江遥一大早就差银杏把这些打听清楚了,只是找不到由头去看望,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云泽来找她去训练场骑马,才算是找着机会,连忙把云泽拉上一道去了。 看她健步如飞的,云泽也是不明所以,跟着她跑了两步,奇道:“这么急干嘛?诶你要去哪啊?马厩不在那边。” “先去看看秦骁,人昨天在我爹面前帮你隐瞒为你受过呢,你不去探望下好意思吗?”不等他细想,江遥就丢了一堆大帽子上去。 云泽懵了一下,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哦”了一声,跟她一道进了营房。 这个时间府兵都已经在外训练了,整个两排营房都是空空荡荡的,江遥按着银杏打听到的地方摸过去,果然听到秦骁正一本正经地对送药过来的妇人道谢。 江遥和云泽等送药的人走了才悄没声息地溜了进去,秦骁刚仰头喝完药,就瞧见屋里多了两个人,一口药还没咽下去,就呛得咳了起来。 江遥对他们每次接触都要出点意外已经习惯了,无声地叹了一句,看他呛得不轻,索性上手给他拍了拍背,递了杯温水给他:“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 “大、大小姐?”秦骁惊得立刻想站起来,江遥在江府可以说是“恶名远播”,他自然也听了不少,见过江遥真人后虽说不怎么相信这些流言,但也没有想到江遥竟会和颜悦色地给一个下人端茶递水,一时也是愣住了。 江遥自己也有几分尴尬,在她眼里云泽和秦骁都还是熊孩子的年纪,喝个药呛到了,她顺手也就照顾了,但在江家,主仆有别,实在就有些不合时宜。好在这里也没别人,江遥只当做没看到秦骁和云泽的惊异,故作潇洒地拍了拍手站起来:“你没事我们就放心啦,等你全好了,记得去找泽哥,他答应带你一起练武呢。你放心,他跟府上府兵的关系都很好,有他在,保准没人敷衍你。” 云泽被她夸得自信爆棚,要是有尾巴,估计都快翘上天了。一拍胸脯就大包大揽:“包在我身上。” 江遥趁他开始宣讲如何如何收服了那些府兵的“光荣历程”时,把晚上新画的图册塞到了秦骁枕头底下:“行了,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还惦记着秦骁的前途,打算借着这次秦骁为了帮她而生病的事,去她爹那儿求个情,让她爹对秦骁高看一眼,允许他跟着府兵习武,把秦骁的“命运”扳回“习文习武走向人生巅峰”的正轨来。因此出了营房,跟云泽去跑了一圈马,眼看日头西斜,估摸着她爹应该回府了,就麻溜地抛下云泽,跑去主院门口,打算“负荆请罪”。 第9章 来顿竹笋炒肉 江浩成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葡萄架子下面多了一团阴影,定睛一看,居然是江遥正抱膝蹲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小姑娘的身量不高,蹲在那里更是小小的一团,低着头垂着眉眼,看起来就有几分可怜。 他看多了江遥趾高气昂的骄傲模样,倒是没见过她这么委委屈屈地样子,一时也觉得自己昨天当真是罚得有点过,把女儿吓到了。因此也没再训斥她礼仪不佳,只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爹,您终于回来啦!”江遥立刻抬头,眼里像是一下子就有了生气:“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江浩成疑惑:“那怎么不进去等?你娘不在屋里?” 江遥摇头,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不在,娘去婉心那儿了。爹,我有事和您说……” 江浩成看她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却又不敢说,只默默地活动着手脚,仅剩的那一点怒气也散了个干净,温和道:“什么事?” 当爹的永远都抵挡不住女儿的撒娇卖乖。不管哪个时代都一样啊。 江遥摸索到了对付江浩成的门道,心里偷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爹,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真的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了,您要怎么罚我都行,求您别怪泽哥和秦骁了呗?” 她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合了江浩成遇事不推脱,能抗事、有担当的脾性。江浩成“嗯”了一声,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江遥惯来都在原告被告、律师法官中间游走,身边人十个有八个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一绝,一看之下就摸透了他的意思,立刻“得寸进尺”:“阿爹,您说咱们家一贯赏罚分明的,那秦骁没看好马厩的事您已经罚过他了,可是他昨天晚上把衣服给我盖,救了我一条小命,到现在还躺着呢,您也该赏他些东西吧?” 江浩成不知不觉就被她绕了进去,一时还真觉得“理当如此”,看到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才觉出几分不对劲,疑道:“你想让我赏他点什么?” 一看这神色,江遥心里就一凛,知道自己对秦骁的关注太明显了,但为了秦骁的“远大前程”,接下去的话也不得不说:“总归是我连累了人家,爹可不能太小气,我看他挺想学功夫的,爹就让他也在咱们家当个府兵嘛。” 江浩成正色斥责:“胡闹,府兵的名额是朝廷规定的,岂能随意增加?” 府兵由朝廷拨付银饷,平素就是吃喝训练,逢年过节江浩成还会给些补贴,放到现代,那就是吃住全包、五险一金、事少钱多的肥差,因此在江府做府兵,对肃阳城的百姓来说是个很体面很不错的差事。而江家为了保持府兵的质量,杜绝府兵消极懈怠的情况,每三年都会有一次考核,年龄大的,骑射刀枪等综合下来最差的十人会被除名,这些空缺就会重新招募。 江遥一大早就把这些事打听清楚了,也知道明年年底就是重新招募的时候了,忙道:“您就让他先跟着学一点拳脚嘛,等明年重新招募,让他自个儿去考呗。” 江浩成皱了皱眉,倒是有一说一:“这倒是不难,但我原意是赏些银子给他的,你替他改求这个赏赐,可想过人家要是不要?” 江遥怕再多说了她爹就该怀疑她对秦骁有什么私情了,只得笑着装傻:“那爹问问他想要什么就好了嘛。”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父女俩的声音了,在说什么呢?” 云氏来得恰到好处,江遥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亲妈,赶紧迎了上去,挽着她的胳膊:“娘,我那个小院子收拾好啦,您看什么时间适合,我好搬过去。”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云氏有点惊讶,但也没多问,只拍了拍她的手:“行,等会儿娘给你挑个日子。” “哎,那我先回去啦,”江遥乖巧地答应一声,转头朝江浩成行了个礼:“爹,我回去抄《女诫》,老规矩,十遍。您就别生气啦。” 她规矩得简直连个小毛病都挑不出来,江浩成从昨天早上到现在,火气也早就散完了,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江遥软磨硬泡地搞定了江浩成这里,心里可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身轻松地回自己院里去抄书。 《女诫》这篇本来也就不长,她心情好,浑没当回事,就当练字一般抄了十遍,安安稳稳地爬床睡觉了。 ****************** 秦骁身体底子并不好,一场低烧足有两三天才好,江遥虽然挂心,也不好天天去探望,左右闲来无事,便趁着这两天功夫搬去了小院子。 她原本惦记着等秦骁彻底好了,再去江浩成那提两句,把秦骁长住在营房“蹭”府兵训练的事定下来,没想到她爹居然一连三五天都没着家。 眼看秦骁已经恢复地活蹦乱跳的了,江遥也按捺不住,拿了个绣花样子往她娘那儿“讨教”了两句,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爹什么到底时候回府。 云氏正专心地给她描绣样,随口应着:“说是明儿就回来了,不过后天一早就得出门,怕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回肃阳城了。” 江遥惊呆了:“啊?这么久,又要打仗了吗?”在她印象中,这几年云南安稳得很,根本没有战事啊。 云氏见她仿佛是吓着了,忙安慰:“那倒不是,皇上让九皇子到军中历练,你爹要去军营陪着,多半要待上好几个月,等开了春再回来了。” 九皇子? 就是那个对林婉心一见钟情,还把原来的江遥利用个彻底的九皇子啊! 啧,感觉剧情才刚开始演一集啊,男主女主还没培养起感情呢,男配这就出现了? 江遥无语了一会儿,想了想这时节林婉心才十岁呢,再苏天苏地的,也不至于就能让九皇子一见钟情巧取豪夺了,再说九皇子只在军营待着,又不来江家,多半就是作为男配先刷个存在感。毕竟他正式出场并遇到林婉心,要到好几年后替皇帝来云南劳军那一回。 她这儿走了神,云氏也发现了,奇怪道:“遥遥,你想什么呢?” “没事,”江遥笑笑:“那还一个月就过年了,爹不在家过年么?” 云氏摇了摇头:“想是要陪九皇子在大营过的。” 失落和无奈一览无余,她显然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真·软妹,江遥想想她虽说已经是自己的“娘”了,但论年纪其实也就刚刚三十,还得是算虚岁的。从小富贵顺遂,嫁了人后也恩爱和美,长成这种性子实属正常。 一个过分义气耿直的爹,一个一眼看得到底的娘。 保住全家性命这件事,难度系数又高了一级。江遥在心里给自己翻了个白眼,也努力展示了一点不舍的情绪:“还想跟爹娘一起过年的呢……啊,对了,爹前两天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等他回来了娘一定要通知我啊。” 云氏好笑地摇头:“什么事儿啊?” 江遥嘿嘿一笑,只说是“秘密”,厚着脸皮装嫩,在云氏面前撒娇痴缠了一会儿,刷了点母女感情,赶紧回自己院子去了。 她现在的院子离主院挺近,随便溜达三五分钟就到了,这一路有一片小竹林,一片据说是牡丹园的花圃,江遥还处在看什么都新鲜的劲上,难得身边没有丫头叽叽喳喳,见竹林里有条小道,道旁立了个“曲径通幽”的石碑,便饶有兴致地往里头逛了过去,甚至还蹲林子里翻了翻有没有冬笋。 “柳妈妈,这个钱袋绣工也并不好啊,你让我拿这个送给义父,是不是不太好啊?” 清甜里还略带着点稚气的声音,显然是属于女主的。作为一个萝莉控,其实她还蛮喜欢这声音的,隔着层层的竹子隐约能看到林子另一头正是林婉心的小院,站在她对面的则是她的奶娘,当年林家下人里头唯一一个留下来照顾她的人。 江遥蹲地上想了两秒,鉴于她每次遇上林婉心都没什么好事,还是决定不过去打招呼了。 惹不起毕竟还是躲得起的嘛。 这柳奶娘的身材自从到了江家后就一路发福,现在大约足有两个云氏那么宽厚,胖乎乎地十分福态,但声音却是说不清的尖细,喊了两句“我的小主子哟”,才开始切入正题:“回头你就说,是你听说义父要在军营过年,连夜赶出来的……这连夜赶,做得太好了,哪儿还像呀?” 林婉心十分乖巧:“哦,那我听柳妈妈的。” 柳奶娘连连点头:“你心里头要记着,这家里头呀,你只要把江老爷哄住,别人还不都是任你拿捏么?嬷嬷就你一个主子,总是为你打算的。” “嗯,柳妈妈总是最会为我打算的,”林婉心伏在她怀里:“婉心没爹没娘,要是没有柳妈妈,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呵呵,敢情义父义母都是白叫的,五年感情喂了狗了?江遥被这“相依为命”的戏码恶心地不轻,这会儿就更懒得现身了,索性蹲地上左翻翻右挖挖,琢磨着该寻个机会把这柳奶娘弄走了。 否则有她天天在林婉心耳朵旁边灌输她和江家不是一家人的概念,林婉心想不长歪都不可能啊。 “遥遥,你蹲这儿装什么蘑菇呢?” 江遥刚想起身悄悄走人,就被云泽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这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绝不坑人专门坑己的*精神,真的很值得学习。江遥在内心把云泽鞭了七八遍,见林婉心和柳妈妈已经狐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只得干笑了两声,拔出刚才一直在研究的一颗冬笋:“挖笋,回头给你顿竹、笋、炒、肉!怎么样?” 第10章 享受主角待遇 第9章享受主角待遇 云泽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没心没肺地蹲了下来,翻捡了一下那颗还带着泥的冬笋,挑眉看江遥:“你会做?” 熊孩子根本没听出她的“威胁”,江遥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自暴自弃地指了指另外一颗冒头的冬笋,支使云泽:“去,把那颗也弄出来,这就上厨房给你露一手。” 云泽还沉浸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江遥居然打算去厨房亲手做饭”的惊讶中,半信半疑地一抬头,正瞧见了往这边来的林婉心和柳奶娘,立刻瞥了瞥嘴,扭头就想走人了。 江遥一脚就踹了过去:“别偷懒啊泽哥,赶紧把这颗也挖了。” 云泽很是不满,但一看江遥暗地里瞪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当真挖笋去了。 江遥冲林婉心和柳奶娘一笑,人畜无害:“巧啊,你们也来挖笋?” 林婉心有点没反应过来,柳奶娘连忙笑道:“不是,刚才夫人特地送了燕窝来,说是难得的金丝燕,给小姐补补身子,小姐试了试,却是与寻常的大不相同,正打算送些过去给大小姐您试试。” 这一句话表达了两层意思。 一是云氏宠爱林婉心,把难得的好东西都送来给了林婉心,反而没给她这个亲生女儿。 二是林婉心是懂事的友善的,所以“特地”送些过去跟她“分享”。 且不管云氏是不是真的送过,要是原来的江遥听到这话,只怕根本不会去求证,多半是嫉恨气愤到暴走,当场跟林婉心干上都是有可能的。 姜是老的辣啊,一句话就离间了江家父母和江遥的关系,还能让江遥暴躁妒忌刻薄狠毒的名声更响上几分。 江遥“呵呵”了一声:“那谢谢了。我的笋挖好了,先走了啊。” 她垂眸一看,云泽正好把冬笋上沾着的泥敲掉,便抬手把刚才挖的一颗也丢给他拿着,拍了拍裙角,悠闲自得地打算走人。转头见柳奶娘还愣着没回话,还特特地地又回过头来,笑道:“对了,我现在搬到竹林对面的竹升院了,一会儿你可以送到那去,别跑错了去了原来的梅花小院。” “遥遥!君子要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你要喜欢燕窝我让娘给你送金丝血燕!干嘛要她们的东西!她们就是在显摆,在气你,你要了,这不是成了前两天我学的那个什么来之食了吗!”从看到林婉心和柳奶娘开始,云泽显然已经在江遥的示意下忍了很久了,一进竹升院,立刻憋不住,噼里啪啦一通抱怨。 江遥提醒:“嗟来之食。” “对,就是嗟来之食!”云泽扔下冬笋,猛地在桌上一拍。 江遥看他脸都快气红了,总算不再逗他:“泽哥,明知道她在气你你还生气,不是正如了人家的意么?再说了,那是我江家的东西,既然江家的东西,哪一样我拿不得?” 云泽下意识要开口,然而过脑子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然而心里还是生气,哼哼了一声,实在没话可反驳。 少年意气同仇敌忾的样子看着虽然有点好笑,却又叫人莫名感动。 江遥还当真有了兴致弄点吃的,索性招呼银杏过来倒了杯茶,指了指地上的冬笋:“杏儿,你让人把这东西洗洗干净,咱们去小厨房做个菜加餐。泽哥,我上厨房去了啊……你要还是生气,就去训练场找个人练练手上功夫,一会儿做好了我让杏儿送你院子里去。” 竹升院虽小,却有个小厨房,里头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江遥从学校毕业后就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受够了外卖油腻的菜色后,不得不学会了做饭,两三年下来,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给她打下手。 先指挥人给她稍好炉灶生了火,又发了面,跟着把笋切丁,拌了肉丁、蘑菇,又让人去大厨房拿了点鲜虾过来,剥了肉一起渍着。 等面发好,腌渍着的馅料也好了,江遥便让几个丫头一起动手,包成两三口一个的小包子上锅蒸着。自己把剩下的笋尖过水一淖,拌了个酸辣口味的笋尖。 小包子一出锅,江遥先是自己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成,便招呼银杏和几个小丫头都过来吃。 但她“劣迹斑斑”的形象实在没多少说服力,几人都是迟疑了好久才在她的“注视”下不得不咬了一口。但等这一口咽下去,几人再看她时,眼睛都快要瞪圆了,有一个胆子大些的丫头期期艾艾地跟她搭了话:“大小姐,您哪儿学来的法子,比咱们府里大厨做的肉包子还好吃呢。” “听云泽表哥说起,江南有些地方喜欢这么做,今天刚好试试,”江遥随便找了个理由:“表哥还说了好些新鲜的东西,下回咱们再试试。” 几个小丫头都欢喜地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大小姐真厉害,只听过就能做得这么好吃。”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都在努力改善自身形象,然而并没有什么成效,今天一笼接地气的三丁包就做到了。江遥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一边挑拣了十几个小包子出来,打算一会儿让云泽拿走。 其他几个小丫头都吃饱喝足到院子里去整那一片江遥指定要的花果园圃了,只剩银杏在一旁帮她准备食盒:“大小姐,这都是给表少爷的啊?” “让他带……呃,”江遥顿了下,她想到了上回只吃了两块杏仁饼就过敏到脸都肿起来的秦骁,觉得这“投喂”有可能变成“投毒”,还是把“带点给秦骁”这半句话咽了回去,一挥手表示没错:“对,都给他,他饭量好嘛。” 银杏掩口轻笑:“是,大小姐待表少爷总是不同的,我这就送过去。”说罢还抿了抿唇,冲她一弯眉。 啥?怎么听着这么暧昧呢? 江遥一个哆嗦,想起他俩是表亲,在古代那是可以“亲上加亲”的,顿时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种“*”的即视感,赶紧瞪了银杏一眼:“我拿他当亲大哥!当然不同。对了,让小丫头去送就行了,你去帮我留意着,看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包打听的本事要放在正经事上。 ***************** 她那里在等江浩成回府,好把秦骁的事定下来。云泽这里却已经拉着秦骁练上了,他方才在江遥那儿攒的气还没散完,到训练场逛了一圈,见秦骁在马厩刷马,刷的居然还是林婉心那匹小白马,更是心里不痛快,捡了颗石子就扔了过去:“哎,秦骁!” 秦骁被他砸个正着,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看他:“云少爷?” “这破白马有什么好刷的,你不是想学武么,来,咱们练两手,我先瞧瞧你的底子。”云泽也不等他回答,说话间就抢了他的刷子扔到一边,直接把人拉了过去。 云泽虽说是江家的表少爷,算是半个主人,但他向来没什么架子,两人都是少年心性,秦骁刚刚跟他“共患难”过,两人在柴房里也聊得算是投机,闻言便有些跃跃欲试。 边上的府兵都与云泽相熟,平常总被云泽拉着比试,既不敢伤了他,又不想欺他年纪小身量不高,打起来都是束手束脚的,这会儿看到他可算找到个年纪相仿的对手了,都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甚至还有起哄叫好的。 云泽知道秦骁并没有底子,便示意他来攻自己,先让他几招。秦骁也不和他客气,选好角度就攻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了两三招,差别就凸显出来了。 云泽比秦骁大了两三岁,身量高些,身板也更壮实,且因为他对拳脚功夫有兴趣,云家在两年前还特地给他请了一个武师教他,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的,进可攻退可守,虽不多凌厉,却十分稳健。 对比之下,秦骁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几乎连云泽的衣角都碰不到。 一面倒的局势让一众围观的府兵也没了兴致,纷纷准备散了,眼看云泽就要轻轻松松放倒秦骁,秦骁却几次三番灵活地转身,险险避开了要害,虽说打得左支右绌地十分不好看,却始终没倒下,甚至渐渐地摸到了一些云泽出招的规律,几次奇招竟然也能打到云泽了。 几个来回之后,云泽就有点急了,他本来是打算轻松放倒秦骁,然后教他点基本功的。结果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分胜负,面子上哪里还下得来。心里一急,动作就不再谨循章法,在秦骁又一次突然反手扭住他的胳膊后,他也开始凭本能拳打脚踢了,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几个府兵也不知这俩人是还在“切磋”,还是动了气打起架来了,正不知该不该上去把两人拉开,就听到江浩成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 秦骁立刻就停了下来,云泽虽说心里有火气,但他心性禀直,对方都停手了,他当然也做不出追着打的事来,也讪讪地收手站了起来。 江浩成先让府兵都自去训练,才看向云泽和秦骁:“你们闹什么?” 云泽连忙拍了拍袖口,端端正正地站直了,道:“姑父,我们没闹啊,秦骁想学武,所以我们切磋下。” 秦骁也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江浩成其实从两人刚开始打就已经过来了,知道这确是实话,便没有为难他们,只招手叫秦骁过来:“你想学武?” 秦骁立刻点头。 “你倒是有些天赋悟性的,”江浩成显然对他方才的表现颇为欣赏,捏了捏他的肩膀和胳膊,点了头:“云泽,你刚刚急躁了,不然是可以胜他的。” 云泽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在这个姑父面前不敢放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江浩成那一身好功夫让他又敬又畏,这会儿听他在指导自己,刚才那点子不高兴也立刻没了,连忙凑上去,谄媚道:“姑父您肯教我功夫啊?” “你的基础不错,很扎实,只要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稳扎稳打,时间一长,秦骁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被他的几次奇招弄得昏头了,跟着他乱打一通,反而打不好了。”江浩成点评完他,又转向秦骁:“你很敏锐,打起来直觉也很准,既是老天爷赏的天份,你也想学武,那以后就跟着府兵一起训练吧,一会儿去找章统领,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 秦骁喜出望外,一时除了跪下磕头谢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浩成摆了摆手:“行了,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去练练吧。” 他来去匆忙,对府兵统领交待了接下来两个月的事,又回主院和云氏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忙忙走了,等江遥得知他回府的消息,他已经领着亲兵直奔城外大营,准备迎接九皇子了。 江遥正懊悔没能早些得到消息,就听说江浩成已经同意让秦骁跟着府兵训练了,顿时觉得不可思议。这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的待遇,居然发生在她这个“恶毒女配”身上了?不科学啊! 还是说,只要她不在边上,秦骁就能自动触发男主光环,狂拽炫酷心想事成? 第11章 只要养成玩得好 第11章只要养成玩得好 江浩成匆忙去了大营,没过两天就进了腊月,江家虽说就只剩了云氏和江遥、林婉心三人在家,但毕竟家大业大的,上上下下近两百号人,过一个年着实有许多事要做。云氏作为家里的主母,自然也是十分忙碌,成日里不是见管事就是看账簿,简直一刻都不得闲。 江遥和林婉心都是刚刚开始学着打理家务主持中馈,在千头万绪的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云氏想着天也冷,便让她们不用日日过来干看着了,就在自己院子里不拘看书习字绣花的,随便找些乐趣。 江遥得了自由,就开始整理起自己书房里的各类书籍,把秦骁可能用得上的都挑了出来,给生僻字和不易懂的地方一处处做了注解,按照由易到难的顺序摆好了,打算慢慢给他。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顺序错乱了,还没结婚,就提前进入了“该如何培养孩子成材”的问题之中。好在秦骁也不是什么叛逆不羁的熊孩子,他愿意上进,悟性又好,很多字都是看过一次就能记住,虽说不是什么过目成诵的天才,也是十分难得的聪明了,江遥教得倒也很有成就感。 而在武学上,秦骁展现出的天赋则惊人得多。不管是多难的一套招式,只要给他演练一遍,他就能一点不差地记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江家府兵平日里所练习的那一套拳法、刀法和枪法练熟了。云泽和他每日里切磋,初时还能占个优势,没几天功夫就只能堪堪打个平手,到后来,反而变成秦骁给他喂招了。 云泽难得有了这么个玩伴兼对手,打架打多了,情分也打出来了,两人早上一起跑马射箭,下午一起刀枪拳剑,倒是再也不去拖江遥来练习骑马了。 江遥乐得自在,闲来没事就琢磨着弄点小吃食,送点给云氏,让母女关系更亲近些;分点给下人,改善一下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高兴了就再弄点送去给林婉心,说两句闲话恶心一下柳奶娘。 云泽打从上回吃过她做的三丁包后,大概是彻底信了她的手艺,只要一听说她做了吃的,就自动自发地过来蹭吃蹭喝,多半时候还带着秦骁一起。 江遥还真是不太敢让秦骁吃出自她手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金大腿给毒死了。但秦骁显然已经把上回过敏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每回来都吃得很欢快。不拘甜的、咸的、辣的,仿佛都很合他的口味,回回都比云泽吃的还多。 江遥只当他是少年人长身体,再加上练武练得狠了,所以胃口好,提心吊胆地看 着他吃了几回,并没有出什么问题,才算放下心来,每天过了晌午都会特地备一份茶点,等他和云泽过来。 “今天要不是我在,你就惨了。”云泽一边往竹升院走,一边转头跟秦骁得瑟:“要我说,那个金海就是故意为难你的……” 云泽一贯是人未到声先至的,江遥听了一耳朵,还没来得及想,就见他和秦骁两人一起走了进来:“遥遥,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秦骁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叫了一声“大小姐”。 江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一边让银杏去端吃的。她今天早上去了一趟林婉心那里,回来之后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堂而皇之地把柳奶娘从林婉心身边弄走,根本没心思折腾吃的,只炖了一大锅甜汤,让人去厨房拿了几碟点心过来。 云泽被她前几天花式百出的“下午茶”养刁了胃口,一看就不乐意了:“这能吃饱?” “你一天吃五顿,还有什么饱不饱的?还是我们秦骁好,给什么吃什么,”江遥懒得搭理他,盛了一碗递给秦骁:“是吧?” 秦骁在听到她说“我们秦骁”的时候面上就是一红,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她递来的碗,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后,更是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站该坐了。 江遥原本就是那么顺嘴一溜,一看他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把男主给“撩”了。 过完年才十二岁的男主!对比起来,她简直像是心怀不轨的“怪阿姨”啊。 江遥顿时觉得老脸发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刚你们进来的时候在聊什么,我听到什么故意的之类的。” “哦,就是有几个不开眼的,打量着他是新来的,好欺负呗,”云泽是个藏不住事的脾气,秦骁还没开口,他就先说上了:“正儿八经地比试打不过他,又不服气章统领看中他,尽想些歪点子来磋磨人。” 江遥“咦”了一声。 在原著里,秦骁刚开始进入府兵的队伍后,也是时常被别的府兵欺负的。最主要就是因为林婉心常常去看他,给他送吃的喝的,惹得别人都说他攀上了府里的二小姐,十分嫉恨。而林婉心看到他被别人欺负,受委屈,自然对他更加怜惜,几次三番为他出头,后来这件事闹到了江浩成面前,江浩成重重处罚了几个兵油子,并让秦骁到自己身边做了亲兵,这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没想到现在秦骁和林婉心完全没有牵扯上任何关系,却还是遇到了这种事。 也许不管剧情如何改变,男主的少年时代,总是要在磨难中成长的吧。 江遥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男孩子么,摔摔打打地很正常,便转头去看秦骁:“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秦骁先是打算摇头的,但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还是老实的点了下头,把刚才一直被在后面的左手伸了出来。 手臂上赫然两道鞭痕,把衣服都抽破了,手心大概是包扎了一下,但从缠着的绷带上还是印出了血迹。 江遥原本还不以为意,一看之下差点惊得跳起来:“伤得这么重,你们怎么不早说?!” 秦骁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紧张,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下手,低声道:“大小姐,也不是很重,只、只看着厉害罢了。” “你闭嘴!”江遥瞪了他一眼,转头问云泽:“泽哥,具体什么情况,怎么伤成这样的?” “哦,就一个叫刘玉伟的,仗着家里哥哥是姑父收下的亲兵校尉,就瞧不上秦骁,今天比试的时候输给秦骁,更是恼羞成怒,故意找茬说秦骁没照顾好他的马,抽了秦骁两鞭,”云泽说起这件事来还是愤愤不平,气恼道:“不过秦骁也没给他好过,拽着他的马鞭就把人拉下马来了。后来我看到了,就把章统领叫过来,章统领罚他们各自打扫马厩一个月。要我说,真是便宜了那个刘玉伟了。要不是秦骁拦着我,我非告诉姑母去。” “告诉我娘也没用,她能管一时,不能管长久,”江遥皱了皱眉:“回头他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在暗处动手脚。” 云泽一拍桌子:“那怎么办?” “就今天这么办,不服气,那就打到他服气,”江遥笑笑:“这不是泽哥你一贯的风格嘛?” 云泽眼睛一亮,秦骁也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有点不敢置信。 江遥让银杏给云泽装了一盒子点心:“行了,泽哥,你先回去吧,刚我娘在找你呢,说是舅舅派人送年货来了,还有书信和其他东西带给你,让你赶紧去主院拿。秦骁你等下,我去拿点药给你。” 云泽从小跟着父亲跑南闯北,和父亲最是亲近,听到有信来,立刻把秦骁这点事丢到了脑后,答应了一声就提着食盒走了。 江遥只自去房间拿了点金创药,却并没有交给秦骁,而是让他把手上的绷带解开:“刚才包扎的时候清洗伤口了么?” 秦骁从她刚刚让自己“闭嘴”后,果然就沉默着一个字都没讲过,这会儿听到她问了,才点了点头。 江遥把他手上缠着的绷带剪开了,拿凉下来的开水细细洗过伤口,看他明明疼得眉头都快拧起来了,却一声不吭的,只偶尔小心翼翼地偷眼看自己,不由就有点好笑:“行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秦骁看着她往伤口上撒金创药,疼得瑟缩了一下,却很快就强行忍住了,伸着手心一动不动地任由她上药,好半晌才冒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大小姐,我、我给您丢脸了。往后我再也不会惹事了。” “嗯?”江遥愣了下:“是你先惹他的?” 秦骁摇头,又保证道:“不是,不过往后我会离他们远些的。” 江遥心说少年你太天真了,你一个金光闪闪的主角,就算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惹你的,否则你还怎么打怪升级走上人生巅峰呢,他们都是送上门来给你打脸增加爽度的炮灰啊。 她内心满满的都是吐槽,面上却只能保持着平静,开解秦骁:“既然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何必说对不起呢。” “可是,我给大小姐丢人了。” “没有,你挺好的,”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江遥赶紧澄清:“我让你学文习武,是觉得你将来会有大作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做得好所以才遭人嫉妒呢。” 秦骁猛然抬起头来,眼里亮闪闪地,直勾勾地看着她:“大小姐……” 江遥不知道自己刚刚哪句话戳中了他的“感动点”,但直觉他这个反应肯定是件好事,至少能加几分感情分,于是赶紧再接再厉:“军人的荣誉,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军人的威信,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不服的,就打到他服气,等你成了最强的,仰慕你、敬重你的人,会远远超过嫉妒你的人。好了……我给你拿些药,明天你自己再换一次,以后要是受了伤,记得早些告诉我。” 秦骁立刻点头,字正腔圆地答应:“是,我听大小姐的。” 江遥心说今天这好感度应该是刷得够多了,看他微微仰着头瞧着自己,眼里满满都是信赖,居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赶紧把药塞给了他,让他回去休息了。 第一个剧情点 第12章第一个剧情点 对于江府来说,这个新年不算特别,虽然江浩成不在府中,但一众事宜也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云氏在小年夜后就把家里下人都召集了起来,一一给了赏钱,除了那些一家子都在江府的,其余的都早早让他们回家过年了。 团圆饭依照往年的惯例摆在大堂上,除了云氏、江遥、林婉心、云泽坐的主桌外,还有七八张桌子,一半是轮值的府兵,一半是像厨房的袁管事那样合家都在江府做事的。 酒过三巡,云氏就先起了身,带着江遥和林婉心主院了,只留了云泽在外面和众人一起守岁玩。 “遥遥,婉心,你们俩都过来。”云氏方才喝了点酒,这会儿脸上也染了一层红云,慈爱地拉着两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过了年,遥遥就十三了,婉心也十一了,都是大姑娘了,今年我让你们开始学着理家,你们也都很上心。我和你们父亲商量着,过了年之后,就给你们一人一处庄子,让你们自己学着打理。回头收益也让你们自己收着,姑娘家大了,总要有些体己钱。” 壕!只是让她们“学着”打理,就送一处庄子这么大的手笔,看来江家真是颇有家底啊。要是原著里的她不作死,这一家子想必能在云南富贵逍遥地过一辈子。 江遥在现代时家境颇好,自己收入也算高的,但除了自己住的一套公寓外,也就别无恒产了,乍一领到这么大的“红包”,还有点不适应,但看林婉心,却十分自然,仿佛这就只是一份普通的压岁钱罢了。 云氏转眼就拿了一叠地契和卖身契出来,一溜儿在桌上铺开了,指点给她们看:“这是咱们家里这几年来收益比较好的庄子,你们各自挑一个吧。” 江遥对这些并不精通,正准备凑上去研究下,就听得林婉心柔柔地拒绝了:“婉心不通庶务,不敢自专,全凭义母做主。” 擦,都是套路啊! 江遥刚想伸出去的手只好收了回来,无奈地附和:“是啊,娘,我们又不懂这些。您给我们挑吧。” 云氏怜爱地拍了拍林婉心的手:“肃阳城东和城北咱们家各有一个庄子,虽说不太大,但离咱们府上近,且这几年的收益都很好,我原是想把这两个庄子给你们的,你们觉得可好?” 庄子在哪里江遥其实也不在乎,反正都是种点粮食养点牲畜,随意地点了点头:“行,娘给我们挑的,自然是好的。” 林婉心自然也连声应是。 云氏分别把两处庄子的地契和管事的卖身契都找了出来递给他们,江遥接过自己那份,见林婉心依旧是温柔婉约地在一旁站着,倒是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娘,我们刚开始打理庄子,总要有信得过的人过去帮忙看着,我想让银杏去庄子上盯着点,您看行么?” “也好,有个你们身边的人去看着,回来给你们说道说道,你们也好早些明白庄子里的情况。”云氏点头答应了,又关切地问林婉心:“婉心那儿,可有中意的人选?” 好嘞,等的就是这句话! 江遥在心里给她娘比了个“默契”的赞,立刻奉上主意:“娘,柳奶娘是从小就跟着婉心的,婉心对她肯定最是信任不过,只是柳奶娘要是去了庄子里,婉心院子里就少了个能管事的嬷嬷了,娘不如把您身边的福婶给婉心,替她管着院子里的小丫头们。” 云氏虽有些奇怪女儿今天竟然会这么为林婉心打算,但也确实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没有多作怀疑,只温言问林婉心:“福婶从我小的时候就照顾我,在我身边快二十年了,确实是个仔细的人,你与她也是相熟的,让她去你那照看我倒是放心得下,不知婉心觉得如何?” 江遥拿捏准了她娘生怕林婉心受委屈,缺了人少了东西的心态,直接就把人选都给她挑好了,云氏果然顺着这思路说了下去。 话赶话地说到这儿,林婉心既不能说福婶不好,又不能说她信不过柳奶娘,果然没有反对,只轻轻点了点头:“是,谢谢义母和姐姐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全。” 江遥笑得人畜无害:“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这个年过得挺富足的,既得了私房钱,又把柳奶娘从林婉心身边弄了出去,福婶是云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对她娘自然是死心塌地,她在林婉心身边,断然不会让林婉心与云氏离心。江遥心满意足地把自己那份地契一收,也不再多说话,乖巧地和云氏、林婉心三人在屋里守起岁来。 *********** 正月一过,云南的天气就一日暖过一日,等到了三月,已经只需穿一件单衣了。 江遥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把云氏给自己的庄子梳理盘点了一遍,就把银杏撤了回来,但庄子上的事多半还是交给她管,并明确告诉她,每年庄子上交的收益里,会分一成给她。 银杏又惊又喜,一时却不敢答应。 江遥方才就只在屋里留了两三个瞧着机灵也懂事的丫头,这会儿便大方对她们说明了:“杏儿这几个月帮我照看庄子,尽心尽力,往后只要她继续用心做,庄子收益好了,也自然有她一份。你们也都一样,跟在我身边,事情做得好不好,我都会看在眼里,将来也绝不会亏待你们。” 众人都是惊喜非常,事情做得好就能有额外的奖励,而且还这么丰厚,这让他们都有些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这承诺竟然是出自平日里一贯跋扈骄横胡作非为的大小姐口中。 好在她们与江遥朝夕相对的,知道她这几个月的变化确实很大,各自惊讶过后,便都欢欢喜喜地齐声应诺了。 江遥又激励了几句,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原想趁热打铁,把自己院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吃个饭,云泽却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遥遥,快跟我来,姑母找你。” 江遥对他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已经很是习惯了,刚想回他一句“又怎么了?”,就见他竟是红着眼眶进来的,顿时也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迎他:“出什么事了?” “老家来人传了消息,说、说爷爷病重,叫姑母和我们赶紧回去。” “啊?”江遥手一抖,刚沏好的一杯热茶全都泼在了手背上,她却浑没发觉,只一把抓住了云泽的手:“你是说外公?” 云泽显然也十分难受,但还是强作镇定,抑着声音里的哭腔:“嗯。姑母叫我们过去商量怎么回去,走。” 外公,云鹏程。 又是一个和她亲人同名的!云这个姓并不常见,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书里江遥的外公、大小两个舅舅、云泽表哥,还有江浩成和云氏,这些人的性命是与现实社会中的亲人绑定的! 江遥想起自家外公永远乐呵呵的笑容,心里一乱,一时也是鼻酸眼热,差点就要落下泪来,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点了点头,随着云泽出了门。 秦骁从方才起就默默站在门外,这会儿看两人出来了,才悄悄走到江遥身边,递了一块湿帕子给她:“大小姐,您擦下手吧。” 江遥不明所以,也没有伸手去接那帕子。 秦骁眉头紧皱,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把湿帕子放到了她的手背上。 凉凉的感觉覆上来,江遥才恍然觉出手背上火辣辣的疼,但那疼痛很快就被这份湿润的凉意压了下去。江遥无暇多想,只冲秦骁一点头,勉强笑笑:“多谢你。” 秦骁不答应,只沉默地跟着他们,直到了主院门口,才踌躇着停了下来,只牢牢看着江遥和云泽的背影,目送他们走进去后,依旧站在院子外头等着。 院子外头下人来来往往,见他总是在那,偶尔也好奇地看一眼,他却并不在意,只笔直地站着。好在他这半年跟云泽进进出出的,家里下人多半也知道他很受表少爷看中,并无人去为难于他。 江遥的心思多半在“云鹏程病重”这个消息上,并没有注意到刚刚一直跟着她的秦骁什么时候消失了,和云泽一起进了门,便直奔云氏去了。 云氏是云鹏程的小女儿,刚才得了这个消息便是眼前一黑,晕了一回,在旁人的照顾下虽很快醒过神来,却到了现在还有些恍惚。 她的个性有点傻白甜,一眼就能看得到底,但十分温柔和善,对江遥也是疼爱非常,半年朝夕相处,江遥对她虽说很难有那种对血脉之亲的孺慕之情,但到底也有了几分真情,见她这么难过,便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轻声安慰:“娘,您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 云氏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滚落:“遥遥,你外公他、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会……” 江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扶着她,劝道:“娘,咱们何时动身,如何回去,还得您来拿主意呢。” 看到女儿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担忧,云氏才总算稍微振作了一些,一手拉着女儿,叫过云泽:“阿泽,大哥正从京城往回赶,你就和我们一道回鄞州城吧?” 云泽自然无有不应。 云氏念了一声“好孩子”,又让身边下人去把府兵统领章阳请来。期间与江遥、云泽说起儿时旧事,不由又是涕泪俱下。江遥只好默默陪着。 好在云氏很快又想起一事,抓住了江遥的手,急切道:“险些把婉心的事忘了,再有二十天便是清明,婉心每年清明要回元苏镇去祭拜父母。咱们出门前,得把她的事也安排妥当才好。” 江遥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视如己出,云氏都这般样子了,还念念不忘林婉心的事,待至亲也不过如此了啊。江遥暗自叹了一声,心道但愿将来林婉心待江家父母也能有这一半的情意吧。 但她的感慨只持续了一会儿,在章阳和林婉心过来前,她已经想起了这段剧情。 云氏带着江遥回云家,林婉心则独身一人回故居祭扫,秦骁作为府兵一员被派去护送林婉心,途经一座破庙时救了一位受伤的老妇人。 重点是!这位老妇人有个号称只要有一口气在都把人救回来的神医儿子,这位神医名叫庄陵,在秦骁日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战神之路上,有着重要的作用啊。 这是秦骁开启“一路收小弟”之旅的起始站啊。 第13章 听说你想跟我走 第13章 云氏温婉,但好在还不是一遇事就六神无主只知哭泣的妇人,既是要安排出门的事,便也强忍悲痛回里间整理了一番,换了衣衫净了脸出来。 林婉心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出了何事,见了云氏便乖巧地上前请安,柔声劝慰:“义母,您不要太过忧心,外祖吉人自有天相,想必能好起来的。” 云氏勉强一笑,冲她点点头:“婉心,如今你义父在军中,我家中偏又出了这事……怕是今年我们都不能陪你回乡去祭扫了……只好委屈你一个人回元苏去走一趟了。” 林婉心连连摇头,秋水般的严重眼中已是盈盈泪光:“义母,我也不去元苏了,让我陪您去鄞州城吧,您这样伤心,女儿放心不下。”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这万万使不得,”云氏又是安慰又是怜惜,揽着她抱了下,替她擦了眼泪:“你父母的墓地都在元苏,我们今年有事,不能去祭拜已是很不该了,怎可再连累你也去不成。叫你义父知道了,定也是要怪我的。” “义母……” 江遥皱了皱眉,祭祖于古人来说,是一桩郑而重之的大事,林婉心这话若是真心的,那这小姑娘实在有些忘本,若这话只是为了讨好云氏,也太过矫情了些。 她先前对林婉心还只是敬而远之,如今就难免有些瞧不上眼。 林婉心还要再说,江遥在云氏手臂上轻拍了下,开口打断了她:“婉心,时间紧急,咱们客套话就不说了,听娘安排下咱们该怎么走,带哪些人护卫吧。” 林婉心垂下了眼,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 云氏并没察觉两个女儿暗下里的这一回你来我往,只略想了下,便转而问章阳:“家里如今当值的府兵和侍卫有多少人?” 章阳很年轻,但功夫特别好,也十分尽责,江家当值的府兵和江浩成留下的几个亲卫的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见主母动问,立刻上前朗声应诺:“夫人,家中当值的府兵共有九十人,另有将军留下的亲卫八人,都可以调动。” “那就麻烦章统领,挑选将军留下的亲卫和五十府兵,送二小姐去元苏,”云氏想了想,又把福婶叫到身边:“福婶,婉心我就交给你和章统领了,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些,别让婉心受了委屈。” 福婶连声应是,章阳还有些犹豫:“夫人,那您和大小姐、云少爷这边?” 云氏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二小姐那边,经过的都是村寨,又要过山路,小心些为好。我们去鄞州城,一路上都是官道,至多也不过三日的路程,有二十府兵跟着就足够了。” 这几年云南境内风调雨顺,治安也一贯很好,云氏坚持这样分派,章阳也只得听从,躬身行了一礼,就要去打点人手准备出发。 江遥对云氏道了声“我送送章统领”,跟着他往外头走了几步。 章阳自是不敢让她远送,到了主院门口便停了下来,恭敬地让了下:“不敢劳烦大小姐,大小姐请留步。” 时间紧急,江遥也不说场面话:“章统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章阳面色一僵,生怕她说出什么让他挑一些老弱病残去给林婉心之类的要求,又不好立刻拒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就有点尴尬。 江遥哪里知道他这一句话的功夫就脑补了这么多,看他不接口就只当他是默认了,直说道:“您那儿新去的一个叫秦骁的,我想麻烦章统领这回也把他带上,让他跟着见见世面。” 一听只是这么件小事,章阳明显松了一口气,一挺胸应承下来:“是,大小姐有命,属下一定办到。” 江遥把他这一阵“变脸”似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他刚才的顾虑也就猜到了几分,点头谢过了他,转身回屋里去。 章阳挠了挠头,对她完全没找林婉心的茬这件事意外了一忽儿,一脚刚踏出院门,就看到秦骁正站在一旁的桃树下,一脸压不住的欢喜样子。 秦骁一看到他就巴巴地凑了上来,跟着他紧走几步,喊了句“章统领”。 他学东西肯吃苦,又有悟性,功夫可以说是一日千里,章阳平常就挺喜欢他的,也知道他和云泽特别亲近,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嘿,你小子,这么兴奋,刚才是不是在这偷听了?” “是,章统领,我不是故意偷听大小姐和您讲话的,”秦骁虽在道歉,眼里却依旧亮晶晶的,掩都掩不去的高兴:“谢谢您肯带我去,我一定好好练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你的功夫已经比一多半的府兵都好了,”章阳还挺有统领的模样,夸起人来毫不含糊,笑着捏了捏他的肩鼓励:“行了,回去收拾行李吧,这两天就要动身了。” 章阳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秦骁站在原地,回想起刚才江遥特地给他说情让章统领带上他,用力地握了握拳,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蹦起来。飞快地回自己屋里收拾了行李,便拿着江遥前几日给他的书,去了江遥的院子外头候着。 ************* 云氏把人数分派好,定下了出发的时间,其余的事就都交给了管家和章阳,江遥和林婉心在她身边安慰了一阵,好说歹说把她的眼泪劝住了,才一起出得门来。 林婉心先挽住了江遥的胳膊:“姐姐,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你也要节哀。” 江遥一个激灵,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说节哀你妹啊,人还在呢你让我节哀,会不会聊天啊,别说是原主了,就是我都想抽你。 奈何这是女主啊,江遥只能当做没听到,呵了一声:“妹妹一路上也要小心些,平安去平安回。” “是,谢谢姐姐关心,有章统领和福婶一路照顾,想来不会有问题的,”林婉心依旧是柔柔的:“义母那里,还要请姐姐多费心照顾。” 那是我娘,我当然会照顾,还用你来请么?江遥觉得今天自己心情着实不好,不适合跟她“聊天”,不然分分钟能聊出一肚子火气来,赶紧说了两句场面话,把她忽悠回去了,转头找了云泽:“泽哥,云家那边说有人来接我们,是在鄞州地界会合还是怎么说?” 云泽摇了摇头:“说是来接,估计也没几个人,家里这会儿肯定已经一团忙乱了,二叔多半顾不上咱们这儿。没事的,这一路安全得很,三五年了都没出过什么事。” 江遥来这里半年,还没怎么出过门,只是见云氏郑重其事地分派府兵,才跟着紧张起来,旁敲侧击地跟云泽了解了一下什么是“官道”,以及云南最近几年的情况后,才放下了心。 “遥遥,你也早些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了。” “好的泽哥,我没事的,”江遥哪好意思让这么一个半大少年来给自己鞍前马后地操心,连忙示意他不必再送,勉强笑道:“我回去准备些吃的,泽哥想吃什么?” 云泽也笑了下:“你可以做些点心带着,路边的食肆店铺,多半粗糙得很,你怕是吃不惯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竹升院门口,江遥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秦骁,这才想起来虽然刚才已经把他塞进队伍了,但还是该交待他几句,免得他到时候离林婉心十万八千里远,那可就蹭不上女主光环,救不到那位神医的老母亲了。 云泽也看到了秦骁,只上前揽了一把他的肩,和他道了别就走了。 秦骁原打算和他说自己也会同行护卫,也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睁睁看他三两步就走远了,只得摇了下头,把书递给江遥:“大小姐,您上次给我的书我看完了。” “正好找你有事,进来吧,”江遥领着他进屋,从排好的书册中又挑了几本给他:“我和章统领说了,你这次跟他一起出门,这几本你先拿着,等回来了再慢慢看。他告诉你了么?” 秦骁捧着书重重地一点头,激动地面上都有些红了:“是,章统领告诉我了,我一定跟着章统领认真做事,护卫大小姐!” 啥? 江遥愣了下,心说章阳这话传得够歪的啊,她是让秦骁跟着章阳和林婉心,可不是让他跟着自己。 秦骁见她皱着眉不说话,不由有点慌了,连忙改口:“护卫夫人、大小姐和云少爷。” “呃,不是”江遥看他忙着找补,赶紧摆了摆手制止了:“秦骁,章阳不跟我们走,婉心要回乡扫墓,母亲的意思,是让章阳带些人护送婉心,你们不赶时间,明日午后或者后天上午启程就可以了。” 秦骁顿时就愣住了,讷讷地叫了声“大小姐”,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遥看他一脸又震惊又失落的模样,方才还跟太阳底下的小树苗似的活力满满,一瞬间就成了霜打后的样子,整个脸都蔫了,竟也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轻咳了一声:“我这边一路都是官道,不过两三天路程,哪儿能有什么历练呢,你既练了一身好本事,当然要用到刀刃上,咳,是吧?” 她“强行”解释了几句,再一看秦骁,脑袋垂得更低了,只好讪讪地住了口,心说少年你要不要这么难伺候,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你这是为了给你收小弟吧! 好在秦骁也没沉默太久,听完她这话,就干脆地跪下了:“大小姐,我……我想跟您去鄞州。” “你跪什么?赶紧起来,”江遥本就不习惯被人跪来跪去,加上这一位可是未来的云南王,江家的救命符,她哪敢受这一跪,赶紧伸手要去搀。 秦骁却执意不肯,重复道:“我不跟章统领去。” 江遥今天心情本就不好,被他这执拗地样子一顶,火气也上来了,硬邦邦地斥了句:“秦骁,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我教你读书,让你习武,不是为了让你轻贱自己,也不是为了让你跟我顶嘴的!” 秦骁还是第一次被她训斥,一时竟呆住了。 江遥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往门口推了两步:“行了,别在这儿和我闹,我让你去,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只当这是我托你办的一件事,认真去办就是了。听话行吧?我真的累了,没心情跟你吵。” 秦骁被她推到了门口,这半年来他的个头窜得很快,这会儿已经比江遥还略高上一些了,一低头看到江遥即使在晚霞的光晕里都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些发红的眼眶,刚才的执拗都化成了泡影,低下了头去。 第14章 两条路你自己选 第14章两条路你自己选 江遥把秦骁训走后,回想了下刚才的话,又有点后悔,但她从入职第一天起就被要求“心越乱手越稳”,内心里再虚,面上都得作出有十足把握的模样,否则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还怎么说服别人呢。 银杏看她手上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李,还抽空指挥一下小丫头们弄哪些点心小吃带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敢开口。 江遥接过她叠好的两件衣服,余光扫了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 银杏赶紧抬起脸来:“大小姐,我看秦骁是真心想和您一路,您就带他一起去呗?我听人说,他年纪虽小,功夫在咱们府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呢。” 江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做深谋远虑状:“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让他跟着章阳,能学到更多,也好有个表现的机会嘛。” 银杏捂着嘴笑:“大小姐是嘴硬心软,为他考虑得远呢。” 江遥脑子里已经开始冒出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觉得自己现在这心态,绝对比秦骁的父母还“望子成龙”,作为一个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还是个未婚少女的人来说,这也是挺奇葩的。 银杏见她苦着脸不讲话,还以为她还在不高兴,忙安慰道:“大小姐放心吧,秦骁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还是别了,她的“苦心”是利用人家来救命,着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江遥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庄子里的事都还顺利吧?你这一趟跟我去鄞州,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了。” “大小姐放心,一切都妥当,”说到正事,银杏倒是丝毫不含糊:“按照大小姐的意思,两季的粮食都在咱们家的粮行寄卖,新种的一些花木果蔬卖得也很好,咱们庄子上的农户都说啦,大小姐一定是财神爷座下的童女转世。我算过了,等到了年底,一定能把二小姐那个庄子比下去。” 江遥无语扶额,为什么她家里所有人都觉得她对林婉心恶意满满?她根本不想跟林婉心争啊! 她是江浩成和云氏唯一的孩子,就算上辈子她作大死,作到偷了她爹的兵符,害得她爹入狱,她爹也从来没嫌弃过她,甚至因为她的死而疏远了秦骁和林婉心,直至后来冤死狱中都没有去求过秦骁。 夫妻俩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而是对两个女儿教育的方式太不对,江遥原主又是个有些偏激的小姑娘,才会闹到不可收拾。 所以她有什么好争的呢?江浩成再宠爱林婉心,至多也就是把家产一分为二,给俩人一人一份,那也足够她八辈子吃穿不愁了。 无奈原主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江遥只得拍了拍银杏的肩:“杏儿,努力赚钱是好的,跟人斗气就不必了,婉心那里的事,你只打听着,千万别给我惹事生非,记住了?” “是,我记住了,”银杏俏皮地一笑:“大小姐自有打算嘛。” “杏儿啊,”两人手里都收拾着东西,江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你觉得婉心这人怎么样?” 银杏一怔,“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江遥已经回过了神,自失地摇了摇头,笑道:“行了,我都被你带跑偏了,说正经事,等咱们这儿收拾完了,你拿些跌打损伤的药,还有金创药去给秦骁。” 银杏笑着应了一声,原本要去做事,想了想,却又停了下来,认真道:“大小姐,二小姐怎样做下人的不敢说,可我知道,比起二小姐,我更愿意跟着大小姐做事。” 江遥惊讶地看着她,感觉有点意外的惊喜。一来是因为她确实挺看重银杏,再就是有种终于逆转剧情苦尽甘来的感觉。 剧情难测,但毕竟人心可期。 她身边是鲜活有思想的人,而并不是程序控制的npc,她的改变,到底不是徒劳。 *********** 银杏和几个小丫头也没有出过远门,怕路上缺这少那的,准备起东西来就往多了准备,等她们收拾好,江遥一看,满满当当七八个大包,就有点惊讶:“要这么多东西?” 小丫头们给她一个个盘点,这是吃的,那是衣服,那是被子……江遥知道这里不比现代,也不敢托大,感慨了一句就依着她们了。打算回屋里去挑两本书带着路上翻翻,一转身就见银杏拿着一包药去而复返,不由挑了挑眉:“怎么,他还闹上脾气了?不肯要?” “不是……”银杏摇了摇头,指着外头:“他还在外边跪着。” 江遥脚下一步踩错,差点把自己绊倒:“什么?” “我方才出去,才看到他在咱们院子里跪着,看样子,像是一直就没走。”银杏有点不忍:“大小姐,您出去看看?” 她发火把人赶出去那会才是傍晚,这会儿天色都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算一算时间,起码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江遥赶紧把手里东西丢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银杏看她脸色实在不好看,估计多半要有一场光火,忙约束着几个小丫头收拾好东西各自去休息,不许往外嚼舌头。 秦骁就跪在靠院子门口的角落里,估计是天色暗了,她院子里的人又都忙着收拾东西,所以一直也没人注意到他。 江遥当初让人在那里搭了个架子,底下还弄了两张藤椅,原是打算等到了夏天享受下葡萄架下乘凉看星星的乐趣的,这会儿一看他直直地跪在那儿,腰板笔挺,面容严肃的,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秦骁看到她,眼中一亮,乖乖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他跪了四五个小时,一开口声音都是干哑的。江遥就算还有点火气,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水,浇得火星子都不剩了。无力道:“你跟我杠上了是吧?起来。” 秦骁摇头:“大小姐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应跪天地君亲师。秦骁无父无母无亲无长,大小姐教我读书,又千方百计给我习武的机会,于我又岂止是师?秦骁自然跪得大小姐。” 江遥简直被他气乐了:“你还有理了?” 秦骁低头:“秦骁不敢,秦骁只想跟着大小姐。” 江遥想了想,索性在藤椅上坐下了,轻声道:“那行,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跟着我做事,待在府兵营,将来去闯一番事业,做我的助力。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跟着章阳,帮我盯着林婉心。第二,你跟我去鄞州,以后我出门你做护卫,我在家你做小厮,也不必再读什么书,学什么武,能为我做点洒扫跑腿的事就行了。” 她声音温和,慢条斯理的,仿佛真的只是提了两个建议。秦骁却是一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动气了。 江遥没看他,只补充了最后一句:“都是跟着我,你自己选。” 秦骁沉默了片刻,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大小姐,秦骁知错了。” 江遥没搭理。 “秦骁不该自轻,不该辜负大小姐的期望,”少年面上涨得通红,低着头快速道:“往后、往后再不会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江家不缺小厮,我也不缺护卫,我对你的期许,比这更多。”江遥无奈,心说在某种意义上,我这也算是跟你说了一大半实话了,就差没把“护身符”说出口了。见秦骁还规规矩矩地跪着,便把手递给了他:“既明白了,就起来吧。” 秦骁用力一点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借力站起来后,就立刻红着脸放开了。 江遥觉得自己这一棒子打得够重的,赶紧捧上甜枣:“跪大半天饿了吧,进屋吃点东西再回去。” 秦骁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江遥院子里基本就是吃货的天堂,一天十二个时辰多半都能找到吃的,然而今天不巧,居然只有一碟山楂糕和一碟杏仁饼了。 杏仁饼江遥哪敢给秦骁吃,端起来就直接倒了,秦骁见她竟然还记得自己对这个过敏,心里便是一暖,但看着仅剩的一碟山楂糕,不由面露苦色。 “怎么,不喜欢吃啊?” “不,不是,大小姐做的都很好吃,”秦骁赶紧否认,挑了一块塞进嘴里,三两口就吞下去了。 江遥“投喂”了他和云泽这么久,自然知道他们俩的口味。秦骁不爱吃酸,云泽不爱吃辣。这会看他跟吃药似的,吃完了脸都快皱起来了,不由笑了起来:“不喜欢就别勉强了,这东西挺酸。再说山楂开胃,越吃越饿。行了,你去生火,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秦骁连忙摆手:“不,不用了,大小姐明天还要赶路……” “闭嘴,”江遥一瞪眼,指了指灶台:“干活。” 秦骁这一天已经惹她生气两回了,哪还敢再顶嘴,只得认真生了火。 江遥敲了两个鸡蛋炒熟了,又把晚上的剩饭往里面一倒,切了把葱花往里面一洒,翻炒了一会儿便起锅盛了,往秦骁面前一放。 秦骁灭了火,手足无措地站着,一时竟有点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吃完把这儿收拾干净,”江遥不跟他客气,吩咐了一句:“我去睡了,林婉心那儿,帮我盯着点,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回头跟我说说都遇着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秦骁不懂她要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经过刚才那通敲打,早就心悦诚服了,立刻就应了。 江遥好不容易搞定这小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打着哈欠走了。她睡下不过两三个时辰,云氏就张罗着要启程了,江遥倒是不必干什么活,只爬上马车继续睡了过去。 肃阳城不算大,但加上城郊的田地,就颇有些路程了,一行人走出肃阳城,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再往后就是两城交界处,这一块住的人相对复杂,既有汉人,又有彝族和苗族的村寨。 他们原本定好的打算是赶一赶路,等进了鄞州的地界,再找个驿站或是客店落脚,但这一路过来,天色越来越不好,早上还是大好的天气,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甚至隐约有了雷声,再走出去两里路,居然开始阴风怒号了。 江遥原本半梦半醒地,这会儿也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挑着帘子看了看天,感觉要是自己穿的是《西游记》,那这简直就是妖怪要出来的前奏了。 领队的护卫不得不让队伍停了下来,请示云氏:“夫人,我们就近找户人家借宿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云氏也知道这天气实在不能赶路了,只得答应下来。 江遥看着不远处那处苗族村寨,总觉得心里惴惴的,说不上来的不安稳。 第15章 奇葩的苗寨族长 第15章 一行人总算是在狂风暴雨之前安顿了下来。 留宿他们的是这一处村寨的族长,他家中有相对而立的两座吊脚木楼,一处是自家住的,另一处说是将来要给儿子娶亲后住的,现在暂时给他们一行借宿了。 众人住下来后,云氏特地把队中一个叫黎岷的苗族的管事叫了过来,让他取些银两和礼物,好生感谢主人家。 主人家虽说把这整座木楼都暂借给他们,但这毕竟是人家将来新婚要住的房子,云氏和府兵副统领魏云商量了一下,还是把所有人都安排在了一楼。他们一共二十多人,除了云氏、江遥、周婶和银杏合住在一个小房间里,其余一众男人就在大堂打了个地铺,打算凑合一宿。 江遥从前只在纪录片里见过苗寨的吊脚楼,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也难掩好奇,和云泽四下里看了一圈,才回到和云氏住的房间里。 云氏看她一天舟车劳顿,回到屋里还打开了窗看外头的雨势,挺精神的样子,便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遥遥,别乱跑了,过来休息会吧。” “娘,雨下得太大了,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停,”江遥有点担心:“看现在的样子,只怕就算停了,路上也不好走。” 云氏也是眉头紧锁,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倒下成了大暴雨,也不知这老天是怎么了。” 江遥识趣地闭嘴了,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她觉得这有可能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反派,在气运方面“天赋异禀”,连累了她娘。 云氏担心老父亲的身体不知能撑多久,一晚上起来看了好几次天气,每次回到床上都是一脸愁容。 其实这吊脚楼大体是竹结构,挑飞的屋檐都是竹子做成,雨点打在上面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江遥只听这声音一宿没停,也知道外面依旧暴雨倾盆。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氏又想起身,她便也跟着坐了起来。 云氏以为自己吵醒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道:“遥遥,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娘,您不用出去看了,雨还没停,您听这声音。” 云氏叹了口气,还是披衣站了起来:“咱们出来的时候也带了雨具,我去和魏统领商量看看,能不能冒雨赶一赶路。” 江遥理解云氏的心情,也没有再劝,只让银杏帮着换了衣服,跟云氏一起出门。 这家的家主也姓黎,叫做黎昆,昨天大概和黎岷相谈甚欢,一大早就让人拿了早饭过来请众人尝尝,这会正坐在门口,抽着水烟和府兵们聊天,见云氏出来,众人都赶紧起来行礼。 “出门在外不必在意这些礼数”云氏摆手让他们只管继续吃早饭,一边谢过了黎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太感谢了。” 黎昆朗声大笑:“夫人太客气了,汉人有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也还是听说过的。” 他大手一挥,看着十分豪气,江遥却觉得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像在算计什么似的,微微皱了下眉,拉着云氏的袖子,故意大声道:“娘,我觉得雨好像小点了,咱们还是早点赶路吧。舅舅那儿来接我们的人说不准都要到了。” 云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也是忧心忡忡的,和黎昆客套了两句,黎昆就先回主楼那边去了。 他前脚一走,江遥就拉着云氏和云泽回了房间:“娘,我觉得这个族长有些奇怪。” 云氏温柔道:“他是苗人,你看着与咱们汉人就有些不同。” 云氏带的仆妇周婶也笑着称是:“大小姐,您是没见过,咱们云南还有彝族和壮族,都和咱们不一样呢。” 江遥哭笑不得:“不,我刚才说要走,他就有种很不高兴的样子,像是非要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她刚才和云氏说话时,特地留意了黎昆的神情,这大概算是一种第六感或者说是职业病,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说多了又觉得不合自己这十三岁小姑娘的身份,只得抱着云氏的胳膊撒娇:“娘,我昨天晚上梦到外公了,我想早点看到外公嘛,咱们这就启程吧。马车过不去的地方,可以下车走一段,泽哥说,至多也就七十里路了。” 云氏被她说得也有几分心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好好,娘出去看看,你在这待着,别乱跑。” 江遥一拱手比了个遵命的手势,待云氏和周婶一出门,就赶紧翻箱倒柜,找了两套苗族的衣服塞给云泽和银杏:“泽哥、杏儿,换衣服。” 银杏还在收拾几人的行李,冷不防被塞了一手东西,不由奇怪:“啊?大小姐,您让我换这个做什么?” “换上衣服,一会儿你们先混出门去,在路上等着我们,”江遥取下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上面有一块玉坠,刻着她的乳名,据说是她出生时江浩成特地找人雕刻的,她把玉坠和雨具、干粮一并塞给了银杏:“泽哥,见机行事,要是到下午我们还没出发,杏儿就回肃阳城去报信,泽哥就先去鄞州找舅舅。” “大小姐,您别吓我,”银杏一下就着急了:“那个什么族长要害咱们么?” 云泽也一脸不以为然:“遥遥,太多虑了吧?” “有备无患,就当是我多心吧,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江遥催着他们赶紧换了衣服,亲手给他们拾掇了一下头发:“好了,快去吧,先在我们往鄞州去的方向等着。小心些。” 银杏懵了一下,但见江遥一脸忧心和冷肃,也是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警醒了,“哎”了一声,云泽习惯了宠着她,虽觉得她是想太多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推开后院的窗子灵活地钻了出去,接过江遥递给他们的东西,猫着腰从后门绕了出去。 江遥从窗口看着他们出了后门,等云氏和周婶回来,她已经放下了窗子,把母女俩的包袱收拾齐整了:“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府兵们去喂马了,等会儿就启程吧,”云氏左右看看,奇道:“阿泽和银杏呢?” “我有事让他们去做,让他们先走了。” “胡闹!”云氏震惊:“阿泽且不说,银杏是女孩子,你让她一个人出门做什么?遥遥,你平常瞎胡闹我都不怪你,人命关天怎么能这么乱来?我让魏云去找他们。” 云氏性情温和,对女儿又一贯是宠溺疼爱的,江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氏发火,正要和她解释,就见魏云披着雨具大步跨了进来,急切道:“夫人,咱们的马出事了!” 江遥眼皮一跳,忙问:“怎么了?” “咱们没带多少马草出来,方才说要喂饱了马出发,黎昆就让人送了干的马草来,但是马吃了之后都倒了。”魏云面色难看得很,咬牙道:“夫人,这黎昆只怕没安好心,属下一时疏忽,请夫人治罪。” “都这会儿了说什么治罪,咱们得想想法子,”江遥倒是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狠狠攥了下手心:“这族长有多少人?这座苗寨有多大?咱们能冲出去么?” “我问了黎岷,这座苗寨是附近最大的,咱们最少要走出去五里路才能出了这地界。”魏云倒还算靠谱,意识到出事就立刻摸清了情况:“依我看这族长家里没有多少人,身手也一般,但苗寨是出了名的护短心齐,咱们人不多,只怕不容易走出去。” 江遥和云氏相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拿个主意出来,黎昆就带着手下的人走了进来。 江遥一拉云氏的手,赶紧小声关照:“银杏不会有事的,娘您只当她根本没跟咱们来,一会儿千万别再提她,否则才是害了她和泽哥。” 到了这个时候,云氏哪里还会不懂,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知道了。 黎昆进来后先是对云氏行了个弯腰的礼,笑道:“外头狂风暴雨的,夫人何必这么着急离开,难道是我怠慢了各位贵客吗?” 魏云尽量好声好气:“黎族长,我们只是途径贵宝地,并未开罪于你,你又为何要强留我们?想求财还是谋命,直说便是。” “统领真是个直爽的人,”黎昆笑笑,让手下人把门关上了:“可黎昆确实只想留各位多住几日,也不会太多,有两天就行了。我知道,各位是江大将军的家眷,我是不敢得罪的,但你们最好也别打偷偷逃走的主意,我这村寨里什么都不多,就只人特别多。” 他说完就命人锁了门,甚至钉死了窗户。江遥看了一眼,门窗外守着至少有十多人,院子里来回巡查的人更是不少。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江遥也觉得匪夷所思,半晌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有个年纪大些的府兵,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这个族长刚说自己叫黎昆么?我听说,黎昆好像和邻近一处寨子结了仇,他会不会是想拿夫人和大小姐要挟将军,让将军为他撑腰?” 江遥暗自摇头,觉得不像,黎昆要是想借江浩成的力,绝不敢这样强势软禁他们。否则江浩成派一小队人过来,就能踏平这苗寨了。 魏云也摇头:“将军在云南这些年,对各族村寨的私事是从来不插手的,他们也都有默契,不会把这种事闹到官府和军队面前。” 江遥想了想,问刚才说话的老兵:“他们结什么仇了?” “我有个侄媳妇是那个寨子的,听说原来关系是好的,还给两家小辈定了亲,但是一个要娶媳妇,一个要招女婿,都不肯退让,最后就谈崩了,女方另外招了婿,但黎昆的儿子对那家姑娘情根深种,在对方招婿那天去闹事,被打伤了,回来没多久就伤重不治。黎昆只有这一个儿子……” 这剧情真是够狗血的,不愧是出自玛丽苏小说,就连结仇都离不开儿女情长。 江遥无力吐槽,捏了捏鼻梁,示意那人接着说:“那现在是打起来了?” “是,听说上个月开始就打了几回了,”那老兵也是道听途说,不太敢确定:“这几天闹得更厉害,都说、都说要拼一回大的,黎昆还放话,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类的。” 江遥还没想过来这到底跟软禁她们有什么关系,魏云已然脸色大变,抖着声音道:“他……该不会是想在互斗中杀了我们,嫁祸给对方寨子吧?” 江遥眼前一黑,杀了他们,嫁祸对手,江浩成治云南本就是雷霆手腕,若是得知夫人女儿死于对方手上,一怒之下血洗了对方的寨子都有可能,黎昆可不就是大仇得报了么。 第16章 等着我来救你 第16章等着我来救你 魏云的猜测让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云氏紧紧握着江遥的手,两人相对看了一眼。 “属下该死,陷夫人和小姐入险境。”魏云一挑衣袍就跪下了,磕头道:“夫人,与其坐以待毙,咱们不如搏一搏,趁着现在杀出去。就算拼了这条性命,属下也一定送夫人和小姐出去。” 云氏看了江遥一眼,江遥对她点了点头,示意魏云起来:“魏统领,再等一天看看吧,还不到这地步,咱们会有援兵的。” 魏云不解,其余众人也是十分莫名。 江遥示意他们冷静一下,才压低了声音:“刚才云泽表哥觉得这主人家有蹊跷,已经扮作村民先出去了,如果一直看不到咱们出去,他会去搬救兵的。” “表少爷?”在府兵里,魏云年纪较长,和云泽倒是并不熟,听她说了才发现云泽确实不见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心:“这、表少爷能来得及搬来救兵么?” “舅舅说了会到鄞州城外接我们,表哥骑术好,只要出了苗寨的地界,买了马,应该不用一天就能赶过去。” 魏云还是不放心:“这几年云南的官府都有约定俗成的默契,不插手各族村寨之间的争斗,鄞州城那边,不知会不会派兵。” 江遥不了解云南的局势,活在法制社会,她总有种“既然报警了那警察肯定会来”的想法,没有想过如果不能搬到鄞州城的官兵,只凭云家的势力,确实难以抗衡苗寨。 但仔细一想,便笑着宽慰魏云:“黎昆软禁我们是想嫁祸给别人,只要舅舅带人来要人,这件事就算是彻底闹开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他手上,他再敢对我们动手,就是明目张胆地谋害朝廷大员的家眷,他没这个胆子。” 更何况还有银杏这一边的江府。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云泽和银杏两人能不能安全地到达鄞州和肃阳。云泽还好一些,毕竟常常在外走动,又有一身好骑术,银杏却是和她一样第一次出远门,这么糟糕的天气,不知她能不能安全回去。 ************* 江遥这里放心不下他们,在外头苦等了半日的两人也为江遥等人提着心。眼看天色渐暗,雨势已经渐渐小了,苗寨那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云泽一咬牙,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雨具,从草丛中站了起来:“银杏,你会骑马么?” 银杏急的眼睛都红了,一抹脸上,满手的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哽咽着摇头。 云泽也很着急,拉着她站起来的时候手都在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镇定下来,拿了银子,又摘下自己随身带的小匕首给她,指了个方向:“那咱们换换,你往那边走,走出苗寨就找辆马车,送你去鄞州城,进了城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带你找到云家。” “云少爷,那你呢?” “我能骑马,我去追章统领他们,”云泽一咬牙:“他们也是昨天才出发,今天雨一直没停过,他们人多,又带着林婉心,不会走多快,我骑马去追,最多明天早上就能赶上他们。你自己路上小心,快去!” 好好地出一趟门,居然会一脚踏进龙潭虎穴,想到情况不明的云氏和江遥,银杏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愣地点了头,眼看云泽已经跑远了,才深深吸了口气,白着脸抱紧了包袱,往云泽给她指的方向跑去。 云泽平常跟着父亲天南海北地走,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只用一个时辰就出了这座苗寨的地界,花大价钱买了匹马,一骑绝尘地往肃阳城赶。 他一路飞驰进了肃阳城,漏夜敲开了江家的大门,先给江浩成的亲卫报了信,要他去知府衙门搬救兵,又匆忙换了衣服和马匹,马不停蹄地追着章阳他们的方向去了。 章阳和林婉心路程虽比云氏和江遥远了好几倍,时间上却并不紧张,昨日云氏前后脚出了江府,到了傍晚也是遇着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寻了一处废弃的旧庙住下。今天雨下了一整天,章阳和福婶担心林婉心身子弱,不敢冒雨赶路,索性在庙里多住了一日。 云泽在江府换了匹好马,估算着章阳等一行人的脚程,星夜兼程出了肃阳,便缓下速度,仔细查看起来。 正好天色也已经蒙蒙亮了,他缓行了一阵,看到密一点的林子甚至还会进去转一圈,待找到旧庙门口,恰是东方既白,章阳正带着秦骁一起检视队列,两人时不时凑近了说几句话,一众府兵也整好了队伍,正准备出发。 云泽大喜,策马直追:“章统领,秦骁!” 秦骁先回头,一看清来人,连忙叫住了章阳迎上去:“云少爷?” 云泽已经赶了将近一昼夜的路,人疲马乏,翻身下马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秦骁眼明手快地把人扶住了,心里打鼓似的一阵慌乱:“云少爷,您怎么来了?大小姐她们呢?” “姑母和遥遥被困在一处苗寨,我来搬救兵,”云泽眼里都是血丝,大声喊章阳:“章统领,你赶紧带人去救她们。” 秦骁脸上一白,根本顾不得章阳还在一边,一把就把人拉了起来,急问道:“哪个苗寨?!为什么要抓你们?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要不是遥遥让我们先出来等着,只怕我们全都被困在里面了。”云泽有点语无伦次,喘了好几口气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但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通黎昆为什么要软禁云氏和江遥一行人。 昨天下了一整个昼夜的雨,现在凉风阵阵,卷过来的都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秦骁却惨白了脸,有一瞬间只觉得空气都静止了,明明意识清晰,手脚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全身冰冷地听他们说了几句话,才觉得血液流动了起来,狠狠闭了下眼,一把攥过云泽:“别说废话了,那苗寨在哪里?” “肃阳城往西大概十五里,”云泽直接翻身又上了马:“我带路,章统领,你快安排人手。” 他们说话的功夫,林婉心也已经从庙里走了出来,大概弄清了情况,这会正皱着眉看着章阳。 章阳稍一权衡,立刻道:“二小姐,情况紧急,咱们必须立刻掉头回肃阳,等进了城,我让将军的亲卫护送二小姐和福婶回江府,其他人马由我带去救人。二小姐以为如何?” 林婉心微一踌躇,见众人都死死地盯着她看,秦骁和云泽更是眼神冷冽,像是要吃人似的,忙点了点头:“好,我听章统领的。” 他话音刚落,秦骁已经跳上了云泽的马,把云泽往身后一推:“我来骑马,你只管指路。” 云泽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两人共骑,他就放心地让秦骁驭马,一边把昨日的情形以及江遥的怀疑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和秦骁说了。 秦骁一言不发,听他说完,才点了点头:“这么说江家、云家应该都收到消息了。” “嗯,不知道遥遥身边那丫头能不能找到地方,”云泽有点担心:“她一个小姑娘……” 秦骁又提了点速度,沉声道:“大小姐既然让她去,想必她有这份能耐的,大小姐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云泽这会心急如焚,胡乱地点了点头:“但愿吧,可惜大营离得太远了,也不知道姑父那里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消息。” 两人一路都在想黎昆的目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毕竟江浩成戍边近十年,对各族都是不偏不倚,且他屡次打退南越等地的骚扰,保了一方宁和,认真说来,他与各族村寨,非但没有仇怨,甚至应该是有恩德的。 云泽咬了咬牙:“希望那黎昆只是求财吧。” 秦骁却不敢想得这么乐观。 ************** 众人一路疾驰,干粮和水都是在马上解决,也是到了天色擦黑才堪堪到了地方。云泽着急地不行,恨不得马上进去救人,章阳却让众人下马,进了道旁的树林,找了处隐蔽些的地方先行休整。 云泽不解:“咱们拼死拼活赶到这里,不救人还等什么?” “人困马乏,现在上去也是一团混乱,”秦骁早上也是急得恨不能生出翅膀飞上苗寨救人,狂奔了一整天,心却沉了下来,红着眼按住了急得跳脚的云泽:“再说大小姐还在他们手上,贸然冲上去,逼得狗急跳墙伤了大小姐怎么办?不如先让大部分人休整下,一来等等知府和云家,看会不会有援兵来,二来等我跟你上去摸清楚状况,再定对策。” 章阳惊讶地看着秦骁,连连点头:“正是这样,云少爷,你只管指一下是哪座楼,我带人摸过去看看。秦骁,你赶了一天路,还是在这里休息下吧。” “不,章统领你要带队,还是让我上去吧,”秦骁已经换下了府兵的衣物,改了一身普通下人的装束,把匕首往靴子里一塞:“我摸进去,就算被发现,只说是偷鸡摸狗,也容易蒙混过关。” 他年纪小,看着又十分瘦弱,确实像是会摸进大户人家偷点东西的小毛贼,章阳对他的功夫也放心,略想了下,便同意了,只嘱咐他千万小心。 秦骁跟着云泽借夜色的遮掩靠近了黎昆家的角楼,待云泽指明了江遥和云氏所在的地点,秦骁就强行把他按在了地上:“你先回去。” 云泽哪肯妥协,坚持要一起去。 秦骁也不吭声,两三招就制住了他,把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去了反而拖累我,你想我们和大小姐、夫人一起死在这里么?” 他的声音冷得跟匕首的刀锋一样,直入人心,云泽一愣,竟丝毫提不起反驳之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翻墙进了院子。 *************** 黎昆把人困住了之后,倒是一直都很优待,让人送吃送喝,仿佛真的只是招待他们多住几天。他并不知道江遥等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只觉得他们多半不敢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是以院子里看守的人数虽多,却并不十分紧张,多数人都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聊天,甚至还有喝酒划拳的。 秦骁看了一圈,悄无声息地凑近角落,挑了个在这里抽水烟的,在他看到自己之前,就把人敲晕了,扒了他的衣服换上,拿随身带的绳子把人捆了个结实,塞了嘴丢进墙角。 黎昆这里的人都是村寨里的壮汉,彼此都很熟悉,秦骁虽然换了衣服,也并不敢托大,只小心地避开众人,寻到了后窗,小心翼翼地敲了敲。 江遥和云氏、魏云等人守在屋子里,几乎个个都了无睡意。 江遥一直坐在窗边,偶尔会打开窗户看一看院子巡逻的人。乍一听到有人敲窗户,还以为是错觉,再一细看,窗外竟真的有个人影,顿时心下一惊,小心地把窗推开了一些。 秦骁眼中顿时一亮,惊喜交集,他没想到竟会这么巧,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遥。见她平安无事,提了一路的心可算是放回了原地,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江遥的惊讶则比他更甚,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赶来的竟然会是秦骁,但她这一天一夜都在想若是无人营救,该怎么脱身,若是营救的人来了,该怎么配合,种种可能都在心里演练了无数回。见到秦骁,也就惊讶了一瞬,立刻抓起手边早就写好的东西塞给秦骁:“快走,别被人发现。” 秦骁定定地看着她,一路上他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说,但看到江遥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便都不必再说了。只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大小姐,等我。” 第17章 到底是谁气运好 第17章到底是谁气运好 江遥给秦骁的纸上把事情的始末、他们的猜测和院子里守卫的情形都写得很清楚了。 秦骁趁着夜色出了寨子,还顺手把刚才放倒的守卫一起俘了回来,和云泽、章阳一起看完江遥等人的猜测,得知黎昆竟然想杀了他们嫁祸别人,都是既惊且怒,秦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了,狠狠地攥着手心,凝视着不远处的苗寨。 知道了具体情况,事情就简单了许多,章阳打算让府兵休整一番,等天亮了直接上去要人,他们人手不少,又都是常年训练的正规军,再加上云氏本来带着的二十人,足够里应外合,杀出苗寨了。 云泽撑了两天一夜,得知云氏和江遥都安全才算是卸了劲,听章阳说计划说到一半就累晕了,睡得昏天黑地。秦骁只得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把他挪到树下倚着,自己却睡不着,也丝毫不觉得困倦,拿着江遥写的那张纸反复地想,以至于章阳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 章阳也不恼,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都听不见。” “章统领,咱们直接冲上去,会不会对大小姐他们不利,”秦骁盯着苗寨看,仿佛能透过院墙看进去:“大小姐猜到了黎昆的企图,但黎昆并不知道。咱们这么冲上去,万一黎昆眼看事情败露,反而狗急跳墙。咱们能保证大小姐万无一失么?” 章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你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看。” “我觉得咱们不如兵分两路,先挑几个人摸进去,跟大小姐她们通好气,剩下的人也不要喊打喊杀,就光明正大地走上苗寨,只说是奉将军之命,来迎接夫人和大小姐回府。到时候让大小姐那边的二十人也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出来,黎昆必然知道事不可行。只要双方不撕破脸,我觉得黎昆不会和咱们拼个玉石俱焚的。” 章阳听得频频点头,丝毫没有被下属反驳了的不悦,反而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鼓励他:“可以。你想得也不错,就依你的意思试试看,一会儿你挑几个人跟你一起去。秦骁,我觉得你来府兵是来对了,你天生就该是上战场的人。” 秦骁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谦虚道:“秦骁不敢,是章统领教得好。” “这我可不敢当,我最多教你点拳脚功夫,”章阳笑道:“我看你平常总拿着一堆书看,是大小姐和云少爷给的吧?” 秦骁轻轻点了下头,想起江遥当初费尽心思给他画图让他识字,再想想刚才匆匆一见时江遥紧皱的眉头,只觉得心里更是焦灼,忍不住握紧了随身的匕首。 *********** 江家的府兵平日里严格操练,有许多甚至是上过战场的,处在现下这种环境下,虽说不上枕戈待旦,也都保持着警醒,两个时辰后,章阳一整队,秦骁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醒了的,连云泽都站了过来,紧盯着章阳,等他下令。 一夜休整后,众人已是队列齐整,精神抖擞,哪怕是过往路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 章阳把新的计划一说,挑了几个身手好、反应机敏的交给了秦骁。秦骁趁着天将亮不亮的,守卫也正是放松的时候,把四个人带上了苗寨,悄没声息地翻过院墙,在花木树丛里静静伏着。 他艺高人胆大,仗着刚才已经摸清楚了这里的情形,示意他们等自己信号,便挑了棵靠近吊脚楼的大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借力翻进了吊脚楼的二层的回廊。另外四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俱是一脸惊愕。 秦骁打开窗翻进去,回头冲他们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才悄悄摸下楼去。怕吓到别人引起外面守卫的注意,还特地摘下了夜行衣的帽子。 好在他这半年来功夫突飞猛进,又因为有人寻衅的事在府兵里头很有些名气,不认得他的几乎没有。醒着的府兵里头有人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他抢到身边,捂住了嘴。 魏云正在筹谋该怎么和外面的章阳配合自救,这会儿看到他更是惊喜,接连着问了好几句“你们来了多少人”,“章统领怎么打算”之类的。 秦骁看了一圈,见江遥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便压低了声音,和他们把外面的情形以及章阳的打算说了一遍。魏云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连连道好。 江遥本也就是在等着章阳、秦骁他们的回复,并没有睡熟,这里一阵动静便也跟着醒了,见秦骁去而复返,竟还混进了屋子里,也有点惊讶,不解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还有点睡眼惺忪,一手撑着脑袋晃了晃,疑惑的样子看着懵懵的,秦骁一下子卸了警惕,忍不住轻声笑了下,走过去又把刚才和魏云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大小姐,您看有没有不妥?” 江遥捏了捏鼻梁,这才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就这么办吧,天快亮了,你还要回去么?” 秦骁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章统领的讯号。大小姐,去请夫人出来吧,一会儿咱们该出发了。” 临到关键时刻,江遥觉得即使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也难免紧张害怕,可是看秦骁,却平静地仿佛真的只是来一家客栈接她们回家。 江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这个人能成为战场上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也许并不是只靠那逆天的主角气运。 **************** 江家府兵传讯的信号与江浩成军中是一样的,众人收拾妥当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了一声短促刺耳的响笛。 魏云和秦骁一左一右地推开了角楼的大门,二十府兵装束齐整地列在他们身后。江遥和云氏两人则被掩在最后。秦骁带来的几人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持刀守在了云氏身边。 一众巡逻的守卫都是又惊又愣,浑然没想到他们竟敢这么不要命地闯出来。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了门外一阵喧哗,章阳朗声喊话:“夫人、大小姐,将军请二位速速回府,特遣属下来迎候。” 先还只是他一个人的声音,黎昆一个犹豫,外头已经变成了三五十人的齐声呐喊:“恭迎夫人、大小姐回府。” 黎昆根本不知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强自镇定下来,走到门外。 但与章阳一个照面,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盘算落空了,章阳带来的人足有六七十,而且各个训练有素,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他能勉强占上风,只怕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更何况章阳既然能带这么多人前来,江浩成那里必定已经得到云氏等人被他“强留做客”的消息了。再对云氏等人动手,都不必再与别人勾心斗角,江浩成挥手之间就能把他们灭了族。 他不是浑没头脑的人,也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知道事不可为,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脸,乐呵呵地迎了上去:“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黎某失礼了。” 顾虑到云氏和江遥等人的安全,章阳也不想和他硬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黎族长,将军知道夫人和大小姐途中遇到暴雨,在您这儿耽搁了两日,怕夫人娘家等得心急,特地命我等前来,护送夫人回家。” 黎昆躬身笑着:“是是是,我这就去请江夫人和江大小姐。” 章阳一摆手止住了他:“不敢劳动黎族长,族长只需找个人引路,我自去迎便是了。” 黎昆皮笑肉不笑地搓了搓手,亲自把人引到了内院。 魏云、秦骁还与守卫对峙着,黎昆立刻瞪了眼,中气十足地斥责守卫:“我让你们好生保护江夫人和江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想造反吗?” 江家都知晓他的真实意图,如今看他做戏,只觉令人作呕,自然都不愿搭理,而苗寨的守卫则是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忽然变了脸,更不知该答什么话。 一时满院子持刀持剑的,竟无一人开口,也无一人放下武器,气氛变得既诡异又一触即发。 江遥推开守在她身边的府兵,拉着云氏走到了最前面。 秦骁见她上前,也并不阻拦,只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侧身护在她身前。 江遥却一手按在他的剑柄上,推剑入鞘,对黎昆笑了笑:“黎族长,不过是一时误会罢了,多谢你这两日的招待,只不过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留了。” 黎昆眼底精光一现,深深地看了江遥一眼,微微一眯眼,到底还是把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套道:“夫人小姐能在此略住两日,已是让寒舍蓬荜生辉,黎某岂敢再多留,我送各位出寨。” 下苗寨这一路,秦骁始终护在江遥身边,不敢走神,江遥反倒十分轻松的模样,偶尔还和黎昆搭几句话,似乎聊得颇有兴味。临出苗寨,江遥对云氏耳语了几句,两人还对黎昆道了谢,这才在章阳、魏云等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云氏几乎是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江遥知道她多半是这几日又累又担心,让周婶进去照顾着,自己则坐到了驾车的位置。 方才秦骁自请给她们驾车,这会儿看到她出来,连忙阻拦:“大小姐,外面风大,您怎么不在车里休息?” “再大有刚才在苗寨大么?”江遥笑了下,深深呼了口气,到这会儿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泽哥怎么会去找你们?” “表少爷先回江家报了讯,又换了马来追我们,”秦骁看她不想休息,便陪她说着话:“正好我们也遇着暴雨,在旧庙里耽搁了一整天,没走出去多远。” “旧庙?”江遥一凝眉,想起剧情中林婉心和他就是在破庙留宿的时候救了神医母亲的,立刻精神了些,追问:“那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秦骁有点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忆了下:“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哦,原本那里面有个老妇人……” 江遥眼里顿时一亮:“什么样的老妇人?” “看起来像是受了伤,饿了好几天的样子,”秦骁不明所以,但看她高兴,心情也不由跟着明朗了些。 没错啊,破庙、受伤、饿晕,都对上了! 没想到秦骁即使中途被她这个倒霉鬼拖累,跑来了苗寨,还是遇上了这位老太太啊!看来男女主果然是剧情的宠儿! 江遥急切道:“你们救她了么?” 秦骁摇了摇头,有点惭愧:“二小姐不愿意和她待在一个地方,我们一直待在后面那间屋子里。” 江遥一愣,惊愕地看着他。 秦骁以为她不喜欢自己见死不救,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把身上带的干粮都给了她,还给她打了水,她只是腿上受了伤,伤得也不太重,那些干粮和水足够她吃十来天,等她伤好了,就能自己走了。” 江遥更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林婉心没救人,秦骁救了。 那么,也许原剧情中林婉心和秦骁救人,只是因为秦骁动了善心,而林婉心没有拒绝他?如今剧情变化,林婉心对秦骁并无好感,就变成了秦骁单独救人了? 第18章 无法割裂生死 第18章无法割裂生死 秦骁看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不知自己哪里说错惹她不高兴了,低声道:“大小姐,有什么不妥当吗?” 有没有什么不妥当?当然有啊! 虽然也算是救了人,但既没有把人带回来,又没有等到她那位神医儿子去寻她,以秦骁的性格,估计当时就是顺手帮了一把,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她。 恩是施了啊,可是光云南就有十九城,以后这天大地大的,也许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再遇上一回,他上哪儿去收服那位大神医啊! 江遥真是有苦说不出,可转念想想,既然老天没让他错过这段剧情,那也许将来也会另有缘法呢。毕竟秦骁的气运好得很,不是她这种出个门都能差点丢掉小命的炮灰配角能比的。 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也不愿多说,只摇了摇头:“没事,随便问问罢了。” 秦骁显然不信“随便问问”这话,但也没有再追问,只专注地看着路,偶尔悄悄看她一眼,踌躇了一会儿,看江遥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才又问了句:“大小姐,黎昆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就这么放过他么?” 他只要一想到黎昆曾经想对江遥不利,就觉得心都被捏着,恨不得当场把他剐了。 江遥倒还挺平静的,随口应了一声:“能怎么样?反正已经回报给我爹了,等他处理吧。” 她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这次做了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已经够可疑的,剩下的事她是绝对不能插手,也绝对不该再插手了。 秦骁一手攥紧了拳,恨道:“将军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江遥看他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当真是气极恨极了,为他的这份赤子之心也有几分动容。可又怕将来江浩成没依着他想的做,他心里不满,赶紧替江浩成打伏笔,解释道:“没有那么简单,咱们既没有确凿证据,也没出什么事,我爹心里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想出气,也不好直接杀上门去。否则苗、壮、彝各族的村寨怕是都人人自危,以为我爹要清除村寨的势力。本来还太太平平的,要是真逼急了,他们闹出点事来,云南境内不稳,我爹这罪名可就太大了。” 秦骁眉头皱得紧紧的,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他说完就闭了嘴,江遥看他整个人冷冰冰硬邦邦的,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盯着前面的路,便双手交握冲他一拜,逗他:“行啦,这不是也没事么,本来还以为难逃一劫,幸好有你们日夜兼程赶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 “那是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秦骁哪里肯受她的礼,赶紧侧过身,红着脸摇头。 江遥本来还只是逗他玩,一听到“吉人自有天相”这句,顿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摇头,心说这话用在林婉心或者秦骁自己身上那还可以,要是用在她身上,那就是个笑话了。 老天爷恨不得把她玩死啊,简直花样十八灾,还谈什么“吉人”。 秦骁不知道她笑什么,但看她不像是不高兴,终于也勾了勾嘴角,打定主意就让她高高兴兴的,不再问这回的糟心事了。 江遥在外面坐了会,这两三天折腾下来,她其实也是心力交瘁,懒得说话,安安静静地看了会景色,偶尔会问秦骁几句读书的进程,才知道他不仅把自己给他的书都看完了,还从章阳那里借了许多兵法的书看。 她本就知道他悟性很好,对他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倒是并不意外,但没想到秦骁居然是从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想学兵法,不由有点惊讶,笑道:“既然想学兵法,下回我从我爹那里借一些给你。” 江浩成和云氏的小书房里很多书都是做过批注的,多半是江浩成边看边写的,有些甚至还一改再改,大约是根据他实战的经验不断在修正。 秦骁没有真正上战场的经验,给他看这个,应该勉强能算是一种经验的补充了。不至于埋头看兵书,学成一个刚愎自用纸上谈兵的人。 秦骁点头应了句“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江遥才觉出了几分困意,打着哈欠回车里去睡了。秦骁下意识地提了提缰绳,放缓了马车的速度,尽量平稳地赶路。 出了苗寨聚集地后,众人赶路也没有那么着急了,天色暗下来后,章阳请示了云氏,干脆找了一处驿站,让大家都住下来休息。 这处驿站是属于鄞州城官府的,来往歇脚的大多是信使、官差,官吏家眷,还有一些过往的富商,价钱比平常的小客栈要贵出许多,但相对来说,也是最为安全的。 章阳带着八十府兵,一行近百人,包了一整个院子才住了下来。江遥得知这里的性质相当于现代的“官方指定授权酒店”后,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关上房门就睡了个天昏地暗,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却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盘曲的高架桥,市中心那别具一格的雕塑…… 江遥眼皮一跳,赫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她读书、工作,待了快十年的城市。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擂鼓似的重锤,刚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就变成了省中医院。 四楼的一间单人大病房里,围了她家里几乎所有叫的上名字和称谓的亲戚。她妈妈和两个舅舅被围在最里边,外面则站了一圈小辈,其中就有云泽。 江遥心里下意识地一紧,就听到机器“滴——”地一声响,界面上本就微不可查的心率起伏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哭着喊出了一声“外公”。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云泽扶住了舅舅,父亲扶住了母亲,他们处在同样的悲伤中,却无法感知对方。 从刚开始被抛到这个世界,听到那个系统提示音开始,江遥就直觉那绝不会只是恐吓,如今云氏才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她就看到了这一幕。 外公年纪大了,又一直有糖尿病高血压,她不能确定,到底是这里的云家老太爷连累了外公,还是外公连累了云家老太爷,但无论如何,这都给她拉紧了弦,如果不想看到她的父母亲人早早离世,她最好事事谨慎,时时注意。 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一时之间脑子里就像是被挖空了,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江遥拥被靠坐在床上,只觉得屋子里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披了衣服起来,推开了门。 夜色深沉,她不愿惊动他人,便只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了。 今天不知是十五还是十六,一轮月亮悬在中天,把整个院子都罩上了清辉,江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圆月亮得耀眼,终于闭上了眼,仰头倚靠在椅背上,横臂挡住了眼睛,安安静静地任由眼泪往下流。 秦骁走进来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愣住了,一步都没敢再往前。待看清江遥脸上止不住的眼泪,只觉有只手拧住了自己的心,又胀又疼,狠狠地攥了攥拳,转身走了。 明月清辉,树影婆娑,风吹叶子的沙沙声下,江遥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只觉得把这半年没留过的眼泪都留空了。发泄出来后,倒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被一条毯子兜头罩了下来。 睁眼一看,秦骁的一只手还捏着毯子的另一角,端端正正地跪在她面前:“大小姐,我一定为您报仇雪耻。” 嗯?”江遥一愣,看到秦骁眼里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和斗志,才明白过来。敢情秦骁以为她在苗寨受了委屈,又没办法报仇,所以难过地哭了? 江遥想解释却又无法解释,只得闭了嘴,索性让黎昆背了这个黑锅。苦笑道:“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怕再出什么事,就去马厩看了看,”秦骁红着眼眶,咬紧了牙:“秦骁无用,不能为大小姐分忧。” “没有的事,”江遥看他还跪着,便扶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起来:“我只是有点担心外公,好了快起来吧,真的不关你的事。” 秦骁没有分辨,一点头就爬了起来,再没有多说一句,只恭敬得守在她身边。江遥看他执意在这守着,怕又惹出什么麻烦来,索性把毯子还了他,回屋里去了。 天色大亮后,云家的人找到了驿站外头,云泽的父亲带着大队家丁,并两辆奢华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驿站门口。 云氏和江遥接到消息立刻赶到门外,云老爷一看到自己妹子,就红了眼眶。 江遥已经知道这必定是关于她外公的坏消息,贴心地靠到了云氏身边扶住了她,待云老爷报完噩耗,便轻声安慰云氏。 看云氏哭得肝肠寸断,江遥有些后悔,此处到鄞州云家已经只有半天路程了,如果当时她再机警一些,也许云氏是能够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但现在再想这些都已是无用,江遥只牢牢地扶着云氏。 驿馆人来人往,天大亮后里外都喧哗得很,他们一行人在这里说话的功夫,外头又是一阵叫嚷、走动,章阳飞快地跑了进来,急报道:“夫人、大小姐,将军马上就到了!九皇子也和将军在一起!!将军说了,叫咱们快准备迎接!!” 第19章 九皇子正式上线 第19章九皇子正式上线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愣,江浩成会来是意料中的事,毕竟先是岳父病重,又是妻女被俘,他接到消息肯定要赶过来。但九皇子怎么会跟过来? 云氏尚未从父亲过世的噩耗中回过神来,但她做了江家十多年的当家主母,总算持得住大局,赶紧擦了眼泪安排众人迎接。 他们原本以为有九皇子在,一定是亲随侍卫众多,速度快不起来,谁知才刚迎到了驿站外头,江浩成等就已经到了。 一行人中既没有马车,也没有步行的侍卫、兵卒,一眼望去全都是骏马银甲,走在最前的正是江浩成。他身边则是一个弱冠青年,眉目如画,口若含朱,只看面貌,竟比一般女子还多几分美貌。在一堆军人之中,更显得十分突兀,甚至有些面色苍白。 江浩成和他差不多是同时跳下了马,特地退后了半边,恭敬道:“九殿下请。” 云氏和江遥等人原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一下更是确定,忙上前拜见。江遥躲在云氏身后,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原著中既阴狠毒辣,又卑劣,偏偏对林婉心痴心不改,甚至甘愿为林婉心赴死的男人有几分好奇。 萧承笑得很真诚,虚扶了一下:“江夫人不必多礼,请快起来吧。原就是小王打扰了,还望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他的谦逊和善让众人都松了口气,多了几分亲近和喜欢。唯独江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可是能眼睛都不眨就弄死她,弄死她全家的人,她对这个人阴影有点大,萧承越亲和,她越觉得脊背都在发冷。 驿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江浩成请萧承进屋里稍事休整,赶紧叫过了云氏和江遥,他从得知妻子和女儿遇险就一直煎熬着,奈何相隔几百里,远水难救近火,这会儿才算是放下了心,平常铁骨铮铮的将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关切道:“没受伤吧?” 看到丈夫,云氏想起这两日经历的种种,既后怕又难过,还没摇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江遥只好代替她开口:“爹,我们没受伤,这两天的事,可以让章统领和您细禀,刚刚舅舅来,说外公已经……已经走了,娘恐怕马上就要启程赶过去。” 江浩成先前只知岳父病重,乍一听这个消息,也是脸上一僵,叹了口气拥住了云氏的肩:“爹毕竟年事已高,如今仙去算是高寿了,你也要节哀,嗯?” 云氏哽咽着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浩成替她抹了眼泪,皱紧了眉头:“原是该陪你去的,可偏偏九皇子听说你们被苗寨的人扣了,说要跟我过来看看,这会儿……总不能把他带去云家。一会儿我去和大哥说一声,等把九皇子送走,我再去给爹磕头,接你们回家。” “没事的,”云氏摇了摇头,声音里都是哭腔:“老爷先陪九皇子回府里吧,我会和大哥、二哥解释的,哪怕爹爹在天有灵,也会谅解的。” “嗯,你们路上小心,我让章阳送你们去,”江浩成拥抱了她一下,又摸了摸江遥的头:“遥遥,好好照顾你娘。” “是,爹放心吧,”江遥赶紧点头,试探道:“那爹什么时候来?九皇子要在咱们家住下,不回军营了么?” 江浩成摇头:“傻孩子,怎么会?九皇子是接到了圣上的召令,让他择日启程回京,所以他才想跟我来看看,在肃阳城休整几日,就要回京城了。” “哦,”江遥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起这段剧情,想想林婉心也要回乡扫墓,跟萧承不会有什么接触,估摸着应该就是一桩可以一笔带过的事,也就放下了心,一边听江浩成絮絮地关照她要劝云氏节哀,保重身体,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 江浩成又特地和云老爷解释了一番,把云氏和江遥交给他,这才回了屋里,跟萧承告罪:“让殿下久等了。” 萧承笑着摆手,甚至还站起来迎了他一下:“将军太客气了,我看夫人和令嫒都有些疲惫,想来是受了惊,将军大可多陪陪她们,咱们晚些启程也无妨。” “谢殿□□谅,只是内子家中老父仙去,内子和小女这就要赶去鄞州城,”江浩成谨慎道:“此处虽是官府驿站,但毕竟不如家中妥当,殿下若是不累,咱们就赶回肃阳城,到臣家中再休息。” 萧承一愣,大约是没想到,面露愧疚:“这……抱歉,看来小王还是给江将军添麻烦了,将军本该陪夫人回家去的。” “事出突然,是臣考虑不周,怎能怪殿下呢?”江浩成哪里敢受他的道歉,赶紧请示他何时启程。 这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待着确实不方便,萧承问清他已经安顿好了妻女,便答应立刻启程,临出门时遇到云老爷正在安排云氏登车,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问江浩成:“江将军,我方才听你府上的府兵都在说,这一回他们能脱险,多亏了江大小姐机敏,当真是虎父无犬女。那位可就是令嫒?” 江浩成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江遥正扶着云氏走到了马车边,连忙答应:“正是小女。” 江遥把云氏扶上车,正好朝江浩成这边看了一眼,就见萧承一直看着她,还冲她点头笑了笑。 对上萧承的视线,她只觉得从头皮到脚跟都一阵又麻又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下,很快便十分端庄地提着裙子一弯膝,对江浩成和萧承行了个礼,迅速地上了车。 云氏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上车后一直皱着眉,还摸了摸她的头发:“遥遥,怎么了?生你爹的气了么?” 江遥摇头:“没有,爹有正事要做。” “是啊,虽说这九皇子十分和善可亲,但到底是君臣有别,你爹爹总不好丢下他来陪咱们,”云氏怕她心里不痛快,还在开解她。 江遥对江浩成其实并没有什么依赖之情,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了,但她也没法跟云氏说自己真的是不在乎,只好赶紧换了个话题:“娘,我懂的。” 云氏拍了拍她的手,江遥才算放下心来,看她郁郁不乐的,也不知该怎么宽慰,要想撒娇卖萌,又觉得这一招实在有点尴尬,毕竟云氏事实上比她大不了几岁。好在还能找些管家治宅的话题来聊聊,先和云氏说了些自己在庄子上的举措,又说了点平常在竹升院做的新式点心、菜式,果然把云氏的注意力引过来了一些。 云氏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欣慰:“我也听底下人说了,你做的点心人人都喜欢,尤其是阿泽,天天吃过了饭,还要去你那儿寻点吃的。” “嗯,泽哥胃口太好了。” “男孩子嘛都是这样,他又喜欢在校场上和咱们家里的府兵玩,肯定饿得快,”云氏说到这里,就顿了顿:“遥遥,你觉得阿泽怎么样?” 江遥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这话是有“深层含义”的,心说才聊几句啊,话题就偏到这种程度了,再说我才十三岁啊,就算古人结婚早,也不用这么早就开始考虑吧?赶紧“呵呵”了一声,装傻:“泽哥很好啊,要是娘当年给我生一个这样的哥哥就好啦。” 云氏失笑:“傻丫头,都已经有你了,还怎么给你生个哥哥?就算有,那也是弟弟了。” 江遥也嘿嘿一笑,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就赶紧借口说马车里闷,想出去和云老爷、云泽他们一起骑马。 出门在外,云氏不愿太过拘束她,只关照了几句要小心些,也就随她去了。 这会晴空万里,大约是前面两天下过了暴雨,空气里也格外多了几分清新,江遥换了马,见云泽和秦骁两人在队伍最前面,便催马上前,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云泽和秦骁原本正在说话,见她上前来,就停住了。云泽奇怪:“遥遥,你怎么出来了?不嫌风大么?” “再不出来我娘就打算把我和你凑成对了,”江遥无奈地耸了耸肩。 云泽嘿嘿一笑,既没有开口笑她,也没有多说。 秦骁却是猛地拉紧了缰绳,皱着眉垂下了眼。 江遥没心情管他们俩的反应,她还惦记着银杏的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找到了云老爷,问清了银杏的事,得知银杏已经安全到了云家,才自顾自地缓下了速度,慢慢地落到了队伍的后边。 进了鄞州城,一路就越来越繁华喧闹,云泽被云老爷叫到了身边,秦骁则跳下马,跑到了江遥身边:“大小姐,前面人太多了,您回马车上去吧?” 江遥不乐意,拍了拍马脖子:“没事,这马挺乖的,我慢慢骑。” 秦骁想了下,伸手从她手上讨过了缰绳,固执道:“那我给大小姐牵马。” 江遥觉得“男主牵马”这待遇规格有点太高,正在想怎么拒绝,面前就冲过来了一对男女。 男的俊女的美,但都是衣衫褴褛的,更重要的是,女人还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快要足月的模样。 秦骁担心他们惊了马,赶紧伸手一拦:“你们做什么?” 这两人却根本没有管他,被他拦了一下,就赶紧绕了过去,男人拉起女人的手就往前跑,丝毫不顾女人已经一头一脸的汗,皱着眉在喊他慢些。 江遥觉得这男人着实莽撞,但这是人家家事,她也没打算插手,只跳下了马来。 秦骁也皱着眉头,显然是看不过去。但他还没开口,刚跑过去的男人却猛地回过了头,盯着秦骁看了几眼:“你是秦骁?” 秦骁疑惑地看着他。 那男人看了看他的衣着,又看了看江遥的首饰、衣物,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你是攀上高枝就把我们给忘了啊?我是你哥,你小时候饿得快死了,我娘还喂你吃过奶呢!” 江遥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什么鬼剧情,秦骁不是父母不详的孤儿么? 第20章 收获一枚铜钱 第20章收获一枚铜钱 秦骁也很茫然,但看这男人盯着江遥的发簪金饰看,一脸掩不住的贪婪,一抬手就甩开了他,横臂挡在他面前:“我不认识你,也没有什么哥哥。” 那男人被推开后眼睛就一瞪,但一看秦骁和江遥身边有一队人马,又赶紧挤出了笑脸,“嘿”了一声黏上来去拽秦骁的胳膊:“我娘叫谢三春啊,小时候你就住我们家,天天跟着我哥哥长哥哥短地叫呢。” 江遥恍然大悟,秦骁很小就被卖到江家,书里对他小时候的事并没有详细描述,只略提过一句,说他从小命途坎坷,本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被人抱养,没两年就又遇上饥荒,被那户人家抛弃了。听这男人的话,看来这就是当初曾经收养过他的那家人了。 秦骁听到“谢三春”这个名字,也有了点反应,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江遥看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便刻意冷道:“秦骁,走了,我们还要赶路。” 被收养又被抛弃,她估计秦骁对这家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便打算给他解个围,若那人再闹,随便找两个府兵把人拦住也就是了。 秦骁却没借此离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对男女,却对她低下了头:“大小姐,我同他说几句话……我先送您回车上。” 江遥挑了挑眉:“你确定?” 秦骁沉默着点了下头。江遥耸了下肩,表示随便他。 云泽见两人站在路边许久不动,已经寻了过来,这里离云家也就是一条街的路了,江遥便只让秦骁处理完事情自己去云家找他们。 云泽不知道秦骁怎么忽然停下了,还奇怪地往后看了两眼:“秦骁做什么去?” “遇着熟人了,去叙个旧,”江遥随口编了句:“不用管他,一会儿你关照门房一声,要是他到了就让他进来。” 云家在云南境内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又有江浩成这一门姻亲,加上云家老爷子本人是个十分豪爽、乐于交游的人,他过世的消息传开,有不少前来吊唁祭拜的,云家这几日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云氏等人一到,就立刻有人上来,安排她们换了孝服,去灵堂磕头。 云家大哥的妻子孟氏从前和云氏是闺中好友,得知云氏这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特地命人早早把云氏早年出嫁前住的那处院子收拾了出来,待她们磕了头,便引着母女俩去休息。 这一处院子已经多年没什么人住了,但看得出一直都用心维护修缮着,江遥一进门就闻到了自己熟悉的茶香,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银杏抱了个满怀。 小丫头眼睛揉得红红的,压不住的啜泣:“太好了,大小姐,您终于来了。” “好好好,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江遥肩膀上的衣物都被她哭湿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再哭眼睛都要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红眼的小兔子呢。” 银杏破涕为笑,一看云氏和江遥都温柔地看着她,赶紧擦了眼泪,捧上了热茶:“夫人、大小姐,赶紧歇歇吧。” 云氏从小娇生惯养,江遥是个现代人,到哪里都是飞机高铁,更是从没有受过这种路途颠簸的苦,这几天劳心劳力,确实是累了,抱着枕头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醒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银杏大约是从早上就一直在外间守着,听到里面的动静,忙挑了帘子进去:“大小姐,夫人去了前院守灵,关照您今天就只好好休息,不用过去了。” 江遥晃了晃睡得有点沉的脑袋:“嗯,什么时间了?我觉得好饿。” “已经后晌午了,厨房送的饭菜都凉了,我去给您热热,”银杏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换了衣服,又给她梳了头发:“秦骁回来了,在外面求见大小姐。” 江遥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哦”了声,机械地洗漱了一番:“什么时候回来的?叫他进来吧。” ************** 秦骁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江遥一看就瞪大了眼,还没散干净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又惊又怒:“谁打的你?就昨天那个男的?” 卧槽,这可是狂拽炫酷的男主,她被他气得冒火的时候都没动他一手指,谁这么彪悍,居然把秦骁给打了?! 秦骁沉默着点了点头。 按书上剧情来说,那个谢三春虽然后来把秦骁卖了,但到底对他有过两三年的养育之恩,如今是在她家里,又是她亲儿子动的手,秦骁没反抗也是正常。江遥皱了皱眉,但到底没有说责怪的话,只“嗯”了一声:“事情处理好了?” “没……”秦骁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地张了张口,蓦然跪了下来,尴尬道:“大小姐,我、我想借些银两,可以先预支月银么?” 江遥看他难堪地低着头,心说要秦骁这么个又倔又骄傲的少年开这个口也算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了,赶紧拉他起来:“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怎么了,你想给钱他们?” 不是她非要管这闲事,实在是律师做久了,看惯了各种为了钱撕得不可开交毫无体面的家庭,她深知有些口子一旦开了,那就是无底洞。 秦骁摇了摇头,三言两语说清了昨天在谢三春家里发生的事。 那一对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男女是谢三春的儿子贺明和媳妇焦氏,两人都是一般的好吃懒做,贺明更是好赌成性,先还有了钱才去赌两把,没了钱就去做几天工,到后来就变成了带着媳妇出去摆小赌档,耍小花招骗钱。 昨天他们就是被人发现在赌局里使诈,又被欠了钱的赌坊债主追,才会在街上逃窜,撞上了秦骁。 秦骁和他们回去,才知道谢三春已经病了多年,这几年连话都不怎么说得清了,天天在床上躺着,比死人也就只多了一口气。贺明和焦氏两人对她也不怎么管,只给口吃的,让人不至于饿死罢了。 秦骁顾念她养过自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给了贺明两口子,只当是报了当年的养育之恩,贺明和焦氏看他和江遥的穿着、举动,本以为他被有钱人家收养了,想敲一笔钱的,待知道他只是在江家做个府兵,全部身家也就是那几十两银子,顿时大为不悦,收了钱转头就出门买酒去了,把他和谢三春抛在屋里。 谢三春不知是认出了秦骁,还是被儿子媳妇的不孝气得,许久未有表情的脸色竟是泪流满面。 秦骁看她可怜,什么都没有说,端端正正跪下给她磕了个三个头,就要起身走人。 谢三春却“啊”“啊”地叫着,拼命拍着床板。 秦骁正在不解,买了酒回来的贺明看到这一幕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掀开床板,翻出了一枚红线系着的铜钱,正要丢给秦骁,却又收回了手,嘿嘿一笑:“老太婆念叨好几年了,说这是你爹娘给你留的东西,当初忘了给你。你看……我们帮你保存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们?” 秦骁从不知父母竟还给自己留下了东西,自是想要拿回来。贺明却坚持要他再拿二百两银子来换,他方才早已把这几年攒的钱都给了贺明,如今又如何能拿出钱来。 谢三春看着他,眼泪口水都留到了一起,却不能奈儿子如何,贺明洋洋得意地要他回去问主人家借钱,焦氏则抱着肚子躺在另一边干净的床上,根本不顾婆婆的狼狈模样,哼哼唧唧地嚷着饿了,要贺明去做饭。 秦骁看着这一家三口,厌恶从心底一层层泛起来,定定地看了那铜钱一眼,冷冷道:“他们既然把我丢了,我又何必挂念。这东西你们想要,便留着吧。” 贺明见他居然要走,自然不愿放走这个发财的机会,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你什么意思,想不认账是吧?要不是当年我老娘把你捡回来,又把你卖到有钱人家,你能有今天这人模狗样的?老太婆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了还记着你这兔崽子的破铜钱呢,你出点钱不该?” 两人正僵持着,谢三春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到了床边:“你、你的……拿、拿……” 秦骁看着谢三春,见她一双眼睛浑浊无神,不停地涌出眼泪来,嗫嚅着唇勉强吐出几个字,快要摔下床来,既有些心软,又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执意要自己带走这铜钱,但到底还是点了头,答应回来筹钱。 江遥听完,二话不说便让银杏取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他:“既是你爹娘给你留下的,就拿回来吧,哪怕只当个留念也行,说不定哪天有缘,真的能找到你父母也未可知啊。” 对她的话,秦骁一贯都是听的,果真一点头,接过了银票:“谢谢大小姐,我会尽早把钱还上的。” 江遥点头笑笑:“没事,不用急,这是我自己的钱,不从府上走公账。” 她有个庄子在手上,经营得好了,一年少说也有近千两的收益,并不把这点钱放在心上,给了秦骁也就给了,没想到秦骁从贺明那里拿了铜钱后,竟把东西给她送了过来,说请她代为保管。 江遥知道他其实是把东西“抵押”在自己这里,等还了钱再拿走,本是不愿收,但想想秦骁倔强的性子,也就默认了,把那铜钱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从银杏那里要了几个铜钱过来一比,大小、形状也都一样。唯独字有些不一样,银杏那几个,要么是“盛元通宝”,要么是“天泽通宝”,秦骁这一枚,则写了“琛平通宝”。 她虽说不是学历史的,也知道这只是铸币时的年号不一样,并不算什么特征。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便把这枚铜钱锁进了自己的首饰盒。 云家老爷子的身后事办的十分风光,江浩成最后堪堪赶上了岳父出殡,总算是来送了最后一程,待葬礼结束,才带着云氏和江遥启程返家。 云氏精神不济,一路都在马车上歇着,江遥不想吵着她,便求江浩成允许她跟着一起骑马。江浩成是个武将,在这方面很是开明,并不苛求她和林婉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手给她挑了匹马,和她一起按辔缓行,赞许道:“听你娘说,这一路上幸好你机警。”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女儿,”江遥拍了一记马屁,疑道:“爹,咱们不用早点赶回去么?离清明没几天了,咱们这么慢慢走,来得及送婉心回乡去?” “遥遥真是懂事了,”江浩成欣慰道:“没关系,九殿下前日回京,正好与婉心同路,有皇家亲卫在,再安全不过。等送你们回了肃阳,我再让章阳带人去接她回来便是。” 江遥呵呵了一声,暗自算了下,林婉心和九皇子见面、相处的时间,比剧情早了近三年。江遥苦笑,对这一路碾压式飞快推进的剧情有点措手不及。 第2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21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云家回到江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耍了她一次大的,差点把她的小命玩掉,一向跌宕起伏狂飙突进的剧情终于消停了一段时日。 因为云氏身体欠佳,江浩成把林婉心接回家后,就在肃阳城陪夫人、女儿住了一段时日。江遥和林婉心每日中午都要到主院去陪父母一同吃饭,天天见面,就算江遥有心疏离,也免不了常常要来一场“姐妹情深”的谈话。 江浩成虽说在肃阳城待着,但一天里要处理的事很多,不是在府台府就是在校场,在家待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云氏则是个“傻白甜”,江遥虽说心里对林婉心有些戒备,却也并不打算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去和他们说这些,平日里看着自家庄子赚赚钱,研究研究吃的,就踏踏实实地宅着。 自从柳奶娘被她挤兑到庄子上,换成福婶去照顾林婉心后,林婉心接连病了两回,虽说都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咳嗽发烧的,也是把云氏急得不行,眼看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眼看林婉心刚好了没多久,就又有些咳嗽的症候了,忍不住把福婶叫了回来,仔仔细细地问了又问。 江遥正好送了自己做的点心来给她,听她事无巨细地问福婶林婉心平常的饮食起居,便乖巧地立到了一边,支着耳朵听着。 福婶是云氏当年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云氏虽急,倒也没有怪她,只担心道:“婉心从小身子就弱些,可这几年都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好了,今年怎么又反复了起来,大夫瞧了几回,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你还是要多上些心啊。” 福婶也是不解,既有些着急,又有点委屈:“夫人,二小姐的饮食、衣物,都是我一手操办的,我也问过二小姐身边的几个丫头,与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许是、许是今年天气着实冷得厉害,二小姐身子弱,才会这般。” 这话江遥是不信的,虽说今年冬天是比去年要冷一点,但云南天生是暖冬,怎么也没到天寒地冻的地步啊,再者林婉心除了来请安,基本都不怎么出门,这都能频频着凉? 云氏也有点疑惑,但也确实想不到别的,只再三交待了福婶好生伺候,又让周婶去开库房,特地拿了上好的人参交给福婶,让她炖在粥里给林婉心补气。 江遥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她还没捕捉到,就听到云氏接连喊了她两声,连忙笑着凑了上去:“娘,这天确实太冷了,您前两天也受了凉,就别太操心了,好好养着身体,一会儿我去看看婉心。” “你有这份心当然好,不过今儿就别去了,若你也染上了风寒又有得折腾,让你喝个药简直跟灌□□似的,”云氏被她哄得开心,见女儿小脸红扑扑的,满满的健康和元气,不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早些回去歇着吧。” “哎,娘最疼我了,”江遥笑眯眯地撒了个娇:“那我去书房里挑点书回去看。” 云氏慈爱地点点头,让她自己去挑,见她除了两本话本话,拿的全都是江浩成的书,不由好笑:“你爹上回还说,你爱看这些兵法谋略,若是个男孩,将来怕是也要争着上战场。” 江遥心虚地呵呵了一声,她拿这些当然是给秦骁看的,但她爹看她对这个“感兴趣”,颇有种“不愧是我女儿”的骄傲,时不时会考校她几句书里的内容,为了不露馅,她只好也跟着看一遍,应付江浩成的“抽查”。好在她口才着实不错,凭借千年后的一些军事理论,偶尔还是能让江浩成“惊艳”一把的。 看她不说话,云氏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多说,嘱咐了她几句出门要多穿些衣服之类的,便让她回自己院子去了。 竹升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江遥当初选这里的时候做了挺多规划,然而她想象的画面都是夏天的,没种常青的乔木,现在一看,除了枯枝就是落叶,简直满目萧条。好在她院子里几个小丫头这一年多和她已经完全混熟了,院子里基本上每天都是说说笑笑,欢乐不断。银杏还买了只灰毛的小鹦哥回来,小姑娘们常把它逗得喳喳乱叫,到处扑腾着飞,给这院子添了不少生气。 江遥回来之后就把那些书册往桌上一放,银杏一看就知道秦骁肯定要过来拿,干脆把小厨房里剩下的红豆糕、炸藕盒、紫米粥都端了过来,笑道:“自从云少爷回去了,咱们这儿点心做起来都吃不完了。” “哈哈,没事,放这儿,一会儿让秦骁解决了,”江遥乐道:“他现在胃口比泽哥还好。” 府兵的训练一般在傍晚结束,不出江遥所料,秦骁很快就过来取书了。他现在看书越来越快,给他四五本,不到三天他就看完了,江遥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回看他又把前几天给他的书还回来了,终于忍不住,奇怪道:“你怎么看这么快,晚上都不用睡觉么?” 秦骁目光从桌上的红豆糕扫过,笑着开口:“没有,只是有时候看得入迷,就睡得晚一些。” 这一年来他的身形拔高了一大截,风吹日晒的,更像个兵了,江遥知道他自从上回回府后一直都很拼命,原是想劝他不必这么拼命,但想想肃阳守卫战也就是两年后的事了,又有种紧迫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指了指桌上的吃食:“给你留的,一会儿吃不完你全打包带走。” “那就都让他们抢光了,”秦骁摇头,有点孩子气地笑了下:“我就在这吃。” 江遥没意见,看他一天这训练量,估计他就算再多吃一倍也不怕撑着,只随口和他闲聊:“听我爹说,今年府兵的选拔已经开始了,你报名了么?” 秦骁点头:“已经和章统领报了。” 他在府兵里的名声已经很响了,从章阳、魏云到普通府兵,基本上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走下五十招,再加上上回在苗寨的事,章阳一直十分看好他,这一回选拔,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 江遥看他吃完了红豆糕和藕盒,单手在那舀粥,大冬天地,分明没有什么热汤热水,还能吃得满头大汗,不由眯了眯眼:“你左手怎么了?” 秦骁一愣,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一缩,等他反应过来这简直是欲盖弥彰,江遥已经站了起来,冷下了脸:“秦骁!” “闭嘴!闭嘴!” 荒腔走板的嘎嘎声,伴着扑棱翅膀的声音,接上了江遥的话。江遥和秦骁都没有说话,闻言俱是一愣,一扭头,就看到灰毛的小鹦哥在笼子里扑腾了好一会儿,又叫了两声“闭嘴”。 这灰鹦鹉她养了几个月,并没有刻意教它说过话,没想到它第一次开口,居然说的是这两个字。 江遥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反省了下,她被秦骁气到的时候,确实最常说的就是“秦骁,闭嘴”,难怪这鹦鹉一听她冷下了声音喊“秦骁”,就自动自发给她接话了。 明明是还算紧张的气氛,顿时就给毁了个一干二净,江遥哭笑不得地捏了一小把瓜子仁,朝笼子里砸过去,看那灰鹦鹉直蹦跶,到底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骁看她笑了,也松了口气,在心里合掌对那灰鹦鹉拜了拜,忍着笑意蹲下去把江遥刚没扔中的瓜子仁一颗颗捡了起来,贡献给那灰鹦鹉。 江遥白了他一眼:“那是我剥的瓜子,别借花献佛了。到底怎么回事?受伤了?” “嗯,昨天训练的时候不小心伤了,”秦骁知道瞒不过,坦白交代了:“让军医包扎过了。” 江遥皱眉:“严重么?还有几天就要比武了啊。” “还好,”秦骁挽起了衣袖,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口,疼得皱了一下眉。 江遥本以为是训练时磕着碰着或者是扭伤了,定睛一看,居然是很长一道刀伤,从肩膀到小臂,横过了胳膊肘,即使包扎过,缠了好几层绷带,还是有血印出来。要是再深点,估计这手臂直接都能给废了。这种伤,绝不可能只是训练中“不小心”弄的。 秦骁看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说,只认真道:“大小姐,比武我一定会赢的。” 江遥已经彻底冷下了脸:“谁伤的你?” “呃……”秦骁看了看她的脸色,不敢隐瞒,低声道:“昨天和魏统领比刀法,没注意就……” “魏云?”江遥眯了眯眼:“你觉得他是无意的?” 秦骁稍一迟疑,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魏统领的招式跟往常不一样,就是刻意想伤我,我会小心,也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大小姐放心。” 第22章 那就陪你玩一把 第22章那就陪你玩一把 进了腊月,府兵的选拔就正式开始了。江浩成在肃阳城,自然是亲自坐镇,但临近年关,他也有一堆迎来送往的应酬,具体的一应事项,都交给了章阳。 秦骁的伤口上了药后还是一直不见好,江遥既知是魏云伤了他,怕军医给他的药也有问题,索性直接拿烈酒把他的伤口重新冲洗了,自己动手给他撒了金创药。 烈酒浇着伤口,自是火烧火燎的痛,江遥看着都有点不忍心,秦骁疼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她撒完药,才闷哼了一声呼出气来。 江遥放下了药瓶,手都还有点抖,低下头去给他缠纱布,只觉得颈窝里一阵热气,冷不防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一时竟有点尴尬,扭头别开了眼:“明天就要开始比武了,你这伤怎么办?” 秦骁脸上也很烫,不知是疼的还是窘的,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伤的左手,前两天都是刀剑拳脚比试,应该不会影响太多,弓箭骑射正好是最后两项,要过好几天才比到,到那时应该能稍微恢复一点。” 江遥无语,心想一只手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的,可能是专属男主的炫酷技能,反正只要没涉及到她,秦骁一般都是无往不利的,想想确实不用担心。干脆利索地给他包扎好,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行,那你就专心比武吧,别管魏云的事了,我来查。” 秦骁踟蹰着不答应,低头喊了声“大小姐”。 “怎么?”江遥看他一脸不情愿,挑了下眉:“我管不得?” 秦骁直觉这是自己作为男人应该扛起来的事,怎么肯让她为自己操心,可又不愿惹她不高兴,一时语塞,只能又喊了一声“大小姐”。 江遥“嗯”了一声,看他想反驳又不敢的委屈样,总觉得自己在“仗势欺人”,忍不住笑了笑:“好了,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上回你不是说我就跟你师父一样么,既然是你师父,哪有看着徒弟被别人欺负的道理。他敢这么针对你,我就要叫他双倍奉还。” 话说到这里,秦骁再没法反对,只好低下头默认了,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一定小心再小心,再不叫江遥为他的事奔波。 ********* 云南民风开放且好武,江家选拔府兵可以说的上是肃阳城的一件大事,加上快要过年了,城里到处张灯结彩,江浩成和府台商议过,索性在比试的几日里开放了江府的训练场,让城中百姓也可以过来观战。但与此相应的,就是把内院和训练场之间的门堵死了,以免有人闯进内院去。 竹升院里几个小丫头常常看到秦骁,和他也相熟了,知道他这回也要去比试,都想去围观,从一大早就一会儿送点心一会儿送茶一会儿洒扫的,变着法地进来撺掇江遥带她们一起去看热闹。 江遥早就约了今日要见庄子里的人谈明年的规划,并没打算去看,但对这些十三四的小姑娘,也不愿太拘着她们,手一挥就放了她们假,让她们自己出去玩。 银杏看几个小丫头又忸怩又高兴地跑了,好笑道:“这些小妮子,平常秦骁来了一个个都端着矜持的小架子呢,这会儿倒是跑得快。大小姐,咱们庄子里的人哪天不能见呢,府兵的比试可是三年才有一次啊,您真不去看秦骁比武啊?” “别了,”江遥对她的提议敬谢不敏:“我要是去了,他可能第一轮就得输。” “怎么会?”银杏乐了,玩笑道:“秦骁把大小姐的话当圣旨,要是看到大小姐去了,肯定拼了命都要赢啊。哦……大小姐您该不会是太紧张了不敢去看吧?” 江遥对她的调侃并不以为忤,只是略有点心塞。心说谁能明白我的苦啊,我说的全是大实话! 不能去围观,就只好专注做事了,江遥叹了口气,一边翻账册一边问银杏:“上回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啦?” “大小姐说哪件?” “先说魏云那吧,”江遥信手拨了把算盘。 银杏点头:“花了不少银子,只查到他在风雅阁有个叫绿珠的相好,据说还有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遥点点头,并不意外,她现在的人脉能力都还是太差了,出了府就很难做事,好在手头钱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总归还是能查出点东西来,因此只关照银杏不要吝惜银子,继续查下去。 银杏应了一声,又道:“至于婉心小姐那里,确实是病了呢,我从厨房拿了药渣,让府外的大夫验过,不严重,就是普通风寒吃的药,夫人给的人参也入药了,不过……”银杏在一旁给她研磨,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 江遥心说自己已经把底下的丫头们养得越来越能卖萌了,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她没喝药?” 银杏惊讶地“咦”了一声,再没有吊胃口的成就感,竹筒里倒豆子似的交代了:“大小姐怎么知道?二小姐的药多半是给她屋子里那盆花喝了,昨天那盆蟹爪兰烂了根,被福婶扔了。我让小丫头捡了给庄花匠瞧过,他心疼得直抽气,说这兰花是他亲手挑的,原本品相极好,当初他还特地关照说,这花怕浇多了水,可到头来还是被活生生浇死了。” 话说到这里,江遥哪里还能不明白,直接上手抱了她一下:“杏儿你果然是包打听!真棒!” “哈哈大小姐你别挠我痒,”银杏左躲右闪:“不过大小姐怎么知道婉心小姐没喝药啊?” “她就是想让那柳奶娘回来呗,”江遥本就有这个猜测,现下更是确定无疑,笑道:“行,她想玩,咱们就陪她玩一把大的。” 银杏不解,江遥却不肯跟她解释,只让她在跟府里丫头们八卦的时候,提几句她们院子里的鹦鹉病了。 银杏无奈:“大小姐就是报复我刚才吊你胃口。” 江遥听她自言自语地哀怨着,也是好笑:“是啊,你也可以跟我一样猜出来嘛。乖啦,去干活吧,现在知道了回头看戏就不好玩了。” 银杏知道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是绝对问不出来的,只得认命地去外头等庄子里来的人。 秦骁比试这两天,江遥果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听小丫头们回来,叽叽喳喳地讨论,也知道他这一路都是赢,大为放心。 林婉心依旧每天都要到云氏那里请安,即使云氏说过好几次,让她好好待在屋里养病,不要在意这些虚礼,她还是“坚持”每天都到。 江遥等了两天,瞅了个林婉心咳得特别厉害,害得她娘担心得都快掉眼泪,她爹都没去看比试,打算多请几个大夫来家里会诊的早晨,泪眼汪汪地开了口:“爹、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婉心。” 江浩成和云氏俱是惊讶莫名:“怎么了?” 江遥跪地很干脆,哭得很愧疚,但话却是说得很清楚:“我养的那只鹦鹉,前几天一直病病歪歪的,我就找了专门训鸟的人来瞧,他说是我院子里种了一种什么花是有毒的,那鸟儿可能是误食了,就给我开了药……这两天我屋里的小丫头在厨房弄药的时候,不小心和婉心的药弄混了,送了两天才发现,我怕爹和娘责罚,没敢、没敢和您说。” 云氏大惊:“什么药?吃了会怎样?” 江遥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是,我问过大夫,给那扁毛畜生吃是能中和毒性的,给人吃会中毒,我、我看婉心一直没好,可能就是中毒了。” 这一回连江浩成都吓到了,急问道:“那大夫人呢?” “他说解药其实就是我院子里那个有毒的花,取一朵煎水喝了就好了,”江遥赶紧奉上一朵颜色艳丽至极的花:“就是这个。” 云氏一看那花过分艳丽的颜色就觉得确实像是有毒性,赶紧让周婶接了拿去煎水,江遥还在抽抽搭搭地哭,偷眼一看,林婉心正白着脸摇摇欲坠,立刻冲上去扶住了:“婉心你没事吧?周婶快去煎药啊,您看婉心,都快撑不住%!” 林婉心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浩成本还有些怀疑,不知江遥找的这个大夫是不是靠谱,如今一看林婉心的样子,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连声催促下人赶紧把药煎好了端来。 江遥忍着笑意,看林婉心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还不忘继续添油加醋,一手接过周婶端来的药,关切道:“哎,你还出虚汗,赶紧喝了就能解毒了!放心吧,这花虽然本身有毒,但跟你误服的药正好能中和。”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碗凑到了林婉心嘴边,林婉心吓得一个哆嗦,刚才还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左闪右躲地避开她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叫起来:“我不喝……我、我没喝过药!没中毒!喝这个才会中毒……” 江遥看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温婉少女的形象简直丧失殆尽,难免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小姑娘才十二岁,她这连吓唬带蒙骗的,要搁现代,那就是一钓鱼执法欺凌后辈的讼棍啊。但是想到柳奶娘的嘴脸,和林婉心小小年纪所表现出来的心机,还是定下了心,表现得十足迷茫:“啊?你这几天都没喝药么?” 林婉心显然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回过神来,哽咽着“嗯”了一声。 江遥放柔了声音,哄孩子似的:“为什么不喝啊?” “我想要……”林婉心一哽,咬着唇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抬起脸来,忽闪忽闪的睫毛上满是晶莹:“药太苦了,我、我喝怕了,就趁福婶没注意,偷偷倒了。” “胡闹!”江浩成一拍桌子,弄得桌上的茶盏都碰碰一跳,林婉心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说话了。 第23章 秦骁正式升职 第23章 江遥勾了勾唇,她原本也没指望林婉心被她一吓就把所有心里话都讲出来,看她找了个理由,也不穷追猛打,只叹了口气:“婉心,你这不是乱来么,你可知道这几天爹和娘有多着急?” “我,对不起……”林婉心红着脸低着头,看起来既委屈又羞愧。 “你呀,让我们都担心死了。上回我听杏儿说,柳奶娘四处吹嘘只有她熬的粥才能治好你的老毛病,还在想她怎么会比大夫还厉害呢?现在想来并不是她有多高明,只是她知道婉心你会偷偷把药倒掉,所以知道要盯着你喝完吧。”江遥演完这姐妹情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紧把林婉心往福婶身边一推,强忍笑意:“福婶往后可要记着啊,要给婉心备些饴糖,盯着她喝完药,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福婶从刚刚林婉心说把药倒掉了,眉头就一直皱着,听了这话也是恍然悟了,立刻笑着“哎”了一声:“那我现在就去给二小姐重新熬药。” 林婉心还泪眼朦胧地看着江浩成和云氏。 江浩成只冲福婶点了点头:“行了,既是虚惊一场,就都回去歇着吧,福婶好好照顾二小姐。遥遥,你跟我进来。” 江遥看了她娘一眼,见她娘仿佛若有所思,再看她爹,一脸的了然,心里也就有了数。乖乖地跟在江浩成身后进了书房。 这一年来她从“脾气孤僻怪戾”的熊孩子,变成了算账做饭一把罩的小能手,跟她爹娘的关系也缓和了过来。这书房她进来了好多回,基本上都是来给秦骁寻摸兵书的,像现在这样站在桌子对面,看着她爹正襟危坐的场景,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江浩成看了她好一会儿,大概是在想该怎么开口,但到底还是耿直,选择了开门见山地问:“遥遥,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江遥本就没觉得她那一招能哄过他爹,这是一个上过战场周旋过朝堂的将军,要是连这点弯弯绕都想不过来,只怕不知道在战场死了多少回了。因此只是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知道什么?婉心刻意不喝药的事实?还是婉心刻意不喝药的理由?” “也就是说,两样你都知道?”江浩成虽这么反问了一句,但语气并不坏,似乎当真只是和她探讨。 江遥却摇了摇头,把她特意让银杏打听林婉心消息的事瞒了下来:“只是无意中发现的,她屋里那盆蟹爪兰被浇死了,花匠一直在心疼,说她屋里的人太不小心,那花盆里还有药渣子呢。目的只是猜的,不过爹如果要查,应该很容易查到。那柳奶娘近期并没有回过府,爹只要查一查,在婉心开始频频生病之前,她那个庄子里,有谁跟柳奶娘走得很近,又来见过婉心,给她带过话,想必会有收获的。” 江浩成不太能想通:“她若想要柳奶娘在身边,直接与我和你娘说便是了,我们是她父母,难道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她么?何必大费周章……” 江遥耸了耸肩,心说你把她当女儿,掏心掏肺的,人家只把你当个靠山,这感情天生不对等啊。 她不想说得太直白,只把当初在竹林里听到柳奶娘教林婉心的那段话给江浩成复述了一遍,又道:“那一次我就觉得这柳奶娘心术不正,这一回更是,她能为了回府里,让婉心病了又病,这种奴才,若是真的留在婉心身边,只怕爹也不会放心吧?” 江浩成对柳奶娘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她是林家的老人这一点上,因此平日里对她还是十分优容的,万万没想到她陪在林婉心身边,竟是这样引导的,皱着眉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如果确实,这柳奶娘我也会让人打发走。但是遥遥,你这次既然早就知道婉心没喝药,大可以直接和你娘说,和我说,何必闹这么一出,险些把你娘也吓着了。” 江遥苦笑:“我若直接说了,爹会信我吗?如果不是铁证如山,人永远只会相信自己心里想相信的东西。” 她说得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抱怨,但面上沉静如水,眼中却是波光粼粼,仿佛把委屈都埋在了身体之下,只从眼中偶尔能看出涌动。 江浩成则是愣住了,半晌才抬起眼来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遥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今天把他爹娘对林婉心的“固有印象”扭转了过来,又给她爹成功添上了“愧疚”之情,笑一笑就把这个话题结束了:“爹,我看娘好像也猜到了一点,您自己和她说吧,我先回去啦。” 云氏只是从小一帆风顺惯了,并不是傻,这回的事,她显然也有了想法,江遥不想留下来听夫妻俩的私房话,给江浩成打了个预防针,行了一礼,就赶紧走人了。 等回到竹升院,才发现这两天不到晚上都很少瞧见的小丫头们居然早早地就都在院子里忙碌了,不由心里一紧,心说不会是她这里刚有动作,秦骁就被牵连着倒霉输了比赛吧? 丫头们正有说有笑,围着那灰毛鹦鹉商量给它做个暖和些的小屋子,一看到江遥回来了,连忙上来请安,有嘴快的已经开始报喜:“大小姐,秦骁赢啦,连章统领都没能胜他,秦骁是刀剑拳脚这两项的第一名。” 江家府兵选拔的制度,是综合各项成绩的前五十名,以及刀剑、拳脚、骑御、射箭的前十名都能直接进府兵队伍,剩下的名额,则由江浩成来亲自挑选。秦骁拿到了第一,就相当于已经提前完成了任务,正式成了江家府兵的一员。 江遥松了口气,再一看,秦骁竟也在院子里,蹲在树杈上依着丫头们的叽叽喳喳拿木板敲敲打打的,给那只灰鹦鹉做窝。 她从江浩成那里出来,本是有点不大痛快的,总觉得对上父母还要用手段耍心眼有点无奈,但看这一院子活力满满的生机,心情也就明朗了起来,看着他们笑笑,转头对银杏交待:“行,你们玩吧,我进去歇会。杏儿看着点他们,别把那只小胖鸟折腾死。还有秦骁,注意着伤口,别崩开了,一会记得把药拿走。” 银杏已经颇有这个院子大管家的觉悟了,脆生生地“哎”了一声。 几个小丫头见状也围了上来,拎着鸟笼子七嘴八舌地问她:“银杏姐姐,咱们不给它取个名字么?大小姐就成天小胖小胖地叫,多不好听呀。” “就你们事儿多,”银杏貌似嫌弃,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逗那鹦鹉:“你叫它别的名字,也得它搭理你啊?是吧,小胖?” 灰毛鹦鹉欢脱地扑腾了两下翅膀,仿佛十分乐意,把一院子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秦骁按照她们的要求敲好最后一块木板,让她们把鹦鹉递上来试了下,果然正合适,便单手勾着树干一抱,轻巧地跳了下来,擦了一把汗:“银杏姑娘,大小姐今天怎么没在将军和夫人那里吃饭?” 银杏喊了一声还围在那鸟窝底下看热闹的小丫头,让她们赶紧去做饭,这才看回秦骁:“不太清楚,许是老爷和夫人另有别的事吧。” 她帮着江遥查了林婉心的事,当然多少猜得到一点原因,但她口风一贯紧,没有江遥的允许,绝不会多说。秦骁微微皱了皱眉,跟着她进屋里拿了金创药,想了片刻,才又问道:“我能见见大小姐么?” 江遥方才进的是书房,这会儿大约是听到了两人在说话,便扬声喊他们俩一起进去。 她书房里面堆了不少书,还有她模仿江遥以前的书画作品画的画,这一年多时间,已经堆起半人高了。江遥正坐在桌前看账本,看他们来了,就示意银杏关门:“杏儿,今天院子里出了什么事,你应该听到了,也猜到了。” 银杏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见她不像平常那样亲和,也不敢造次,端正地“嗯”了一声:“是,大小姐。” “那你和秦骁说说吧,”江遥给他们一人指了个座位,放下账簿看着他们。 从刚刚在院子里看到秦骁开始,她就想了许多,在小说剧情中,前世秦骁没有救江浩成和云氏,是因为当时正征战在外,没有来得及赶回来。而林婉心则是因为怀孕初期反应严重,一直病倒在床上。后来秦骁得知消息赶回来,却没有能够救得了江浩成性命,林婉心还差点动了胎气,秦骁很是自责,好生安慰了林婉心一番。 但以林婉心现下的情况来看,剧情只怕并没有这么简单。秦骁得到太子的重用后,在京城就有了自己的府邸,从江浩成被投入大狱,到他被判斩首抄家,足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当时林婉心就在京城养胎,以林婉心如今的心机和城府来看,哪怕她真的是不问世事,也绝不可能对此毫无耳闻。 江遥觉得心里一寒,说她疑心也好,不够宽容也罢。她始终相信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林婉心的心性不正,对江浩成和云氏也确实没有孺慕之情。不管这次是真的不把自己当江家人,还是年幼无知受人蛊惑,在她这,都没法原谅,更没有办法再继续信任。 要她把将来的命运系在这么一个人身上,更是绝无可能! 她不知道能不能拧得过所谓的天意,但至少从眼下来看,把林婉心的真实面貌展现在秦骁面前,才是明智的选择。作为女主的林婉心已经不会站在她这边了,她想抗衡这见鬼的气运,只有尽力把秦骁培养地更有实力。 银杏早上跟着她去请安,自然是把一整出戏都看在了眼里,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秦骁听得专注,不停地抬眼看江遥,等银杏说完了,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大小姐,您没事吧?” 江遥微一愣,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问这个,失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秦骁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江遥叹了口气:“我和你们说这个事,是想关照你们,往后遇着二小姐的事,最好多想一步,多看一步。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别中了人家的套子。” 秦骁和银杏齐声应是,江遥拍手笑笑:“好了,正事说完,准备吃饭,秦骁也留下来吃饭吧,杏儿去下厨,今天加几个菜,给秦骁庆功。” 她以前顾虑到秦骁和林婉心的“关联”,也不想传出自己和秦骁“过从甚密”的绯闻,云泽在的时候还好,云泽回云家后,她是从来不会让秦骁在院子里逗留超过半个时辰的,更不可能留秦骁坐下来吃饭,今天却破了例。 银杏有点不解,但想想今天毕竟是秦骁正式进府兵的好日子,连忙答应了一声去了。 秦骁要跟着站起来,江遥却摆了摆手:“坐着吧,伤口好了么?” “已经收口了,只要小心点就没事了。”秦骁舒展了一下手臂让她放心:“大小姐,下回有事您吩咐我去做吧?” 江遥好笑地看着他:“大男人搀和内宅这点事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对了,今天你赢了,我也没准备贺礼,就把这个还你吧。” 她说着便打开了首饰盒,把秦骁那枚铜钱取了出来,看了眼已经泛白发灰的红绳,索性拿剪子剪了,挑了三股红线,重新给他编了条绳子。 她手指翻飞,三股红线仿佛是活了一般,跟在她指尖绕来绕去的跳舞。江遥本尊是个事事好强的小姑娘,琴棋书画女工都学得不错,为了不露陷,这打络子绣花的技艺她也着实练了一阵。 秦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编好了红线,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分明十分喜欢,却还是退了回去不肯收:“还是放在大小姐这里吧,等我攒够了银子……” “闭嘴吧,我还差你那点银子啊?”江遥白了他一眼,心说我咨询费分分钟上百,以前整晚上给你画图识字的,人工费都抵百八十个二百两了:“拿着,这是给你庆功的。” 秦骁抿着唇,眼里满满的都是光彩,想了下,重重地“嗯”了一声:“那好,等我拿下总比试的第一,再来取大小姐的贺礼。” 江遥笑笑:“你拿下总比试的第一,我送你个副统领的位置。” 秦骁不解:“还有魏统领呢。他今天也赢了,不会离开府兵的。” 江遥没再回答,只把东西收了回来:“行,就到时候一起给你吧。对了,看这枚铜钱的样式、花纹,和本朝铸的币基本符合,但是我帮你查过,本朝立国百年,三朝皇帝,一共用过七个年号,其中并没有‘琛平’这个年号。” 秦骁脑子里还都是她刚刚给自己编了一条红线的场景,压根没把这事往心里去,他买回这枚铜钱,多半只是给自己留个纪念,并不是真打算找什么亲生父母,因此只是“嗯”了一声。 江遥看他浑不上心的样子,倒是板起了脸:“铸币不是一件小事,年号的变更更是涉及到天家,你这枚铜钱的来历不会太简单。谨慎无大错,你往后要小心些,若不是绝对亲近信任的人,最好别给人家看到。” 秦骁一凛,回过神来见她十分严肃,连忙正了心神,点头答应了,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大小姐,明天比骑射,您来看么?” 江遥顿了下,看他满是期待,竟有点不好意思摇头,略尴尬地咳了一声:“明天再说吧,没事就去看。” 秦骁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谢谢大小姐!” 第24章 你教我人定胜天 第24章你教我人定胜天 江遥本来已经做好了放秦骁鸽子的准备,她真心不太敢去看,怕连累了秦骁。但第二天刚给云氏请完安,她娘亲就发话了:“遥遥,昨天的事,你爹都和我说了……” 江遥知道她必然还有下文的,乖巧地点点头,没插嘴。 云氏接过她送来的山枣茶,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果然开始劝她:“遥遥,我知道,我和你爹从前对你都太严了,昨天你爹反反复复地在想,我看着,他怕是一夜都没能睡着,今天早上去训练场的时候还是没精打采的。” “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也不会有过不去的坎。我说那些话,并不是怪爹,”江遥笑笑:“娘放心吧,正好我也想去训练场看看热闹,一会儿我就去找爹。” 见女儿这般闻弦歌而知雅意,云氏不知是该为她欣慰还是为她心酸:“我们以前总想着,婉心的爹为国捐躯,她娘又死得那么可怜,她一个外面来的孩子,我们不疼她,在这个家里,她没法立足……许多事,就难免偏着她一些……如今想想,这反倒是害了她,也害得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见她当真是认真地在反思自己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江遥便安慰了她一句:“她身边的人心术不正,她难免会受影响。娘不如寻一个地方,把那奶娘远远送走,再慢慢把婉心的心性拗回来。” “哎,你肯原谅我们就好,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云氏为她整了整发髻,说不出的万般感慨:“遥遥,你真的长大了。” 江遥想想自己不比她小几岁的实际年龄,心说这话真是没法接,赶紧转移话题:“娘,那我这就去训练场看看。” ************ 在前几日的拳脚、刀剑比试结束后,来围观的人就少了许多,毕竟骑马射箭的对抗性和观赏性远不如前面的对打了,加上这两天风大,天也更冷了些,连江遥院子里那几个小丫头也不愿意过来看了。 江遥到训练场的时候,第一场射箭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下场比赛的人都在底下站着,等校验官报成绩。江浩成一人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两边上各有一个人。 左边的人很好认,就算只看那一身官服,也知道是肃阳城的知府,江家的府兵虽然平日里都属于江家,但饷银却是由朝廷发的,具体来说,也就是从府台这里拨付的,作为知府,来看看领钱的人是怎么选出来的,也是理所当然。 右边的人江遥没有见过,但看江浩成的反应,明显是对他的意见更为重视,时不时就会指着底下的某个人,和他讨论上几句,对左边的知府反而是礼节上的交流居多。 江遥到这儿来是领了云氏的“命令”的,往台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实在也分不清哪个是秦骁,索性也就不看了,整了整衣服,上去给她爹请了个安。 江浩成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过来,惊讶地站了起来,甚至手足无措地往前迎了一步:“遥遥?” 江遥笑了笑:“爹,我是来给娘跑腿的,她说晚上的宴席已经备下了,让我来和您回个话。” “好,好,”江浩成知道她肯来就已经是原谅自己了,连道了两声好,虚揽了一下她的肩,高兴道:“遥遥,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张大人,咱们肃阳城的父母官。” 江遥有礼地提着裙角弯了弯膝:“张叔叔好。” 张知府是肃阳城的父母官不错,但论品级,只是五品官,江浩成却是戍边的大将,从二品大员,江遥喊一句“张叔叔”,既给足了张知府面子,又显得十分亲近。 江浩成暗暗点头,笑着给她介绍另一边:“这一位你其实小时候见过的,是你娘一个远房侄子,也是爹的智囊,他叫顾宁,你喊他顾大哥就是了。” 顾宁!江遥一懵,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人物的设定。 前期江浩成最重要的谋士,后期秦骁最重要的谋士,最重要的是,这又是一个林婉心的爱慕者,在她看来也是最理智的一个。 作者大概是抱着男配一定要悲情,一定要让人爱让人心疼的想法来塑造人物的。各种形容词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类似深情、隐忍、敏锐、幽默等等等等。总之就是一个智商高情商高,可以为女主牺牲一切的角色。但要说实际的事例,又并没有太多,最为浓墨重彩的,可能就是最后为救女主和秦骁而自陷险境,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两人的感情。 很好,这一来,她算是把原著里围绕着女主转的三个男角色都认全了! 江遥深深地看了顾宁一眼,掩下了心里波涛汹涌的弹幕,按照她爹的教导喊了一句。 顾宁颇有意味地对她笑了笑:“大小姐看到我仿佛很吃惊?” 敏锐,嗯,这个词中了。 江遥笑笑,作一脸茫然状。她还没说话,江浩成就笑着接了话头:“叫什么大小姐,她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跟着我们喊就是了。” 顾宁并不推辞:“行,那我就托大,喊一声小遥。” 江遥才不在乎这个,她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附带看到了剧情中的男三,站在江浩成背后听他们高谈阔论了一会儿,便打算找个时机悄悄遛走。 底下正在统计成绩的校验官似乎是已经算完了成绩,一路小跑着上来请示江浩成。 江浩成打开册子的时候,江遥忍不住瞥了一眼,最上头的正是秦骁的名字。江浩成似乎是也想起来这个秦骁当初是江遥和云泽极力推荐的人,指着秦骁的名字笑着回头看她:“遥遥坐下一起看吧,这个秦骁确是不错,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身手,还剩最后一场比赛了,我看,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回他能拿第一名。” 秦骁的成绩是一连排的一、一、一,只剩最后一项空白,江遥往台下看了一眼,这会儿众人都抬头看着江浩成,等他宣布这一项的前十名,江遥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拥在最中心的少年。 秦骁显然也看到了她,见她果然依约来看自己的比试,忍了又忍,还是低下了头,才掩住了满满的笑意。 江遥内心真的不想看这场比赛,但上面有江浩成略带殷切的目光,期待着和她改善父女关系,底下有秦骁热切的表现欲,想在她面前赢一场比赛,这两边她谁都不想伤,只能压着心里的忐忑在顾宁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 最后一场比试是骑射,不但要求骑术好,还必须躲过“敌方”射来的箭,并且成功射中对方的靶子。现在的“敌方”,是江浩成特地从军中抽调来的一队新兵。 秦骁出发前朝台上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马臀,战马就立刻冲了出去。 近百匹战马跑动着,很快就看不清谁是谁了,江遥努力张望了一会儿,还是分不出哪个是秦骁,也就不去管了,专注地盯着跑在最靠前的第一梯队。 顾宁给她推了一杯茶水过去:“小遥前几天怎么都没来瞧比赛?” “谢谢顾大哥,”江遥双手接过,冲他道谢:“顾大哥别取笑我啦,我就算来也看不懂。”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个热闹,比如我这样的,也就是跟着将军来看看热闹,”顾宁笑笑:“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我了。” 这人绝对是个用言语拉近距离、取得别人好感的高手。稍微自黑一下,既不说些假的套话来夸她,又风趣地给她铺了台阶。 哪怕她天天跟语言文字陷阱打交道,深谙这些讲话的套路,也觉得听着心里舒坦。江遥笑笑,只当自己是真的被他逗乐了。 江浩成看两人谈笑风生的,也是挺高兴,转头去和对这比赛还一知半解的张知府解说去了,江遥只好继续和顾宁“聊”着。 好在底下的比赛很快就激烈了起来。两三圈过去,有些不熟练的,每次遇到靶子就要缓下马速,以求提高射箭的准确率,渐渐地就被落下了。现在跑在最前面的只剩下了七八个人,几乎是齐头并进的局面。 他们策马跑过台下的时候,江遥定睛看了下,秦骁果然就在这七八个人之中,再一看,还真有好几个面熟的,都是上回去苗寨救她们的府兵,这些人显然都是府兵的精锐。 训练场不如战场,比赛是要在场上绕好些圈的,等他们绕到离看台最远的地方,江遥就不怎么看得清了,往后靠了靠,打算坐等结果。 而意外仿佛就挑好了时机,在她觉得“实力碾压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的时候如期而至。 跑在最前的那一群人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待他们的马跑开,江遥就看到有一个人蜷着身体躺在了地上。 江遥蓦地站起了身,就算根本看不清,她也能猜到那人十有八(九)是秦骁。 果然,章阳的大喊了几声“秦骁”,急忙跳下了马,转头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又是这样!果然这样! 所谓的天意,就是可以让秦骁这一年多时间从不敢间断的苦练功亏一篑,所谓的气运,就是可以把她的心吊在半空甩来甩去地玩! 江遥极力压抑着心里一层层往上窜的火气,咬着牙坐了回去。到这会儿,她反倒有了种逆反的心里,既然注定要倒霉,她倒是要看看,剧情到底能把她折腾到什么地步。 军医和这一场的校验官已经跑了过去,准备查看秦骁的情况,好向江浩成回报。 秦骁被章阳扶起来后,还陷在头冒金星的晕眩中。他刚刚是被人生生拉住了左胳膊拽下马来的,胳膊和背狠狠地摔在地上,伤口肯定是已经崩开了,更严重的是,耳朵里一阵嗡嗡的声音,只看到章阳嘴开开合合的,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章阳看他脸色惨白,胳膊上已经映出了血迹,赶紧蹲下身来:“秦骁,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秦骁眯着眼,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一咬牙就推开了他:“不用,我能继续比,章统领你也快走,不然要被他们甩下了。” “还管什么比赛不比赛的,反正你前面都是第一,肯定能进的,”章阳一向很受江浩成看中,也并不在乎这一场比赛的名次,拉着他站了起来,就冲着远处往这边跑的大夫招手。 “不,我要比!”秦骁被他扶起来的时候还站不稳,走了两步稳住了身形,就一把拽过了缰绳,翻身上马:“我不能输。” 更不能在今天输! 章阳看他已经重新摸出了羽箭,开始试着拉弓了,又是愕然又是敬佩,只好跟着一跃上了马,回到了赛场上。 军医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刚赶到这里,两人居然都跳上马跑了,只留给他两个一骑绝尘的背景,和一脸扬起的灰尘。 江遥说不出话来,她是看着秦骁一天天成长起来的,从最开始的时候几乎天天身上带伤,一般的府兵单手都能把他撂倒,读一本书起码要挑灯夜战七八天,才能把字连蒙带猜地认全,把意思领会透的小孩。到现在一路遥遥领先样样出色的少年。 秦骁长成现在的样子,在作者而言,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既努力又有天赋”,在她看来,却是用几百个日日夜夜,几百个伤口熬打出来的。 她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看秦骁和章阳两人一路奋起直追,很快又快要赶上了最前面的那三个人。 这一回秦骁半点都没有留手,在逼近他们的时候,直接搭箭射中了他们面前的靶子。跟着,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而来,后发先至,连连射落了他前面两人射出的箭。 这一手简直是惊艳,连江浩成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撑着栏杆往前看。 江遥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那两只箭像是带着疾风,拨云见日,把她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让她狠狠地踩了两脚“天意”,出了一口恶气,恨不得大喊一声“好”! 在秦骁出事之后,江浩成便叫过一个亲兵关照了几句,很快训练场上就多了好些江浩成的亲卫,一人站了一处,紧盯着比赛中的众人。 后面的比赛再没有人敢做手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比试就彻底结束了。在等成绩的时间,江遥忍不住站了起来,往秦骁那儿看过去。 秦骁的左手一直垂着,这会儿不止衣服袖子红了半截,而是已经开始往下流血了,江遥看到他站着的那块地上已经有了血迹,不由皱紧了眉。 章阳也发现了,一路小跑地拉着军医过来,给秦骁重新上药、包扎。 秦骁虽然脸色惨白,但精神却比刚摔下马的时候好了点,赶紧谢过了他,眼睛却还是在看刚才最后一把射的靶子,伤口崩裂后,他拉弓射箭就像是在活生生把伤口撕开,疼得撕心裂肺的,最后一把实在没有稳住,大约是射偏了。 成绩出来后,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最后一箭完完全全偏了,只中了前面二十九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除了章阳完全射中了之外,他已经是成绩最好的了,其他人有的中了二十八,有的中了二十七,刻意拉他下马的那人,甚至只中了二十四箭,他拿到了这一场的第二名,综合下来,依旧是这次府兵选拔的第一名! 江浩成宣布完成绩,让章阳带着今年选拔的前五名,晚上一起赴宴,便要去送张知府出门了。临走又叫过顾宁耳语了几句,这次放心地去送客。 江遥知道顾宁从刚才她紧张地站起来时就在时不时地看她,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径直走到了秦骁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好样的!!等我给你庆功!” 天命又如何,只要实力够强悍,天命也只是他攀登的阶梯! 不知是因为赢了比赛,还是因为别的,秦骁直觉这个笑容特别明朗,衬着江遥明丽的面容,说不出的好看。 第25章 秦骁喝醉了 第25章秦骁喝醉了 这一回府兵的考核中,秦骁无疑是最耀眼的,不但一举拿下了第一,还是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在他之下,章阳不出所料拿到了第二,第三则是一名叫做魏子安的少年。 比试全部结束后,江浩成按照惯例准备了酒宴,在训练场中摆了十桌,犒赏现在的府兵,以及即将成为府兵的新人们。秦骁、章阳和卫子安三人,因为成绩出色,则进了里间,和江浩成、顾宁等坐在同一桌。 因为江遥的关系,江浩成对秦骁还有一些印象,入座时夸了他两句,又关照他手臂上的伤回头要好好处理,不能留下隐患。 秦骁谢过他,一一应了,这才走到章阳的下首,想坐下来。 章阳却笑着把他一拦:“秦骁,今天你可不能坐这儿,你是第一名,将军右手边的位置才是你的。” 江浩成的位置在最中间,左手边是顾宁,再往下也是他军中的两个副将,章阳坐在右手边的第二位,把右手第一位的位置留给了他。但章阳是府兵的统领,又是他的前辈,今日在比试中,还特地停下来查看他的情况,秦骁对他既尊敬又感激,连忙摇头,低声道:“章统领,您请上座。” 看他一脸认真,章阳也乐了,一按他肩膀就把人按在了座位上:“推辞什么?这是你自己挣来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们这一推一让的,江浩成和顾宁也看了过来,顾宁不着痕迹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浩成则是爽朗地大笑:“章阳说的不错,这是历来的规矩,今天不论职位,只论名次,我们今天也都看到了,你的第一当之无愧。” 得知这是惯例,秦骁才不推辞,大方地坐了下来。方才江遥的那一句“好样的”,让他像是一瞬间就被点燃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刚才那样渴望胜利,渴望站在最高处。一直到了现在,还有些心潮难平。 府兵的选拔三年才有一次,每一次都有人要离开,也有新人进来,这一顿饭既是送别,又是迎新,也是给大家三年来辛勤的一个鼓励,因此菜色之丰富,比江家的年夜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醇酒佳酿更是敞开了量供应。 江浩成起身敬了所有人一杯酒,宴席便算是正式开始了,酒过三巡后,众人似乎也都被酒提起了胆气,有些府兵也跑过来敬章阳等人的酒了。 章阳见多了这种场面,酒量也大,几乎是酒到杯干,爽快得很。秦骁除了平常训练的间隙,偶尔会被章阳等人拖去逗着玩喝上两小杯外,这还是第一次喝酒,章阳想着他身上还有伤,本想着要照顾他一点,没想到他也学着自己酒到杯干,好几杯下肚,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完全跟没事人似的,立刻就放了心,嘿嘿笑道:“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的啊,” “不……”秦骁摇摇头,似乎是在想该怎么描述,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能喝,胃里跟火烧一样,不好受。” 章阳朗声大笑:“你还小,等以后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了!” 秦骁有点不信,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有人进门来了,他只好给自己面前的空杯续上了酒。 来人却并不是来敬酒的,虽然穿的也是府兵的制服,但进门后就直奔江浩成冲了过去,秦骁骇了一跳,下意识地跳了起来要去拦人,章阳和几个副将也都站了起来,差点把随身的刀剑拔出来。 好在那人并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歹人,一看到江浩成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待他抬起头来,众人看清他的脸,不由都是一愣。来人是魏云,但他平日里老成稳重的一张脸上红红紫紫的,又是血迹又是淤青,明显是被人打了。 章阳已经喝了不少酒,见他非但缺席了一天的比赛,还在宴席上这般模样冲进来,怕江浩成怪罪他,赶紧去拉人,想把他拖出门:“魏统领,大家吃饭喝酒呢,你这是干什么?有事晚点再说吧。” 魏云嚎啕大哭:“章统领,我做错了事,特来求将军治罪。” 江浩成莫名所以,但看他情真意切的,不像是喝多了闹事,也就朝章阳摆了摆手,示意章阳放开他:“魏云,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将军,秦骁手上的伤,是我弄的,我、我其实是故意的,今天他摔下马,也是我找人故意拉他下马的。”魏云一咬牙,大概也是豁出去了:“我嫉妒他少年天才,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将军,我知错了,求您责罚。” 江浩成当然看得出秦骁今天摔下马不是偶尔也不是意外,原本也是打算查一查,看是谁做了这手脚,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是魏云找人做的。 论实力,魏云只能算中等偏上,根本比不上秦骁、章阳等人出色,就算是把秦骁挤下去了,他也成不了前三名。论地位,魏云已经是府兵副统领了,根本不需要为难一个刚刚进入府兵的小人物。 但魏云现在就跪在这里认罪,不但说出了他今天的事他指使、收买了哪个府兵,还说出了前些天如何故意让秦骁受伤,如何在军医给的药中做了手脚,想让秦骁伤口久久不愈。 江浩成听他说完,也是皱紧了眉,看向秦骁:“秦骁,你怎么说?” 秦骁早就知道这事是他做的了,并不惊讶,但他没想到的是,魏云竟然会主动跑来,一字一句地坦白认罪,这就相当于前途、名声全都不要了啊,对魏云这样一个追求名利地位的人来说,这怎么可能呢? 他觉得脑子也糊涂了一下,一时想不通,只好如实回答:“属下手上的伤,确是和魏统领比刀剑的时候伤到的,今天骑射比赛,也确实是魏统领说的那两人拉我下马的,后来属下射偏了两人的箭,就是这两人。但我不知这两人是受谁指使。” “魏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府兵也有可能上战场,你身为副统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想战场上,没有哪个人敢把性命交付给你这样的战友、上司。”苦主和嫌犯都是一样的口径,这事就根本不必再审了,江浩成虽然不知魏云为何忽然良心发现了,但还是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念在你这几年也算勤恳,此次也能有悔过之意,罚你二十大板,你自行离去吧。” 这点惩罚是在魏云的意料之内的,见江浩成说完,立刻千恩万谢地磕了头,表示完全听从他的意思。 江浩成又点了章阳的名字,让他从这次参加考核的候选人中,多递补一名成为府兵。 章阳起身应下,他和魏云合作也有两三年了,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既是愤怒,又为他惋惜,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要拖他下去,忽又想起了一件事,忙请示江浩成:“将军,既然魏云不再留在府里,副统领一职就空缺了,明日知府大人就要来为新一任的府兵造册登记,副统领一职该由何人接任,还请将军示下。” ——若是你拿了第一,我送你副统领的位置。 秦骁一凛,江遥前晚和他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他顿时明白了,当时只觉得江遥是在和他玩笑,并没有当真,但如今想想,江遥一定是从那时起,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江浩成看了看秦骁和右手第三位的魏子安,转头问章阳的意见。 章阳是个痛快人,直接道:“属下推举秦骁,他的实力在比试中大家有目共睹,又跟着府兵训练了很长时间,对各项运作都了解,再者,年初夫人和大小姐遇险,秦骁忠心耿耿,有勇有谋。” 江浩成暗自点头,他原本也是属意秦骁的,见章阳也与自己想法一致,便目带赞许地看了看秦骁:“既然章统领推荐你,就先由你试试看,希望你能不负章统领推荐之情。” 想起江遥,秦骁只觉得方才灌下去的酒像是着了火,从胃里一直烧到了心口,一握拳,坚定道:“属下一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将军和章统领的信任,绝不做任何一件有损江家,有损战友的事。” 江浩成从他今天落马后又奋起直追,射落对手那两箭后,就十分欣赏他的这份坚韧和血性,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期许,就让人把魏云带上,领着顾宁先行离去了。 秦骁一跃从新选入的府兵,成了府兵的副统领,连跳两级,几乎可以说是直登青云梯了。府兵中有不少年轻人都很喜欢他佩服他,见他接任了副统领,江浩成又走了,氛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个挨着一个地过来敬酒。 章阳看秦骁刚才还有点迷糊的样子,喝了几巡之后,居然目光清澈,口齿明晰,感觉越喝越清醒了,忍不住惊讶:“你这可算是天赋异禀了,来,咱们再、再喝一个。” 秦骁意识里地知道自己喝多了,然而章阳敬酒,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推拒,只得又灌了一杯下去。好在章阳自己也已经醉了,这一杯下去,整个人都趴到了桌上,爬不起来。 众人还在笑闹着,但大部分都喝得有点多了,拉着一个人就继续喝,根本不看对方是谁。秦骁绕开众人,花了好长时间才跑到训练场外,看竹升院还亮着灯,立刻跑了过去。 ************** 江遥显然是在等他的,他刚在外面敲了一下门,银杏就过来开了门把他迎了进去。 秦骁谢过她,要往书房走,银杏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直接把他带到了厨房。 江遥刚好端了一碗馄饨出来,见他来了,便顺手递给了他,又转头回去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刚下好馄饨做宵夜,你这该不会是闻着香味踩着点来的吧?” 秦骁的脸原本还挺白,被热气一熏,大约是酒气也上头了,瞬间就红了脸,端着碗埋头吃了几个馄饨。 江遥失笑:“秦统领,一声不吭埋头就吃太失礼了,好歹该谢谢我这个做饭的人吧?” 秦骁从善如流地抬起头来:“谢大小姐。” “算了,吃吧,”江遥没逗着人,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也是无奈:“你们这是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味。” 秦骁却放下了碗,当真拉着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又认真想了会:“喝了五壶,还要多一点……” 江遥看他特别规矩地一问一答,好像机械思维似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是喝醉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杏儿,给他煮点醒酒汤,他多半是喝醉了。” “唔,我喝醉了,”秦骁一本正经地点头,捧着脑袋晃了两下,忽然笑起来:“谢谢大小姐。” 江遥强忍着笑:“谢杏儿吧,我可不高兴生火煮汤了。” 秦骁把脑袋和手一起晃啊晃的:“不,谢谢大小姐为我出头。大小姐待我最好。” 江遥看他分明已经醉得厉害了,不熟悉的人却根本看不出来,也觉得好笑,她知道人喝醉后有千百种奇怪的样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秦骁这样看着比谁都清楚,比谁都老实的。怕他真的喝了太多,赶紧让银杏煮了醒酒汤让他喝了,又给他灌了一壶浓茶。 秦骁喝完趴在那里呆滞了许久,仿佛才看清眼前的人,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大小姐?” 第26章 浩成回京述职 第26章江浩成回京述职 江遥看他醒了,这才挥了挥手,笑着示意他坐下:“咱们秦统领可算是酒醒啦?” “大小姐,秦骁不该醉酒。”秦骁低头道歉,想起宴席上发生的事,连忙把当时的情形对江遥说了一遍,奇怪道:“大小姐,魏云怎会忽然向将军说明真相……” “他家里有个强势的妻子,又有个特别有钱的岳家,家里一应花销都是妻子贴补,却还敢亏空家里的钱,去包了个歌妓,还跟人家生了儿子,”江遥不屑地撇了撇嘴:“被我们的人当场抓个正着,还查出了他私生子的名字和住处,怕被妻子和岳家知道,当然要拼命求我们替他守住秘密。” 她说得颇为嘲讽,工作时见多了类似魏云这种懦弱贪婪,还要自诩为情圣,追求“真爱”的男人,她实在是非常恶心这种人。 秦骁没想到平常看起来特别忠厚老实沉稳的魏云竟然是这种人,一时有点难以相信:“魏统领平常还一直都说他是有妻有女万事足,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呢,”江遥笑道:“这一回还把他儿子也弄来考府兵,想趁着自己还在副统领的位置上,把儿子也提拔起来,将来好有个好前程。他刻意算计你,就是因为你处处都比他的私生子强,他想帮儿子去掉你这个强敌呢。” 秦骁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略一想,就猜到了:“魏子安是魏统领的私生子么?” 江遥点点头,嘲道:“家里贤妻娇女,外头美妾爱子,这齐人之福可是够全的。” 秦骁听得出她十分不喜魏云,便不再提这人来惹她不悦,只抬眼看着她,认认真真道:“谢谢大小姐为我准备的贺礼。” 江遥看他醒了酒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还有点遗憾,笑着点了点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不客气,都记着呢,往后要你加倍还的。” 银杏刚把锅碗瓢盆收拾完,闻言不由撇了撇嘴,嘟哝道:“大小姐轻描淡写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可把庄子里大半年的收益都贴进去了,才查到那魏云私生子的确实消息呢。” 江遥好笑地听着她抱怨,好笑地招手把她叫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小守财奴,钱赚了不就是花的么?明年咱们多赚点就是了。” 银杏不乐意:“把那笔钱划出去之后,咱们账面上还不如二小姐的庄子赚的多呢,大小姐岂不是好没面子。” “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让她赢一回又怎样?”江遥吃完馄饨,顺手就把自己的碗洗了,和秦骁闲聊:“府兵明天也要开始轮休了,你今年可休假?” 秦骁也吃完了馄饨,抬起脸来:“不休,让家在肃阳城的人休吧,我无父无母,也无处可去,留在府中就很好。” 何况,留在府中,还能偶尔看到江遥。 “你在江家不是死契,往后成了府兵的副统领,朝廷给的饷银也会多上一些,再攒两年银子,可以在肃阳城里寻个宅子买下来,以后也算是有安身的地方了。”江遥给他提了个主意,作为一个深受高房价之苦的现代人,看到这里房子的价格,简直无法不心动。 秦骁却好似一点都不动心,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江遥想了想以秦骁的资质,就算没有主角光环,以后肯定也是要平步青云的,到时候何愁没有宅子,也就耸了耸肩表示随便他,把他的铜钱正式还给了他,又给了他几册书,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吃饱喝足,咱们赶紧都回去睡觉吧,明天府里就要开始忙过年的事了,这几本书给你,省得你闲来无事,过了年再还我就是了。还有,这枚铜钱千万收好,别再让别人看了。” ********************* 这是江遥在江家过的第二个新年了,依旧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云泽被他父亲打发了来给姑姑姑父送年节里,得知秦骁已经成了副统领,自是十分兴奋,送完东西就拉着江遥要找秦骁比试一番。 江遥看他长高了许多,也晒黑了许多,大约是这一年跟着他爹跑了不少地方,但她知道云泽做事全凭一时喜好,没什么长性,论功夫,只怕早就不是秦骁的对手了,便只笑着指了指训练场的方向:“秦骁就在训练场待着呢,你又不是不认识他,自己去找呗。” “哎,咱们三个好久没见了,你就陪我去一趟啊,”云泽不依不饶,看她还在逗鹦鹉,索性把她手里的食物全抢了,撒进了鸟笼子里:“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鸟啊,都这么胖了你还喂,也不怕撑死它。” 那鹦鹉大概是刚才一直听到“秦骁”、“秦骁”的,张口就骂了一句“闭嘴”,惹得云泽瞪了它一眼。 江遥忍不住大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你俩比试,我又看不懂,你让我去干嘛?我去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一会儿你们比完一块过来吃饭。行吧?” 她实在不想看俩男人打打杀杀的,再说,云泽好面子,回头要是在她面前被秦骁花样吊打,说不定心里还得不痛快。 云泽听说她亲自下厨,这才不执意要她一起去,点了几道菜,就自去找秦骁了。江遥在竹升院等了他们快两个时辰,都没见着人,让银杏去一打听,才知道云泽还没比试完就被云家一同前来的管家逮住了,让他不要耽搁时间,再赶去肃阳城周边另几家有交情的人家送节礼。 江遥哭笑不得,看着摆满了大半张桌子的菜和点心,索性让银杏拿食盒装了,送到江浩成和云氏院子里。 云氏正和江浩成商议着要给张知府等人节礼的礼单,见她忽然来了,都是又惊又喜,连忙让人接过了银杏手里的盒子:“遥遥还没吃饭吧?就在我们这里吃点吧?” “好啊,”江遥指了指食盒:“原本是泽哥点的菜,结果他点完菜人就跑了,只好请爹和娘帮忙一起解决了。” 云氏笑得心满意足:“好好,你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你爹上回还跟我念叨呢。” 江浩成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地瞥了妻子一眼,板着脸接口道:“听你娘说,上回你从我这里拿了几本我做了注的《六韬》,都看完了么?” 心里明明很想跟女儿亲近,一开口就又端起了大家长的威严,江遥对江浩成的性格早就心知肚明,笑着摇头,求饶道:“爹,我那就是一时兴起随便拿了本,这大过年的天天都好多事,我哪儿想的起来看呀。您就饶了我吧,咱们聊点别的呗。” 江浩成其实也不想和女儿硬邦邦地聊兵法,奈何自己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这会儿心里正后悔呢,一听这话赶紧顺着台阶下来,咳了一声,温和道:“嗯,先坐下吃饭吧。” 云氏亲手给父女俩盛了汤,又把江遥做的菜摆了出来,高兴道:“遥遥,方才阿泽刚把东西放下,就溜去找你了,到底还是和你聊得来一些。” 江遥听着这话题走向又要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上拐,赶紧打断了:“不是啊娘,他就在我那说了一句话,就去找秦骁比武了,枉我做了一堆好吃的呢。” “你和阿泽,年纪也近,玩得也好,你舅舅的意思,将来想和咱们亲上加亲……”然而云氏很是执着地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江遥一口汤差点呛到,赶紧摆手:“娘,这话千万别再提了,我真的只把泽哥当自己亲哥一样。” “瞧瞧你,吃饭没个吃饭的样子,急什么?”江浩成看她急的连连撇清,倒是支持了她一句:“这话以后再说吧,遥遥过了年才十四,过两年再议亲也使得,总要找个遥遥自己喜欢的。” 他和云氏不一样,云氏看中云泽为人善良,对江遥好,家里又都是亲人,肯定不会亏待了江遥,他却觉得云泽虽说为人不错,但心性不坚韧,能力也并不出众,不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是以云家大哥几次三番暗示,他都没有表态。如今见江遥本人也不喜欢,便打定主意,要把云家大哥的这个心思断了。 云氏在这样的大事上一贯是听江浩成的,再看江遥确实很不愿意,也就作罢了,只温柔地给江遥添菜,关切道:“这几日庄子上的事忙,没累着吧?” “没有,”提到庄子,江遥赶紧提醒:“听说柳奶娘在庄子里管事还挺好的,婉心的庄子,今年的收益是咱们家几个庄子里最高的呢。”她原本是要争这个第一的,只是在打听魏云的事上花了不少钱,只得把这个第一拱手相让了。 云氏果然已经有了主意:“嗯,这个柳奶娘,我想把她调到鄞州城去,我在那边还有两家铺子和田庄,都让她去管,赚多赚少都不打紧,只当是破财消灾,别让她再祸害婉心了。遥遥,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这决定也在江遥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娘的决定自然是好的。” 江浩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看了江遥一眼,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去喝起了汤。 一看他这样子,江遥就猜到多半是关于林婉心的事,才让他这么不好意思开口,索性主动问了句:“这几天都没见婉心,她身子大好了吧?” “好,已经好了,”江浩成果然抢在云氏前头答了,又道:“遥遥,今年爹要回京述职,崔大将军邀咱们一家一起进京,你和婉心都要准备一下,等开了春,就随我和你娘一起去京城。” 江遥“哦”了一声,心说他爹总算是开始考虑她的心情了,怕带林婉心一起进京她会不高兴,绕着弯儿和她先打了个招呼。 有转变总是好的,江遥投桃报李地对夫妻俩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去和婉心说。娘,听说京城可比咱们肃阳城繁华多了,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京城是天子脚下,咱们这里自然比不上的,”云氏并没听出刚才父女俩的一番来往,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前些年也跟我们去过,不过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怕也不记得了。” 江遥看他们两人都正有聊性,又多问了一句:“崔将军是爹和婉心爹爹的旧友吗?” “不是,崔将军当年是我和林将军的上级,也可以说,是我的授业恩师,只不过我天份不佳,他一直不肯认我是他徒弟,”江浩成对这位崔将军极为推崇,一股脑地和江遥说了:“他的用兵之术可谓出神入化,如今不再领兵,就回到京城主持兵部的事务,前些时日,听说还主持修编了一部兵法,这回进京,定要向他老人家多讨教几日。对了,顾宁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刚好军中无甚大事,顾宁这次也和我们一道去。” 说到自己敬仰的人,江浩成就有点滔滔不绝,说完崔将军,又把顾宁好生夸奖了一番。 顾宁那些以少胜多的成名战役,江遥都在书里看过,如今听她爹把人夸得一朵花似的,只得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等他对你宝贝女儿一见钟情,可就有得你烦恼了。 第27章 城门口的下马威 第27章城门口的下马威 开春之后,江浩成果然接到了要他回京述职的圣旨。他和云氏早就有所准备,连到京城后送给上级、同僚、好友等的土产都打点妥当装好车了,接到旨意后只需收拾行装,第三天便上了路。 此行是回京述职,随行的自然不再是府兵,而是一队久历沙场的亲卫军,府兵里面反倒只挑了十个人,主要是负责保护随行的家眷,以及协助亲卫军做一些安营扎寨的事。好在秦骁已经升了副统领,和章阳一起,直接进入了随行的名单里,不必让江遥再费心思去想怎么捎上他了。 一行人带的东西不少,光是土特产就装了好几车,另外还有云氏、江遥和林婉心共乘一辆,几个丫头婆子乘了一辆。江浩成和顾宁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是亲兵护卫,秦骁和章阳则落后一点,在云氏等人的马车后压阵。 从云南进京路途漫长,但有这么一队兵强马壮的精兵护卫在旁,整整齐齐的军队制服,一看就知道是官兵,只要不是自寻死路或是想起兵造反的,都不会来打他们的主意。 林婉心经过上回的事,不知是怕云氏生她的气,还是怕再说错话,虽然和她们同乘,却很少主动说话,只在云氏问到她的时候回答几句,总显得小心翼翼的。 云氏怕她心里难过,久了要郁结出心病来,反倒几次三番旁敲侧击地开导,引她聊聊天。江遥心知云氏和江浩成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放弃”林婉心,倒也并不介意,常常顺着云氏的意思和林婉心说几句。 但她们除了琴棋书画,就是治家管账,此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可聊,治家管账,江遥自有一套法子,观念和林婉心肯定不一样,琴棋书画,她都是一知半解,瞎聊几句还行,往深层次了聊,那她肯定得露陷。 江遥想了好一会儿,干脆把话题引到了食物上,民以食为天嘛,无论古今,“吃”这个话题,就和天气一样,肯定是最安全的。果不其然,说起自己院子里最近做的几样新菜和新点心,云氏就听得饶有兴致,林婉心也时不时能插上几句话。 唯一的坏处就是,聊得兴致盎然,色香味俱全的,吃到嘴里的很多时候都是干粮和冷水,就算在驿站住下来,菜式口味也实在不敢恭维。好在她虽说没受过这种赶路赶一个月的苦,但当年加班忙起来也有过饼干泡面凑合好几顿的事,比起她来,林婉心和云氏反倒更不适应,这两位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到了行程过半时,这两人都没什么精力聊天了。 江遥正好乐得自由,只说不打扰她们俩休息,干脆躲到后面小丫头们的马车里去了。 这辆车里就是福婶、周婶、银杏和林婉心的贴身丫鬟绿萝,平常是两个丫头叽叽喳喳聊些绣花样子,打络子之类的闲话,两个婆子聊些儿子该娶媳妇了女儿挑好婆家了之类家长里短的事,江遥跑过来听了两耳朵,倒是觉得更接地气,索性坐到了两个丫头边上,看她们翻花绳玩儿。 银杏平日里和她玩闹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绿萝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手指跟僵了似的,连着两次都没能把银杏绷着的红绳翻过来。 江遥估计大概是自己“大魔王”的形象在林婉心那院子里太深入人心,好笑地摇摇头:“别紧张,我就是看我娘和你家小姐都睡了,怕吵着她们,才过来坐会儿。你们接着玩就是了。” 银杏见机极快,拉着她又聊了起来,还不忘和江遥打趣,不一会就把小丫头逗得咯咯直笑了,江遥给银杏递了个“赞”的眼色,聊了一小会,就听到车壁上被人轻轻敲了敲,秦骁在外头低声喊了一句“大小姐”。拉开帘子,果然看到秦骁骑马跟在她们的马车旁。 秦骁看到她,就递过来好几只纸袋。 江遥不明所以,正要伸手去接,秦骁却又缩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小心烫”,才又把东西递过来。 刚接到手上,江遥就闻到了味道,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糖炒栗子?哪儿来的?” “章统领说刚才那条路拐过去是个市集,我们是从市集外面绕行的,”秦骁看她笑眯眯地把东西捧在手里,也高兴地笑了一下:“方才小休的时候,我绕过去买了点。” “那我就收下了,”江遥捧了满满一手东西,听外面章阳正在喊他,便朝他点了点头:“谢了,你去忙吧。” 她一放下帘子,银杏立刻就凑了过来,赞道:“好香。” 江遥分了她和绿萝一包,又给了福婶和周婶一包,看看手里还剩好几袋,暗自道了声麻烦,只好抱着几袋栗子回前面车上,分给了云氏和林婉心。 云氏和林婉心午休刚醒,俱是十分惊讶:“咱们方才经过集镇了么?” “没有,是秦骁买回来的,”刚才的情形周婶福婶都瞧见了,江遥也只好如实说完,才遮掩道:“大概是馋了,绕道去买的。” 比起干粮来说,糖炒栗子算是挺不错的零嘴了,云氏和林婉心吃了几个,两人都有了胃口,断断续续地吃完了一整包。 江遥平常也挺喜欢,但这会儿却没有食欲,她想着秦骁方才的举动,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在她设想的范围之内了。 ********************* 江家人阳春三月就从云南启程了,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京城,正赶上了暮春时节,暖风熏人,莺飞草长,端的是好景象。然而他们还没进京城城门,就先被人给了个下马威。 远远地从城外的方向过来了一队人马,大约也是要进城,一路策马狂奔,扬起的尘土都能迷了眼,眼看离他们的车队越来越近,也根本没有要避让的意思,看架势要是他们不让开,就打算从他们中间纵马直穿而过了。 江浩成不想惹事,和顾宁相视一眼,赶紧让车队停了下来,往路边靠了靠,打算让他们先通过。 那一队人却并不领情,为首的几人各个都背着弓箭,马上还挂着猎物,大约是刚刚从城外围猎回来,非但没有停下来感谢江浩成,反倒各个趾高气扬地瞟了他们一眼,缰绳都没勒一下,冷哼了一声就直奔城门而去。一众随从当然也是大模大样地直闯而过。 能在京城城门口有这个嚣张的架势的,要么家世的确不凡,要么就是专门“坑爹”的夯货,江遥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心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这样外来的,还是安分点比较好,随手就把车帘子放了下来,不欲给她爹惹是生非。 林婉心却皱起了眉,对云氏忧虑道:“他们这么横冲直撞的,若是碰上了老人、孩子,不及躲避的,岂不是要伤了无辜,可真是太乱来了。” 她的声音倒也不算太大,但偏偏这么巧,落在最后面的一人正好路过他们的马车,正好把这话听在了耳里。一扯马缰,就强行把马拉住了,蹙着眉冷哼了一句,要去掀车帘。 江浩成就算再不想惹事,被人这样欺到自家夫人、女儿头上,哪里还能无动于衷,一打马就要过来阻拦。秦骁和章阳本就一直护在马车边,见来人竟这般无礼,立刻一人一边地把人拦住了:“这位公子,车中是我家主人的内眷,请公子自重。” “自重?敢背着人说三道四,就别怕人找上门,”那人说着就要去掀帘子,秦骁一甩鞭就卷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巧巧往边上一使力,就把人拨开了,虽不至于让他从马上摔下来,也是很狼狈地晃了两晃。 这公子哥哪儿受过这种“屈辱”,顿觉失了面子,扬声喊到:“世子爷!有人在咱们的地界上说你草菅人命,要代你爹娘教训你呢!” 江遥在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林婉心刚才虽然嘴贱多说了一句,但也并没有说错,更没有侮辱对方父母,最多也就是女主光环闪了下展示一下善良慈悲的品质罢了。而说话的这人,显然就是在故意挑起矛盾。 为首的人果然调转了马头过来了,江浩成也正好回到马车前,一看清对方的容貌,再听那一声“世子爷”,便猜到了这人是谁,朝他礼节性地一拱手:“不知世子爷可是烈亲王府上?下官江浩成,此番是奉旨回京述职,车中是拙荆和小女,不知怎么得罪了世子?” 来人果然一顿:“你认识我父王?” “是,下官有幸与烈亲王相识,”江浩成大约是对这位“烈亲王”颇为敬畏,对这个趾高气昂的世子爷态度也一直很好,甚至挑起了车帘,问云氏等人:“方才是谁多言?给世子赔个不是。” 云氏皱着眉,看了看林婉心和江遥,林婉心往后缩了下,但看了看云氏和江浩成,大约是又想起了自己还正在挽回在云氏和江浩成心中的形象,到底委委屈屈地开了口:“义父,是婉心多嘴,给这位世子爷赔罪,请世子爷勿怪。” 烈王世子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见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小脸苍白地低着头咬着唇,手指交缠,眼泪要落未落的样子,哪里还硬得下口气,一转头就拿鞭子指了指那告状的公子哥:“叫什么叫,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好意思和人家一个小姑娘计较,你不嫌寒碜爷还嫌丢人呢。行了,说你两句你又不少块肉,回城吧!” 江遥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女主光环果然非同寻常,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人搞定了,遇事绝对是easy模式。然而她这口气还来得及没呼出来,那公子哥就一鞭子往秦骁身上抽了过来。 秦骁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真真是猝不及防。但他到底久经历练,身手又岂是京城这些公子哥能比的,下意识地伸手一拉一拽,直接把人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那人本是想找回场子,这一来更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懵了一下才忍痛爬了起来,暴跳如雷地指挥着随从去抓秦骁,一边还嚷嚷:“你居然敢在京城出手伤人,简直胆大妄为!” 第28章 苏得浑然天成 第28章苏得浑然天成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江遥可算是见识到了,皱了眉看着他们。 秦骁方才只是身体直觉性的反应,动了手之后,才意识到这人多半是自己惹不起的身份,看对方这耀武扬威的架势,再加上他和这个烈王世子的关系,家世想来不俗,他不想给江浩成和江遥惹麻烦,忙从马上跳了下来,捡起那人的鞭子,双手捧了还给他:“抱歉。” 那人却不依不饶,接过鞭子又抽了过来,秦骁本就没错,怎么可能站着让他打,但他却也不能还手,只得施巧力闪了几下。 江浩成的脸色也难看了,凝眉劝道:“这位小公子,家里侍卫不懂规矩,误会一场,既然已经说清了,小公子又何必大动干戈?” 对方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在他已经通过姓名的情况下还对他手下的人动手了。他这会开口,多半只是自讨没趣,但秦骁方才忠心护主,非但没错,还是有功,要看着秦骁束手挨打让对方出气,他也做不到。 江遥看得憋气,然而江浩成开口都不管用,她也只得和秦骁一样勉强忍耐,看秦骁分明游刃有余,却完全不敢还手,真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难受得不行。 “宋钊,你这打得太丢人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多练几年再出来惹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官道上竟又多了几人,为首的是个相貌平常,却颇有煞气的男人,看着比江浩成的年纪还要大上许多,说起话来却并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反倒能跟小辈打成一团的样子。他也不知在这看了多久,才凉凉地说了这一句。 那被叫做宋钊的公子哥一看到他就大喜,连忙喊道:“崔伯伯!这小子在京城闹事,我教训教训他!” 崔离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摘下佩剑的剑鞘,看似随性地往两人中间一掷,立刻把两人都逼退了半步。剑鞘落地,竟是稳稳地插在地里,一动不动的。 他一出手就把众人都震住了,慢悠悠地下马走了过来,颇为赞许地把秦骁上下一番打量,才转头看了一眼宋钊:“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这小侍卫真和你动手,只怕你现在早已经趴着起不来了。行了,赶紧回去吧,世子爷都说不计较了,你在这吵吵什么?让你爹你叔叔知道你连个半大孩子都打不过,还仗势欺人,看他们不打断你的腿!” 江浩成和顾宁亦是大喜,立刻迎了上去,激动道:“崔大人/师父!” “嗯,浩成到了,还有小顾也来了,好,晚上到我府上去喝一杯,”崔离明显对顾宁更亲近一些,和江浩成互相见了个礼,就拉着顾宁的胳膊捏了捏,啧啧叹气:“还是风一吹就要倒的身板啊,你人挺聪明的,怎么功夫就是半点都没长进呢。” 顾宁打了个哈哈:“师父,您就饶了我吧,我给您带了云南的好茶,一会儿给您送去。” 崔离对他兵法好身手差,只能学到自己一半绝学的事已经遗憾了很多年了,每次见到他总要拿出来说说,但时间久了,其实也就不怎么当真了,听他这么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暂且饶过他,转向秦骁看了看,问江浩成:“你的兵?” 江浩成看他方才主动出手为秦骁解了围,也为秦骁高兴,赶紧点了点头,把秦骁推上前:“今年府兵考核的第一名,有天分,也肯拼命,现在已经是府兵的副统领了。” 崔离点点头,夸道:“身手不错,回头跟小顾一起过来玩玩。” 他像是赶着有事,匆忙说完,就对江浩成招呼了一声:“你们先回府安顿吧,我还有事要出城一趟,回头让人去接小顾他们。” 江浩成知道他平常还兼着训练京畿驻军的差事,多半是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他,连忙答应下来。 宋钊的父亲也是武将出身,家中与崔家也算世交了,被崔离这么一打岔,再有多顽劣,也不敢不给他老人家面子,只得恨恨地白了秦骁一眼,跟着烈王世子进城去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江家人都是松了口气,江浩成把随行的两百亲兵安顿在城外营中,便引着家人和十余侍卫、府兵一道进城。 江遥看了秦骁一眼,见他整张脸都是亮的,按捺不住的兴奋模样,又看了看眼泪还没干,眼眶还红通通的林婉心,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刚才林婉心可以算是祸从口出,而在宋钊想扯帘子的时候,秦骁挺身相护。达成的结果就是烈亲王世子对林婉心怜惜爱护,宋钊被秦骁打脸,以及秦骁得到了有军中定海神针之称的崔离的赏识。 坏事变好事,狗血玛丽苏的典范! 这套路,真是太深了,太苏了,苏得浑然天成!! 江遥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刚才是她开的口,那以剧情的惯性,可能结果就要走向秦骁为了她得罪宋钊,得罪烈王世子,被打入大牢了。 想完也是心塞,奈何云氏和林婉心还在身边,她只好收拾下心情,假装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 江家在京城也有一座宅子,不大,前后只有三进,比起肃阳城里的有山有水的园子当然是不如的,但他们毕竟常年戍边,并不在京城长住,还能在京城有这么一处宅子,也是实力不俗了。江遥暗赞了一声“壕”,和林婉心一人一边扶着云氏下车。 江浩成在这里留了一个姓汪的管家和两三个下人,平常就看看门,做做洒扫,前些时日特地传讯,让他们打扫好了房间。 汪管事做事妥帖,早已让人备下了饭菜、热水,引着他们各自回了住处,收拾整顿了一番,又在大厅摆上了地道的云南菜和京城菜。 赶了这一个多月的路,即使是江浩成这样的铁血军人,也觉得有点劳累,云氏等人更是饭都没吃,只用了一碗清粥,就回屋里歇下了。江遥和林婉心毕竟年纪小,倒还颇有精力,陪着江浩成一道用餐。但一大桌的菜才坐了三四个人,江浩成便让人把汪管事、顾宁、章阳和秦骁一道叫了过来。 顾宁最先过来了,他换了一身文士的青衫,只拿一根青竹发簪束了发,整个人看起来浑然没有半点军旅气,更像是个风流俊逸的才子。 江浩成一看他就笑了起来:“你弄成这样去崔大人府上,是要故意气他老人家啊。” “没事,他不让我把秦骁也带去么,估计终于对我死心,瞄上新目标了,”顾宁正说着,就看到秦骁和章阳两人进来了,朗声笑道:“老爷子就喜欢这样的。” 江遥抬头看了一下,两人俱是习武之人的精干打扮,一身玄色练功服,身板挺拔,尤其秦骁,个子刚刚拔上来,看着和春日里刚冒了绿芽的小树苗似的,满是叫人喜欢的活力,加上他面貌俊朗,任谁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江遥内心呵呵了一声,还没从那份心塞中缓过劲来,也没心思欣赏这俩人,勉强点头笑笑打了个招呼,就埋头数米粒去了。 江浩成、顾宁、章阳和秦骁四人聊了一会重新制定府兵训练计划的事,看两个女儿都闷头不说话,也意识到饭桌上聊这个有些无趣,转而和汪管事说了今日在城外的事,问道:“烈王家里这位小世子,面貌当真和烈亲王当年一模一样,看来交游颇广啊,我瞧他今天带着的,多半都是世家子弟。” 汪管事一直待在京城,平常除了管理宅子,也就是听听京城各家的消息,好供江浩成回京时参考,闻言忙点头称是:“这位世子爷脾气听说很大,但大约家里管得严,品性还是好的,从没听过仗势欺人的事。倒是将军说的这个宋钊,是宋傲将军的老来子,家里有两个亲兄长顶着家业,把他惯得很是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事也不少。” 江浩成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还未开口,林婉心便咬着唇低下了头:“义父,都是婉心不好,若不是婉心多嘴,本是相安无事的。” 她仿佛还在后怕,一句话说完,眼里又是水雾蒙蒙的了。 汪管事一看自己竟然把家里娇滴滴的二小姐吓到了,赶紧找补:“二小姐放心,这群公子哥儿都挺怕崔老将军的,既是崔老将军发了话,他们想必不敢再生事。” 江浩成也连忙拍了拍林婉心的手:“你说的话并没有错,无需自责,不过往后若是在外头,还是谨言慎行一些,今日若不是秦骁手快,以宋钊的莽撞,说不准真的伤了你。” 林婉心轻声应了一句“是”,起身盈盈地朝秦骁一福身:“婉心谢过秦统领。若不是秦统领挺身而出,今日真不知会如何……” 江遥刚咬了一口包子,万没想到林婉心第一次主动和秦骁说话,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时怔愣,但一想到城门口的事,立刻低了头,把情绪掩了下去。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受,秦骁有“奇遇”,其实她应该高兴,毕竟这代表着她的保命符更可靠了,但她实在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有种不甘。 秦骁立刻站了起来,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礼,只道:“职责所在,本分而已。” 他虽说很是恭敬,却十分疏离,冷冷淡淡说了八个字,连句类似“不敢当”“不用谢”的客套话都没说。林婉心站起来之前可能也没想到会被甩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偏偏这话听着也没错,只是她不太好往下接而已。 江遥忍着闷笑,低头继续咬包子。 第29章 拜入崔离门下 第29章拜入崔离门下 崔离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江家这几人才刚吃过饭,崔家就来了人,拿着拜帖说崔离回来了,请顾宁过去。 江浩成冲他们摆摆手:“去吧,秦骁也一道去。” 秦骁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看得很明白,从城门口崔离出现开始,江遥就一直郁郁不乐的,他虽然心里对崔离很是敬慕,却并不愿让江遥不悦。抬了头去看江遥,却见她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方才还有点忐忑的心思才算大定,连忙躬身答应了。 顾宁曾是崔离家中的常客,即使三年没有回京,门房和管事都还认得他,一见到他,就纷纷“顾少爷”、“顾公子”的和他打招呼。顾宁一路笑着回应过去,熟门熟路地转过小花厅,推开小径尽头的门,进了一个园中小园。 一进这个园子,就有一道劲风袭来,顾宁往边上一侧身,轻轻巧巧躲了过去,倒是秦骁差点被打个正着,好在他身手敏捷,按着门边的石狮子一跃而起,才算避开了。 崔离索性挺枪明着攻了过来,秦骁的功夫没有他的火候,又没有称手的兵器,在他手下勉强支撑了十几招,就败下阵来。 但崔离已是大为高兴,朗声笑道:“不错,两个人都躲过去了。” 顾宁这才从墙角走过来,笑眯眯地给崔离行礼:“师父,就算一招鲜吃遍天,可您这招都玩了我十年了,我再躲不过也不像话啊。” “你那是早有预备,这小侍卫是凭真功夫,”崔离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笑着问秦骁:“你叫秦骁是吧?习武多久了?” 秦骁没想到就城门口那匆忙一见,这位在军中被万人敬仰的大人物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点头道:“是,快两年了。” 崔离挑了挑眉,他本以为秦骁是从小习武,有个十来年根基的,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初学,心下又惊又喜,直接把□□扔给了顾宁,上手就把人拉住,下场过招去了。 顾宁无奈,只得自来熟地找到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茶边等看着他们比试,眼看崔离越打越来劲,从开始时的试探,到后来干脆放手给秦骁喂起招来,打起了“指导”战。 两人足足在场下打了快半个时辰,崔离才收了势,连夸了好几次“打得好”,顾宁已经忍不住笑了,好整以暇地给两个直喘粗气的人递了茶:“师父,你看我给您找了这么个好苗子,往后您就不用考校我的功夫了吧?” 崔离痛快地一挥手:“想让我教你我还不教了,秦骁,有师父么?” 这便是有收他做徒弟的意思了,秦骁一顿,很快点了下头。 “你有师父?”崔离疑惑了一下,却是大为不满:“乱七八糟,糟蹋好苗子。” 亲自打过一场,他对秦骁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功夫虽好,却并不成系统,除了一些军中的基本招式,其他纯粹是靠他灵活应变,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全凭本能在打,要是秦骁有师傅,那这师傅简直就是乱教一气,暴殄天物,让他有种“好白菜都被猪拱了”的忿忿不平。 秦骁知道崔离的身份,也知道能被崔离看中,几乎可以说是登上了青云梯,尤其是在军队中,以崔离的影响力,连江浩成也会对他的弟子多三分礼遇。但听崔离说了这话,却丝毫没有迟疑,反驳道:“她虽不通武艺,教我的却远胜于此。” “不就是个大头兵,除了武艺最多教你读点兵法罢了。”崔离就是个倔强好胜的硬脾气,听他这话似乎推崇这位“师父”比自己还多,以为他说的师傅是章阳,立刻生了不服气,哼道:“你当老夫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论兵法谋略,不是我自夸,你家将军在我面前也不够看,你江家还能有什么更高明的?小顾就是我教出来的,小顾你过来,跟他来推演一局沙盘!” 顾宁看他气呼呼的,好笑地咳了一声:“师父,谁还能没个启蒙授业的人啊,秦骁就算有个小先生,也不妨碍您收徒弟啊。您一个大将军,跟人争这个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了?你是不是怕输给这小子?”崔离立刻把秦骁领到了沙盘边,催道:“你们现在住的肃阳城是吧,就推演肃阳城攻守战。小顾攻城,秦骁守城。” “师父,我不吃激将法的,”顾宁揣着手不挪位置,依旧欣赏着他的好茶。 “你少废话,再不过来我打断你的腿,”崔离一瞪眼,直接把人拉了过来:“赶紧的,别磨蹭。” 顾宁无奈,只好接过旗子,攻守双方自然攻城的一队人多一些,崔离给了顾宁一万人马,秦骁则只有五千。但秦骁唯一熟悉的城池就是肃阳城,平常看兵书,若是城池战,多数是在心里拿肃阳城来想象的,因此顾宁几次三番攻打,他竟然都守了下来。 崔离在一旁做仲裁,看得连连点头,等他第四次打退顾宁的进攻,连顾宁也惊讶地抬了头,不再斜靠在边上的石桌上,开始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分兵、偷袭、合围,他用兵可算是神鬼莫测智计百出,一时间连连得手,眼看秦骁就要守不住了。 秦骁捏着手里的棋子,一时迟疑,实在不知该往哪里增兵。 崔离看他额头鼻尖都冒了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差不多也到极致了,才要判定顾宁胜利,就见他竟把刚才分出去的兵全都收了回来,堵在四门固守城池,重又摆出了固守的架势。 分明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却能有这种百折不回的韧劲和势在必得的进取心,崔离越看越喜欢,再想起他那一身好武艺,和不急功近利媚上,绝不让人诋毁自己师父的品格,即使他这一回勉强重整队伍,只守了一天没到就被顾宁破了城,也下定了要把他养成自己接班人的决心。 秦骁被判定守城失败后沉默了片刻,紧紧捏着手里的旗子,目光还定在沙盘上。 崔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倒是比刚才好了许多,乐呵呵的:“没事,你只学了两年,能守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一般两般的偏将,指不定还不如你。你那师父把你教成这样,也算很有些本事了,方才只当我说错了。” 他这样一直身在高位的人物,能屈尊主动说出这句话,显是对秦骁的喜爱已到了极点。秦骁自然也领情,规规矩矩道:“谢崔大人。” 顾宁看秦骁的心思都还在那一局沙盘上,看起来还在懊悔刚刚输掉的那一局,便在他肩上一拍一揽,示意他回神,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万一有朝一日真有人如我方才那样攻肃阳,你可守得住你那位师父?” 秦骁猛地抬头看他,满是惊讶。 方才推演到后半程,他的心思就乱了,崔离的仲裁太直观,一句东门陷落,江府陷落,就让他心神难宁。若是当真有这一日,他可守得住一城百姓?护得了江遥平安? 顾宁目光坦然,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悠然道:“守得了天下太平,才守得住家人安宁。想必她也希望你能走得更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秦骁却是心神一震,一点头跪了下来:“求崔大人教我!” 崔离不知顾宁和他说了什么,但看他转了态度,自然乐见其成,一听这一声就立刻把人拉了起来,磕头敬茶的事全都免了,乐呵得很。 顾宁上前拍了拍秦骁的肩,笑道:“师父可真够偏心的啊,敬茶都给你免了。” 崔离毫不在意哈哈大笑,秦骁也被他热切真诚的心思感染,低下头真心实意地喊了声“师父”,认真道:“师父,若是您来守城,会怎么守?” 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探求的渴望。 崔离喜欢他肯上进的心思,被这一声“师父”喊得心花怒放,闻言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旗子,大刀阔斧地占据了他刚才的位置,对顾宁道:“来,你放马来攻。” 顾宁只得再度拿起攻城方的旗子,两人也不需仲裁,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攻防。 这一场打得可谓是险况连连精彩纷呈,连秦骁这个局外人,仿佛都能透过沙盘看到刀光剑影。最终还是崔离技高一筹,固守半月有余,逼得顾宁粮草不继,不得不退兵离去。 秦骁第一次知道仗还有这么打的,奇谋诡计层出不穷,两人不但分析攻伐之术,还分析天时地利,人心得失,当真是面面俱到。 崔离演示完,也觉酣畅淋漓,把沙盘一推,对顾宁赞赏道:“也只有你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 顾宁也笑:“还是师父技高一筹,把肃阳城守得铁桶一般。” “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肃阳城易守难攻,守城本就占着地利,人马若是悬殊不多,攻城的赢面本就不大,你打得很不错了,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打到这地步。”崔离自信,却不自傲,对顾宁更是不吝夸奖。说完又看了看秦骁,对顾宁道:“以后他就是你小师弟了,你多照看着点。” 顾宁却摇了摇头:“我听将军说,最近云南形势稳定,这一回我们可能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师父大可以亲自教导,也免得到时候怨我教坏了小师弟。” “许是为了太行山的事,”崔离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越看秦骁越喜欢,别出心裁道:“你干脆在我府里住下算了,反正当年小顾也在我府里住了两年呢。” 顾宁呛咳了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您是不是忘了,秦骁现在还是江家的府兵呢,可是领着朝廷官饷的。” 崔离知道这于理不合,也就是想想而已,见秦骁自己也不愿住下,只得作罢,关照他每日早朝之后就过来跟着自己习武读书。 ******************* 秦骁一回府就想去求见江遥,谁知却被章阳半路拦下了。章阳入伍时崔离已经调任了兵部尚书,对这个赫赫有名的战神很是仰慕好奇,连连追问他崔离功夫如何。 “很好,功夫很好,兵法更是出神入化,”秦骁到底少年意气,志得意满下,便有些忍不住的自豪:“崔大人让我拜他为师。” “啊?你这小子,运气真是太好了!”章阳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秦骁笑了下:“章统领,我有事要回禀将军,一会儿再和您说。” 他说完就想先走,回禀江浩成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江遥,想告诉她,他想跟着崔离学兵法谋略,想让自己更有资格守在她身边! “将军这会儿在前厅见客人呢,是九皇子府的长史,听说九皇子得知将军今日到京城,特地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把前院都快摆满了,”章阳笑道:“走了,咱们先回屋吧。” “那、我去前院等着……” 章阳无奈,只得强拉住他:“哎,你可真是拧,饭桌上你硬邦邦的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讲,二小姐心里别提多不痛快了,将军疼爱二小姐,你今天就别去自讨没趣了。不过你运气真不错,我听人说,九皇子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张玉席格外贵重,是特别指明了要送给二小姐的,多半明天二小姐也就消气了,反正已经这么晚了,你有事也明天早上再去回将军吧。” 秦骁不好再和他拉扯,皱了皱眉,到底是跟他回了屋。 第30章 不作数的娃娃亲 第29章不作数的娃娃亲 第二天一早,九皇子特地送了林婉心一张玉席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江宅。江遥那儿有个包打听的银杏,她还在半醒不醒的时候,就开始和她说这件事,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银杏已经开始描述那玉席是多么贵重多么难得了。 江遥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嗯嗯地随口应了两声。心说才送了个玉席你们就大惊小怪了,回头人家九皇子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时候还多着呢,你们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银杏看她满不在意的,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开解道:“定是上回九皇子顺道带二小姐回乡扫墓,两人算得上相识,所以九皇子才额外给她送了些东西。” “不是吧?你怕我吃醋啊?”江遥这才明白她为何一早上都是又气愤又小心翼翼的态度,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咱聊点别的吧,一早上我听玉席这俩字都听得耳朵生茧了。” “那我给大小姐说个好消息,”银杏眨了眨眼,灵机一动,笑道:“听顾公子说,崔大人收了秦骁做徒弟,秦骁成了他小师弟了。” 江遥立刻丢下了手里的酥饼:“当真?” 银杏点点头:“顾公子早上和咱们将军说的。我正好帮厨房去送早饭,亲耳听到的。” 江遥一乐,要不是边上还有人,简直想跳起来转两圈欢呼一下。她一直担心秦骁的命运受她影响,没有她爹亲自教学后,还能不能在两年后的肃阳城守卫战中守住肃阳城。现在秦骁成了崔离的徒弟,可算是能让她安心些了。 银杏却扁了扁嘴:“但是平常秦骁可是丁点大的事儿都来和大小姐回报的,这一回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说都没说一声,咱们居然还是从顾大人那里听到的消息。他该不会是成了崔大人的徒弟,就忘了大小姐栽培他的恩德了吧?”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他不是这种人。”江遥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刚要让银杏去厨房取早饭,就见秦骁正捧着食盒,垂首立在门外。 这人品! 要是她刚才没反驳,是不是就得在秦骁那儿留下个“不信任他”的坏印象了? 系统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给她考验! 江遥咳了一声,见银杏也看到了他,尴尬地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解围:“杏儿,我昨天戴的那只珍珠耳环找不到了,你去帮我找下。” 银杏应了一句,连看都不敢看秦骁一眼,一溜烟地跑了。 江遥看秦骁还在门外站着,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干脆站了起来,打算去接食盒:“站着做什么?拿进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秦骁这才有了动作,两步走到桌前,取出早饭一碟一碟摆开了,默默地给江遥盛好了粥,蓦然跪了下来。 “杏儿也是心直口快,不是真的怀疑你,别往心里去。”江遥看他这一脸“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的架势,解释了一句,又道:“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我替她给你赔个礼。” 秦骁摇头:“不,银杏姑娘一心为大小姐考虑,何错之有?而且、而且她说得没错,我没有得到大小姐的同意,就擅自做主答应了崔大人,本就是不该……昨天回来后,本想来和大小姐回报的,可又赶上九皇子府来人……是我的错,求大小姐责罚。” “人往高处走,我早就说过,我对你的期许,远不止现在这样,”江遥一看自己会错了意,秦骁居然还自责上了,赶紧摆手:“你能得到崔大人的赏识,我再高兴没有了。往后有这种机会,也千万别犹豫。趁着咱们在京城,你多去向崔大人请教。” 秦骁才肯站起身来:“崔大人要我每日去他府上,待他早朝后,就随他读书习武。” 江遥看他跑来给自己送早饭,也猜到他定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个机会来见自己,赶紧朝他挥手:“好好好,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 秦骁得到了她的同意,心里悬了一夜的事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有了个笑容,匆匆向她道了别。 江宅不比肃阳江府,实在是小得让人有些无奈,他刚从江遥住的西侧院出来,就遇到了林婉心、福婶和绿萝三人,一时避让不及,只好低着头喊了句“二小姐”。 他听章阳说林婉心昨日很是委屈了一番,料想林婉心多半不会搭理他,本已做好了被忽视的打算,林婉心却很是和善地冲他笑了笑,还开口应了他:“秦统领早啊,厨房怎么还劳动秦统领自己来拿早饭了,下回让绿萝帮你和章统领送过去吧?” 秦骁从小到大在江家也听了不少说她心地善良平易近人的评价,却始终记得当年在梅树下,自己误食杏仁,她特地站得远远的,掩着口鼻说话的模样,很难把这两个词和她联系起来。即使这会儿听着她如沐春风的话,也只觉得反感,躬身道:“不敢劳烦二小姐,府兵们的饮食是另外有人准备的。” 林婉心“哦”了一声,轻轻蹙眉:“那你这……唔,你从西边过来,难道是姐姐让你送的?我和姐姐说说吧,若是人手不够,大可以叫福婶和绿萝去帮把手,怎么好教秦统领做这些个小丫头们做的事呢?” 听她居然把江遥牵扯了进来,秦骁的反感已经在一瞬间升级成了厌恶,他听得出来,林婉心这是在暗示他,他做了副统领,在府里也是“有地位”的人了,不需要再给江遥跑腿打杂,言外之意,江遥叫他做这些事,就是看不起他了。 他低着头没有开口,林婉心看他这样,便笑了笑:“听说秦统领每日还要去崔大人府上,我就不多耽搁统领了。” 秦骁依旧没有说话,看林婉心走了,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 云南的局势一向很受朝廷重视,江浩成到京城后,只休整了两日,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从宫里回来,就领了另外一个任务——太行山剿匪。 这任务江遥还依稀有点印象,具体是山贼还是流寇,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是给九皇子刷经验的一个小副本。难度不大,奖励颇丰,九皇子刷完后,就一跃成为了朝廷中除了太子以外,唯一一个有军功的皇子。 既然没什么难度,那也就没什么危险,她懒得插手,打算安分守己地在京城住几个月,等她爹带着九皇子打完boss捡完经验再回云南,反正对她来说,在哪里宅着都是宅。 然而江浩成刚一离京,云氏就接到了各种赏花、游园、诗会的邀请,请江将军家的夫人和两位千金到府上一叙。 这面子多半是给林婉心的,京城人民八卦的热情很高,九皇子萧承特地给江家二小姐送了玉席的事,早就已经在贵夫人的圈子里传开了,如今眼看九皇子前途一片大好,谁不想看看这位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九皇子妃的姑娘,顺便拉一拉关系呢? 云氏显然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的,她出身商家,虽然富,却不贵,从来都不太愿意去这种场合,有心要拒绝,转眼却看到了崔家的帖子。 崔离与江浩成关系不一般,崔家的帖子无论如何不好推辞,云氏只好答应赴约。 崔家的茶花园在整个京城都颇有盛名,据说崔离当年镇守云南时,崔夫人爱上了茶花,后来崔离从云南调回京城,崔夫人特地将多年来培育的茶花全都带回了京城,精心侍弄之下,这些花竟比在云南时开得还要艳,由此成了京中一景。崔夫人的赏花帖,请她们赏的就是这些茶花。 云氏生在云南长在云南,对怎么养茶花颇有些心得,和崔夫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很快就聊上了。崔夫人怕冷落了两位小姑娘,便让自家儿媳妇陪着她们去园子里随便逛逛。 她前后生了四个儿子,如今老大老二都已经在外地任实职,带着妻子儿女一道去了,老四又还没结婚,只有老三在京城做官,因此陪着江遥和林婉心的,便是她的三儿媳邹氏。 邹氏引着江遥和林婉心在园子里走了一大圈,便笑着请她们在湖心亭里坐了下来,笑道:“天气渐热了,这儿坐着凉快,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吧?” 江遥和林婉心都笑着称好。 邹氏让人上了瓜果茶水,赞道:“两位妹妹如今可都是京城的红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听说两位还没进京,就把烈王爷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降服了,我们都好奇死了……” 她一边说,就一边看着林婉心笑。江遥一看这一位完全就是冲着林婉心去的,刚才说什么“两位妹妹”,估计也就是礼节性地捎带了她一下,赶紧识趣地指了指林婉心:“这却不与我相干,是婉心的功劳。” 林婉心这几天听到的各种版本传言也不少,从最普通的“江家二小姐貌若天仙,心似菩萨,烈王世子被她劝服了,这些日子都不在街上纵马了。”到最夸张的“烈王世子和九皇子都看上了江家二小姐,两人差点打起来了。”都听过一些,这会儿再听到邹氏恭维她,难免有些得意的飘飘然,哪里还记得当时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惨状,矜持地笑笑,和邹氏说起了当天的情状。 江遥没兴趣插话,安安静静地当背景板,四下看看风景,远远瞧见湖边似乎有人在练功。一身纯黑色的练功服,整个人都像是一柄利剑,虽然看不清面貌,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子凌厉的杀气。 她凝眉托腮看了一会儿,思绪飘忽了一下,居然想到了秦骁,不知秦骁练起功夫来,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邹氏很会聊天,句句都戳中林婉心的内心,把她哄得喜笑颜开的,江遥分神听了一耳朵,见她们一个愿意拍马屁,一个又很吃这一套,两相情愿的,就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然而林婉心似乎是忽然又想起了她,待说到九皇子特地送给她的玉席时,她温柔婉约地笑道:“听说京城的夏天特别热,九皇子府上的长史说,我们久住云南,不觉得夏天难熬,到了京城,定是热得受不了,所以九皇子得了这块寒玉,就让工匠做成了席子,好消暑呢。” “九皇子待妹妹这心意,可真真是叫人羡慕呢……” 江遥回过神来,赶紧暗暗摇了摇头,把刚才奇奇怪怪的想法丢了出去。注意力转回到她们的对话上来。心说林婉心刚才还在描述如何“劝服”了烈王世子,这会儿又在描述九皇子怎么体贴,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在玛丽苏的世界中,林婉心对这两位那肯定都是“纯洁”的男女友情。江遥暗自翻了个白眼,又去看那练功的人,惊讶地发现那竟然真的是秦骁,而且这会儿正推着一把木质的轮椅,往她们这边走。 邹氏也看到了他们,赶紧起身去迎:“四弟,你怎么来了?” 轮椅上的年轻人冲她点头:“三嫂早啊,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刚好看秦骁练功练完了,就和他一块过来凑个热闹。三嫂,这两位是?” 邹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来得及为他们介绍,忙道:“四弟,这是娘今日请的客人,江将军家的两位小姐,江遥、林婉心。两位妹妹,这是我家四弟,崔致远。” 崔致远笑着道了声“二位小姐好”。 邹氏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位婉心小姐,就是一句话折服了烈王世子的那位姑娘呢。” “久仰二小姐大名了。”崔致远温和有礼地应了一句,转头看秦骁,笑道:“我听秦骁对江大小姐推崇备至,实在难耐好奇,就冒昧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几位的雅兴。” 秦骁脸上一红,定定地看着江遥。 那年轻人了然地笑了笑,又道:“大小姐果然如旭日骄阳一般。” 秦骁脸更红了,江遥看林婉心和邹氏脸色都不好看,不知道崔致远这么给她“长脸”,是秦骁的主意,还是崔致远真的情商低,看不出他三嫂正在拉拢林婉心。 邹氏被崔致远这么闪了一下,心下就有些不悦,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想到了圆场的法子,玩笑道:“说起来也是巧,听你三哥说,娘当年怀着四弟的时候,江夫人也正好有孕,两家还差点指腹为婚呢。” 一语惊四座。她话音一落,整个湖心亭仿佛跟外界隔绝了,崔致远惊讶地看着她,秦骁错愕地看着江遥,江遥则莫名其妙地看着崔致远。 第31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31章 邹氏浑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笑着对崔致远道:“不过后来爹回了京城,跟云南隔着千山万水的,咱们两家才不常来往了。” 崔致远最快回过神来,对江遥一笑:“大小姐天人之姿,我自是没有这个福气的。” 他虽然看起来不良于行,却是一派的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因为工作性质所限,江遥习惯了以挑刺的态度观察别人,很少会在见面的第一次就对一个人有好感,但崔致远显然是个例外。他这么捧自己,江遥自己也投桃报李地笑着还了一礼。 崔致远冲两个姑娘点了点头,才对邹氏道:“爹也快下朝了,我和秦骁先过去,就不打扰三嫂招待贵客了。” 邹氏看林婉心脸色红了白,白了青的,早就想把这位不但不配合,还不停给她拆台的小祖宗送走了,听说他要走,当然是立刻起身相送。 秦骁深深地看了江遥一眼,不知是在想什么,这才推着崔致远转身走了。 江遥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愣,总觉得他眼里的情绪有种叫人说不清的感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上附和着邹氏和林婉心聊天,心里却始终忘不了他刚才那一眼。 崔致远则比她敏锐得多,秦骁推着他刚一走远,他就开了口:“秦骁,你不会想把我往水里推吧?都说了,口头上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秦骁苦笑:“怎会?” “放心吧,别说只是口头约定,就算当年真的白纸黑字定了婚约,如今我爹和江将军也绝对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是当局者迷,你想想,前任驻云南的大将军,与现任驻云南的大将军成了姻亲,是想把云南变成自家的天下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这么干了,皇上会怎么想?爹和江将军都是明白人,绝不会这么做的。”崔致远笑笑:“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我爹的宝贝徒弟,我怎么能抢你心尖上的人。” 秦骁一顿,自嘲道:“四少爷别开我玩笑了。” 崔致远皱了下眉,按住了轮椅:“秦骁,这儿也没有旁人,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京城里想攀上江家的人不少,今日与我有婚约的事是个误会,明日换了别人家的公子少爷,指不定就变成真的了。” 两人原本走在一条林荫道上,两旁的树长得很好,树冠密集处甚至都要交织在空中了。太阳照下来,也被打碎成了零星的光点,一路清风拂面,满目苍翠。崔致远按住了轮椅,秦骁也就站住了。他想起了方才崔致远对江遥的评价,旭日骄阳一般。 然而对他来说,江遥又岂止如此?她是他最初的念想,也是他最大的奢望。 他记得每一本江遥递给他的书,记得竹升院里的每一道点心,甚至记得第一次见到江遥时,为她提过的那盏灯。盈盈笑语的她,不怒自威的她,担忧心急的她,每一个模样,他都觉得好看地没道理。 秦骁深深呼吸了一下,握紧了拳:“谢谢四少爷,我明白的。” 崔致远这才松开轮椅:“那就最好。走吧,去书房,爹快要回来了。” *********************** 崔离今日下了朝后又被皇帝叫到御书房聊了聊太行山的形势,回府就晚了。等他回来,秦骁和崔致远已经做完了两局推演,在复盘了。 秦骁一看他回来,就立刻恭敬地站了起来给他沏茶,沏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金骏眉。 崔离心满意足地端着茶杯感慨:“还是收个小徒弟好,听话,以前小顾在,老夫哪儿有这待遇啊。” 崔致远打趣:“顾师兄泡的茶,想必爹也不敢喝。” “也是,能把人苦得掉眼泪,”崔离看了看沙盘,听着他们俩复盘,不时要他们停下来指导几句。待一盏茶喝完,才点了点头,对崔致远道:“今天这局致远处理得还可以,但秦骁更好一些,有种势在必得的杀气了,不错。” 崔致远莞尔:“爹说的是。” 崔离看他俩相视一笑,有种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感觉,敏锐道:“怎么?你们有事瞒着我?” 两人有志一同地摇头,秦骁赶紧交上了昨日他给自己留的战术策论,恭敬道:“师父,请您过目。” 崔离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有追问。他当初让秦骁和崔致远一起读书,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年轻人,彼此能有话题一些,不管是对沉默寡言的秦骁,还是对常年独来独往的崔致远都有好处,现在见他们两人处得投机,自然也是高兴的,抖了抖秦骁交上来的纸,专心看起来。 崔致远看他不紧不慢装腔作势的样子,也是好笑,问道:“爹,听说我小时候有过指腹为婚的娃娃亲,还是和江大人家千金啊?” “哪儿听来的浑话?”崔离眼皮都没抬一下:“没这回事。浩成就一个宝贝女儿,多半要留在身边的,哪舍得嫁来京城。” 崔致远笑道:“娘请了江夫人来赏花,我打园子里过,遇到了三嫂,闲话间说起的。江家不是有两位千金么?最近这江家二小姐很有名声啊,听说九皇子和烈王世子都对她另眼相看,三嫂正招待她呢。” “妇道人家就知道搬弄口舌,无事生非,”崔离皱眉说了一句,不悦道:“你娘也是太闲了,不就是茶花么,天天看能看成金的?我过去看看,你和秦骁再推演一局深入南越作战的沙盘,等我回来再复盘。” 崔家百年望族,靠的就是军功卓著,忠诚耿介,漫说是一个皇子妃的“可能人选”,就算是对九皇子本人,甚至太子本人,崔家也向来是恭敬而不献媚的。崔离一听小儿子这话就知道自家三儿媳做了什么事,关照一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崔致远便笑了笑,叫秦骁重新摆沙盘:“行了,我三嫂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也就是外面风言风语听一耳朵,瞎凑热闹,人倒是不坏的,一会儿估计得被我娘教训一通,不敢再去凑你家二小姐的热闹。至于指腹为婚什么的,更是绝不会再提的了。” 秦骁对他这杀人于无形的嘴表示佩服,他心思既定,便无心旁骛,注意力全都在这沙盘之上,居然把崔致远杀得丢盔弃甲接连败退。待崔离回来为两人复盘,都忍不住狠狠把他夸了一顿,开恩提前放他回江宅去了。 ************************* 云氏和崔夫人当年在云南时就相识,那时两家丈夫都是要上战场的战将,自是有不少共同话题,但毕竟多年未见,各自都有了新的交际圈子,这一回见面,除了赏花,旁的也没太多可聊的了。 加上后来崔离过来,把自家夫人请过去说了几句话,崔夫人回来后虽然依旧热情,却说家里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再多陪云氏了。 云氏看了半天的茶花,也已经很是腻味,闻言赶紧起身告辞,带着江遥和林婉心回府。江遥也是早就先走人了,只林婉心被邹氏恭维地心花怒放的,很有些不舍。 江遥看她出门前还和邹氏亲热地告别,也是挺无语的,只是再看她红扑扑的小脸,也就释然了,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哪儿能没有虚荣心呢。 云氏倒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只当她们是因为能出门玩而高兴,温柔道:“今日玩得可高兴?若是你们喜欢,咱们往后就多到外边……” “娘,您不是说明日要去城外济云庵拜佛的么?”江遥怕她说出什么去别的府里走动走动的话,直接接口“曲解”了她的意思,撒娇道:“您也带我们一道去吧?” 云氏果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岔开了话题,笑道:“烧香拜佛的哪有什么意思,你们若是想出府玩,等娘回来,再带你们出去逛逛。” 林婉心显然也不想去,还破天荒地主动劝了她两句。江遥见话题已经扯开了,便顺势下了台阶,再不提这回事了。 江宅虽小,地段却是很不错,离崔家也不过一条街的路程,说话间便到家了。江遥和林婉心先送了云氏回屋休息,才两人联袂走了出来。 林婉心大约还沉浸在邹氏漫天漫地的夸赞中,竟邀请江遥到她那儿去坐坐。 江遥自然不想去,但左右想想,也没有好理由能拒绝,干脆跟着她去看看最近那快要被吹嘘成“至宝”的玉席。 林婉心打得显然也是这个主意,听她居然主动发问,反倒矜持地“谦虚”了两句,才让绿萝去把东西捧了出来。 江遥看了一下,大概也就和现代人用的单人麻将席差不多,玉片的大小也和麻将差不多大,用丝线编在一起。她对玉石没什么了解,连绿玻璃和翡翠都分不出,自然看不出这玉是个什么质地。只好夸了几句好看,贵气之类的,满足一下林婉心想炫耀的心态。 但林婉心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聊了两句,便提到了早上见到秦骁的事:“姐姐别怪我多嘴,虽说这秦骁是姐姐和云家表哥推荐进了府兵的,可他现在到底也是个副统领了,还被崔大人看重,姐姐还这么差使人家,怕是人家要心生不满的。我瞧着,早上他就像是挺不乐意的……姐姐要是人手不够,我让绿萝过去帮您。” “哦,这样啊,”江遥陪她耗了一天了,实在也没多少耐心再应付她这拙劣的挑拨,加上今天秦骁看着她的那个眼神,一直在她脑子里回闪,惹得她有点心烦,索性道:“那谢谢妹妹了,以后我院子里的三餐就劳烦绿萝送过去。” 林婉心万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当真差使上了自己的人,但话都说出口了,又不好反悔,只想着舍了一个绿萝,让江遥和秦骁离了心,倒也划算。 江遥说完就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回头道:“对了,你这么关心秦骁,明天我让他过来给你道个谢啊。” 她说完便莞尔一笑,扭头走了。 这话里的意思,非但根本不怀疑秦骁,反而在明晃晃地告诉林婉心,秦骁是我自己人,但既然你越俎代庖来关心他,我就让他来谢谢你这个“外人”。 话里话外,亲疏自现。 林婉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一会儿没有回复过来。 第32章 前尘旧事知多少 第32章前尘旧事知多少 江遥一大早爬起来去给云氏请安,在崔家的湖心亭上吹了半天的风,又被林婉心拉着进行了“亲切的会谈”,等回了自己屋就有点头疼,原也没当回事,跟银杏说了几句话就先去补觉了,等一觉醒来,看外头已经天色擦黑了,脑子反而更是沉沉的发晕,一摸额头,才知道居然发烧了。 她身体一贯很好,一两年下来都没请过一回大夫,偏偏到了京城反而病倒了,可把银杏吓得不轻,一个人忙进忙出,又是煮姜汤又是要去请大夫的,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遥自己感受了一下,觉得也就是吹了风感冒了,喝点姜汤裹上被子发个汗就得了,看她着急忙慌的,反倒安慰起她来:“这么晚了,就别请大夫了,要是明天还不见好再去。就是着凉了而已,犯不上这么兴师动众的。” 这不是在云南,家里并没有大夫天天候着,请个大夫还得先去云氏那儿回报一声,再让家丁去外头药堂里请,现在天都黑了,不是什么紧急的症候,人家也不愿意出诊。 银杏先是不肯,但看她头脑清醒,喝完姜汤之后看起来好了许多,才惴惴地答应了,守在床边问她想吃点什么。 江遥好笑地冲她摆手:“不用了,你也去歇着吧,别离我这么近,绫子她们又不在,回头你要是被我传染了,咱们俩谁照顾谁啊?” “大小姐……”银杏无奈:“大小姐还有精神打趣我,那我就放心了。您都没吃晚饭,我去厨房看看,给您煮点粥,免得您半夜饿了。” 江遥不觉得饿,但怕她又多想,还是同意了。她以前一感冒就爱犯困,换了个身体,这个毛病似乎也还是跟了过来,靠坐着等了银杏一会儿又睡着了,只是不多久就听到外头有人嘀嘀咕咕地说话,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吵得人心烦,闷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了句“谁啊?” 银杏赶紧掀了帘子进来,扶她坐起来:“是秦骁过来了,说有事回禀大小姐。” “秦骁?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江遥撑着脑袋晃了下,感觉热度已经退了一点,便披了衣服:“又没外人在,你直接让他进来吧。” 银杏略一迟疑,虽觉得让秦骁进内室不好,但秦骁说有要紧事要和江遥说,再看看江遥疲惫的样子,还是“哎”了一声,引了秦骁进去,自己去外头帮他守着了。 秦骁方才在外头听银杏说她病了,就一直提着心,看到她脸颊微红,唇色却泛白,更是又着急又难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江遥就先和他说了林婉心挑拨的事,嗤笑了一声,关照他:“回头你看到她,别爱搭不理的,客气地跟人道个谢。” “嗯,我听大小姐的,”秦骁听她声音都是沙哑的,赶紧倒了杯水,单膝跪下了,捧到她手边:“大小姐喝点水吧?” 江遥发着热,确实觉得喉咙口热得快要冒火了,接过来喝了一口:“杏儿说你找我有事?” “是……”秦骁想了一下,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组织措辞,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今天崔家三夫人说您和四少爷有娃娃亲,四少爷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还和我解说了原委……” 江遥“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秦骁便把崔致远的分析对她说了,又说了崔离得知此事的反应。 江遥对崔家父子这态度并不意外,她看得出来,崔离和江浩成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亲而不密,亲是心里亲近,从他待顾宁和秦骁就可见一斑,不密,则是往来并不多,更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也正印证了秦骁的这个说法。 秦骁看她对这事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直压着的心情莫名地就变好了许多,甚至有些飞扬的雀跃了。忍不住勾了唇笑了下,愉悦都漫进了眼底,低声笑道:“师父要我明日跟他去京畿巡防营看他练兵,在城外住一段时日。” “嗯,去吧,”江遥觉得自己这会儿只有一半脑子能思考,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师父”就是崔离,点头答应:“好好跟着崔大人学。” “是,”秦骁难得看她这样迟缓迷糊的样子,也觉得好看到耀眼,站起来为她收走了茶盏,低声道:“那大小姐早些休息吧。” 他从她手里取茶盏的时候,江遥眼尖地看到他手上全是细小的血口子,一道一道交错着,不由皱了皱眉:“崔大人还搞体罚啊?” 秦骁疑惑地“嗯?”了一声。 江遥指了指他的手,既有点不满,又无可奈何,想着或许是严师出高徒,崔离一个军人,可能法子有些简单粗暴,只道:“记得上点药。” 秦骁笑了笑,答应了一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明天去军营,太子也会去。今日四少爷和我说了一些太子和九皇子的旧事,大小姐不困的话,我说给大小姐听听?” 这些事不算是秘密,在朝为官有些年头的人多半都知道,但江浩成多半没有把这些“外边”的事对夫人和女儿提过,秦骁怕江遥万一又被带去什么应酬的场合,不知内情会吃了亏,才有此一问。 江遥显然是有兴趣的,点了头看着他。 “太子和九皇子之间的纠葛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当时皇上还没登基,为了皇位与皇长子明争暗斗,皇上一时疏忽被皇长子陷害,千钧一发之际,是太子急智,为皇上顶了罪名,连夜逃出京城,还要皇上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皇上明里派人追捕太子,暗里派人保护太子,忍辱负重,终于扳倒了皇长子继任大统,洗雪了太子的冤名。但在太子一家逃亡的过程中,太子的妻子和孩子却没有躲过追杀,惨死他乡。”秦骁言简意赅地讲完了十五年前的事,又继续道:“当时太子还不到二十岁,娇妻爱子一夕之间惨死,即使皇上即位后,他立刻被立为太子,也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太子专情,后来虽然续娶了一位侧妃,却始终没有把她扶正,也一直没有孩子。” 江遥只听江浩成提过,说太子什么都好,就只年过三十五还没有子嗣这一条,叫皇上日夜忧虑,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旧事隐情,叹道:“看来这位太子爷是个长情的人?” 秦骁点头:“是,四少爷说,皇上用了快十年的功夫,劝他续弦娶一位太子妃,早日生下嫡子,太子都不愿意,皇上念着当年的事,到底不忍心怪罪,还是任由了他。最近这几年,才不再劝了。” 江遥听得认真,脑子也开始恢复了运转,猜道:“因为九皇子?” “是,这位九皇子的母亲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在当年的宫变中也受牵连而死,当时九皇子还不到三岁,太子不知是怜惜他,还是因为他而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就向皇上恳请,把九皇子抱到东宫抚养了。因此,他是从小跟着太子和太子侧妃长大的。” 本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却因为太子的“移情”作用,常常能入皇帝的眼,成了最受瞩目的小皇子,看来这位九皇子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这身世的时髦值也对得起他第一配角的身份了,江遥暗自感慨了一句,想了想这次进京之后的所见所闻,又疑道:“但目前看起来,太子和九皇子似乎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 照秦骁刚才所说的,太子和九皇子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毕竟太子没有子嗣,九皇子既然是太子一手养大的,其实也就和儿子差不多了。如果皇帝传位给九皇子,太子想必不会去争,就算是皇帝传位给太子,太子也很有可能在百年之后传位给九皇子。 无论怎样,九皇子都会是最终的赢家。 但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如今九皇子在朝政还是军队上,都在拼命刷存在感,显然是有取太子而代之的意思了。 秦骁也点头肯定了她的话:“听师父和四少爷的意思,朝廷里如今是风云变幻,难测晴雨。” 一个将军想要立于不败之地,不止要能上阵杀敌,还要能摆得平后方,看得清朝局。他能关注这些事,江遥还是挺高兴的,边听边分析了这么一会儿,感觉自己也清醒了,笑道:“我知道了。没关系,就算天塌下来了,现在还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呢,轮不到咱们纠结站队,崔家一贯只忠君护国,不参与党争,你跟着崔大人,只管努力上进,少说多学就是了。” 说到这些费脑子的事,她反而不再像开始时那么萎靡不振,反而精神奕奕的,秦骁看着也高兴,抿着唇笑了笑,点头答应了,这才小声道:“那我回去了,大小姐,保重。” ****************** 这里不比肃阳,有个风吹草动的,整个江宅几乎都能知道,秦骁不敢多留,对她道了安后,就在银杏的指引下悄悄走了。 他功夫越发纯熟,并没惊动任何人,江遥听着外头风平浪静的,又坐着想了一会儿事情,倒真是觉得肚子空空的饿了,索性起身到外间,打算把银杏煮的粥喝了。 银杏一边给她盛粥,一边小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笑道:“大小姐可算是好了,您都不知道,刚才秦骁一听我说您病了,急的跟什么似的,差点没把我给吃了。” 江遥仿佛没听到,埋头喝粥。 平常她听到这种话,多数时候都会笑笑,随便接两句的,银杏看她一直沉默着,有点不安地低了头,喊了句“大小姐”。 江遥只笑道:“粥熬得不错,天越来越热了,以后咱们屋里要弄个纱窗,不然关着窗子睡觉太热了。” 银杏迟疑了一下,见她看了过来,便指了指一边墙角。 江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那里放了一只圆滚滚的竹篓子,半人多高,一臂环绕的粗细,中间镂空,编得倒是很好看,但看不出是做什么用途的。不解地回头问她:“什么东西?” “秦骁送过来的竹夫人,说给您消暑的,”银杏笑着把东西捧了过来递给她:“咱们云南天儿没那么闷热,不怎么用得上这东西,听人说京城的夏日闷热得很,抱着这个睡觉凉快。” 江遥到这里还不到两年,当真没见过这东西,接过来之后摸索了一下,才明白这东西的原理,多半就是一个夏凉枕,这才收下了,让她直接搬到屋里去。 银杏答应了一句,又提醒道:“这是竹篾编的,刚做好的可能没磨滑,大小姐当心手。” 江遥闻言,小心地上手摸了一把,触手润和细腻,满是凉意,并没有一点不平滑的地方。想到九皇子大张旗鼓送来的玉席,再忆起秦骁手上那些细细的划痕,江遥微微叹了口气,将这竹夫人抱在手里,无声地笑了笑。 **************** 太子和崔离去了城外后,大约是因为漩涡中心的太子和九皇子都出了京,皇城仿佛也就忽然安静了下来,云氏先前各种帖子收到手软,如今也都消停了。 云氏乐得自在,干脆带着两个女儿到城中有名的出云寺拜会慧娴师太,只是有些事大约注定避不开,她前脚进了寺里,太子侧妃居然也紧跟着到了。 第33章 真白莲和伪白花 第33章真白莲和伪白花 太子的这位侧妃姓陈,出身不显贵,父亲只是一个从四品的翰林,寒门士子,清贵文官,没有什么背景,为人为官都是谨小慎微,女儿嫁入太子府多年,他的官位也一直没有动过。 但太子府里总共也就这么一位妃子,虽不是正妃,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半个女主人了,她到出云寺,自然是众星捧月。 云氏没想到出来上个香居然还会遇到太子府的人,而且是生生打了个照面,不得不上前见礼。 陈妃十分亲和,不但立刻叫了免礼,还亲手将云氏扶了起来,笑道:“没想到江夫人也来这儿进香,当真是太巧了,我看师太她们也忙,咱们就不劳烦她们陪同两回了,一块走吧。” 江遥看了看一溜齐齐地站在她们面前的七八个尼姑,心说这理由找得也是够牵强的。但她这么说了,旁的一众人自然连连称是。 云氏带江遥和林婉心走到她跟前,规规矩矩地让两个女儿。 陈妃连忙笑着答应,和善道:“快起来快起来,出门在外,没有这么多礼数,江夫人真是有福气,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瞧着真叫人……叫人羡慕。” 江遥听着觉得她卡了一下壳,敏锐地悄悄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婉心脸上,恍然失神了一会儿,才接上了后半句话。 差不多只是一闪而过,但江遥觉得有点怪,边走边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一行人都从寺庙门口走到后堂了,她也没想明白原因,只好把这归结为玛丽苏的威力太大,说不定是太子侧妃对她一见就特别中意,打算撮合她和九皇子。 陈妃和云氏一起进了佛堂,云氏礼让了一番,请陈妃先进香,江遥和林婉心便束手站在她身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从古到今烧香拜佛的人都不少,要说佛教有多兴盛,那倒也不见得,许多人都是抱着拜一拜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的心态来拜佛的。但陈氏看起来却不像是那种没事贴些香油钱,有事了来拜一拜的人。她看着佛像深深拜下去的时候,江遥在旁边看着,仿佛都能从那眼中看出十分虔诚,一点慈悲。 陈氏的容貌固然很好,但美得很大众化,瓜子脸,柳眉樱唇,十个书香门第出来的美人,可能有七八个都是她这样温婉柔和的气质,古典美人的长相,何况她也有三十出头,并不年轻了。江遥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多特别,但看陈氏在佛前进香、磕头,却忽然有种惊艳的感觉。她的眼睛实在太美,秋水翦瞳,盈盈如诉,仿佛看一眼就能听懂她心底的愁绪,而那一点悲天悯人的仁慈,更是叫人心折。 江遥思绪飘飞,想着秦骁前些天和她说起过的八卦,据说太子当年虽然拗不过皇上的意思娶了这位侧妃,却始终不能忘情亡妻,对陈氏虽然优容,却并不亲近。有这样一个美人十年如一日地在身边,太子却丝毫没有动心,她绝对相信这位太子爷对亡妻是真爱了。 大约是陈氏太过虔诚,她在佛前叩拜时,连云氏和她们带着的几个小丫头,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她。 陈氏拜完便被两个丫头扶着起了身,对云氏一点头,便站到了一旁,旁边的两个师太有意请她到后院喝茶论佛,她却并不答应,只微微笑着看云氏三人。 江遥看她目光多数时候都落在林婉心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疑惑,便猜到了她这一趟的来意。九皇子萧承从小是她抚养长大的,她自己又没有亲生的孩子,萧承名义上是小叔子,其实跟儿子也差不多了。她多半是听说了九皇子对林婉心“另眼相看”,特地挑了个机会,来看看林婉心。既然是抱着看“儿媳”的心态来,有几分探究也是正常了。 江遥暗自笑笑,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乖巧地跟着云氏拜完,才和陈氏等人一起往后院去用素斋。她有意落后了两步,果然看到陈妃虽然和云氏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地会飘到林婉心身上。待众人坐下来喝茶后,更是笑着问她和林婉心可及笄了没。 江遥说了一声刚满十五,就只做怯怯状,把对答的机会留给林婉心去表现。 林婉心果然更“得体”一些,轻声细语道:“回娘娘,婉心比姐姐小了两岁,还未及笄。” 陈氏原本的目标也就是她,随口让侍女赏了件镯子给江遥,说是提前送她及笄礼了,便又转向了林婉心,温柔道:“婉心瞧着确实年纪小呢,这一趟来京城,还住得惯吧?” 林婉心抿了抿唇,半是浅笑半是羞涩:“住得惯的,天儿虽说比云南热些,可也不难熬,街上也很是热闹,叫人看着就欢喜呢。” 这是在变着法地显摆九皇子送的玉席好,让京城的夏天变得不难熬了。江遥勾了勾唇,觉得这小姑娘的显摆有些不合时宜。 陈氏仿佛并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微微一停顿后就笑了笑:“是啊,外头总是热闹的,平常待在家中可是无趣了?” 江遥在心里咦了一声,看起来这位陈妃是真的很想给九皇子找个喜欢的姑娘,虽然在刚刚那个话题上被林婉心的做派弄得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换了个话题啊。若是林婉心这时顺势说一句在府里闲来无事之类的,估计她就得请云氏带着她们多到她府上去走动走动了。 “平日里弄些书画消遣,看看庄子里的账目,也不无趣,”林婉心显然是以为她在考校自己,忙解释了一番,意图表现出自己宜室宜家的一面。 陈氏终于收回了从方才起就定在她身上的视线,转向云氏,淡淡道:“我听几位常来这里的夫人说过,这里的素斋很有特色,江夫人一定要尝尝。” 江遥见林婉心眼里满是欢欣期待,不得不端起杯子喝水,掩饰快要忍不住的笑容。 林婉心实在太想表现自己了,反倒弄得陈氏对她并不中意,现在聊的这几句,明显是越聊越冷淡了,她这样对语气特别敏感的人听了,甚至都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陈氏毕竟修养到家,即使转了话题,云氏等人也并未觉出什么,几人就着京城和云南素斋的菜色、做法的区别,竟也聊得很尽兴,用完素斋和茶点,陈妃就只说府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和云氏道别先行回府了。 *********************** 云氏还想和师太论禅,江遥看林婉心自告奋勇要陪她,便和云氏说了一声,带着银杏到后院寻了处阴凉地,坐着等她们。 银杏随手摘了几片竹叶,在手上拨弄了一下,就编出了一只小螃蟹来,江遥看着她玩,笑着打趣:“你这手艺,要是哪天不给我当管家了,去摆个摊也挺赚钱的。” 银杏娇嗔:“大小姐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就不惦记着我跑前跑后的功劳,也得惦记着我天天熬的那几锅绿豆百合汤啊。” “好,做饭的是大爷,我闭嘴,”江遥拿两根食指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叉,干脆闭目养神,去琢磨陈氏第一眼看到林婉心,为什么会忽然失神了。好一会儿功夫过去,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抓了银杏来问:“杏儿,你觉得太子侧妃有什么特别的么?” 银杏“啊?”了一声,一下子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江遥看了下偌大的园子里四下无人,便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我有个事想不通,想不通就一直惦记着,难受。哎,你就说说,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你对她是个什么印象吧?” “哦,印象啊……”银杏觉得这问题没头没脑的,但还是认真想了一会儿:“就是人很好,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们特别客气,还有就是对二小姐挺上心的。” 这些江遥都看出来了,便示意她接着说。 银杏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了,只好道:“还有就是我觉得陈妃的眼睛太漂亮了,说起来……呃,大小姐别生气啊,二小姐的眼睛跟她还有点像呢。” 江遥一愣,转头想想,确实就是这样。里提到林婉心基本上就是说她善良仁慈,温柔可人,对容貌的描述倒不多,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眼睛了。那些文字描述,如果要转换成真实景象,估计就是如陈氏那样一双眼。 银杏不知是不是怕她不高兴,说完之后又赶紧补充:“但是陈妃看着真,二小姐看着……就觉得闪躲,远不如陈妃的好看。” 这丫头眼光倒是刁,江遥笑笑,觉得陈氏和林婉心大概就是真·圣母白莲花和伪·心机小白花的区别,估计陈氏开始时也是觉得林婉心和她有几分像,所以才失了神。 银杏看她笑了,也放下心来:“大小姐想通啦?” “算是吧,”江遥一拍手,把她编好的几个小螃蟹摆在了地上,笑眯眯地站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行了,估计娘也谈完了,准备回府了!吃了一天素斋,我都饿了,回去咱们自个儿动手,做个糖醋排骨,再煮个糖芋苗,怎么样?” 银杏眼睛一亮:“大小姐要亲自下厨啊?” “嗯,奖励你今天慧眼如炬,不过食材得你去厨房弄回来。”江遥笑笑:“好久没吃糖醋的菜了,有点怀念,再加个糖醋桂鱼。” 银杏吐槽:“还不是大小姐偏心啊,打从秦骁来蹭饭起,大小姐就不爱做糖醋的菜了。” 江遥脚步一顿,想了下居然真的是这样,顿时老脸一红,嘴上却不饶人地反调侃回去:“啧,我还没做饭呢,都闻到酸味了,一会儿只要加糖就好了。” ****************************** 到京城后,一个屋子里就她和银杏俩人,江遥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做饭,但她今天心情颇好,很快就做完了两菜一汤一个甜点,让银杏端上了桌,打算两人开个小灶。 所以秦骁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酸甜的菜香,感觉牙根都是一紧。 江遥也是惊讶莫名:“你不是说要跟崔大人在城外待半个月么,怎么才十天就回来了?吃饭了么……呃,算了,没吃就饿着吧。” 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跟着就看到秦骁为难的神色,好笑地摇了摇头。 秦骁确实是刚从城外赶回来,但也不是特地上她这儿蹭饭来的,忙把正事说了:“太子急召师父回京,师父就连夜从城外赶回来了。” 江遥皱眉:“出什么事了?” 秦骁犹豫了下,看她刚才明明还吃饭吃得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却眉头紧蹙,不知为何,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着急跑过来。 江遥看他犹豫,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是什么事?” “听师父说,是太行山战事不顺,”秦骁说完赶紧补道:“说是久攻不下,还被烧了一次粮草,皇上觉得失了颜面,太子奏请,让师父去督战。” 江遥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打仗么,有输有赢的,没啥了不得的,再说等秦骁过去,估计就一马平川所向无敌了。 第34章 秦骁初见太子 第34章秦骁初见太子 江遥得知她爹没事,食欲又回来了,拿起刚才放下的筷子继续吃饭,只抽空问了句:“顾宁不是跟我爹去了么?怎么会这么惨的?” 她能理解她爹搞不定太行山的事,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她爹的主战场是云南那边,对这种山林里面的游击战不擅长很正常。但她基本无法想象顾宁居然会在战场上受挫啊,倒不是她有多相信顾宁,而是书里面对顾宁的描述实在是太厉害了。 但秦骁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想起了顾宁在沙盘上奇谋诡计层出不穷,把他逼得进退两难的情景,只觉心里又苦又涩:“顾师兄确是奇才。” 江遥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心说该不会是因为她推崇顾宁没夸他而吃醋了吧?看秦骁一脸心塞,忙咳了一声,转开了话题:“太行山很难打?” “顾师兄没去太行山,他在半途病倒了,听说像是水土不服,一整天水米不进的,还发着烧,将军就让他就地住下休养身体了。到了太行山后,九皇子下令强攻了几次都没能攻下来,反而自家大营频繁被骚扰,甚至还被截了一次粮道,烧了粮草,现在状况有些不太好。” 江遥暗道顾宁还真是符合作者体弱多智这个设定,顾宁要是没病倒,太行山这一仗估计根本没秦骁什么事,就只是给九皇子刷点军功的,而现在却要变成了崔离带秦骁去刷经验值和荣誉值了,看起来,秦骁的运气是碾压九皇子的。 但太行山毕竟只是一次小仗,听秦骁的口气,虽然没打赢,但也没到多危急的时刻,江遥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要派崔离去,这实在是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便疑道:“崔大人主管兵部后已经多年不上战场了,朝中能领兵的人不少,既然情况不是太严重,何至于搬出崔大人这尊大佛去督战啊?” 秦骁摇了摇头:“师父没具体说,不过我想,这应当是太子的意思。” 江遥放下了筷子,示意银杏收拾碗筷出去看着点,一边让他继续:“坐下说。” “前几日太子去营中视察,和师父说起了太行山的战局,言谈之间十分忧心,还问到太行山攻守的要点,”秦骁回忆道:“师父说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就和我摆沙盘推演了两局……” 崔离这话可不实在,这些年他主持兵部,还编着兵书,早就已经从“军事实战”岗位转成“军事理论”岗位了,要对太子解释一下太行山的情况,应该是易如反掌。他却偏偏要叫秦骁来演示一遍,想必是要给秦骁一个表现的机会。江遥笑笑,为秦骁高兴:“崔大人对你用心良苦。” 秦骁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把后续的事和她说了。 崔离先是让秦骁攻太行山,自己模拟流寇来防守,秦骁几次奇兵突袭都被识破,没能攻破防守,但他稳扎稳打,虽然没能取胜,也把营盘守得稳如泰山,崔离考虑了许久,反倒拔下了自己的旗子,对太子解释:“长江后浪推前浪,秦骁安营下寨的位置选得太刁了,要是当真在此处下营,以秦骁的能力,可以成瓮中捉鳖之势。围上一个月,我确实不战自败。” 太子看着沙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崔离便和秦骁换了攻防位置,这一回,崔离老辣的手段就凸显出来了,大军压境,有时佯攻,有时强攻,秦骁无法分辨,不得不每次都严阵以待,但崔离还不时分出小股队伍与秦骁的两翼周旋,弄得秦骁左支右绌,捉襟见肘,苦思冥想守了二十天,还是投诚认输了。 崔离平常对徒弟很严格,但看他沮丧,反倒安慰起他来:“很不错了,守了二十天,我至多也就比你多守十天。” 他安慰完了小徒弟,才转向太子,一指沙盘:“如殿下所见,太行山地势易守难攻是不错,但是也有致命的弱点,就是人马不足,粮草不继,这场仗,应该不难打。” 太子“嗯”了一声,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才道:“说不得,将来还要劳烦崔大人……这位小公子,想必是崔大人高足了?” 崔离满意地点头:“是我家小徒弟秦骁,秦骁,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崔离对他的喜爱不言而喻,太子也愿意给几分面子,赞道:“崔大人肯收的徒弟,自是英雄出少年,秦骁年纪瞧着比九弟还小些。” “他才十四呢,比九殿下小了快三岁,”崔离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太子仿佛是晃了下神,轻轻闭了下眼,才抬头看秦骁:“十四,大好的年纪……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崔离没有再接话,只把沙盘推平,朝秦骁招手:“今天你帮我去督查士兵训练,我陪太子出去走走。” **************** 秦骁说完,江遥也就明白了。太子当初去军营视察,多半就是为了找崔离,看来他是早就有了让崔离去督战的意思了。 但要猜太子为何要这么做,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江遥热衷于揣度人心,倒觉得颇有挑战性,和秦骁一起琢磨:“你觉得,太子提起九皇子,是什么态度?不高兴多些,还是担忧多些?” 秦骁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谨慎道:“我觉得,应该是兼而有之。” “那也说得通,其实九皇子在太行山吃了亏,太子若是有心要与九皇子过不去,大可坐视不理,等九皇子下不去台主动求援,那么不管是谁去拿了这份功劳,九皇子脸上都不会好看,但他却偏偏去请了崔大人,”江遥觉得这位太子爷或许真的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即使自己一手养大的九弟有了取自己而代之的想法,他也没有下狠手:“崔大人在军中的威望可谓是高山仰止了……九皇子不如崔大人,那是一点都不丢人。而且,可以想见崔大人绝不会贪这点功,多半还会在皇上面前为九皇子和我爹说话。” 秦骁一向喜欢她条分缕析抽丝剥茧的样子,总觉得她说这些的时候,眼里的光能把所有东西都点亮,刚开始时甚至会为之失神,现在总算是稍微习惯了点,还能接上话:“大小姐说的是。但我觉得……太子请师父出马,也是真心为了朝廷,为了将士们的安危,不愿再多生波折。” 这大概是秦骁第一次反驳她,还是为了旁人。江遥惊讶地看着他:“你对这位太子爷印象很好?” 秦骁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想了想,还是摇了头:“不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江遥哦了一声,她不太信第六感这种事,但是天命男主的第六感,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也许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在原著中,太子对秦骁也很不错,继位后对秦骁一直信赖有加,甚至把他封了异姓王,据说这是开国以来第一个,也是萧氏一朝三百多年历史里唯一一个异姓王。 “大小姐,师父说,让我回府里禀告,做好出发的准备,”秦骁微微低下了头:“我已经和章统领报备过了。” “嗯,什么时候动身?”既然是去督战,多半也不用再点兵马,江遥估摸着,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师傅已经连夜先赶过去了,但上回粮草被烧,这次押运很是紧要,师傅要我跟着运粮的人马压阵,”秦骁连忙道:“后天一早出发。” 运粮的已经犯了一次错了,这回要是再被劫被烧的,要面对的就是多方的怨气和皇帝的震怒,但如果在遭遇困难的情况下守住了,这也是露脸的绝佳机遇,崔离显然是信得过秦骁,打算让他搏一个出头的机会。江遥有点担忧,但看秦骁一脸跃跃欲试的期待,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笑道:“说起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挺倒霉的,我就不给你弄什么平安符平安扣的了,免得把你的运气都带坏了。” 她这话其实是心声,说起来简直心酸,但秦骁哪知道她的纠结,只当她是开玩笑,抿着唇摇了摇头:“什么旁的东西都不用。” 只要大小姐愿意看着我。 ********************* 第二日就有崔离的属官莫辞过来请秦骁去军中,安排运粮的人手和路线,秦骁既已禀过江遥,便潇洒跟他走了。 负责押运粮草的是京畿驻军的一个偏将,名叫卫镇,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有三十好几的样子,见了崔离的属官很是尊重,客套道:“莫大人,崔大人前晚急召属下,说会让他的爱徒过来指点一二,不知那位秦公子何时会来,我等可要做些迎候的准备?” 莫辞掩了掩笑意,把秦骁往前一让:“卫将军,我这不是把人给您送过来了么?” “嗯?”卫镇只当秦骁是他的跟班,根本没往他那儿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惊又疑:“莫大人是说,这位……就是秦公子?” 秦骁知道自己的年纪看起来有点太出格了,怕他尴尬,赶紧一拱手:“小子秦骁,奉师父之令前来向卫将军报到。” 卫镇把他上下一通打量,觉得他说不定还没自家儿子年纪大,他刚刚还恭恭敬敬地要请人家“指点一二”,这实在就有点尴尬了,好在秦骁识趣,给他铺好了台阶,赶紧收拾起惊掉了的下巴,回了一礼:“秦公子客气了,你是崔大人的爱徒,能来给我们压阵,我可是求之不得啊。来,咱们客套话也别说了,我带你去看看看人马和粮草。” 第35章 太白楼遇太子 第35章太白楼遇太子 秦骁去了太行山后,就没人给江遥传战场的消息了,江家再次归于平静,江遥也只在偶尔去给云氏请安时,会听到云氏为丈夫忧心,但家中如今都是女眷,想打听消息也没处打听去,江遥只好期待战事能像崔离和秦骁演练得那样,在一个月内结束。 好在京城人民的政治热情都挺高,银杏等人日常出门买个东西,都会听到有人在讨论太行山的战局。类似于崔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九皇子终于打了胜仗了,听说太行山的流匪已经下山投降了,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皇上对老百姓还是挺好的,有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要占山为王啊…… 许多说法不一而足,但基本上都是好消息,从这八卦中来看,自从崔离去了太行山,朝廷的军队可以说是节节胜利势如破竹了。 银杏知道江遥挂心这件事,只要出门,都会刻意留心打听几句,只是流言毕竟不比邸报,老百姓传的一般都是崔离、九皇子这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连江浩成的名字都很少能听到,更别提先前丝毫没有名气的秦骁了。 但打胜仗的消息传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军队回转。 一转眼间,崔离出发已有快两个月,京城的气候都已经从盛夏走到了中秋,云氏越发担忧,江遥看她嘴上虽然不说,精神却不如前些日子,只好想法子找点事分分她的心:“娘,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京城的习俗和咱们云南一样么?” 云氏方才正在走神,听她这一问,才笑着看她:“京里有灯会的,虽说没有元宵那么热闹,但也颇有意思,上回回京述职,只住了一个月不到就回去了,倒是没赶上,这回你和婉心可以出去逛一逛灯会。让福婶和章统领带几个人陪着你们。” 林婉心乖巧道:“义母不去的话,我也在家里陪着您吧……对了,我听人说,京城里有不少人家是有节礼来往的,崔夫人待咱们亲近,上回还请咱们去赏花,这回我们要不要回礼?还有、还有旁的几家……” 崔夫人自从上回被崔离说过之后,对江家这边连一声虚邀都不曾有过,何谈亲近?至于旁的几家,难道是指太子侧妃陈氏?江遥皱了皱眉,对她的“单蠢”有点无语,心说这位玛丽苏姑娘不会真的以为太子侧妃对她印象特别好吧? 好在云氏还是有点眼力见,拿的定主意的,笑着摇头:“咱们在京城只是客居,等你义父打完仗回来,咱们就要准备回云南了,这些人情往来,能免则免,崔夫人她们也会理解的。好了,难得在京城,你和遥遥一起出去逛逛吧,这里确实比肃阳城热闹许多,只是要小心些,别走散了。” 林婉心没再说什么,颇有点意兴阑珊地“嗯”了一句。 江遥倒是挺想观赏下古代的灯会的,但是想到要跟林婉心一起逛,也有点倒胃口,奈何母命难为,只好一捏鼻子认了。 *********************** 元宵可以放河灯、猜灯谜、吃汤圆,还有一夜鱼龙舞的灯会,中秋节的稍微逊色一些,但也是一年里头难得没有宵禁的几天之一,街头巷尾都颇为热闹。 江遥和林婉心带着福婶、银杏、绿萝走在前头,章阳带了两个人缀在后面,他们都是练家子,还算跟得住,但街上人熙熙攘攘的,他们也不敢离太远,怕和江遥等人走散了。 京城的中秋已经颇有点寒凉了,他们还是跟得一头的汗,江遥看了两次,有意放慢了速度,索性找了一家街边的摊子,招呼林婉心和银杏等人:“逛半天了,坐下歇会?” 这是一家卖糖水的摊子,满满的桂花香,林婉心把这摊子打量了一遍,悄悄皱眉:“姐姐,这儿人来人往的,咱们还是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吧?前面那家太白楼看起来不错啊。” 中秋佳节,多的是举家出来闲逛的,放眼看过去,满街之上也没个清静的地方。这家糖水摊子已经算是颇为干净整洁了,江遥看林婉心委委屈屈地不愿,也只得作罢,往她说的地方一看,果然有一家叫太白居的两层小楼,在二楼的扶栏上挂满了各色彩灯,十二生肖、花草虫鱼,每一只灯都是惟妙惟肖,看着就十分招人喜欢。最为别致的是,这家店分明处于最热闹的地方,门前却并没有多少人,看着也不吵闹。 在吃什么去哪吃这种小事上,江遥一贯不纠结,自然不跟她争执,随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去这家。” 一众人走到太白楼门口,才发现这楼下的大堂居然全部都空着。江遥顿觉不可思议,外头那么人挤人的,就算这家特别高端特别贵,总也会有人进来歇歇脚吃点东西的吧。 他们还没进门,就立刻有人拦了上来:“几位,本店今日有我家主人包场,不方便接待其他人,请几位另寻一家店吧。实在是抱歉了。” 原来是被包场了,而且还是大手笔地包下了整座楼,却只用了楼上的位置,难怪能闹中取静呢,江遥摊手,看着林婉心:“算了,既然找不到你中意的地方,咱们早些回去?” 她逛了一圈,好奇心早就满足了,也不想跟一个互相看不惯的人一块逛街。 林婉心却是皱了皱眉,轻声道:“就算是权贵,又何必弄出这样的做派呢?岂不是叫人心寒?” 江遥很想吐槽一句“女主就是戏太多”,包场的人有钱乐意花,开店的人有生意乐意做,这一拍两合天经地义的事她哪里来那么多感慨? 最重要的是她还“代表”别人“心寒”,外头人来人往,有钱没钱都能总归找着合适自己吃饭的地方,多这一家店不多,少这一家店不少,到底哪里“心寒”了? 然而林婉心说完了居然还站着不走。刚刚拦着她们的人也皱起了眉:“这位姑娘,我家主人昨日就已提前包场,既没有强行赶客扰民,也没有少了店家一分银子,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交易,不知怎么就让姑娘心寒了?” 江遥转头掩了闷笑,心里暗暗赞了句说得好。 林婉心何曾被人这么直白地当面训过,脸上顿时就红了,绞着帕子咬了咬唇,低声道:“就算如此,又何必拒人千里呢,好好的佳节,本就是同庆同乐的。” “我家主人喜静,不喜别人打扰,”那人眼里也冷了下来:“姑娘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在下无礼了。” 江遥也受不了林婉心的圣母道德绑架,但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既然把人带了出来,也得平安带回去,可不打算在这里惹出事来,赶紧拦住了要上前护主的章阳等人,弯腰微微一福:“抱歉,舍妹不懂事,打扰了。” “罢了,请速速离去吧。”那人倒也不难说话,见她认了错,就比了个“请”的手势。 江遥道了声谢,见林婉心还要说话,直接把她往自己后面一拉,推给了福婶,低声警告:“把你不合时宜的善良收一收,惹了这人爹也救不了你。” 刚才这人比了个手势,腰间的牌子晃了下,江遥眼尖地看到了“禁内”两个字,心知这多半是大内的侍卫,能带这么一个人出来守门,里头的人绝对不是她们招惹得起的。 她平常总是笑的时候多,林婉心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冷肃的模样,一下被震住了。 江遥不和她多说,示意福婶感觉拉着她走,自带了银杏绿萝几个转身就走。 那侍卫看她们走了,身体轻轻一晃,就拔地而起“飘”到了二楼,江遥等人若是看到,就该为刚才的选择感到庆幸了,这人的功夫显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他悄无声息地落地,单膝跪地:“属下失职,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爷的兴致,请爷责罚。” *********************** 二楼只有临窗那桌坐了人。摆了两副碗筷,点了满桌的菜,却只有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看着外面挂满了的彩灯,仿佛并不在意:“好好的日子,说什么责罚,你跟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么?纵是我要罚,也有人要求情的。” 那侍卫也不等他叫起来了,微微一磕,起身站到他身后:“是,太子妃总是宽仁。” “她是赏罚分明,心里自有尺度,”太子往对面的空位置看了一眼,满是温柔,仿佛那里真的有人似的,举杯一敬,自己喝了个干净,看了看外头江遥等人的背影,到底是笑了笑:“后来说话那个丫头,倒是有几分机灵果断。莫九,查查她们的身份,看是真的无心路过,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派来的。” “这是江浩成家里的女儿,应当确是巧合,”莫九略一想,回道:“前头说话的是他的养女林婉心,就是前几个月九殿下特地给她送了东西的,爷说的是那个是江浩成的独女,叫做江遥,爷前些日子赞过的那个秦骁,据说就是她向江浩成推荐进府兵的。” 他对太子身边所有有牵连的人,都早已摸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秦骁是江遥推荐入府兵这件事都翻查了出来。 太子“哦?”了一声,有点意外:“原来是江家女儿……这丫头眼光挺好,秦骁确实不错,这一回他不但护送粮草,还打退了对方数次突围,立功不小,崔离多半是要为他请赏的。” “殿下若是看中他,不如让他留在京城任职,正好也给了崔大人面子。”莫九显然是他的心腹,不但负责护卫他的安全,就连这种事上也能插上一句嘴:“九殿下这些年在京畿驻军里头……布置的人可不少。留下秦骁,借着崔大人的关系,也可以牵制一二。” “九弟的事我自有打算,”太子反倒摆了摆手:“至于秦骁,他才十四,这点年纪,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呢,搅在京城这趟浑水里,未免可惜了……” 他说到秦骁的年纪就有点黯然,莫九跟了他二十多年了,如何能不懂他的心思,忍了又忍,到底是跪了下来,恳求道:“殿下,太子妃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本不该说……可逝者已矣,太子妃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自苦。看九殿下如今的心思,您……您何不、何不为我们添一位小主人……” 太子沉默了,许久才对着对面空位敬了一杯酒,苦涩道:“等崔离他们回来,看看再说吧。” 他不愿负了亡妻爱子,当年把九皇子抱来亲自教养,也有这个因素在,然而养着养着,才发觉对方狼子野心,竟养成了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他身处这个位置,并非自己一个人一条性命,身上系着太多人的性命和前途,如何能当真不管不顾,任性到底? 莫九听他这一回竟然没有斥责自己,甚至没有拒绝,知道他多半是对九皇子灰了心,愿意重新筹谋了,心下也是又激动又酸楚,重重地对着那空位磕了个头。 太子眼眶一热,摆手让他起来,叹了口气:“好了,暂且不说这些,如今太行山战局已定,崔离也快回来了。你去查探下他们何时启程,顺便给我写个折子,我要亲自出城去迎他们。” 第36章 秦骁初战立功 第章秦骁初战立功 太行山大胜的消息在半个月后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大约是因为先前打得太憋屈丢了朝廷的脸面,这一回大军凯旋,皇帝特地派了太子去迎,还迎到了京郊。 江家也是一团喜庆,从云氏到章阳等人,各个都是喜上眉梢的,特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等着迎接江浩成回府。 江遥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本来以为当天他们就能进城回府了,等到夜都深了却浑没半点动静,看银杏已经捧着脸打瞌睡了,赶紧把人推醒了:“回床上去睡吧,都这么晚了,今天估计不回来了。” 银杏“唔”了一声:“咱们不等啦?章统领是说,按照规定,他们肯定是要先把大军在城外安置妥当,然后等皇上召见,才能进城复命的,一般来说,要到明日才能回府。不过这一次是太子亲自去郊迎的,也许会快一些,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江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道:“你跟章统领……好像混得挺熟悉的了啊。” 中秋的时候一道出门,她就发觉了,章阳似乎对银杏颇为照顾,但她怕银杏没这个意思,问多了这姑娘尴尬,也不好多说,如今看银杏一口一个章统领的,似乎也并非无意啊。 银杏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小姐说什么呢?我尽心给大小姐打听消息,大小姐还拿我打趣!” “哦,好好好,不说不说,”这反应一看就是害羞了,江遥笑了笑:“你今年十七,反正也还小,等你害羞完了,我再给你考虑这个事啊。” 银杏羞得脸上通红,却并没有否认,江遥心知肚明,小声跟她讨论:“我觉得章统领人还不错,人品正直,功夫也好,有前途。” “章统领确大有前途,我哪儿配得上他,大小姐别乱说了。”看她当真为自己筹谋起这件事了,银杏却摇了摇头:“他家中……在肃阳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 这一点江遥还真不知道,听银杏解释了一番,才知道章阳家里出过一个举人哥哥,家里又颇有积蓄,用现代的话来说,算得上是抢手的工作稳定家境富裕的优质男青年,以家世来说,银杏家里确实比他家差了一大截,不怎么门当户对。 看银杏笑得勉强,忙捏了下她的脸:“只要他真心待你,我就去跟我娘说,请她给你们做主。你的卖身契,我直接给你撕了,到时候两个年轻人你情我愿的,有什么配不上的。” 银杏听她说得老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大小姐,您说这话,听着好像您有多大年纪了似的。” 可不就是比你大了很多么,江遥笑笑,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去睡吧。这件事我知道了,会放在心上的。” 银杏“哎”了一声,正打算去睡,却听到前面院子里有了动静,两人凝神一听,不止有人在跑动,还有人在喊“将军回来了!” ************************** 江遥惊喜地跳了起来,虽然知道他们打了胜仗,但没看到人回来,总是不踏实,一来怕出什么意外,二来江浩成这回毕竟前期吃了败仗,不知会不会被皇帝责怪。一听江浩成回来了,困意顿消,站起来就往外面走,边走边关照:“杏儿,我去前面看看,你要是困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但银杏哪儿还睡得着,看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就出去了,连忙取了披风捧着,追着她去了。 江遥跑到前院,江浩成也刚好进门,秦骁落后他一步,再后面才是他的两个亲卫。江遥看云氏还没来,赶紧迎了上去:“爹,您回来啦!” “遥遥,”江浩成跟家人一别四五个月,看到女儿也是十分激动,按了按江遥的肩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在等爹回来嘛,”江遥顺势一挽他胳膊,另一手朝秦骁比了个大拇指,对江浩成甜甜道:“娘肯定也在等您。” 他们说话间云氏和林婉心也到了,两人分别和江浩成说了两句话,江浩成看她们都是匆忙从屋里出来的,忙扶了云氏,让江遥和林婉心先回去:“这么晚了,遥遥和婉心快回去歇着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云氏也笑着点头:“是是,都回去吧,大家都早点休息。” 江遥心知江浩成这一路奔波也是挺辛苦,乖巧地行了个礼,对沉默着跟在江浩成后面的秦骁微微点了下头,和林婉心和气地道了个别,就转身往自己屋里去了。 银杏还捧着她的披风跟在后边,刚出了前院,眼一眨身边就已经多了个人,吓得她一个激灵。 江遥倒是平静,转头看了一眼,脚下步子都没停:“没有急事的话就明天再说,这么多天都等了,还怕多等这一晚上么?”从她刚刚给秦骁比了个大拇指后,秦骁的视线差不多就一直没离开过她,江遥怕他有急事要说,才示意他跟过来的。 秦骁似是想了下,才点头道:“好,那我先送大小姐回去。” 三进的宅子并不大,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江遥的屋子,借着屋里的灯光,江遥才发觉秦骁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晒得黑了点,面容也脱了几分稚气,多了英挺。 秦骁也定定地看着她,江遥冲他笑笑:“打了胜仗到底不一样,乍一看都觉得变了样了……挺好,快回去吧。” “那我明天再来,”秦骁总算是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指了指银杏手里的披风:“快进屋吧,别着凉。” 江宅就这么一点地方,又是人多口杂的,秦骁不敢在江遥屋子门口多留,抓紧时间说了这一句,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银杏关上门就赶紧给江遥倒了杯热茶让她驱寒气,忽然感慨道:“大小姐,我怎么觉得,秦骁变了好多啊。” 江遥笑了下:“变好看了还是难看了?” “也不是好看难看的,就是觉得整个人都不一样,”银杏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模糊道:“说话的时候,好像一下子成了大人了。” 她说得不明白,江遥却还是听懂了,她对语言语境语气敏感,知道银杏会有这一感慨,多半是因为秦骁刚才那一句“快进屋吧,别着凉”。 这是一句有些强势的关心,如果这句话是从江浩成或者云氏口中说出来,银杏肯定会觉得再正常不过,从秦骁口中听到,就有些意外了。 江遥自己也感受到了不同,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秦骁身上多了自信和强势,大约是在战场上淬炼过,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太一样了。 ********************* 江浩成离京时还是四月,如今都已经到了晚秋。一去半年,这场仗似乎并不像当初预期的那样轻松,但好在总算是赢了。皇帝召见几人时兴致颇高,非但没有怪罪他们前期失利的事,还口头嘉奖了一番,又让太子代他设宴为众人接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太子府的请帖在第二日一早就送到了江家,江家一桌人原本正围坐在一起吃饭,一听太子府长史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那长史对江浩成十分客气,双手奉上了请帖:“将军,殿下奉皇上旨意,请将军和秦统领到府上一聚。” 江浩成也是恭敬地接了帖子,客气地封了红包给那长史:“宋长史太客气了,还亲自走这一趟。” “殿下说了,设宴虽是皇上的旨意,可也不用太过拘束了,都是相熟的人,听说夫人和两位千金与我们陈妃娘娘还有一面之缘,到时也请一并到府上来。” 听这意思大概就是太子招待崔离、江浩成等人,太子侧妃招待各府女眷了,情理上来说,倒也是正常的。太子这么抬举,江浩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和云氏一道向长史道了谢,把人一路送到了大门外。 江遥和林婉心也跟着送到了门外,林婉心回来后便问云氏:“义母,我们也可以进宫么?” 她一脸又是惊讶又是期待的小表情,逗得云氏也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 江遥一路都在看跟在那长史后面的侍卫,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了,一听林婉心说话,瞬间就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中秋那天在太白楼外守着的一个便衣侍卫,她们离开后,这人似乎跟踪了她们一段路。 这么说来,那一日在太白楼中的,居然是当朝太子? 江遥晃了下神,看了看江浩成和林婉心,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自己的猜测。 但太子那一日显然是微服出门的,后来也并没有追究她们,想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江遥实在不想再听林婉心“表现”一遍她的“善良”,低头一敛,决定把这件事埋在自己心里。 江浩成没注意到她走神,忙着给她们解释:“太子不住在宫里,虽然有东宫,但基本常年闲置着。方才宋长史说请我们去府上,说的应当是皇上的潜邸,当年的三王府。皇上继位后,就把这座王府赐给太子,改成了太子府。太子念旧,一直住在那里,没有搬入东宫。” 这一点江遥倒是早就从秦骁的情报里听说过了,她不太在意是进宫还是去太子府,倒是比较在意刚才那长史特意提到,太子请江浩成和秦骁一同赴宴。 看来,秦骁这一趟立的功不小。 林婉心则含羞带怯地问了一句:“义父,那崔大人和九皇子也会去么?还有崔夫人……上回有幸见过崔夫人,婉心一直十分敬慕。” “哦?你们去过崔家?”江浩成明显没找准林婉心的重点,转头问云氏:“崔夫人和崔老夫人,身体都还好吧?” 江遥闷笑,看林婉心插嘴又不是,不插嘴又不是的,不由琢磨起林婉心到底是因为九皇子对她的“特殊待遇”而满足了虚荣心,还是当真对九皇子有了那么点意思。 第37章 太子府庆功宴·上 第37章太子府庆功宴·上 太子虽然说了庆功宴是家宴性质的,不必太过拘谨,但毕竟是代皇上设宴,江浩成岂敢怠慢,早早就让家人做起了准备。 云氏、江遥和林婉心都有一些正式场合的衣服和首饰,这一回又特地按着京里流行的样式各自打了一副首饰,江浩成还特别关照云氏为秦骁也准备几套衣服。 云氏请了裁衣师傅和首饰铺子的掌柜到家里来,原是打算把秦骁叫过来量体裁衣,再挑些配饰之类的,派人去一问,才知道秦骁一大早就被崔离派人叫过去了,一时就有些为难。看了看那师傅带的小学徒,转而问那裁衣的师傅:“要不就请师傅为他选几套成衣吧?我看秦骁的个子和这位小哥差不多。” 江遥本来正在事不关己地喝茶吃点心,闻言就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学徒,估摸了一下,闲闲更正:“秦骁应该比他稍微高些。” 云氏还要准备给太子府女眷的礼物,也没那么多心思关注给秦骁选什么样的衣服,正好江浩成就让人来请她去库房,便索性把事情交给了江遥和林婉心:“遥遥,婉心,我还要去库房看看,你们招呼一下两位掌柜的,首饰衣服有什么要改的,也尽管和他们说。” 江遥其实觉得带点云南风情的首饰挺好的,本来江浩成就是守边的大将军,她们又何必搞得跟京城里的贵门小姐一样呢?但云氏和林婉心兴致勃勃地要挑首饰,她也只好保持一致,干脆把决定权交给了林婉心:“婉心来看看吧,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林婉心和她客套了两句,便去招呼那位首饰铺子的掌柜了,江遥重裁衣师傅笑笑,看似随意地挑了几套成衣,并配套的鞋子和发带:“就这几套吧,他人也不在,按着你这小学徒的身板再高出两寸的样子做就行了。” ********************** 崔离和江浩成这一阵子都被皇帝特别准许放了假,江浩成忙着陪夫人女儿,崔离则直接把秦骁拘在了自己家里,武艺、兵法、阵式轮番考校了几天。一连十多天,崔离几乎是进进出出都把他带在身边,显然十分亲近爱重。崔家众人都知道自家老爷子对这位秦公子的喜爱不亚于当年的小顾公子,不但把最大的一处客居给了他,衣食方面也是无一不精致。 崔离主持着兵部和兵书修编,手头事务繁杂,虽是休息在家,也时常会有客人来访,公务私事都有,他见客人时也不避讳秦骁,总把他带在身边,还常常不经意地把秦骁作为得意弟子“介绍”一番。几次之后,秦骁也察觉出了不对,主动对崔离道:“师父,我一直在府上叨扰,实在是太给您添麻烦了,一会儿我还是回江家去吧,明早再过来跟您练功。” 崔离瞪了他一眼:“想偷懒啊,晚上的兵书不学了?” 秦骁笑笑:“我带回去看,明早过来,师父尽管考校。” “既然在哪都是看,那你还跑回去干嘛?”崔离不肯依:“我府上是缺你吃的了还是短你穿的了?” 秦骁连忙摇头:“没有,府上的人都很客气。” 崔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还算满意他的回答:“那急着回去干嘛,江家有宝贝等着你回去捡?”他说话间还指了指秦骁面前的书:“就在这住着吧,你不挺习惯的么。” 看他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秦骁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索性合上了书:“师父,我是江家的府兵,本来就应该回去的。再说……等江将军这回述职结束,我也还要回云南去。若是在您这儿住得太习惯了,只怕也不好。” 崔离不跟他绕圈子:“拐弯抹角的,就是想跟我说,你不肯留在京城,还是要回云南去?” 秦骁很是爽快,一点头承认了:“是。” 崔离看着他,问了句“为什么”。 秦骁丝毫不犹豫:“我出身低微,又无寸功在身,想晋身,就要有过硬的军功作资本,去边境才有机会立功。我不愿留在京城,让师父舍了面子为我铺路。” “你以为我让你见几个京城的官,就是要让你留下来入官场啊?”看他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崔离反倒欣慰地笑了,乐呵呵的:“你想留我也不留你。京城的仗你现在打不了,不如还是去边境,就先在浩成军中吧,开疆裂土也好,保家卫国也好,还能有点作为。但这些人你还是要见的,打仗比的不止是前方的兵力和谋略,还有后方的支援和稳定。现在有我在,当然没有人为难你,若是以后我不在了,这些人脉,你总是要自己经营起来的。” 秦骁没想到他竟为自己想得这么远,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感动,喊了声“师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崔离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你在我这也住了半个月了,毕竟是江家的府兵统领,过几天去太子府你还是要跟浩成他们一道去的,明天就搬回江家去吧。还有,致远给你准备了几套衣服,回头你记得去取了。” 秦骁眼眶微热:“谢师父和四少爷记挂。” 崔离摆摆手:“到了太子府上,切记多听少说,到时候九皇子也会去,不管他们说什么,有什么机锋,你只当听不懂就是了。还有,太子府里不比自家,尤其是东侧院,不得太子允许,绝不许踏足,记住了?” ************************ 江家请的这位裁衣师傅手脚很快,只用三天就把几套衣服送到了银杏手上,银杏把衣服送到章阳那里,关照他让秦骁回来之后试试大小,等了快半个月,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秦骁才出现。 江遥正好去了云氏那里请安,银杏正在做针线活,一看到他忙起身给他倒水:“秦统领有事找大小姐?” 秦骁道了声“劳烦银杏姑娘”,又应了一句“是”。 银杏眼眶红红的,低着头放下水就走:“那秦统领稍等。” “银杏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秦骁急了,怕是江遥出了什么事:“大小姐呢?” “大小姐去夫人那了……” 江遥刚回来,就听到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一看银杏的样子,不由疑惑:“什么情况?秦骁你把我们杏儿惹得不高兴了?” 秦骁完全莫名其妙,连连摇头:“大小姐,我刚从师父那回来,回京城第二天就被师父叫去了,没来得及给大小姐请安。” 言外之意银杏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一点都不知情,江遥估计银杏也不太可能跟他扯上什么事,“嗯”了一声,把银杏往自己身边一揽,替她擦了眼泪,推到里屋去了:“杏儿先去帮我熨一熨衣服,一会儿我们再说话。” 秦骁一直看着她,等她回来示意自己坐下,才伺候了茶水在一旁坐下了:“谢谢大小姐。” “谢什么?”江遥没反应过来。 “章统领说,是大小姐亲自为我选的衣服,”秦骁脸上可疑地红了下,低着头说完。 江遥心里纠结了下,总觉得这位大男主太容易被撩到了,单纯的少年情怀让她也有点动容,问道:“穿着合适么?” 秦骁立刻点头:“合适。” 江遥看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不合适我也不会收回来,急什么?” 秦骁大概是紧张,正端了水喝了一口,闻言居然呛得咳了起来。 江遥又好笑又无奈:“当心点,对了,找我什么事?” “咳,今天师父和我说,他想为我请赏,让我去将军军中,”秦骁赶紧说正题,有点忐忑:“大小姐,我答应了。”这件事他并没有征求江遥的意见就答应了,怕江遥会不高兴。 江遥立刻点头:“好,挺好的。” 她丝毫没有不悦,秦骁反而有点失落,低着头半晌,才极低地说了一句:“可是以后……就不能常在大小姐身边了。” 江遥耳根一热,饶是一贯能言善辩,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接这话,索性只当没听到,正色问他:“后天你是跟我爹去太子府,还是跟崔大人一道去?” “跟将军一起去,”她有意回避,秦骁也不再提刚才那句,只把崔离关照他到了太子府要注意的事和江遥说了:“我听师父的意思,东侧院是太子府的禁区,大小姐别忘了。” “行,我记住了,”到了京城之后,银杏的人脉发挥不出作用了,但她又多了秦骁这个耳报神,江遥想想也觉得不错,对秦骁指了指里面房间,悄声道:“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杏儿,对了,你有空的话帮我打听件事,太子和京城的太白楼,有什么关系吗?” 秦骁不明白她为何要打听这个,但还是用心记下了。 **************************** 太子府的庆功宴定在九月底,正是吃蟹赏菊的好时节。这座王府是皇帝当年的潜邸所在,皇上登基后就赐给了太子,更名太子府了。据说太子念旧,且为表对父亲的敬重,除了匾额外,府里一直保持着原先的格局,许多地方甚至连陈设都丝毫未变。 宴席就设在前院的大厅里,正对着厅外的一汪湖水和满院金菊。 江浩成一家人到的时候,太子和侧妃陈氏正在和九皇子说话,江浩成刚带着云氏、江遥、林婉心和秦骁一一行了礼,崔离和夫人也就到了。 太子一脸喜气,似乎格外高兴,挽着陈妃让众人免礼,率先入了席:“既然都到了,咱们这便开席。今日原本是为诸位庆功的,现在么,孤倒也要抢一抢诸位的风头,凑一个双喜临门……太医刚刚来过,诊出陈妃已有了两月身孕。”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一句话落地,像是人为地把时间静止了两三秒。一瞬间的沉默过后,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道贺。 江遥和林婉心坐在最末一席,完全不惹人注意。江遥四下一看,各人的反应当真是千差万别。 陈妃今日穿了一身水红的衣裙,温婉柔和地坐在太子身边,除了开头招呼众人时道了句免礼外,就一直一言未发,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江浩成和崔离这样知道陈年旧事的,明显又激动又高兴,崔离甚至借着举杯的动作飞快地按了下眼睛。云氏和林婉心不明所以地跟着道贺。秦骁则下意识地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唯独九皇子,不知是震惊还是不信,怔怔地看着太子和陈妃,在旁人起身道贺时虽然也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面上却还是僵硬的。 太子看似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转而向崔离等人问起了战场上的事。江遥深谙这种忽然丢个爆炸性消息,然后把众人吊起来晾着,等着心虚的人自己露破绽的手段,自己从前也没少用过,偷偷把众人观察了一遍,就知道太子想钓的那条鱼必然是九皇子了。 她收回视线的时候和秦骁的目光碰了碰,微微冲他一点头,想起他说崔离曾告诫他“多听少说,听到任何机锋都当耳旁风”,不由感慨姜是老的辣,崔离这只老狐狸,多半是猜到宴无好宴了。 第38章 太子府庆功宴·中 第38章太子府庆功宴·中 太行山战场上的情况,江遥这些日子听江浩成说了一些,昨天秦骁又给她详细回报了一遍。开始时特别不顺利,甚至屡屡受挫确实是因为江浩成不擅山林战,而九皇子又急于立功,有些冒进,低估了对手,以至让他们找到了可趁之机。 崔离到了之后,就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大军事实上分成了三路,左翼由崔离指挥进攻,右翼由秦骁指挥着策应崔离,江浩成和九皇子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主帅,且指挥着中路大军,但由于两侧队伍的强悍,多数时候他们都只需要镇守大营。 现在太子问战况,自然是由崔离来说。 崔离只说他到的时候大军纪律严明、攻守有度,待补充了粮草后,江浩成和九皇子谋定而后动,指挥得当,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剿灭了匪患,其中秦骁有勇有谋,屡次立功。 在他的叙述里,他自己是毫无存在感的,功劳大部分给了九皇子和江浩成,小部分给了秦骁。 而太子显然是个明白人,笑着应和:“从前知道崔大人有个叫顾宁的爱徒,计谋过人,几无败绩。如今看来,秦骁也不遑多让。崔大人定是万分看重,才内举不避亲。说到底还是崔大人徒弟教得好!” “殿下谬赞,”崔离谦逊:“小顾和秦骁,都是难得一遇的将才,臣不过是恰好遇着了。” “崔大人就别太过谦了,”太子笑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秦骁要赏,崔大人更要重谢。谢谢崔大人给朝廷培养了一对双子星。” 江浩成稍微有一点尴尬,他是名义上的主帅,在这一场庆功宴上却完全沦为了配角,但他倒还算坦然,毕竟崔离的名望在那里,何况此次能大获全胜,基本上跟他就没啥关系。 比他更尴尬的是九皇子,刚才崔离把他们捧得挺高的,但实质上的战绩却说不出东西来,反而是夸秦骁的时候,战绩丰富,过程还挺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说得连根本不懂战事的几个女眷都仔细听了。 秦骁一直安分地坐着,太子看他敬陪末座,听到众人夸赞却既不骄傲也不畏缩,眉眼之间都是笃定,心里一叹,原本的三分抬举倒成了七分喜欢。看着他问道:“秦骁既是原本就在江将军军中的,不如就还是在他军中做个偏将。秦骁觉得如何?” 众人都是一愣,以秦骁的年纪和阅历,就算这次立了大功,放到军中,做个千夫长、校尉什么的也就顶天了。但太子居然直接让他直接越过百夫长、千夫长、校尉三级,提拔到了偏将的位置,甚至还问他自己的意愿,即使是本就打算为他讨赏的崔离,也觉得这赏赐只怕有些重了。 太子四下一扫,沉声缓缓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前几日九弟、崔大人和江将军的折子递上去,父皇就特地问起过秦骁,嘱咐我量才为用,不要因为年纪、家世,就浪费了人才。秦骁,孤的安排,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至少面上,众人都表现出了一脸“理应如此”的态度。众目睽睽之下,秦骁端端正正地走到了正中磕了个头:“君有赐,不敢辞。臣谢皇上隆恩,谢太子恩典。” 他眼神清澈却坚毅,身上自有一份稳稳的气度,太子点点头,口气不自觉地便放柔和了:“好,年轻人就该是这样的。” 九皇子也举杯站了起来:“可不是么,这两个月跟秦骁并肩作战,我都觉得他厉害得很,皇兄不给他请封,我也要跟父皇求的!年纪算得了什么,我比他年长两岁,可是看到他,也才知道自己这两年都是虚长了岁数啊。” 江遥微微挑眉,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太子固然手段厉害,但这位九皇子看起来也很豁得出去啊,眼看太子把他架得高高的,实惠却都落在秦骁身上,还能冷静下来,干脆把脸皮撕下来,自己给自己开了个嘲讽。一来别人不好再拿他跟秦骁比,戳他的“短处”了,二来也给自己落了个耿直率性,知人善任大度容人的好名声。 接下去崔离、江浩成和九皇子也都得了赏赐,给江浩成和九皇子直接是金银珍宝,给崔离的则还有太子亲手写的一幅字,简简单单四个字“桃李满门”。 太子只说太粗陋了,崔离倒是很高兴,他如今著书立说,本就有为朝廷培养将才的意思,这一句“桃李满门”既是对他这些年来的肯定,也是变相地赞了秦骁和顾宁等人,再和他心意不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事也就说完了,太子一抬手,就有事先安排好的歌舞姬上来表演,这场庆功宴也在互相吹捧中进行到了尾声。 江遥觉得这场戏还是挺精彩的,一波三折暗流涌动,最大的赢家也不知是太子还是秦骁,不过对江家来说,反正不是坏事。她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好戏,干脆欣赏起歌舞来,看着一众婀娜多姿的漂亮妹子,也颇为养眼。 但陈氏却对太子耳语了几句,很快站了起来,对太子福了福身:“殿下和几位大人说了这么许久,我看几位夫人和小姐都听乏了,不如妾身带她们出去走走,正巧今儿天好,可以到湖上一游。” 太子淡淡地点了点头:“也好,免得你们在这里待着无趣。湖上风凉,你也小心些。” 陈氏轻轻一点头,明明不是小女孩了,居然也满是温柔甜蜜的感觉,眼里的情意感觉都要漫出来了。江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情,但只看这一点互动,也觉得她应该是真心爱着太子的。 云氏等人方才听他们讲话只觉得云山雾绕的,对陈妃的提议自是欣然应诺。 陈妃先请他们到后院喝茶赏花,一边命人去准备小画舫,还特别关照在船上安置几个暖炉。 ************ 后院的风格明显不同于前厅,道路两旁种满了花草,即使是深秋,也丝毫不见萧条,隔一段路,就有石凳木椅,一路走进来都是一派温情脉脉。显然陈妃作为女主人,将这里打理得极用心。只是以“太子府”的标准来说,有些温馨有余,大气不足。 陈妃笑着把众人引到小花厅,命人送点心茶水:“太子喜静,我多数时候也不爱动弹,府里其实少有人来,今儿你们来了,才没那么冷清,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要请你们见谅了。” 崔夫人和云氏连忙道不敢,一个赞这院子妙不可言,另一个就赞点心清甜可口,倒是十分默契。 江遥安分地埋头吃点心,看林婉心似乎想说话,赶紧给她取了一只水莹莹的透明糕点,不高不低地笑道:“婉心,要不要试试这个?在云南从没见过呢。” 陈氏也恰好听到,温柔地笑了笑:“这点心是齐鲁一带的特色,叫水晶糕,和你们云南的鲜花饼齐名,都是既好看又好吃的,你们尝尝,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江遥“哎”了一声,自己也取了一只,笑着对陈妃道谢。 陈妃看她眉眼弯弯,似乎只要一块点心就能开怀,一派无忧无虑的快乐,倒是有些喜欢:“江夫人家的千金,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云氏总算是了解自家女儿的,知道她平常根本没这么“甜”,这多半是在哄陈妃,赶紧谦虚道:“娘娘谬赞了,平常哪儿有这么安稳呀,皮得和小猴子似的,这是见了娘娘,才肯乖巧些。” 陈妃笑笑:“活泼些好呀,我呀,倒是盼着有个皮猴儿在身边闹腾呢。” “娘娘可不就快要如愿了么?”崔夫人很会察言观色,见陈妃神情有些落寞,赶忙贺道:“方才听太子爷说娘娘有了身孕,我们都是欢喜傻了,这不,还忘了和娘娘道喜呢。” 陈妃垂下了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笑了笑,便给他们介绍起了今年秋天开得特别好的几种菊花。 太子府里的湖是人工挖开的景观湖,不算太大,但当年是特地从大运河里引了活水的,加上湖心的那处小岛和上面别具一格的湖心亭,可以算得上是京城一景了。为了这次庆功宴,还特地在湖心的岛上摆满了大盆金盏菊,远远看去一片金黄随风摇曳,着实十分好看。 陈妃命人准备的是一条精致的双层小画舫,二层是完全露天的,只在四周围了一圈护栏,船头船尾都摆了藤编的桌椅,中间还有两张贵妃靠,这格局颇有点现代游艇日光浴的格式,江遥坐在藤椅上试了下,不由感慨在吃喝玩乐的享受方面,古今基本上审美一致。 但陈妃如今有孕在身,众人怕她吹了风着凉,只在二层转了一圈,就都回到了一层的画舫里,围着暖炉赏景说话。 江遥完全不能理解她们动不动约着赏花的乐趣,对她来说,花的品种再名贵,她也只能大概区分一下梅兰竹菊,看看是开得很盛,还是枯得快死了,至于品相,风骨,就丝毫欣赏不出了。看陈氏正跟崔夫人和云氏说得兴起,林婉心也听得颇为认真,时不时还跟着赞一句“确实品相不凡”之类的,实在不想去凑这热闹,干脆靠在窗边看着水面。 云氏和崔夫人也是爱花之人,与陈氏居然当真就着这个话题一路聊开去了,崔夫人说到家中有茶花园和梅花园,待到冬日,若是陈妃有暇,不妨移驾去崔府赏雪中白梅。 陈氏听了这话,神采却是渐渐黯淡了,半晌才摇头道:“白梅,我们府上倒是也有的,只是爷不爱见,花也通人性,这些年渐渐已经不开了。” 崔夫人说的兴起,一时不曾察觉她的反常,脱口问道:“那我们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瞧见梅树呢?” “在东园里头,有一整片梅林,”陈妃笑了下,摇了摇头:“不提这些了,再有一会就快到湖心了,咱们到岛上去看看?” 崔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她的情绪,赶紧道好,众人自然也都应和,江遥偷偷瞧了瞧陈妃,已经猜到了她口中的“东园”,也就是秦骁关照不能踏足的“东侧院”是个什么地方。 能让陈妃黯然,又是太子府的禁区,多半就是太子当年的住处了,多半是怕触景伤情,才封存了起来。 江遥分神去听了一会儿陈氏和崔夫人的聊天,再往外头一看,才惊觉这艘画舫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坐着的这一侧似乎偏在水里一些。 她以前开车的时候遇到过一边轮胎不小心被扎破了却没发现的事,还在街上开了一整天,幸好没出什么事。后来还是她老爸发现了,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千叮咛万嘱咐开车时一定要看着是不是平衡,免得再出这种事,因此对这种失衡感心有余悸。定睛去看,更是大惊,如果她没有记错,这艘船的吃水比刚刚要深了许多!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靠近船头船尾的地方一看,负责划桨的四个船工已经齐齐不见了踪影。 云氏见她忽然起身走动,怕她惹陈氏不悦,忙招手要她回来:“遥遥,过来坐下吧,一会儿到湖心了再出去。” 是有人要害陈氏,还是陈氏要害她们中的哪个? 江遥吸了口气,把一瞬间冒出来的各种猜测压下去:“陈妃娘娘、崔夫人、娘,这艘画舫在下沉,可能快翻了。” 第39章 太子府庆功宴·下 第39章太子府庆功宴·下 有一瞬间,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愣之后才明白她在说什么,陈氏惊愕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船工呢?” 江遥一直紧盯着她们的反应,看这模样,就知道在座的这几位应该都不知情。就是不知道她们这些人里头,哪个是被害的正主,哪些是炮灰了。 “外面的船工都不见了,娘娘、崔夫人,你们会水么?”原本船已经离湖心亭不远了,但船身倾斜后,又飘出去了一些,估算一下,现在离湖心还有一百米的样子,离岸边差不多也是一百多米,如果会游泳,应该能自救。 云氏和林婉心都不会游泳,江遥只能寄希望于这两位了,要是两人都会,能带上一个,她再带上另一个,就有希望把人全救上去。 但陈妃和崔夫人都沉默了。 江遥觉得头疼得厉害,这船只怕顷刻间就要翻,现在是她一个人要救四个人,哪怕她有奥运冠军的速度和体力,都来不及来来回回把所有人带上岸。 陈妃一手攥着栏杆,指尖都在发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 崔夫人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当年戍云南时云南不稳定,家宅都被围攻过多次,还勉强能有一丝理智,急道:“娘娘,江夫人,咱们试试能不能把船划到湖心?” 林婉心吓得愣愣的,连话都忘了说。云氏则是急得满头的汗,紧紧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怎么回事?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们来,怎么会这样?!” 关键时候,她几乎把自己忘了,只惦记着两个女儿的安危,江遥有点感动,又很是无奈,虽说情况是不太好,但也没到必死的地步啊。船上这么多木质的东西,不会游泳的,抱一块木板也能撑一阵子,太子府的人不是死的,相信很快会有人来救人的。 江遥想了想,让所有人都小心地走到船舷另一边,尽量维持船身少倾一点:“陈妃娘娘,船上有浮木之类救生的东西么?” 陈氏面色阴沉,漠然摇头。 江遥直觉她的反应不对,但也不及细想,只得安抚众人:“船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一起去外面,你们各自捡一只船桨,千万抱紧了。还有……把夹衣脱了,只留单衣。” 时值深秋,众人穿的都是夹袄了,夹袄里面都是棉,穿着倒是暖和,进了水却是死沉的。这里一水的旱鸭子,要是不脱衣服,她敢保证落了水她们一分钟都撑不住,但脱了衣服,这个季节和水温,以这几位的体质,只怕一场严重的风寒是逃不了的。 江遥看了看陈氏的肚子,眉头紧锁,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看几人还是没动作,干脆直接先动手把自己的外衫和夹袄都脱了,一边拉着云氏往外走,一边解她的外衫。 她一走动,船身就是一个大摇晃,差点就翻掉。林婉心吓得一声尖叫,厉声道:“你干嘛?你要害死我们啊!” “闭嘴!想活着就脱掉外套跟我出来,抱着那只船桨跳下水,往岸上游!”江遥懒得跟她废话,沉声对陈氏和崔夫人道:“娘娘、夫人,你们往船尾走,我看过了,那里还有两只船桨。” 林婉心被她骂得一愣,一看身边的陈氏和崔夫人都已经依着她的话脱掉了外衫,正往外头走,云氏也吓得一直喊她快过来,才一个激灵,飞快地扯掉了夹袄,往船头跑过去。 江遥把两只船桨分别塞给云氏和林婉心。 云氏看她两手空空,急忙摇头:“你拿着,娘不要。” “娘,没事的,我和你一起,”江遥不想说自己会游泳,只假意和云氏一起握住了船桨,想着不管怎么样,她一会儿就跟云氏黏在一起,哪怕这船桨不顶用,她也能救云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氏出事。 两人说话间,船身已经倾斜了足有六七十度,江遥看了林婉心一眼:“跳下水,抱着桨别放手。” 林婉心是天命女主,江遥估计就算她自己死了,林婉心都不会死,说完也懒得管她,直接拉着云氏跳进了水里。 ***************** 这艘船大约是船底被凿了洞,翻得很彻底,几乎是她们刚跳下去,船就翻了个底朝天,直直地往下沉。江遥大声喊了两句“陈妃娘娘,崔夫人,你们还好吗?”始终不得回应,心也不免沉了下去,怕她们没来得及在翻船前跳下水,或者是翻船时被砸晕了之类的,赶紧带着云氏往船尾游过去,想去看看两人的情况。 好在船身侧翻的巨大动静也立刻引起了岸上的注意,江遥听到远远地有“快来救人”的声音传来,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又喊了几声陈氏和崔夫人。 “在这!”这一回有了回应,崔夫人抱着船桨,急道:“娘娘也在我这边,她刚才被船舷砸到手臂了,一只手不能动。” 江遥心里一紧,陈妃有孕在身,胳膊还受了伤,她怕陈妃坚持不下去,看了看还在恍惚中的云氏和飘在不远处沉沉浮浮喝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终于能浮起来的林婉心,用力握了握云氏的手:“娘,你用腿打水,尽量往岸上靠,我先把陈妃娘娘送上岸再来接你,你能行吗?” 云氏先前大概都是本能地跟着江遥的要求做,这会儿才算有一点“逃过一劫”的真实感,对刚才冷静自若的江遥也像是有了一种盲目的信赖:“好,你去吧。” 江遥放开她的浆,试着等了十几秒,看她扑腾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下定决心往陈妃那儿游过去。 太子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如果陈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她们肯定都讨不了好,要是再被人发现她会游泳却没第一时间救人,以她的运气,说不定今天的庆功宴分分钟就要变成问罪大会了。 “陈妃娘娘,”江遥游到她身边喊了一声,看她脸色惨白,手脚根本都不动弹,眼看就得往下沉,心下着急,连忙过去带着她往岸边游:“您还好么?” “你先把崔夫人带回去吧,”陈氏终于说了从发现船要沉开始的第一句话:“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娘娘别乱说,”江遥动作不停,只回头看了下,崔夫人还是很有点体力和悟性的,沉浮了几下,就无师自通地知道用腿打水,放心道:“崔夫人没事,我先送您。” 岸上的人越聚越多,江遥隐约听到各种喊“殿下”、“将军”、“大人”的声音,而且已经有人跳下了水,朝他们这里游过来了。 过来救人的多半是年轻侍卫,还好这个玛丽苏世界不是宋明朝那种女人被摸一下手搂一下腰就要自尽谢罪的画风,而是唐朝那种相对开放的民风,否则还要专门去找会游泳的丫鬟婆子来救人,简直要出人命。 江遥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游个六七十米应该就能和他们会合,把陈妃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不由信心大增。 陈妃麻木地让她带着,江遥想看看她的状况,一转头却见她一双美目中满是泪水,混着湖水湿了满脸,当真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她不想多问,只祈祷她肚子里那位龙子皇孙千万坚持住,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尽量游得快一点,朝岸边大喊:“先去拿驱寒的衣服过来,还要请大夫,娘娘手臂受伤了。” 她喊得声嘶力竭的,还呛了一口水,忽然听得岸边一阵惊呼,不由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但岸上纷纷赶到的侍卫基本上和下饺子似的,水性好的都下水来救人了,好些人正往这里游,江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水性不错,也懂水里救人的技巧,但这具身体毕竟才十四岁,身量都没完全长开,要带陈妃这么一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困难的,加上陈妃完全一副“生无可恋”的放弃状态,她更是游得吃力,好不容易挣扎着前进了二三十米,已经累得不行了,正在大喘气,就听得有人喊了一句“大小姐”。 这一声听在耳里当真如天籁,江遥抬眼一看,秦骁已经一马当先地游到了她身边,扶住了陈氏另一边手臂:“大小姐,我来?” “好,我带不动了,”江遥朝秦骁身后看,见两个速度快的侍卫也已经赶到了,便让秦骁把陈氏交给了他们,趴在陈氏留下来的浮木上喘匀了气:“我去看看我娘。” 秦骁摇头:“大小姐先回去,我去救夫人。” “我没事,”江遥放心不下,这么几年相处下来,云氏待她掏心掏肺的,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对云氏早就有了感情,再者云氏身上牵着她老妈的命呢,她妈还不到五十,跟她爸恩恩爱爱家庭和睦的,她可不想他们出意外。 秦骁却直接把她连人带桨往岸边推了一把:“回去,水太冷了。” 江遥被他从未有过的强势弄得一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确实已经冻得不行了,刚才是凭一股拼命的劲支撑着,现在放松下来,手脚都有点发麻,再执意泡在水里,可能要抽筋了。 理智一回笼,再一看有十来个侍卫都游到了她身边,她也就不再做无用功了,借着浮力轻松地游回了岸边。 ************** “遥遥!”江浩成从小长在内陆不通水性,不敢下水添乱,在岸边急得团团转,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远远地看到她游回来了,激动地直接跑到了水里,一把把她拉了上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周遭立刻有捧着锦被的丫头婆子围上来,给她裹上了被子。 江遥抓了块帕子擦头发,笑着摇头:“爹,我没事,我歇会,你去看看娘和婉心。” “好,你喝碗热水,”江浩成刚才急得手足无措的,这会儿看她还能笑出来,才算放心了一点,端了一碗热水,亲手喂她喝了,才又急急跑回岸边去看云氏和林婉心的情况。 江遥转头看了一下,太子一手搂着陈氏,陈氏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里,紧紧靠着他,只看得到一个头顶。而太子就站在湖边,仿佛也不着急,冷冷地看着湖面,眼看崔夫人、云氏、林婉心都被人救了上来,还对崔离和江浩成点了下头:“我治家不严,让两位大人的家眷受惊了。” 人已经救了上来,崔离和江浩成当然连连摆手,说只是意外,还多亏殿下救援及时云云。 江遥感觉自己裹着被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嘀咕着客套话难道就不能进屋再说么?就算太子不顾她们这些小人物的感受,好歹想想他老婆和未来儿子还在受冻,先让她们回去换衣服吧。 但太子不动,而且沉着脸周身满满的低气压,谁都不敢先开这个口。 秦骁上岸后也分到一床薄被,径直走到了她身边。 江遥还在安慰云氏和林婉心,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换一下,这条干的,”秦骁直接把被子递了过去。 江遥心里一热,但云氏和林婉心都在边上,她不好多说,飞快地把刚才已经擦湿了的被子换给了秦骁,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云氏和林婉心还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情形也是愣愣的,江遥松了口气,转头朝秦骁笑笑,比了个“我没事”的口型。 太子一直站着等到一众侍卫都游了回来,才淡淡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大家都去前面少坐片刻。陈妃带下了水的先去房间换衣服吧。”说完便放开了陈妃,领着崔离等人走了。 陈妃在太子怀里靠了许久,像是恢复了精气神,温婉入常地招呼众人跟她去后院。 江遥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地往秦骁那儿看了一眼,却意外瞧见十多个落汤鸡似的侍卫中,竟还有九皇子在。他和秦骁的衣服与一众侍卫不同,站在那很是突兀。江遥也没来得及细看,一瞥之下只觉得他仿佛失魂落魄的。 陈妃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厢房,江遥洗了澡换衣服时,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块手掌大小的红肿,大约是在船上混乱时被暖炉烫着了。刚才浑然没有察觉,现在安定下来了,才觉得火辣辣的疼,想着前面花厅大约会有大夫等着,便收拾好东西往花厅去。 然而她才一脚跨进去,就听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伴着陈妃的怒斥。 “你很好!萧承!你葬送了我给你的最后一次信任!” 第40章 被迫偷听皇秘辛 第40章被迫偷听皇家秘辛 陈妃、九皇子,在空无旁人的小花厅,在画舫莫名翻沉事件之后。 陈妃这么一句气怒交加痛心疾首的斥骂,代表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遥无语问苍天,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是很有问题,她一点都不想听到这种恩怨情仇的现场版,尤其是当这件事还涉及皇家秘辛时。 能弄清谁是凶手固然很好,但万一被发现,她就死定了。 刚才显然是陈妃一时气急了,根本顾不上会不会被别人听到,九皇子则是猝不及防,但这会儿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吩咐他的贴身内侍来外面守着。 江遥进不得进,退也来不及,一眨眼居然还看到秦骁也进来了,更是眼前一黑,一口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想着陈氏既然跟九皇子在这里见面,周围的屋子多半没有安排别人,一咬牙拽着秦骁飞快地进了花厅边上的一间屋子,迅速合上了门。 这看起来是一间小佛堂,江遥四下一看,确实没有人在,才对秦骁使了个眼色,放开捂着他嘴的手,双手合十对那慈眉善目的菩萨一拜,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拉着秦骁小心翼翼地贴墙站着,隐在阴影里。 秦骁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江遥还觉得眼皮直跳,拉过他按着他的脑袋让他低下头,耳语:“有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秦骁只觉得耳根一阵热气,瞬间烧红了整个脸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江遥着急得连连皱眉,赶紧摇了摇头。 江遥这才松了口气,示意他小心些,轻手蹑脚地四下查看起来,这里和花厅只一墙之隔,大约是隔音效果实在一般,她还能听到隔壁的动静,仔细找了下,佛像背后甚至还有个透气孔,能隐约看到陈氏和背对着这边的九皇子。 暂时没有了危机,加上她确实也想知道身为主要男配的九皇子究竟是不是陷害陈氏的主谋,江遥索性指了指墙壁,大大方方地看起了现场版宫廷秘闻。 秦骁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江遥让他看了一眼,便立时明白了,也在佛像后寻了个地方藏身,一边给她盯着门外看有没有其他动静。 陈氏看起来整个人都很累,刚才那一巴掌仿佛抽空了她的力气,她几乎是撑着桌子站着的。 九皇子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冷笑着逼问:“你的信任?你和他合谋假装怀孕,你明明水性一流,刚才却故意做出要溺水的样子来骗我,这就是你给我的信任?” 陈妃冷冷地看着他:“我死了不是正和你意么,你又何必急着跳下水救人呢?殿下重情,娶我已是当年不得已了,我死了,他想必不会再娶别人。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他再有子嗣了!” “我为什么着急,”九皇子笑得阴骘,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你当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丧心病狂!”如果说陈妃刚才还只是失望和痛心,现在就可以说的上愤怒了,她脸色惨白,气息也喘得很急:“放开我!” 九皇子牢牢钳制着她不肯放开:“他有什么好?狠心利用你,让你假装怀孕来引我出手,半点都不顾你的安危!你为他做再多,他都不懂珍惜!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 陈妃反而不挣扎了,眉目之间已是古井无波:“萧承,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否则就不会屡屡挑战他的底线了。假作有孕是我要求的。殿下问我愿不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我请他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如果你能有一点点顾念他待你的情分,什么都不去做,那么这个‘孩子’,就不会真正存在。” “不可能!” 陈妃点点头:“是,他对我确实无爱,但他待人有情,处事有度,心里有义,你又有哪里及得上?” 九皇子不知是气得还是恨的,整个人连着声音都是颤抖的,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他千好万好,心里却住着个死人,一寸地方都不肯挪给你!我对你……我对你总是一片真心。”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发颤得厉害,看着陈妃冷落冰霜的面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了最后一句。 然而陈妃反手便又甩了他一巴掌,力气大得连她自己都差点站不稳,一向温柔慈悲的眼神也变得淡漠而厌恶:“萧承!你四岁起长在太子府,殿下和我待你如亲子,但凡你还有一点纲理伦常,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待我如亲子!哈哈哈哈,是啊!”九皇子恨极反笑,死死地盯着陈氏:“从小到大,他叫的是萧琛,还是萧承?!连我的名字都要改成和他儿子相似的,可不是待我如‘亲子’么?!可我难道就永远只能是个赝品?是个替代品?我也是皇子,凭什么要活得这么憋屈?名字不能叫,喜欢的人不能说,甚至想都不能想!” 陈妃闭了闭眼,眼中蓦地流下泪来,但整个人却仿佛忽然平静了下来:“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琛者,珍宝,承者,继往开来。他抚养你,是感念你的母亲,他为你改名,是许了你未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真是做到了极致。人立于世间,天地君亲师,你到底对得起谁?罢了……再说也无益,你走吧。” 九皇子从小长在陈妃身边,大约是很了解陈妃的,刚才她无论是痛心疾首还是严词怒斥,都没有此刻的安安静静的眼泪让他心慌。一时间又急又怕地想去拉她的手,却又不敢动,苦求道:“好!只当是我错了!你、不,皇嫂你原谅我这一回……” 陈妃心如死灰,对他的反应根本不上心,径直走到小花厅门口,推开了门往外走:“从今往后,再不必见。” *********************** 陈氏大步走了出去,九皇子追到门口,再不敢拦,在门口失魂落魄地站着。 江遥看着秦骁,觉得他脸上写满了“我听到的都是什么鬼”的表情。老实说,她常年接案子,遇到过种种奇葩的案件,匪夷所思的爱恨纠葛,一时间都觉得这一段皇家秘辛信息量实在太大,口味也实在有点重,要好好消化一番,更别提秦骁这么个小少年了。 听完这一场墙角,对江遥而言,很多事都一下子串了起来。 陈妃为什么会说她没事,死不了的。 九皇子为什么会在她大喊了一声陈妃受伤了之后全无理智地跳进水里救人。 林婉心和陈妃如出一辙的眼睛,九皇子对林婉心童话般的一见钟情。 还有陈妃看到林婉心前的满怀期待,看到林婉心后的疑惑与失望。 秦骁不知道内情,但这会儿江遥也没法给他解释,好不容易收拾自己掉了一地的下巴,两人面面相觑许久,秦骁忽然把她推进了墙角,自己也侧身躲了进来,一手紧紧揽着她。 江遥下意识地往外面看,果然瞧见外头人影一晃,有人走过了小佛堂门前。 只是她这一转头,几乎和秦骁头对头脸贴脸,一时竟有了几分窘迫,尴尬地对秦骁挤了个笑容。 秦骁觉得心里像是落了根羽毛,带着阳光的味道,既轻又暖,挠在最柔软的地方,能叫人生出无限欢喜,也忍不住对她弯着眉眼笑。 萧承的贴身内侍回到他身边:“殿下,咱们该走了,这里随时会有人来的。” 萧承却不回应,隔了许久,才似平复了心绪,返回屋里写了一张纸条,低声道:“她方才落下了这只步摇,你在这等着,如果有人回来取,替我把这张纸交给她。” 江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这一句,顿觉心中一凉,若是那内侍在花厅等着,他们就没有机会离开这小佛堂,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出去,等云氏、崔夫人等都换好了衣物,肯定要找他们,两个大活人不可能不翼而飞,一点点找,万一找到了这里,九皇子又岂会饶过他们? 秦骁大约也想到了,见她脸色苍白,手都凉了下去,忙握紧了她的手,伏在她耳边耳语:“大小姐躲到佛台底下去,我试试从屋顶天窗逃出去,再假意从外面进来,把那人引开。如果……” 他凑得极近,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莫名地就有种缠绵温柔的感觉,江遥心一提,狠狠抓着他的手捏了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太子府里本就侍卫众多,加上刚刚出了画舫的事,更是人人警戒。就算秦骁有本事逃出这佛堂,也绝对没有办法逃出太子府的森严守卫,到时候这内侍确实待不下去,她大概能逃出生天,可是太子刚刚提拔的偏将在太子府做贼,秦骁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她不同意,秦骁也习惯性的没有反驳,只安静地看着她。 江遥急得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法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得越久,她们这儿就越不安全,她仿佛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钟声,在催着她做出选择。 依着秦骁的意思,那秦骁多半有去无回,至少也要被治罪下狱。可是如果他们两人被发现藏在佛堂,不管他们有没有听到,听到了多少,为了皇家的脸面,他们两人只怕都活不到明天。 秦骁看她眼眶都红了,却还是不肯放弃,紧紧抓着自己不放,竟是对她笑了笑,抬起空着的左手替她擦了一下鼻尖的汗,这才牵了两人死死交握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碰,无声道:“大小姐,在这等着。” 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间,江遥心神一震。 苗寨里,他日夜兼程,赶来对她说了一句“大小姐,等着我”。 校场里,他不顾重伤,拖着伤臂拿下她期待的第一名。 而现在,他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拿性命为她求一份安全。 前程、安危、性命,绝大多数人一件都舍不得,可是秦骁从来都不迟疑,仿佛为她而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江遥眼里盘旋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死死地咬着唇不敢出声:“让我再想想,别……” 对上她的眼泪,秦骁还是手足无措,着急忙慌地给她擦眼泪,有点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的无奈,想了想,解下了颈间的铜钱放在她手心,用力拥抱了一下:“要来不及了,去藏好。” 他说话间已经强行拉开了江遥的手,低头对她笑了笑,无声地跃上了房梁。 ************************* “九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呀?太子殿下方才差人来了,说请大家都去前院呢。” 从来没有哪一刻,江遥觉得林婉心的声音有这么好听过! 秦骁动作也是一愣,见江遥拼命朝他招手,只得悄悄翻身下来。江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抱着再不肯松开,秦骁只能又愣又傻地看着她。 屋外,萧承微微低着头,掩饰着脸上的红痕,哑着声道:“有点着凉了,在这里歇一会儿。” 林婉心温柔万分:“那殿下快去前院吧,听说已有大夫在候着了。” 低头抬头之间,萧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风度翩翩:“好,多谢林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为什么,这章写得特别high!简直high到飞起~ 可能是因为太八卦了。也可能是因为男女主感情线终于有了飞跃! 给上章留言的所有同学们都发了个小红包~纪念下233 对了。给文章换了个名字,改叫《论皇帝的养成》啦。反派xxxx,感觉太多了。 ps:谢谢蓝色究极体同学的地雷~mua~ 今天特别有良心的没有卡在秦骁同学跃上房梁那一刻! 特地多写了一段! 第41章 无法言说的眼缘 第41章无法言说的眼缘 九皇子走后,两人紧赶慢赶到了前院还是迟到了些许,众人差不多已经聚齐了,唯独缺了陈妃一人。 江遥在进门前狠了狠心,一咬牙把手臂上烫伤的水泡撕破了,疼得脑仁都一麻,倒抽了一口冷气。 秦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是紧张,安慰道:“大小姐,没事的。太子不是苛严的人。” 江遥感觉眼前黑了两秒才找回意识,低声提醒秦骁:“等会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手臂受伤了,让你陪我去找大夫,所以才来迟了。” “您受伤了?”秦骁凝眉:“怎么回事?” 江遥挽起袖子给他看了一眼,白玉般的手臂上赫然一块巴掌大的烫伤,这会儿还鲜血淋漓的,看着简直吓人。 秦骁本以为她只是找了个借口,低头一看就僵住了,一瞬间也就想明白了她刚才在做什么,又惊又怒地瞪着她。 “呃,烫伤,其实不严重,看着吓人而已,一会儿涂点药就好了。”江遥自己也没想到刚才那一手居然会弄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有点无语地解释了一句:“正好,这样挺有说服力的。” 秦骁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遥想想他刚才舍了身家性命也要护着自己的举动,也有点明白他这会儿肯定是生气了,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进去吧。”说罢赶紧一马当先进了前院。 太子坐在上位,手里把玩着一只竹筒,一言不发地不知在想什么。一个大夫装束的人则正在为九皇子把脉。 江浩成正低声问云氏和林婉心有没有看到江遥,就见她和秦骁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连忙眼神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江遥先给众人见礼:“江遥来晚了,请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恕罪。” 太子早已听崔夫人说了一遍沉船后江遥临危不乱想法子救人的事,见了她倒是十分和气:“没关系,我们也是刚刚坐下。快起来吧。陈妃身体不适先回去歇着了,方才还特地和孤说,要好好答谢你救了她,江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是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江遥规矩地辞谢,起身站到了江浩成身后。 太子似乎对她和秦骁都很有好感,见秦骁还跪着,也就笑着让他起来:“秦骁跪着做什么,去坐下吧。” 崔离则状似不满地看着秦骁,严厉道:“殿下让你起来就快起来吧,你一个大男人,换个衣服怎么也和小姑娘一样慢?” 江遥在心里松了口气,心说崔离真是个老狐狸,自己先骂秦骁一通,就算太子心里真的不满意,也不好意思再发作秦骁了。这就好比孩子犯了错被请家长了,家长到了先把孩子狠狠训一通,老师反而要劝着家长,把事情往缓和了说了。 太子果然连连摆手:“崔大人言重了,虽说是严师出高徒,可依孤看,你这个徒弟已经是出类拔萃,好得让人嫉妒了,你也别太严了。刚才我这府里一众侍卫,没有一个有他反应快的。” 江遥看崔离和太子,一个有意维护,一个无意责备,一拍即合,说话间秦骁就非但没错反而有功了,一时也有点心塞,心说早知道他人缘这么好,她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一手鲜血淋漓的啊。 她本来以为太子在庆功宴上那么抬举秦骁,大部分是为了树一个年龄家世都不如九皇子的“典型”,来打九皇子的脸,但现在看来,似乎居然是真心看重的成分更多一些。 秦骁坐在崔离下首,不论他们说到自己是夸还是贬,都一派宠辱不惊的样子,只偶尔一抬头,如果看到对面站着的江遥,就会撇开眼低下头去。 江遥无奈,心知他这是还在跟自己置气,干脆也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当一个合格的壁花,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太子和崔离、江浩成说得高兴,又问他们顾宁的情况,江浩成赶紧代为请罪,说顾宁还在养病,没能前来拜见。 “无碍,休养身体要紧,”太子笑着摆手,问崔离:“从前也听崔大人说过他仿佛是身体不好,要不要请个太医过去瞧瞧?” “谢殿下关心,他确是身子骨弱,小时候送来我这,本是想学些功夫强身健体的,后来功夫没学几招,倒是对兵法有了兴致。”崔离笑道:“不过他也就是体质比旁人差些,经不起劳累,旁的倒是没什么,前几日给我来信,说是已是差不多痊愈,等江将军回云南时,想必就能跟着一道回去了。” “那就好,”太子看那大夫已经把完脉,便问道:“九弟情况如何?” 这大夫常驻太子府,显然是深得太子信赖的,知道什么场合下该说什么话,躬身道:“九殿下受了凉,小人开一副药,殿下按时服用应当就无碍了。” 江遥心说九皇子这就是心病,还是无药可医的那种,吃这一副药肯定是好不了的。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陈妃在,九皇子恢复得挺快,这会已经能一脸兄友弟恭地对太子道谢了。 太子则是皱着眉,斥了他的内侍一句:“救人这种事,自有府里侍卫去做,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居然让九皇子涉险,实在是太不尽责!” 一众内侍哪儿敢接这个话,应又不对,不应又不对,各个都是噤若寒蝉。 九皇子不得不出声为他们讨饶:“皇兄别怪他们,是我一时情急,忘了分寸。” “哦?”太子看着他,仿佛是笑了笑:“一时情急?九弟这话倒叫我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嘴流言了。” 他说着,便朝江遥和林婉心这里看了看,林婉心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江遥却是觉得连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以陈妃对太子的情意,九皇子的事,她多半不会瞒着太子,太子这会儿却毫无痕迹地把九皇子的“一时情急”拗到林婉心身上,一方面给九皇子莫名其妙的中途下水救人找了个台阶,另一方面,也逼得九皇子不得不承认对林婉心“有意”。 有这么一个名声在外头,只怕将来九皇子议亲时,那些勋贵之家,只怕心里都有个疙瘩,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已有意中人,愿意为意中人赴汤蹈火的皇子呢?就算自家女儿成了正房,一大家子出了力流了血把这一位扶上了至尊之位,一转头,人家指不定就踹了自家女儿,把“真爱”扶正了。 说一句话绕好几个弯,江遥听着都觉得心累,生怕这会儿林婉心再不知好歹地冒出一句什么话来,把江家拉进这趟浑水,干脆悄悄在手臂上掐了一把,做出晕眩的样子,往云氏身上靠过去。 云氏大惊,连忙把她扶稳了:“怎么了?” 江遥摇摇头,“勉强”道:“我没事。”顺势给了秦骁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接话。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太子对秦骁的态度特别的好,不同于对崔离的尊重和对江浩成的客套,而是带着点对小辈的宠爱,崔离训秦骁时,他甚至还有点护短的意思。 “夫人,大小姐在船上被烫伤了,”秦骁虽然和她置气,却还是很有默契地接了她的话茬:“方才大小姐不许属下讲,怕将军和夫人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云氏心疼地把她的衣袖卷了一些起来,一看到女儿手上的伤,心头大痛,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婉心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飞快地低头掩饰了,也跟着围上来,眼眶红红的:“姐姐,伤得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和我们说?” 太子也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江遥。 江遥被他意味深长的这一眼吓得心里一个激灵,脸色更难看了,倒是颇符合她现在的“伤情”。 好在秦骁这一注她押对了,太子当真很给秦骁面子,见秦骁拧着眉头紧盯着她手上的伤口,还是温和道:“伤得不轻,快让大夫看看吧。” 江浩成赶紧替女儿道了谢,顺势向太子告辞。这一场庆功宴简直比鸿门宴还跌宕起伏,太子和九皇子显然是风暴眼,他可不想林婉心被卷进这里头。 太子倒也没为难他,只叫住了秦骁,对崔离笑道:“崔大人,你这位小徒弟孤是当真喜欢,留他帮我□□一下府里的侍卫,过两日再还你。” 众人都是一惊,连江遥都惊讶地抬起了头,她看得出太子对秦骁颇有好感,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单独把秦骁留下来。 秦骁自己倒是坦然,送走众人后,就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太子吩咐。 太子把下人都屏退了,才示意秦骁跟上:“陪我走走?” 秦骁应一句“是”,沉默地跟上了。 他们从花厅一路出来,也没有目的地,便只沿着湖边走。 靠近湖心那里,还有不少侍卫在打捞沉下去的画舫,太子驻足看了会,转头问秦骁:“听崔离说,你读书习武才不到三年?” 秦骁始终落在他身后半步:“回殿下,是。” 太子笑笑:“不必这么一板一眼的,只当是聊天吧。这一回你立功不小,孤给你的位置也容易让人眼红,你可知道?” 秦骁从善如流,果然不再一句一个“回殿下”,只简单答了句“知道。” “哦?那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太子停下来:“不怕孤是故意把你架在火上烤?” “不怕,”秦骁毫不迟疑:“殿下待秦骁一片栽培之心,秦骁懂得。” 他眼神清明,认认真真地回答,坦然而真挚,没有一丝闪避。 太子不由心下感慨。画舫出事,他有种“到底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了然和无奈,原本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为萧承而痛心了,但真的出了事,心里到底还是失望的,否则当初又怎会答应陈妃再给萧承一次机会? 他自认为待萧承可以算得上尽心竭力,萧承却始终未和他交心,甚至与他愈行愈远。而仅有过几面之缘的秦骁却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人与人到底不同,也无怪秦骁会这般投他的眼缘。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很好。”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很远,秦骁看前面已经是东园了,想起了崔离再三再四的叮嘱,就有些犹豫,脚下缓了几步。 太子却像是浑然没有察觉,直直地走进了东园,见他已经落后了好几步,有些踌躇,不由笑了起来:“崔离这只老狐狸……想必和你说过什么?进来吧,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 第42章 一次成功的白 第42章一次成功的表白 秦骁怕他误解崔离,解释道:“师父和我说,东园是太子府禁地。” “不算什么禁地,只是荒芜了些年头,平常少有人来,”太子并不在意:“许多年的旧事了,怕比你的年纪还要长一些。” 这片园子里种了不少梅树,看起来确实经年未有人打理了,枝桠生长得很是自由散漫,走在小路上偶尔还得低头避开这些树枝。 “其实这几年我自己也不常来了,今天看到你,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旧事。”太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很熟悉,走了一会儿,心绪像是平复了,坦然道:“许是因为你的年纪,你今年十四岁,如果……如果孤的儿子还在,也是这个年纪了。” 秦骁有些无措,他从小没有父母亲人,一直以来,除了江遥以外,他从未想过要去“听”另一个人的心声,忽然听到太子说这些,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太子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失地一笑:“不提这些陈年往事,走吧,今日替父皇赏了你,孤自己的那份还没给呢。” “殿下,秦骁何德何能,偏将已是逾制,臣万不敢……” 太子推开一扇门,笑着打断:“放心吧,偏将以上都是要由吏部和兵部一致举荐,父皇亲自点头的,孤可没法再给你升官。是从前偶然得的一柄剑。” 他说着便熟练地从柜子里把剑匣捧了出来,递给秦骁。 秦骁在他的示意下打开匣子,先就被那嵌满了红宝的剑鞘闪了下,推辞道:“这太贵重了,臣不敢受。” “剑鞘不过是个摆设,这是流云剑,”太子不以为意:“吹毛断发,斩金截铁,对这把剑来说都是易如反掌。宝剑配英雄,两相得宜。何必放在我这里宝珠蒙尘呢?” 这里荒芜多年,这柄剑却纤尘不染,可见太子对它的重视,秦骁心里有些复杂,不知该不该收这一份重礼。 太子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孤可还记得你方才还说过,君有赐不敢辞。拿着吧,这是命令。” “是,臣领命,”秦骁干脆地一点地,双手接了剑:“谢殿下赏赐。” “好,这是男儿该有的样子,”太子亲手把人拉了起来:“孤相信你。” 秦骁胸中仿佛也有豪气激荡,用力一点头:“臣定当尽力,不辱没此剑。” 太子仿佛很是高兴,点头:“江浩成离开云南快一年,有些不长眼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恐怕你们很快就要离京了,建功立业,沙场扬名,对你来说应当都不是难事……希望下次再见,是给你加封将军。” 这话中的意味颇多,太子也没再解释,和他闲庭信步地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小园尽头,眼看只剩了一处小亭子,笑道:“平常一个人走,觉得这条路长得很,总也走不到尽头,今天倒好,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对他来说这园子里或许处处都是回忆,一路走到尽头,需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秦骁想想都觉得有点难受,想起他待萧承如亲子,萧承却视他如仇雠,一时竟有点为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心酸,明知方才和江遥听到的那些事,哪怕说出一个字,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思量再三,还是问道:“殿下,敢问小殿下的名讳是?” “萧琛,提玉旁的琛,取珍宝之意”太子倒是没多想,只当他是好奇,不但回答了,还对他笑了笑:“他是四月出生的,不知道和你比谁大一些。” “小殿下的名讳,和九殿下的,倒是有几分相似,也是挺巧的,”秦骁仿佛不经意般说了一句,很快就道:“臣自小没有父母亲长,只大概知道是夏天出生的。” 太子沉吟了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直接略过了他的第一句话,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只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儿时?” “我也记不清了,自有记忆起,就被卖到将军家中了,”秦骁笑笑,满是知足:“许是天意注定。”他提起这一茬只是为了提醒太子,对自己的身世倒是并不想探究。 太子想起他一马当先跳下水救人的事,也笑了起来:“有些事靠天意,有些事靠争取。好了,和你聊天很痛快。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最迟三日,圣旨就该到江家了。” ************************** 秦骁还没回府,他升任偏将的事就已经人尽皆知了。章阳一看到他回来就熊抱了上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乐道:“你小子可以啊!了不起!一定要喝一杯!咦……这是什么?” 他指的正是太子送的流云剑,秦骁笑笑,并没说这剑的来处,痛快地被他灌完了一整壶酒。 “挺好看的,”章阳是个直肠子,倒是根本没多想,拉着他进门:“哎你以后就可以跟着将军上战场了,好羡慕啊!你说咱们成天在肃阳城待着,有什么意思啊,可我每次跟我爹娘说想转去军中,就跟要了他们性命似的,我娘能抱着我哭个一天一夜让我打消主意。” “在肃阳城也很好啊,”秦骁把自己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番:“出来这么久,都有点想念肃阳城了。” “那倒是,在京城比在肃阳城还要无聊,连训练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剩你一个可以过过招,你还总被崔大人叫去,我整天都快闲得长草了,”章阳抱怨了一句:“今天银杏还跟我说,我比她还闲,让我没事做帮她看着火煎药去。” 秦骁心知多半是给江遥煎的药,忙问:“煎好了么?” “喂,你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章阳抱怨了一句,再看秦骁居然是认真的,也是无语,摊了摊手:“我一个男人,又没干过这活,哪会煎药啊。” “我去吧,”秦骁放下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往外走。 章阳目瞪口呆,刚“诶?”了一声,眼一错,秦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章阳抓了抓头发,心说他是没煎药,可银杏已经煎好了啊。 上回银杏以为章阳一句无心之言哭过之后,足有两天没搭理他,然而章阳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直男思维,根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得罪了这两位,每天见了银杏还是热情地打招呼。 银杏生了两天气,发现跟他生气完全就是在自己为难自己,索性不恼了,干脆天天差使他做这做那,章阳依旧十分殷勤。 江遥把这直接视作小儿女的“情趣”,自然不去插手,这会儿听着银杏说章阳如何连那只锅煎药都不知道,也只是笑笑,任由她给自己涂药。 “这个烫伤啊,您就不能把水泡弄破,要让它自己长好,”银杏一边小心地拿纱布蘸着药汁涂上去,一边道:“这弄破了,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江遥随口“嗯”了一声:“又不是脸上,多大的事啊?” 银杏怒了,把纱布往药汁里一扔:“大小姐!这可是您自个儿的手臂,您就不能上点心?” “知道了知道了,”江遥一抬头余光正瞥见秦骁进来,更是头大,索性感慨道:“这大小姐当得也是太不容易,一个两个都要给我脸色看。” 秦骁放下手里端着的药,往地上一跪。 江遥翻了个白眼,心说又是这招,但她知道这一跪她如果不叫起来秦骁可以跪上一晚上,到底还是自认耗不过他,无奈地挥手:“你现在是朝廷命官,说跪就跪的,像什么样子,赶紧起来吧。” 平常她叫起来,秦骁也就依言起来了,这回却是依旧一言不发地跪着。银杏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识趣地放下手头的事端着茶壶出去添水了。 江遥看她添水添得一去不回,不由叹了口气:“你跟我置气的法子就是在我这跪着是吧?” 秦骁沉默。 江遥心说这回估计是气大发了,一时半会儿劝不回来,索性也不费那功夫了,捡了银杏刚才扔下的纱布,一手蘸了药汁继续往伤口上涂。 虽说洒了止血药后已经不流血了,但这会儿药汁涂上去,就显得伤口特别狰狞,江遥自己看着都有点受不了,见秦骁低着头,索性“嘶”了一声,手一抖,把纱布落到了地上。 秦骁眉头皱得死紧,狠狠攥了攥拳站了起来,洗了手,一声不吭地接过她手里的纱布清洗后绞干了,吸走了手臂上多余的药汁,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江遥忍着笑:“肯起来了?” 秦骁默默地给她上药,手绷得死紧,动作都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涂完,终于肯抬起头来:“大小姐,往后别这样了。” 江遥看他攥着拳青筋都快印出来了,原本想着随便答应两句,这会儿却也说不出来了,想了想,认真道:“我尽量。要是有更好的法子,保证不这样了,行吧?” 她这话没有说死,不算是完全答应了。秦骁知道她是有主意的人,能给他这个答案,已经是认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抿了抿唇,点头:“好”。 江遥反倒多解释了一句:“今天情况特殊。” “我知道,”秦骁一丝不苟地给她重新包扎好,轻声道:“往后我会更用心些,不再让您陷入这种险境……大小姐,在佛堂时忘了说,我想请您等我,可以吗?” 江遥笑笑:“可以。” “我说的不是那时候,”秦骁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是将来。” 江遥不避不让:“我说的也是将来。” 这一句话落地,于她自己而言,就好像长长久久曲曲折折的隧道终于走到了尽头,面前已是豁然开朗的桃花源。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秦骁对她的感情,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看得很明白。而她对秦骁是什么样的感情,从她发现秦骁的心意后,就曾试着去分辨,却发现太难界定了。 她教他读书识字,替他筹谋未来,最开始也许只是把他当做护身符,可渐渐的,就变了味,看到他受伤会担心,看到他立功会骄傲,在佛堂时,理智告诉她秦骁的法子是最好的,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什么都不管了,就听天由命吧,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秦骁去送死。 纵使理智战胜了情感,她也无法否认,她对秦骁,早已有了感情。 秦骁刚才被章阳灌了酒,但意识一直很清醒,现在却只觉得那股醇香甘冽就像是铺了引线被点燃似的,从舌尖一路炸开,直冲他的脑门,弄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您……答应我了?” 江遥挑眉:“怎么?你没打算让我答应?那你重说一次,我来拒绝你?” 秦骁回过神来,立刻摇头,生怕她后悔似的:“大小姐,您答应了!” “嗯,”江遥好笑地看着他:“别激动,只是答应等你,如果等到的不是我想要的人,我随时会改变主意的。” “是,”秦骁丝毫不退:“我明白!” “我很期待,”江遥笑笑,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一直期待一段彼此契合的感情,而秦骁让她看到了这种可能性,既然注定要与天命抗争,又何必错过这段感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我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一次就成功的表白。。 但是打上去之后发现,更有可能理解成。。一次,成功的表白- -。。 艾玛。算了,反正都差不多。 ps:明天继续更嗷。小俩口要回云南啦! 第43章 离京再遭刁难 第43章离京再遭刁难 太子府庆功宴后,不到两日,命江浩成离京回云南驻守的圣旨就到了江家。 江浩成在京城大半年,总觉得京城这天是越发阴晴不定,偏偏他家里一个女儿跟九皇子扯上了千丝万缕的练习,一个府兵统领还入了太子的眼,他原本一个戍边大将军,跟夺嫡的事半点不搭界,回京述了个职,就莫名地在这浑水中越淌越深了。得了这旨意,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让人收拾东西启程。 云氏带着丫头婆子收拾东西的时候,江遥手上的伤还没好,银杏一个人跑前跑后地收拾,一边还给她传播八卦:“大小姐,听说婉心小姐院子里收拾了足足三车的东西哪。” “哦,”江遥正帮着叠衣服,看她说得挺起劲,就挺给面子地捧了个场:“然后呢?” “然后啊,绿萝收拾东西的时候把那个玉席子压在箱子最底下了,婉心小姐以为弄丢了,差点急哭了,”银杏捂嘴偷笑:“大小姐,你说咱们婉心小姐,和九皇子也没见过几回啊,就真有那么喜欢么?” 江遥起先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稍一细想,不由“咦”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活:“好问题啊杏儿,你问到我了,我得想想……” 因为原著的影响,她下意识地觉得林婉心应该是喜欢秦骁的,对九皇子这个深情男二当然也有某种意义上的暧昧好感。但现在看来,除了林婉心的真实性情不像书里所描述的那样白莲花以外,在玛丽苏原著之下,似乎还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九皇子对林婉心的“一见钟情”,源于对陈妃的畸恋。 太子和九皇子,在势同水火之前,还有过亲如父子的历史。 更重要的是,秦骁现在是她的人。既然是她的人,她绝不会再让他跟林婉心扯上关系。那么,林婉心在并不知道九皇子把她当替身的情况下,会真的爱上九皇子么? 银杏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的,干脆自己接过了她手里的活,笑道:“婉心小姐还真是挺招别人喜欢的。上回啊,那个烈王爷家里的世子不是也来咱们府上送过礼物么,结果听说世子爷被烈王爷好一通训,还给禁足了好久呢。” 江遥还在比对剧情跟现在已知的情况,随口“嗯”了一声。 银杏看她想得入神,不由笑着推了推她:“大小姐,您想这么久?该不会……是想别的去了吧?” 秦骁的事江遥一直没瞒着她。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瞒也瞒不住,再说她也相信银杏应当不会再像原著中那样倒向林婉心了。这会儿银杏调侃她,江遥也不意外。 但要论嘴皮子功夫,江遥那是在无数斗争中锻炼出来的,经验之丰富,脸皮之厚,哪里是银杏能比,一勾唇就笑了,抬手挑起银杏的下巴:“一股子酸味,我们杏儿这是吃醋啦?……哦,我想起来了,章阳个愣头青到现在都没表白呢,放心,回头我一定让秦骁教育教育他。” “大小姐,我不和你说了!”银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东西都收拾完了,大小姐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呢。” 江遥把人调戏跑了,思维却还停在她刚才那个问题上没收回来,原著剧情里到底有多少秘密?剧情的惯性到底有多大?能让她改变到什么程度? 想了许久反而头绪越来越多,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拿了纸笔,把方才想到的头绪都写了下来,从头开始梳理。 她做事一贯认真,平常生活里不拘小节,但对待案件、卷宗,却是谨慎细致,为了找到突破口,甚至可以不厌其烦一遍遍看,这会儿陷在这个谜题里,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写写画画的,不知不觉居然天亮了。 银杏过来请她早些洗漱准备出发的时候,还很奇怪:“大小姐,这么早就起来看书啊?咦,您自己梳的头发?” 江遥一抬头看到她还愣了愣,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经泛白,东方都开始映出朝霞的红色了,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在这坐了一晚上,赶紧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不是,想事情想入迷了,还没睡呢。” “啊?什么事这么要紧?您不会是一宿都没睡吧?”银杏惊愕,看她随手把几张纸往书册里一夹,就往行李里头塞,怕她弄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连忙过来帮着收拾:“这儿还有两张呢,还有这什么呀,要带走么?” 她一边说一边从镇纸底下把江遥压着的纸取了出来,并着镇纸边上的铜钱一起交给江遥。 江遥接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纸上写的萧琛、萧承两个名字,并着铜钱上琛平通宝几个字一起映入眼帘,她动作不由一顿。 铜钱还是在太子府那一日秦骁塞给她的,后来两人都把这件事忘了,东西就一直在她这儿,昨晚上她捋线索,理到秦骁这条线上,想起他的身世也是原著中从没提过的,也就想起了这枚铜钱,原是拿出来打算今天还他的。 现在,却有了点意外的收获。 萧琛,琛平通宝。这两者会有联系吗? 银杏喊了她两声,江遥才反应过来,直接抬手把两张纸放在灯上烧了,收起了铜钱:“没事,走吧。行李搬到车上了么?” “秦统领一大早就来把咱们的东西都搬到马车上了,”银杏捂着嘴笑:“大小姐有事的话我去叫他过来下?” 江遥一半的心思还放在自己的思绪上,但这会儿实在是困得厉害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略一想便摆了摆手:“算了,不急,我先想想,回去再说吧。” ************************** 深秋初冬的京城已经很有点寒风萧萧的感觉了,这一路肯定是要越走越冷的,江遥提议索性分成三辆马车,这样每辆车上都能多放几床被子,要是不赶巧要宿在野外,也能防寒取暖。 一提之下,云氏觉得不错,林婉心也是十分愿意,估计是跟她相看两厌,这提议飞快地得到了一致通过。 江遥和银杏把随身要用的东西全部扔上她们两人的马车,直接抱着被子躺倒:“杏儿我困得不行,睡了。” “大小姐,出了城再睡吧?”银杏劝了一句:“一会儿到了城外和大人的亲卫军会合,估计得吵吵嚷嚷好一会,也睡不踏实。先吃点东西好了,您熬了一宿,胃也受不了啊。” 江遥勉强振作了下精神,有气无力地接过她递来的糕点:“还不是你昨天跟我聊天聊的。” 银杏无奈地嘟哝:“大小姐,我就问了一句,您自个儿想得太多,这也怪我哪?” 江遥打了个呵欠,打点精神往外头看了看。 人基本上还是来时的人,只少了两车云南土产,多了点从京城带回去送给亲戚故旧的礼物。 唯一与来时大为不同的,大约只有秦骁。 来时他还只是保护家眷的府兵副统领,回程时,已是除了江浩成以外官阶地位最高的了。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一大清早就已经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城门口更是有不少小摊贩。 江浩成一行人多马多车多,用了不少时候才出了城,正在重新整顿队伍,路边却忽然冲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厮,横冲直撞地扑在秦骁马前。 秦骁一惊,强行把马勒住了,赶紧跳下马来:“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他正要上前查看那小厮的情况,一条鞭子就猎猎生风地甩了过来。 边上几个府兵都是一阵惊呼:“秦统领小心!” 江遥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漫天的睡意都烟消云散了,刚挑开车上的帘子就看到秦骁一手拉起了那小厮推到旁边,一手拔剑直接把那鞭子斩断了。 她们的马车落在后边,江遥也没看清先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只问守在马车旁的府兵:“怎么回事啊?” “那小孩忽然就摔在秦统领的马前面,好险没撞上去,秦统领刚下马,这人就莫名其妙动手了,”府兵也是一头雾水,气愤道:“要不是秦统领身手好,这一鞭子能把秦统领和那小孩都抽个皮开肉绽,这人有病啊!” 他们说话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江遥这才看清忽然动手发难的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华贵神情傲慢,看着还有点眼熟,再一看地上那条断裂的鞭子,想了想,皱眉问他们:“是上回咱们进城时找茬的那人么?用的都是鞭子,年纪也差不多,你们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么?” “是有点像,啊!对,就是他,”府兵先是有点犹豫,探着头看了又看,忽然就无比确定了:“我还记得那个鞭子,有种幽蓝的颜色,当时我还问过章统领,这是不是有毒啊,章统领说应该没毒,但是很特别,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鳄鱼背上最坚硬的那一部分皮做的,要是打到人绝对能让人疼个几天几夜。” 江遥这才确定没认错人,她记性不错,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是叫宋钊,与烈王世子很有交情,上回找秦骁麻烦不成,反而被秦骁拽下马来,跟着还遇到了崔离,被崔离训了一通,可谓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这回居然又碰上了。 进城遇一次,出城遇一次,说不是冤家路窄都没人相信。 城外虽然不像城里那么热闹,但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见有人打起来了,都立刻躲开了,散得远远地围观着,一时间就把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围出了一圈空地。 江浩成和章阳也下了马,走到了秦骁身边,让人嘱咐云氏和江遥她们就待在车上别动。 江遥也不想去惹事,就干脆让车夫下了马车,自己和银杏两人坐在车夫的位置看着。 秦骁和宋钊交过一次手,很快就把人认出来了,将流云剑还剑入鞘,微一拱手:“宋公子,不知在下有何处开罪了公子?” 宋钊自从上回被崔离一顿教训,又被自己老爹关了禁闭后,对秦骁自是恨得牙痒痒,今天一出城就又遇到了,本想把自家小厮推上去,让秦骁的马撞上他,自己再上去“理论”的。 但一出手秦骁居然把他的鞭子斩断了,他又气又急,哪里还记得理论什么小厮的问题,怒吼道:“你敢弄断我的鞭子!这可是烈王爷送我爹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猜第一个知道秦骁身世的人到底是谁~ 遥遥,秦骁,九皇子,太子? 但是肯定不是现在了,出京了,要先刷一个肃阳城副本~ 明天继续更~ ps:谢谢鍋小兔同学的地雷么么哒~ 上章留言的都给大家包个红包~庆祝秦骁表白成功~ 第44章 送上门的下属 第44章送上门的下属 江遥看了看秦骁手里那柄剑,默默地收回了刚才的担心。 烈王爷送的鞭子,太子送的剑。 很好,简直是打脸戏码的标准版本。 按着剧情走,那必须是宋钊趾高气昂地指责秦骁,甚至要把秦骁抓起来。秦骁讲理无效,屡遭羞辱,眼看要被抓走,忽然出现一个识货的人,指着他的流云剑又惊又惧地大声喊一句“这、这不是太子的佩剑吗?怎么会在你身上?” 跟着就该是宋钊死不认输,一口咬定他一定是偷了剑,把人扭送到官府,官府见事情涉及太子府,不敢自专,赶紧差人到太子府回报此事,太子派人过来,说明这佩剑确实是太子送给秦骁的,狠狠打脸宋钊,把这件事告一段落。 江遥根据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设想了一下,已经做好了在城外逗留半天的准备了。 但秦骁显然比较低调,他俯身捡起了那截断掉的鞭子,双手递给宋钊:“宋公子,我想令尊将鞭子给你,不是让你当街伤人,无故袭击朝廷命官的。” 宋钊哪里肯接,反而把另一截也扔了,拔了佩剑就攻了过来:“一个小小侍卫也配叫朝廷命官?” 江遥对宋钊的“执着”有点无语,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回宋钊跟秦骁已经打了一回,而且输得不太好看。 那府兵也大为鄙夷:“这人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啊?刚才莫名其妙地冲出来就打人,现在又动手。他根本打不过秦统领啊,咱们进城的那次,秦统领一直让着他他都打不赢。” 果然,这一回秦骁完全没有留手,没过十招就把他按下了,甚至还把他的剑缴了。 但秦骁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得边上一把冷冷淡淡的声音:“孤倒是不知道,朝廷亲封的从五品偏将也算不得朝廷命官了。” 诶?! 江遥一愣,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打脸的剧情发展太快,跳过的步骤太多了吧? 在场的好几个人都是见过太子的,包括宋钊,也因为父亲和叔父的关系见过太子真人。一听这声音这口气,立刻就跪下了。 江浩成等人纷纷行礼,江遥本来打算窝在车上不动的,现在也只好跳下车来,和云氏、林婉心一起规规矩矩地参拜。 这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围观的人就更多了。江遥四下扫了一眼,才发现太子的车驾是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但他从车里下来后,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身边就多了十来个护卫。 太子示意众人免礼,却招了招手叫秦骁过去,指了指他手中的剑:“秦骁,孤给你的流云剑可不是什么摆设。” 除了江遥外,秦骁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柄剑是太子所赐的事,连江浩成和章阳都不知此事。乍一听太子这话,众人都愣住了,这话里话外,不但对秦骁很是亲近,似乎还大有允许秦骁以后可以用这把剑“惩恶扬善”的意思? 宋钊更是脸色发白,悄没声息地把那两截断裂的鞭子塞进了那小厮手里,让他滚到后边去待着。 秦骁有点出乎意料,但也知道太子是在给他撑腰,自然没有去拆台的道理,丝毫没有迟疑,朗声应了句“是”。 太子“嗯”了一声,像是勉强满意了,看了宋钊一眼,倒也没有追究,只冷冷地沉默着。 宋钊哪里会想到找秦骁晦气居然冒出来一个太子,吓得一身的冷汗,风一吹背上冷飕飕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好在他反应还算快,被太子这么一看,立马又跪下了,连声认错:“宋……草民知错,求殿下和秦将军恕罪。” 太子这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向江浩成:“江将军,孤有个人要交给你,麻烦你照顾一二。” 江浩成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会能有什么人要托付给自己,连道不敢:“殿下言重了,听凭殿下吩咐。” 太子转身招了招手,把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领到了江浩成面前:“江将军应该也认识。春成,给江将军见礼。” 这人一走到前面,众人就把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初也找过他们麻烦的烈王世子么?他的容貌本来就挺出众的,剑眉星目的“标准”俊朗,再加上宋钊已经先勾起了进城时在城门口的“回忆”,众人当然也就记起了当时领头的这一位。 江浩成一看居然是他,顿时无奈,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又想找什么麻烦,等看清这位小少爷一身侍卫的打扮,连一个随身侍从都没有带,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硬着头皮问:“殿下,这……?” 萧春成怕他还记着上回的事,行礼之后就有点尴尬地低着头闷不吭声,挺忸怩地站在太子身边。 太子大约也知道他的顾虑,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对江浩成道:“春成算是孤的小辈了,他从小就想去军中历练,家里一直不许,这回他在家里闹得狠了,长辈总算是许了,求到我这里,我只好来劳烦江将军。就让春成跟你们去云南待两年,我看他和秦骁年纪也近,就先跟着秦骁做个副手吧。” 江浩成松了口气,上回让他陪着九皇子,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他还真怕太子又要把这位小祖宗塞给自己,回头训又不是,捧着又不是。 秦骁则是有点发愣,没想到三言两语地,太子就给他塞了个下属,还是这么个身世不凡的下属。 太子说完,又把萧春成叫到了秦骁面前:“你既闹着要去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我把你交给秦骁,往后他就是你的上司,令行禁止这四个字,你做到了便罢,要是做不到,就老实回京城来做你的世子爷。可明白了?” 萧春成立刻应了句“是”,声音之洪亮简直让人耳膜都一震。 “他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太子对秦骁笑笑:“你只管把他当成普通校尉,倘若他当真不进取,你把他退回来给我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骁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只得收下了这位父祖都有赫赫威名的小少爷,一行人辞别了太子继续上路。 ******************** 打脸的戏码变成了收小弟的戏码,江遥有点意想不到,马车晃悠着重新出发,都已经和江浩成留在城外的亲卫军会和了,她还在琢磨刚才的事。 银杏喊了她好几声:“大小姐,您不是说困了么?想什么哪?” “想太子这神来一笔,”江遥感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银杏不解:“啊?” 江遥把自己想到的几条和她说了说。萧春成是烈王世子,太子把他放在秦骁手下,一是让江浩成不至于因为萧春成的身份为难,二是抬高了秦骁的地位,给了他一个护身符,三是把烈王彻底绑到了太子这条船上。 银杏听得发愣:“就一件小事,能有这么多考虑哪?大小姐您也是想得太多。” 江遥笑笑,觉得以她的阅历,也许还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这位太子爷,实在是个再厉害不过的人物。 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太子当年还在弱冠之龄,就能狠下决断,替父亲担下冤罪。这么多年来,在一直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还稳稳坐着太子之位。甚至在原著中,他一生无子,却最终击败了九皇子登上大宝。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不出类拔萃惊才绝艳呢? 萧春成跟着他们一起上路后,倒真的是没有什么架子,一路上同吃同住的,也从不要求别的待遇,江遥好几次看到他咽馒头咽得眉头紧蹙的,他也半个苦字都没叫过。而且看到别的亲卫军做什么,他也会跟着去做。虽然扎个帐篷扎得歪歪扭扭,风还没吹就先倒了,打个水能把自己半边衣服都打湿,生个火能呛得自己咳上老半天,但磕磕碰碰地居然都做下来了。 一个多月下来,一众目睹过他当初在城门口找茬,原先不怎么待见他的府兵都对他刮目相看了。秦骁对他也有些改观,偶尔还会和他说笑几句。 江遥还记得当时这位烈王世子是对林婉心一见钟情的,听说在京城的时候还因为送东西去江家而被爹妈禁足了许久,本来以为他这一回千方百计地跟到云南来,肯定是为了林婉心。但一路从京城都到云南了,他却连一句话都没敢主动和林婉心说过,偶尔看到林婉心,也是红着脸低着头赶紧望向别处。 眼看快到肃阳城了,江浩成下令赶了两天路,晚上也没有再投宿驿站,而是就地扎营休息,林婉心下车时正好遇着在扎营的秦骁和萧春成,温柔地冲两人笑了笑:“秦统领,萧公子,辛苦啦。” 秦骁一点头道了声“应当的”,就转到另一角去下钉了,萧春成则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地拉着油布,那期期艾艾又躲躲闪闪的样子让江遥都觉得牙酸,干咳了一声,喊秦骁:“秦骁,过来帮杏儿搬点东西。” 秦骁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小跑过去:“大小姐,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萧春成对婉心有意思吗?还凑那儿做什么?”江遥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还有,肃阳城是出什么事了么?我看我爹从昨天早上开始就赶路赶得很急。” “是,将军收到了一个消息,”秦骁见银杏已经走开去收拾东西了,便不隐瞒,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不是肃阳城,是苍山那边,有十几座苗寨和彝寨闹事,还有举族迁过洱海,归到南越去的。” 江遥皱眉:“要打仗了?” 她知道按照原剧情来说,云南现下的安定情况维持不了几年,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开始了。 秦骁摇头:“不至于,南越正和朝廷谈通商的事,还要派使臣进京呢,不敢明目张胆地帮着这些苗寨彝寨,应当闹不出大事。” 江遥“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奇道:“那你这两天也天天皱着眉做什么?一天看了你好几次都是这样,少年老成可不好。” 秦骁脸上可疑地一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抿唇笑了笑:“是。” “是什么呀?问你话呢。”江遥觉得他害羞的点实在是有点多,她只不过说了句“一天看了你好几次”而已啊,秦骁就脸红了,这么纯情真的会让她有一种她在调戏少年的错觉。 “大小姐……我可以先不说吗?”秦骁有点为难,又有点期待:“我在想,能不能送您一份新年礼物。” 江遥失笑,没想到他居然在想这种事,摆了摆手让他走了。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各种追求者也不少,收的礼物无非就是那些,在没有化妆品没有包包没有各类电子产品的古代,她也没对秦骁送的礼物有太多期待。 一晃一个月过去,他们回到肃阳城后,江浩成就带着秦骁、萧春成去了军营,一连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家。 等他们再回到肃阳城,江遥就收到了她的“大礼”。黎昆的苗寨一夕之间覆灭,投降不抵抗的,被混编进了其他一向不惹事生非的苗寨,顽抗到底的,一概充做石料厂的奴役,黎昆自己,则在秦骁大军压境时,就畏罪自尽了。 江遥这才反应过来,秦骁说的礼物竟是这个,一时居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 明天继续! 第45章 温柔的大年夜 第45章温柔的大年夜 江遥记得秦骁先前和她说,闹事的是苍山那边的一些寨子,肃阳城、鄞州城这一带则是安稳得很,照理来说,黎昆的苗寨不太可能牵涉其中。 江浩成等人回城已是大年夜了,这一个月来,他们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了各处寨子的纷乱,收拾妥当了正赶上过年。江浩成便把顾宁、秦骁和萧春成都带回了肃阳城。 顾宁和秦骁是在这里住惯了的,顾宁有自己的院子,秦骁也有府兵副统领的房间,但江浩成想着他如今已是偏将了,官阶上不比顾宁差,有意也给他安排个单独的小院子,秦骁却说他也就一个人,有个房间就可以了,干脆和顾宁合住一个院子,不必再费事。 至于萧春成,他原本应该留在军营过年的,但江浩成惦记着他到底身份不凡,也想着他离家千里万里到了云南,初来乍到的不适应,还是特地把他也带回了肃阳城,并给他单独安排了一处小院落。 可萧春成不知怎么转了性子,一听说给他专门安排了住处,连连摆手拒绝,就好像叫他去住就害他似的:“将军、夫人,不用不用,我和顾大哥、秦骁一起住就好了!” “呃?”让下人精心洒扫准备了好几天院子的云氏有点懵:“但小顾院子里一共也就四间房,已经住了两个人了,世子再住进去多半就嫌挤了,怕是怠慢了世子。” “不怠慢不怠慢,”萧春成抱着自己的行李,直接躲过了上来准备接手的小厮,紧跟着顾宁:“顾大哥,你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住吧?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顾宁喜静,带着秦骁一起住是因为崔离再三关照过要他平日里多“指点”小师弟的功课,不得已而为之了,还好秦骁一向不多话,又在战术方面很有天分,在军中这一段时间,两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倒是很处得来。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秦骁,现在居然又黏上来一个萧春成,顾宁一时也有点头大,奈何这一位身份特殊,哪怕只看烈王的面子,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苦笑着同意了。 萧春成立刻高兴地抱着自己的东西跟上去,完全不用小厮帮忙,甚至自己动手收拾了屋子。 江遥和林婉心进屋的时候,云氏身边的婆子正在和她说萧春成完全不要别人帮忙的事,看样子颇有点为难,江遥听了一耳朵,再一看身边的林婉心,就想明白了。 按着玛丽苏女主的影响力来说,这一位痴情的世子爷,大约是那一日被林婉心一通教育,觉得自己过往种种都太荒唐太纨绔了,决心改过,所以不但一路上事事亲力亲为,到了江家,更是要努力表现自己的决心和毅力了。 ************************** 虽然江浩成等人回来得匆忙,但江家的这一顿年夜饭却是人数最多的一次,主桌上除了江浩成、云氏、江遥、林婉心外,还有顾宁、秦骁、萧春成和章阳,菜色自然也是十分丰富。江浩成和云氏一起举杯祝酒后,便让大家都随意些,不要拘礼。 顾宁、秦骁和章阳是从去年过年时就出现在江家饭桌上的,倒还放得开一些,但萧春成却拘谨得很,跟着顾宁、秦骁二人一起向江浩成敬了酒后,就束手束脚地坐在那不开口了。 这一回迅速地平定了苗寨的乱子,江浩成显然十分畅快,对顾宁和秦骁笑道:“原先有小顾帮着,现在又多了秦骁,当真是如虎添翼,我们这云南大营已经成了最遭人眼红嫉妒的地方了,他们各个都盯着,想从我这儿挖墙角呢。这一回要不是有你们俩,也不能这么快就平息叛乱。崔大人的学生果然个个都是好样的。来,咱们喝一杯!” 顾宁笑笑,带着秦骁一起回礼:“将军言重了,全赖将军居中调度,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哈哈,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咱们就不必互相吹捧了吧?”江浩成乐不可支:“不过,夫人、遥遥,你们得跟小顾和秦骁道个谢。要不是他们俩,黎昆的寨子也没那么容易破。” 云氏不知其中原委,依丈夫所言谢过了两人,顾宁和秦骁都是小辈,怎敢受这一礼,连忙都推拒了。 江遥原本就把黎昆的事猜到了个大概,听江浩成这一说更是肯定,对秦骁笑了笑,起身敬了顾宁一杯酒:“谢谢顾大哥帮我们报仇了,我以茶代酒,敬您。” 顾宁笑着看向秦骁:“小遥可是谢错人了,主意是秦骁出的,我只管配合他。” 江遥只管笑,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 江浩成怕自己这一大家子说说笑笑的,冷落了萧春成,也没再多提战场上的事,反而说起了自己年少时刚从军时的旧事,对萧春成道:“我刚从军时,还在北方驻扎过几年,那时候北境战乱,朝廷军队被压制在居庸关,和北戎一僵持就是两三年。说得夸张一点,那两年啊,我们守城的人真的就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枕戈待旦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掺水分。后来太子和烈王爷定下谋略,只用两队细作,一张合约,就让北戎朝廷内乱了近十年,从此北戎积弱,俯首称臣,把整个塞上地区开放成了通商地,才有了这十几年北境的安稳,不容易啊。” 萧春成曾无数次听别人说起过自家父辈的传奇故事,以前听着,只觉得厉害,听多了也就腻了,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父亲用的是诡计,比起崔离的战功赫赫,他“烈”字的封号有点名不副实。但这一回跟着秦骁真的到了战场,领了兵打了仗,目睹流血和牺牲,才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但是最大的胜利,更是一种仁慈。听到江浩成这话,忙认真点了头,惭愧道:“将军说得是,以前我不懂事,总觉得轰轰烈烈打一场才叫壮怀激烈,这回跟着秦将军上了战场,才体会到父王的苦心。” “世子也不必太过谦了,”江浩成笑道:“这一路过来,世子都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并肩作战,志向和毅力都是不凡,丝毫没有堕了烈王爷当年的威名啊。” 萧春成毕竟还年少气盛,听心上人的父亲这么夸自己,心里也是又激动又期待,悄悄看了一眼林婉心,终于忍不住道:“其实还要多谢二小姐,要不是那一日在京城城门外,二小姐当头棒喝,也许此刻我还是浑浑噩噩,终日和他们走马逗鹰,不知所谓呢。” 江浩成“啊?”了一声,完全没反应过来。 连林婉心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话从何而来。从入席开始,话题就一直都在顾宁、秦骁和江遥身上,她插不上嘴,只好做个乖巧文静的背景板,这会儿忽然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还有点意外。 萧春成见她看着自己,更是欢喜和忐忑一起涌上了心头,磕磕巴巴道:“所以、所以我要谢谢二小姐,我、我先干为敬。” 他大概是太过紧张了,举起杯子就喝了个底朝天。云氏给众人准备的是十年的陈酿,劲道十足,他这一口闷下去,顿时就呛到了,忍了又忍,还是咳了个惊天动地,脸上涨红了一片,一时间尴尬地头都抬不起来了。 江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手在台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强行忍住,看萧春成羞得无地自容的样子,简直有点同情他了。 好在林婉心也只是抿嘴微微一笑,便温婉地起了身,从侍女手里取了绞好的热帕子递给他,柔声道:“这酒性子烈呢,世子慢些喝吧。” 这比花花解语的柔声劝导让萧春成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只觉得自己这回拼着跟家里闹翻也要来云南真是来对了。 江遥估摸着这会儿他更是对林婉心死心塌地,想了想倒也觉得挺好,萧春成心性纯粹耿直,家世也颇为不凡,如果林婉心真的和他情投意合,能从此远离九皇子,嫁给他好好过日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 一顿团圆饭吃得宾主尽欢,因为平定了叛乱,江浩成还特地安排了焰火,从江府门口往外排去,排了足有一条街,与肃阳城百姓一起庆祝。 寒风凛冽,江遥着实对看焰火不感兴趣,但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也不好扫兴,接了银杏递过来的披风,就和众人一起到了府外。留在府里过年的下人也都拥了出来,熙熙攘攘地把门口都挤满了。 江遥看银杏从出门起眼神就不住地往章阳那儿瞟,索性挽着她笑声耳语:“杏儿,别在我这儿跟着了,去那边吧,我可是听说,章阳已经向我娘开口求恩典,要娶你过门了。我看他今儿高兴,喝得有点多,这会儿怕是已经醉了。” “大小姐……”银杏羞得满面通红,却并没有否认,扭捏了一下,迟疑道:“那我现在过去,也不合适。” 江遥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银杏姑娘,五六十号人呢,谁顾得上你呀,去吧。” 银杏正要说不放心她一个人,一看秦骁根本没往天上看,正远远瞧着她们这儿呢,灵机一动,抿着唇朝秦骁招了招手:“秦统领,我去厨房给大家煮点醒酒汤和暖身子防风寒的汤水,可这儿人来人往的,怕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大小姐,您帮我顾着点呗?” “鬼灵精的丫头,快去吧,”江遥笑着推了她一把,见秦骁真的走过来了,倒也没阻拦,弯眉冲他一笑:“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 秦骁一低头,就被她明亮的笑意闪了眼,只觉得那些彻夜不眠的谋算、因此而招惹来的压力和非议,只为了这一瞬间也值得了。忍不住低声笑了笑:“大小姐喜欢就好。” 江遥一边看焰火,一边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说过,叛乱的寨子都集中在苍山一带,肃阳城周边平静得很,并没有异动。我想以黎昆爱投机取巧的性格,不可能做这种飞蛾扑火的事。” 秦骁不瞒她:“黎昆确实没有反叛,我在苍山那里带兵平叛时,有一处寨子,原籍是鄞州城那边的,所以,我和师兄商量,能不能说他与黎昆勾结,把黎昆也顺道收拾了。后来,师兄跟我说,捉贼要捉赃,否则没有说服力,会引得其他寨子人人自危,要是连成一气了,会出乱子的……” 江遥点头,顾宁做事周全,这个属性果然没错。 “所以,我们就找了点‘贼赃’出来,一部分公之于众,一部分悄悄放倒了黎昆寨子里,抓了个人赃并获。” 秦骁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事情经过,仿佛并不值得一提,如果她不问,他可能根本没打算说。 江遥却知道,这里头费的苦心不少,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只觉得自己心底也有一块地方变得温柔了:“喜欢是喜欢,不过真的没必要这么急,下次不要涉险了……我信得过你,也等得起你。” 恰好一蓬烟花在上空爆开,映在脸上成了点点亮光,温柔而璀璨。秦骁看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认认真真地点头:“好,都听大小姐的。” 江遥四下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是江浩成和云氏,江浩成一手扶着云氏的手臂;躲在人群后面的章阳和银杏,章阳似乎说了什么醉话,把银杏弄得哭笑不得;裹着白狐裘安静站在云氏身边的林婉心,站在江浩成身边痴痴看着林婉心的萧春成;还有她身边的秦骁,不远处正好往他们这儿看过来,对上了她视线的顾宁。 所有人的脸都在烟花下明明灭灭,多少都有几分欢喜。 然而过完这个新年,就要走进开始跌宕起伏的剧情了。不知这里的人,有哪些会走到她对面,有哪些能陪她到最后? 江遥轻声一叹:“秦骁,其实我只希望家人平安。大家都平安、健康地活着。” 秦骁不知她为什么忽然低落,但他不愿看到江遥有这种情绪,牢牢捉住了她的手:“一定可以的。”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他的手暖和而有力,仿佛能把这份踏实感从手心传递过来。江遥笑着点了点头:“行,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秦骁一点头,依旧只说了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4000+ 明天争取也这么长吧! 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46章 可曾有意中人? 第46章步步逼近的战事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一些,也似乎更长一些,虽然过了新年开了春,却还是不见暖和,尤其连绵不绝地下了几天雨后,更是阴冷得很。而南越朝廷千挑万选,居然选了这么个天气正式派出了使团进京。 肃阳城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张知府得知使臣路过,早已在府中备下了酒宴款待。江浩成作为戍云南的主帅,自然也要出席。 原本这种场合,多半都是顾宁跟着他一道去的,但顾宁从年后就被云家大哥请到鄞州城去做客了,这会并不在肃阳城中,这差事便落到了秦骁头上。 秦骁依旧习惯性地和江遥报备了一声,江遥先是没放在心上,转头听到他说南越使团带队的人居然是南越国君的亲叔叔,现任摄政王白雷,队中除了象牙、犀角、翡翠等特产外,一溜的全是美人,其中还有一位是国君的孪生姐姐,倒是有点好奇了:“光是美人倒不稀奇,反正南越一贯盛产俊男美女,连国君的姐姐都带来就有点意思了,南越这是打算跟朝廷联姻?” “许是有这个意思吧,”秦骁在崔离那里被狠狠恶补过关于关于南越的事,为她科普:“南越的皇室容貌都非常好,而现在的国君和他孪生姐姐,则是几代以来最为出色的。” “也就是说,是美人中的美人咯?”江遥促狭地笑了笑:“那你有眼福了。” 秦骁连忙摇头:“大小姐,白琳已经嫁人了。” 江遥看他连连摆手,生怕被误解的样子,就有点好笑,一边喂自家鹦鹉,一边逗了他一句:“哦?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嫁没嫁人都打听清楚了啊?小胖鸟,你说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大小姐,我没有,这是在京城时崔大人和我说的,”秦骁看她边说边笑,明知她在调侃自己,还是认真解释道:“她丈夫就是南越的兵马大元帅。而且白琳自己也是一名战将,夫妻两人常常并肩上战场的。” 这一来江遥是真有几分好奇了:“那这个白琳怎么会跟使团一起进京的?” “我想,她是负责保护摄政王白雷的,”秦骁猜测:“他们这一队人里,除了她以外,基本都是文臣了。” 在原剧情里,好像根本没有提到南越使臣进京这一段啊,事实上,南越声东击西围攻肃阳城,差点攻破肃阳,也就是在今年年底。难道是使团进京,何谈破裂了,所以才开始打仗的? 江遥心下不安,总觉得这次使臣进京没那么简单,更何况,以这玛丽苏剧情来说,白琳这么一个武力值爆表的绝色大美人设定,怎么都不像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啊。 秦骁看她出神,还以为她当真介意白琳,有点忐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低声道:“大小姐要是不喜欢,那我就和将军说,请萧公子去。” “啊?不喜欢什么?”江遥正在想事呢,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哦,你说白琳,没有没有,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去吧,留个心眼,我总觉得这使团有点奇怪。我倒也想去看一眼。” ********************* 不知是不是江遥心想事成,张知府的拜帖送来时,特地写了请江浩成携家眷一同前往,云氏得了云家的消息,说云家大哥出门了,云泽这几日要过来小住,正带着人收拾院子,一时脱不开身,就让江遥和林婉心随着江浩成一道去了。 张知府的宴席算是中规中矩的,安排了云南的特色菜肴和酒水,也安排了一些歌舞,白雷和他并排坐在主座,只看了一曲歌舞,就笑道:“本王也准备了一些歌舞,要献给贵国皇帝陛下,就怕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今日正好让她们先表演一次,请各位先指正指正。” 他谦虚了一句,站起来拍了拍手,早已候在一旁的歌舞姬们立刻鱼贯而入。 这十几个人显然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团”了,虽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南越服饰打扮,但面容、气质却各不相同,既有楚楚动人的,也有艳光四色的。最为绝色的,则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一位,当真是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低头时如六月新荷,亭亭玉立,扬眉时如傲雪寒梅,铮铮风骨,笑起来则像国色牡丹,雍容华贵。 她领着一众美人出来行礼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吸引了,连江遥也觉得这般美人,当真应该是“只应天上有”了。她在现代也是见惯了各种明星模特美人的,但即使加上化妆和ps,也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这人万一。 秦骁就坐在江浩成身边,只往场下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坐在江浩成侧后方桌子的江遥和林婉心,朝江遥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小姐,那就是白琳。” 江遥也猜到了:“倾国倾城。” 林婉心看他们一人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却好像已经交流了千言万语,默契十足的样子,心下莫名泛酸,偏又不知他们在聊什么,索性微微撇开了脸,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秦骁浑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只时不时地回头去看江遥,江遥反倒是看美人看得兴起,看完白琳,还往主座上的白雷看了好几眼。 待一曲舞毕,白雷方笑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侄女,白琳,也是这次我国使团的副使。” 白琳将方才跳舞用的剑交给其他姑娘,自己上前与众人见了礼,笑盈盈地对白雷一弯腰:“叔父,我有些累了,先回驿站去休息,张大人、江将军,恕我失礼了。” 这么一位大美人盈盈浅笑着赔罪,岂会有人为难?张知府连忙让人送她回住处去了。 江遥想不透她出现在这儿让众人惊鸿一瞥的目的是什么,在她左思右想间,宴席已经到了尾声,连白雷和其他一众南越的人也都离开知府衙门回驿站休息了。 圆满完成了这次“接待”任务,江浩成也就打算起身告辞,张知府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有话要说,一路把人送到门口,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 江浩成都打算要走人了,他才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江将军留步”。 江浩成还以为南越使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看他支支吾吾的,忙对章阳吩咐:“章阳、秦骁,你们先送两位小姐回府。” 张知府对江浩成说出一句留步之后,好像就放开了些,连忙道:“好好,我派一队侍卫和秦将军、章统领一起护送两位小姐,江将军尽管放心。” 他说着就赶紧招来了一队侍卫吩咐了几句。江浩成看他大冷的天,额头上都冒出细汗了,也被他弄得有点紧张,生怕出了什么大事,两人一进了书房,就立刻问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张知府尴尬地一抹额头:“不是,呃,江夫人今日怎么没有来?” “过几日她娘家的外甥要来,她忙着安排,就没能前来,”江浩成更加不解了,完全不明白他请云氏来能有什么事,奇怪道:“大人找内子有事?” 张知府“哦”了一声,终于开口了:“其实、其实是我有点私事……想请将军和夫人帮个忙。” 一听是涉及内宅的私事,江浩成就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被他弄得虚惊一场:“张大人方才那么凝重,我还以为南越有问题……不是就好,有什么事您请说,咱们同气连枝的,哪里说得上帮不帮的?” “这件事,我确实难以启齿……”张知府纠结再三,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想请江将军的夫人为小女保个媒。” 张知府是个读书人,面皮薄,这种事原本哪里需要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奈何他夫人三年前病逝了,他与夫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自她去后,就没有再续弦,如今儿女都到了婚嫁之年,可不就只能他这个当爹的来操心了么。说出这个话来,涨得脸都红了。 江浩成简直哭笑不得,又好笑又无奈:“张大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只管说一声就是了,我回头就关照内子,让她一定帮您留意着,令郎令嫒她也见过许多次,都是十分喜爱。” 万事开头难,张知府开了口之后,下面的话也就不纠结了,拱手谢道:“多谢江将军、江夫人,犬子的婚事倒是好说,早已与我一位同窗定下了娃娃亲,小女……我想着,将军麾下那位秦将军,不知可曾有婚配啊?” “秦骁?”江浩成这才明白他刚才难以启齿的原因,原来张大人不但是想给女儿寻一门婚事,还已经把对象都敲定了,关键是,敲定的还是他府里的人。 张知府看他一脸惊讶无语,索性豁出去了:“小女今年十五,和这位秦将军算是同年,我想着,还是、还是挺合适的。” 江浩成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笑道:“秦骁是自小卖身在我府上的,前两年才进了府兵,这些事张大人应该也都知道,张大人看重他,是他的福气,可是,令嫒……心中不介意么?” “英雄不问出处嘛。江将军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张知府笑道:“您也知道,我就这么一对儿女,他们又早早没了母亲,我凡事也惯纵一些,我已经先问过她了,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江浩成点点头,一开始听到这话,还觉得这位张知府有点忽发奇想,但仔细想想,对张家小姐来说,秦骁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张知府家则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一族之中再朝为官的人也不少,他的大堂哥已经官至户部尚书了。但秦骁也不差,虽然出身不高,但少年得志,才十五岁已经是军中偏将了,再加上崔离的教导、太子的看重,将来前途一片大好。如果张知府和张家小姐不介意他的出身,那确实是一门良配。 成人之美的好事没有人不愿意做,江浩成对秦骁也挺看重,连忙笑着答应下来:“张大人的美意我明白了,秦骁尚未婚配,但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长,他的终身大事,我也做不得主,还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张知府连连应是:“那就烦请江将军帮我多费心了,只是……女儿家脸皮薄,将军和他说起的时候……” “我明白,回头我找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江浩成既然已经答应了,自然要送佛送到西:“张大人尽管宽心,我想,他多半是愿意的。” 听他这么说,张知府总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赶紧千恩万谢地谢过了他,亲自把人送到了大门外,眼看着他上车离去,才放心地回了府。 ******************************* 南越使团在肃阳城只逗留了两日就一路往北,直奔京城方向去了,江遥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把这件事撂下了,帮着银杏操持起她的婚事来。 章阳已经正式禀明了父母,来求了云氏的恩典,云氏特地把江遥叫去问她的意见,江遥自然无有不应,主动提出把银杏的卖身契还给她。 江浩成原本正在一边和秦骁商议怎么改进府兵训练,闻言就想起了张知府的请托,笑着问秦骁:“一转眼章阳都要娶妻了,秦骁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啊?” 江遥好巧不巧喝了口茶,冷不防一口水呛到了嗓子眼,顿时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 秦骁os:岳父! 遥遥os:人家女儿坑爹,我爹坑女儿! —————— ps:谢谢锅小兔的地雷么么哒! 这两天都在老家。。。各种吃吃吃聚聚聚。。。每天写完都好晚- -。妈蛋。明天一定早点更! 第47章 混乱的时间点 第47章混乱的时间点 一时间屋里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云氏又好笑又心疼地在她背上轻拍,给她顺气:“多大的人了,喝水也不小心点。” 江遥连忙朝他们摆手:“没事没事。娘,我先回去把杏儿的卖身契找出来。” 云氏赶紧拉住她,递了块帕子给她擦脸:“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都快到吃饭的时辰了,吃过了再去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江遥无奈,只得继续坐下来,和云氏商讨细节。 被她这一打岔,秦骁就没有回话,江浩成大概觉得他不太可能有什么意中人,直接就当他是默认没有了,接着道:“你家中没有长辈,虽说有崔大人这个恩师,但也不在身边,你要是不介意,倒不如让我们来为你做个主?” 他说着就看了一眼云氏,云氏想起他那天从张知府那回来和自己说过的事,立刻恍然,笑着应了一句:“老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秦骁若是有意,我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呢。” 江遥手上翻看着自己私人小金库的账目,打算给银杏挑几件好东西添妆,一边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看她爹娘这一唱一和的,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已经有明确目标了啊。 秦骁克制着想往江遥那边看的冲动,连忙摇头:“谢将军、谢夫人,但秦骁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还没有想过这些事。” “成家立业,总是先成家再立业嘛,没想过也该开始想想了。”江浩成和他说了一句,又笑着问云氏:“夫人说的合适的人选,是哪家千金?” 云氏掩口轻笑:“是咱们肃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长辈和姑娘都是好相处的,绝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就是那位千金本人,秦骁也是见过的。” 这描述的指向性也太强了,肃阳城数一数二的人家,长辈和姑娘都知道秦骁的出身并且不介意,秦骁见过,三个条件一综合,满城算起来,也就只有三个人。 林婉心,张家千金和江遥。 秦骁听明白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难掩激动地朝江遥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时竟红着脸没有说话。 江浩成一看觉得有戏,笑道:“年轻人面皮薄,可终身大事蹉跎不起,你要是有意,只管和夫人说,这件事,我和夫人帮你做主。” 秦骁念兹在兹的就是江遥一个,越听越觉得他们说的是江遥,有种天上莫名其妙掉馅饼的感觉,整个人都懵懵的。 江遥则脑子清楚得多,她爹从来都没有试探过她对秦骁有没有意思,跟她娘唱这出双簧也完全没有避着她。话里话外的这位好姑娘,指的绝对不可能是她。看秦骁这会儿云山雾罩地没绕出来,索性直接挑明了:“娘,您说的是不是张家的明秀小妹呀?” 张家和江家同为肃阳城的官宦人家,平常也都有往来,江遥能猜出来,云氏也不觉得稀奇,只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鬼灵精。” 这就是变相得承认她猜对了。 秦骁心里一沉,这才明白过来,尴尬窘迫和失落一齐涌上心头,只觉得这五味杂陈的感受实在难过,用力攥了攥手心,才定下心来,正色道:“谢将军美意,但请将军恕罪,秦骁不愿。” 这话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江浩成和云氏虽然有心促成这桩事,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秦骁既然不愿,他们也不好勉强。 只有江浩成有点纠结,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是十拿九稳一说就成的,才会任由云氏透露了对方是张家小姐这件事,现在事情不成,岂不是让张家丢了面子么?因此看了看秦骁,又看了看自家女儿,为难道:“这件事……” 江遥心领神会,竖起右手食指在嘴巴前一比划,做了个“嘘”的姿势:“爹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就是来找娘商量银杏的事儿的。” 秦骁也立刻领悟了,只当这一桩插曲根本没发生过,朝江浩成一磕:“将军,那府兵的改训计划,我就按照您方才说的去做了。” 江浩成松了口气,挥手让秦骁去了。 秦骁一走,云氏就赶紧瞪了江遥一眼:“你说你这丫头,多什么嘴呀?” “呃,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嘛,”江遥心说我要是不多嘴,秦骁保不准脑子一热答应了,回头这事就更尴尬更下不来台了。 云氏也没有当真责备她的意思,说了一句就转向了江浩成:“将军,那这事儿……是您去和张大人说,还是我去说啊?” 江浩成想了想:“还是我去吧,张大人家中又没有主事的女眷,唉,我这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惹麻烦。秦骁也是太不开窍啊。” “我看不是,”女人大概天生就对情绪比较敏感,云氏叹了口气:“原本秦骁像是也有意思呢,可一听说是张家的姑娘,就一口回绝了,怕是见过那姑娘,心里不喜欢。那这事说不成也好,否则将来成了怨偶,倒是咱们的罪过了。” 江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锐,怕她再一句两句地一分析,要想到她身上了,赶紧打岔:“娘,等杏儿成亲了就得搬去章统领那了,正好章统领多半时候也要在府上当差,您看要不就比照咱们府上管事们的旧例,给他们在西园里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西园相对独立于主院和东园,是几家拖家带口的管事住的地方,里头有七八个小院子,现在也只住了五户人家,云氏想想也觉得可行,就依了她的意思,顺势和她说起等银杏成了亲,要再给她选个贴身丫头的事。 江遥松了口气,笑道:“我院子里好几个小丫头呢,娘就不必操心了,回头我自己挑一个就成了。” 云氏知道她一贯有主意,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 江浩成一出正月就回了军营。按照正常脚程来算,南越使团最迟二月底就会到达京城,万一和谈出了问题,很快就要备战了,在这个关头,他显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江遥这几日也忙得很,帮着银杏操办完婚事,就从她爹书房里拿了好些讲云南地势地貌和南越风土人情、政局历史的书看,她始终记挂着年底的那场围城战,想先做些准备。 秦骁则是替回家成亲的章阳代管着府兵,因此没有回军营去。江遥有时候看得稀里糊涂弄不明白,就把秦骁找来给她讲解肃阳城和军营之间的距离、兵力分布等等。 秦骁对这些东西早已烂熟于胸,闭着眼都能描摹出一幅地势图来,不论江遥问什么,问几遍,他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解释。但他如今毕竟是偏将了,加上两人年纪都渐长,又有上回差点露陷的事,秦骁即使再想见江遥,也不敢常常过来,即使偶尔过来,也是避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回。 这一日江遥自己看书看得腻了,就窝进小厨房给自己弄了碗小馄饨,正吃得热乎,一抬头就看秦骁站在门口,差点没把自己噎着:“你走路不出声的么?站那干嘛,吃不吃馄饨?” 她一边说,已经动手盛了一碗,递给了秦骁,摇头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觉得咱们这跟偷情似的也不是个事儿吧?” 秦骁刚把一只馄饨放进嘴里,闻言猛地一抬头,小馄饨整个直接滑进了喉咙,烫得他声音都有点哑了,手足无措道:“大小姐,那、那我请人……去、去和夫人提亲……好不好?” 他看着江遥,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基本就低不可闻,浑然没半点自信了。江遥托腮想了好一会儿,分析道:“听我爹上回那口气,对你还挺满意的,你要是去提了,他没准真能答应。” 秦骁激动地声音都抖了:“那、那我……” “但是,前几天才刚和你说过张大人家的事儿呢,你拒绝得那么痛快,转头就跑我家提亲,我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江遥无奈:“张大人说不定要以为是我爹看重你,根本没帮他女儿做媒,自个儿半道截了胡呢。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是,”秦骁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但想了想,很快又自己振作了起来。等两年也好,如今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偏将,和江遥求亲,他也怕委屈了江遥。 “算了,偷情就偷情吧,就当体验生活了,”江遥自嘲了一句,把这事揭了过去,笑问:“怎么忽然过来了,有事么?” 说到正事,一屋子旖旎的情思就散了不少,秦骁下意识地皱着眉,理了理思绪:“我觉得最近从城里过的商队好像太多了些。” 江遥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怎么说?” “府里为府兵新定了一批刀剑,定做的地方在北城门附近,我这几次去,回回都能遇上过境的商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江遥不知道原本的频率应该是多少,但既然秦骁觉得不对劲,她绝对相信秦骁的判断,想起从她到这里起,剧情的时间节点就没有准确过,顿时心里一凛:“咱们城里有多少人马?” “守城的人,大约三千吧,”秦骁想了想:“算上咱们府上的府兵,和一些护卫、亲兵,应当不会超过四千。” 一听这人数,再想起江浩成如今已经去了军营,江遥脑子里警铃大作,急忙问:“先前我问你兵力分布,你不是说像肃阳城和鄞州城这样的大城池,一般都有八千到一万的守军么?怎么现在只有这么点人了?” “是将军悄悄调动的,”原本这是机密的事,不应该往外说的,秦骁看江遥着急,略一犹豫,还是老实说了:“将军和师兄商议过,趁着南越派使团进京和返程的这几个月时间,暗中把跟南越接壤的边境地区全部排查一遍,尤其是各个村寨,万一将来真的和南越打起来,能确保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从各城都抽调了一些兵力,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江遥皱紧了眉:“那万一这些城池被围攻怎么办?” “不太可能”秦骁想了想:“云南境内的寨子,哪怕是最大的那几个,至多就是仗着地形优势小打小闹,不可能有兵力围攻城池的。” “我说的不是各族的村寨,我说的是南越,”江遥越说思路越清晰:“你刚才说过境的商队多得离奇,这些人会不会是南越的探子?” 即使是一贯对她言听计从的秦骁,也觉得这说法有点匪夷所思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南越要想深入云南境内来围攻肃阳、鄞州这样的城池,除非边境守军一夜之间消失了,他们能从边境长驱直入,否则绝不可能。至于这些商队,大小姐要是不放心,明天我去查查看。” 江遥摇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秦骁,不管怎样,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就按照肃阳城即将被围攻的可能性来做准备。准备越充足越好!” 秦骁不明所以,但听到她连声音都不稳,手心冰冰凉凉的,微一凝眉,立刻答应了下来:“好,那我明天就去求见张大人,重新布防。” 江遥“嗯”了一声,觉得以他现在的能力,应当不会输给原剧情中十五岁的秦骁,才稍稍放下心来,机械地把馄饨往嘴里塞。 他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馄饨早就冷掉了,秦骁皱了皱眉,看她根本就食不知味,干脆把碗端走了,给她换了一杯热茶,换了个话题:“大小姐,我今天还遇到了一件事……” “嗯?”江遥手里的勺子惯性地往下一舀,碰到的却是茶水,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事?” 秦骁:“今天,我在兵器店门口遇到了张知府家的小姐,她让人把我拦住了,非要和我说一句话。” 江遥:“什么话?” 秦骁:“她说她不会放弃的。” 江遥:…… 她对这个配角一言不合就要对男女主角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的玛丽苏剧情表示很无奈,幸好天命主角也就只有这么两位,但不巧的是,她偏偏收了其中一位,看来以后还有数不尽的烂桃枝等着她去砍。 作者有话要说:  - -说早点更就早点更~ 遥遥“预知能力”的挂时总是有时间偏差,还有剧情偏差2333 遥遥:做个反派容易吗! 第48章 城门口的突变 第48章城门口的突变 听他说到张明秀,江遥就又想起了当日的疑惑,奇怪道:“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什么时候招惹的她,弄得人家通过我爹来跟你提亲。” 秦骁连连摆手:“我没有,除了几次宴席外,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张家小姐。” “那她干嘛一副非你不嫁的样子?”江遥眯了眯眼,有点不信,就算秦骁是天命男主,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吧:“我认识她也好几年了,她性子虽然烈,但也不是那种见一面就要互许终身的豪放性子。” 秦骁想了又想,才总算在记忆深处挖出来一点交集:“一定要说的话,在府兵考核之前,还是我刚跟着府兵训练的时候,有一次和云少爷、章统领一起出门,我顺手捉过一个毛贼,那毛贼刚好偷了她和张公子的钱袋子。大小姐,我只是抓了那个贼,东西都是云泽少爷去还的,我真的没和她有过接触。” 江遥只好无力地摆了摆手:“这次就算了。但秦骁公子,以后这种英雄救美的事,麻烦你尽量让给没有家室的人好吗?” “家室”这个词显然极大地撩到了秦骁,江遥看他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轻声笑了笑:“跟你说的事别忘了。” 秦骁深深一点头:“好,我记住了。” 江遥是个习惯性要把每句话分析出逻辑的人,她本能地想了一下,秦骁答应的是“立刻做好守城准备”这件事,还是“有家室的人以后要把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别人”这一句,这两件事的重要性天差地别,但看秦骁的态度,他仿佛都打算当做“重大任务”来完成。 江遥刚才还混合着紧张和不痛快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支着脑袋看他几口就吃完了那碗估计已经冷得能掉冰碴子的馄饨,笑眯眯地:“行,今天的偷情结束,你可以赶紧回去了。” 秦骁起身的动作明显地绊了一下,差点摔下去,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往她这儿看了一眼,抿着的唇可疑地抖了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用力一抱,沉声道:“大小姐,名不副实,不好。” 江遥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一向灵活的脑子也罕见地卡了一下壳,眼看他动作迅捷地一撑矮墙翻了出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说的“名不副实”是什么。 敢情他是觉得她说的“偷情”名不副实,所以要抱她一下,来“坐实”这污蔑么? 作为一个见过灯红酒绿的现代人,江遥对他“采花”的胆量表示了一下鄙夷,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倒了十八辈子霉被莫名其妙扔到这个地方,似乎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 秦骁果然在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张知府的府衙拜访。 张知府那一日被江浩成委婉告知秦骁还不想成家,就知道女儿和秦骁这事没戏了,他是个心性平和中正的人,加上这些年在云南主政,受云南这一带开放的民风影响,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丢人的,转头就打算重新给女儿找个好归宿了。 然而他的宝贝女儿非但不肯,还态度明确地表示除了秦骁,她还就是看不上别人了。 张知府觉得女儿这是被自己给惯坏了,受不得半点委屈,只当这是一句气话,听听就算了,忙起来后转头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但忙完手头的事一回家,就得知女儿不但这两天都在打听秦骁的行踪,还光明正大地跑到大街上去堵了秦骁,跟人家放话说绝不放弃。把女儿家的矜持丢了不说,还连她老爹这点薄面都踩在脚底下碾成渣渣了。 他被女儿固执、倔强的所作所为弄得一肚子的火,然而自从妻子故去后,他宠孩子宠成了习惯,舍不得冲女儿发火,只好把自己气得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连在府衙办公都觉得气闷得喘不过气来。乍一听主簿说秦骁来了,简直眼前一黑。 好在他年纪也不大,身体也不错,不然可能真的气出个好歹来。 在主簿亲自带人去迎接秦骁的空当,张知府认真考虑了一下秦骁若是来道歉的,他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还是冷哼一声拒不接受把人“请”出去比较好。 挣扎一番,他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他生养的女儿他了解,张明秀性子烈,万一秦骁刚刚回心转意了,又被他赶出去,张明秀绝对敢直接找人上门光明正大地跟秦骁求亲,到时候难看的还是他这个当爹的啊! 唔,倒不如大度一点…… 肃阳城府衙不算太大,主簿从大门外迎了人走到书房门口,发现他家大人还在神游,赶紧咳嗽一声,朗声道:“秦将军,大人就在里面,您请讲,我去给您沏杯好茶。” 他说完就立刻走了,秦骁一句道谢还没说出口,只得微一皱眉,拱手朝张知府一拜:“张大人,秦骁冒昧打扰,还望大人恕罪。” “秦将军说的哪里话,快请坐。”张知府刚才已经自己给自己开解完了那点挣扎和矛盾,这会儿笑容还是很平和的:“秦将军一大早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事要和张大人商量,”事情紧急,秦骁也没打算说闲话,开门见山道:“大人,这几日我常往北城门那儿去,总是遇到由南往北的商队过境,每回去几乎都有,这频率也太高了些吧?” “咳,”张知府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听到“北城门”三个字,差点把茶水豁出来,不由在心里埋怨女儿昨天跑去兵器行堵人的举动实在太过丢人,正想着该怎么接话,待听到后半句,又惊讶地“啊?”了一声,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秦骁看他神情奇奇怪怪的,便稍微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我担心这些商队有问题,想把城防重新布置一下。” 张知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严阵以待准备面对的事一件都没发生,秦骁根本就不是为私事来的! 他觉得有点懵,但好在秦骁一开口就直入正题,他还没表错情,不至于太尴尬,略一沉吟就恢复了过来,疑道:“商队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加派人手,在城门口把过往人等多排查几次,但重新布防……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城池防御本来应该是守城官兵的事,但肃阳城因为是云南的首府,江浩成又常常会在城中,他是云南境内所有军队的主帅,有他这么一尊大佛在,肃阳城的守城将领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应事宜都是按着他的计划布置的。 张知府是个深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人,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内政,绝对不会在自己并不擅长的军事方面盲目自信、武断自负,所以这么多年来和江浩成合作愉快,几乎从没有闹过什么决策上的不快。对江浩成的布置,甚至信任到有点依赖的地步,何况城池布防关系到一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他自然不肯凭秦骁这么一句毫无根据的话就轻易改变城防。 秦骁也知道这件事有点为难,并不与他多纠缠,只正色道:“张大人知道,将军回营地前调走了一半守城军队,八千人的布防和四千人的布防,本就不能同日而语,将军临走时也吩咐我,要多注意守军的分布,以防有异动。” 调兵的事的确不假,张知府果然有些犹豫。 秦骁加了把火:“张大人放心,我只暗中加固防御,查漏补缺,一定不会走漏风声,不管那些商队有没有问题,咱们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江将军问起,我定会一力承担到底。” 张知府听他这么保证,也就松了口,想着总归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加上他把责任都揽了过去,便答应了下来,把负责守城的将军孙大志叫了过来,关照他和秦骁一起去“完善”防御工事。 论品级职位,这位孙大志和秦骁是平级,但一来秦骁是驻边大军中的偏将,又是江浩成身边的人,二来秦骁是崔离的学生这件事也早就传开了,孙大志虽说名叫“大志”,却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志向,觉得以自己这点本事,能做到偏将已经是顶天了,只想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混到致仕还乡,因此江浩成在城中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个提线木偶,叫一叫动一动,唯命是从,浑然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这会儿让他“配合”秦骁,他在心里一合计,就直接认了下风,把城里的防卫图往秦骁面前一捧:“秦将军,城里的兵力分布和防御工事设置都在这里了,您看哪里要改的,尽管和我说。” 秦骁看他一副“你说了算,我就只负责跑跑腿”的架势,有心客气一句,但还没开口,孙大志就一溜烟给他倒水去了,他总不能再追出去拦人,加上时间也急,索性就默认了,摊开图纸研究起来。 孙大志出去倒茶,干脆又在外头晃悠了一圈,估摸着他应该看完了,才不紧不慢地逛了回来,充分展现了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头的“迟缓”。 秦骁果然已经在图纸上标注了好些地方,见他进来,忙站起来让了让:“孙将军,我有些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您帮我把把关?” 孙大志本来以为他天赋不凡又有过硬的靠山,肯定会有些少年得志的骄狂,没想到他还真的一点一点说了起来,不时征询着自己的意见。先是惊疑不定了一会儿,等听了他的问题,才当真扭转了看法。 秦骁问的事都很实在,类似东城门边上那些摊贩早上几点出摊晚上几点收摊啊,护城河里头的船平常有几个船夫啦这种,如果不是常年守城的老兵,还当真不可能知道这些。 孙大志不是云南人,但他早就把家安在了城里,父母妻儿都接了过来,差不多半辈子都在肃阳城待着,对于这些事,倒是如数家珍,一一回答了秦骁。 秦骁听得认真,时不时根据他说的情况,在新画好的布防图上修改补充,等他最终把新的方案确定下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两人出门后都是一呆,压根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屋里研究了大半天,这一回神才发现这一天根本水米未进,孙大志觉得自己一个混日子的人居然还能有这种忘我的状态,也是挺不可思议的,看着秦骁一乐:“秦将军,这么晚了,连军营的伙房都没人了,要不你跟我回去,让我媳妇煮点面疙瘩对付一顿?” 秦骁笑着摆手:“我就不去打扰了,孙将军早些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安排换防。” “这么晚可找不到开着的酒楼饭馆了,你不去就得饿着肚子过夜了啊,”一天相处下来,孙大志对这个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做事却又稳重老练又痛快凌厉的后辈添了不少好感,和他玩笑了一句。 头顶满天的星光,面朝旷达的军营,过耳的是呼呼的风声,和肚子的咕咕叫,秦骁忽然想起来昨晚上冷掉的那碗馄饨,温柔地笑:“饿不着,孙将军放心。” 翌日清早,秦骁和孙大志就配合默契地安排完了守军的调动,他调动的人不少,动静却一点都不大,颇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架势,孙大志不由心生感慨,默念了两句后生可畏。 换防完毕,孙大志还惦记着他昨晚有没有饿肚子,拉着他到东城门的摊位上去“过早”,俩人买了一堆面条包子油饼豆浆之类的,摆了足有半张桌子,准备大快朵颐。 “小秦,我跟你说啊,这家摊子摆了快二十年了,我媳妇怀着第一个孩子时,这里就……妈的!谁这么横冲直撞的!” 孙大志端着碗正给秦骁介绍,称呼都已经从“秦将军”变成了“小秦”,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撞,一碗豆腐脑泼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就发现撞上他的那人也是被人波及了,罪魁祸首是飞马从东城门冲进来的一个骑士。 那骑士一身军人装束,秦骁一打眼就认了出来,是驻边守军的服饰,正要上前,就听到那人一边策马在热闹的街头狂奔,根本不顾会不会踩踏伤了百姓,一边大声嚷嚷:“让开!都让开!我要去报信,江将军受了重伤,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不副实,不好~ 第4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49章骤变突生的清晨 清晨的街道原本熙熙攘攘,既热闹又平静,而这个骑着马横冲直撞的人,则像是平地一声雷,把众人都惊住了。反应过来后,都急忙往路边躲,生怕被他撞到。 秦骁一把抢抱起一个正在街上玩耍的孩子塞给孙大志,撑着桌子一借力,直接翻身上马,一脚把马上的人踹下了地,强行拽着缰绳勒住了马。 那人没料到居然有人敢这么横地冲上来抢马拦人,又惊又怒,一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疯了,我要去报信,耽误了大事你有一百条命都赔……” 他话音未落,秦骁已经跳下了马,一把把人拽了起来:“报信?我看你急着要去散布谣言吧?” 那人刚才被他扔到地上,背上还火辣辣地疼着,这会儿又被他提着领子拽着,一下子也是懵了,居然毫无反手之力,待看清抓住自己的人竟然是个少年,才反应过来,拧住他的手试图反抗:“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拦公务!” 秦骁冷笑:“公务?你是哪个营的?是哪位将军差你来报信?说出来让我听听。你这一身是校尉的衣服,我怎么不知道江将军麾下有你这么一个校尉?” 那人挣不开他的钳制,闻言也是一愣,心里骂了声倒霉,略一皱眉,随即狠狠驳斥:“你一个黄毛小子知道什么?我是顾宁将军手下亲兵校尉,我有要事在身,不想跟你计较,你再胡乱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骁心里一定,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看来顾师兄的名声很大,南越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你胡说什么?!” “不巧了,顾将军是我师兄,也是我的同僚,”秦骁折住他的手往后一掰:“还有,这套衣服在军中不是校尉的,是近卫营的!衣服都分不清,还敢说你不是细作?” 孙大志听得那“噶啦”一声,觉得骨头缝里都酸疼,没想到秦骁小小年纪下手这么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秦将军,别跟他废话,我带回去审一审,不怕他不招。” 那人忍不住痛,抽了口气:“放、放手,我说的都是真的,江将军受了箭伤,箭头上有毒,他真的快不行了!让孙将军派兵去救援……啊!” 孙大志就像踩点一样,往他膝上一踹:“老子就是孙大志!这是秦将军,骗人骗到我们头上,活该你倒霉。看什么看,还想扰乱民心是吧?” 热闹的街头来了这么一出事,虽说只是一转眼的事,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孙大志家就在附近,经常在东城门这一块过早,认得他的人不少,一听他说话了,都安心了不少,有胆子大点的,还跟着啐上一口: “我就说么,江将军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啊,这人肯定是骗人的!” “可不是,看着就一副油头滑脑尖嘴猴腮的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骗咱们肃阳人,哼!孙将军,一定不能放过他啊!” 孙大志哈哈大笑回应他们:“各位乡亲放心,回头保准让他把爹妈叫什么都老老实实招出来。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还有那位大哥,以后看好孩子啊,刚才要不是咱们小秦将军身手好,孩子就要受伤了。” “哎,是是是,谢谢小秦将军!”被他点名的大叔挠了挠头,连连道谢。 秦骁摆了摆手:“别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孙将军,把人带上,我们去和张大人回报一声。” 他说话间边上还有人热心地递过来一条麻绳,孙大志从善如流地把人捆了个结识,还不忘把他的嘴巴塞上了,直接带去了知府衙门。 进了知府衙门,孙大志才呼出一口气,小声问秦骁:“小秦,这人真是南越的细作?” 秦骁点了点头:“不一定是南越的,但肯定不是将军的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孙大志看了看手里拴着的这人,疑道:“听他口音,就跟咱们肃阳城人一模一样,说不定比我还标准一点。” 两人说话间张知府已经赶过来了,虽然在路上已经主簿说了个大概,但乍一瞧见地上跪着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不停地喊冤,还是惊了一下,皱眉道:“怎么回事?这人是细作?” 孙大志把事情始末和他说了一遍。 秦骁也补充道:“顾师兄是个谨慎的人,如果江将军真的受伤了,他遣人回来报信或者求援,一定会特地关照要悄悄来去,千万不能引起城里百姓恐慌,可这人一进城门就纵马狂奔,还特地大声重复了好几次,像是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我觉得他一定不是顾师兄手下,就诈了他一句,果然露陷了。” 张知府点了点头:“行,既然你们确定,就把这人送去死牢审审,看他到底是南越的,还是哪个寨子里的。” 孙大志应了一声,张知府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说完就匆匆道:“我还有要事在身,这件事就交给孙将军和秦将军了。” “张大人,审问的事尚不是最紧急的,”秦骁皱紧了眉:“不管这人是哪一方的,他来传流言,是为了引起百姓恐慌,试图把城中守军调走,是想让肃阳城变成空城。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就该是攻城了。肃阳城里兵力空虚,当务之急,是要给将军传讯,速速调回兵力。” 他这一提醒,张知府和孙大志都反应了过来,一愣之后俱是出了一身冷汗。张知府刚才还想着怎么写奏折,这会儿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连忙站起身:“对、对!秦将军说得极是!那就麻烦你现在就安排人去报信。布防的事,你昨日就和我说过,如今都安排下去了吧?幸好……幸好你有先见之明。” 秦骁没有回答,现在派人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但他想起了江遥那一日执意要求他一定要加强城防的话,一时竟有种莫名的安定,只对张知府和孙大志一拱手,应诺全力而为,转身大步走了。 ************************* 肃阳城清晨的安宁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而江家也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江遥一大早就被刚刚成完亲回来做事的银杏叫醒了,睁开眼还迷糊了好一会儿,抱着被子茫然地坐着:“杏儿,你周扒皮么?半夜鸡叫呢?” “周扒皮是谁?”银杏随口问了一句,一边地拉着她站起来:“大小姐,您赶紧起来了,夫人在找您呢。” 江遥慢半拍地接收完了她给出的讯息,忽然睁大了眼:“杏儿?!你怎么在这儿?” 银杏好笑:“我不在这儿在哪儿?不是您的贴身丫鬟了,我也还是竹升院的管事啊。” 江遥惯性地让她在自己脸上、头上为所欲为,一边道:“不是,我是说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章阳不是带你回乡下老家大摆筵席了么?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银杏神色一黯,很快就低头遮掩了过去:“已经办完了。大小姐,夫人让您用过早饭就过去,家里有客人来了。” 江遥无语:“什么客人啊,不就是泽哥么,他常来常往的,哪年不来好几趟,到了会自己安顿自己的,急什么?” “云少爷确实到了,不过大清早还有个人比云少爷来得早,”银杏飞快地给她梳好头发:“是婉心小姐的姨母,说是想留在咱们家,替她死去的姐姐好好照顾婉心小姐。” “什么?”江遥目瞪口呆,心说早些年林婉心还是个奶娃子的时候,她怎么没说来照顾,这会儿人都长到十四岁,眼看快出嫁了,她想起来自己死去的姐姐了? 银杏虽说才刚回来,但该打听的事倒是一件没落下,八卦道:“她丈夫是鄞州城人,家里开着米粮行,和云少爷家还有点往来,听说前两年死了丈夫,膝下又没有亲生的孩子,两个庶子待她也不好。我猜,多半是受不了庶子的气,离家来投靠咱们家了。” 江遥心说林婉心已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了,这位姨母还要再来投靠她,看样子多半是被逼得没法子,走投无路了。 虽说这理由找得有点不走心,但江家不差这一口吃的,江遥也无意刻薄一个丧夫无子,被挤兑地不得不离家的妇人,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嗯,那多半住在婉心院子里,和咱们也没什么牵扯。一会去见个面打个招呼就是了。泽哥什么时候来的?” “云少爷刚到,还说得了两匹特别好的马,要送给您和秦将军,”银杏笑道:“他估摸着大清早地您也没醒,就先去找秦将军了。” 江遥点点头:“哦,我又不出门,好马给我也是浪费了。给秦骁倒是不错,能上阵杀敌。” 她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去见云氏,一抬眼,却见银杏惊讶地指着院子外头。 两人三马站在那里,秦骁正眉头紧锁地和云泽说话:“云少爷,我有件事想求您。” 他从知府衙门出来后,就立刻派出了三组人马,两两一组,走不同的路去向江浩成和顾宁传讯,正在发愁该不该让江遥和云氏等人先离开肃阳城,如果要让她们走,该让谁护送,又该送到去哪里,就迎面撞上了来找他的云泽。 和云泽回府的这一路,他已经折过来倒过去地想了许多遍,依旧拿不定主意,但时间已经不容他再犹豫了,江遥走出院子时,秦骁终于拿定了主意,深深地看了江遥一眼:“大小姐,肃阳城不安全,您收拾东西,跟云少爷走。” 云泽还莫名其妙:“啊?肃阳城怎么了?” 秦骁用最简洁的话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关照云泽:“云少爷,我不能离开肃阳城,也不能给你派兵,否则万一路上遇到敌军,有官兵护送反倒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您带夫人和大小姐走,也别回鄞州城,直接往南,去军队大营。” 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天天担心事情会发生,当真走到了这一步,江遥反倒有种尘埃落定、果然如此的释然。见秦骁眉头越锁越紧,轻笑道:“我不走,而且现在也来不及了。既然有人打定主意要攻城,恐怕在肃阳到军营这一段路上,处处都有他们的眼睛了。走与不走,都得赌。” 她说得云淡风轻,秦骁心里却很难受:“大小姐,我应该在前天您提起的时候就提早安排的。” “没事,别皱着眉了,”江遥笑笑:“既然都是赌,当然压注在你身上,我相信你能守住。” 第50章 兵临城下的困局 第50章兵临城下的困局 江遥才和秦骁说了一句话,已经瞧见连续三个人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 她娘身边的周婶最着急,一边往里面走就一边说上了:“大小姐,夫人请您早些过去,说是有事和您说。” 府里的总管事卓赟也很着急,但找的人却是秦骁:“秦将军,孙将军在外头等您,说是有急事找您。” 只有江遥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采儿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说,看了一眼江遥,又看了一眼银杏,才迟疑道:“那个……大小姐,我看到章统领从一早就在咱们院子外头了,刚才我进来,就问了他一声,是不是找银杏姐有事……他、他说银杏姐要是不见他,他就一直等着。” 一堆的事都凑到了一起,银杏红着眼眶背过身去,秦骁拧紧了眉头,云泽刚到这里就接二连三接收了一堆讯息,这会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她。 江遥觉得两个耳朵一个脑袋已经有点不够用了,叹了口气定下心来:“秦骁你先去见孙将军,他都找到咱们府上来了,想必有急事,你去处理吧,这里不用管了。周婶,你去跟我娘回话,就说我院子里还有点事,等会再去跟她请安。泽哥你跟周婶先去见我娘,把秦骁方才说的事跟我娘说一声,一来让她放心,别听信我爹受伤的谣言,二来让她先做个心理准备,别真打起来了咱们自己先乱了。采儿,你送大家出去,然后把几个小丫头都叫进来,把门关上。”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人都安排完了,一院子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秦骁首先点头答应了,他也无暇多说,走过云泽身边就顺便把还在发愣的云泽拉走了:“云少爷,走吧,事情紧急,路上我再和您说几句。” 云泽这才有点“可能要打仗了”“现在情况十万火急”的意识,连忙跟着他走了,一边问了几句鄞州城的情况是不是也和肃阳一样,要不要派人去报个信。 秦骁点头:“嗯,周边的城池都派人报过信,现在应该已经加强防御了。” 而江遥这里把外人都打发出去,才看向银杏:“怎么回事?章阳对你不好?” “没有,大小姐,我没事,一会儿我去和他说清楚就好了,”银杏听她刚才安排了一大堆的事,甚至把云氏叫她去说话都推后了,却先来问她的家务事,既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您快去夫人那儿吧。” 江遥示意采儿关门,一边拉着银杏进了屋里:“你才刚成亲没几天,他就能给你这么大委屈受,你跟我说没事?杏儿,你觉得我能信么?” 银杏平常就跟竹升院的大姐姐似的,对几个年纪小些的丫头都很照顾,几个丫头见江遥为她撑腰,也纷纷大着胆子劝她。 “银杏姐,章统领是不是欺负你啦?你就跟大小姐说嘛,大小姐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是啊银杏姐,咱们大小姐最厉害了。” “啊?章统领居然敢欺负银杏姐姐,早上我出去,看到他在,还以为他是送你过来当值的呢,还问他要不要吃点心,早知道不给他拿点心了!” 这几个小丫头签的都是死契,平常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处的,关系都很好,江遥没那么多严格的规矩,几个丫头的性格也都算外向的,有时候叽叽喳喳和初高中小闺蜜似的。 银杏被最呆萌的小丫头梦梦逗得扑哧一笑,揉了揉眼睛,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大小姐,真的没事,他……待我挺好的。” 江遥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他家里人为难你了。” “也不算吧,”银杏迟疑了下:“算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和章阳说一声,让他先回去,别在这儿给大小姐丢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看着玲珑剔透,其实好说话得很,真要是普通的不如意,转头你就自己消化在心里了,能让你使性子的,那一定是他们真的委屈你了,”江遥递给她一块帕子,让她擦了眼泪:“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银杏看几个小丫头都围着自己,各个都是满眼关切,心里也是一暖:“章阳家里的宅子,原本有两处独立的院子,是为他们成亲后准备的,现在一个是他大哥住着,另一个空着,可我们办了酒回来,大嫂就说大哥如今是举人的身份,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回头要是回家住上几日,总要给随行的下属也预备住的地方,不能太寒碜了,就和章阳商量,让我们不搬进去,还住在章阳原本的房间里,说反正我们多数时候都要在江府待着的。” 江遥“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如果只是这点事,银杏应当不会太介意,她并不小心眼,而且一直觉得自己嫁进章家有点高攀的意思,对章家人大多有一份忍耐。 几个小丫头倒是很气愤,七嘴八舌地为她不平。“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你们呢,章统领不会的答应了吧?”、“还没做官呢就摆上派头了,那章统领将来说不定也是官呢!”、“他大嫂好不讲理。”等等。 银杏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章阳问过我的意思,我原也没在意,说随他的意思,他就答应了。可后来……他娘把我们叫过去,为这事指桑骂槐地说我小门小户的,配不上章阳,一进门就给他拖后腿,要是章阳娶的是李家的女儿,怎么可能让章阳受这种窝囊气之类的。我们一片好心倒成了坏事,章阳又一声不吭的,我心里头气不过,才和他赌了气。” “李家女儿又是怎么回事?”江遥眯了眯眼:“章阳先前说过别的亲事?” “不是,是他父亲的好友家的女儿,两家玩笑时说过,做不得真,”银杏怕她误会章阳,连忙帮他解释:“他和我说过这件事的。” 江遥看她着急忙慌的,倒是笑了:“瞧瞧,怪不得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在这儿给她打抱不平呢,她倒替章阳解释起来了。好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不答应你嫂子,你婆婆肯定也说是你的错。你把章阳叫进来,把事情说明白了,他能给你拿出个解决的法子来,你就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他要是这点事都扛不起来,我建议你好好想想他家是不是你的归宿。你婆婆摆明了要找茬,一辈子这么长呢,犯不着为了他事事委屈自己。” 她说完就让采儿去开门,把章阳叫进来了。 章阳大概是从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在院子外头站着,竹升院外头草长得有点高,他衣摆上甚至还有点露水的印记,整个人都有点狼狈,江遥让几个小丫头先出去做事了,自己也提着灰鹦鹉去院子里喂食,只对银杏道:“记着我方才和你说的话,我不怕丢人,我这里随便什么时候都有你的住处。更何况,过不下去没有什么丢人的,谁还没有看错眼过几次呢。眼瞎一次不要紧,不要眼瞎一辈子就好了。” 她已有所指地看了看章阳,银杏点头冲她一笑,章阳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身冷汗都快湿透衣服了,等到她出门了,赶紧拉住了银杏:“杏儿,你听我解释啊,在娘那里的时候,我真的就是在想事情,不是故意不帮你说话啊!” 江遥听了这么情真意切的一耳朵,笑了笑就出门了。拿着剥好的瓜子仁和小米喂鹦鹉,失笑自语:“小胖,你说我是不是操心命?操心完了秦骁的前程,还得操心小姑娘们的情感矛盾婆媳纠葛,比起以前,大概也就少了个经济案件了。” 鹦鹉自然没法回答她,吃饱喝足“嘎嘎”了两声,喊了一声“秦骁,闭嘴。” 江遥在鸟笼子上弹了一记,失笑:“瞎叫唤啥呢。” 她喂完鹦鹉,也没理由再耽搁,只得往云氏那里去了一趟,好在云氏听了云泽的话,已经打发林婉心和她姨母高氏先回林婉心院子里去了。江遥过来,也就安慰了她几句,说城里一向守卫森严,跟铁桶似的,再说秦骁早就已经派人去报信了,一定不会出事的云云。 云南平静了十来年不假,但云氏年轻时也经历过战争,倒不至于有这一点风吹草动就受惊吓,还能平静地安慰江遥:“嗯,肃阳城的防御工事是当年崔大人亲自督造的,城里有上万人,哪怕来五六万人马,肃阳城也能守上好几日。” 江遥笑着称是,岔开话题问起林婉心姨母的事,云氏果然很快转开了注意力:“我让她和婉心一道住,正好和福婶也有个照应。” 江遥放心地点点头,她怕她娘一时兴起,就直接让高氏取代了福婶,把福婶召回来。 她对福婶还是很满意的,自打林婉心故意把自己弄病了的事之后,福婶就三不五时地过来和她娘回报一下林婉心的近况,大到见了什么人,小到哪天少吃了几口饭,只要有点不对劲,云氏都能知道。因此听到福婶还是在林婉心那儿,就没再多问,安心回自己院里去等秦骁的消息了。 *************** 江遥在自家院子门口正遇着了一脸紧张严肃的章阳,对方见了她,立刻绷直了身体,喊口号似的道了句“大小姐好”。 江遥随意点点头,进了屋看见银杏红着脸,含羞带怯地跟了过来,便猜到他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笑问:“和好了?” “嗯,他说以前是他不上进,所以才连累我被人小看,”银杏低着头:“他想去军中效力,不想借着家里的荫蔽混日子。” “挺好。”江遥夸了一句,在这个时代,男人立不起门户,妻子可不就没有说话硬气的底气么:“那他这匆匆忙忙地是去哪了?” “哦,刚才云少爷来过,带了秦将军的口信给您,说探子回报,南越的大军已经离肃阳城不到五十里了,城门已经都关闭了,秦将军有要事在身没法回来,关照咱们关上家门什么都不要管,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在军事方面,江遥完全相信秦骁的判断,忙问:“让人去做了吗?” “嗯,章阳和云少爷带人去了,”银杏紧张道:“大小姐,是真的要打仗了么?” 这一院子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年纪最大的银杏也不过十七岁,从记事起,就没有经历过战争,江遥更是两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但还是安慰她们:“没事的,打仗也不怕,咱们一定会赢的。”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竹升院中一向是主心骨,几个小丫头虽说还是惴惴的,但也都信了一半,被她几句话一哄就乖乖做事去了。 江遥把她们的心定下来,自己却觉得心砰砰乱跳,倒了杯冷水一气灌下去,还是压不住心口火烧火燎的感觉,眼前一黑,只听到碰的一响,便不知发生了什么。 “快打120!” “叫救护车,后面还有一辆车追尾,去两个人看看里面的人有没有事啊。” “三车连环追尾了!最前面那里考斯特里有五六个伤者,打电话的说清楚啊,要叫两辆救护车!” 江遥被红蓝色暴闪的救护车、警车顶灯闪得一闭眼,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地弥漫了上来。 上一回她见到现代的事,是外公在病房去世。 那么这一回…… 是谁? 是受伤还是去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天忙成狗,留言都没咋来得及看。今天好不容易早点更新! 给前两章留言的都送了红包~么么哒各位 第51章 命在旦夕的亲人 第51章命在旦夕的亲人 救护车到了之后,江遥咬着牙凑上去看了一眼。 在连环追尾事故中损坏最严重的那一辆车中,依次抬出了她的妈妈、小舅舅、小舅妈、大舅妈还有云泽。 她幽魂一般跟到医院,眼看着他们被送进抢救室,眼看着匆匆赶来的爸爸一听消息就晕了过去,眼看着五个人都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icu的灯亮起来后,医生才摘下口罩出来,她爸爸猛地站了起来,却像是双腿打了结,连路都不会走了,一下子就扑在了地上,急问道:“医生,我家人怎么样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他也有些同情,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妻子和外甥伤得很重,另外三位坐在后座,稍微好一些,但现在也没有脱离危险,要等几天再看看情况。” “那我妻子和外甥呢?” “他们两人是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差不多是迎面撞上去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这几天能醒过来,也许还有希望,”医生不忍得别开了眼:“如果一周之后还醒不过来,能苏醒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后续治疗的费用也很高,你……” “治!花多少钱都行!医生,求您一定要救救他们,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我妻子一直很坚强的,我外甥才二十七岁,还这么年轻,他们一定能挺过来的!” 有希望是好事,医生也难得地冲他勾了勾嘴角,算是安慰。 江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充满了怨气,几乎要掀翻这片天了。 现状很明了。小舅舅一家和大舅妈现在在鄞州城中,云泽和云氏在肃阳城中,所有这些有“性命关联”的人里,只有领兵在外的江浩成和为了谈生意正好去了京城云家大哥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这场守城战败了,她要面对的,就是在两个世界同时失去最重要的亲人! 想明白这一点,才终于能从这非真非幻的情境中脱身。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恨不得能大喊一声,发泄心中的愤恨。然而手心的温暖和平稳的脉搏抚平了她快要暴走的情绪。 江遥扭头看过去,才发现秦骁坐在地上,侧身靠在床脚,皱着眉睡沉了,只手里还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方才熨平了她的焦躁的那温度便是从这里而来。 江遥想悄悄抽回手,只稍微一动,就惊醒了秦骁。 少年只怔了一秒,飞快地跳了起来:“大小姐,您怎么样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她的焦躁,她也不愿说出来徒增秦骁的压力,江遥只笑笑:“我没怎么啊,太困了一下子没注意,就睡过去了。我睡了很久么?” 秦骁抿着唇,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没有,银杏说看您睡得沉,怎么都叫不醒您,我就自作主张叫了大夫。等大夫来了,还是请他看一看吧。” “行,叫了就叫了,有病治病,没病求个安心,”江遥知道他这是不放心,答应下来:“你忙完了?” 秦骁摇头:“马上就要回军营去。府上的事我关照过章阳和云少爷了,大小姐这几日尽量也不要出门了。” 江遥有点疑惑,她记得原著中,肃阳城守卫战能坚持到最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江家上下和全城百姓齐心协力,江家的所有府兵都上了战场,云氏、林婉心还带着家中的丫鬟小厮,安抚了城中百姓的情绪,和他们一起,赶制了很多羽箭。 尤其是林婉心,她跟着她救过的那位神医的母亲和神医本人忙进忙出,救护伤者,甚至亲自下厨,为守城将士准备了烙饼包子等干粮,亲自送到了城墙上。 而秦骁的意思,却是叫他们闭门不出,江遥不解:“城里出了什么事了?” 秦骁低下了头,说起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大小姐,鄞州城……已经被攻破了。” “鄞州城”三个字砸在她绷得紧紧的神经上,激得江遥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你不是说鄞州城至少也有五千人马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攻破?!” 秦骁用力握着她的手:“据逃出来报信的人说,南越的探子混进了城中,在攻城前一个时辰,鄞州城西城门的守军将领被人暗杀了,混乱了好一阵子,南越内外联合,轻易攻下了西城门。城里守军本就不多,加上一时措手不及,不到一天,就被攻陷了。” “那云家呢!我小舅舅他们怎么样了?”江遥着急地追问:“南越军队怎么绕过边境长驱直入的?他们有多少人,会不会在云南大肆屠杀?” 秦骁无法回答她关于云家的问题,只能挑着知道的先告诉她:“我们在城中排查过,抓到了一个探子,据他交待,南越入境,没废一兵一卒,嘉琳关的守军中,混进了南越人,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但南越入境的军队,足有二十万。我想,他们的计划是要打下肃阳、鄞州、姜城这一线最起码五座城池,练成一线,再配合南越境内的大军,把边境的守军包了饺子。时间很急,他们攻下了鄞州,肯定会把主力都投入到其他城去。” 这法子剑走偏锋,很冒险,但如果真的成功了,泰半的云南省,就都到了南越手中,而且朝廷的守边大军被全灭,至少有十几年都缓不过劲来,无力对南越动武。 江遥越听越心寒,忍不住站了起来:“二十万,五座城池,现在还有几座在我们手上?” “恐怕只有肃阳城和姜城了。”秦骁心里的焦灼一点不比她少:“大概是因为我们提前换防了,南越混在城中的探子没找到机会里应外合,现在围攻肃阳城的大概还不到五万人,到明天,可能就要有十几万了,他们现在围而不攻,也正是在等机会。所以大小姐这两天尽量不要出门,如果出去,一定要让章阳带人跟着。我不确定城里还有没有别的探子,今天晚上和明天,我会尽量排查完的。” “好,我记住了,”江遥立刻答应:“娘和婉心那边,我也会看着的,你不用费心,家里的府兵大多是肃阳城本地人,你可以调用他们去帮忙。” 秦骁难得地笑了笑:“还没有到这个份上。” “不是到不到这份上的事,你是守城的主帅了,你得有个态度,”江遥笑笑:“把府兵全都派上去,号召全城百姓一起守城,表现的是一种众志成城,坚守到最后一兵一卒,绝不会放弃百姓的态度。你让他们都守着江家,城里百姓怎么看?他们会没有安全感,觉得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你会丢下他们保住江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你天时地利都没有,人心不能再散了。” 秦骁想了想,果断点头:“好,那我把府兵带走了,只留章阳一队在家里,你自己小心些。” “放心,”江遥看向门口,见银杏已经带着大夫进来了,便把秦骁送到门口:“去吧。” **************** 南越大军围城后,整个肃阳城都陷在一片低气压中,秦骁用了两天一夜在全程的守军中做了一次大排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几个可疑的,对旁人,只说是请他们去执行一项机密的任务。 江遥这两天只要一睡着就会看到icu彻夜不灭的灯,和她爸爸、大舅舅还有两个表姐妹着急的脸,几乎是不敢躺下,一夜惊醒了好几次,到第二个夜晚,索性放弃了睡眠,走到小厨房去折腾自己。 银杏早上过来时,在她手边看到了各式各样花形的包子、花卷、点心,顿时又惊又怕:“大小姐,您没事吧?您晚上没睡么?” “睡不着,”江遥抿着唇,盯着锅里冒上来的细细白汽,觉得酸涩的眼睛也被这热气熏得暖暖的:“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拿啊,我做了你喜欢的银丝卷,还有采儿喜欢的金糕,你喊她们都进来吃饭吧。” “哎,”银杏还是有点惴惴的:“喊云少爷也过来么?” 江遥倒是很平静:“行啊,还有章阳,一起叫来,再送点去给娘和婉心。” 看银杏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江遥失笑:“真没事,我就是昨天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啊,快去吧。” “哦,”银杏总算松了口气:“章阳不一定在,他说想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帮上秦将军的忙。” “没事,你就去看看,在就叫他一起过来,顺便让他一会儿带点给秦骁,不在就算了,”江遥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让采儿装了两盒子送去给云氏和林婉心了。 云泽一大早就已经去找秦骁打听鄞州城的最新情况了,章阳倒是还在府上,跑来吃了两口,就急着要走:“大小姐,我也去北城门那里看看,听说今天围城的人马又多出了很多。” 江遥拿了一只纸袋装了不少点心递给他:“行,去吧,把这个带给秦骁。” 章阳来去匆匆,银杏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小姐别怪他失礼,他这两天都这个样子,没头没脑的。” “没事,他也是着急,”江遥道:“兵临城下,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咱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看了一眼剩下的两盘点心,苦笑着摇头:“你看,我刚才也是心不在焉的,原本是要拿这两盘的,结果也不知道拿成什么了,好像都是秦骁不怎么吃的。” “大小姐!大小姐!!” 江遥正宽慰银杏,就见采儿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一脸又惊又恐:“大小姐!章统领抱着云少爷往夫人那去了!” 章阳才刚走,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绝不是什么好事。 江遥一惊:“抱着云少爷,云少爷怎么了?受伤了吗?” “不知道啊,我看云少爷好像晕着呢,”采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江遥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云氏那儿去,才刚一脚踏进院子,就听得云氏一声尖利的喝问:“你说什么?!” 江遥的心顿时一冷,两步抢了进去,正好扶住了云氏:“娘,怎么了?你小心些。” “你舅舅、舅母!”云氏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们被抓了,在城门口!就在我们城门口!” 她又急又怒,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抓着江遥的手颤抖着说了半句。 但这意思众人都还是听懂了。 南越抓了云家的人,在城门口威胁秦骁开城门投降。 江遥眼前一黑,脚下晃了晃,费了大力气才能保证自己稳稳地站着。 第52章 城里城外修罗场 第52章 云泽刚才晕了过去,是被章阳抱回来的,云氏这会儿看着也是整个人都呆住了,江遥咬了咬牙,撑住桌子站稳了:“娘你先坐下,别急,我去看看情况。” 满屋子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震晕了,只有章阳还算清醒,见她出门,连忙追了几步赶上去,试图拦着:“大小姐,外头兵荒马乱的,您、您就别出去了吧?” 江遥没空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章阳还要阻拦,江遥直接一把把人推开了。 “大小姐,秦骁说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人救回来的,”章阳不敢强行拉扯她,只得转身又挡在她面前:“真的,您就别……” 江遥皱了皱眉:“章阳,让开。” 章阳连连摇头:“不行啊大小姐,城门口真的太乱了,秦骁让我保护您的安全,我不能……” “那些都是我的亲人,你要我在这里傻子一样等消息?”江遥不知是恼还是恨,声音都冷了下来:“就算秦骁自己来也不可能。你让开吧,我不会乱来,我去找秦骁。” 银杏跟了江遥多年,对她的脾气显然更了解,拉了一把章阳:“你别折腾了,大小姐性子拧得很,她决定的事你肯定拦不住,还不如护送我们去见秦将军。” 章阳有点为难,生怕自己一个错眼,江遥真的自己跑出去,到底还是听了媳妇的话:“那我送大小姐去,杏儿,你就先回去吧?” 银杏摇头,指了指走在前面头也没回的江遥,悄声道:“我也一起去吧,大小姐这两天精神都很不好,我怕出什么事。” 章阳也觉得江遥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可她看起来又很平静,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索性也就把银杏也带上了。 南越攻城的军队现主力都集中在北城门,秦骁在北门城墙坐镇,看到章阳把江遥带来了,顿时整个人都一僵,绷直了背脊,下意识地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江遥皱眉:“废话都别说了,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舅舅舅母他们呢?” 秦骁沉默了一瞬,到底开口了:“现在已经被带回他们营地里了,在这也看不到,我先陪您下去。” 江遥往城墙外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营帐,就扎在离肃阳城不到一里远的地方,连城了一大片,城楼下则是整齐划一的南越军队。 秦骁看她一言不发地站着,不知为何就有种不安的感觉,顾不得还有不少守城的士兵在场,握住了她的手:“大小姐,相信我,跟我走。” 江遥终于用理智克制着自己越发暴躁的心绪,又看了一眼城楼下的军队,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往回走:“具体是什么情况,确实是他们么?人都没事吧?” 秦骁当年跟着云氏和江遥回云家奔丧时是见过云家人的,也认得出南越军队抓住的确实是他们,确认道:“的确是云家人,情况看着还好,都没有受伤,应该是在鄞州城被攻破后被南越军队抓住了。” 城墙上的风很大,虽然已经开了春,但站久了还是很冷的,秦骁解下自己的披风按在江遥身上,牵着她进了塔楼。 带着暖意的披风当头罩下来,稍微融化了江遥周身的冰霜气息。江遥任由他把自己按进了一张椅子里,终于问道:“南越想怎么样?要你开城投降?” “是,说给我一天时间考虑。”秦骁说得有些艰难:“大小姐,我……方才没有拒绝,但这只是缓兵之计,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如果南越真的以此威胁,我也……不能答应。” 满城百姓的性命,驻守云南三十多万大军的性命,乃至整个国家南境线的安危,都在这场守卫战上了,为国为民,肃阳城是一定要死守到底的。更何况,即使不为这些,他身后守着的人里头有江遥,仅这一点,他就一步都不可能退。 江遥当然知道肃阳城丢不得,就算秦骁真的开城门投降了,云家人也不会被释放,只是她和云氏等人,一起成了人质罢了。她不是脑残,不会在这个时候跟秦骁争执,只尽可能压下了满心的焦躁不安:“你准备怎么办?有什么法子救人么?” “等入了夜,我会试试分一小队人马去偷袭他们的粮草,再挑几个功夫好的,看能不能趁乱把人救出来,”秦骁有些惭愧的难堪:“城里守军实在太少了,大小姐,我没办法再多分人手出来,能不能把人救出来,我也不敢保证。” 江遥知道现在城里守卫力量空虚,每一点兵力秦骁都不敢浪费,分出两路人去救援,已经是很冒险的事了,而且这两路人,很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看他皱着眉自责的样子,心里也难受:“有一半几率成功么?” 秦骁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很难。” 南越抓了云家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肯定会在他们身边布下重兵防守,秦骁声东击西的策略的确不错,救人和烧粮草,不管做成了哪一项,对守城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但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了,在南越大军面前,这两队人的行动恐怕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秦骁的想法再好,没有兵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江遥也心知肚明,咬了咬牙,摇头拒绝了:“不要浪费兵力了,你好好守城吧。” 秦骁看她脸色发白,嘴唇几乎毫无血色,心下担忧:“大小姐,我再想想,您别急。” 他余光扫到孙大志安排给他,这几天跟着他跑前跑后的小校尉一路从门口冲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什么事?” “秦将军,孙将军和几位大人已经到了,在外面等着您布置接下来的事。”情况紧急,小校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东城门外头有人试图攻进来,被孙将军带人打退了。” “好,我这就去,”秦骁打发了他,忧心忡忡地看了江遥一眼:“大小姐,您在这里休息会,我一会就回来。我让银杏姑娘进来陪您。” 南越攻城的主力都在北城门,秦骁等人就将塔楼里的这个房间临时改成了议事讨论和休息的地方,桌上摊满了地图,一旁随意地摆着两张小榻和几把椅子,另一边则是肃阳城的大沙盘,俨然是一个“临时指挥部”。 秦骁知道现在让她回去也是枉然,索性就让她留在这里休息了,在门口关照了银杏几句,带着章阳和那小校尉一道上了城墙。 银杏看江遥眉头紧锁地陷在椅子里,平日里看着明丽多情的眼中满是忧虑,心下也是不忍:“大小姐,您别这样,咱们先回去休息吧,秦将军虽然从来不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您是他的主心骨,有您在,他心里才踏实,要是您也垮了,秦将军可怎么办呢?” 江遥苦笑着摇头。 也许正因为有她在,事情才会变得这么糟糕。原剧情里,肃阳城守卫战这一段,秦骁并没有遇到这种棘手的状况,而是在对方真刀实枪的进攻下,智计百出力挽狂澜,硬生生守城守了九天。 现在这种状况,如果换了林婉心在这里,也许就会有命运的转机了。 就像当初在京城门口,林婉心只露了一面,萧春成就打消了找麻烦的念头,间接帮秦骁解了围。 在太子府的小佛堂里,秦骁已经要豁出性命去拼一把了,林婉心的忽然出现,就带走了九皇子,救了他的性命。 而和她在一起,秦骁遇到的似乎永远是麻烦,一个比一个更严重的麻烦。那但又怎么样呢,就像银杏说的那样,至少现在,她是秦骁的主心骨,是他的勇气和信念。江遥一咬牙,忽然站了起来:“杏儿,去找点吃的来,我饿了。” “哎,好!”银杏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大大松了口气:“正好,章阳出门的时候塞给我的,说没来得及给秦将军。” 江遥一看,还是早上她让章阳带给秦骁的点心,直接就倒了杯水,拿了一个往嘴里送。 **************************** “张小姐,还有这位姑娘,真的不是我有意阻拦,秦将军真的不在里面,他刚刚和孙将军他们出去了。”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里面有人,干嘛不让我们进去?” 江遥一口点心还没吃完,外头就传来了士兵和一个姑娘的对话。那姑娘大约是张明秀的丫鬟,平常到哪儿也没被人拦过,有点气恼。 守门的士兵显然有点无奈,只好老实道:“那不是秦将军,是江府的江大小姐。” 丫鬟更生气了:“好啊,昨天我们来,你说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还说是秦将军下的命令,那江大小姐为什么可以进去?难道单我们小姐是闲杂人等么?” 都到这种关头了,江遥没心情再惦记着“砍桃枝”的事,不想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来打扰了秦骁和孙大志等人,直接挑开帘子对守门的士兵点了点头:“没关系,张小姐不是外人,让她们进来吧。” 她甚至还起身迎了两步。 张明秀在门口听说她在,还以为她只是因为云家人被抓的事来了,但这会儿看见她面前一包点心,一壶茶,自来熟地坐着,招呼让她进来的姿态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女主人,就有些狐疑:“江小姐也来了,江夫人和二小姐在么?我过去打个招呼。听家父说了云家的事,南越这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太过分了!” “她们在府里,没过来,”江遥点头谢过了她的宽慰,但着实没什么心情和她多寒暄,只随意地招呼了一句:“秦骁刚和孙将军他们出去,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张小姐要是找他,就找地方先坐会儿吧。” 张明秀倒是十分坦荡的,被她说破了目的,也丝毫不尴尬,直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看秦将军连续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连顿饭都没能好好吃,做了点吃的送过来。” 江遥是了解她的性情的,但也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坦诚,一时倒有点不知怎么接话,干笑了一声:“你随意。” 张明秀答应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很谨慎地让丫头把食盒拿到一张空的小几上放下了,以免弄脏了桌上的地图。 她的小丫头倒是眼尖,看了看江遥手边的点心,悄悄撇了撇嘴,低头和张明秀嘀咕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火花四射一下,一会儿秦骁回来,赫然发现城里城外都是修罗场了。。。。 秦骁:我招谁惹谁了? ———————— 家里在装修,周末去选了瓷砖地板之类的,电脑都没空开。 明天会有更新的~~~ ps:评论看到啦,谢谢大家。 有些一言难尽的也看到了,懒得回,不过也没辣么玻璃心,不会受影响的,放心么么哒~ 第53章 千钧一的抉择 第53章千钧一发的抉择 秦骁处理完东城门的突变,天色已经擦黑了,孙大志看他一整天没休息过,直接把人往回推:“趁着现在还算安稳,你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轮班守城的我都敲打过了,一定会打足十二分精神的。晚上我亲自盯着,不会出事的。” “那辛苦孙将军了,”秦骁知道他也不比自己轻松,没有浪费他的好意:“我就在塔楼歇会儿,您有事就喊我。” 这种时候也就不用讲究什么休息的环境了,估计大家都是倒头就能睡着,孙大志一点头,送他到塔楼门口,这才重新回了城墙上。 秦骁进塔楼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吹着呼呼的冷风,总算是从“不知该怎么面对江遥”的情绪中拔了出来,抹了把脸脸往里走。 守门的士兵立刻拔直了身体,朗声问好:“秦将军。” “嗯,”秦骁应了一声,问道:“江小姐没有离开吧?” “报告将军,没有,”士兵一板一眼的。 秦骁放下心来,推开门进去。 江遥和张明秀同时看过来,秦骁措手不及下正对上四道目光,顿时觉得刚才吹的风似乎还不够冷,他明显应该在外面多冷静冷静。 张明秀不待他开口就站了起来,温柔地迎上去:“秦将军辛苦了,我准备了一些吃的,给您和几位将军。” 江遥沉默地在一旁坐着,仿佛很专注于手上的书,根本没看到眼前的情形,银杏立在她身边,一脸“你自求多福”的神情。 秦骁直接摆手把张明秀一拦,根本没让她走到身边,疏离道:“我吃过了,孙将军还在城楼上,张小姐把东西交给外面的士兵,让他们送上去就行了。” 被明晃晃地拒绝后,张明秀也并不气馁,只明快地一笑:“那我明天早些送过来,秦将军喜欢吃什么?” 江遥在现代生活了这么久,妹子倒追的事也见过不少,还是头一回看到态度这么磊落端正,精神这么强大,能锲而不舍还不失优雅地追人的姑娘。 更别说生活在这个姑娘家大多矜持的时代的秦骁了。 秦骁下意识地往江遥那儿看了一眼,颇有种很为难求解救的意味,一眼看到她手边已经吃得差不多结束了的点心,更是觉得不妙,连忙对张明秀道:“不劳烦张小姐,我没什么偏好,营中也自会准备三餐。” 即使是像张明秀这么不怕尴尬迎难而上的姑娘,连续被拒绝了三次,脸上也有点难堪了,红着脸对他一低头:“那……那我不打扰秦将军休息了。” 秦骁松了口气,赶紧一拱手:“好的,我让人送两位回府。” 他说着就对门口的士兵关照了两句,顺势把张明秀和她的丫头送到了门外。 江遥看他转身回来,一脸紧张,反倒是不忍了,只冲他点了点头:“孙将军那里事情处理完了?” “嗯,”秦骁看看她,又看看桌上剩下的点心:“大小姐,我不知道张家小姐会来。” 江遥点点头:“你休息吧,我出来半天了,得回去看看我娘,和她说下这里的情况。明早,我再过来。” 明天早上,就是南越给出的最后期限。秦骁心情沉重,但也知道拦不住她,还是答应了:“好,让章阳接您过来。” 江遥示意银杏先出去,反而对他笑了笑:“别苦着脸了,振作点,你现在是主帅啊,要是你都没有信心,我们要怎么守住肃阳城呢?南越不会轻易对我舅舅他们动手的,要是动了手,不但少了扰乱城内守军心神的筹码,还会激起百姓誓死守城的血性,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俘虏,被杀掉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得已,我想南越不会伤害他们性命。” 秦骁一愣,这个道理他明白,可是他没法说,更没脸说,他难道能告□□遥,你亲人的安危,取决于南越军队是不是还有理智? 而现在,江遥特地站在他面前,生生把内心的惶恐和担忧剖开,条分缕析地考虑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只为了让他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人生何其有幸,才能得这样一人,怎能再强求事事顺利如意? 秦骁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抱住了。 江遥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我要回去了。” 秦骁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大小姐,我饿了。” 江遥好笑地一指桌上剩下的点心:“还是早上做的,将就填肚子吧,谁让你刚把张小姐送来的东西又推走了呢?” “不是大小姐做的,我当然不收,”秦骁抿着唇,牵着她的手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 天色已暮,在城外大军的威胁下,肃阳城的宁静里也透着几分紧张的气氛。江遥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秦骁还站在塔楼门口,在晕黄的灯光下,仿佛是唯一没有隐没在黑暗中的光源。 *************************** 南越人的耐性比秦骁想象地要稍微好一些,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才敲响了战鼓。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他们气急败坏,那说明形势对他们并不十分有利,必须抓紧时间。他们的不紧不慢,传递出的讯息则是:时间还很充足,江浩成和守边大军没有那么快到。 也许是派出去传信的人被拦截了,也许是有其他后招,秦骁没有办法判断,只好做好以五千人拼死守城到最后一刻的准备。 南越领兵的将军正是那一日在肃阳城中见过的白琳,她换下了南越皇室繁复华贵的衣物,一身红色的铠甲,策马走到队伍最中间,示意属下朝城楼上喊话。容貌依然绝色,神态却是冷厉肃杀。 南越境内会说汉话的人不少,就算皇室中人,其实也大多懂汉话,这个偏将喊话也没用南越的土话,直接道:“我们白将军已经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骁早已看到了双手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云家人,也听到了喊话,却并没有动作,只微微眯了眯眼。 白琳似乎说了话,她边上的副将侧过去听了一会,连连点头,复又喊到:“开城投降,我们保证不会伤害城中百姓,也不会为难各位将军。愿意归顺我南越的,我们全都欢迎,不愿归顺的,也可以离开军队自去谋生,我们绝不阻拦,也绝不为难各位的家眷、亲人。” 身边开始有窃窃私语,秦骁扫过去一眼,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他这才提高了声音,冷道:“白将军,此时此刻,你正绑着江夫人的家人在为难我们,焉知我们开了城,不会成为下一个人质呢?” 白琳原想分化守城将士,秦骁却又把这一记招式甩回了她脸上。她倒也不恼,反而笑道:“久闻秦将军大名了,听说江家对秦将军有知遇之恩,江将军对你也是厚爱有加,秦将军难道当真要看江夫人的兄嫂惨死么?”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妻儿、兄嫂、朋友,其中大部分,都在我们身后的这座城里,我们退一步,他们就成了生死都任由白将军摆布的俘虏。”秦骁这话说得不算太大声,白琳只是勉强能听到罢了,但于他身边的这些将士,却不异于一记响雷,振聋发聩。秦骁攥紧了拳,余光看到江遥走上城楼,还是咬牙说完了最后一句:“漫说是江夫人的家人,就算城下是江夫人,甚至江将军本人,也恕难从命!” 眼看刚开始时城楼上的士兵还有点犹豫,这会儿被秦骁几句话一说,反而各个心坚如铁了,白琳不由皱了皱眉,对副将摆了摆手:“这个秦骁,不愧是崔离的徒弟。把人心算得死死的。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肃阳城和全部守城将士家人的性命绑在一起了,不用再喊了,把云家人绑上走在最前面,跟他们往前走。” 副将应了一声,叫过几个心腹的亲兵,让他们一人推着一个云家人往城门走。 秦骁拧着眉盯着云家三人,孙大志和几个将领站在他身后,只觉得他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他们好几个三四十岁的将军,在此时此刻的秦骁面前,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秦骁伸手取过一柄弓,两支箭,又喊了一声章阳,侧头吩咐了一句。 章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回头看了江遥和银杏一眼,一咬牙一闭眼,狠狠点了点头。 江遥已经猜到了一些,往后靠在城墙上,借力撑着自己,却并没有上前,更没有阻止。 云家三人一脚刚踏过城门防守线,进入弓箭攻击范围,三支羽箭齐刷刷地落在他们面前,几乎是贴着鞋子落下来扎进地里的。 两名女眷吓得一声尖叫,登时晕了过去,连云家二爷也抖着嘴唇惨白着脸,腿软地跪在了当场。 看两名女眷晕过去,秦骁倒是松了口气。对他来说,这三支箭算是一个表态,坚决不会因为云家人而妥协,开城投降。对于白琳来说,两人晕倒则是一个台阶,让她能光明正大地把人再绑回去,既不会下不来台,也不用当场格杀,以免激起对面死守肃阳血战到底的血性。 果然,白琳没有再把云家三人推上前线,而是让人把他们绑回了营中,开始正面强攻肃阳城。 江遥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城墙粗粝厚重的石板上,一手撑住了地面,才不至于完全瘫软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遥:如果手抖了怎么办! 系统:遥遥淡定,你不说话,主角怎么会手抖? 第54章 肃阳城守卫战·上 第54章肃阳城守卫战·上 秦骁把江遥挽了起来:“你看到了,他们暂时没事,回去吧。” 江遥摇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推开他示意他不用管自己,转而扶着墙壁喘气,平复着心绪。 秦骁知道她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很难劝她改变主意,也不多说,只解下披风盖在她肩上:“那自己小心。” 江遥拉着披风裹紧自己,点了点头,又在他手臂上推了一下,秦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把注意力转回城下。 南越的军队足有七八万,但肃阳城的城门就这么大,城墙就这么长,根本容不下七八万人同时进攻,两三万人攻城和七八万人攻城,只是气势上不同罢了,效果上并没有很大的差距。 白琳显然是位经验丰富的战将,她兵力充足,根本没有让所有人一拥而上,而是只分出了一半兵力攻城,另一半直接回了营地休整,可以想见,这一半正在休整的,到晚上就会被轮换上阵,从这一刻起,攻城战会没日没夜一刻不停地进行下去,直到南越攻破肃阳城,或者江浩成带大军赶回。 秦骁和孙大志等人在最初讨论守城方案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对此并不意外,南越人多,可以不计消耗地往上填人,他们却不行。用五千人抵挡三万人的进攻,已经是非常吃力的事了,再要把人分成两批轮番休整根本就不现实。 他只能把守城兵力分成五批,保证无论何时都能有四队人守城,一队人休整。这样一来,一昼夜算下来,每个人能合眼休息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时辰,而几个将领更是要疲于奔命。 攻城战开始后,白琳就返身后退,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冷眼看着南越士兵强行攻城。 肃阳城的防事是当年崔离坐镇云南是亲自督造的,确实经得起考验,江浩成这些年也加固过好几次,加上秦骁提早做了准备,南越军虽然人多势众,一时半会却找不到突破口,仿佛对着一颗热乎乎散着暖香的糖炒栗子,却苦于找不到豁口,不能剥开来吃下去。 秦骁站在城楼上总览战局,见白琳看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开始对身边的副将指点,而每次副将到前面传递消息之后,南越军队就会进行一次调整,动作或大或小,攻城效率确实在节节提升。 不知什么时候,江遥也站到了秦骁身边:“这个白琳,似乎很自信。” “嗯,和我们的情报也相符,我觉得她的自信似乎已经到了自大的程度,可以利用……”秦骁陷在思绪里,答了一句之后,才惊讶地发觉站在身边的人是江遥,连忙道:“好点了么?” “好了。”江遥勉强冲他笑笑,见秦骁还专注地盯着白琳的举动研究,便解下披风递还给他:“城楼上风大,披上吧。我这就回去了。昨晚上我娘一宿没睡,现在暂时没事了,我回去告诉她,顺便陪陪她。不用担心我,专心守城就好。” 城楼上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刀剑无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流箭,秦骁当然巴不得她早点回城里,赶紧点头让人送她下去。 攻城战开始后,城里也能听到很清晰的击鼓声,呐喊声,离城门近一些的,甚至还能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这一场厮杀几乎就近在耳旁。 秦骁在前几日就已经号召城里百姓参与到守城战中,将城中的青壮年男子编成了二十多支百人队伍,每队由几名江家的府兵和知府衙门的侍卫带领,在第一线外辅助守城。 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摊位了,城中百姓大多在家中躲着,不敢再上街。 江遥和银杏走在街上,遇到的都是士兵或民兵队伍,即使偶尔有普通行人路过,也是匆匆忙忙,一言不发。江遥微微叹气,其实一般人在感受到危险和重压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选择一个封闭而熟悉的空间,比如自己家中,这是人之常情,虽然明知如果肃阳城失守,躲在家中并不会多一分安全,还是会遵从本能。 银杏跟在她身边,也是难掩忧心:“大小姐,将军要多久才能赶回来啊?” “短则五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江遥给了个最乐观的说法,原著中,秦骁守城守了八天,但这回他提早发现了问题,提前传讯示警了,如果当时派出去报信的人能成功把讯息传递给江浩成,那么只要再守四天,江浩成的援兵就该到了。 但事实上,南越居然在招降的心理战上就耗了一整天的时间,就算白琳是个非常自信乃至自大的人,也不会在毫无底气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她敢这么做,显然是笃定江浩成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江遥隐隐有种预感,这场守城战,只怕要比原著中还要久,还要难。 ********************* 从云家人被俘虏的消息传到江家后,云氏已经受不过晕过去两次了,江遥担心她的情况,一回家就直奔主院去了,到门口正遇见家中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往里走的背影,顿时心一提,三两步就跟着上去。 小花厅云氏坐在上座,惨白着脸按着心口,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林婉心和她的姨母高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林婉心红着眼眶紧张地替她抚着心口,一边劝道:“义母,您先别着急啊,这也就是那几个府兵随口胡说的,当不得真,或许根本没有这回事呢?秦将军自小在江家长大,义父和您待他不薄,云家表哥也和他交好,我想,他是不会不管云家舅舅舅母的安危的。” “是啊,夫人,”高氏也在一旁帮腔:“我听婉心说,这个秦将军当年还是大小姐和云家表少爷推荐的呢,他不会这么忘恩负义吧?对了,早上我还看到云家表少爷了,说要去帮忙守城,他可是一心相信这个秦将军的。” 江遥忍不住皱起了眉,听这话的意思,她们三个是已经知道了早上在城外发生的事了? 眼看云氏被两人这听着像劝,实则在拱火的左一句右一句弄得茫然无措又痛心愤怒,江遥直接走到高氏身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娘,我回来了。” 高氏被她的眼神弄得心里一个抽抽,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站了起来,让出了云氏身边的位置:“这一定是大小姐吧?” 江遥在云氏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娘,小舅舅和两位舅母都没事,我亲眼看到的,现在是非常时候,城里的各色谣言多得很,咱们不管听到什么,都得多留个心眼,分辨一下真假好坏,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她一边说一边扫过林婉心和高氏,高氏和林婉心看着都是一脸无辜,高氏甚至还捧场地赞了一句。江遥心下有数,收回了方才带着警告的目光。 云氏则是根本没注意到她话外的意思,听到云家人没事,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人救回来了吗?他们在哪,遥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怎么没把他们带回来?” “还没能救回来,”江遥没有瞒她,这件事几千号人看到了,也根本瞒不住:“白琳,就是南越的主帅,又把他们抓回去了,他们可能受了点惊吓,但是都没有受伤,我想他们这两天暂时不会有危险。” 云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林婉心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高氏别别扭扭地在旁边站了会儿,像是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可是,我听人说,他们本来有机会回城里的,是秦将军直接把箭射到了他们眼面前,把人拦住了,还差点射伤云家老爷夫人呢。刚才我们本来还在安慰夫人,说秦将军不可能这么做的,一定已经把人救回来了……可大小姐也说人没能救回来。大小姐啊,您可别因为看重他,就叫他给哄骗了。” 不但给秦骁扣上了个忘恩负义的名头,还给她扣上了个亲疏不分,偏帮外人的罪名。 但这个眼药上得水平太低了,以江遥的本意,根本不想搭理她,但事情涉及秦骁,她不得不解释一句:“你们听到的都是只言片语,当时南越士兵把他们推在前面往城门走,如果秦骁不射箭逼停他们,南越人就要拿着他们当挡箭牌走到城下了。秦骁箭法很好,当年府兵选拔,他就有百步穿杨的准头了,他是算准了的,不会伤到舅舅他们。” 云氏听得几乎要后怕地背过气去:“他、他箭法再好,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江遥心说当时如果秦骁稍一心软犹豫,再让南越人上前一段,恐怕城楼上为了守城,就不得不用箭雨逼退他们了。万箭齐发之下,云家三人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能有现在的状况,一来要感谢秦骁的当机立断,二来要感谢云家两位夫人晕倒地及时。 高氏却撇了撇嘴:“既然他箭法这么好,那为什么不把绑着云家人的南越兵射死,让云家人有机会跑进城里啊?” 江遥有一种“夏虫不能语冰”的无力感,这就好像很多键盘侠喷警察没追到逃犯时说“为什么不能打车轮胎啊?”以及喷政府“为什么不能把修高铁、办奥运的钱分给每个人啊?”是差不多的道理,她活在自己神奇的逻辑里,你又怎么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说服她呢? 高氏看她一时无话,更是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反过来劝她:“要我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不是自己家里的人,哪会真心为家里考虑哦。” 南越的围攻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秦骁这几天的压力大得连江遥都几乎没法想象,从今早战鼓敲响的那一刻起,肃阳城每一刻的平安,都是守城的人用心血和性命筑起来的。 然而他们拼死守护的人里头,偏偏还有高氏这样,为了一己私利,甚至只是为了抹黑她抹黑秦骁,就能信口雌黄的。 江遥再也不想留什么情面,直接嘲道:“说得不错,哪怕是自己家里喂了十来年的小东西,照样有翅膀还没硬就想瞎扑腾的。我告诉你一件事,城外南越军队大概是七到八万人,城里的守军有两种,一是正规军,大概有五千人,还有一种,是前两天秦骁刚刚组建起来的民兵,大概也有三到五千人,除此以外,一城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城门一旦开了,你是能以一敌万,还是能招一阵大风把南越人都刮退一里地?” 林婉心脸色一白,明显是听出了她嘲讽的是自己,高氏也听出来了,皮笑肉不笑地硬挤了一个笑容,转而对云氏道:“夫人和大小姐心善,可是人善被人欺啊,被绑的又不是他的家人,他肯定只想着稳稳当当地守住肃阳城,好立个大功升官发财吧。对这种下人,就不能太给他脸面,否则他就真把自己当回事,连自己是个什么出身都忘了呢。” 江遥算是听出来了,高氏左一句“外人”,又一句“下人”,无外乎就是要让云氏和她不再信任秦骁,好换上“自家人”,好整以暇地看了高氏一眼:“那你觉得,谁能取代秦骁,守住肃阳城,还能救回我舅舅舅母他们呢?” 高氏连忙凑近了一步,上前对云氏道:“我娘家大姐的儿子,也是婉心的表哥,现在就在守城呢,他很得孙将军看重的,听说特别能干,要不就让他试试看呗。” 绕了一大圈,原来落脚点在这儿。野心还挺大的,不仅想把她和秦骁一道抹黑,还想把自己人捧上位?江遥直接被气笑了。想给自己找点靠山无可厚非,但选在这种时候,难道真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把肃阳城守住,就能立功么? 云氏大约已经是急晕了,病急乱投医,听了她这几句话,眼里竟还生出了点希望和期盼的意味。但江遥这些年处事的“靠谱”,让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寻求意见:“遥遥,你说呢?” 刚才高氏已经走到了云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循循善诱”。江遥直接拉着她的手把人从云氏身边撕开了,朝门外喊了一声“章阳,进来”。 章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三两步就冲了进来,江遥直接把高氏甩到了地上:“找间僻静点的屋子把她关起来,窗子定死,门锁好,三餐给她送吃的喝的,别饿死了,守城战一天没结束,就关一天,一个月没结束,就关一个月。” 她平日里一贯和善,这会儿却既强势又冷厉,即使比起江浩成、秦骁这样上过战场的军人也不遑多让,章阳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应了声“是”,直到把人扣住了才回过神来,没闹明白大小姐进来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怎么还要抓人了。 高氏也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儿,意识到江遥是来真的后,才后知后觉地喊叫踢打起来,但章阳身手上佳,即使是在神游,也不可能让她脱身。 江遥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命令章阳:“现在就去。” 神情恍惚的云氏,呆若木鸡的林婉心,气场强得快要压人的江遥,章阳只犹豫了一瞬,立刻提着人出去了。 江遥尝到了一力降百会的甜头,这才转头看向云氏和林婉心:“秦骁是崔大人的学生,顾大哥的师弟,还跟着爹上过战场,了解南越的习性,如果城里有一个人能带大家守住肃阳城,这个人一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超长的一章!,气炸了的遥遥。 江遥:虽然我的工作就是跟人哔哔,但我现在顿悟了一个道理,能动手还是别哔哔了! 第55章 肃阳城守卫战·中 第55章肃阳城守卫战·中 林婉心眼睁睁看着高氏被章阳带走,一时竟有点吓懵了,这会才反应过来,急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姨妈也是一片好心,就算说错了什么,也不至于把她关起来啊。” 江遥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平常你喜欢争宠也好,喜欢给我下绊子也罢,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最好弄清楚,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敢动秦骁一分一毫,就别我不给你留情面。” 云氏惊讶莫名地看着她,仿佛是刚刚发现女儿从一个乖巧乐观的姑娘,一下子露出了凶厉的爪牙,一下子竟有点磕巴:“遥遥,你……你怎么……” “舅舅和舅母是我们的亲人,我当然也担心,可是做事最怕外行指挥内行,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守城的主帅是秦骁,我们就该相信他,”对于云氏,江遥有耐心多了,平心静气地说了她几句,又宽慰道:“娘,秦骁可以说是在江家长大的,我敢保证,他想救人的心,不会比城里任何一个将领少,就算您信不过他,总该信得过我吧?” 云氏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有想到自家女儿会有这样认真严肃的神情,呆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娘知道了。” 江遥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娘,虽然爹不在家,但城里头的人都看着咱们江家呢。咱们要是乱了,城里更是要人心惶惶了。咱们与其在家胡思乱想,倒不如带着城里百姓做些实际的事,也好给守城的人帮一把手,您觉得呢?” 云氏看着她,莫名地想起了江浩成年轻时的样子:“遥遥,你真的长大了……像你爹年轻的时候,总是特别有主意……这两天我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能想……” 江遥不知道她这一叹气是褒还是贬,但她心中主意已定,在这个关头,并不打算退让,也确实退无可退,直接道:“那娘在家好生休息,这些事交给我来安排就是了。” 这便是伸手要全权处理家中事务的权力了,云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才被她说得泪眼朦胧的林婉心,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也好,家里的事,你说了算吧。婉心,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一家人,心不能不齐,就委屈你姨妈几日,等南越军退了,遥遥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想要的东西到手,江遥自然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刁难,立刻保证:“那是一定的,这几天也绝对不会委屈着高姨妈,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跟下人说。” 这一早上家里家外情势突变地让人措手不及,林婉心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江家的当家人就换成了江遥,而云氏和她交待完这几句话,居然就让周婶扶着回房休息了,她即使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不得不被动地接受了安排。 江遥原本并不太想搭理她,只希望她安安静静在家待着,别出来惹事添麻烦就好,但她刚往外走了一步,一回头瞧见林婉心委委屈屈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双剪水眸仿佛含着万千情意,欲说还休的,立刻改了主意。 这是天命主角啊,好歹也是她江家锦衣玉食养大的,既然在手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至少也要让她发挥好“吉祥物”的作用嘛。 林婉心被她方才好似“变脸”一般的性情突变弄得有点不安,见她忽然停下来看着自己,惊得差点倒退了半步,晃了一下才站稳,讷讷道:“姐姐,怎、怎么了?” “忽然想起来,这两天事情挺多的,你也一起来帮忙吧,”江遥挑眉:“我会安排家里下人准备些干粮,到时候你和他们一起送去分给守城的将士们。还有,没事的话就去城北的刀剑铺子,帮忙制羽箭,别坐在家里闲着,太闲了,就容易闲出事儿来。” 林婉心一愣:“我……” 江遥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冲她笑了笑:“你一贯都是热心的,家里下人都喜欢你,每年咱们家施粥,也都是你忙前忙后,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咱们家二小姐最是菩萨心肠,到时候你可要给她们做个榜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肃阳城能不能守住,关系到满城人的性命,也关系到整个云南的安危,你这么懂事,一定能明白姐姐的苦心,是吧?” 林婉心一句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是,一切都听姐姐的安排。” “很好,”江遥见周婶已经从云氏屋里出来了,便叫住了她和林婉心身边的福婶:“周婶、福婶,一会儿你们帮我把家里的管事和下人都叫到前面大厅,我有事要说。” 福婶最先应声:“是,大小姐,我这就去。” 她跟了云氏这么多年,对云氏忠心耿耿,自从上回林婉心闹出故意把药倒掉的事后,就一直不太喜欢这位二小姐,奈何江浩成和云氏都不怎么当回事,她毕竟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刚才一直都在林婉心身边,把江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一直笑眯眯凡事都无可无不可的大小姐居然会这么有决断,心中自是为江遥和云氏高兴,答应了一声,就蹬蹬蹬地去办事了,连先送林婉心回院子都忘了,风风火火的样子浑然不像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 江遥在心底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吩咐银杏:“杏儿,你帮我送婉心回去,顺便再去高姨妈那里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千万别让人委屈了她,她毕竟是咱们家的‘客人’。” “好的,大小姐,”银杏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见林婉心脸上连勉强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低头闷咳了一声,乖巧地引着她走了。 ************************** 从清早白琳下令攻城起,秦骁在城楼上站了足有三四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白琳又一次下了命令,南越军队开始调动时,他才动了动,和身边的孙大志低声说了几句话,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直采用稳扎稳打,各自固守策略的守城军队也开始明显调动了,守城的人撤下去一半,换上了装备精良的弓箭手,一波箭雨冲着城外落下,正在变换阵容的南越军被逮了个正着,损失惨重。 白琳从早上开始,就在督战的地方摆了桌椅茶水,看起来甚是悠闲,一派游刃有余的姿态。结果攻了一天城却毫无进展,本就已经有些不悦了。这一下自己刚刚下完命令,原以为能有所突破,没想到竟比前几次还要惨,被秦骁预判准确,一波反击打了一个落花流水,顿时拧起了眉,一下子从椅中站了起来,从副将手里拿过潜望镜,往城楼看过去:“江浩成军中除了顾宁以外,居然还有这等人物,看起来还很年轻,这人是谁?” 副将一看就道:“这人叫秦骁,原本只是江浩成家里的一个奴仆,因为身手不错成了府兵统领,后来得到崔离的赏识,收他做了徒弟,才做到偏将的。” 知道对方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辈,而是南越最忌讳的劲敌崔离的学生,白琳这才有一点释然:“原来是他?也算是久闻其名了,听说他很得萧氏的太子和崔离喜欢,他不是江浩成的人么?怎么没跟着江浩成一起出城?” 这个问题副将就答不上来了,白琳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发作,只哼笑道:“也罢,要是一点挑战都没有,这场仗岂不是太无趣了。他留在这里,说不定是咱们的运气,你现在就去打听关于他的所有好恶,等攻下肃阳城,一定要把他招降了,让他为我们所用。” 副将大概是习惯了她这种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做下一步规划的自信心,半句都没有多说,就领命去了。 白琳拿回潜望镜,又看了一眼秦骁,略一思索,立刻下令队伍继续调整。 秦骁仿佛早有所料,也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不出所料,又把白琳调动的“奇兵”堵住了。 白琳不死心地再试,结果还是没能翻出秦骁的控制,两人连续三次交锋,她非但没能压制住秦骁,反而被秦骁连连得手,一时间对秦骁既有欣赏,又有恼恨,尤其是秦骁还顶着“崔离学生”这个名头,更是让白琳十分不服气。 两边军队连续调整了三次,都有些疲于奔命了,照理来说,在短时间内连续多次调动兵马,很容易造成配合不利或者衔接不畅,被对方找到可趁之机。但白琳见秦骁偏着头冲她似嘲讽似玩笑地一个眨眼,顿时眯了眯眼,飞快地下了第三次调动的命令。 秦骁微微一笑,却不再下令,只对孙大志笑了笑:“孙将军,可以准备开始行动了。” 他没说是什么行动,但孙大志明显是知道的,而且很不赞同,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下:“咱们真的要找人喊话嘲讽白琳,没什么意思吧?” 兵力悬殊太大,主动嘲讽白琳简直像是去惹事,孙大志万千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最重要的是,现在看来,他们固守城池的效果非常好,一整天下来了,在秦骁的率领和调度下,南越军根本连一次有威胁性的进攻都没有能发起,只要这么守着,让白琳接连不断地吃闷亏,不就挺好的么? 秦骁斩钉截铁:“喊话,您亲自带人去喊。” “唉,好!小秦,我信得过你!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豁出去了,我还真没在战场上嘲讽过一个女人,这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啊,”孙大志一咬牙一跺脚,捧着自己的头盔就要去组织人手:“行吧,我这就去了,你……” 他留了半截话头,秦骁的答复则很简洁:“去吧。” 孙大志:“……” 你倒是挽留一下啊,至少也该讲几句场面话吧? 秦骁显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好笑地看着他:“孙将军,都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了,还顾什么男人女人呢。” “那咱们干吗非得激怒这个女人啊?”孙大志不解:“小秦啊,云家人可还在她手里呢,要是真把她惹急了,你就不怕她拿云家人开刀么?到时候我怕你没法子和江夫人、江大小姐交待啊。” 秦骁笑笑,还未及回答,就被猛扑上来的云泽一拳打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事多,更新不定。。 2467有更新(理论上是这样) 第56章 肃阳城守卫战·下 第6章肃阳城守卫战·下 孙大志简直想让时间倒流回两句话前,把自己的嘴堵住,他怎么就没看到云泽在秦骁后面站着呢! 秦骁拦下了云泽的第二拳,直接把他的手拧到了背后,面上沉肃,声音里却并不见一丝恼意:“我怎么会拿云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云少爷,越聪明的人越自负,我们激怒了白琳,她反而不会拿云家人下手,否则不就显得她气急败坏,拿我们没办法,只好拿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出气了么?” 这种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事,白琳是不会做的。 云泽又惊又窘:“你……那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把我娘、我叔叔婶婶救出来啊?” “我这么做,一半是为了让她气极了出错,另一半也正是为了云家人的安全,”秦骁示意孙大志赶紧去办事,一边和云泽解释:“但是要救人,真的很难,你也看到了,我们兵力悬殊太多了,就算倾全城之力去救人,对上南越的大军,也是杯水车薪,只能等时机了。” 云泽脸色难看得紧:“就是说,我们只能在这里束手无策地等着了?要等到何年哪月?姑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是说早就派人去给姑父送信了么?” 秦骁没有瞒他:“我派出了三路人马,但是……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了。而且,刚刚接到探子的消息,江将军,在苗寨时确实受了伤……” “怎么会这样?”云泽瞪大了眼:“这事姑母和遥遥她们知道么?” 秦骁摇头:“情况没明了前,不要告诉她们,大小姐这两天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就算她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别让她再提心吊胆了。” 云泽脸色难看得紧:“姑父伤得重吗?” “不重,但是一两个月内,肯定没有办法上战场了,好在顾师兄在他身边,即便将军没法回来,得知我们被围的消息,也一定会让顾师兄带人回援的。怕只怕,消息没能及时传到。” 云泽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南越军,忧心道:“要是没送到,我们要守几天?” “十天,”秦骁稍一犹豫,还是告诉了他实话。云泽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 江遥跟云氏学了两年多理家的事,安排起人员来很效率,有从粮行、田庄运粮食的,有带人揉面蒸包子的,还有章阳专门带了一队民兵过来帮忙运送,快到正午时分福婶才把人都聚到一起,天还没黑,第一批包子、花卷已经出了锅,装好了框,送去城墙上分给守城的士兵了。 江遥吃不准应该把林婉心派到哪个城门去做“吉祥物”,略一想,既然她和秦骁在一起时每次都能有格外的运气加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安排她去了北城门。 银杏原本以为北城门她肯定是自己去送的,见人都全走空了,她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不免奇怪:“大小姐不去么?” “就送个包子的事,让他们去就行了,”江遥拿了一个包子,分了一小角喂鹦鹉:“你们也忙了一整天了,都去休息吧。” 银杏不解:“那大小姐也不用让婉心小姐去啊,为着早上高姨妈的事,她心里头肯定不痛快呢,能给秦将军好脸色看么?大小姐让她去,不是给秦将军找不痛快么?” 原本说不定还盼着能见到心上人,结果心上人非但没去,还派了个冤家对头去给他送吃的,这东西还能吃得下去么? 江遥喂完鹦鹉,敲了敲笼子逗它,头也没回:“放心吧,林婉心在外人面前,不从来都是温柔可亲的么,那么多人在看着她呢,她哪能给秦骁脸色看?” “大小姐说得也是,”银杏给她泡了杯热腾腾的宁神茶:“那大小姐早些睡吧?夫人把家里的事都交给您,明天起您可有的忙了。” “忙点好,”江遥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很快就自失地一笑,冲她摆了摆手:“没事了,你不用在这儿陪我耗着,这么晚了章阳也该回来了,你回去休息吧。” 银杏摇头:“他哪儿能啊,估计这几天都不会着家了,从秦将军那领了任务,夜里要带民兵队巡守。昨儿特地和我说了。” 江遥这才知道章阳白天跟着自己,晚上还要带人巡守,微微叹了口气:“多事之秋,谁都不容易,秦骁从军时间也不长,身边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人,对章阳难免多些依赖,章阳自己也有抱负,这是好事,你也要谅解他们。” 银杏失笑:“这个自然,咱们这儿其实也忙,我可没空伺候他吃喝拉撒的,他不回来挺好。他还说,等这场仗胜了,他就去求江将军,把他召到军中。” “是啊,等这场仗胜了,很多东西都会不一样的。”江遥笑笑:“慢慢都会好的。” 银杏知道她已经连续几晚没有睡好了,这会看她依旧了无睡意,便打算陪着她,干脆拿了个绣活过来:“我知道大小姐心里还是记挂着云家和守城的事,您要是不想睡,我陪您说说话吧。” 江遥看了看她拿出来的东西,是个绣了一半的荷包,只有半朵莲花,江遥一看便知其中原委:“你这心思倒是巧的,一朵莲花,分开绣成两个荷包,拼在一起便是并蒂莲开了。” “我哪儿懂这些,就是从旁人那儿挑了个绣样,”银杏含羞带笑地一低头:“大小姐要不要这绣样?” 有情人的心思,百年千年其实都差不多,情侣钱包原来这么早就有雏形了,江遥笑笑:“别试图转移话题,我可不要,多少年不动手弄这个了。” 她穿过来之后,就几乎没怎么拿过针线,实在是手太拙,练都练不出。好端端的并蒂莲,她绣出来可能就变成了摊红配绿,说不清是什么形状的东西。 银杏自说自话地挑出来给她看:“就是这个,还是挺容易的。” 江遥摇头:“真别给我,白白浪费了东西,你绣吧,我去看会书。” 银杏嘟哝:“大小姐,您最近看书,书拿颠倒了都能看俩时辰,叫人瞧着都揪心,不然,我教你打络子吧?” 江遥拗不过她,只好手把手跟她学了一个同心结的编法。看着细细的红绳在手里翻飞,好不容易结成了同心结,终于觉出了点困意。银杏本就是为了陪她消遣时光,见她连续打了两个呵欠,赶紧把东西一收,伺候她躺下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这个同心结编了太久,江遥梦境里也全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红线,她想把这红线绕成毛球,顺着线头理了许久,眼前却还是一团糟,红线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再眨眼一看,秦骁竟忽然出现在了远处,手里也拿着一根红线,秦骁一路向她走过来,一路收着手里的线头,待收到她面前,两人蓦然发现,他们各自抱了一团红线,然而并不相连。 江遥一愣,秦骁冲她笑笑,蹲下来把断着的红线接在了一起。然而,就在他刚刚接好的一瞬间,他就呆住了,仿佛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看着从心口冒出来的剑尖和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江遥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既想堵住伤口,又想把剑拔掉,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秦骁!你不许死!” 秦骁仿佛根本没觉得疼,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把红线递给她:“系好了,别哭。” 江遥低头一看,居然是那个自己刚刚学会的同心结,她拼命地摇头,要把同心结解开,秦骁却用力按着她的手:“不许。” “你放手”江遥脱不开他的手,又怕再碰到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绝望地哭喊:“秦骁,你放手啊……” 秦骁不理会她,把她的手和那个同心结一起紧紧握着,满足地闭上了眼。 江遥一声尖叫,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吓醒了。慌乱地四下一看,既没有血,也没有红的像血的线,外头阳光明媚,而她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银杏大约是不在,小丫头采儿一溜烟地小跑进来,急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大小姐?” 江遥躺着床上,感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不想移动,僵着脖子闭上了眼:“没事。” 采儿被她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小姐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我去给您倒杯蜂蜜水来。” 江遥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木木地坐了起来,看着空空的手掌心,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指,呆了许久,忽然跳了起来,换上衣服就往外走。 采儿刚倒了水进来,见她急急忙忙地出去,连忙去找披风:“大小姐,您去哪儿呀?早上天冷,您带上衣服。哎,大小姐……” 江遥一阵风似的卷出去,采儿根本追不上她的脚步,只好跟着她一路小跑,等江遥停下来,小丫头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大小姐,您要去哪里啊?再往前面去就要到外城了。”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一路跑过来,刚才糊成了一团的脑子也清楚了一些,江遥终于停下了步子,从她手里接过披风:“你先回去吧。” 采儿虽然单纯,却并不呆,想着她早上的状态,不放心地摇头:“还是让我陪您去吧,您刚刚可吓坏我了。” 江遥原想对她笑笑,但嘴角尚未勾起来,就听到了城外隆隆的战鼓声,眼前一幕幕全是秦骁跪在地上,心口一把剑的模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回了头:“好了,我真的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采儿愣愣的:“啊?不去找秦将军啦?” “不去了,”江遥心口一疼,说不出的闷:“我们去北城的兵器行看看,羽箭造的怎么样了。” 采儿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也不多问,只乖巧地跟在她后面去了北城。 街上比前两日的萧瑟肃杀要热闹了许多,前一日江家上下齐齐出动,有煮粥蒸包子给将士们送“加餐”的,有在街上帮着抬伤员请大夫的,有在兵器行义务帮忙的,各个都出一份力帮着守城。 城中百姓原本只知道肃阳城被围城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城破家亡,终日惶惶地不知该做些什么,见江家人都散在各处帮忙,渐渐地便也加入了进来,自发地到街头,跟着江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第57章 梦境与现实 第57章梦境与现实 肃阳城被围第八日,守城战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在江家人的带动下,城中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几乎都参与到了守城战中,众人拾柴火焰高,虽说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齐心合力之下,也给守城的将士帮了不少忙。 秦骁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回府里了,他是守城主帅,上下调度全依赖他一个人,南越那边两班人马交替,日夜不停地攻城,他却差不多要一天十二个时辰地镇守,先还能回塔楼睡一会儿,这两天南越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松懈,有几次眼看南越士兵都要攻到城楼上了,都是秦骁力挽狂澜打退了南越军。 章阳领着民兵到处补漏洞,也忙得脚不点地,也只能趁着回来取干粮送去城墙上的时候来和银杏见一面,给江遥回报下守城的情况。 江遥去给云氏请安了还没回来,银杏见章阳整个人黑了瘦了,袖口破了都没发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哎,你瞧你这衣服,快去换一下吧,一会儿叫大小姐瞧见了,还以为我平日里怎么苛刻你了呢。” “哪里顾得上这些啊,我这还算好的了,秦骁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昨天受了伤,处理了一半城门那边又有新情况,刘大夫也是拼了老命了,提着药箱跟着他上了城楼,他一边指挥,大夫一边包扎的伤口。”章阳一口气喝了快一壶茶水,随口塞了两块点心:“不过他运气还算好的,要不是他当时刚好二小姐送东西过去,他转身说了一句话,那只流箭说不定正中他脖子。” 银杏撇了撇嘴:“我就说婉心小姐怎么昨天回来之后就说病了,今天说什么都不肯去送干粮了呢,敢情是被吓到了。” 章阳点头:“确实挺吓人的。大小姐怎么总让二小姐去北城门送东西啊?下回让我去吧,二小姐毕竟是姑娘家,胆子总是小些。” 银杏不高兴了,瞪着他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向着谁说话呢?大小姐这么安排自然有大小姐的道理,你知道什么?” “哎,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章阳讨饶:“大小姐英明神武好了吧?秦骁也是,我看他明明每天一听到有人来送东西就巴巴地看着,一看到二小姐整个人都蔫了,心里不知道多想见大小姐呢,也从来都不肯多说一句。有时候我说大小姐在家没出门,他还觉得挺高兴的。” 银杏听了倒也不再埋怨他了,只跟着叹了一口气。江遥这几天的作为,她也实在是看不懂。 江遥进门的时候银杏刚在和章阳说第一句话,她原是见小俩口说着私房话呢不想打扰,怕他们尴尬,结果一听就听了好一阵壁角,见俩人说完了,才推开门进来,面上却丝毫没有不对劲,笑道:“背后道人长短可不好啊,章阳。” 章阳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大小姐,昨天秦将军打退了几次进攻,还抓到白琳心浮气躁的一次失误,打了一小波反击,狠狠教训了南越军,趁着他们休整的时候加固了城门。今天还是跟前几天一样,南越军分了两班轮流攻城,白琳花样百出都被秦将军打退,看起来也是黔驴技穷了。云家二爷和两位夫人,还是没看到,应该是被白琳关在营中。” 江遥“嗯”了一声:“他伤了哪儿?” “哦,左边肩上被箭擦伤了,已经上过药没什么事了,”章阳回报完今天的最新进展,就要接着去忙了。江遥也没多问,挥手就让他去了。 这几天府里上下都有事做,竹升院里几个丫头也大多去了厨房帮忙,院子里一时就有些冷清了。 银杏把章阳送到门外,回来瞧见江遥一人独坐,神色有些郁郁,不由担心:“大小姐,咱们去看看秦将军?昨天婉心小姐回来就吓得不轻,说是身子不舒服,今天肯定不能去了。” 江遥不知在想什么,很久都没有说话,看了看桌上绣花盒子里编好了许久的同心结,到底是咬了咬牙:“好,你去拿点金创药。” 银杏又惊又喜,“哎”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东西了。 ****************** 守城战已经是第八天了,在原著中,此时江浩成已经率兵赶回了肃阳城,与秦骁内外配合,直接把攻城的几万南越兵包了饺子,赢得了这场两国战役中最艰难也最大的一场胜利。 然而这一次,城外根本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江遥虽然已有预感这场守卫战可能要比原先拖得还长,现在却还是难掩失望。 秦骁不但指挥得当,也很注意维持军心民心,虽然连续守了八天,几乎所有人都到了身体的极限,但大多数人却没有悲观绝望的心情,反而众志成城满怀信念。 江遥和银杏一路走到北城门,在城中看到了不少江家人,她这些天指挥江家人帮忙,守城的不少官兵也都认识她,见了她都喊一声“大小姐”,恭敬地放行。 江遥不想上城楼影响秦骁,打发银杏先回去,自己依旧只在塔楼里等他,从清早等到正午,外面才终于有了动静。 秦骁足有十二个时辰没有合过眼了,早上打退了一波进攻,好好的天忽然下起了暴雨,雨大得外面待着的人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白琳那里没法继续进攻,只好暂且鸣金收兵,孙大志看他眼里都是血丝,赶紧把他赶了回来。 他带这么点人守城,非但没落下风,还能偶尔让白琳吃瘪,城中士兵对他的依赖和敬佩已经到了最高点,守塔楼的士兵一看到他,就绷直了身体,响亮地报告:“秦将军,江小姐来了。” “嗯,”秦骁脑子里还想着这暴雨的天气能不能加以利用,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又往里头走了好几步,忽然回过了神,把这句话的信息反馈到了脑子里:“谁来了?” 士兵赶紧跟上两步,大声回话:“回将军,是江家大小姐来了。” 秦骁一愣,仿佛满脑子的想法裹挟着一身的疲惫一起飞走了,只剩下一朵烟花在心里炸开来,都归结成了一句“大小姐来了”。一抬脚就要往里走,随即却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点让人看不下去。 他这里踟蹰了一下,江遥已经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他一手抓着门帘,一手要去抓头发的样子,奇道:“早听到声音了,你不进来干嘛?” “大小姐,我、那个……你怎么来了?”秦骁趁着她转头的功夫飞快地接过士兵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让士兵出去,自己跟着她往里面走。 等他走进屋里站下了,江遥才看清他的样子,整个人都一愣。 明明只不过五六天没见,秦骁整个人却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皮肤黑了一点,面上棱角更分明了,脱了稚气多了肃杀和凌厉,连身量似乎都蹿高了一些。 秦骁看她发愣,更是不好意思:“大小姐,这两天事情太多了……” 江遥听他声音沙哑,一下子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只觉得他的脸都变得模糊了,等秦骁着急忙慌地伸手帮她抹去了眼泪,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秦骁不知她怎么了,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你别哭啊,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江遥摇头:“没有,家里没事。我听章阳说你受伤了?” 她一边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秦骁急得只差给她跪下了,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哎?只是小伤,上过药已经好了。” 江遥擦了眼泪,拉着他的袖子:“我看看,我带了金创药来。” 只要她不哭,秦骁自然无有不从,脱下铠甲,解开上衣给她看了下伤口,确实已经包扎好了,也不再流血。江遥这才放心,把金创药拿给他:“放你这儿,换药的时候再撒一点。” “好,听大小姐的,”她为自己掉眼泪,秦骁心里既高兴又舍不得,拉着她的手亲了一下:“以前每次受伤,也是大小姐给我拿药。” 江遥看他眼下一片青黑,明显已经累得不行了,不想再打扰他:“你去睡会儿吧。” 秦骁好几天没看到她,这会儿人就在眼前,就有点舍不得放手,没答应也没拒绝,“哦”了一声,却没有要从椅子上起身的动静。 这点孩子气的眷恋让江遥心里一软,伸手抱了他一下:“你睡吧,外面雨下得太大了,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你醒了再走。” 秦骁眼睛一亮,显然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好。” 江遥笑笑,只有这种时候,才有种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的感觉,看他这么容易满足,忍不住就想对他更好一点,冲他伸了手:“把你的铜钱给我。” 秦骁听话地从脖子上解下来递给她,江遥接过来,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衣袋:“一会儿再还你。” “放你那好了,”秦骁无所谓地说了一声,没受伤的手臂用力抱了她一下:“那我睡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去。” 江遥点头答应下来,看他倒下去几乎是沾着床就睡着了,睡梦里嘴角还是弯弯的,忍不住也笑了下,拿了床毯子给他盖上,把前几日编好的那只小同心结编在了串着铜钱的红绳上。 秦骁睡得很熟,外头刀光剑影,塔楼里却自有一分静谧。 天色黑下来后,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江遥原本以为这种天气下南越不太可能再有动作,秦骁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便蹑手蹑脚地把编好的铜钱重新挂回了他脖子上,想自己回江家去。 外面却忽然喧哗了起来。 战局瞬息万变,秦骁本来睡得就警觉,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立刻醒了过来,对上江遥近在咫尺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遥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再一看他从脸上到脖子都红了,反而不尴尬了,轻声笑了下,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碰了碰:“秦将军,看来你这个觉注定睡不安稳,本来不想吵醒你的。” 这一声轻笑就像是羽毛扫过心间最柔软的位置,秦骁整个人都快变成红色的了,手忙脚乱地撑着坐起来:“大、大小姐。” 江遥好笑地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东西,这才正了正神色:“外面像是情况有变,我们去看看。” 守门的士兵猛地撞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色的孙大志:“小秦,南越军队像是忽然疯了,所有人都拥上来攻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上班,恢复更新~ 第58章 大军回援·上 第58章大军回援·上 秦骁一惊, 随即就冷静了下来:“南越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地攻城的,忽然这么急躁, 定是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多, 要么就是他们在云南境内的其他军队出了问题, 要么就是将军带的大军快要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跟孙大志等人往外走,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江遥还跟在他身后, 连忙拉住她:“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江遥很高兴他没有强行让人送她回去, 飞快地跑了两步跟上他们的脚步。 孙大志认得江遥,对这个带着江家人发动了全城百姓一起守城的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 心里也赞过“虎父无犬女”, 但见秦骁居然打算带她一起上城楼,还是皱起了眉:“城楼上太危险了, 还是先让人送江小姐回去吧?或者就在塔楼里等我们的消息。” 秦骁心知她宁可直面狂风暴雨,也不喜欢两眼一抹黑的无知状态, 就算回去了也是折腾自己瞎想,很干脆地拉着她一起往城楼上跑:“没事, 我们上去看看情况, 一会儿我就让人送她回去。” 江遥冲他一笑,只觉能有这样一个心意相通,且永远理解、支持自己的人实在难得,即使外面大军压境风雨飘摇,竟也觉得心里十分安定。 正像孙大志说的,才收兵回营不到两个时辰的南越军忽然重新整了队,调整了阵型,连轮到休整的那一部分军队也编进了两翼,完全是要发起决战的样子。 白琳也骑在马上,冒着瓢泼大雨指挥进攻,见秦骁站上了城墙,更是被他激出了十二分的斗志。 她自小容貌出众,长大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武艺和军事谋略都不逊于男子,嫁的人是南越上下都赞佩的大元帅,成亲后与丈夫旗鼓相当,恩爱和睦,一辈子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更没有经历过挫折。 如今却在一座肃阳城下被阻拦了□□日,任她千变万化,秦骁仿佛都能把她的杀招化解。只带着区区五千士兵,几千民兵,居然把她七八万大军硬生生地堵在了城门外,探子回报顾宁的军队已经到了百里之外,她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气? 秦骁把刚才的分析对众人说了,那份沉稳和笃定几乎是立刻就把一众守将的心安顿了下来,互相打气只要守住这一波攻势,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白琳眯着眼看着城墙上不停跑动的人,忽然一扬手,手里的鞭子直指秦骁。 秦骁冷冷地看着她,仿佛丝毫没有波动,只有江遥,被他紧紧握住了手,知道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白琳朝副官吩咐了几句,很快,几天未曾露面的云家三人又被绑到了阵前。 江遥咬了咬牙,站在秦骁身边一步都没动,得到消息的云泽也跑了过来,浑身被淋成了落汤鸡,紧紧抓着秦骁:“怎么样?他们忽然又发什么疯?” ************ 云家三人里面,只有云家二爷是醒着的,两名女眷已经被连日的惊吓和折磨弄得晕了过去,即使是在暴雨之下都没有醒过来。白琳直接让人把她们提了起来,甩了两巴掌,强行把人弄醒了。 见自己妻子和大嫂受这等磋磨,云二爷恨得目眦欲裂,却苦于手脚都被缚着,无法挣脱,只能恨恨的看着白琳。 白琳冷笑了一声,命三名士兵持刀站在他身后,用刀尖推着他往前走。 云二爷显然也看到了城楼上的云泽和江遥,愤怒地朝白琳啐了一口:“卑鄙小人,尽会用这些下作的法子!” 白琳根本不搭理。 云二爷是个明白人,一看这拼死攻城的架势,就知道已经是千钧一发的关头了,如果攻不下肃阳城,白琳绝不可能再让他们活命。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朝城楼上喊:“阿泽、遥遥,你们要守好肃阳,替我们报仇!” 他说完就站住了,任由刀尖逼近,也一步都不肯再往前走。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士兵刀尖已经抵在了他背上,刺破了衣服和皮肉,有点犹豫地去看白琳,不知道该不该把刀往前送。 一道闪电横过夜空,拉出了一道银光,城楼上众人把这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云泽几乎要把身前的栏杆捏断,怒吼:“无耻!” 白琳冷哼:“既然他想做英雄,就用他的血祭旗吧。” 三个士兵再不犹豫,又往前顶了一步,云二爷嘶吼一声,非但不往前,反而后退了一步,三柄尖刀全都扎进了他背上。 江遥死死睁着眼,无数雨水和泪水交替着从脸上滚下来。 秦骁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都知道白琳此时已经是拼死一战了,绝不会再有所顾忌,要么攻下肃阳城,要么就要用这几万人马面对江浩成的二十万大军。 白二爷浑身是血地倒下去后,白琳直接让人把云家两名女眷又敲晕了,绑上了马背,看样子像是要把她们放在攻城的第一线。 江遥脸色惨白,几乎要立不住,明明人站在这里,脑子里却仿佛能听到爸妈痛苦的哭喊,和急救室刺耳的警报声。 秦骁是唯一还能理智地考虑全局的人,他飞快地按着白琳新布置的阵型调整了守城的兵力,把江遥和云泽都推到了守城的士兵身后,让他们在人墙后站着:“在这里待着,我去救人!” 江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只在秦骁放开她的手时强行找回了一线清明,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怎么救?他们那么多人,你怎么救?!” 秦骁停下脚步,替她擦了下满头满脸的水,温柔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江遥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这一放手也许梦里的那一幕就要变成真的。她整个人都已经站不住了,靠着城墙坐在地上,却还是死死地拉着他不肯放。 秦骁蹲下来握着她的手:“白琳肯定是要把她们送到最靠近城墙的地方来掩护他们的士兵攻城的,我带人出城,正面和他们交手一次,有机会把人抢回来。” 这时候开城门,几乎就是找死的行为,孙大志坚决不同意:“秦骁,你疯了?!我们拼死拼活地守了八天,你知不知道填进去多少条人命了?眼看就要守住了,现在你要开城门?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云家人的性命是性命,城里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秦骁抬起头来看他:“开城门,我只带五百人出去,等我们出去后,你立刻关门。” “那你们怎么回来?你这是去送死!”孙大志整个人都爆了:“这更不靠谱!你是守城主将,你冲出去万一有个好歹,让城中将士怎么办?” 秦骁神色坚定:“先把人抢回来再说,抢回来后孙将军帮忙压制他们一下,用箭雨把人逼退,看能不能接应我们回城。就算不能开城门,这种暴雨天气下,双方战力都不见得能发挥出来,我们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的,看白琳的反应,援军最多明天一定能到了。” 孙大志一时无言,他还是觉得秦骁这简直是在发疯。 江遥也不停摇头。 秦骁抓着江遥的手一握,直起身来:“没时间多说了,听我的。” 救人的计划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甚至连愿意跟他出城的人都早已选好了,也配齐了近战适用的武器和铠甲,但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而现在,情况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再等一刻钟,等南越大军把云家妯娌二人押到阵前,为保肃阳城,他就只能下令万箭齐发了。 这当然是最稳妥的,但这个命令一下,从今而后,江遥要怎么面对云泽,怎么面对云氏? 更何况,他始终记得江遥说过的话,她所求的不多,无非是家人平安罢了。 秦骁大步往城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孙大志守城的事,确保几处关节都万无一失,才一点头:“孙将军,交给你了,务必守住肃阳城。” “小秦,你、你真是……”孙大志眼眶发红,一咬牙:“我带人去吧,你在城里镇守。” 秦骁飞快地把队伍整合了,等在城门口:“我带的都是我这几天特地训练过的人,我们配合默契些。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得在家里坐镇。” 孙大志既佩服他对江家的忠义,又不忍见他去拼死救人。以秦骁的本事,再坚守一天绝对不是问题,眼看胜利在即,他却要去闯这九死一生的难关。 秦骁翻身上马,对他笑笑,道了句“劳烦”,毫不犹豫地示意士兵开城门。 孙大志抹了把眼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振作起精神,等五百骑兵出了城门,立刻吩咐关门,跑回城楼上观战。 秦骁带的队伍行动迅速,城门开关几乎只在一瞬之间,加上暴雨如注,豆大的雨滴往下砸,弄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南越军队刚反应过来,都还没来得及调动,城门就重又关上了,而秦骁带着几百骑兵已经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冲进了南越的前锋队伍中。 重甲骑兵难以长途奔袭,但在短距离的战斗中,几乎就是无往不利,且秦骁挑的都是悍不畏死的精兵强将,五百人杀进对方几千人的前锋队伍中,简直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豆腐里,把原本连城一片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难成阵型。 在对方的猝不及防下,秦骁带人一马当先,他是直奔绑着云氏妯娌两人的那两匹马去的,刷刷两箭射出去,边上看守的士兵应声倒地,他直接抢过去,从受惊的马上拽过一人。 紧跟在他身后的章阳也有样学样救下了另一人,正要后撤,秦骁却把自己救下的人也扔到了他身边那人马上:“你带她们回城!” 他们同吃同住并肩作战两三年,章阳如何肯就这么丢下他?秦骁却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一边带人继续冲杀,阻拦南越军队,一边怒斥:“这是军令!快走。” 章阳再不敢让他分心,只能带着救下来的两人和十多个重甲骑兵退到城门口。 孙大志一直关注着城下的情况,见他们已经回来了,连忙下令将城门开了一线,把人接应进来。 白琳根本没想到秦骁这样一向稳中求变的人居然会冒这种大险,但她变动很快,加上南越军队着实人多,除了一抢到人立刻后撤的章阳等十几个人,其余人毫不意外地被陷入了南越军队的泥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现言坑,这篇完结了再开: 手机用户点这里: 电脑用户点这里: 基友的古言坑,已开:手机用户点这里: 电脑用户点这里: 第59章 大军回援·下 第59章大军回援·下 在暴雨的冲击下, 几乎所有人的行动都慢了半拍,秦骁等人杀退了一波进攻, 靠着城楼上箭雨的助攻退到了城墙边。 但南越军队依旧离得很近, 如果此时开城门, 很可能就要引狼入室了。 孙大志焦灼地一直往外看, 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到栏杆外面去了, 江遥和云泽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死死盯着底下的战局。 南越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打退一波, 很快下一波又涌到了面前, 秦骁和他的重甲骑兵就像是在大浪中起起伏伏的一条航船,执着地冲撞着呼啸而来的海浪。 城楼上所有人都盯着那些黑色重甲, 生怕他们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江遥这才体会到什么是完完全全无能为力的感觉, 在绝对的兵力压制下,任你是孙武复生, 孔明再世, 也没有办法让南越军忽然退去。 她看不清哪一个是秦骁,唯有闭上眼。她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然而这种时候,却只能祈求那高深莫测的天意。 眼看秦骁等人又杀退了一波南越士兵,孙大志连忙下令放箭配合,把南越军逼退了几步,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方才先回城的章阳已经甩脱了重甲跑上了城楼:“大小姐,云少爷,两位夫人平安无事!秦骁怎么样了?” 云泽红着眼眶,看向孙大志:“孙将军,还不能开城门么?南越军队一时冲不过来啊!” 孙大志何尝不想开门,咬牙道:“再等等,秦骁说能开门的时候,他会示意我们。” 云泽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们已经坚持了两个时辰了!!” “老子难道不想救人?”孙大志暴怒,一把把他和江遥从栏杆边拽回来塞给章阳:“当心点,你们再死一个半个,老子怎么和他交待?都滚后面去!” 江遥被他怒骂了一句,倒是清醒了一点,看着足有三层楼高的城墙:“能放绳索么?” “三五百人,太多了,”秦骁带出去的人除了跟着章阳回来的那几十个,缠斗中牺牲的一些,起码还有三百多人。 孙大志只一瞬就否定了她的提议,他时刻关注着城外的局势,眼看雨越下越大,南越兵停滞不前,干脆咬了咬牙,也不顾秦骁还没有下令了,抓过自己的校官吩咐道:“开城门,趁现在,开了城门立刻放信号通知秦骁他们。” 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无需孙大志指挥,就自觉地加大了攻势,接应城外的人,羽箭如白浪一般争先恐后地扑向南越军队。 秦骁敏锐地抬头,显然猜到了城中守军的用意。 太冒险了,即使他们能勉强进城,南越军也要趁机冲到城下了。他只回身看了一眼巍峨沉重的城门,沉声把队伍分成了两部分,让多数人悄悄往后退。 生死一瞬,他依旧能冷静地计算兵力,只留下了不到一百人,拖住了追过来的南越军队。 重甲骑兵快速退进城中,所有人都看着剩下的人,恨不得他们能瞬间移动,一下子回到城门里面,然而事实却是秦骁快要抵挡不住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孙大志只能咬牙下令关城门,加强城防。 天色渐亮,雨势却丝毫不见小,江遥闭上了眼,失神地靠在城墙上。 她根本不用下去看,也知道秦骁没有进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城外拖延抵挡。那是他作为守城主帅的责任,也是他作为领兵将领的担当。 云泽以为她晕过去了,连忙拍了拍她的脸:“遥遥,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江遥摇头,推开了他的手:“别管我,泽哥,帮我个忙。” 云泽点头:“你说。” “去把林婉心带来,”江遥再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不管你是绑来还是打晕了拖过来,总之把她带来。” 云泽不解,但看她的神色,竟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点点头答应下来,手脚僵硬地往城楼下跑。 南越军队攻势越发疯狂,顶着箭雨强攻,城墙边这一带几乎已经被尸体铺满了。 孙大志原本还打算放几条绳索下去,一看这情况,立刻收了这心思,眼看南越军已经攻到了城门下,秦骁等人被冲成了黑色小点,再也难以分辨,怕误伤了自己人,一时也不敢下令放箭,一筹莫展地急得要跳脚。 江遥看着城楼下快要被南越军淹没的黑点,攥紧了手心。 ************* “援军来了!我看到我们的军队了!” 天色大亮后,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小了一些,从城楼上看出去的能见度高了很多,一直拿着千里眼的校官忽然一声大吼,激动地把千里眼往孙大志手里塞过去:“将军!援军!援军来了!!” 孙大志一个激灵,待看清远处往这边疾驰的骑兵大军,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好!太好了!” 那校尉朝城楼下嘶吼:“秦将军,坚持住!援军到了!”孙大志也不拦他,命令所有人死守住城门,挡住最后一波进攻。 秦骁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南越兵了,他的佩剑是当初太子赠他的那把流云剑,真正是削铁如泥吹发可断,在先前的近身厮杀中,已经数次救了他的性命。 长时间的疲惫和大雨让他的神智有点模糊,但身体还本能地拼杀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有些被冲散挤到了其他地方,有些则是倒在他脚下,永远留在了城外。 在这场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战斗中,他竟然也并不绝望,意识恍惚时,只要想到江遥的眼泪,就觉得再撑一天一夜也没有问题。 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以江遥的性子,一定会把这条性命一辈子背在自己身上,摆脱不了愧疚和自责。 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他怎么能让江遥难受那么久? 听到城楼上的呼喊,秦骁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四肢百骸的触觉都回来了,他能察觉出背上和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几乎要把肌肉撕裂,但精神却一下子振作了,回手一剑放倒了背后偷袭的南越兵,救下了一个战友:“往回退,朝我聚拢。” 能硬挺着拼杀到现在的,几乎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有行动力,依言朝他靠拢过来, 远处的人马是顾宁带的轻骑,几乎是日夜兼程连日奔袭,到了城下见肃阳城巍峨屹立,非但没有落入敌手,还把南越军拖到了现在,也是精神大振。 顾宁从小身体不好,跟崔离学了多年,身手也就只能自保罢了,平时极少冲锋陷阵,此时却是当机立断,下令原地重整阵型,趁着南越军不及调动,一马当先,亲自带人冲击起南越的阵型来。 白琳从昨夜起就知道驻守云南的大军已经回援,却没有想到他们竟会来得这么快,等副将来回报领兵的将领是顾宁,更是脸色一白,怒道:“为什么不早来回报?” 她的副将也是她家中家将,对她的脾气倒是十分熟悉,规规矩矩地解释道:“都是轻骑兵,我们的探子一发现就来报了,但他们速度也不慢,跟探子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 “又是顾宁,又是崔离!该死!”白琳恨得咬牙切齿,却并没有上去硬拼:“撤,往鄞州城撤退。” 到现在为止,肃阳、鄞州这一线的四座大城池,除了肃阳没有攻下外,另外三座城池还在他们手中,只要打好时间差,也许还来得及保住精锐,撤回南越境内。只是经此一役,南越只怕五年内都没有再与萧氏开战的实力了。白琳狠狠地盯着顾宁和秦骁看了一眼,见南越军撤出后,他们很快就要会合,眸中一冷:“把我的弓箭拿来。” 副官立刻递上她惯用的特制弓箭。白琳翻身上马,一边组织左右两翼护卫中军撤退,一边控弦满弓,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呼啸着破空而来,待顾宁反应过来这箭是冲秦骁而去,已经来不及去救人了,只得大喊了一声“秦骁躲开!” 秦骁支撑了这么久,全凭一股意气,其实整个人早已是强弩之末,只能下意识地一侧身,整个人被箭的力道带得倒退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白琳一击得手再不恋战,返身便走。 顾宁一把拉过江浩成的副将:“你带轻骑兵追过去,不要正面作战,只远远缀着,可以偶尔突袭,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让他们不能进鄞州城,等后面的大部队跟上来,再合围剿灭。” 副将跟他合作多年,彼此一直很有默契,立刻应了一声,领兵去了。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经把秦骁救了起来,顾宁见刚才那只箭只差一点就正中他心口,瞬间脸色都白了,急着查看他的情况:“找军医来!秦骁、秦骁,撑着点,没事的,不是致命伤。” 秦骁觉得整个人累得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了,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勉强从喉咙口挤出了一个“嗯”字,便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识。 江遥跟着孙大志等一众将领从城楼上狂奔下来,看到的就是秦骁人事不省地倒在顾宁怀里,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打仗- -好虐!这章磨了一整天。。妈蛋。凑合看吧。 第60章 秦骁伤重 第60章秦骁伤重 云泽刚从江府风风火火地把林婉心拖到了城楼下,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秦骁一身是血地被几个士兵抬了进来, 而城外战场还未打扫, 城门口还躺着无数敌方和己方的士兵, 有的已经战死多时, 有的还重伤垂危, 气息奄奄, 鲜血顺着暴雨的冲刷把城门口一整片都染红了,整个场面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林婉心一个千金大小姐, 几时见过这种场面, 吓得一个哆嗦,尖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这会儿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她,连云泽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把她带来, 随手把人往跟过来的银杏手里一塞,就急着去帮忙了。 无需任何人组织, 所有的军医和城中的大夫都赶了过来救治伤兵, 城中百姓也纷纷反应过来,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少人还到自己家中取来了干净的衣服撕成绷带,帮着给一些伤势不重的士兵上药包扎。 江遥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种声音争着在耳边叫嚣,一会儿是她爹的斥责,一会儿是她娘的哀哭,一会儿是云家舅舅赴死前让他们守住肃阳城的怒吼,一会儿是伤兵的痛呼,到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冷笑。 ——你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芸芸众生,凭什么与天道抗衡? “江遥!在这儿发什么愣?!” 顾宁指挥了追击,又安排好城防,见江遥还木愣愣地站在城门口,才觉出几分不对劲,一边对身边的副官嘱咐扫尾善后的事,一边朝她走过来,低斥了一句:“帮忙照顾你舅母去。” 江遥一震,蓦然回过神来,冲顾宁一点头:“是,城中的事劳烦顾将军了。” 顾宁看她一回过神就拔足往军营狂奔,不由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倒也没有阻拦,只叫来孙大志等人,商议接下去的安排。 江遥追着秦骁过去,几乎是和军医前后脚进了屋子。 秦骁整个人几乎像是从血水里捞上来的,脸上和铠甲上到处都是血迹,也分不清是他自己受了伤,还是沾上了别人的血。军医忙着为他脱卸铠甲,清洗伤口,不停吩咐人换水、熬药,又强行给秦骁喂了一颗药,吊住了他的气息。 秦骁神智模糊,但还挺着一口气,迷迷糊糊地睁着眼四下地看,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声“大小姐”,伸了手不知想要找什么。江遥一见立刻冲到了床边,抓住了他的手:“我在,秦骁,坚持住!” 两个军医一开始没注意到这莽莽撞撞跟进来的人居然是江家大小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但在这种攸关生死的时候,谁也没有多想,见秦骁因为她的到来渐渐清醒,都是精神一振,连忙为他处理起伤口。 多亏了顾宁那一声提醒,秦骁中箭时得以避开了心口,但箭头也扎进了他左肋,伤势依旧很严重,好在秦骁一贯身体强健,意志也很坚定,军医做完简单的处理后,见他虽然痛得满头虚汗,却还意识清醒,总算把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将军好好休息,只要伤口不感染,应当是能好转的。” 秦骁却觉得心口一阵窒闷,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咳出了一口血,胸前刚刚上了药包扎好的伤处也重新崩裂开来,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 两个军医面面相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抢上前去抱住了他,一个重新替他处理伤口,撒药包扎,另一个捉住了他的手腕查探脉象,一边吩咐士兵:“南越人一贯阴损,箭头上许是有毒,你们去城里找个懂毒性的大夫来。” 江遥被这大起大落的情况弄得手脚冰凉,即使靠着墙都站不住,膝盖一磕摔在地上,立刻又爬了起来:“去江家,找何大夫,他母亲是苗人。” 守在门口的都是秦骁的亲兵,对他忠心耿耿,经历过守城一役,更是对这个有勇有谋,关键时候自己断后,又肯拼死救下属的主将死心塌地,一眨眼地功夫就带着何大夫赶了过来。 秦骁中的那一箭确实染了毒,只是何大夫医术虽然不错,对毒物的研究却并不多,沉吟了片刻,开了药方让人熬了药给秦骁灌下去,见秦骁昏睡过去,才叹了口气,说出了真相:“这□□霸道得很,不立刻致命,却能让伤口无法愈合,不但让人伤势缠绵,还摧残人的意志和心性。哪怕只伤了一星半点,也会反复溃烂直到要了性命。秦将军……秦将军伤在胸口,除非能对症下药解了毒性,否则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 江遥心下一沉,死死攥紧了手心,见两个军医面沉如水,秦骁的一众亲兵也是虎目含泪,呆滞地站着,反倒咬了咬牙,把眼泪眨了回去:“外面伤兵还很多,两位军医去忙吧,几位兄弟帮个忙,把秦骁送回江府去,何大夫,你可知有谁能解这毒?” 何大夫皱着眉想了许久,还是一无所得,只安慰道:“许是我学艺不精,我立刻去找我师傅和师兄,希望他们能有解毒的法子。” 江遥应了一声,安排人依照他说的地址去找人,一边指挥着众人把秦骁送回江家安置下来。 江浩成尚未回肃阳城,云氏又因为云家二哥的死心痛自责又要照顾两位嫂子,云泽进进出出地打听鄞州城和云家其他人的消息,忙得脚不点地,林婉心那日被带到城门口受了一番惊吓便病倒了,顾宁则是直接住到了知府衙门,帮着抚恤士兵、安抚百姓,还要居中联络,坐镇指挥南境几城的反攻和防守。 整个家里能做主的人只剩下了江遥一个,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落在了她身上,江遥几乎从回家后就没合过眼,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处理各种事务。 越是忙碌,她心里却越发地安静了下来,只吩咐采儿去何大夫院子外面等着,有消息就立刻过来通知她。 何大夫是本地人,他的师傅也住在肃阳城里,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倒也还十分健朗,一听说是守城的秦将军中了毒,连忙收拾了药匣赶了过来。 江遥处理完府里头的事过去的时候,秦骁的伤口正好又一次崩裂了开来,这已经是伤口第三次崩裂出血了,伤口大概是感染了,秦骁发起了烧,两颊烧得嫣红,唇上却是惨白惨白的,甚至有些干裂。 老大夫上前查看了一番,也是连连摇头,退到一边和何大夫商议了片刻,对江遥道:“江小姐,老夫只能尽力试试,开药稳住秦将军的心神,这□□却是不知该如何去解……” 江遥沉默着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似喘过了气,定定道:“张榜,重金招通医术、毒术的大夫。还有,快马去京城,报信给崔离崔大人。两位大夫请尽力帮秦骁稳住心脉。” 这种时候,江遥既然敢拿主意,另外几人自然无有不从,立刻忙活了起来。江遥看了一眼秦骁,便觉得白天强行逼回去的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挤,紧紧攥着银杏的手,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许多江家名下的宅子、田地,在这次战役中受损,有的甚至是失去了掌柜或是主事人,府里几乎每个时辰都有事要来找她决断,江遥没法子守在秦骁身边,每回得空过来,基本都已经是深夜了。 一连四五天下来,云氏从伤痛中缓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家女儿几乎是瘦了一大圈,原本珠玉一般面容都瘦得脱了形,不由又惊又痛,也振作了起来,把家中事务都管了去,她是家中主母,本就熟悉家里的产业和人事安排,有她接手,江遥才算是卸下了重担,看云氏摈退左右,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直接跪了下来:“娘,我错了。” 云氏连忙要扶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娘,秦骁伤重,我要去照顾他,”江遥直截了当地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这么拼命,一则为了肃阳城,另一则就是为我,我不能丢下他。” “遥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看她这几日的作为,云氏也猜到了七八分,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懂她的意思,心里一跳,不由眉头紧锁。 江遥毫不犹豫地一点头:“我知道。” 云氏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江遥小时候顽皮,甚至性格乖戾,她没少操心,但这几年来她做事既稳妥又周全,性子也和缓了许多,她原以为女儿终于长大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她竟会说出这么出格的话来。 江遥不愿惹她生气,却也不能退缩,只低声道:“娘,他靠城里的守军挡住了南越军队九天,为满城的百姓守住了身家性命,为南境守住了最后一条防线,让大军有回援和反包围的机会,这一战,抵得上雄兵三十万,将来论功行赏,他便是首功。可他为了救两位舅母冒险出城,拼了性命救回了她们。论恩,他于我们所有人有救命之恩;论情,他视我的心意重于性命。” 云氏早已从云泽口中知道当日战场上的事,此刻听了江遥的话,到底是软了心肠:“你、可你……” 她话还没说完,银杏已是风一般冲了进来:“大小姐,秦骁醒了!” 云氏看到江遥眼里瞬间绽出的惊喜和急切,终于叹了口气,一边转身往屋里走,一边叹了口气:“万事等他好了再说吧。” 江遥顾不得答话,几乎是跟着银杏一路跑进了秦骁屋里,见秦骁靠坐在床上,胸口的伤又开始流血,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身体也禁不住晃了晃,勉强冲他笑了一下,在床边跪坐下来:“你可算醒了。” 秦骁失血太多,即使数不清的药物灌了下去,为他吊住了一口气,却无法填补他逐渐流失的生机,他看了看江遥,又迟缓地低头,看了看胸口的伤:“大小姐,秦骁、秦骁无用……您、您别……” “秦骁!”江遥看他这般模样,一时竟不知是伤心害怕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嘶声怒斥:“你闭嘴!” 秦骁下意识地咽回了后半句话,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大小姐,家里事情多,秦骁无事,您不必挂心。” “叫你闭嘴!气都喘不匀了就别说糟心的话了成么?”江遥冷笑了一声:“你是叫我离你远点,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来,等你死了,就收拾收拾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是吧?” 秦骁被她说破了心思,也不遮掩,只定定地看着她,满是不舍。 江遥直接伸手,把自己的发髻扯散了,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从明天起,我就这么出门,你好起来,我等你三媒六聘上门提亲。你死了,我就是你秦家的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渣了俩月游戏,连带着过年在老家不带电脑。 回来更新,每周三更,直到完本。 ps:说实话停了太久了有点没热情了,不过还是想写完这个故事的。我也不造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编辑找我解v,总之如果前面买v的妹子们,觉得拖太久了不想看了,就截图微博私信我吧。我把前面章节的v收益手动返还给你们~ 第61章 迷雾初散(上) 第六十一章迷雾初散(上) 秦骁愣愣地看着她, 欢喜和无奈交错着铺在眼底,舍不得拒绝她的心意, 却更舍不得让她将来为难。 讷讷许久, 到底是喊了一声“大小姐”, 便再说不出话来。 江遥瞪了他一眼, 大有一种“你再敢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意思, 直接伸手替他擦了汗, 又要喂他喝水。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江遥才缓和了脸色, 轻声问他:“秦骁, 你后悔么?要是你不出城去救人,现在……你该是在外面, 被所有人敬仰、恭维,等着朝廷的嘉奖令。” 秦骁就笑了起来:“那我就没脸见大小姐了, 身边有再多人又有什么意思。” 江遥正拿手指给他打理散乱的头发,指尖偶尔触及头皮, 就惹得秦骁脸上一红, 闻言便也笑了:“那要是我现在死了,或者失踪了,能换你立刻好起来,你愿意么?” 秦骁被她云山雾罩的问话弄得有点疑惑,可一听到她说“死了”,还是立刻皱了眉:“别胡说。” “没胡说,问你话呢。” 秦骁见江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眉头不由拧得更紧,拉下了脸,沉声道:“不愿。” 江遥心里一松,轻声笑了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不愿我丢下你,我自然也不愿你丢下我,哪怕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秦骁昏迷不醒的这两天,她想了很多,看着秦骁挣扎在生死线上,她甚至想过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毕竟少了她这个“炮灰配角”,以秦骁身为男主角的气运,这么点伤,说不定就不药而愈了。 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每每犹豫不定时,仿佛总能看到秦骁执着发狠的眼神,这是一个因为怕她伤心难过就肯拿前程、甚至拿性命去拼的男人,她到底舍不得辜负了他的心意。 秦骁这几天被反反复复的伤口崩裂和低烧弄得有点迟钝,先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过了,才明白她的意思,感受着她手指灵活地在发间穿梭,又不知从哪儿变了条发带出来,给他把头发束了,平平和和地看着他,终于一咬牙点了头:“好,秦骁一定风风光光地迎娶大小姐。” “这就是了,”看着他喝了药,江遥便扶他躺了下来:“这几天附近几个城里都在张榜招募精通医毒之术的大夫,也陆续有几个揭了榜上门的,再有几天,京里也会有消息的,坚持住,我等你好起来。” 她打定了主意的事,别说是自己,哪怕就是江浩成和云氏加在一起,恐怕也是劝不住的,秦骁知道江遥的性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的模样刻进心里,微微闭了闭眼,忽又睁开,低声笑道:“想亲你一下。” 江遥被他这天外一笔弄得一愣,居然罕见地红了脸,眉眼一弯,不但低头亲了下去,还撩人地在他唇上舔了舔,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样亲够不够?” 她俯身贴上来时,秦骁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会儿忍不住呛咳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太过紧张,刚刚竟一直憋着气。 江遥一下子笑出了声,一边替他顺气,一边细细碎碎地笑着,到最后索性伏在床边看着他乐:“真是个傻小子。” 傻小子秦骁实在没有她脸皮厚,被她看了一会儿,脸上越发地红,想别过头去又想多看她两眼,别别扭扭地假意咳了一声。 江遥见好就收,也不再撩他。她刚才已经和云氏说明了秦骁的事,这会儿就放下了其他的事,打算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守着,自然不能把人撩得太狠了。只温柔地伸手覆在他额头:“行了,喝了药睡一会吧。” “大小姐,表少爷和云家长辈……没有为难你吧?”秦骁稍微转了下头,在她微凉的掌心蹭了下:“我听人说,云家两位夫人这几天都不肯见旁人。”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操心的事呢,给我安生歇着,”江遥在他额头轻轻拍了下,一边摇头:“两位舅母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会没事的。” 秦骁低声“嗯”了一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好过,若是当初他能想得更周全些,也许云家大爷也不会出事,他知道江遥最在意的就是家人的安危,便总觉得愧对她,可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了。秦骁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抱歉的话,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江遥有点莫名,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看他手抬得勉强,便俯身贴近了一点,反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往后,再不让你受委屈受苦,”秦骁低声说了一句,眼里亮晶晶地看着她:“我一定好起来。” 江遥笑笑,并不去跟他分辨这回的事算不算委屈,算不算苦,又是不是他的责任,只点头答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 肃阳城解围后足有半个月,江浩成麾下的大军分成了三路,彻底剿灭了南越陷在四城和南境山林里的残余力量,等江浩成回到肃阳城,已经是二十天后。 顾宁和孙大志在城外迎了他,顺势把城里的事回报了一番,江浩成连连点头,这些事他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见守城的主将秦骁没来,便关切道:“秦骁的伤怎么样了?我在祟迁那边倒是遇到了一个通毒术的大夫,此行也一道带回来了。” 顾宁这几日也是为这个小师弟中的毒操碎了心,他在云南多年,交游广泛,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不少,这几天都被他找了过来,走马灯似的进府里来看过秦骁的伤口,却都没法子配出解药。他甚至已经动用了安插在南越境内的细作,冒着暴露这些“暗桩”的危险,让他们帮忙寻找解药,也依旧是一无所获。看来白琳是对秦骁恨之入骨,用的是极少见的□□。 秦骁小时候在养父母家就被苛待,身体不怎么样,但自从江遥穿过来,衣食住行上就没亏了他过,跟着府兵训练后,身子骨更是日益强健起来。但饶是再健壮的体格,也着实禁不起伤口两三天就崩裂一次的痛苦,一是精神上的折磨,另一方面则是失血过多和断断续续的低烧让他的身体整个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即使秦骁意志力惊人,也难以克服身体本能的反应,最开始几天还能维持着清醒状态,甚至安慰江遥,这几天却是几乎成日成夜都在昏睡,眼窝都深深地陷了进去,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府里一众大夫只能吩咐时时刻刻都熬着补气血的药膳,不停地往他嘴里灌。即使是喂进去只有洒掉的一半,好歹也还是一丝希望。 顾宁引着江浩成进来的时候,江遥刚给秦骁喂完了药,正拿着帕子细心地给他擦脸,一抬头正对上江浩成的视线,便冲她爹笑了笑,起身迎上去:“爹,您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江浩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没想得那么远,只当她是正巧过来,只随口问了一句,便疑道:“秦骁伤得这么重,怎么没人在屋里照顾?大夫呢?” 江遥笑笑:“爹,我不是人么?” “你在这儿瞎搀和什么?”江浩成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凑近了看了看秦骁的伤口,皱紧了眉,转头去看顾宁:“他这伤……不是说中了毒么?看着倒像是新伤口啊。” 顾宁“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对江遥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一边转开了话题:“让您请回来的大夫过来瞧瞧吧。” 江遥也知道在这个当口,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给秦骁找法子解毒,没必要特地去她爹面前挑破她跟秦骁的关系徒惹是非,便冲顾宁感激地一笑,领着银杏先回了自己院子。 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秦骁那儿,自己这个小院子倒不怎么有心情管了,养的鸟儿一见她回来,便又是扑腾翅膀又是渣渣叫唤,想引起她的注意。 采儿看她今日精神尚好,也打趣道:“大小姐,这鸟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蔫头蔫脑的,这会儿瞧见您倒又精神了,看来这是相思病,只有大小姐能治。” “唔,几天没瞧倒是瘦了不少,往后岂不是不能叫小胖鸟了,”江遥顺手逗了一下,给它喂了食,一边问采儿:“这两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采儿知道她问的多半是林婉心院子里那个姨母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回想了下那边院子里这两天确实安静得很,几乎没有动静,才笑着摇头:“没有,倒是这鸟儿,在咱们院子里头瞎撞,不知怎么飞进了您书房里头,把桌上的东西弄乱了。我怕给您规整了您反而找不着要紧的东西,就没收拾。” “行,我过去看看,”江遥也不掰松果了,随手把最后一颗松果直接丢给鹦鹉玩,自己回了书房。 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大喇喇地放在书房里,书房里大多是庄子和铺子的账目,还有她平日里习字作画的一些草稿罢了,见桌上散乱着一些练字的纸,正要随手卷起来一并扔了,却瞥见地上还落了一张。 上面凌乱地写了几遍“琛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上去的“琛”和“承”,登时一个激灵,许多乱七八糟的事都一下子串了起来。 秦骁的那枚钱币上写着“琛平通宝”,依那一日听到九皇子和太子妃的争执而言,九皇子叫萧承,而太子的嫡子,叫做萧琛,如果萧琛活着,年纪应该和秦骁一般大…… 铸币的权利专属朝廷,开国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年号是“琛平”,但还有一种情况下可以铸币,那就是皇室的嫡长子嫡长孙出生时,可以铸喜钱,庆贺皇家继承人的诞生,也为他们祈福。所铸的钱币很少,一次铸模也就是三枚钱币,一枚在皇室宗令处,一枚是皇帝手中,一枚由皇帝亲自赐予刚出生的孩子。 江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撑着桌子才站稳了身体,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还是一周一更吧,争取两更。今天更了,周日再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