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衔花酿蜜》 第一章 第一章 【百花楼的生猛动物。】 江南名胜繁多,可到过江南的人都知道,再多的美景也比不过一处。 百花楼。 那是专属于花满楼的小楼。 朱红色的小楼沐浴在阳光下,安静的仿佛是在温柔的吐息。一条宽敞的楼梯从二层的阁楼直达地面,上面的木漆都是新的,说明这里的主人只是刚刚入主。百花楼一度被评选为少女们最向往的地方:花家富可敌国,对于江南的少女们来说,花七公子这样一个相貌英俊的黄金单身汉往往要比珍奇瓜果亦或是珠宝玉饰都要引人注目的多。 现在七公子那双白皙的手指正从泥土里穿梭,温柔的抚慰着娇柔的鲜花。 花满楼已经摆弄了一上午的花草。 从天刚放晴开始一直到地面灼热的几乎要燃烧起来,他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将一盆盆浇灌的湿哒哒的花放置在向阳处。每一盆花在他的手下似乎都变得灿烂起来,空气中盛满花朵吐露出的清新气息。 然而,就在他将最后一盆花放到阁楼上后,熟悉的“嗡嗡”声时隔两个时辰后再度响起,花满楼脸色终于变了! …… 如果此时百花楼外有人经过,那就一定能看到一幅神奇的景象。 安静祥和的小楼上,一大片玉澄澄长着白色翅膀的“生物”一瞬间呼啦啦如惊鸟一般从花丛中乍然腾飞而起,就像整军待发的军队一样有组织有纪律的在空中凝成一道粗长的麻绳,而后将长蛇一样的庞大身躯展开到长达一丈,就像看到了什么琼浆蜜液似的争先恐后的“嗡嗡嗡”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小楼的后院狂奔而去。 那种疯狂的架势不业余一群饿了七天的野狼,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只脱光了毛、护胸叉腿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显然,这群生物的出动也是有理由的——也许是提着一盒甜香味抹着蜂蜜糕点的小厮,也许是一个爱涂抹花粉的漂亮姑娘。 然而都不是,因为就在“它们”赶往后院的同时,幽静的小楼里突然传来一道男人凄厉的惨叫声,九曲回环中直入云霄,甚至由于这人叫声太过凄厉,即便双耳灵敏的花满楼也有些听不出对方确切的音质。 花满楼:“……” 目前来讲,这是第三个受害者。 他默默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惹到了这群调皮的小家伙。 —— 这些“嗡嗡”的生物花满楼并不陌生。 自从小楼里住了位姑娘,家里就陆陆续续多出了这些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尽管花满楼双眼已盲,却也不难猜到这群外来生物定然与家中小住的姑娘有关。 即便这些大个头“玉蜂”的食量,大到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但人活在世上,总是有一两个心爱之物,他爱花,所以养花,龙姑娘爱蜂,所以养蜂。将心比心来看,这本就是一种美好。 “花满楼——”伴随着入耳的风声,一道身影凌空闪过。来人双脚渡空,分明练了一身极为高明的轻功,从后院到阁楼那么远的距离腾挪过来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花满楼笑了。 这世上,会轻功的人不少。 可唯有一个人,身为朋友,明明可以直接走正门,却总是从出其不意的地方现身,即使没有方才的那道喊声,他也已经听到对方那身红披风拍打窗口的声音。 花满楼向着对方发出声音的地方转过身,摇头浅笑:“陆小凤。” “花满楼不得了啦,你家后院的蜜蜂都成精了!” 亮眼的红披风在阁楼上一闪而过,刷拉一下子飞身上了栏杆最顶上,日头下胖瘦适宜的影子衣襟身后翻出墨色的浪花,看上去颇为潇洒俊朗。 陆小凤本身就是个风流俊朗的少年。 而眼下这一招,也是以往陆小凤泡妹时的专用招数,只是如今使在这里,却是无人会懂得去欣赏了。 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大个头蜜蜂显然不是愿意欣赏“酷炫帅哥”的萌妹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拿屁股上的尾针对着陆小凤。 ——生猛到大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势。 倘若花满楼能够看得见,一定会发现如今陆小凤不单是身上披了那件红色披风,就连头上脸上也多了许多红色的大包。 但他大概也猜到了。 只怕方才那道惨叫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好友。 “你怎么招惹它们了?” 陆小凤讪讪的摸摸鼻子:“就是在你家后院捉蚯蚓的时候……不小心把那只蜂窝给捅了。”他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打赌翻跟头输了,便要愿赌服输挖出六百八十条蚯蚓,只是谁知道百花楼的后院居然会有一只玉蜂窝,还恰巧被他捅翻了。 自古以来便有莫捅胡蜂窝的说法,陆小凤不愧是麻烦体质,显然,从现在看来有很多麻烦都是他自找的。 “果然如此……”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他心中也知若非有弥散的香味或是被什么突发事件刺激到了,只怕龙姑娘的玉蜂也懒得成群出动去蜇人。 花满楼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瓶。这玉瓶色泽通透,乃是上好的品相,他打开瓶口,一抹淡淡的馨香顿时飘散在屋内。这气味虽淡,却甘甜醇厚,即便嗅上两口也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随着馨香的挥散,暴躁的蜂群渐渐安静了。 待花满楼做了几个动作后,庞大的蜂群终于不再针对陆小凤,而是转向他脚下的一盆灿烂开放的火红色鲜花。 陆小凤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那群体型很大的白色“蜜蜂”正姿态隆重的撅着屁股在花满楼心爱的花朵上抠挖着花蜜,一个个膀大腰圆贪吃的沾的满身都是。那红色的花摇着枝干虚弱的不住凌乱,它的花脸上填满了蜜蜂的身躯,整个开放的花瓣几乎要被这一大群蜜蜂摧残到掉落。 最后“轰”的一声——,压塌了。 原本枝繁叶茂的鲜花几乎要被碾作尘嚣,百花楼上大半片花盆里的鲜花都急剧缩水,每一只可爱花瓣都变得残缺不全。 陆小凤:“……” 陆小凤咋舌:“花满楼你家的花……”看上去好凄惨。他摸了摸脑门儿上被蜇的一个接一个的包,突然发现对比眼前景象,自己貌似……还不算最倒霉的一个? “它们发脾气的时候,会吃的很多。”花满楼解释道。 一听到这群怪物蜜蜂还会发脾气,吓得陆小凤浑身一阵哆嗦。然而等到用玉瓶里的蜂蜜涂抹了脸上的红肿,他又开始好奇了:“你什么时候不养花改养蜜蜂了?看这群家伙的个头,难不成是西域品种?” 这一次花满楼回答的很快,甚至陆小凤还能从他的语音中听出愉快的情绪,“这是龙姑娘的玉蜂。” 陆小凤眯起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上的两撇小胡子,他直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不假思索:“是个很安静的姑娘。” 是的,很安静。 有时候一天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无法吸引她的目光,但她却能够坐在窗口看烙饼的大叔卖一下午的大圆饼。 花满楼唇边染上一抹温和的浅笑。 陆小凤不再问了,他运气轻功直接飞身到了百花楼的一间客房前。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找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陆小凤只靠鼻子就够了,他虽然没有花满楼的那么灵敏的嗅觉,可最基本的幽香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走到这间客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 一个男人愿意让一个女人留宿在自己家里,这本身就证明了一种好感,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喜欢帮助别人,但他也是君子,一个君子是不会让未婚的姑娘住在自己家中,除非这个姑娘真正无家可归,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花满楼的女人。 陆小凤的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有些时候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要知道自从花满楼离开花家一个人住到百花楼后,他一直都怕终日以花为伴的朋友太过寂寞。如果能有一个女人陪伴着花满楼,那么对这个生死至交的朋友,他也能放下不少心了。 陆小凤的好奇心促使他想要见一见这位“龙姑娘”,但他还是有礼貌的站在门口,比较君子的抬起手准备敲门。 然而,门却未等敲响却自己缓缓开启。 一声铃铛的轻响声过后,白色的弧度恍若女儿舞蹈的动作娇柔宛然,却又疾如箭矢一般从门缝中破空而来,白绸裹挟着强劲的内力将最顶端的金铃生成千斤重。 金色的小铃铛小巧可爱,但想来。 陆小凤眉间一凛,伸出双指,指尖用劲夹住白绸中段,却见金铃软绵绵的拐了个弯,径直从他腋下穿过。他心知倘若这一击他躲不过,只怕后面一个人性粽子的形象却少不了了。 陆小凤气沉丹田,整个身子瞬间拔地而起,他脚下平白更多加一分力道,总算狼狈的躲开。 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的确是叫他躲避的异常艰难。 陆小凤揭了一把额上的虚汗:“龙姑娘有话好说,怎么无缘无故就要对在下出手?” 金玲锁如来时一般迅速飞回屋内,里面的人没有说话,只过了好一阵才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淡淡的似乎下一刻便要消散的声音,只是在旁人听来,这音色却好听得紧。 还未听到脚步声,白衣女子便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神色淡漠。 “你伤了我的玉蜂,我又怎么打你不得。” 第二章 第二章 【恶霸吓哭了。】 小龙女清冷的目光转向此时满脸红包形象不雅的陆小凤,只是始一接触到对方的视线,这位往日里最爱招惹漂亮女人的江湖浪子却竟是尴尬的转开了身子。 陆小凤摸摸鼻子苦笑一声。 他并非是因为伤了对方的玉蜂而感到尴尬。 而是因为……面前的白衣女子虽衣衫整齐,可依着陆小凤的目力,观其微湿的瀑发和周身略显温热的水汽,不难看出自己方才欲要敲门之时——龙姑娘正在沐浴。但凡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恐怕都不会乐意自己沐浴之时有个男人来敲自己房门。 只是在观察到这些之前,他到底还是瞧到了龙姑娘的模样。 即使衣衫不显凌乱,但未绾的发和被温水熏到微红的肌肤,静静伫立于门前的时候,也让陆小凤有了一瞬间落荒而逃的冲动。 …… 背着身仰起头,任由屋外灿烂的阳光柔和的落在脸上,陆小凤心底叹息一声。 他想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何向来不热衷于男女之事的花满楼会容许一个女人、更甚于包容她的“宠物”一起长居在自己家中,而不是礼貌的送走。 他知道花满楼看不见。 但眼前的女子目光纯净的仿佛雪山上的冰水。他犹记得许多年前攀爬过的那座高耸入云的长白山,从斑驳裸-露在外的褐色岩石到向上绵延数十丈的白雪皑皑,即便以他的内力也几乎要消耗殆尽,然而其后所见之景,却让他深觉自己不虚此行。其上被山下居民成为圣液的天池水,因为长久积累在渺无人烟的山顶,冷的彻骨却毫无杂质,纯的沁心,他一眼看过去湖面上甚至能映出他最纯粹的影子。 天地间只有你一个人,你存在时,整个池水也只专注于你一个。 眼前的女人无疑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个,同样也是双眼最干净的一个,她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已经把你整个人都过滤了一遍。 花满楼感觉向来灵敏,想来也必定能比旁人更早便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犹如大片的白色铺展开的单调画面,而当浅浅的阳光落下来的时候,上面却开出了绚烂的色彩。 是一个瞎子也能看到的色彩。 走廊处传来花满楼脚步声。 陆小凤挥手撩开亮眼的红披风,身后披风边缘红浪翻滚,他整个身影在窗口一跃而出,紧跟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后,陆小凤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还隐隐带着笑意:“花兄既然佳人有约,陆某便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中间似乎省略了一个字。 对方声音有意放轻,再加上距离太远,小龙女没有听清。 但花满楼的脸色却立时有些窘迫,他怔在原地。 喝喜酒? 陆兄这是又误会了什么……这般想着,花满楼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 刚过晌午,城中亭榭点缀其中。大片的荷花自水色澄碧的湖畔涟漪泛起、随风而碧。城中树荫下有卖酒的,夏日里既解渴又凉爽,有挑扁担的,上面架着开花蚕豆和椒盐花生,还有卤蛋,远远的香味飘散,引得近里不少酒虫寻味而来。 岸边的几张桌椅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走卒贩夫亦或游玩旅客,均是一壶酒,一份花生或卤蛋下酒。 这是小龙女第一次逛街。 百花楼周围虽然清净,但再走过一个路口便是这样人山人海的街道。 热腾腾的街道就像蒸笼。 朝气蓬勃。 她从没如此接近过人群,以前她和孙婆婆在一起,现在她和花满楼一起,这是第一次,行走在许多人中间,一个是泼墨的山水画,一个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两相对比,让她觉得她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与古墓里不同,这里的人似乎总是对任何事都怀有极大的热情,他们脸上会露出或笑或怒或纠结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 但显然这些人是没有恶意的。 因为一路上不管经过什么地方,总会有人停下匆忙的脚步与她身侧的人打招呼,无非都是“花公子,吃了没?”“花公子,上次多谢公子援手……”“花公子,带夫人出来逛街啊?”“花公子,您夫人比东头老李家闺女还好看。”……云云。 花满楼一开始还致力于像群众解释两人并非夫妻的身份问题,后来整条街上的人都认为是他面皮薄,也就心领神会的同时心照不宣。 于是面对一众老老少少隐晦且暧昧的语气,花满楼:“……” 长街上,一个富家公子哥正摇着扇子不知所觉的盯着小龙女看,待接触到她转过来的目光时,终于一头撞在了身前桐木所制成的栏杆上。伴随着一声堪比上午陆小凤嗓门儿的哀嚎声,这位富家公子哥头上顷刻红了一片。 他身后的仆从几欲喷笑出声,不过碍于前面出丑的是自家公子爷,于是都憋得腮帮子通红。 这撞头的公子生的极为好看,也许是受了家中母亲或姨娘的熏陶,他脸上也抹了些珍珠粉和胭脂,看上去粉脸玉面的。只是涂涂抹抹的断然不如纯天然的更自然一些,有花满楼在前,这公子的样貌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小龙女虽然分不出美丑,只是这些日子与花满楼朝夕相处,心中觉得花满楼更顺眼些。 比大多数人都瞧着顺眼些。 小龙女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随着花满楼的步伐走在他身侧,也并不喜欢说话,只是她自小长在古墓,头一次见到喜欢自残的人,不由得停下步子。 见她好奇如小孩子心性,花满楼心中一阵好笑。 半月前他因为调查家中假银票事件曾出入极乐楼中,进入极乐楼的唯一方式乃是躺入专门的棺材中,如尸体一样由极乐楼的人抬着进入,而离开的时候亦然。可就在他当日整个人躺在棺材中离开时,身边却突然多出来一位姑娘。 他虽双目不能视物,却也能感觉出偌大的棺材中多了一人。对方出现的无迹可寻,可待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后,却发现指尖触及的肌肤纤细如绸,这是个姑娘,几乎在一瞬间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无可否认,那个时候他是尴尬的,出于善心,他无措之下只得将这个凭空出现且不通世事的姑娘带入百花楼居住。 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有的时候,对方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但更多时候,她不懂的时候也会出声询问,就如现在一般,对某些事情感到好奇,于是他也尽量将自己所接触到的美好的一方面告诉她。就像精心绘制的一副牡丹图,主人总是会用最鲜艳的色彩去填充它,而不想让其沾染上任何一种灰暗。 “姑娘,你这样看着在下……可是想要跟在下回家?”没想到仅仅一个愚蠢举动竟会让美人儿停下脚步看向自己,头上撞了一大片红印子的马小少爷顿时激动了。 以往他一般调戏美女的时候都是直接来一句“小娘子,跟爷回去,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等类似霸王硬上弓的口气,只是这一次所见的美人乃是他平生仅见,他还是渴望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跟他回去的。 听到马少爷这种无赖的口气,花满楼身子一怔,随后他微微一笑,龙姑娘怎么会跟陌生人回家呢? 很显然,他把自己也曾是个陌生人的事实选择性忽略了。 于是他听到小龙女认真的问道:“你家有甚么好的?” “自然有好的,还有上好的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在下家中富足,姑娘若是肯跟在下回去,保管……”在身后仆从的提醒下,马少爷硬生生将后头那句“吃香的喝辣的”给收了回去,是了,他要保持君子作风,不然会把小美人吓跑的。 “你家有花么?” 马少爷一呆,舌尖差点打结:“没有花。”马家虽是大户人家,可马老爷最不喜欢花这种东西,所以偌大一个马家连普通的草都不一定能见几颗。 “不去。”小龙女淡淡道。 “姑娘,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饭罚酒!”明明前一刻被毫不留情的拒绝,马少爷一颗玻璃心碎了满地,出言威胁。 兴许是民间话本看多了,马少爷说起话来也颇有几分江湖人的气势,高手范儿端的够大。 这一次小龙女听懂了。 若是眼前这位马少爷说的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这事儿没完了”这种较文艺的话,或许小龙女还弄不明白,可她小时候师父曾对她说过,有人想找揍的时候,总会喊上一句“敬酒不吃吃饭罚酒”,意思是“你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我全接着”。 花满楼唇边的笑意淡了,他手边的宽袖无风自动。倘若这些人要动手,他也断然不会让他们伤到百花楼的客人。 小龙女显然没有花满楼强大的理解能力,她点了点头,“好。” 她以前也常与师父比试招数,所以对比试武功并无什么反感。 马少爷及其身后众人均是一愣,好什么? 小龙女细白的手指展开,她轻薄的纱袖中吐出三只银针分别插在四只手指的指间,尖锐的针头闪着白茫,吐息着无形的内力,刷的一声朝着马少爷三处穴道点射。 眼看着美人儿手中突然有三道光点往自己身上来了这么一下。 马少爷立刻尖叫了一声,吓得哭了。 花满楼:“……” 第三章 第三章 【高大上去马少爷家里做客。】 从小马老爷就告诉过马少爷,天上那些飞来飞去的都不是人,万万不能招惹! 马老爷虽然这么说,但由于马老爷作息时间太规律,白天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制定商业计划,晚上偶尔纵欲而后睡觉,所以其实他这辈子也没见过一次能在天上飞的“不是人”。 于是通过民间流传的话本,马老爷重新修订了一下这句话:“儿子啊,凡是手持刀枪棍棒的都是二流高手,而手持银针或摘叶飞花可伤人的全是一流高手,一流的是高大上的‘不是人’,万万不能招惹”! 妈蛋!这不就是银针嘛! 马少爷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颤巍巍且小心翼翼的从肩胛两处及腰侧硬生生的拔出两枚银针,他撑着睡眠不足的眼袋仔细的盯着这小巧玲珑的武器,那认真的表情,几乎要将自己的双眼眯成一对蚊香眼。 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从耳畔消失了,然而这些未曾让马少爷燥热的身体清凉下来,反而就像冬日里萎缩到干枯的褐色草地,忽然遇上了一把大火,“呼啦”一声,燎原了! 马少爷从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逛个街调戏一下小娘子……它就能遇上一个高大上的“不是人”! 这是怎样的运气啊! 马少爷被自己炸棚的运气震撼了,他老爹一辈子都没见识过的高大上,居然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他夹紧双腿,也不去管自己已经吓到涕泗横流的形象,反而搓了搓手,换上一副忐忑的表情,然后张开怀抱,以模仿泰坦尼克号的吹风方式向小龙女使了一招饿狼扑虎。只这一个动作,马小少爷脸上的珍珠粉就簌簌的掉了一半。 然而随后一柄折扇轻巧的抵在他胸前,却叫他怎么都前进不得。 马少爷瞪了花满楼一眼,气的抓耳挠腮。 花满楼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手执扇,不知何时已然挡在小龙女身前。他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马少爷所在的位置。他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一个英俊的公子再加上时常的浅笑,总会让人心生好感。 “既然我身后的姑娘不愿,公子还是不要勉强了。” “在下哪儿敢啊!”马少爷大叫,他着急的摆了着手,挺了挺胸,理直气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爹,是我爹想见这位高手……姑娘!” “这位扇子公子和高手姑娘,难道你们连一个八十岁老人的心愿都要无视掉么?”马少爷心痛的难以复加,眼角还挤出了一抹泪花。 “你爹爹的心愿,与我何干?”小龙女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对对方的话语表现出莫大的无动于衷和油盐不进。 马少爷从她身上心情沉痛的移开目光,转而悲伤的双眼看向花满楼,心却有种撕裂一般的钝痛。是了,他一定是受了情伤,他那么喜欢她,这可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了……可是她为什么要狠心伤害他? “扇子公子你有看到在下哀痛的目光么?” 花满楼轻摇扇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在下是个瞎子,公子的表情,在下是看不到的。” 马少爷:“……” 你看不到你怎么认清路的?这是坑爹呢么? 小龙女盯着他黑黝黝的双瞳,不解道:“花满楼,你眼睛怎么瞎啦?” 人都不愿意自己的缺陷被提及,但花满楼却不会在意这些伤疤,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幸福。花满楼轻笑一声,嗓音温和清朗:“小时候被人毒瞎了眼睛,也就看不到了,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除了师父和孙婆婆,只有你待我好。”小龙女认真的道:“如果遇到害你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花满楼怔了一下。 有人认为他是个瞎子太过可惜,有人为他感到心疼,也有人因为他的遭遇对铁鞋大盗愤恨,却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帮他报仇,不是叹息他的遭遇,而是单纯的想要他高兴一点。他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暖意,虽然只是与龙姑娘相处了极短的日子,也足够他感觉得到,这个漂亮的姑娘,同样有一颗美好的心。 但花满楼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 “如果龙姑娘将来遇到这个人,一定不要靠近。”铁鞋大盗的武功心智远非常人所及,即使很多年前便有传闻他已经死了,但在花满楼的直觉中,对方绝不是轻易会死去的人。如果有一天龙姑娘和铁鞋大盗对上,即使龙姑娘功夫不差,却也不一定能斗得过其人。 花满楼不愿意让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涉险。 何况,他早已经不在意了。 就算成了瞎子,他依然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 马少爷张着嘴,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声音,音调都变了声,叫嚷道:“你竟然真是个瞎子?”用把扇子就把自己定住怎么也突破不了对方防线的瞎子?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能发生,这世界都沉睡了么!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瞎子不会像我这么快乐?”花满楼侧目看向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看不到,却还能听得到,感觉得到,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温柔,花蕾在风中绽放时小心翼翼的颤抖和希望……” 他的言语,就像一首优美的歌曲。 他说话的时候谁都不想打断。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只要一听音乐就想睡觉——马少爷觉得自己可能被催眠了,他有气无力的虚弱道:“那个……大侠,在下根本不会武功,什么雪花飘花蕾摇的声音都听不到啊……” 花满楼:“……” “这样,我们来说些有意义的事情吧。”马少爷清了清嗓子,瞬间转移话题,然后原地满血复活:“对于一个八十岁老人满怀期望的诚挚邀请,我们也应该感受一下他晚年那种寂寞无依的忧伤心境,公子你说对不对?” “……对。” “所以公子,你带着这位姑娘一起去我们老马家做客吧!!”捧心状的马少爷现在算是明白了,只要他说服了眼前的扇子公子,高大上姑娘一定也会跟去的。 …… 最终花满楼还是被说服了。不是因为马少爷胡侃乱造的理由,而是因为马少爷不经意说起他之所以出门是因为有人在他家中鸡飞狗跳的乱打架,打架的有三个人,而这三人里其中一个花满楼认识,并且不仅仅是认识,他们还很熟——那就是毛和胡子挂在脸上,看上去就像长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同样也是上午刚从百花楼远遁而去的红披风俊朗男人,花满楼最好的朋友。 朋友与人打架,花满楼当然要到场。 花满楼要去马家,小龙女自然跟他一起。 马少爷在前面抽着鼻涕,气势汹汹的引路,一时间恶霸上街鸡犬不宁。 “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小龙女对陆小凤还有点印象,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但陆小凤是花满楼的朋友,之前的交手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因为他总是在不停地惹麻烦,也许可以说是麻烦总喜欢来找他。”花满楼为少女普及江湖知识,最后下结论道:“但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要学他。” 说完他脚步一顿,神色微凝。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救命,但似乎距离太远,下一刻声音便不存在了,莫非是出现幻觉了? 罢了,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吧。 花满楼收起扇子,揉了揉眉心。 …… “救命,救命啊……” 此时距此地几条街的地方,一个梳着两只长长大辫子的姑娘疯狂的跑在百花楼外的街道上,乌黑如瀑的发丝因为只在头顶上梳了两束,随着她的奔跑打在她娇嫩的脸上,这是气势与柔弱的结合,没人不会为她的美貌而沉醉,因为她不单单只有出众的美貌,当她状似天真的时候,她能将自己的优点发挥到最大。 姑娘身后跟着几个大汉,均是手拿武器,一脸凶悍的咬牙切齿竭力追赶着。 “别跑!看我们不抓住你!” “你跑的了么!” 姑娘左撞右撞,随手将路旁的小摊舀起来仍在身后,小摊上被打翻的煎饼果子撒了这几个人满头满脸。 油腻腻的,一片狼藉。 阳光下,上官飞燕晶亮的目光终于看清一座小楼的牌匾,上面写着“百花楼”三个字。 灿烂的花朵迎着微风轻轻拂动,就像在吟诵着最美的诗歌。 百花楼。 朱红色的小楼里一两道“嗡嗡”声渐渐响起,一些貌似透明到可以反光的白色生物慵懒的分布在阁楼花盆的各处,悄悄的午睡。 第四章 第四章 【蜂老爷们也是有脾气的!】 牌匾上这三个字,让上官飞燕的眼睛黑的发亮。 随着她脚步的停止,她头上的两束辫子也静静的沉了下来,街道上的混乱似乎全都不被她放在心上了,身后的四五个带刀的大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她眼中再次出现了惊恐的神色,这让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上官飞燕急促的跑上前,运气自己那微末的轻功飞身到了百花楼的阁楼。 传闻花满楼的小楼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求助。不论男女还是老少,不论身家,不论容貌。他的大门永远开着,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同样欢迎——甚至哪怕是一匹受伤的狼或是马,他都会欢迎。 上官飞燕坚信花满楼一定会帮自己。 就算传闻中不尽属实,花满楼也一定会帮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见过她的男人会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这一招她已经屡试不爽。 为了表现出自己武功不济,上官飞燕还在飞上小楼的时候弄碎了搁在最边上的两盆花,是两盆开的硕大的花,花瓣似乎略有些变了形状,但由于是鲜红的色彩、红艳艳一片,一些细小的瑕疵在旁人看起来并不多么明显。 这两朵向阳的花,像极了灿烂的微笑。 然而此时它们一共坠地,花满楼精心挑选的深褐色花盆发出瓦片落地的清脆响声,这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小楼,突兀的刺耳。 上官飞燕蹬蹬蹬的跑在小楼里,一边大喊“救命”,紫檀木桌子上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清茶传出缕缕香气,只是无论她跑到何处喊得多么大声,这里都没有一个人回应。这是一座空楼。 人去楼空的空楼。 上官飞燕傻眼了,她从没想过像花满楼这样的超级宅男居然会有一天决定要出远门。顿时,一股从肺里生出的怒气叫她脸色变得铁青。 “站住!把东西还回来!” “哼,臭丫头,看你往哪儿跑,竟敢偷我们东西!” 身后的崔一洞等人同样飞身群窜上来,顺便再次踩在了前面上官飞燕打翻的花盆碎屑上,泥土的芬芳一下子将他们包围了。 “好了,不用再演了。”上官飞燕背对着他们,皱着眉头厉声喝道:“这里根本没有人,你们是怎么打探的消息的?!” 原本按照计划,应该是由她来接近花满楼,将他带去一个地方禁锢住,取得对方的信物,从而引来向来最重朋友的陆小凤。可没想到今日委实出师不利,她还只是刚刚开始实行计划便开始出了差错。 这怎能不叫她惊怒? 崔一洞没有回应她,其他人也没有,反而身后突然响起三四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上官飞燕情商极高,智商也不低,所以她连头都没回,直接气沉丹田,霍地一下飞身而起。待她转过脸的时候,只见崔一洞等人已然满面红包形容极其丑陋,鲜红的大包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脸上,看上去又疼又痒。 上官飞燕倒吸一口凉气,精致的小脸也微微有些扭曲了。 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脸肿了? 脚下似乎有“嗡嗡”声响起,很细微,却逐渐壮大。 上官飞燕这时候只觉得屁股一疼,一股麻酥的同样穿透全身,身体各处的血液似乎都沾染上了这种病态的感觉,火燎一般在她体内游荡,一只只在阳光下透明到泛着玉色光华的白色蜂,正撅着屁股上的尾针气势汹汹的朝着她娇嫩的小脸亲密的袭来。 也难怪玉蜂如此疯狂,毕竟上午刚来个人把老巢给它们捅了,下午就又窜出个人把花盆这么个暂居地也给砸了,就算是个人都要怒了,更何况是一群未开化的玉蜂! 上官飞燕浑身汗毛乍起,她头上两束小辫甩来甩去,用双臂护着脸,再也顾不上跟随自己而来的其他人,一个人运起轻功远远的逃遁而去。 这次,却是真的要“救命”了! —— 百花楼的闹剧还另一边上演,此时花满楼和小龙女已经随着马少爷到了老马家家门。马老爷愁得不得了,他正掐着腰仰脸看着房顶,心疼的计算着房屋维修费。整个马家大宅簌簌的掉下瓦片泥土等物什,看上去颇为凌乱。 马少爷蹬蹬蹬跑到马老爷身边,以一副同样的姿势仰起脸,老马家父子俩一老一少脸上的纠结表情如出一辙。 花满楼刚在门口站定,空中三人却顿时不约而同收了手。 “花满楼?”三人异口同声,一个比一个惊疑。 陆小凤跳下屋顶,揉揉脸上还未消肿的大包,“花满楼,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也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满楼也学会走街串巷了? 他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一旁安静驻足在花满楼身侧的小龙女,对方衣衫齐整,发丝也干透,一张苍白如雪的脸颊和黑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秀美而隽永,再次欣赏了一番对方的美貌,陆小凤摸摸鼻子,讪讪道:“龙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小龙女解释道:“是花满楼要来的。” “听马公子说陆兄在此与人打架,花某和龙姑娘便来看一看。”花满楼微微一笑,“现在看来,陆兄倒是碰上了不小的麻烦。” 陆小凤苦笑一声:“的确是不小的麻烦,刺面郎君柳余恨,断肠剑客萧秋雨,这两位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来找我陆小凤,可不就等于天大的麻烦?” “你怕甚么,既然不喜欢,打跑他们不就好了?”小龙女淡淡的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以陆小凤这样的身手,为何会惧怕明显武功不如自己的两个人。 花满楼不厚道的笑了一声。 陆小凤脸色更苦逼了,他这是被女人鄙视了么?而且还是个平生仅见的漂亮女人。若是打跑之后事情能解决自然最好,可是就怕他真的把这两人打跑了,他也就真的被卷进什么大麻烦里去了。 “你若不敢,我便替你打。”小龙女手中冒出一截金玲锁。 萧秋雨和柳余恨两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他们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位姑娘的武功如何,可观其放出武器的出手速度,想来也是劲敌一个。 “没想到陆某今日,又多了个愿意为陆某出手的朋友。”陆小凤爽朗的笑了。他不觉得小龙女心直口快有什么不好,反而感觉很舒服。 他朋友有很多,可是真正能交心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这些人无一不是肯为他着想的人,他知道像小龙女这样的冷清的姑娘,若非真心当他是朋友,是绝不会多管闲事的。 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做朋友,有时候是麻烦,有时候是幸运。 小龙女于他来说显然是后者。 这是个神奇的姑娘。有高绝的武功,还有一颗琉璃的心,就好像白纸一样无害,却愿意为朋友做一些劳烦的事。 然而,神奇的白衣姑娘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淡淡道:“因为你是花满楼的朋友。”后来,脸上仿佛也柔和了许多:“你有事的话,他会担心。” 花满楼握住扇柄的手轻轻一动,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也微微亮了几分。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给予的温暖,他也是。 这种感觉,并不坏。 一阵风吹来,陆小凤的刘海哗啦啦往脸上乱飞:“……” “我是花满楼的朋友,自然也是龙姑娘的朋友。”陆小凤掩住受伤的小心脏,尽量自我安慰,随后转身朝萧柳二人喊道:“二位还是回去吧,陆小凤受之不起,否则我这位朋友就要出手了。” “你别说话了,直接让高手姑娘出手吧!”马少爷一巴掌把陆小凤的脸推向一边,双眼放光的看着小龙女的动作,像是恨不得化身为小龙女手中的金玲锁似的,他闲着的另一只手还顺便将自家老爹的袖子扯过来,“爹啊,你快看,我带着会银针的高手回家啦!” “又来了一个一流高手?!”方才陆小凤三人在房顶上动手就将他们家屋子打的七零八落了,此时再来个一流高手,那岂不是要把他家祖坟给挖出来了么! 马老爷两眼一翻,晕了。 马少爷:“爹啊……!” …… “既然陆大侠今日不愿跟我们走一趟,将来也还会有人来请的,咱们后会有期。”萧秋雨抱拳一礼,跟柳余恨两人轻身离开。 两人吓跑了。 小龙女收起金玲锁,提醒道:“若是再有人来,你继续打跑他们就好了。” 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很正经的沉声道:“龙姑娘你每次的建议都让陆某觉得……好精辟……” 听到陆小凤略显忧伤的声音,花满楼不由得低笑一声。 第五章 第五章 【考虑一下我们家七童……】 求人办事的人走了,陆小凤自然也不会再做停留,他本身就是浪子,平生最常住的地方是客栈,其他时候……或许会去看望一下他分散在各地的几位红颜。 江湖不属于任何人,而陆小凤却是属于江湖的。 他回首看了眼花满楼和小龙女,不得不说,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千杯逢醉的知己,一个来历莫测,却均是绝尘铅华,难得的相配。 陆小凤现在倒是有些相信缘分这回事了。 他原先以为花满楼会取娶一个可以尽心照料他的妻子,然而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他们都错了,不管是他还是花家的所有人都错了。花满楼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也不需要别人为他安排的人生,他一样可以如常人一般恋爱,去喜欢一个女人,用他的心。 即使如今还没能看出什么苗头,但陆小凤就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着某种常人难以触摸的默契。这显然是个很好的开始。 “哎呀,长夜漫漫,佳人必定孤枕难眠,看来陆某现在还是踏月而去的好……”陆小凤扯着红披风的一角,手上捉着刚从老马家带出来的白玉杯,仰头灌了一口酒水,随后脚下一点,身子便轻飘飘的飞远了。 花满楼早知陆小凤不会跟他们回到百花楼,可没想到走之前他居然会留下这么一句话,如果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只是笑笑便过去了,只是……现在他身边,可还有个小姑娘。即使对方气质清冷,却决然掩饰不了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花骨朵般的时候。 他有些紧张的看向身侧的女孩。 小龙女眨了眨眼,在她看来,陆小凤实在是个奇怪的人,虽然只是见了两次,但似乎她每一次见到他都伴随着一大堆打斗或是混乱。与花满楼的安静相比,陆小凤一点都不像是他的朋友,倒是和她养的那群玉蜂有几分相像之处。 她微微测了侧脸,好奇道:“他现在要去做什么?” 果然是这个问题……花满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两颊上的嫣红慢慢爬满耳根。一想起面前的还是个小女孩,花满楼第一次为朋友的口无遮拦而头疼,小龙女于男女之事还是半分不懂的,这叫他连解释都不敢。 “他只是去……练功。”半夜三更不睡觉,踏月而去,是为了练功。佳人有约,是因为男女搭配,练功不累。 不过六个字,从花满楼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好像从迷宫里转了一圈,那么艰难。花满楼头一次发现自己有了不善言辞的缺点,因为江湖上只要听说过陆小凤的人都会明白,这样的解释没有半点说服力。 小龙女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娇嫩的肌肤在黄昏下微微带了些血色。十六七岁的少女,纯白的衣裙衣缘微扬,小龙女因为疑惑而不自觉的凑近身边的男子,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幽幽的窜入花满楼的鼻翼中,他灵敏的嗅觉甚至能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这种气味。 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了,花满楼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后退一步,只是一双小手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便扯住了他的衣袖。 “花满楼,有人来了。” 远处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正是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直到这时候花满楼的心神才慢慢凝聚回来。他转过身,面朝来人,漆黑的眼睛直视前方。 尘土飞扬的地方,现出两道人影。 “七童~你看我带谁来了……”远处一袭青衫的男子嗓门很大的喊了一句,像是生怕前面的人听不到似的。听到这个声音,花满楼绷起的神经顿时一松,他唇边弯起一抹笑意,同样爽朗的回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青衫男子埋头狂奔过来,掐着腰喘了口气:“娘亲怕你一个人太寂寞,就让我和霞……”花满轩抬起头,看到小龙女的时候突然怔住了,最后“来陪你住段日子”这七个字就像呓语一样从他嘴里毫无顿挫说出来。 花满轩:“……” “二哥?”花满楼疑惑的出声提醒。 “七童,原来你、你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嘛……”花满轩突然发现了真相,有点适应不能,和尚似的七童居然也知道牵、女、孩、子、的、手、了!花满轩顿时泪眼汪汪,欣慰道:“七童你终于开窍了,以后娘亲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婚事了。” 每年往花家做客的千金小姐让他吃饭都难以下咽——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千金小姐不好看,也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只是因为他家媳妇儿总在旁边看着,一边吃醋,还一边扭的他腰都快断了。打情骂俏倒也没什么,可关键是他这是无妄之灾啊!毕竟谁不知道花夫人请那么多姑娘来家里,不过是为了给花家老七选媳妇儿啊! 现在七童自己带了媳妇儿回来,以后自己就有好日子过了……花满轩恨不得立刻抱住小七弟亲两口。 不过…… “可是七童……霞儿该怎么办?”花满轩挠挠头,苦恼了。 “……”花满楼脸色一红,他为方才自己那一瞬间的恍惚而赫然,那种气氛下,他怎么会突然像是被蛊惑一般,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 花满楼急急地辩解:“二哥你误会了。” “误会?”花满轩瞥了他袖口两眼,“小手都牵了,七童可不要口是心非哦。” 花满楼手心微动,果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那只扯着自己袖口的小手,这只手软软的也凉凉的,肤质娇嫩,他心口就像被什么扯动了一下,一股莫名而来冲动油然而生,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想要直接或间接的对龙姑娘传播男女□□,他想要阻挡一个,第二个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 对方是他带回来的,他有必要保护她。 花满楼面不改色松开两人握住的手,“龙姑娘没到了解这些……的岁数,二哥你不要带坏小孩子。” 花满轩翻了个白眼,十六七岁了还小孩子?七弟就是太迂腐了。花满轩暂时把霞儿丢到脑后,笑眯眯的看着小龙女:“龙姑娘可是喜欢我家七童?” “二哥,不要闹了。”花满楼扇开折扇挡在小龙女身前,不赞同的“看”着自家二哥。 花满轩瘪瘪嘴:“好吧……” “不过,龙姑娘,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家七童。”花满轩认真的道。 小龙女沉默了一下,无辜的点了点头。 花满楼在她身侧默默地叹了口气,还好,二哥你这样说话……其实龙姑娘她大概是听不明白的。 第六章 第六章 【“我和你一起。”】 黄昏而来的花满轩来弟弟家串门,自然要客居在百花楼,与他一道的是瘦瘦小小的霞儿。这是一个身穿粉色轻衫的女孩儿,看上去怯怯的。霞儿原先是花家下属大通钱庄钱掌柜的女儿,现在假银票一事了结,成了朱停师弟岳青的女儿。 虽然她现下与花家没什么关系了,但花夫人到底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霞儿心仪花满楼,于是派花家二哥将人送来百花楼。本来按照花夫人的想法,虽不至于想要花满楼娶了霞儿,却也想着要适时撮合一下两人。 却没料到,百花楼在此之前便入住了一个姑娘。 见小龙女淡淡的目光看过来,霞儿半个身子躲在花满轩身后对害羞的笑了笑。她来的时候便瞧见面前的女子和花七公子手牵着手,举止亲昵,这不得不令她有所猜测。花七公子虽然带人宽和,但对女子总是恪守礼度,若非情之所至,怎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牵着一个女子?霞儿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 ——花公子,很喜欢龙姑娘呢…… 四个人走进百花楼,花满轩第一个发现了阁楼上碎掉的两盆花。 “七童,怎么阁楼上有两只花盆碎掉了?” 花满轩惊讶的看着地面上蔫儿蔫儿的花朵和上面七零八落的泥土,对此深深的感到不解。七弟“闻声辨位”能力他还是了解的,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断然不会连花盆都放不稳。更何况依照其对花的喜爱,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花满轩一边说着一边正仔细的托腮思索,未想花满楼却突然变了脸色,急急道:“二哥,碎掉的可是放在最东侧高台上的两盆花?” 花满轩打量了一下方位,点点头:“没错。” 整个阁楼上,也只有那两盆花……才是玉蜂暂时的新巢,若只是野生的蜜蜂倒也无妨,只是这里的却是有主人的玉蜂,花盆碎了,它们也便相当于无家可归了。花满楼和小龙女不约而同的往另一边快步走去—— 百花楼上最大的两盆花打翻了,连第二个家也被毁了,这分明已经上升到了国际问题,而不是一句倒霉能解决得了的事了。 玉色的大个儿蜜蜂一只一只闲散着孤零零的蹲在阁楼角,周围连熟悉的嗡嗡声都没有几道了,可怜的小东西们恹恹的,失落的表现在朱红色的木漆下显得格外落寞。 花满楼蹲下身子,将手中刚取来的一盆开的茂盛的鲜花凑近它们。然而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刚刚驯养出来的玉蜂还是小孩子,生气起来便不愿理人。花满楼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这些小宠物和主人相比,还是它们的主人更可爱一些。 小龙女见玉蜂软趴趴的停驻在角落,想了想,从袖口抽出一只玉色的小瓶,掰开其上的红塞子,一股极其淡雅的幽香散发在空气中。最近的几只玉蜂似乎嗅到了味道,屁股动了动,往玉瓶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后面又有几只耸动了一下,嗡嗡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玉瓶口终于迎来了第一只耗不住的玉蜂,随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 花满楼心下一松,也跟着微笑起来。 —— 黄昏的小楼沐浴在橘黄色的暖阳下,夕阳西斜,鲜花的影子也变得淡了。空气中流动来的微风吹走阁楼木漆上残留的滚烫燥热,花满楼静静的伫立在小楼上,葱白的手指温柔的抚过每一朵花。 他眉心微凝。 不单单是碎掉的两盆花,其余的花盆也曾被人移动过。而倘若按照另一种思维来想,应该是一个内力稍弱轻功也稍弱的人,踩着阁楼上的栏杆进入了小楼,因为一时焦急,而不小心打翻了两盆花。花满楼从案上执起花盆侧面的一块碎土片,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是鸢尾花的香气,还有一些繁杂的味道。 这是一个熏着鸢尾花香气漂亮姑娘,还有一群半个月没换过鞋子的男人。 “花公子。”卖烧饼的大叔收工前在楼下喊了一声,忿忿道:“花公子,下午有一群带砍刀的人追着一个坏心眼的小姑娘进了百花楼,前前后后大喊大叫了半天被你家蜂子哲了头脸,现下已经走啦。” “多谢告之。”花满楼若有所思,他在楼上抱了抱拳,微微一笑:“李叔可清楚来的都是什么人?” “我一个生意人也不知道多少江湖事,不过听说里面有个叫崔一洞的,其他就不知道了。”大叔挠了挠头,好心的劝道:“花公子您就是心太好了,也不知来的是不是坏人,可不能再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随便进家门了!” “好。”花满楼笑着点点头。 “花公子,我可不是说笑的,若是只有公子一个人倒还罢了,只是前些日子我见楼里来了个小姑娘,万一招了贼子,随意进去了,还不知有没有坏心思……”大叔继续唠叨,他自小就在这个地方卖烧饼,见过的事都多了去了,飞天的遁地的无所不有,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开了话题,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花满楼心头一跳,有些无措。龙姑娘在百花楼那么长时间,他却没想过,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是需要更精心去呵护的。他曾经猜测过她的来历,也知道她有一身足够自保的武功,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女孩子。 “龙姑娘……” 花满楼捏了捏扇柄,手心微湿。一片一片钵如纸张的内疚情绪,在他心底层层叠起,让他突然间有些无措。 …… 用过晚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花满楼破天荒的第一次关上了百花楼的大门,这才回到房间。 “七童酿的酒果真是江南一绝,难怪陆小凤总是念念不忘,不行,我家七弟酿的酒可不能让只让陆小凤独享了……”隔壁房间花满轩的声音一丝不避的传入花满楼耳中。 窗沿上嗡嗡的飞来一两只乳玉色的玉蜂,相比起一般蜜蜂还要略显庞大的身躯在花满楼屋子里飞了一圈,最后停驻在一朵酣睡的娇花上,撅着屁股,动作粗鲁的使劲儿在花骨朵上刨来刨去。 “还是这么莽撞……应该对它温柔一点才是……” 花满楼轻笑一声,走过去用手指温柔的挠了挠娇花的花瓣。花瓣颤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一片一片伸展开花瓣,露出里面娇滴滴的华芯,玉蜂嗡嗡绕着华芯欢快的飞了一圈,才埋头将腿上的软毛沾满花蜜,顿时变得浑身绒烘烘的。 花满楼唇边笑意更深了,他将窗户推的更开一些,听着房间里越来越多的吵闹,有些无奈的摇着折扇,心下好笑,今晚他恐怕不能安然睡觉了。 夜里又见朗月。 花满楼的房门开合了一下,小龙女侧卧在柔软的大床上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子看着天色,疑惑的想了想,这么晚了,花满楼怎么又出去了? 后院里响起一道轻轻脚步声,小龙女翻了个身,未曾犹豫的一把推开窗子,窗外明星荧荧,不见白日里各处都亮堂堂的模样,反而有种在古墓里的感觉。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唯有灯台上或点着或未点着的白烛相陪。 若是换做一般人,此时必定看不清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可小龙女自小长在古墓,早便适应了黑暗,几乎是第一眼看去,她便瞧见那人松松的挽起衣袖,将被陆小凤一脑袋撞得报废的蜂巢拿在手心,手指摸索着各处结构,似乎在寻找着破损的地方。 过了半晌,小龙女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窗口站了好久,便自觉地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在花满楼身侧。 “……龙姑娘?”花满楼忽然出声道。 小龙女也不奇怪花满楼为什么知道是自己来了,只是伸手接过他手中布满尘土、类似泥块的东西,盯着他的双眼,唇边也学着花满楼勾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却谁也没瞧见,即便是近在眼前的这个人。 “我和你一起。”小龙女收紧手指,像是生怕对方不许似的,声音也带了一分暖暖的温度:“我也会的。”说完她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她骗人了。 但她心中想着——你待我好,我便和你一起。 她虽然不会,却不笨,可以来帮忙。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动,手上一人拿着一块建筑蜂箱的土块,看上去与身上的干净极为不符。半晌,花满楼愉悦的笑了。 “好,我们一起。” …… 百花楼的大门关了。 上官飞燕卷土重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置信。传说百花楼的大门从来不关,传说花满楼不喜欢走出百花楼……传说……怎么所有的传说都没有一点可取性? 夜晚的百花楼香气弥漫,屋顶上蹬蹬蹬响起一阵脚步声。 上官飞燕黑纱蒙面,两只依然是头顶两束辫子甩来甩去,脑后也拴着一束,从背影看去,整个头部就像一只被钉在墙上做标本的黑燕子。 她轻巧的穿梭在楼顶,不期然间鼻翼中嗅到一阵酒香。 能在百花楼喝酒的人……除了花满楼还有谁? 她双眼一亮,立刻又踩着瓦片找到酒香最浓郁的房间,窗户是半开着的,隔着小半张窗纱,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她向上撸了撸黑纱,挡住脸上有红肿的地方,微微探出双眼—— 相貌俊秀,身穿昂贵绫罗的公子正饮酒赋诗。 此时花满轩右手摇着扇子,左手兰花指扣住盛满花满楼花酿的白玉杯,开始附庸风雅的举杯望明月,“再饮一杯……不知今夕……是何年啊……”他沉默着打了个酒嗝,忧郁的垂着眼睫,看上去极为俊雅。 花二哥心里想的可不是什么笔墨风流漫天才情,摸着自己出门前又被媳妇儿扭的青紫的腰,他只能借着喝小酒的工夫为自己的节操默哀,媳妇儿啊,你什么时候能再温柔一点呢?那样我们就可以愉快的玩耍了…… 第七章 第七章 【“咳,你确定……这是花满楼的玉佩?”】 按照青衣楼的消息渠道来讲,上官飞燕想要找到一个人,必定事先曾见过此人的画像。但是,有些时候,抽象派艺术显然无法准确的表达出人体艺术。花家七位公子均是同父同母,本身眉眼之间就极为相似,更何况七人生长环境相同,一身的气质贵气十足。倘若花满楼和任何一个哥哥走出门去,旁人也定能一眼瞧出这是兄弟两个。 兄弟七人中,花家二哥是除了花六童之外最宵七弟之人,两人虽年纪有些许差距,但面部整体轮廓都是相同的。是以,见过花满楼画像的上官飞燕几乎一眼便断定,屋里的花满轩就是花满楼! 跳动的烛火将花满轩的身影倒影在朱红色的窗户上,他身姿修长,只是这么简单的勾勒,斑斑驳驳,他手举玉杯,看着晶莹的酒水在杯中打起漩涡,一圈一圈来回旋转,就像要将他脑浆都搅出来似的。 窗外似乎又暗了一分。 花满轩眨眨眼,揉着眉心去关窗户,微凉的湿气扑面而来,一只包裹在黑色靴子里的脚踩在窗沿上,花满轩顺着比夜晚还黑的颜色向上看去,只见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分成两三个,还在不断摇晃。 对面人的六只重叠在一起的眼睛暧昧的眨了眨,幽深的瞳仁中貌似闪过一抹亮色,但花满轩喝醉了,他实在有些看不清。 上官飞燕脸上做出惊慌的神色,即便踩在窗沿上也不住的往后看,她将手里一块青色的令牌被她捏得紧紧的,这才转过头来跃到花满轩怀里,急切道:“公子,有人在后面追我,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躲一躲? 然而上官飞燕话音未落,这边“身娇体弱”的花满轩就被她这出人意料的猛然袭击,直接撞得晕倒了。 上官飞燕:“……” 该减减肥了姑娘。 屋里的烛火劈啪一声,冒着虚弱的烟雾袅袅升空。百花酿酒水的香味在整个房间里乘的满当当的,分外醇厚,即便闻上一闻,也容易醉人。 “花公子……”上官飞燕僵着脊背从地面爬起来,忿忿的踢了踢花满轩的小腿,却换来对方皱着眉头的一句令人听不甚清楚呓语:“媳妇儿我错了别打我了……”烂醉如泥,勉强维持的公子形象已经随着头上发冠的歪掉而渐渐走形。 “……” ……这人真的是花满楼么? 上官飞燕心里充满了怀疑,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但就怕夜长梦多,她还是决定还是趁早把人带走为好。陆小凤不乐意卷入他们的麻烦,她便将他最好的朋友花满楼请回家做客……最好能叫他爱上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就像守护在她身边的萧秋雨、柳余恨和独孤方一样。 一念及此,上官飞燕捞起软倒在地面上的花二哥,一把扛在肩上,飞身上了屋顶,而后跳跃几下,消失了。 —— 后院的两人专心致志的制造了大半个蜂箱。若非百花楼不缺材料,只怕一晚上还做不到这种程度——毕竟不论是花满楼还是小龙女以前都从未做过木匠的活计。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好似经过千百次丈量一般完美无缺,就像正常人一样动作分毫不差,即使花满楼只有理论知识,毫无实践经验,蜂箱还是被做出了个大概。 此时的两人就像刚从泥地里滚出来一般,身上到处都是灰尘。 “做得很好。”花满楼洗净手,温了一下手帕,抬手将小龙女脏兮兮的小脸擦净,摇了摇头道:“不过你今天晚上真不该出来。” 小龙女不解道:“我想帮你。”为什么不该出来? “这种事不应该是女孩子做的。”花满楼揉了揉小龙女的头发,“以后不要自己动手,都交给我做就好了。”花满楼虽然是为了小龙女的玉蜂才建的蜂箱,但见到对方不顾脏乱,深夜来帮忙,他却又觉得心疼了。 以往娘亲总盼望着能有个女儿,说是女孩儿一定要放在手心里宠,现在他家里也来了个女孩儿,但他却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太好养活了。 就连做最累的木工也愿意与他一起。 一开始想都不想的答应下来,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不好。”小龙女淡淡的拒绝。下次再有这种事,她依然会帮他。她抬起头,认真的说:“花满楼,我以为蜂巢没了它们的家也就没了,可现在,它们又能回家啦。” 花满楼笑,“是,它们有家了。”他微微笑着,敏锐的察觉到面前小姑娘尾音的黯然,花满楼黑黑的眼睛对上对方双眼,轻声道:“你也想家了么?” 小龙女怔怔道:“我……也想回古墓,但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该怎么回去。” “为什么?能跟我说一说么?”花满楼语音里透着安慰之意,小龙女的来历很是奇妙,他至今还能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对方完全是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他能肯定,在此之前,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从小跟着师父长在古墓里,师姐说我们是古墓派的人。” 花满楼皱起眉头,各地大大小小的门派里面,他从没听说过古墓派,而类似门派这样的古怪规矩,他以前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山上还有一群全真教的道士,师父最是讨厌他们,不过现在师父死啦,也就不再找那些道士的麻烦了。”小龙女沉默了一下,语气中隐约有一丝内疚:“原本师父曾让我发誓,终生不可出踏出古墓。”可现在,她却不知什么原因,日复一日从古墓中居住,下一刻却突然出现在了外界。 听着小龙女的话,花满楼心下不忍,低低的叹了口气,手指放在她纤弱的肩膀上,承诺道:“放心吧,等找到古墓派在何处,我就送你回去。” 虽然盲目的寻找相当于大海捞针,不过……全真教……这个名字却有些耳熟。 白色的玉蜂探头探脑的飞过来,看着自己的半个新家,欢喜的组团围着绕圈,就像之前对着花朵跳舞一样。 “好。”小龙女点点头,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在夜晚显得格外黑亮,好奇的问道:“花满楼,为什么他们都叫你七童?你有两个名字么?我先前是不是叫错了?” “我在花家排行第七,所以家人朋友有时候会叫我七童。”花满楼一阵好笑,他怎么会有两个名字?他咳了一声,半点不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多么温柔,只温和道:“你也是我的朋友,往后叫我七童便好。” 小龙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才想起自己的名字似乎也有不同的叫法,她提醒道:“以前师父叫我龙儿。七童也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失笑:“龙儿。”只是刚刚喊出声来,他却顿了顿,想来这分明是女子的闺名,龙儿的师父自然可以叫,可自己却……是个男子。 只是听到对面明显有些微微上扬的应答声,他还是决定闭口不言,因为,他好像也一样,觉得很高兴。 他眉色弯弯,心情极好。 天色半亮,花满楼回到房间时终于发现自家二哥花满轩,人不见了!而当花满楼推开花二哥的屋门,却发现一股极淡的鸢尾花味道还弥散在满是酒香的房间里。 …… 流动着阵阵清香的枣林里。 一辆造价华美的马车停驻在门前,马车上各处都是花,与百花楼争芳斗艳的花不同,这里的花一朵一朵虽也是新鲜生动的花,却早已是无根之花。因而这里只有花香,没有鲜活流动的生命感。 马车前头戴花环的小女孩眼中闪着狡黠,嫣然的开口,却好像是说了个笑话一般。 因为陆小凤手中执着自己红披风的一角,听完她的话却突然毫无征兆的笑出声:“你们说花满楼落在你们手里,走也走不了?” “你不信?” “我不信。”如果是一个月前的百花楼,他也许还会半信半疑,但现在的百花楼,他却不认为有什么人能强闯的进去。 陆小凤摸着嘴上的小胡子,笑得很欢快。 “那你看这是什么?”马车里忽然传出一道极其美妙的声音,只是听声音便知里面的一定是个美人,竹制的帘子被一只白皙柔美的手掀开,万千花瓣里正坐着一个黑衣女人,她全身上下都用黑色的衣饰掩盖住,就连半张脸也带上黑色的纱巾,只余下一双勾魂的眼睛,和掀帘子的一双手。 这双手正托着一只玉佩。 这只玉佩与花满楼随身的玉佩一般无二。 陆小凤接过玉佩,眼睛一寸一寸划过其上每一道痕迹,半晌,摇头轻笑,又忍不住“啧”了一声,问道:“咳,你确定……这是花满楼的玉佩?” 第八章 第八章 【炸出来的秘密】 陆小凤以一种非常隐晦且同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黑衣女人,直将对方看的汗毛乍起才慢吞吞的移开目光。 是的,当一个人努力去作死的时候,是别人挡也挡不住的。 在陆小凤看来,花家里最不可招惹的不是盛名已久的花老爷,也并非温柔大方的花老夫人,而是花满楼的二哥,花满轩。这无关花满轩的脾性,而是因为花满轩的妻子:一个敢于直面生命中任何挑战、且随嫁嫁妆堪称威力无比的悍勇女人。 陆小凤这个人,在江湖上的朋友看来,除去武艺高强和够义气的优点,其余那便是好色、贪酒,酒和美人是他生命中决不可缺少的东西,他不会终日喝同一种酒,正如他不会为同一个女人停留。他爱喝朋友的酒,爱喝酒馆的酒,但他同样爱喝另一种酒——喜酒。 那年春,花满轩大婚。陆小凤在宴席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陆小凤醉酒的时候很有特点,往往乱说胡话的时候还能保持着半分清醒,那年头,少不更事、还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小凤揽着花满轩的肩膀哥俩好的不撒手,伸着指头直言对方口不择言:“掉入了婚姻的坟墓”“可怜见儿的,为了一棵大树,放弃了整片森林”……云云。 不恰巧的,此话被入堂来逮人的花二嫂听了个正着。 于是,后来…… ——在陆小凤看来,只有三个字能形容得了他当日的悲恸:哭、长、城! 陆小凤两指捏着玉佩的外缘,朝着枣林透出来的灿烂阳光举起,他忧伤的看着上面清晰的纹路,无奈而又凄凉的深深叹了口气。 “陆大侠可有何疑惑?这玉佩,确是花公子身上取来的。”黑衣女人语气温柔的说着,即便隔着面纱,陆小凤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在笑,而且笑得很美。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运气似乎不怎么好。 “呵呵。”陆小凤干笑两声,无意识的摸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半晌挑眉问道:“你就是丹凤公主?” “小女子正是上官丹凤。”上官丹凤步下马车,她身姿窈窕,不论走路的姿势还是娇柔的语音都像是经过无数次锤炼一般,不可谓不美,上官丹凤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还请陆大侠随丹凤回去见我父王,便可见到花公子了。” “丹凤姑娘,我好心劝你一句,还是快快把花公子放了为好。”否则……后果绝不是你能想象的。陆小凤苦笑一声,并且迅速在心里为上官丹凤点了一只白色的蜡烛。 “花公子住在满是花香的屋子,能安静的坐一整天,再好不过。”上官丹凤一步一步走近陆小凤,直到相隔半米远的距离,才伸出细白的手指,隔空在他肋骨前划过,眼中带着崇敬之色:“听说陆大侠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你要明白,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毕竟,肋上插刀会很疼的。”陆小凤脚步一错,连忙跳开,三两下消失在树梢。 如果是花满楼,他一定会跟上官丹凤回去,即使对方明显有所图谋;但如果是花满轩,他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要一想到花满轩被逼着一整天都待在满是花盆的屋子里的真相……再过不久就会被花二嫂知道,他后背就凉嗖嗖的。 但他真的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像陆小凤这样爱热闹的人,也总是爱看戏的。 …… 摆脱了上官丹凤,陆小凤再次来到百花楼。 这次他不是走的后院,而是正正经经的从大门而入,因为他上次真的吓怕了。 今天的玉蜂看上去依然不是很友善。陆小凤眼风里觑着停驻在花朵上的一个个小生物,面色友善的呲牙笑了笑,大部分玉蜂不屑于搭理他,小部分撅着屁股,拿尾针朝着他,针尖微微闪着银光,但到还是没有扎下来。 “花满楼。”陆小凤意气风发的嗷嚎一声。 人做了坏事,往往乐于找一个分享者。陆小凤刚刚飞鸽传书花二嫂,估计再过半个时辰花二嫂就会气势汹汹的冲出花家了。他决定通知花满楼之后,自己便跟在花二嫂后面默默保驾护航,顺便再次欣赏一下花二嫂的破坏力。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丹凤公主等人必定对他有什么谋划,他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这传说中的麻烦体质? 小楼里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熟悉声音。 陆小凤一愣:“霞儿?” “陆公子,花公子和龙姑娘出去找花二爷了。”粉衣姑娘快步跑过来,手指纠结的搅着衣袖的衣缘,急切道:“陆公子,你向来聪明,知不知道花二爷在什么地方?” “花二爷?”陆小凤哈哈大笑:“我自然知道。” —— 花满楼虽是个瞎子,可他却足够聪明。将鸢尾花的香气前后联系起来,花满楼顺着崔一洞这条线索终于弄清了上官飞燕的位置。 两人骑着快马赶到大金鹏王的住所的时候,连马都没下,便听这座巍峨的充满了异情风味儿的宫殿响起了一声“平地惊雷”,高大的建筑轰隆一声,整块大花园里的泥土水平上升又下降,直接天然翻新了一遍。 “龙儿,小心。”震耳欲聋的声音折磨着花满楼的神经,但他没有捂住耳朵,反而伸手扶住差点惊马的小龙女。 旁边茂盛的树上,一道红色的身影轻巧的落地,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小凤。陆小凤啧了一声,看了眼大金鹏王的宫殿,唏嘘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听到这个轻佻的声音,花满楼翻身下马,黑黑的眼睛转移到陆小凤身上,奇道:“陆小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霞儿说你们在找花二爷,我在这里,自然是等你们。”陆小凤摸着胡子笑起来,挤眉弄眼的接着道:“不过我现在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花满楼,你什么时候也会这样称呼姑娘家了?” 花满楼近几日被他的嘴巴损的不轻,故意避过这个话题,板着脸道:“陆兄,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正说话间,一身暴发户气质的大金鹏王急匆匆的从宫殿大门冲出来,一张老脸拉的老长,眼睛毒蛇一样盯着门口施施然走出来的红衣女子。 “你要做什么!”大金鹏王强装气盛,但实际上早已外强中干。他身侧是一身黑衣的上官丹凤,同样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两人从没想到,抓错个人竟然会招惹到这么一个泼妇。 “敢欺负我相公,你们好大的胆子!”红衣女子横着一脚踹在金刚大门上,她手指在腰间一抹,指尖又夹了两颗银色的小球,“一个老不死的,还有一个爱勾引人的,也不看看花满轩是谁罩着的,小心老娘油炸了你们!” “轰”“轰”两声爆响,响彻在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身侧。 花园里的土再次翻新了一遍,一具深埋在土里的尸体被这三炸直接炸飞到半空中,往花满楼头顶掉落下来,小龙女冷着脸,手中白绸一抽,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尸体顿时转了个方向,朝着陆小凤的怀抱飞去。 陆小凤尖叫一声,猴子一样飞快跳到花满楼身后,悲愤道:“太欺负人了,花满楼你快管管她。” 花满楼摇头失笑:“她还什么都不懂,你怎么总跟她计较?” 小龙女收起金玲锁,好奇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七童,这个人一只脚上有六根脚趾。”她想了想,又迟疑的问道:“你们……也都有六根脚趾么?” 花满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不是的,正常人是五根脚趾。” 花满楼看不见,但陆小凤却低头瞧去,只见地面上的尸体果真有一只脚没了鞋子,其上六根脚趾暴露在空气中,伴着尸臭气味的烘托,甚是灵异。 第九章 第九章 【 “七童,我不欺负你,也不叫别人欺负你。”】 不过这次陆小凤倒是来了兴致。他也不顾尸体刚才是否差点砸到自己,反而凑近了细细打量。死者为大,他没有动手查看,而是盯着对方异乎常人的六只脚趾看。他冷笑一声:“我想不出,一个如此富有的人家,却怎么又会自家花园里埋下一具女子的死尸。” “在何处生活,自然死后也会埋在何处,这又甚么奇怪?”小龙女不解道。她自小长在古墓,她的师祖死后躺在古墓石室的棺材里,她的师父死后也同样躺在师祖旁边的棺材里,等到将来,她也会如此。 人死如灯灭,灯芯却还在原先的地方。 陆小凤眼睛一亮,又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也不对。” “也许这个死去的女子是本家人,却又意外被人害死,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掩盖事实,便将她埋在花园里。”花满楼在某些时候能够准确的理解到陆小凤的想法,“恐怕就连真正的凶手都没想到,尸体会被二嫂突然炸飞出来。” “总觉得又遇上了什么阴谋。”陆小凤将尸体踢到一棵大树后面,又用泥土遮掩起来,拍了拍手:“好在除了你我三人外,再没人瞧见。” 花满楼无奈一笑:“陆小凤……你越来越懒了。但我知道,你总会弄明白这件事的,不然你会一整晚都睡不着。” “怎么会,我可是天下间最不爱管闲事的人了。”陆小凤摊手,表示自己是如此的无辜。 花满楼:“呵。” 陆小凤:“……”花满楼你这声轻笑是怎么个意思…… …… “我们的人并未见过花满轩公子,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看来我们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两次三番的被雷砸,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了,更别说养尊处优的大金鹏王。但由于形势所逼,敌人火力太大,这边招架无力,只得稍显服软。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低沉的声音虽然带着下命令的口气,却已软和了不少。 “误会?呸!咱们梁子结大了,老娘是花家老二他媳妇儿沈嫣,甭管你是大金鹏王还是孔雀大明王,敢招惹我沈嫣。就是天王老子也拿炮把你轰下来!”红衣女子不要钱似的又往宫殿里砸了一颗硝石霹雳弹,屋顶上精致的瓦块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 大金鹏王吓得头疼,连忙挥了挥手:“有话坐下来好好说,要是底下的人真的请错了人,我亲自给夫人赔礼如何?” 沈嫣斜睨他一眼:“老掉毛,赔礼可以往后排一排,你最好还是先把我相公放出来,否则,我不确定你的房子还保不保得住。” “好个刁妇。”上官丹凤口下发狠,同时手中三枚飞凤针瞬间从她指尖迸发,分别刺向沈嫣潭中、天池等三个大穴,其人出手之狠辣,叫一旁观忙着看戏的陆小凤也不由得狠狠皱起眉头。 一道挟着风声的红影闪过,陆小凤手中夹着三枚银针,而小龙女更是比其先一步出手,将沈嫣裹在宽大的金玲锁内,生生拽着人往旁边平移了三步。 陆小凤挡在沈嫣身侧,随手将飞凤针扔在地上,他摸着胡子笑着打招呼:“丹凤公主,咱们又见面了。” “陆公子果然够朋友,今日可是为了花满楼花公子而来?”上官丹凤像是吃定了陆小凤的性子。一个名动江湖的人,必有他的可取之处,陆小凤虽是个浪子,可他重视朋友,因此他只在短短几年便创出极大的名声,誉满江湖。 “在下才是花满楼。”花满楼摇着扇子走近,一双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上官丹凤,“姑娘那晚请到的人,是花某的二哥。” 上官丹凤:“……” 一只银色的小球叮当一声落在正在愣神的上官丹凤身边,轰隆一声将她黑色华贵的衣衫炸的七零八落,腿上和手上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脸上的黑色面纱也随着这一声巨响……灰飞烟灭。 陆小凤的目光雷达一样顺着她的脸颊扫描,心底忍不住失望的一叹。 眼前这位丹凤公主五官精致是精致,那双眼睛也足够勾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对方脸型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凹凸不平一样,左边脸较大一些,右边脸较小一些,怎么看怎么别扭。 ——显然,再高明的易容术也遮掩不了被玉峰蛰肿的脸蛋儿。 “别扔了!”上官丹凤捂着漆黑的脸,简直要怒了! 于是,又是一颗霹雳弹从她头顶降落。 大金鹏王:“……” “敢暗算别人,就要做好血的觉悟。”花二嫂手心托着三四颗银色的小球,还拿起一只在指尖打转,那漫不经心的动作,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掉在地上爆炸似的。 陆小凤默默地往远处移动了一步,花满楼握着小龙女的胳膊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小龙女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花二嫂的举动,勾了勾花满楼的手指,眼睛黑亮亮的,恰能显示出主人的好心情,她抬起头:“花满楼,我喜欢你的家人。” 花满楼缩紧手掌,握着她的手指,僵直着脊背微微点头:“恩。”他知道这个姑娘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而她口中的“喜欢”……也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复杂,大约只是一种高兴情绪的表达。 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勾起了嘴角。 陆小凤心下暗笑,窜到他俩身侧出声调笑道:“哎哎,龙姑娘啊,你就只喜欢人家花满楼的家人?你不喜欢花满楼啊?” “七童,我自然是喜欢的。”小龙女语气认真,并不敷衍。 喜欢七童……花满楼心头一跳,只觉得现在将对方的手指握在手心,有些发烫,正在他耳根染上一抹霞色的时候,却听小龙女又道:“就像七童喜欢你这个朋友一样。”她后面的这句话是对着陆小凤说的,只是听到声音的两个人却脸色相当古怪。 花满楼顿时哭笑不得。 陆小凤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在他耳边戏谑道:“花满楼,任重而道远啊……” “那你也喜欢我么?”想了想,陆小凤又满怀期待的追问道。如果小龙女只把花满楼当朋友,那他陆小凤也是对方的朋友啊,陆小凤总是忍不住逗一逗小姑娘,其实他更想看见的是花满楼有一天会做出便秘的表情。 但显然,他没有机会了。 小龙女专注的看着他,半晌开口:“不怎么喜欢。” 陆小凤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他哭丧着脸揉了揉胸口,突然觉得一瞬间有什么碎掉了。 花满楼轻笑一声,小龙女见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也跟着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展露的笑颜如冰雪融化,花满楼动了动手指,“龙儿,你在笑什么?” 小龙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古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笑?” “你可不要欺负我看不见。”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感觉到对方调皮的动作,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就连身边的空气都变得轻松了。 小龙女握紧他的手,带着他的胳膊前后摇了摇,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的动作,幼稚的可爱。但花满楼没有觉得好笑,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因为对方就像是做出什么承诺一样,郑重的对他说:“七童,我不欺负你,也不叫别人欺负你。” 就像很多很多天以前,她好奇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认真的说:“除了师父和孙婆婆,只有你待我好。如果遇到害你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因为被真心相待,所以以真心待人么?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仿佛不知在什么时候落上了一片一片的雪花。 你有没有听到过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有武功的人也许听得到,但真正有心的人,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够看得到。那是很轻很轻的画面,雪花落下的时候并不觉得寒冷,融化后暖烘烘的,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 花满楼捉着她的手,幼稚的前后晃了晃,又晃了晃。 陆小凤眨眨眼,夸张的捂着胸口做出受伤的表情,从原地窜了出去,嘴角也挂着微笑。看来这一次,真的要喝花满楼的喜酒了。 —— 花满轩“无罪释放”的时候,正是大金鹏王最后一个完整的宫殿完全化为废墟的时候。以前花二哥从不知道面朝大海为什么会有春暖花开的感觉,但现在他知道了。 面朝废墟,他眼中依然能看到春暖花开。 自从进入那间满屋子都是红花白花紫花蓝花菜花的屋子后,他的眼前便全部都是鲜艳的颜色,色彩斑斓,每一朵花开的时候都有细小的声音,每一朵花谢的时候都饱含着一种最后的呻-吟,比人间绝唱还好听,这可是天地间自演自化的阳、春、白、雪啊! ——可这不应该是七童的剧本么! 被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极尽精神折磨的这两天,花满轩默默地下了个决定,请让他媳妇儿来毁灭掉这个一直妄图复国的王朝。 大金鹏王宫殿的废墟外,花满楼、小龙女和陆小凤面面相觑。 花满轩缓慢的走过来,就如同刚从静态变成动态的画面,他看着红衣的沈嫣,轻声道:“媳妇儿,还等什么……” 他扭了扭手指,嘎贝儿嘎贝儿响。 露出森白的牙齿。 “上!” 第十章 第十章 【“这世上可有个古墓派?”】 …… “是哥萨克的铁骑踏破了我们的城门,将我们拖出了富足安乐的生活,让我们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我们的王朝自先祖起便是神圣的血脉传承,虽然它已经没落,但只要有我在,有我的臣民,在有我的子孙后代,它依然会永远传承下去,它就像一个不屈的信念,熔铸在我们的意志里……” 大金鹏王神色高深的端坐在废墟上的黄金椅上,虽然他脸上早已青青紫紫没有多少完好的肌肤,但他声音依然低沉有力,语句间抑扬顿挫,让人忍不住要跟着他的节奏走。 大金鹏王举起手上的指环,那是一只镶着宝石的指环,那颗宝石又大又亮,就好像是他骄傲和自信的根源。 一个国家的传承,凝聚着一代一代人的鲜血凝注而成的城邦,永远是需要别人仰望的。 如果在发现那具掉落的女尸之前,陆小凤也许会觉得他很伟大,起码这是一个有尊严有勇气有信心的人。但是一旦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地方曾发生过什么奸邪之事,便不会这么轻易去相信,这是人之常情,就算陆小凤也不能免俗。 “那又如何?你的国家有没有没落,你又想做什么,关我们何事?”花二哥和媳妇儿沈嫣联手将大金鹏王等人生生揍了一顿后,现在又开始和对方讲起道理来了。花二哥怀里揽着自家媳妇儿,啪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花二嫂会意,右手指尖顿时又显出一枚银色霹雳弹。 看到又是一枚杀伤力强大的霹雳弹,大金鹏王不动如山的脸皮抽了抽。 “小女请错了人,好在未曾铸成大错,我在这里给二位赔罪了。”大金鹏王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早先便道花家七童脾气好的没话说,可怎么到了对方哥哥嫂嫂这里,居然两个胡搅蛮缠的人?大金鹏王恳切道:“你看你们炸也炸了,怒气也发了,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吧?” “和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花二嫂掰着手指头数着:“在你这里我用了十八颗硝磺霹雳弹,这东西造价高,虽说是我外祖送来的,但也不能白用在你身上啊你说是吧?我手里边的都是非卖的上品,有价无市,一颗就算你三百两银子吧,一共就是五千四百两银子……” “我相公被你们困了这么多天,精神上似乎出了点问题,按照花家二爷的身价折算半成,便宜点算你十一万五千四百两白银。”花二嫂虽是绝不吃亏的性子,但她也是做过生意的人,知道第一次开口需得恰当才能拿捏住对方。 陆小凤啧了一声,竖着拇指对花满楼道:“二嫂这么会做生意……不愧是你们花家出来的。” “身处花家,耳濡目染,花某勉强也会一些的。”似乎对陆小凤的说法感到新奇,花满楼也来了兴致:“陆兄要不要试一试?” 陆小凤讪讪的摸摸鼻子,他实在想不出花满楼讨价还价的样子,但他也不准备去试一试,因为花满楼从不说空话。 小龙女打量他一眼:“陆小凤,你也有银子么?” “……”陆小凤悲愤道:“龙儿妹妹,虽然我陆小凤是浪子,但不是所有的浪子都是身无分文的……” “那银子是什么?”小龙女好奇的追问:“正常人都有么?……还是像方才六个脚趾那样的人才有?” 陆小凤抹了把汗,连忙说:“是,正常人都有。”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举在身前,来回摇了摇,再递给小龙女,普及道:“看,这就是银子,还有一种银票,跟银子的作用差不多,是纸做的。” “哦,它有什么用?” “可以买东西,住店吃饭看美……咳……都需要银子。”陆小凤一直都知道小龙女对一些人人本能的事不甚清楚,但他从没料到对方居然连银子是什么都不知道……陆小凤尽量解释的动些:“就像百花楼下面那些卖葱油饼的,你如果想买大饼,就要给他银子。这些人卖东西,就是要赚银子。” 小龙女怔了一下:“可是,有一天我瞧见许多人在吃,便直接把大饼拿走了,没有给他银子。” 花满楼了然:“……难怪那日你说不怎么饿,便没有吃晚饭。” 这次变成了陆小凤开始忍不住发问:“你没给银子,他便没问你要?”总觉得天底下应该没有这种好事吧。 小龙女摇摇头,“他只对我说:姑娘,拿好。” 小姑娘声音清冷冷的,只是简单的重复,显然什么都不懂。 花满楼薄唇微抿,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只觉得她说话时候这副样子一定分外好看。 “他不忍心问你要银子,如果换了是我或者花满楼,也不忍心。”陆小凤轻叹一声,突然眼前对白衣小姑娘充满羡慕,又突然有些感动,情绪换了好几个,最后心下一动:“便是卖葱油饼的人,也许没有太多银钱,也没有什么地位,但比许多人都要善良。” 他又想起花园里炸出来的那具女尸,观其身上的衣料也知,这断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惜却因为富贵人家富贵事,早早的失了性命。 这世上的人,为钱财为名利争夺不休,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生活的意义。 …… 这边冷汗涔涔的大金鹏王听到十一万五千四百两白银的时候差点白眼一翻,晕厥过去,不过他也不是个傻的,镇定了一下,道:“我们既然冒犯了花二公子,补偿是应该的。” “态度良好可以从轻处置。”花二嫂满意的点点头。 但陆小凤却眯起眼。 他不觉得大金鹏王不会这么好说话,也不会傻到平白被炸了房子、还要欢天喜地的给别人倒贴钱。 果然,大金鹏王语气一顿:“原先的金鹏王朝的确有那么多财富,甚至更多,但是国破时先王将国库的财富分成四份,分别给了四个心腹重臣,让他们带我来到中土以谋划日后的复国……只是,除了我舅父,其余三人带着许多的财产不见了。” “这三个人便是上官木、平独鹤、严立本。”上官丹凤没有看花满轩夫妻俩,而是紧盯着陆小凤,随后道:“这是他们以前的名字,而一年前,我们终于根据当年的蛛丝马迹查到了这三个人。” 陆小凤:“哦?” 上官丹凤从大金鹏王掩埋在废墟的宝座底抽出三只画卷,第一张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立本,第二张是独孤一鹤,大金鹏王说他是青衣楼的主人,至于第三张乃是陆小凤的好友,霍休。 陆小凤心情骤然下沉。 “哎呦,你还想让我们帮你把财产要回来不成?”花二嫂哼了一声:“一口价,十二万两白银。”这就又涨了一万多。 大金鹏王:“……” 大叔,你还不够奸啊! 离开之前,花二嫂轻松的拿走了大金鹏王爱不释手的指环作抵押,为了让陆小凤顺利的帮忙,大金鹏王的资产直接缩水了近八成! 陆小凤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下来,因为他也想要查个究竟。 “大金鹏王说的也许是真的,但我还要去找两个人。世上没有这两个人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说不准的事。” 行至半路上,陆小凤扯着缰绳,胯下的马匹嘶鸣一声,和花满楼、小龙女一同调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赶路。 他要找的是大通大智,传说中的两个怪物。 大通大智住在一个很深的山窟里,深不见底。而一个问题五十两银子的规矩,分明要价太高,但依然有人愿意跑来做这样的生意。 花满楼在陆小凤之前丢了五十两银子进去,率先问道:“这世上可有个古墓派?” 此言一出,不光是陆小凤愣了,就连小龙女也身子一僵,双手拢在身前,眼中隐隐带着某些期待。陆小凤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心下已经肯定这古墓派毕竟和花满楼带回来的这个姑娘有关。 不过……古墓派? 能培养出这样高手的门派,怎么他从未听说过?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陆兄,你脸上的表情其实七童都能感觉到的。】 山窟里沉默了一阵,半晌,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从甬道中传出:“这世上并不存在古墓派。”他第二句话却说:“但有人见过古墓派。”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既然不存在古墓派,那又为何有人见过,你的前后两句话不是很矛盾么?”他小心的看了眼小龙女的神色,见其脸色依然平淡,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任谁在有机会知道师门消息的时候,却被告之自己的师门并不存在,恐怕心里都不好受。 花满楼心中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眉头微皱,大通大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古墓派原先存在过,但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山窟里的声音并没有回答陆小凤的话,而是继续讲述道:“十六年前,大明皇帝曾在梦中见过一处高山,山下山上的人都称其为终南山,上上有一处道教,香火鼎盛,教内人人武艺高强,而这古墓派,却是同样位于山上的一处传承。真正的梦境……我所得知的也不甚清楚,但传闻,皇帝在梦中曾见过古墓派一白衣女子,但是食指内力吞吐便可于练剑石上刻诗,实乃神仙手段。” 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果真人外有人。”说着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单凭指力便能于练剑石上刻字,也许就是内力极高的一种体现,只是这世上有更多的人,根本触摸不到这样的层次。” 山窟里没有再传出声音。 一个问题五十两银子,他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 陆小凤刚听了冰山一角,自然不愿这么简单的翻过页去,于是又朝里面扔了五十两银子,“你可知这白衣女子刻得什么字?”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山窟里的声音道。[1] 收心活死幕……不知是何等心灰意冷才写得出。 这分明是个才情实力都足够高傲的奇女子,于感情之事,却偏偏叫其求而不得。世上万物果然是最不公平的,可到头来,却发觉它也是最最公平的。 “此诗若当真为那白衣女子所刻……”陆小凤摇摇头,心中那点怜香惜玉的柔情顿时充了满腔,也不知是何滋味:“可惜了。” 可惜了,到头来,情字何解? “活死人墓便是古墓,刻字的是我祖师婆婆。”小龙女肯定道。 她这是头一次自外人口中听到古墓派的辛密,说的还是她祖师婆婆的事迹。以往她师父闲暇时候最喜欢同她说这些,但师父去世之后,只剩下照顾她的孙婆婆,孙婆婆是不会讲故事的。 小龙女话音一落,不说陆小凤,就连山窟里的大通大智也怔住了。 “怎么可能……”山窟里似乎传出大通大智的声音,但由于声音太小,还没传到洞外就消散了。 如果没有古墓派,那么小龙女是怎么出现的?若是当真是小龙女记忆出了岔子,那她所言怎么还能对的上大通大智所言? 况且,传说中古墓派有一白衣女子,而小龙女也同样是一身白衣,若说两者当真没有关系,就连陆小凤也不信。 他揉揉眉心,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乱了。得知小龙女的来历居然比大金鹏王的话还要扑朔迷离,陆小凤简直要以为这个世界的神话都要成真了。 梦中人的徒孙出现在现世的十六年后? 陆小凤根本无力相信。 花满楼转过身,手掌搭上小龙女的肩膀,他看不到小姑娘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情有些失落,花满楼柔声道:“龙儿,既然大明皇帝曾梦见过,也许古墓派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在世上的另一端,只要我们找到终南山,就有很大可能寻到古墓派。” 小龙女嗯了一声,慢慢的将手指放入花满楼掌心,冰凉的触感如消融的冰雪,花满楼眉心微凝,温柔的将对方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在掌心运起内力,企图让她暖和一点。 “寻不到,也没甚么。”小龙女看向远处的一大片群山,她虽对外人极少接触,但也能听得懂大通大智的话。明明前一刻还在古墓中,后一刻就出现在花满楼的身边,这本就是无法解释的事,她以前想不通,现在也不愿去想了。 花满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黑黑的眼睛“看”着她,微微一笑:“寻不到,百花楼也永远是你的家。” 小龙女眼睛黑亮亮的,抬眸浅浅一笑:“嗯。” “不光是百花楼。”陆小凤笑了笑,“就算没有花满楼还有我陆小凤,龙儿姑娘,我们不是朋友么?” “不会没有花满楼。”花满楼不赞同的对着陆小凤,郑重强调。 陆小凤摊了摊手:“好吧,我说错了,就是没有陆小凤也还有花满楼。”陆小凤委屈的说完,突然隐晦的对小龙女眨眨眼,一边挑眉,一边向着花满楼的方向努努嘴。 小龙女疑惑的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 花满楼:“……”陆兄,你脸上的表情其实七童都能感觉到的。 在花满楼无声的谴责下,陆小凤讪讪的摸摸鼻子,又往山窟里送银子。这次他问的是大金鹏王的事,因为整个事件有他的朋友霍休在其中,陆小凤一直不希望这是真的。然而事实证明,大金鹏王所言不虚。 许多年前的确有个金鹏王朝,霍休也的确是金鹏王朝的大臣。 陆小凤脸色不变,但心情已经不复先前的期望,任谁知道自己相处多年的朋友居然是贪图主人财产的人,恐怕心情都不会很好。陆小凤是浪子,但他与朋友肝胆相照,他相信自己的朋友都是如自己一样的人,但事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小凤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小龙女拿着花满楼刚送给她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五十两银子,看了半晌,直接抛向山窟里,果然山窟里再次响起先前的低沉声音,“五十两可以问一个问题,你想问什么?” 小龙女想了想,道:“你知道有六个脚趾的人么?” 陆小凤神色一囧,总觉得小龙女现在的问话,就像是在对着一个宅男老不死在炫耀自己曾见过的奇闻异事……陆小凤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被这么一闹顿时消散了。 但很快他就不觉得好玩了,因为山窟里的大通大智说:“有六个脚趾的人并不多,金鹏王朝的王室嫡系一脉便是六个脚趾,比如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便应当有六个脚趾,这是皇室的象征。” “那金鹏王朝的其他人有没有可能也有六个脚趾?”额外得知了这么有突破点的消息,陆小凤心下一惊,连忙问道。 “不可能。”大通大智的声音很沉稳,像是不曾思索一样,又像是完全的肯定,不容置疑。 …… 直到骑马走出很长一段路,陆小凤才收敛了思考的神色,沉声道:“那具女尸就是上官丹凤,也就是说,真正的丹凤公主已经死了。” “不单如此。”花满楼轻笑一声:“我还发现,那位假的丹凤公主和青衣楼的人曾在百花楼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而且,大金鹏王似乎也和青衣楼有联系。” 大金鹏王说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主人,那么他自己又怎么会和青衣楼有联系?将各种消息前后串联起来,这岂不是说明大金鹏王在说谎? “丹凤公主是假的,大金鹏王也是假的。真的都已经被他们害死了。”陆小凤下出最后的结论。 他赞赏的看了小龙女一眼,他现在已经明白龙儿姑娘之所以问那个问题绝不是为了玩闹,而是想到了他们都没想到的地方,陆小凤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想起要问那具六个脚趾的女尸?” 小龙女淡淡道:“她差点砸到七童,我不喜欢。” 陆小凤凑在花满楼耳边慢吞吞的唏嘘:“哎哎,有家室的人就是幸福啊你说是吧,花兄……” “陆兄何必感慨?”花满楼淡笑道:“只要陆兄想要,不仅有家室,还可以有很多的家室……对了,花某在百花楼的时候,还曾收到薛家的来信,据说薛姑娘对陆兄可是挂念的很,怎么陆兄不去看看她么……” 话音未落,陆小凤便腾地一下从马上一跃而起,棕红色的马匹依然在官路上扬蹄快跑,陆小凤却已经落在远处的树梢上,“花兄你说的什么,离得太远陆某没有听到。” 花满楼轻笑一声。 “七童,百花楼什么时候收到过信?”小龙女疑惑的侧目道。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笑容愈发加深了,他温声道:“信是陆小凤在百花楼小住时送来的,不过那已经是七个月前的事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夜里赏花,最是烂漫。”花满楼干咳一声,找到的理由实为蹩脚。】 两个人带着三匹马总算在日落前赶到一处城镇。陆小凤以为这两人会很快找到回去的路,但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完全不识路的聪慧姑娘和一个双眼看不到的聪慧男子,于黄昏时分在杳无人烟的城外策马赶路,若要当真找对了地方,那才叫奇了。 “七童,前面有一座很高的城墙。”小龙女扯着马儿降下速度,略带询问意味的看向身旁的青年。 “是城镇,看来我们今晚有地方住了。”花满楼微微一笑。先前跟着小龙女的马窜入密林的时候,花满楼还以为两人今晚恐怕要在密林中宿一晚了,只是没想到密林中竟也有条近路,策马而行恰好足以在入夜之前赶到城镇。 城镇中必定会有客栈,这是常识。 不算多大的城镇中人来人往,愈至黄昏街上的人似乎愈有明显增多的意味。 进了城,花满楼和小龙女牵着马走入人群。两个人牵着三匹马的情景也着实增加了两人的回头率,这年头,一匹普通的马也造价不菲,更何况而两人手中牵着的马均是体色毛发毫无驳杂,腿腹健壮,看上一眼便知是万中挑一的好马。 再一看这牵着马的两人,莫说衣料如何,单凭身上的气质和容貌也知其绝非普通百姓,想来不是江湖人便是富家子弟,当然,是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有间客栈的对面是一家卖包子馒头和豆包的小摊子,老板是个生着络腮胡子脸上还挂着刀疤的中年汉子,这人摆了十多年的摊子,即使脸上有道刀疤让他凶神恶煞些,但镇子里的人,就算是小孩子都不怕他,甚至还有人戏称他脸上的疤是不小心拿菜刀划的。 “娘,今天大丫还能吃豆包么?”梳着羊角辫的女娃娃扯着她阿娘的袖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刀疤汉子的摊子,上面的豆包白腾腾的,正冒着暖烘烘的热气,女娃娃咬着手指,不肯挪动步子。 阿娘不同意,女人面色发黄,发色干枯,一看便是穷苦人家,可即使这样,她将自己和闺女的衣服都清洗的干干净净,只有几处看不太到的地方才打着一两块整齐的补丁。她摇了摇头,但眼睛很亮,“等你阿爹发钱了,阿娘再带你来吃豆包。” “通子婶儿,一个豆包有啥的,就当我送给孩子的,不要钱。”刀疤汉子挤出一丝笑容,这抹笑意在他僵硬凶悍的脸上却有种另类的温柔,他布满老茧的大手从摊子上拿起三只豆包装在纸袋里,塞在女娃娃手里。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小孩子话当不得真的,这哪敢真收下……”阿娘连忙摆手,又忙着送口袋里掏钱,只是里面也不过是几枚铜钱,泛着古铜色,上面还溅上了油花,塞在皱巴巴的衣袋里,的确不够买豆包的钱。 “拿着吧,拿着吧。”刀疤汉子拦住阿娘的动作,鼓励的示意女娃娃赶紧收起来。 女娃娃挂着大大的笑容,小手攥紧袋口,脆生生道:“谢谢阿明叔。” “哎。”刀疤汉子搓了搓手,老脸通红,他目光游弋到别处,却突然怔了一下,定睛一瞧,忙上前跑了两步,欣喜道:“花公子?您怎么来这儿了?”这时候他目光转向花满楼一侧的白色身影,登时看的呆住了,半晌才觉出自己的失礼,尴尬的搓了搓手:“这位、这位就是夫人吧?” “龙姑娘是花某的朋友。”花满楼将手上的马缰交给客栈的小二,双眼转向刀疤汉子的位置,愉快的笑了笑:“周大侠,又见面了。” “不不不,在下可当不起大侠之称,周明还要多谢上次花公子不计前嫌的救命之恩。”周明脸上隐隐带着一抹羞愧之色,“花公子的恩德周明铭记在心,现在周明已经改邪归正了,虽然……还远远做不到公子的地步,但总想着弥补一下过去的糊涂。” “方才我完全看不到你的过去,只能看到现在的你。” 花满楼微微一笑,柔声道:“帮助别人不需要他人的评判,只要你觉得快乐,你就已经成功了。我帮助你是因为我会觉得快乐,同时也会让你觉得快乐,所以你不需要感谢我,因为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报答。” 周明怔怔的站在原地。 包子馒头已经卖出去一半,他也觉得很快乐,很充足。 黄昏后,是黎明的前夕,同样是更为璀璨的夜空。最美最遥远的东西,其实每个人都能触手可得。 …… 小龙女坐在窗边向下望去,纳闷道:“七童,那个人还站在外面。”花满楼跟这个人说了很多话,她也是能听懂的。为什么帮助别人,自己会快乐?她体会不到,但她知道,每当花满楼帮助别人的时候,笑得格外温暖。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同于每日每夜帮助她修炼内功的寒玉床,不同于愿意听她指挥和可以变幻出各种形态御敌的玉蜂,不同于照料她长大教导她武功的冷冰冰的师父……这些似乎都是尘封已久的记忆了。每一幅脑海中存留下的画面,全都渐渐染上冷色调的浅蓝色。 而如今在她的对面,却有一轮骄阳冉冉升起。某种温顺的阳光,浸入她冰冷的肌肤,欣喜到令血液涌动。 花满楼侧目,似乎也正在“看”着楼下的人,他慢慢收拢起折扇,清浅一笑:“我想他一定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七童也有想要的东西么?” 花满楼黑黑的眼睛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掌心搭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宠溺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是,我也有。”说罢,他又是轻笑一声:“我当然有。” 肩披四方块毛巾的小二哥小心翼翼的站在两人身侧,来回瞅了两眼,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沉声道:“二位客官,咱们有间客栈空着的客房只剩一间上房了。” —— 一间上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凡住店的人,十有*都能遇上这种情况,花满楼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花满楼这一生中没住过几次客栈,前面的几次都是与陆小凤一起,同样都是只剩一间房,有时候可能是上房有时候,有时候可能是下房,不一而足,不过那时候两个男人住一间房自然没什么。只是这次与小龙女一起,花满楼却打定主意,一到晚上自己便去屋顶守夜。 男女毕竟有别。 屋内烛光融融,小龙女微湿的墨发绸缎一样在她指尖和布巾中穿插,铜镜内少女眉目如画,容色嫣然。 梳洗过后,花满楼推开房门走出去,后面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冷香,他脊背一僵,几乎不用去想他也知道小龙女此时的样子——沐浴过后一定更胜白日。花满楼转过身,拉着她的胳膊回到房间,叹了口气道:“你乖乖留在房间睡觉,等到明天天亮我们再启程。” “你要去哪,我便跟着。”小龙女认真的道。 花满楼心道小龙女还是个孩子心性,于是宽慰道:“我不离开,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大喊一声,我便出现了。” 小龙女点点头,好奇的问:“外面有甚么好的?” “夜里赏花,最是烂漫。”花满楼干咳一声,找到的理由实为蹩脚。不过幸好对方从来不去纠结于这份漏洞。 烛火染了一半,烛泪在灯台上积了小半碗。 床幔在微冷的风中轻轻拂动。 小龙女一动不动的坐在妆奁台前,静静的望着窗口。月半中空,似乎已经很晚了。自从来到古墓外的世界,她对日升日降和夜月的移动轨迹也有所了解。 可是为什么七童还没有回来? 小龙女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屋顶——他端坐在屋顶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屋顶上……也能赏花么?小龙女双手交握,微微低下头,不是说有充足的睡眠才会快乐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对了,七童说有什么事大喊一声,他便会回来……小龙女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屋顶小声的喊了一声:“七童……” 屋顶上的某人顿时清醒,以为对方除了什么事,下一刻便焦急的破窗而入。 屋里的人措手不及,登时被拦腰拥在怀中。花满楼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气息,并未发现不妥,才轻声问道:“龙儿,怎么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小龙女怔怔望着他,脸颊上缓缓泛起一抹红纹。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龙儿乖,师父不在了,还有七童。”】 怀里的小姑娘默不作声,花满楼掌下的冰绸一如对方的手指一般冰冰冷冷,却出奇的柔软,他神色微微一僵,突然松开手,生硬的往旁边错开一步,他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才再次柔声问道:“龙儿,你怎么了?” 小龙女看他一眼,牵着他的袖子,走到床边,像是在玩闹一样轻轻推了他的肩膀。 花满楼毫无反应的顺着她的力道,却一下子坐在了床边。 两人的之间似乎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花满楼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到对方平淡轻缓的心跳。 就像山寺上暮鼓晨钟一样的悠远规律。 “龙儿,你……”那张挂着微笑的俊颜立时被烛光灼成浅粉色,花满楼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和惊异。 “你今日比往日晚了一个时辰,我便叫你下来歇息啦。”小龙女善意的提醒道。 她未待花满楼说话,便自己缓步到房屋的中间,右手内力弹出将原本收于袖中的绳索的两端分别挂在房屋两侧,恰巧与床榻平行。 小龙女将微湿的长发撂到身后,身形如归雁一般直窜而上站立于绳索之上,脚尖滑行,就势将整个身子轻巧的如薄冰一般虚空躺倒在绳索上。头枕绳索,双手搁在腹前,呼吸渐平。整个人就像空气一般毫无重量,似乎每一分力量都均匀的散布在身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花满楼看不到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却能单凭听力和感觉想象得出,对方的形容,一定纷飞如蝴蝶般华丽。 他见过躺在床上睡觉的人,也见过躺在地上或是躺在石头、树上睡觉的人,却从没见过只靠一根绳索便能安睡的人。他相信,恐怕就连陆小凤这种见多了奇闻异事的人,也一定没听说过。 好像从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后,这个姑娘就以令他不容忽视的姿态占据了他的每一天的生活,先是那些对他小楼上的鲜花情有独钟的大个头玉蜂,后又是日日相伴,而今,突发状况又演变成了同室而居。 花满楼心知即便小龙女有睡绳索的本事,自己也不该留在房中,然而他更知道,她是一番好意。 花满楼是个善良的人,别人的求助他不会拒绝,别人给予的善意他更是不忍心去拒绝。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恪守君子之礼,他却出奇的沉默了。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花满楼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若是将小龙女换做旁的女子,他只怕会走的比谁都远,而现在,他却想留下来。 也罢,在外住宿总是不放心的,两人在同一间屋子,如有危险,他也好就近保护她。 花满楼心中想着站起身,叫了一声小龙女的名字,听到她转了身子的动作后,温声道:“你去睡床,我来睡绳索。” “我睡绳索更自在些。”小龙女淡淡道:“这样可以更快的练习师门的功法。”说完,她的身子随着绳索左右摇了摇,一副舒适轻松的模样。虽然她神色淡淡,却仍是掩不了身上的孩子心性。 花满楼不禁莞尔,是了,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活泼些才是对的,只要不像陆小凤一样活泼的过了头……不过要想达到陆小凤的程度,只怕以龙儿的安静心性,这辈子怕也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熄了烛火,花满楼以男神的姿势躺在床上,他只脱了一件外衣,身上看上去依然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还没有大胆到和姑娘家同处一屋时还敢脱衣入睡,但即使这样,花满楼还是有些失眠了。 双眼被铁鞋大盗毒瞎了的那段日子,他夜夜噩梦缠身,而之后再长大些他却每晚都能安然入睡,而且一碰到枕头便能睡得着。 他许多年培养出的超高的睡眠质量,今日也不见了。 花满楼睁着眼,黑黑的眼睛对着床顶,他不睡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因为这样的他看上去会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别人也不会因为注意到他是瞎子而对他格外照顾。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需要被人照顾。 而他现在更是可以照顾别人。 窗外蛙声鸣叫,蟋蟀在草丛里窸窸窣窣。 小龙女在绳索上翻了个身,黑暗里她脸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浅色红晕,呼吸之间也带着热气,她惊疑的感受着鼻翼间的热气,头脑涨涨的,有些发晕。 迷迷糊糊中,小龙女内力运行到耳边穴道时恰巧听到花满楼深深浅浅的呼吸,她袖中的金玲锁往床上甩去,金铃勾在床顶上,一抹白绸停在花满楼鼻翼上方。 小龙女手指微动,白绸便晃上一晃,好玩得紧。她来了兴致,侧躺在绳索上,来来回回的摇着手指头,那边的白绸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飘来飘去。 白绸正吊在花满眼前的上方,他好笑的听着身前摇摇晃晃细微的风声,感受着绸缎从脸颊上划来划去的微痒,突然并指一夹,白绸被宰另一端握住。小龙女似是吓了一跳,未反应及便要从绳索上掉下来。 花满楼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握着金玲锁的一端用力,小龙女顺着他强劲的力度撞在他胸前,鼻头撞的有些发红,眼睛里面还懵懵懂懂的。 “嗳?”小龙女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似乎看得不甚清晰,手指一个变成了两个,五个又变成了一大片,她好奇的观察着,不断努力的辨认清楚自己到底有几个手指,稀奇的不得了。 花满楼还有些心有余悸,只觉得急速跳动的心脏过了许久都未曾平息下来。此时感觉到她还顾着玩手指,简直哭笑不得,花满楼扣住她的手,恨不得像父亲在自己小时候教训自己时一样……打她屁股两下。 安静小姑娘的时候是真的安静,可一旦出状况的时候,那才是更吓人。 花满楼板起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知道自己错了么!如果方才我没有反应过来,你就要摔在地上了,下次不准再睡绳索,好好的躺在床上!” 小龙女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呐呐了一声:“师父?” 花满楼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顿时没了脾气:“是花满楼,不是师父。” 小姑娘瞅了他半天,“恩”了一声,原本冷冰冰的声音也变软了许多,她眼睛眯了眯,手指抽出来在他脸前不知比划着什么,最后轻轻的点头,朦胧的眼睛直视着他,“对,是花满楼。我看清啦,你是七童。” 花满楼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她的额头,“莫不是睡糊涂了,怎么连人都分不清了?” “可是,为什么七童……有两个……”小龙女试探性的向他身边的空去摸索去,又向着另一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花满楼终于发现小姑娘的不正常了,对方说话时会不自觉的发出一丝酒香,是很醇的酒,花满楼几乎不用费力便能嗅的出来,夹杂着一抹冷香的酒味,还能证明什么?花满楼摸了摸床边几案上,果然有个已经空了的酒杯,旁边还有酒壶,但显然也空了。 花满楼揉揉眉心,定是他出去的那段时间店家送上来的,有时候夫妻同住客栈的时候,店家会适时的送上点助兴的酒水,他以往只是听说过这个,但由于他一直单身,所以也没被送过酒水,却没想到……莫不是店家以为他二人是夫妻不成? 花满楼摇了摇头,将小龙女抱着平放在榻上,哄孩子一样把她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一根一根温柔的拿下来,“喝点茶水解酒好不好?不然明天会难受。” 小龙女摇了摇头,直拿眼睛望着他,手也不肯松开。 花满楼只得被扯着袖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小龙女尝了一口就不愿喝了,吐了吐舌头。花满楼搁下茶杯,好笑的帮她揉了揉眉心和头骨两侧的穴道,无奈道:“喝了那么多酒,难怪使小性子,还晕头转向的。” 小龙女静静的看着他,双手环住他的腰,这次又分不清楚人了,攀着腰往上,拿头蹭了蹭他的胸口,闭上眼:“师父,抱。”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师父,是七童。” “七童,抱。”怀里知错就改的姑娘显然没明白过来“七童”和“师父”并不是同一个人,总归就是死活不肯下来。 娇柔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花满楼的脸上,抱玩偶一样抱着花满楼,皱眉道:“孙婆婆,龙儿要师父。” 花满楼被小姑娘压得呼吸一促,僵着胳膊,手掌却缓缓落在小龙女背上,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着头安抚着小姑娘,柔声道:“龙儿乖,师父不在了,还有七童。”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薛冰的捍权主义,爆脸!】 夜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雷声滚滚,客栈后院的老槐树枝叶猎猎,伴着吹动窗匛的大风魔鬼一样无涯乱叫着撕扯出一片枯枝鬼影,张牙舞爪的敲击着薄弱的窗纸。 雨水在窗上涌动,临摹出自然的艺术,在斑驳的树影下叫嚣着尖锐的刺透和进入。 但屋里的两人却好像都没有受到影响。 小龙女醉酒后睡得不省人事,安然于一夜沉眠。 她的一双冰凉的小手硬生生的扯着花满楼胸前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放手。就好像溺水的人紧紧握住的岸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世上再安静的人,也会有遗忘被封存的记忆,而当它不甘寂寞的开始将过往的记录一幕幕重现,她只需要一个足够温柔的怀抱。 能够撑起整个蓝天。 雨幕里不见月光,只有黑暗以独有的温度,温柔的亲吻着人的脸颊。 而花满楼几乎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这个双手并用在胸口的人,只觉得对方清浅的呼吸带着一丝异样的灼热熨烫着他的耳根,甚至就连往日里觉得震耳欲聋的雷雨也好像挡了一层玻璃,被圈在房屋外围。 这是始于心底的隔绝。 用心去听,可听到万物的造化之声。但倘若心不在此,便是再大的声音——就如同走廊里一幅多么名贵的画,和那个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融洽着阳光的虔诚赏画人相比,前者的优雅和绚烂,在踊跃着火焰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 花满楼侧卧在榻上,轻轻闭上眼睛。他伸手摸了摸小龙女微湿的长发,细心的将内力包裹在手心,一缕一缕蒸干。淡淡的水汽氤氲在空气中,似乎连呼吸赖以生存的养气都变得清爽干净了许多。 花满楼一向是细心的人,即使不曾照顾过人,但他是个懂得去吸取以往经验的人,姑娘家湿着头发,一定不好安睡。 他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窗外瀑洒的世界,迈着暴虐的步伐,戛然而止。 …… 清晨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的冲刷着昨夜雍积在路上的泥泞。 花满楼一大早便已起身,客栈里的伙计见到他却吓了一跳,差点把肩膀上的抹布扔出去,忙道:“哎呀公子您怎么起的这么早?”说着又嘴里暗自嘀咕着、隐晦的看了眼楼上,但依花满楼的听力还是能听得到他口中正说起什么“这么漂亮的姑娘,难道真有人能坐怀不乱不成”……云云。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向着陆兄靠拢了呢? 此时正在薛家和女友接吻的陆小凤突然抽开身子,冷不丁连打了个两个喷嚏,薛冰见状,气冲冲的抹了把红唇,一手捏上他的耳朵,掐着腰一脸凶悍道:“陆小凤,你说你还记得来薛家做什么!刚才定又是你哪个红颜知己在想你了!”说着便要委屈的哭了。 “哪有什么红颜知己。”陆小凤环着她的腰,笑呵呵的打诨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在我心里,谁才是最重要的……”说到后面一句话,他的声音骤然压低,略带磁性的嗓音哄得薛冰终于破涕为笑。 “哼!这还差不多。”薛冰嗔他一句,这才扭捏着窝进他怀里。 陆小凤仰仰头,轻舒了一口气,自己偷偷揉了揉捏的红透了的耳朵,再次抱美人在怀里玩亲亲。 他本以为薛冰给百花楼传信是恼了自己太久没来,没想到却误打误撞的被认为是特意来看她的。陆小凤若是此时再不明白自己被花满楼坑了,他也就不叫陆小凤了……不过好在他也算是得了便宜,不但没被母老虎拳打脚踢,而且还直接被佳人投怀送抱,某人现在可谓是好不快哉! 陆小凤心里给花满楼点了三十二个赞! 高门大户的神针薛家墙头上突然现出一个不速之客,此人黑纱遮面,身形玲珑,一双亮若星眸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陆小凤,这女人望着拥吻的两人,神色幽怨:“陆公子……” 薛冰连忙从陆小凤怀里退开,抬头一瞧,却见对方是个女子,又含情脉脉的看着陆小凤,顿时冷下脸来:“哪里来的野女人?翻别人家的院子倒是翻得顺手!”陆小凤是个浪子,是个优秀而懂情调的浪子,然而他同样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一见美女就容易把持不住! 因此,薛冰对它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女人都抱有极大的敌意,更别说是擅闯明显对陆小凤有意且还擅闯薛家的女人。 一排飞凤针乒乒乓乓被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接住。 地上落了一地的银针。 “丹凤公主,在下的朋友虽言语不当,公主却也不该下此毒手。”陆小凤脸色也不见温和了,薛冰是他的人,上官丹凤对她下手他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上官丹凤从墙头一跃而下,未看薛冰一眼,双脚迈着莲步走近陆小凤,咬了咬唇,委屈道:“陆公子分明答应我父王帮助我们金鹏王朝处置三个叛臣,为何现在却与其他女子亲热……若是公子寻到了三处宝藏,莫说只是一个女子,便是要丹凤……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 话音未落,薛冰便拎着手中的长剑一把斩了过来,怒目而视:“好不要脸的女人!陆公子陆公子叫着倒是亲热得很,陆公子也是你能叫得的么?在我薛冰面前还敢勾引陆小凤,什么丹凤公主!看我不斩了你的胳膊!” 长剑轻巧的挑了过来,却没有向着胳膊,而是直刺上官丹凤面门! 上官丹凤眼中一冷,也拔出长剑与薛冰过招。两人纠缠在一起,剑尖相交,上官丹凤左手中又是一把飞凤针,正欲向薛冰放出暗器,却突然屁股一痛。一股麻痒的不适感从臀部扩散至全身,上官丹凤喉咙中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只觉得先前被百花楼上的白色蜜蜂叮过的地方灼热的难受,恨不得伸手去挠几下。 上官丹凤心底暗恨,也不知百花楼上到底养了一群什么蜜蜂,自从叮咬过她,她连自己真正的脸都不敢露出来了,单单是脸上便青青紫紫肿的要命,更遑论是叮咬面积更大的屁股,只怕这时候已经肿大了一倍不止。 可是这时候,陆小凤和薛冰四只眼睛看着,她也不敢真的伸手去挠,否则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上官丹凤如今委实是度秒如年! 薛冰可不知道上官丹凤纠结的心理,她心中有气,既是烦闷于陆小凤招蜂引蝶的功力,又想着要将这个女人的脸蛋划花,虽然其带着面纱,但但看气质便已知晓这定然会是个美人儿,让陆小凤身边多出个美人那还了得?! 薛冰看上官丹凤发呆似的怔住,也不管是不是陷阱,直接拿脚踢了过去,红色绣花鞋直接踹在了对方带着黑纱的脸上。 黑色的脚印子在雪白的肌肤上映衬的更为鲜明。 顿时,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上官丹凤瞪圆了眼睛,气得差点从肺里一口老血喷出来,她指着薛冰脚下的红鞋子哆哆嗦嗦了半天,脸色铁青,几乎要口不择言:“你好,你好!你居然敢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 “别乱攀交情,本姑娘可没什么兄弟姐妹,也没你这么个亲戚,再敢到薛家放肆,小心我把你剁了喂狗!”薛冰冷哼一声,脚底板踩着地面磨了磨,像是要再补上一脚似的。 她可不是什么善良人,敢抢她的男人,就要有被踹的觉悟! 上官丹凤双目喷火:“你会后悔的!”说完恶狠狠的瞪了陆小凤一眼,上官丹凤飞身上了墙头,运气轻功远远遁去,只是那身形却有些歪歪扭扭,尤其是屁股僵硬的厉害,倒像是伤了屁股上的筋脉…… 看着她的背影,陆小凤咋舌不已。 这位假冒伪劣的公主殿下来薛家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你那个姓陆的朋友,叫什么陆小鸡的】 上官丹凤的意图陆小凤想不明白,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似的,他现在一看到上官丹凤就能想起对方假公主的身份。他最后托着腮瞧了一眼薛冰掩在裙子底下的红鞋子,模模糊糊又想起了上官丹凤看到这双鞋子后,对薛冰的那种“你你你、居然是你!”“你怎么能打我?”“你不该对我出手啊!”的古怪眼神。 陆小凤疑惑的看了薛冰一眼,指了指上官丹凤离开的方向,疑惑道:“冰冰,你认识她?” “怎么可能!”你招惹的桃花我怎么会认识?!薛冰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想不开,愤怒的跺了跺脚,提着裙摆跑走了。 陆小凤挠了挠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突然觉得自己智商有点捉急。 —— 客栈所在的城镇不大,名曰流枫。听说是上古时期一位著名的云游诗人隐居在此后起的名字,端的是个英姿飒爽、见之忘俗。 因此许多风流才子也乐意来此游玩,当然,更多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此地盛产美女,什么豆腐西施饺子西施豆包西施等等,不可谓不窈窕多姿,与城镇的名字一般能令人见之忘俗,因而大家慕名纷纷而来。 小龙女牵着马跟在花满楼身侧,对昨晚醉酒后的事一无所知,这让花满楼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也避免了几分尴尬,但他心底却隐隐生出些朦胧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彷徨和无措。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出了客栈的一段路,感觉到小龙女一直站在身侧时自己的愉悦心情,他又似乎有点明白了。 街道上阳光太足,一人挥鞭策马而过,其人乌发飞扬,马匹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看上去潇洒自在。 后面的两人牵着马伴走,高大的个头和娇小的身影相得益彰。 花满楼睁着眼睛,唇边挂着温暖的微笑。 小龙女抬眼看了看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疑惑的看了半晌,突然将其塞在花满楼掌心,熟悉的温度令她立刻舒展了眉头,前后摇了摇,又握的更紧了。 ——这双手,好像曾经变得暖暖的,护在她身边。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却好像有些忘记了,小龙女想了一会儿,最后懊恼的摇了摇头,她已经记不清了。 天然居二楼,高大帅一手摸着肚子上的一坨肉,一手扇着金色的贵妃扇,绿豆一样的小眼傲慢的打量着整个街道。 他右边的一桌是一群文人士子。 自古以来习文断字的有不少都是相貌英俊风流倜傥之辈,这些人依然,只是如今整个二楼都是这群人的高谈阔论,好像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国家当烤鸡一样烤了,吃进肚子里翻来覆去的消化掉似的……什么政治分析什么这个当政那个新党的令高大帅耳边听得闹哄哄的,烦不胜烦。 高大帅心里火气蹭蹭蹭涨上来了,把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壶里的酒水溅的到处是,高大帅臃肿的身子腾地一下站起来,绿豆眼一瞪,“吵吵什么你们!高三高四,还不快给本公子把这群苍蝇扔出去!” 文人嘴皮子都利索,见高大帅霸气十足的一吼,也不服气了,连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哪来的二货!”“这里是酒楼凭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凭什么?就凭本公子的爹是太守,你们有嘛,没有就扔出去!”高大帅哼哼唧唧的翘着二郎腿,用带着金环的小拇指扣了扣鼻屎。 众人哗然,原来是官二代啊! 听到命令,高大帅身边两个高头马大的壮实汉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一人提着两个,从窗口唰唰唰的扔了下去。天然居的二楼虽然不高,但真摔下去也不是好玩的!饭馆里的人群顿时做鸟兽散! 高大帅拿起扇子往楼下瞅了瞅,果然见楼下叠罗汉似的叠着一群耸动不已的二货,高大帅嘟着胖脸冷哼一声:“敢说我爹是新党?我爹我自己还不知道?吃吃喝喝玩女人,无一不精,最烦的就是处理政务,这也能成新党?哼哼,果然只有我等气吞如虎的大智慧者才能阻止得了谣言!”说罢,他绿豆眼一眯,就要移开目光,只是街道上一角意外的白色身影却让他定住了表情。 下一秒,高大帅捂着心脏蹬蹬蹬蹿下楼梯,身后的高三高四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下楼。 下了一夜的暴雨,街道被冲刷的愈发干净。 高大帅跑到楼下的时候,对面饭馆里一个衣着华贵、带着十几个家丁的富家少爷突然张开怀抱、双眼反光的朝着白衣女子奔去,“美人高手!” 高大帅惊怒了,恨不得飞扑过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他并手一指,撕心裂肺的喊道:“放开那个美人让我来!” 花满楼握着小龙女的手往怀里一带,手中折扇顺势顶住了富家少爷好像即将要参加相扑比赛的身姿。 他好笑的问道:“马公子怎么在此?” “扇子公子怎么又是你?”马少爷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怀里的龙妹子,哭嚎一声,嗓音颤抖的哀道:“难道……”你们在一起了? 但还没等马少爷问道自己想问的东西,他的肩膀已经被一双又肥又油的手硬生生的掰到一边,高大帅缩了缩自己肥嘟嘟的脸和肚子,搓了搓手,腼腆的看向花满楼:“这位公子,不知令妹可有婚配?” 花满楼:“……” 马少爷被挤在一边,心有不甘,乐生生的嗤笑一声:“你这个满脸猪油的猥琐男,人家什么时候说过是他们兄妹了?” “不是兄妹?不是兄妹……是爹也可以啊!”高大帅挥了挥手,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表情,他看着花满楼,一双绿豆眼转了转,从袖口中掏出银票道:“只要您把令嫒嫁给我,这白银千两算是小婿孝敬您的!” 这是一张大通钱庄的银票,而大通钱庄正是花家的产业。 花满楼笑不出来了,任谁被说成身边朋友的爹,只怕心里都不会好受。但如果身边是陆小凤或是霞儿,花满楼都不会这般心乱。 只是因为,身边的朋友,还是他过了许久才确定下来的——喜欢的人。 “公子身上有数十种脂粉味,只怕不是家中妻妾甚多便是曾出入某些场合,既然公子放不下自己的花花世界,为何还要来招惹旁的女子?”花满楼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怒气,一个身边有了许多女人的人,为何还要来求娶小龙女? 这样单纯的女孩,应该是被捧在手心照料的,而不是和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住在一处。 花满楼只觉得心绪难平,口气也严厉了许多。 “你知道的太多了!可你知道我爹是谁么?”高大帅再次搬爹,傲然道:“我爹就是名声一直流传在外,却从不曾被人知晓面貌的高太守!”传说高太守自上任太守后,后院夜夜笙箫,几乎从不去处理政务,也因此极少人见过太守的容貌。 高大帅这话说的,已经不能再真实了。 “软的不行我就来硬的!反正强抢民女这事儿也不是本公子开的先例,高三高四,把人给本公子带回去!”高大帅牛气冲天的发话了。 马少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半睁着死鱼眼:“你哪个学堂的?” 高大帅一愣,下意识回道:“松源学堂。” “很好,我是松源学堂门外那条街的老大。”马少爷叼了根柳条,抬着下巴道:“你放学别走!我们好好谈谈!!对了,回去别告诉你爹,这年头靠爹的都不是好汉。”马少爷心里呸了一声,妈蛋,敢跟他学强抢民女,也不看看自己德行!长得比他马少爷圆润一点就了不起啊! 还没等高大帅答应下来,另一边高三高四已经被花满楼点住了穴道,僵着身子站在马路中央,小龙女见花满楼出手,袖中金玲锁将高三高四的主子高大帅捆成一个球,仍回天然居二楼。 马少爷双眼放光,“美人高手果然出手不凡,扇子公子没想到你也很厉害呀!”他拍了拍手,身后走出十几个马家家丁,马少爷做着手势上前一引,诚挚的邀请道:“虽然不知道扇子公子和美人高手为何来到流枫城,但今日彩船上的节目可千万不能错过,马某大不了舍命陪君子一回,这就同两位去走一遭!” 小龙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条很宽的湖,湖面上许许多多的船像一尾尾鱼一样灵巧的穿梭而行。 花满楼感觉到小龙女的好奇,揉了揉她的发顶,“想去看看么?” 小龙女点点头。 马少爷有点喝高了,一个人幸福的走在前面引路,偶尔回个头,突然说道:“扇子公子啊,你回头见着你那个姓陆的朋友,叫什么陆小鸡的,跟他说我爹想跟他谈谈。”马少爷嘀咕道:“这货太能砸了,填坑造房的银子还没赔给我老马家呢……” 花满楼在后面听得哭笑不得,陆小鸡?这形容……倒也形象的很。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七童,你怎么哭啦?”】 独善其身人好心善的富家公子毕竟还是涉世未深,花满楼本以为马少爷口中的彩船只是什么装饰华丽的船只,可当他来到岸边,无意中听到来往客商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花满楼突然生出一种带着小龙女掉头边走的心态。 彩船的确是装饰华美,只是性质却与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身为流枫城最大的一家勾栏院举办活动,其非凡的意义,可想而知。 “咱们租条小船过去,乘风而行,最是潇洒。”马少爷提了提自己的白玉腰带,拍着身上的腰包豪气道:“今儿本少爷决定大出血,你们几个的上船费本少爷都包了!” 老马家众狗腿齐嚎:“少爷英明!” 不多时,赚的前菜满钵的船家拉来了两条船,马少爷当先上了那条大些的船只,站在船头招呼着花满楼二人。 花满楼嗅着空气中传来的胭脂水粉的刺鼻感,微微皱了皱眉,挡在小龙女身前,略显疏离对马少爷的笑了笑:“此处风景独好,我和龙姑娘便不与各位一道了。” 马少爷似乎从他这句话里嗅出了什么趣事,竟然也不再执意邀请,反而暧昧的看了两人一眼,“既然扇子公子和美人高手偏爱这湖上美景,马某便先行上船了!”马少爷彬彬有礼的回应令老马家众家丁不明所以。 马少爷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这群逗比,没见这二人单独相处是想培养感情来着,果然身为一名高智商少爷就是对属下拥有令人意外的智商压制呢……这可真是令他感到非常烦恼呢。果然——人啊,一旦情场失意了,智商就不再捉急了么? 老马家一行人的船只摇摇晃晃的向着彩船驶去。 小龙女当先踏上了后面的那条小船,船板随着她的踏入晃了晃,溅出了许多水花,湖面毕竟是平静的,可即使只是这么一点点动静,却叫小龙女意外的睁大了几分眼睛。 她玩过水,但从没坐过船——原来船是不稳的。 先前看着湖面上一只一只的小船任意穿梭,就像自在鱼群里求食的小鱼,船家操控着双桨,让船只比马匹在陆地上还要灵动。 脚踏实地固然可喜,但踏在船上,随着水面晃动,却恍然有一种走在水面上的感觉,湖面上的风也带着潮湿的气息,就像百花楼的小阁楼——即便被曝晒上好些天,只要有主人在家,便一定满楼都是水汽的味道…… 她好像有些想回百花楼去了。 小龙女怔怔的发愣,突然提起裙摆,蹲下身子撩拨了一下水面,上面荡起了一波涟漪,湖面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和身后的花满楼。小龙女看着他的影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水面圈了几圈,影子果然打散了,支离破碎,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小龙女露出一点白牙,像是做了坏事得到满足的小孩子,再次用手指画了个圈,看着影子一点一点在水面碎掉重组。 身后的黑影冷不丁的也弯下腰,伸手舀起一捧湖水,轻轻拍在她唇边。清凉的湖水带着特有的柔软从精巧的下巴滴落,小龙女惊讶的回头,只见花满楼整个人好像融化在浅浅的微笑里。他将舀水的手背在身后,黑黑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微挑眉道:“龙儿,我都听到了。” 小龙女被抓了个现行,惊慌过后,同样挑了挑眉,伸手舀出更大的一坨水,使坏的往花满楼身上泼去,听到对方“暗水泼人”,花满楼勾唇一笑,随手翻出折扇不慌不忙的挡了下来,很轻易的样子。 小龙女眯了眯眼,突然上身后仰,整个身体柔软的不可思议,就像一根柳条一样在船板上方腾空而起,袖中白绸倏地一声从袖口中划出,化成滚圆的形状,舀起巨大的水波,向着花满楼这个唯一的目标泼去。 船家柱着双桨啧啧赞叹一声,心道,花公子您可真玩大了。 果断的,伴随着小龙女欢愉的轻笑,翩翩公子立马变成了翩翩落水公子。 花满楼一柄扇子自然挡不住太多水注,只得淋了一身的湖水,无奈的“看”着船板上怎么都翻不起身来的锦鲤,一只一只放回湖里,花满楼此时无比庆幸——还好陆小凤不在这里,否则这些鱼只怕在受惊之后又要满足此人的口腹之欲了。 小龙女轻轻巧巧的踏在船板上,收回手中白绸,她头一次玩的开心极了,只是现在见花满楼身上全都湿透,却又有些后悔了,小龙女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给花满楼擦净了脸,看着他依然浅浅的笑颜,犹豫了半晌,闷声道:“七童,你生气了么。” 花满楼摇摇头,“没有。” “我把你弄湿啦,你怎么不生气?”小龙女有点疑惑了,*的一定不好受。她捂着他的衣袖,帮着用内力蒸干了对方大半个袖子和衣襟。 “当然不会生气——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龙儿笑出声来。”花满楼摸了摸她只到自己下颚的脑袋,深黑的眼睛一抹温柔隽永在眼底。 远处彩船上爆发出一阵人潮声,湖面船板上还向下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叮叮咚咚,犹如美妙的乐曲,花满楼的声音淹没在人潮声中,然而人在附近的时候却依然可清晰入耳,他手心微微有些发汗,心底滚烫炙热就像薄冰之下的涅槃之地,火苗灼烧着。 花满楼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你那么开心,我又怎么会生气?” 小龙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两者的关系,不过她不爱刨根问底,问过一件事得了回答,便不再追问。 花满楼对她的脾性又喜又气,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抓住她的手腕,突然以一种很静谧的姿态将她定格在他的对面,花满楼眼睛很漂亮——再没有比现在更漂亮的时候,乌黑的瞳仁能倒映出人的影子,里面满山满水都似乎成了朦胧的并不存在的虚像,而只有那一道人影塞满了整个空间。 即使谁都知道他看不见,但他却好像把曾经所知的整个世界都装在了心里,只将剩下的一个人保护在眼睛里,保护在那双没有焦距、却温柔蕴满笑意且黑的发亮的眼睛里。 “龙儿,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就如昨夜暴雨一般极尽深处却骤然戛然而止,毫无预兆的,前一刻还面对面站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姑娘,下一刻便无力的跌在他怀里,仰头咳出一口鲜血。 花满楼脊背一僵,几乎就在一瞬间褪尽了脸上任何一抹的血色。 他慌忙的摩挲着小龙女的脸颊,上面沾满了鲜血,刺鼻的人血味道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他喉咙里灼烧着,发不出声音来。 怀里的身体比任何一朵花都来的柔软,手臂接触的肌肤是寒冰一样的温度。 他向来知道这个姑娘身体从来比旁人凉的多,就像没有温度一样,可知道现在他才惊觉——不是的,这不应该是天生的,也许她会冷,会痛苦,或者会像现在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触发了什么,咳出鲜血。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承诺过,要照顾好她的,他就像对待一个小女孩一样,希望她能无忧的生活,每一天他都能听到她晨起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偶尔说话的声音,站在阁楼向下看着静静的声音,他带着她在身边,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才恍然领悟,原来喜欢上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一种来自莫名的尖锐声音从胸臆发出,刺穿他全身的骨骼。 他喜欢上了一个能让他感动、能让他担心、能让他照顾的小女孩,她干净的就像山泉的水源,甜美的令他忍不住要去触碰。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掌心着她冰凉的脸颊,心疼的难以复加,他听到自己用比以往更为低沉、更为温柔的声音掩饰掉胸口扩散开的凉意:“龙儿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会没事的。”他想看看她的样子,他想知道她伤到了哪里,但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俯身将小龙女抱在怀里,接触到对方的身体,连自己的血液也沾染上了愈发冰凉的温度。 这时候他才听到小龙女细若游丝的声音,还带着无奈的轻笑,她唇边又咳出一道血丝:“我只是……太久没这么开心了。” “师父说……若要习练玉-女-心-经,未练至大成便要忘记喜怒哀乐,否则内劲不稳,必入心腑——现在大抵是应了师父所言,受了内伤啦。” 小龙女伸手抹去花满楼脸上被自己蹭上的血迹,突然怔住了。 “……七童,你怎么哭啦?”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好想哭晕在茅房啊!】 ——未至大成便要忘记喜怒哀乐,否则内劲不稳,必入心腑。 就如现在一般么?花满楼怔忪半晌,轻声问:“还要多久……才能练至大成?” 从开始习练内力时便要无悲无喜,花满楼想象不出一个常年居住在古墓里的小姑娘如何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下去。 他感到快乐的时候,从来都会浅笑会微笑会放声大笑,而她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被允许。 他一直以为漂亮的女孩子要开心的多笑笑才阳光些,只是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情,也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对方这样完全信任的去被动接受,才最容易受伤。 “若是以往在古墓里,师父还在时,自是可以继续习练。”小龙女搭着他手心传过来的内力运气功力,游走肺腑经脉,一边专心的运功疗伤,一边认真的对花满楼说:“可现在不行啦,师父走了,‘玉-女-心-经’又须得二人同练才能进境,若是只剩一人便再难有寸进。” 说着,她突然看向花满楼道:“七童,你能帮我一起练么?” “能!”花满楼想也未想便答应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人,也不是因为他总会去帮助别人的本能。 他这个时候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上官丹凤原本不是要去薛家的,真正说起来,她不过是半路上遇到陆小凤,好奇之下顺路跟过来罢了。只是看了两人一阵打情骂俏后,上官丹凤总觉得像陆小凤这样的浪子可能会乐不思蜀,将金鹏王朝的事给忘在脑后,于是现身出来提醒。 却没想到,这一出现,却是被薛冰往脸上踹了个正着。 一圈脚印留在脸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上官丹凤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铜镜里熟悉又陌生的脸,手指沾了一丝透明的液体在边面部缘处揉了一圈,一张精巧的犹如真正人脸的面具从面部剥落,这是伪装成上官丹凤所需要的面具——而她真正的脸要比这面具好看许多倍。 揭下面具,铜镜里的人立刻便换做了上官飞燕的脸。 只是这张曾经美艳的脸,让许多人醉生梦死的脸,如今简直不堪入目——除去眼睛周围的皮肤还算得上细腻完好,其余整个脸颊和嘴唇全都肿的一个顶两个的大! 通红到发紫,像是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形容美女的弧度。她引以为傲的锥子脸,曾经尖尖小下巴,现在甚至比刚出生的婴儿下巴还要敦圆! 上官飞燕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以为自己的美貌会永久保持下去,就算过上再多年,她向姐妹们讨要秘方,总会维持容颜不变,可这一切都被百花楼那群该死的蜜蜂给破坏掉了! 看了那么多大夫了,到头来居然每一个都无可奈何的告诉她,她的脸无法医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能让人疼痛难忍,而且功力不济的中毒之后极有可能失去性命。 百花楼的蜜蜂怎么会有毒?这个世界都怎么了?传言中花满楼从来都是一个翩翩君子么,又怎么会在百花楼上养有毒的蜜蜂? 上官飞燕越想越烦躁,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有些东西……似乎从一开始便不再受她掌控了。她想让花满楼爱上自己,却意外的抓错了人,她扮作上官丹凤与陆小凤玩暧昧,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小凤这样一个只要是个美人都能引诱的了的江湖浪子,却意外的未能被她钓上钩! 简直万事不顺! 上官飞燕气的脸蛋扭曲。她的五官不可谓不精致,她比她表姐金鹏王朝的公主上官丹凤还要漂亮许多——但多了几只燎泡之后,就显得有些吓人了。 门外突然被人推开,萧秋雨和柳余恨两人踏入房间。 二人的视线正对上上官飞燕抚着脸的手。难怪上官飞燕这些日子……即使不必去扮演上官丹凤的时候也依然带着面具,这种突然而来的即视感实在有点强烈。 萧秋雨瞳孔一缩,后退了一步,而柳余恨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后面却很平静。 上官飞燕尖叫一声,一手挡着脸,眼睛恨恨的盯着自己的这两位裙下之臣:“都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在意自己的容貌。 萧秋雨听从吩咐双手抱剑后走出门,而柳余恨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静静的看着上官飞燕的脸,眼中没有任何色彩——完全静止的一片灰暗和死寂——就像他为上官飞燕而毁容的这张脸。 但他柔软灰寂的目光在上官飞燕看来,却好像比刀子还锋利。 “你怎么还不滚!”上官飞燕不愿意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别人的目光下,每出现一刻都像是在刑场□□着被凌迟一样,一寸一寸,将自己的血肉□□出来,她会害怕的发抖——她应该是最完美的女人,获得更多的爱恋和忠诚。 “没有那么麻烦,如果医治不好,大可以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每一种毒,拥有它的主人,一定会有解药。”柳余恨说着,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不是安慰的语气,只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与他无关,但他还是说了。 他的江湖经验很宝贵,可以帮助他守护他喜欢的人。 柳余恨一只手捏住腰间的剑柄,套在剑鞘里的剑尖微微颤动,他转过身,一只脚踏出门外,叹了一声:“就算你一直这样——也是没关系的。” 是的,没有关系。 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你的容貌。一个连自己的容貌都能一手摧毁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喜欢的人是否足够美丽?——你也许是个贪财的人,也许是个毒辣的人,也许你只会利用别人,却依然有人爱你如生命。 大门被人从外面紧紧扣上。 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远。 萧秋雨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回首看了一眼沉步走来的柳余恨,从腰间拎出一只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水顺着火热的喉咙淌入整个胸腔,余下的酒水全都进了胸前的衣衫,前襟湿透。 萧秋雨扔掉酒壶,大步走出院门,低声轻吟:“秋风秋雨……愁煞人——” 柳余恨停下脚步,怔忪的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紧紧闭上的屋门,黑色沉寂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内的影子,忽然运起内息、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径直跳上屋门对面的一处屋檐。他沉默了半晌,抚了抚剑柄,缓缓地直身坐下。 屋门动了一下,带着面纱的上官飞燕运起内力,脚下踩着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往百花楼的方向飞身而去。 —— 陆小凤再次来到百花楼的时候,受到了玉蜂的亲切对待——陆小凤敢确信,这一次绝对!绝对是人为的! 玉色的蜜蜂糟蹋完花,自娱自乐的玩得好好的,可就在陆小凤踏入小楼的一瞬间,嗡嗡嗡的严阵以待,先是摆成佛掌大手印的架势,来了一招‘如来神掌警示牌’将陆小凤自下而上拱到半空中。 随后这些经历使不完的东西又开始变阵了! 败了一个‘拈花一指’的poss,就像一个大型手掌似的用中指和拇指提垃圾一样提着陆小凤的衣领进了百花楼的小阁楼,随后从他屁股后面安了个玉蜂阵组成的弹簧,“噗”的一声,把人放了出去。 陆小凤顿时在外力的帮助下,以千军万马之势直冲后院! 陆小凤直接脸裂了。 卧槽花满楼我要抗议,求别让你家妹子养蜜蜂了好么……每次来上这么一回,让我们如何继续愉快的玩耍啊! 楼下买糖人的老头俩眼一眯缝,顿时大惊失色:“坏了!这蜜蜂成精了!” 身边烙饼的大叔扯了扯他的衣摆,抠鼻道:“老爷子您新来的吧?那是花公子家养的蜜蜂,不怎么乱咬人,就是老调皮,就跟——护院的狗一个性质。这要我说啊,要成精早成精了,我等到现在还没等到有一个化形呢。” 糖人老头一脸震撼,大吼:“哎呦我的老天哎!” 烙饼大叔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捋了捋胡须沉吟一番:“有哪里不对么?” “花满楼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此时百花楼后院小假山上,陆小凤失魂落魄的趴在朱停送来的自制喷泉底下,淋了一身甘露。 后院白衣飘飘的两人收了剑,静立两旁,小龙女疑惑的看向陆小凤的方向。 花满楼一脸同情,唏嘘:“陆小凤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 “这几日玉蜂可以自己组队摆阵型了,还能主动出去觅食——龙儿说它们这是长大了,不过……没想到就是长大了,它们还是这么喜欢和你玩。” 玩??!他都快被欺负死了! 陆小凤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捏了捏太阳穴,一时没忍住眼圈红了——好想哭晕在茅房啊!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幸好,在此之前,他还不曾错过她。】 “我能感觉到,你好像有心事。” 花满楼确定一件事不需要过多考虑,他能感觉到的真实,甚至有时候比陆小凤缜密的分析或推理都更要管用的多。 陆小凤的确有心事,跟玉蜂斗智斗勇的累了,心里头压抑的东西,趁着他偷闲的时候,又一瞬间齐齐的涌了上来。 百花楼后院寂静的石桌上,已经摆了三盏茶。 上好的茶叶,甘露冲泡,是花满楼的手艺,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永远都是沉稳的、优雅的——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院子里幽幽茶香肆虐。 但陆小凤没有下来品茶,反而背着手高高地站在假山最突出的一块石头山,一派宗师风范。他身上被泉水浸湿的衣服、衣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从细细密密的流淌,变成一点一点的砸落,声音极为悦耳。 花满楼缓缓地摇了摇扇子,突然想到了当日马少爷记不清陆小凤名字的时候起的别称。如今这人落了水,反而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生物的另一种表现形态了——拔毛凤凰下水……落汤鸡。 “萧秋雨死了。”陆小凤笑了笑,他的笑看上去并不显得愉快,而是带着几分寒意,因为他的心在发寒,“在我来的路上——他是被一辆马车推下来的,最后冲向我的时候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也许是一件很重要的秘密,但他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十几米的长街,人来人往,却有一个浑身带血的人站在烈阳下拼力奔跑,他的头发是血染的红色,双眼双耳鼻子嘴巴没有一处还是完整的,甚至咽喉上手腕上膝盖上……足有十七处滔滔的流血——他的胸腔里发出嘶吼声,就像雪地里的狼王,最后一次扬起脖颈对月长啸,伴随着啸声的停止,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前几日还跟在他身后、逼迫他相助丹凤公主的断肠剑客萧秋雨,如今成了无用的弃子,然而他还未曾被弃之如敝屐,反而榨干了他的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我追上了马车,车夫也死了,车里摆着一对银钩,挂着写了血字的黄麻布——‘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陆小凤淡淡的陈述,眼底闪过一道冷光:“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设计整个事件的主人在激我,他熟悉我的性格,知道越是这样说我便会越要管下去,他知道这就是我陆小凤。” “——这个人也许是大金鹏王,也许是其他人。” “可总有人明知道前面是个陷阱,却偏要往里面跳。”花满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陆小凤,如果你现在撒手不管,那么我想不论对方设计了怎样一场阴谋,到头来也绝不会成功。” 陆小凤挑了挑眉,撩起红披风跳下假山:“既然他已经算准了我的脾气,那么也一定算准了——就算明知是个陷阱,我也一定会跳下去。” 陆小凤来的匆忙,这些日子他总是很忙的,除去看望几位红颜知己的时间,其余便是被金鹏王朝的人轮番骚扰——明面上的一部分人生怕他不帮忙要回财产,暗处的一部分人想着法子刺激他的牛脾气,让他非查不可。 所以他今日来百花楼也不是为了喝酒的,他手中有两份请帖,备了美酒的洗尘宴,署名是霍天青。 霍天青,珠光宝气阎府的总管。 两个请帖,一个给了陆小凤,另一个自然是给花满楼。 霍总管每个字都是把笔墨蘸的饱满后,才写下帖子。即便对方是看不见的瞎子,也能用手指凭感觉摸出来。虽然花满楼不是普通的瞎子,但他依然感到霍总管的周到——有些事,对方能不能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又是令一回事。 然而当花满楼的手指真正触及到帖子的后,他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了,细白的指尖轻巧的划过微凸的笔墨,上面端端正正的字体无所遁形。 霍总管的确是个细心的人,他细心的知道百花楼不光有花满楼一个主人,同样还多了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在他给花满楼的请帖中,写的是家属——花满楼的家属,龙姑娘。在霍天青看来,住在百花楼,是与不是花满楼的家人,都不重要,他所做的只是力图精确。然而等到帖子到了花满楼手中,这位翩翩佳公子不过只用手指读了一遍,便红透了半张脸。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赴宴前,我还需做一件事,若这件事能在规划内完成,当日也许能来得和你一同及赴宴。”花满楼知道陆小凤为什么对请帖如此看重,因为珠光宝气阁的当家人阎立本,便是当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陆小凤道:“什么事这么严重,需要我帮忙么?” “我的内功须得二人同练方可进入大成,七童这些日子会帮我。”小龙女淡淡道。 陆小凤咋舌,两人同练?还有这种内功?……想必又是那位惊采绝艳的祖师婆婆创出来的功法——总觉得对方祖师婆婆的传说很梦幻啊。 “修炼途中最忌打扰,你若真想帮忙,便将百花楼闭门的消息传出去即可。”花满楼笑了笑,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古怪起来,他抑住更加愉快的笑声,转而故作沉吟道:“陆小凤,听马府少爷说,马府老爷子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想要请你过府一叙。” “……”陆小凤:“如果对我念念不忘的是个美女,也许我还会高兴一点,尤其是——如果像龙姑娘一样漂亮,那就实在太美好了。对了,马老爷子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见陆小凤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总是忍不住要调戏小龙女,花满楼生生咽下刚到嘴边的“赔款”二字,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听说陆大侠‘怜香惜玉’‘花名在外’,也想把自家的女儿介绍给你呢?” 陆小凤搓了搓手,心里发烫,虽然直觉中这可能不是真的,但……万一呢?——陆小凤向来管不住他热爱美人的心,正如他管不住自己的“你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的牛脾气一样。 —— 玉-女-心-经的外功,一为玉女剑法,一为全真剑法,原先古墓中恰有全真剑法的招数,小龙女和花满楼练起来自然不费力。玉女剑法向来是克着全真剑法创出,因而两人一人以全真剑法,另一人便以玉女剑法破解。 外功练得极快,小龙女和花满楼做事的时候都比旁人要更专心些,虽然花满楼原先并不记招数,但这两种剑法一克敌一破解倒是极为有趣,他每每以剑与小龙女相交之时,心中悸动,却又总觉得手中的剑招添了几分圆润如意之感。 未过多时便要习练玉-女-心-经的内功,这内功同样需要一门全真内功做辅,然而以往古墓里却没有全真内功的记载,小龙女也无从得知。 花满楼轻叩扇面,皱眉思索半晌,“……‘大道初修通九窍,又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龙儿,全真内功可是这四句?”[1] 小龙女一怔,心中将四句歌拆开细辨:“听起来与全真剑法的确一脉相承,七童,你怎么会全真教的内功?” “与你一同练习剑法时我便有所怀疑,没想到果真如我所想……六岁之时,我曾偶然救助过一云游道人,那道人赠我一本书,并教了我两手剑法。初时我并未想到这些,但那些剑招与全真剑法却有相似之处……书本上所写的便是我方才所念的道歌。”花满楼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全真教这个名字时,便有一种意外熟悉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因为担心小龙女才思虑过重,没想到这一番练剑竟把他儿时的记忆唤了出来。 小龙女怔忪在原地,既然有全真教的道士,怎么却没有终南山和古墓派?难不成那道士也是同她一般,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就下了山么? 小姑娘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了。 花满楼揉了揉她的发顶,心知她定然是想起自己的师门。花满楼心下一叹,现在得知全真教的道人也曾出现,只怕这世上也许当真有个古墓派,但现在……他已经不确定自己到时候还会不会舍得把人送回去了——幸好,在此之前,他还不曾错过她。 以后,将来……同样不会。 小龙女伸出胳膊握了握花满楼的手指,稍抬了抬头,看着他的正凝视着自己的乌黑双眼,慢慢展颜微笑:“七童,既然有了全真内功,我们便练得成祖师婆婆的内功啦。”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两派内功相合便是天下少有的双修之道】 花满楼细心听着,微微一笑,小姑娘的声音都不似以往的冰冷了,反而多了些简单的雀跃之情。不难发现,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慢慢变得快乐——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是个快乐的姑娘。只要没有那种功法诡异的束缚,她能更健康的生活下去,让他能看到她拥有很好的胃口,充足的睡眠,每天都开心。 花满楼心中仿佛有无声的花在绽放。 他觉得冥冥中似乎有天意促成,古墓派的功法居然还需要旁的功法做辅助,若非他对年少时期记忆深刻,此刻怕是再怎么也寻不到全真教的道歌——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 …… 意外获得了所需的全真内功,小龙女埋头在屋子里推演了许久。 古墓里的全真武功并不少,除去原本不能得到的全真教内功,其余剑法外功倒像是把人家整个大教里的武功都搜罗了个遍一般,此时合着全真教的内功,原本略有缺陷也还算圆润如意的剑法如今总算是有了些许弥补。 小龙女同样心知,不论古墓中人再如何厌烦,全真教依然是天下第一大教,而王重阳这个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实至名归。 不同领悟的人使用同一种剑法,威力也殊为不同,即使玉女剑法能够破解掉全真剑法的任意一招,但只要是能够领悟全真剑法精髓的人,倘若再以内功相辅——以第一路剑招的前半段迎敌,再以第二路剑法的后半段退敌,便是玉女剑法也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招。 花满楼说的没错,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剑法。当所有人的剑都在眼里的时候,他的剑法在心里、在耳朵里、在风声里。 他对任何事都很有天赋。 小龙女看着自己记下的满桌子的武功,手肘与桌面齐平,手中笔尖微动,寥寥几笔,白纸上赫然便现出一个熟悉的轮廓——花满楼饮酒的时候,五根手指弯曲的优雅弧度,就像他脸上时常挂着的融融笑意一样……可爱。 稍显疑惑的看着不经意被涂鸦的纸张。 浓黑的墨笔悬在上方,小龙女脊背挺直着端坐在木椅上,细细打量这幅简笔图,微抿了抿唇,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微颤的笔尖轻轻下落,男人执酒的石桌旁,少女的轮廓渐渐成型,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似乎正在平静的凝视—— 分明是极其白皙的纸面,却隐隐勾勒出夜幕降临和月色朦胧的惑人痕迹。 …… 花满楼走上二楼,在一处房间外停下脚步,听到里面传来的墨笔摩挲在纸面的沙沙声音,微皱的眉头半点不曾放松下来。想着三日未出房门的人,他抬手轻敲了敲门,即使知道对方一定发现了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但他还是决定叩门提醒。 倘若这一次她再不出门,他也要将饭菜送进去。 门刷拉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素衣少女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眼睛却黑亮亮的,冰霜的眸色看清来人瞬间化为水一般的润湿,晶亮的清晰可见,“两门内功我都记下来了,两人一同行功,内力游动经脉中会有许多惊险,须得一人为主,一人为辅,相并而行,也好时时监看。” 花满楼静心听着,然而听到对方下一刻所言,他心中一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但若要练经上的内容,还需寻空旷无人之处,敞开通身衣物,使体内热气立时散发,否则倘若叫它郁结体内,重病伤身或未可知。”小龙女淡淡道,半晌微垂下眼,轻声道:“七童,你可知……哪里有遮蔽之处?” 若是两个女子倒还罢了,但一男一女之间,确要遮蔽一番……花满楼揉着眉心,只觉得这随着功法而来的一重一重的难题,着实令他应接无措。 他既然喜欢一个人,就断然不会不顾她的名节。 更何况——敞开衣物与心爱之人修炼内功,他虽是被当做君子教养,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即使他看不见什么,但明知道对面的情景,如何又能真的保证自己不会坐怀不乱? 花满楼摇了摇头,心下苦笑,想来如果是陆小凤面对自己这种状况,只怕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花满楼走下楼梯,一阵清香传来,他顺着墙根触摸,一丝细小的藤蔓顶端划过他的肌肤,其上有柔柔开放的花蕊,花满楼一寸一寸的摸索着,突然眉毛一挑,低低的轻笑出声——竟是类似爬山虎一样形态的红蔷薇。 空气中还带尤带着花瓣汁液的甜香。 —— 修炼玉-女-心-经须得寻到不能被人打扰的干净旷野之地,最好是花草齐生、空气清新之处。这样的地方虽然并不多,但好在百花楼都堪堪符合——后院除去假山蜂蜂箱,有更大一部分面积都种满了花草,比阁楼上的种类还要繁多,尘世的喧嚣半点都没有沾染到优雅的小楼,整个百花楼就如花满楼这个人一样,清新,淡雅。 黄昏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花满楼站在院中,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四处空旷,满地的青草随风浮动,就连原本的石桌石椅都搬走了。 一只拇指大的玉蜂绕着他转了一圈,好奇的巡视着眼前巨大的蔷薇花蔓,似乎对眼前枝繁叶茂的鲜艳花卉比较有兴趣,耳边风声加剧,花满楼即刻对着它的小脑壳轻轻地屈手一弹:“莫要调皮,这里可不能吃。” 玉蜂不满的嗡嗡两声,屁股一扭,气腾腾的往楼上去了。谁也没准备让这群小玉蜂守着小楼,就算是长大了,也依然贪玩又贪吃,太不靠谱了。 花满楼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玉蜂和它主人倒是差不多—— 都像个孩子似的。 小龙女在后院四周系上铃铛,每一条绳子上都跟着五六只小铃铛,一旦有人在他们专心修炼时踏足此地,便必定会叮当作响,两人也好有个防备,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一旦运功便不可被人打断,若有一人被迫中止,另一人必定内力反噬。 她转身望着眼前一大丛蔷薇花蔓,慢慢走向花卉隔开的右侧,微微抬眸:“七童,你已经准备好了么?” 花满楼点点头,“可以了。” 他盘腿端坐在左侧,摒除掉驳杂的思想,抽开帖置于腹部的腰带,随着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剥落在地,他身上只留下丝薄的亵裤,上身裸露,夜里微冷的水汽和空气紧紧贴吻着白皙的肌肤,从胸腔处向外泛起一抹凉意。 夜晚的确很冷,但心口却是滚烫的热度。 头一次在屋外“衣衫不整”,花满楼甚至不敢太过注意对面的动静,只是当一只小手犹豫着伸过花蔓中,触及花叶的窸窣声音顺着风声传来,花满楼心下一动,立时以左手抵了上去,也许是紧张所致,对方的手心——就连掌心的纹路都细腻的令他脊背一僵。 假山下的泉水欢快的突突涌流。 小龙女闭上双眼,引导着体内冰凉的内力顺着右臂冲入花满楼掌心的经脉,另一股炙热的暖流同样潮水一般向着她涌来。 王重阳早先是纯阳门下,传下的全真内力自然也是以修习阳气为主,这一股来势汹汹的热息在小龙女内力的中和作用下渐渐温顺下来,虽然温度不减,但于经脉中来去无碍。只是抵掌相对的两人却渐渐开始发热。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染上了热嘟嘟的气息。 静谧中,花满楼却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对面的人早已和自己融为一体,内力穿行过经脉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在和情人唇齿相交的温情一般。 他心下暗念清净,心道只怕这功法正是为男女所创——两派内功相合便是天下少有的双修之道,只怕龙儿的那位祖师婆婆与这全真教的创始人……有或未言说的关系罢。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莫怕,七童在。”】 深夜的小楼无声的静谧,上官飞燕踏着朱红色的墙壁轻身上了房顶,她手指摸了摸自己肿得发紫脸颊,愈发小心的踩在屋顶贴合严实的瓦片上。小楼里寂静无声,没有灯光,上官飞燕来来回回查探了好些趟,却发现整个二楼的房间空无一人——而无论是房间角落的药箱里还是桌面上都不曾放有蜂毒的解药。 偌大一个百花楼……居然连一瓶解药都找不到! 上官飞燕小心翼翼的退出小楼,站在屋顶上失落的徘徊四顾。她飞身来到后院,一边躲避着那些白色蜜蜂的踪迹,一边心下愤恨不已。若非第一次着了那群蜜蜂的道,蛰的脸和屁股上都肿起了大包,她又何苦大老远的跑到这百花楼来?——也不知花满楼这个所有人口中乐于助人的翩翩君子,如何会想要养出一群带蜂毒的畜生来的。 上官飞燕低叹一声,随手挠了挠屁股上的瘙痒——看来若想得到解药,只怕还得找到花满楼这个主人才是。 屋外明月被雾气遮挡,看上去有些朦胧,就连空旷的后院都有些看不清晰。 上官飞燕顶着头上两条被风吹拂到甩来甩去的长辫子,一身黑色便服,踏着满是青草味的地面四处张望。 难道花满楼出远门了? 上官飞燕手指扶着身侧巨大的假山,右脚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却听得耳边突兀的“叮当”一声,铃铛的声音在深邃的黑夜恍如洪钟,上官飞燕吓得身上汗毛乍起,她整个人做贼心虚的僵了一下才缓缓蹲下身子。 只见距地面半尺的地方,一条细长却编织的极为紧密的黑色绳子直直的拦在她脚下。 夜风微凉,上官飞燕后背的冷汗也变得冷飕飕的。 她手指拨弄了一下小巧的铃铛,发现除去手中铃铛的声音,四周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个陷阱。 好像只是一个白日里被顽皮的孩童系上的铃铛,夜里忘记解了下来。上官飞燕收回摸着铃铛的手,神色疑惑的站起身,手指不由得握上腰间绣包里已浸了毒的几把飞燕针。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座百花楼的后院,似乎处处都透着诡异。 上官飞燕抬脚踏过挂着铃铛的细线,向前走了一步,下一秒她引以为傲的挺翘胸部却又不经意碰上了第二只铃铛,这一只铃铛同样被人用黑色的细绳固定在半空中,其形状、大小、材质、颜色都和先前的那只一般无二,叮叮,当当——夜风中小巧铃铛清脆的响声好像正在提醒着什么。 —— 与上官飞燕仅有一假山之隔的蔷薇花蔓中,几乎就在细微的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花满楼紧闭的双眼倏地一下睁开,原本温润的气息一瞬间变得紧蹙起来。即使先前一直沉浸在钻研内功的过程中,花满楼却也能立即明白过来—— 现在,正有人踏足此地。 原本花满楼的“闻声辨位”功夫便已练至出神入化,再者两人修炼的内功凶险性较大,因而主导的一方乃是对玉-女-心-经早有心得的小龙女,花满楼只是运功做辅,所以在突发情况下,花满楼的注意力还是隐隐覆盖了整个院子。 来人脚步急促,像是正在百花楼寻找什么似的,且食指和中指捏住铃铛之时极有力道,应当是善使暗器的人。 花满楼呼吸一顿,百花楼的夜晚向来安静,就算是偷窃的小贼也绝不会在空荡荡的后院逗留太久……可如果来着是敌非友,心怀不轨,只怕就麻烦了。他和龙儿修炼时不得间断,否则内功反噬,受影响最大的也毕竟是龙儿。 更何况,他身上衣物尽褪,脊背赤-裸,想来对面的小姑娘就算不曾褪尽衣衫,也必定只是薄薄的一层亵衣……花满楼心下一念,却觉得发烫的身体更为炙热了,他低下头,狠狠闭上眼睛,努力将头脑中的遐思斩断。 只是越发隐忍,心口喷涌出的爱恋之情却愈发顺着经脉、在他身体各处游走叫嚣,好像真的要将他焚烧了似的。 假山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出其不意的黑色细绳在夜里极难被发现,因而又有一两颗铃铛同时被触发。 小龙女秀眉微皱,侧耳倾听,同样感觉到脚步声的逼近。 古墓派的玉-女-心-经内功共有九段,此时她引导着内力按照不同的坐姿辅政脉络,再传至话蛮路体内,丹田处冰凉的气息彻底被灼热的内力替换——此时正练到第四段关键的当口。 只是远处的人渐行渐近,叫她不由得咬住了唇,以免自己发出声音。 上官飞燕自踏入后院便开始接二连三的触碰到铃铛,此时她若是再想不到这院子中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也不用叫上官飞燕了。探险的心理想来都是充满了兴奋和刺激的,她沿着假山走到转角处的最边上,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有些犹豫了,如果后院无人,那么又为什么要挂这么多铃铛做警醒呢?想了想,上官飞燕站在原地,身子轻巧的贴在山石上,对着假山后的方向轻声道:“有人么?” 很轻的声音,是普通人不用心去便听根本听不到的声音,然而就如响铃一样,在黑夜里好像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好多倍。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但花满楼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没听到过这样一种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深究这些。 花满楼左手与小龙女的右手相抵,右手迅速拨开蔷薇花的花蔓,大片花蔓瞬间压低,无数蔷薇花瓣缤纷落地,只是如此美景在紧张的黑夜里却无人欣赏——漫天花雨下,男人整个人身体从花蔓展开的空隙中窜出,他左手不离对方的手心,整个过程运功无碍,站在小龙女背后俯下身子,右手的手臂却直直的从她紧致的腹部环绕,紧紧的扣住她左侧的腰肢。 明明是同样炙热的身体,花满楼的掌心触及在隔着薄薄衣料的肌肤时却觉得肺腑的热气立时得到了压制,内力蠢蠢欲动,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对方的身体一般—— 这一刻,花满楼比谁都清楚,会产生这种想法,绝不仅仅是因为古墓派的双修功法。 …… 世人皆认为花满楼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但他绝不是瘦弱的书生。 常年的练武带给他白皙却依然强壮的胸膛,心脏有力的跳动,即便小龙女不去注意却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一下比一下更有力道,就像体内偶尔潮水翻涌的内力,瞬间勃发,她心下紊乱,只觉得花满楼的呼吸愈发灼热,充满了某种浑厚的气息。 小龙女脊背一僵。 灼烧在颈间的呼吸将她承接的那一小块肌肤都染上了浅浅的红晕,她收敛心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朦胧情绪堵在心口,好像化成了一只小小的结,全身穴窍一个一个渐渐通畅,可唯有这个地方,却怎么运行内力都无法缓解。 小龙女疑惑的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假山后原本略显犹豫的脚步声,突然比之前更快速的逼近。方才花枝断落的声音已经将上官飞燕强烈的好奇心提起,防守的这么严密,百花楼的后院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于秘密的东西,上官飞燕一向很感兴趣,因为那有可能是——足够丰厚的宝藏,或是传承百世的天下奇珍。 百花楼的主人是天下首富花如令的第七子,不排除百花楼中可能有花家传承至今的宝物! 上官飞燕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细数着愈发清晰的脚步,花满楼扣紧小龙女一直保持僵直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莫怕,七童在。”声音低沉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却如足年纯酿一般悠远的好听。 “——龙儿,抱紧我。” 伴随着短促的最后一句话,两个人向着假山下的泉水倒去,花满楼轻巧的勾着小龙女的腰让她覆在自己背上触水而下。两人沉下的身子没有发出半分响声,就连一丝水花都没有冒出,就好像放生在水中的鱼儿一般,水面上隐约的影子顺着水流极快的游向别处。 冰凉的水流顺着单薄的亵衣贴合进每一寸皮肤,小龙女的样貌在水下也变得模糊了许多,乌黑的长发在脑后微微散乱——好像斑驳的阳光下缓缓绽开的某种黑色花朵。 她指尖微颤,一根一根玉色的手指慢慢贴合在花满楼劲瘦的腰上,每一处指腹都仿佛触摸到了天际阴阳在黎明前的震动—— 那是极沉稳的脉搏。 她心中颤动,轻吐出一口气,水泡咕嘟嘟的声音在耳边一点一点向上翻涌着冒出。花满楼转过身,将她环在胸前……过了半晌,才缓缓落下手掌,勾下一缕她融在水中、早已完全浸湿的柔软秀发。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炙热的唇触碰上对方的脸颊——柔软而清凉。】 水下的世界是单一的,耳中所能听闻的声音,除去暗涌滚动的水声再无其他。两人泥塑一般保持着贴近的姿势,掌心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交互进体内,花满楼尽量宁心静气,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几天前流枫镇的那个夜晚—— 原本掩埋在记忆角落里的缱绻一寸一寸侵蚀着他安宁的神经。 内力游走生生不息,小龙女直觉中向花满楼凑近了一些,掌心交互的运转果然加快了许多,她凝神片刻,深觉自己找对了地方,于是闭着双眼更靠近了些,心经上的内功立即过了第五段,甚至还在以更快的速度往第六段冲去。 ——直到额头生生在前面结实的胸膛上,柔软的唇不小心划过男人胸口的皮肤。 细小的撞击在水下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远远及不上此刻温热的触觉,花满楼全部的经历都仿佛延伸到了胸口的柔软上,他低低的闷哼出声,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抑制住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环住纤腰的手指却渐渐收紧、猛然顿住。 …… 深黑色的短靴踏过假山前的青草地,面前是一丛宽如屏障的蔷薇花蔓,地上已经落了满地的蔷薇花瓣,在不甚清晰的冷月下须得走近才能看得清。上官飞燕一步一步踩着花瓣,轻嗅着空气中凌乱的香气,环顾四周,最终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会没有人? 她自是没有花满楼的嗅觉,即便有内力相助七感灵敏,却也仅仅只闻得出花香,其余一概不知。但她脑子向来好使,心知自然掉落的蔷薇花瓣其气味绝对不会浓郁成这样……除非,在此之前有人曾将这些花斩落! 她又朝前走了几步,就着月色扫视着地面,只见花蔓的左右两侧分别有高高鼓起的一块地方,好像花瓣下面正在掩埋着什么东西。 暗地里心下生疑,上官飞燕收紧身上装满飞燕针的荷包。 夜凉如水,花丛里“砰”的一声窜出一道黑影,在上官飞燕飞针甩到之前,猛地埋身进软绵绵的花瓣中,低低的“喵”了一声,竟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野猫,嫩黄色的爪子勾缠着一朵一朵滴着汁液的花瓣,小家伙绿色的眼珠灵动的一转,前爪直爬爬的向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奇的看着全神戒备的上官飞燕。 原来只是个野猫。 上官飞燕叹了口气,心中暗恨自己太过紧张,竟然被一只猫吓住了。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抬脚便将这只嫩黄色的猫咪踢到一边。小猫深受迫害的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炸毛的对上官飞燕呲了呲牙,后腿一蹬,浑身都来了劲儿,立马发作似的往远处冲了过去……“咚”的一声弄翻了百花楼主人亲手所制的蜂箱! ——随后埋头往青草地上躲了起来。 深藏功与名! 窝里安眠的玉蜂被扰了清梦,成群结队的蔓延在整个后院,响起炸雷一般嗡嗡声不绝于耳,不过一瞬间便将目标对准上官飞燕。玉蜂从来不是记仇的物种,也早已忘记对方曾被它们围攻过,但身为看家护院的优良品种,后院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陌生女人,看上去很像坏人啊。 上官飞燕脸色刷的一白,玉蜂进化后自行演变形状,此时已将上官飞燕团团包围,嫩黄色的小野猫躲在草丛里优雅的舔了舔爪子,小下巴搭在两只小爪子上,好奇且乖巧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壮观景象……喵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不再淡定,而是——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但是,一切还没有结束。 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涌起巨大的水花,一道白色的身影破水而出,无数的水花飞溅到假山上、草地上、上官飞燕的头上脸上。衣衫湿尽,小龙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清幽的月色下,上官飞燕只能看清一双清冷的眸子,随后眼前突现三根挟着内力的白光朝着她的胸口三处分别袭来——分明是正大光明的袭击,却比杀手集中精力时一击即中的偷袭还要来的猛烈。 上官飞燕背上瞬间冒出冷寒,飞矢来的银针,她躲不过。不论是内力还是手法都差距太大,她根本就躲不过。 细小的白光只能看得见尾端,却望不到针头。 太快了……她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紧绷的身体血液凝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针从胸口刺入,感受着它从身后带出一道血花,冰凉的空气渗入体内,留下的,是一分比一分更彻骨的寒冷。 “你……”上官飞燕牙关打颤,只吐出一个字,还来不及说完身体便反射性的飞身而起,一跃而上屋顶。 水面涌动,水中又冒出一人,花满楼从花瓣里抽出叠放在外衣上的亵衣穿在身上,脸上的红晕才微微淡了下去。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外衣披在小龙女身上,即使不论对方的衣衫湿成什么模样他都看不见,但从水中出来,如果不注意保暖,也许会生病。 小龙女牵住他的手,“七童,我方才把坏人打跑啦。” “就算她再来,我们也不必担心了。”花满楼抬起清爽的衣袖给小龙女擦干了脸上的水花,他此时的笑不同于寻常,而是交杂着劫后余生的欣慰和愧疚,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闯入百花楼,更甚于,两人练功的情景还差一点就被人看了去。 ——即使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只要一念及反噬的后果,他心中就后怕不已。 小龙女看着他不安的情绪,一股未明的甜蜜在口中花开,她突然心中一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就如同武者的顿悟一样,原本体内已练至九段的内息在短短的一瞬间,又增加了一小截的内力。 花满楼只觉得脑海里白光一闪,先前企图遗忘的旖旎顷刻间齐齐涌了上来,他一把将小姑娘掼在怀里,炙热的唇触碰上对方的脸颊——柔软而清凉。 —— 此时手中提着马家藏酒一脸鼻青脸肿的陆小凤好不容易稳住醉懵了的脑袋,堪堪跳上百花楼阁楼处的屋顶。先前花满楼的说话的神情太过严肃——大概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陆小凤心中一向最重朋友,花满楼不说他也不问,但他还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 撩起红披风的一角,陆小凤打了个酒嗝,就要向上一蹦往院子里跳。 半空中只听一个女人有气无力的闷哼一声,一道黑影与他恰巧撞了个满怀,内伤加剧,胸口的原本点了凝血的穴道顿时被这一撞冲开,对方一口鲜血喷在陆小凤的脸上,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就像永远都喷不完似的。 陆小凤张着手臂,看着怀里抽搐的女人,甚至不敢将酸麻的手臂放下去:“……”他晃了晃醉晕的脑袋,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上官飞燕恨恨的看着陆小凤,一双眼睛充满了不忿、悔恨,溘然闭上。 ——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心脉虽受损,也许她只需找到医馆便能陪着她的财产好好活下去……但世上没有那么多也许。 陆小凤呆呆的任由女人的身体在自己胸口滑下,他微张着嘴蹲下身,扔掉手中的酒壶,撩开对方遮着脸的黑面纱——看不出形状的一张脸,化脓的肿胀赫然入目。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大侠,饶命啊……”】 这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整张脸都被百花楼里玉蜂蛰过的女人。尾针上的蜂毒致使皮肤变异成青紫色的肿胀,陆小凤比谁都清楚那种痛苦的抓心挠肺的感觉,因为他也曾亲身经历过。 ——这让他尤为同情眼前的女人。 陆小凤伸手探向她鼻息,突如其来的惊吓叫他身上的酒气也散了大半,他收回手,眉头一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不过一日,又死了一个人。 陆小凤喜欢江湖,却不喜欢死人,然而有江湖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死人,他所希望的江湖,是能让他潇洒肆意、醉梦贪欢的地方,而非一个一个恨不得缠着他的腿往下陷的泥潭,然而他总会招惹上这些。 难道又是给他的警告,叫他不要管闲事?前一个断肠剑客萧秋雨倒还罢了,这后一个,他可不怎么认识。 陆小凤苦笑一声,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麻烦成串的来,简直叫他无暇思考。他转过身,带着一丝锐利的目光看向对面—— 一个容颜尽毁、面目狰狞的男人,身上黑色的披风在身上猎猎轻响。他的目光也同样不容忽视,正直直的看向躺在陆小凤脚下的女人,那目光带着哀鸣、悲恸、无奈和悔恨。 高大沉默的身影立在原地,似乎远远凝视的时间、每延长一刻都要增长一分悲伤。 ——刺面郎君柳余恨。 陆小凤只用看了一眼便轻易认出此人,与萧秋雨的惜命不同,同样身为假丹凤公主身边的守卫者,他是唯一用生命在深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同时陆小凤也能够看得出,这个人,早已心存死志。 “我早知她会有今日。”沙哑的声音冷得沁骨,陆小凤却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他见过许多种人,也听到过许多种声音,冰冷的不再少数,小龙女便是其一……可就算是原先小龙女那般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其寒冷刺骨的程度,也比不过如今柳余恨充满死寂的语调,“但我以为我终会死在她前面,因为没有人可以踏着她的尸体——见到我。” 男人踏上阁楼的屋顶,手指在上官飞燕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流连了许久,灰色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模样——她是个爱漂亮的女孩,总喜欢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手势,化好看的妆。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不愿意叫旁人看到。 他抬手将黑色的面纱覆在她脸上,拥在怀里。 “谁杀了她?” 声音中除了浓浓的死寂,还兼之充盈着似有若无的杀意。陆小凤混迹江湖已久,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也不少,但无论什么险局他都能活下来,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直觉。 几乎就在杀意迸发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有所觉察。 陆小凤眉头一皱,踢开脚边的酒壶挡在他面前,背起手淡淡道:“柳余恨,人是我杀的——想报仇便来找我。”虽然不知道这女人为何身受重伤从百花楼跑出来,但若说她身上的伤和百花楼没有关系陆小凤是第一个不信的——被玉蜂叮咬的一张肿脸足以证明。 然而百花楼的主人是他的朋友,真心交命的朋友,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不管。 柳余恨灰色的眼睛斜睨他一眼,唇角挑动的幅度似乎在笑,似乎在无声的说:我不是傻子。他当然不是傻子,上官飞燕还在他怀里,柳余恨挥手拔出三根银针,“灵犀一指居然也要银针?” “会或不会,又如何?——你知道的,我不会让开这条路。就算我要让,我的‘四条眉毛’也不会让。”陆小凤伸出两根手指捋了捋红披风的边缘,突然扬眉大笑:“柳大侠可要试一试,是你的剑更快,还是我的两根手指更快一些?” “有何不可。” 柳余恨眼中爆起焰火,手腕轻扬,双眼瞬间锁定面前之人的位置,手中带鞘的利剑缓缓与指腹齐平,剑面微侧。 薄薄一层仿佛一指便能折断的剑面光亮如镜,恍然间,月华打在剑面上,一道刺目的冷光在飞刺的瞬间从陆小凤双眼间闪过。 “铮” 出鞘的声音还在剑光之后,陆小凤眼中刺的失神,闭眼微微侧开脸。 一声轻响。 柳余恨神色淡淡、面无表情的松开手,双臂抱紧怀中的女人,转身轻身一跃出小楼,小所得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空。他以往总爱随身携带的长剑,那只看上去即薄且厉还泛着冷光的剑—— 此时正有根手指静静定格在剑面,仿佛一早便停在那里,剑尖翁翁震颤。 人若去,剑不留。 —— 今夜的百花楼格外多事,屋顶上的人轻叹一声,摸了摸嘴上的两撇小胡子,陆小凤跳下后院,伸了个懒腰,但很快他就挪不开步子了。 蔷薇花下,花满楼身穿单薄的、还滴着水花的亵衣,怀里还抱着披着花满楼外衣、同样一身潮湿的小龙女,两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额头相抵,从陆小凤这个角度看去,竟像是两个人在亲密的亲吻一般。 陆小凤抬头看月亮——不怎么大,也不怎么不圆。 可是,明明应该是深更半夜打更时,这两人在百花楼后院搂搂抱抱的出现在一起……怎么他就觉得分外的和谐呢? 似乎被突兀的脚步声惊扰,花满楼很快抬起头,脸上担忧而失措表情还未消下去,一双黑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陆小凤的方向,迟疑了一下:“陆兄?”他已经嗅到对方身上有美酒的味道,是上好的陈酿。 总能想着法子喝到好酒的,定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背过身,摇摇头,似模似样的仰头长叹道:“花满楼,你说……我是不是总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花满楼愣怔之下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想起自己方才的情不自禁又有些羞赫。他将手背放在小姑娘的额头,眉头微皱,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急促和不安:“陆兄,龙儿泡了冷水,好像发热了。” 陆小凤扭过身瞧着小龙女,果然见其脸色微微发白,也是心下一惊,习武之人想要生病也不易,怎么会突然发热? ——除非心中所思大起大落,总是最伤神的。 他想不到太多,于是很快又往外跑:“我去请大夫。” 花满楼抿了抿唇,担忧的用内力烘干小姑娘身上浸湿的衣物。 他虽然会替人把脉,但终究还是对医术不精通。他忘记了,女孩子的身体总是要弱一些的,他怎么……怎么当时却没能想到呢? 花满楼心中自责愧疚,墨色的发丝微微下垂,他抱起人来飞快的上了楼。 陆小凤赶回来的时候,二楼的小灯呈暖洋洋的橘色,他望着灯光轻笑一声,花满楼,你的心意怕是有眼睛的都看得清——灯为谁点啊。 背着药箱的老大夫瞪着老花眼,从后面推了他一把:“看你急吼吼从被窝将老夫拖起来,倒是对着个窗口发起呆来了,我说,看病的人呢——不看我走了?” “看,怎么不看!”陆小凤嘿嘿一笑,单手拎着老大夫的领子,提小鸡一样,腾地一下飞身上了二楼。 老大夫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半空中连连拱手:“大侠,饶命啊……” “……”陆小凤吐出一口浊气,郁闷了:“难道我长得很像坏人么?” 老大夫皱巴巴的老脸缩的更厉害了,直到双腿着地的时候才敢瞄他一眼,沉吟半晌,“孩子,别着急,长成这样……它也不是你的错。”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我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孩。】 ——不过是风寒入体,受凉罢了。 老大夫率着花白胡子说得轻松,花满楼却接连三日不曾在小龙女面前现身。不曾,亦不敢……或许是因着情难自已的短暂亲吻而心中无措,但无论怎么尽量躲避,每日加了蜂蜜的苦涩药碗总会定是一滴不落的送到桌上,更甚于连窗前的花也总有人默默的更换——据说香气清怡的花朵能令人心情舒畅。 小龙女端坐在木椅上,指尖轻轻蹭过柔软的花瓣。 此刻屋内木色的桌面上,绘着青花的瓷碗静静的安放在方桌的最中央,稍显苦涩的气味充满了整个屋子。 百花楼没有仆从,也没有懂医理的女婢,药是谁熬得,一念便知,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君子一样的人,不但愿意为人煎药,甚至就连每一分火候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心中清楚这一点,小龙女眨眨眼,很是乖巧的将药汁一口一口喝下去——即便花满楼细心的加了蜂蜜进去,其中甘草本身的味道却也没有减轻多少。小龙女只觉得舌苔干干涩涩的,就连鼻腔里也充满了浓郁的苦味,另外几种刺鼻的药材也不甘示弱,一瞬间泪腺刺激的眼圈都红了。 ——等到她给七童熬药的时候,一定要熬成不那么苦的,不然七童也要哭鼻子啦。 可是,七童这几日怎么总是不见人影…… 小龙女在桌边托腮认真的思考着,随手捡起落在窗边的一片绿叶,张开手,任由清风将叶子吹落,摇摇晃晃往远处飞去。 “咦?龙儿姑娘怎么愁眉苦脸的,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窗口飘来一朵小黄花,花枝底下是一只手,再往上看便是永远一身红披风的陆小凤,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沉吟道:“不应该啊,花满楼既然……又怎么会让你不开心?”一看花满楼那副表情便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更别说还将人留宿在百花楼里,却偏偏还要一本正经的恪守什么君子之礼——那他陆小凤岂不是连君子的边儿都沾不上了。 小龙女看他一眼,一点也不意外陆小凤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窗外。 陆小凤虽是浪子,但百花楼却是他第二个家。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轻声道:“有些奇怪,我好像好久都没有见到七童了。”说罢,她想了想,问道:“陆小凤,七童是不是很忙?” ——很忙? 陆小凤眉头一挑,他表情似乎微微一怔,而后显然想到了什么,又禁不住愉悦的笑弯了腰,他握拳在唇边,低头咳嗽了一声,这才眸中带笑的努力沉声道:“花满楼便是再忙,想要见一个人的时候,也定然能见得到。” 小龙女怔了怔,半晌微微垂下眼,她觉得好像有些明白后一句话应当是什么了——花满楼想要不见一个人的时候,也定然会刻意不去见。 然而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刻意不相见,她心底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似乎有什么在无休止的疯涨,酸酸麻麻的涨满了整个胸口。 见小龙女一瞬间情绪低落下去,陆小凤觉得有趣极了,不由得继续语音沉痛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躲你。” 爱情果然是伟大的! 连想都不用想,他敢肯定,花满楼绝对绝对是害羞了! 小龙女破天荒的有一种被抛弃的无措感,她不安的露出极少一部分小牙、将下唇咬出浅浅的痕迹:“七童……为什么要躲我?”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想见到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分析的角度来看,也许是花满楼有了心仪之人,所以不愿意和其他女孩子牵扯不清……”看着小姑娘想要难过却忍住不吭声的模样,陆小凤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眨了眨眼,提醒道:“怎么,你不准备去问问么?——毕竟现在还只是一番猜测罢了。” 小龙女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不问?” “七童说过,你一向聪明,认真的时候总能将他的心思猜得八-九分。”能叫小龙女认真去记的东西并不多,花满楼的话便是其一。 “……” 不是的!!窝一点都不聪明!! 陆小凤突然特别想甩给自己一巴掌。虽然是事实,但花满楼你不能总是乱夸我啊,这下连说谎都忍不住要脸红了…… 花满楼身为你朋友的陆某一不小心又给你羞涩而又坎坷的情路造成困扰了,我对不起你!! 百花楼的阁楼上,花满楼听着悠远的风声,突然耳中一动,缓缓伸出手,一片嫩绿的叶子便顿时停驻在掌心,叶尖还随着风声不安的微微颤动,花满楼微微一笑,抬手将叶子放在某只花盆的泥土里——落叶归根,应是它最好的归宿。 他顿了顿,侧目转向走廊一侧的方向,迟疑的想了想,最后一副药也喝完了,风寒应当好多了才是。 他心中一股柔意升腾,抬步便往小龙女的房间走去,只是还未至门口他却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向回走。他确实在躲她。对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所接触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极有可能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时间情爱。如果他贸然去表明自己的心意,等到她再长大一些,或是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他怕她会后悔。 再过一段时间吧,他这样想着,却不料他耳力惊人,竟是听到房中突兀的传出一道细小且冷清的声音。 ——“七童既有了喜欢的人,我该是开心的。” 前半句声音有些许迷茫,等到这道声音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竟已经有些酸涩了,声音的主人明明心中有着极为压抑的味道,却努力想要说出雀跃的感觉——就连外面不经意听到的人,也都跟着她的情绪难过起来。 花满楼还未反应的及,一时间怔在原地,他喜欢的人……不是一直都是她么? ——“可我,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啦……” 花满楼闭了闭眼,他几乎能想象出小姑娘微垂着眼睫的模样,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女孩子,其实还什么都不明白,却又意外的有一颗敏感而纯粹的心,叫他恨不得拥在怀里将自己的一切都送给她。 后面,他听到陆小凤同样意外而干涩的声音问:“为什么?” 里面的声音沉寂了一下,沉寂的令花满楼心下一慌,过了好久,女孩的声音似乎带着浓浓的困惑,从门缝里再度传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七童是好人,他喜欢的人也一定是个好女孩,陆小凤,其实我一点都不用担心的……” 怎么可以不用担心呢? 大门被人从外面一下子推开,花满楼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小龙女,扯出一抹比以往都要柔和的笑容。他清隽的眉眼在阳光下是难寻的精致,真的很好看,他温声道:“是,我喜欢的女孩,是个好女孩,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我一整天都感到愉快而满足——我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孩。” 他很缓慢的一字一字的说,好像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小龙女鼻头一酸,她偏了一下头,咬了咬唇,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她现在可以像普通人一样随意的笑了,自然同样可以随意的哭出来,而不用怕再次遭到反噬。 陆小凤则震惊的看向他。 花满楼只安静的看着小龙女,一双乌黑的眸子只倒影的出一个人的影子,用尤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低声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谁么?”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已补】 【倒是……极为相配的。】 ——“是你。” ‘她是你。’也只能是你。 这是花满楼的原话,而当那低沉的嗓音丝丝入扣的划过耳畔,即便早知道具体内容的陆小凤也被他出其不意的震撼了一下,然而事后陆小凤却没怎么调笑这两人,因为他悲剧的发现……自己嘴上的两撇胡子不知何时掉了一撇。 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三人已经走在赶往阎府的路上。 阎府在山西,路途不近,骑马也要几日的时间。 “龙姑娘生病的时候,我就去找了西门吹雪,他答应替来帮我的忙——但条件是,他把我胡子剃了。”陆小凤解释了一番,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都跟我的胡子过不去。” 说罢,他又开始拿着单独的一撇假胡子在脸上比划来比划去,不过毕竟丢了一撇,单单粘上一个也不像个样子。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撕了下来——没有标志性的胡子反而更英俊一些,他摸了摸唇上已经变得平整光滑的的地方,这般想着。 花满楼闷笑出声:“这个办法好,刮个干净,倒也痛快——说来,能有让陆小凤变成真正的陆小鸡,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位西门庄主了。” “……陆、陆小鸡?!”陆小凤一怔,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咬牙切齿道:“是不是那个油头粉面的马少爷起的……” “原来陆兄也知道了。”花满楼摇着扇子微微一笑,“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现在的样子,龙儿你说呢?” 小龙女眼睛看向陆小凤的时候也带着对比性的打量,她向来都是实话实说的,最后同样微微点了点头——其实不论怎样,七童说的都是对的。 陆小凤:“……” —— 山西在春秋时期为晋国所有,因此即便沿袭至今,其中的建筑也多有晋国的风格,一大排屋子零零散散的分散在街道两旁,微熏的橘色夕阳将整个天际都镀上了一层暖意,小龙女松松的握着马缰,用绷直的小腿肚夹着马腹,控制着马匹朝着客栈的方向赶去。 两侧的树木都是油绿色的,随着日暮的降临,渐渐发暗——便是身手再好,若非身上有急事要办,身处外地,夜里也最好不要赶路。尤其是附近还有客栈的时候……人总是要休息的。 地上像是刚下了雨,泥土松松软软,还微微有些湿润,陆小凤进门订了三间客房,小龙女跟在他们身后,若有所觉的朝前看去—— 带着点滴水珠的清风中,入目便是一片尤带着几分湿意的墨金色衣角。 这人安静的坐在客栈的角落,双眼微眯,举杯小口小口的浅酌,甚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画者所作的一副生动的画:衣袍金的发亮,黑的浓郁,衬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一笔勾勒出的浓墨重彩。 但在外人看来,更能与之相对的是他的气质,几缕灰白交杂的发丝任凭清风吹拂到肩上,却绝非闲适潇洒的模样,而是更像一把被好剑者磨了几十年的锋利长剑,将所有的光华尽数收于剑身,与意向号召自在的江湖人想必,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拘,无束。 小龙女疑惑的将目光投放在这个人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即使这个人的眼睛不曾看过来,她却总觉得对方从一进门便在观察她,那种感觉,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古怪的人。 小龙女走到花满楼身侧,却见他眉宇间光华一展,突然看向方才的角落——此时墨金衣袍的人已经缓缓的抬起头,一双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眼睛,视线直直的落在花满楼的身上,半晌才微微移开,唇角微勾,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人年纪看上去不大,眉宇精致,生的也好看,此时他一双凤目微挑,看上去比陆小凤的浪子风流更多了几分肆意和狂态。 “那里坐着一个人。”花满楼的语气与平日里不同,往常他耳中听一听便可知道身边的人,但这一次不同,虽然是个肯定句,却又带着一丝疑虑—— 好像正遇到什么困扰一般。 “恩。”小龙女点点头,想了想,她侧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七童,这个人有些奇怪。”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而是与往常一样的音调,因而整个客栈中只要学过内力的人,一般都能听到。 小姑娘要不得的直爽,叫厅中不少人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既漂亮又爽快的姑娘,远远看着就像仙子一般,连心性也意外的可爱,不能不让人喜欢。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角落里的墨金衣袍男子便又抬起了头,这次是看向小龙女,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直言不讳”感到格外有趣。 花满楼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身体微微有些紧绷。他之所以如此紧张,不是因为他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而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角落里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没有酒盅撞击桌面的声音,却有一股风沙的气息和咸腥的雨水味,甚至还有一些微弱的、只有关外才生的出的杨柳味—— 那里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行走动作可全无声音的高手,即便与小龙女一同研习了玉-女-心-经,他同样清楚,若与这个人相对,他胜不了,陆小凤也胜不了。 花满楼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无奈道:“不要乱说话。” 小龙女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尤带着几分疑惑。 “我们去楼上。”花满楼笑了笑,或许那个人也只是恰巧遇到罢了——也不必太过紧张,等到过了这一站,便不会再见面了。 角落里的男子捋了捋垂下的灰白发丝,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原本普通的一双眼睛流转过一抹波动,漆黑到发绿的眼底,不经意间渗透着几分莫名清冷的寂寞。 捉了酒杯,他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白衣,会剑,心性也不错。 倒是……极为相配的。 —— “若非花满楼有所觉察,我还以为不过是个普通富商。不过,不论是什么人,应该和如今的金鹏王朝毫无关系——倘若假的金鹏王能招揽到这样的高手,也就没必要再找我来帮忙了。”陆小凤摸了摸光溜溜的上唇,转而扬起眉毛抬手敲了敲桌子,冲着柜台大声道:“店家,来两壶温酒!” 下面店家应了一声,没多久便提上两壶酒,乃是上好的花雕,品相极佳——酒的香味比十年份的浓厚、又比百年份的稍欠一点,会喝酒的人一看便可知这酒水乃是未曾兑过水的,纯度极高。能从这样偏僻的小店里喝道这种好酒实属不易。 陆小凤闻着酒香,更是双眼发亮,自发的拿过一壶倒在眼前的粗瓷酒杯里,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酒是极好的酒,可惜却没有与之相配的酒器——不过能有粗瓷杯子盛酒水,也聊胜于无。” 小龙女见他颇有研究的样子,看了眼花满楼前面的粗瓷酒杯,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杯壁,除了颜色和指腹触感,也没觉得这杯子形状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她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边的白水,两只手指夹着和花满楼的酒杯掉了个个儿,看着回环澄澈的酒水,歪了歪头:“喝酒还要换不同的杯子喝么?” “当然!”陆小凤眉飞色舞。 花满楼黑黑的眼睛‘看’过来,显然是发觉了她的小动作,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顶:“只准喝一杯。” 他可没忘记对方喝醉的模样——如果再来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继续坐怀不乱的……把持得住。 “每一种酒杯,或是它的色泽功用、或是它的特殊涵义,总会赋予其中酒水不同的口感和意义……而且每当喝到尽兴的时候,还可以像这样——”陆小凤拿起一根木筷子,往粗瓷酒杯上敲了两下,打出一段旋律,而后张口便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不怎么好喝,为何七童却喜欢呢?好像以前自己也曾喝过这种味道的水——小龙女小口小口抿着酒水,心中奇怪的想着。直到一杯酒都喝尽了,陆小凤还在唱这两句。店里的人多少有些承受不住了……毕竟唱歌的是陆小凤而不是歌女、因此歌声也并不好听,这还倒罢了,可这人来来回回只唱那么两句词,实在令人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鉴于陆小凤一看就是江湖人士,不好招惹,于是不少普通百姓从一开始的细嚼慢咽变成了极为快速的用餐,直到最后离开客栈——直到角落里那位墨金衣袍的男子看似施施然的走出大门,身影渐渐变淡,几乎要和天际化为同一种颜色。 歌声这时候才戛然而止。 花满楼露出不忍的神色,他听觉一向极好,魔音灌耳的感觉比常人多出好些倍,“我知道你是想迫那人走,但是用这种法子——你不怕他直接找上来么?” “我运气一向很好的。”陆小凤眨眨眼,随后才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摸了摸下巴道:“但我总觉得此人有些奇怪。” 这是属于陆小凤的直觉。 花满楼抿了抿唇,饮掉杯中的酒。他没有反驳,因为他同样觉得对方的大部分感知——一直停留在二楼他们所在的方向。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他眉宇间皱起狭长的一道痕迹,薄唇微抿、弧度渐平。】 山西阎府的银子多,地广,人也多。 三人早起策马出发,不过半日便行至阎府外人流往来的街道。这里四处都是做生意的小贩,但与之相比,更多的却是挂着阎府旗号的店面,看上去颇为热闹。 阎府当家阎铁珊同样是生意起家,虽及不上花家富可敌国,却也算得上是山西一方的富足大户,能建立起这么大的产业也许是因为金鹏王朝的那份财富,但更多的一定是阎府当家经商的头脑。 花满楼对加金鹏王和假丹凤公主没什么好感,此时听到阎府周围的人源盛景,他也不得不有些佩服阎铁珊,“会做生意的人总是一个讲诚信的人。”一个真正讲诚信的人,也许会爱财,却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我曾约他同往泰山观日峰,即便对日出不感兴趣,他还是去了,的确足够诚信。”陆小凤侧身下马,这几句话的功夫便已到了阎府的门外,而除去门口一对特意订制的朱红色镶金大门,整个府邸根本看不出多少‘山西’的味道—— 六个青衣童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却像南方人一般细皮嫩□□红齿白。他们每人脖颈上都挂着一条鎏金的颈圈,正恭恭敬敬的反别站在门的两侧,见三人下马便立即牵过马匹,那双纤白的小手握着粗糙的缰绳,形成鲜明的对比;中间一人身穿织锦蓝袍,腰有一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佩剑,额上戴一块少有的美玉,整个人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此人正是阎府总管霍天青。 ——也就是亲自给花满楼和陆小凤写请帖的人。 陆小凤挑了挑眉,他倒是也没想到自己等人刚刚下马,对方便即刻等在门外,将马缰交给门口的小童,陆小凤打趣道:“霍总管果然周到,难怪是阎老板最信任的帮手。” “不敢。陆大侠,花公子,阎府已恭候三位多时了。” 霍天青眉梢含笑,从其沉稳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这人极为骄傲。然而这种骄傲却半点不会令人反感,因为他足够细心并且给了任何人足够平等的尊重,这是身为总管所必备的品质。霍天青唇角带着浅笑,这才朝花满楼身旁的小龙女看去—— 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听说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眼中依然难免闪过一道流光,拱了拱手道:“这位便是……龙姑娘吧?” 霍天青叹了口气,不可否认,白玉为骨,冰雪为肤,略显苍白的脸庞将整个面容的精致勾勒的淋漓尽致,其人不单是容貌上比之金鹏王朝第一美人上官飞燕还要略胜一筹,更遑论周身清冷纯和的气质——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令他心中也抑制不住的赞赏。 小龙女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对于第一次见面、又没什么特别之处的陌生人,她一般都是不做关注的,同样也很少说话。 她侧目看向花满楼,手指很自然的勾在他掌心。 花满楼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唇边不由得微微一笑,突然觉得整个四月也不怎么燥热了。 陆小凤在后面托着下巴、用拇指搓了搓光溜溜的上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看来花满楼好像进展的很快嘛。 …… 阎府宴请的地方在一处四面环水的水阁,鲜红的九曲栏桥高高架在一碧如洗的绿色荷塘上方,犹如落在云间的惊鸿。 水阁四壁悬着大颗的明珠,散发着莹莹的白光——白光极为柔和、舒缓,并不会让人觉得刺目,但几乎叫人一眼望去便可见到阎府的奢华之风;桌上未摆放酒菜,桌前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身穿便服的少年,年纪不算大,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乃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另一人是江湖上人称“云里神龙”的马行空,乃是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也是颇有实力的一号人物,此人身穿藏青色长衫,看上去面色不善,除了言语中隐约对霍天青这位阎府大总管较为殷勤,对其他人却不怎么理睬。 这样一个颇有实力的武林豪杰,花满楼心下奇怪,此人为何会对阎府总管和阎府当家有如此讨好的意味? 几人闲聊了几句,阎铁珊才姗姗来迟——圆圆胖胖的身子,又白又嫩的双手,还有一张皮肤细腻如女子的脸,笑起来也面带善意。这样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向来是极好的,每每于生意场上也往往都是一盏绿灯,于人情场上同样无往而不利。 他走到水阁,突然盯着陆小凤的双眼一亮,朗声发出一连串的大笑:“陆小凤,你的四条眉毛,他奶奶的怎么就变成两条了?” 还没等阎铁珊尾音落下,陆小凤收起笑颜,脸色稍变的严肃了些,扯了他的袖子凑近低语道:“阎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虽然凑近了说话,但声音却没有放小,显然故意让筵席中人听见。 阎铁珊一愣,看清陆小凤的神色不似玩笑,也隐隐收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他思索了一番——对于陆小凤的性格他大抵有些了解,倘若不是万般要紧的事,一定不会神色凝重的提这般要求。他心中打定主意,歉意的对花满楼和小龙女点了点头,这才侧身对陆小凤微微沉声道:“跟俺到桥上来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小桥。 小龙女挨近花满楼,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七童,这人的一大把的胡子和陆小凤扔掉的那只是一样的。” “嗯。”花满楼不由得轻笑,这位阎府当家若真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大总管,怕本来就是个太监的——想来外人所见的一大把胡子,都应当是假的。 他忍不住握紧了小龙女的手,听着荷塘中涌动起的温柔的凉风,心底也渐渐的被这一片柔软冲塌了一大块。 四月天的荷塘,唯有水阁这一块屹立在水面宁静不动,风渐渐停息,一片从远处飘来的鲜红的花瓣没了后续的风力,摇摇晃晃的往水阁的地面落去,就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轻轻向上扬了一下——花满楼倏地睁开双眼,一把搂住将身旁的人,紧接着黑色的靴子在水阁东面的圆柱上重重的点了四下,墨色的发丝柔顺的垂向地面。 小龙女向后仰压低腰肢、身子软在花满楼胳膊上,一道纯白的金玲锁从袖间急窜而出,瞬间与一道厉害的掌风‘砰’‘砰’‘砰’对了三次,力道一次比一次要重,最后一道掌风却是与花满楼一同应对,才堪堪消磨掉其中的劲道。 小龙女低喘一声,冷目看去,只见远处高阁上,一道墨金衣袍的人影正背对着两人缓缓下降至阁顶的屋檐,他右手回伸、缓缓与左手一同背在身后。 ——竟是只出了一掌,却能发出三道暗劲愈加愈强的掌风。 金玲锁在手中微微颤动,白色绫缎下的金色小球由飞速旋转慢慢降下速度。 花满楼伸手将小龙女护在身后,黝黑的双眼直直的望向对面的上方,他眉宇间皱起狭长的一道痕迹,薄唇微微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我自是惜命之人——然而于我来说,能以命相抵、保护喜欢的人,这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幸运的多。】 水阁中的人显然都因这一变故吃了一惊,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像花满楼这样的富家公子居然会有如此利落的身手,几乎在对方掌力发出的一瞬间便已有了动作——更遑论他还是个瞎子,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 然而更让人吃惊的却是花满楼身边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年轻貌美且不论,单说应敌的那一手金玲锁,只怕一些成名高手也不见得能毫发无伤的接下来。 少年出英雄,绝不是一句空话。 等到众人完全反应过来后,再次将目光转向远处高阁似飞翅一般的屋檐上。此时墨金衣袍的男人已然转过身来,灰黑交杂的微长碎发落在前胸和肩上,一双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整个水阁中的人。他周身气势强劲,似乎于身外练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在一定范围内,飞鸟遇阻转向、落叶飞花也半分近不得身……由此观之,此人内力之深、手段之强,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同样是一个不常于江湖中走动的…… ——在实力方面,无法以正常范畴估测的高手。 “阁下何人,为何擅闯阎府?”苏少卿惊疑不定的将腰间长剑抽出一截,一抹银光反光在古铜色的手背上,他为人洒脱豪爽,此时见对方看上去来者不善,自然也不会当做客人笑脸相迎。况且他身为阎府的西席和清客,这时候是一定要尽一份力的。 然而在外人听来,他的嗓音还是微微有些颤抖,像烈风下支离破碎的浮萍,紧紧抓住身下最后一点息土—— 有时候,有了勇气,却不能代表不惧怕。 即使来人的气势不曾正面对他释放,只是部分余波,可依然足以对他起到震慑作用——一如蚍蜉之于大树。 灰发人却并不答话,他对苏少卿的问话不怎么理睬,也许是因为对方微薄的实力入不了他的眼,也许只是随性为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较大。相较而言,他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向花满楼,这时他脸上的笑容也隐约有些变淡,微微沉下声音:“你身后的姑娘,她是你的妻子?” 这声音明明就像是极低的声线,从远处传来,却愈发加大,最终如炸雷一般响彻在耳边,显然对内力的控制已甄出神入化。 花满楼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龙姑娘云英未嫁,并非花某的妻子。” 灰发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抬了抬下巴:“那就是……你喜欢她?”一个男人,能在发现危险的下一刻全心全意却护着一个女人,这足以证明他现在心中所猜想的任何结论。人,总是自私的,当然也有无私的时候——当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感觉到护在身后的人呼吸变浅了一分,这次花满楼没有半分犹豫,他的声音依然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更透露着几分坚定,而最后结束的尾音微微低沉,却好像花开一般的柔软绚烂:“喜欢!” 花满楼喜欢小龙女,自然是真心喜欢,没有什么不可承认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灰发人笑了笑,他在身前交叉了一下手指,语气充满着些许遗憾和一丝抱歉,但是就其周身丝毫未减的气势而言,这一点抱歉之意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他双脚微动,身形却已然站在了水阁之中,审视般的看了看小龙女,板上微微点头:“花公子,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但我更想将你身后这位龙姑娘掳走,做我的儿媳妇。” 花满楼终于变了脸色,他双眼直直的对着面前的男子,声音也渐渐沉稳:“若她情愿,我一定不会阻拦;若她不愿,在下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叫你将她掳走。” “即使我许久不曾踏入江湖,但我也知道,江湖中人,向来是用拳头说话的——我想做的事,你还拦不住我,并且极有可能平白失了性命。”灰发人再次将手背在身后,扬眉问道:“这样,你还要阻拦么?” 花满楼点点头:“不错。”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是惜命之人——然而于我来说,能以命相抵、保护喜欢的人,这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幸运的多。”花满楼微微一笑,他的声音平缓,好像真的不曾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他又曾诚实的说自己是惜命之人。 ——却不得不叫人肃然起敬。 一旁的苏少卿眼睛亮了几分,握着剑的手青筋一寸一寸□□在手背,他好像突然间悟到了什么,又好像短短那一刹那便重拾了信心。 小龙女手中白绸微动,与地面相隔一指宽的金色小球晃了晃,此刻她的眼前是熟悉而又宽阔的脊背——她从没见过这样足够高大的背影,似乎自己只要静静的站在原地,便可以被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安逸到想要像他一样,对着花也能温柔的微笑起来。 ——除非有人愿意为你去死。 除非有人愿意为她去死,否则她终生不可离开古墓。年幼时师父让她立下的誓言,那个仿佛永远都不可解开的,那个师姐百般求索却始终不曾得到的承诺,听起来好像只是轻轻的一句话,落在心口时—— 却意外的沉重而满足。 …… 远处九曲桥上的两人也快步前来,正是陆小凤和阎铁珊。 两人在桥上说了许多话——自然是关于金鹏王朝的旧事。也因此陆小凤才得知,阎铁珊等人虽曾一度为复国做准备,但大金鹏王的后人却安于享乐,不愿遵循先祖遗愿夺回国土,新主和旧臣意见不统一,因而就此决裂—— 假金鹏王和假丹凤公主,不过是上官飞燕等人为了谋夺其余人的财富所做的伪装,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因为许多不可预知的意外,而将整个计划打乱、付之东流。 然而两人还未再多说一句,水阁这边便出了大事。 陆小凤脚步一错,倏地一声窜进水阁,与花满楼并肩站立。他身下的红披风无风自起,卷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刚劲的眉锋下,一双凌厉的双眼盯着灰发人,一字一字缓缓念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想必你就是西方玉罗刹?”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一个令人想猜都不敢去猜的身份。 实则当日在客栈中偶见的时候,陆小凤已经有所怀疑:此人深黑色的眼睛,瞳孔周边却是一浓浓的绿色,纯粹且漂亮的颜色,却很容易令人想到,这代表了一种来自异域的身份; 此人身上的头发灰黑交杂,皮肤却出奇的好,只有内功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人才能够最大幅度的保持容颜不老,这一点,就连现在的西门吹雪也做不到,陆小凤当然同样做不到,武功修为越到高出越难以突破,因此陆小凤比武功低微的人更知道,当有人能做到这一步,所需要的内功和底蕴,该有多么庞大——这世上内力登峰造极的人,不出三人。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花满楼说过,此人身上有关外柳树和沙土的味道。对于陆小凤来说,花满楼的鼻子所能发掘出来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再进一步验证,因为那一定就是事实。 一个从西方来的、内力登峰造极的异域之人。 “是我。”玉罗刹凤眼微眯,平淡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说着他微微皱起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我知道你叫陆小凤,有许多朋友的陆小凤——但你的歌声可并不好听。” 陆小凤:“……” 第二十七章 fontcolor=#dc143cb 第二十七章 【——他双眼看不到剑招,所以只能凭心所向,他的听觉、嗅觉、感觉,尽数集中在这一招中。】 被人指着鼻子谴责,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是,他也知道自己唱的是难听了点,不过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好么——总不能说当时唱歌就是为了迫你离开吧? 陆小凤无辜的摊了摊手:“一个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你不能要求他唱的多么好听。若非心情好,我也不会随意高歌。以前有很多人想听我唱歌我却不愿唱,比如阁下倘若现在要在下唱歌,只怕在下也没那个心情了。” 唱歌是要看心情的,想再听一次你没机会了! 玉罗刹抽了抽嘴角,定定的看着陆小凤,半晌还颇有些思量,想必是在估计此人脸皮到底有多少厚度。 与一个足够危险的人敌对,任何无意义的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陆小凤勉强笑了下,眼中似有追忆。但这道神色很快一闪而过,再一看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他指节轻叩掌心,摇了摇头叹息道:“玉教主孤身一人来到山西,难不成是专门抢个别人家的姑娘来做儿媳妇的?感情的事毕竟讲求你情我愿,合不合适只有两个人相处过才知道,玉教主身为长辈又何必过多干预小辈们的婚事呢?不知教主可有听过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有些事,不曾切身体会,谁也不会真的明白。” ——身在局中方是情,人在局外大抵只能做个旁观者。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玉罗刹似乎也思索了一下,但到底还是疑惑居多,他屈指在下巴上一触而过,渐渐收回脸上的表情,语气生冷的断喝道:“那又如何!本尊做事向来随心,不管你们说的如何舌灿莲花,这个儿媳妇,本尊抢定了!” “他既然不讲道理,咱们打过便是。”小龙女握住花满楼身侧的手臂,将双剑的其中一柄递到他手中,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清脆微冷如珠落玉盘,她目光平静的看着玉罗刹,好像半点都不知害怕为何物,“七童,师父说双剑合璧也许会威力倍增,咱们就用合击剑法,将他打跑。” 小姑娘说的太过轻松,好像对方也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罢了,在众人听闻玉罗刹名号都神情莫测时,竟是半点惧怕的意思也没有,反而跃跃欲试。 陆小凤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便是多么厉害的合击剑法,只怕也不能抵御得了数十年便已成名的西方玉罗刹——不论是内力方面,还是对敌的经验方面。不过尤为讨喜的是,小姑娘这独有的率真性子、倒是难能可贵,也难怪花满楼愿意捧在手心里当个宝,不仅把自己陷得越来越深,还愈发舍不得放手,此时就连陆小凤也有些羡慕了,平日里也没见谁躺个棺材却能遇上温香软玉在怀。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忧郁的想了想,这种灵异事件指不定几百年才能遇上一回呢。果然像花满楼这样长得比较帅的就是有资本,连老天爷都帮着。 花满楼指腹触碰着剑柄的纹路,胸口温热的甜意涨的满满的,他嗅着风中传来的气息,在无尽的黑暗中一点一点确定玉罗刹的方位,微微勾起唇角:“好!” 玉罗刹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看来不光是女娃娃,这花家的小公子同样心性坚定。他这辈子见多了人性的复杂,为利驱使伤天害理的人并不少见,然而山西一行,偶尔碰见这么一两个性子纯白的小家伙—— 却是古怪的感到几分欣慰。 他手心微拢,五指间聚起一层薄雾,这薄雾朦朦胧胧,形态也变幻多端,菊花一样顺着漩涡旋转,好像会有意识的自主游动一般。 花满楼并指束剑,出手便是极为精妙的一招,没人能看出他出手的先兆,使用的分明是既定而成的招式,却又好似无迹可寻——他双眼看不到剑招,所以只能凭心所向,他的听觉、嗅觉、感觉,尽数集中在这一招中。 薄雾被劈成了两半,却很快恢复原样。 一如从未被破坏过。 一片白色衣衫贴在花满楼身后,随着他俯身下去的力道,小龙女柔软的折腰送剑,袖中一抹银光直刺玉罗刹脖颈和下颌之间,玉罗刹后退一步、一根手指轻轻的弹在剑面上,小龙女转剑回旋,以剑尖在自己脸前削过,腰肢轻摆,以缝衣之样子刺出——正是连用“曹令割鼻”“蛮腰纤纤”和“萍姬神针”三招。 古墓剑法向来以飘逸优美著称,此时小龙女和花满楼剑光忽闪忽现,竟连看的人也突觉意犹未尽——并不是多么凌厉的剑招,却精妙的犹如舞蹈,好像仙人闲庭信步、对月浅酌一般。 玉罗刹并未用剑,他惯用的似乎一直是手上的雾气,模糊的雾气毫无规则的散漫着,天外的阳光一缕缕反射在四周,一时纷飞的光线骤然刺目。 陆小凤眉间紧锁,甩开红披风,一眨不眨的看着三人的对招,突然从斜里伸出两指夹住一抹雾气。神秘的雾气半点重量也无,好像只是一团空气,却隐隐隔着一层微薄的屏障,即使触上去觉得薄弱,可陆小凤却没有傻到真正认为自己能突破进去。 难怪有人说西方魔教的攻击手段骇人听闻,他却还是第一次见以无形无状的雾气做武器的人,果真是稀奇古怪,身为对手,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陆小凤对着飘到自己身前的雾气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一拳打到空出的感觉,当然,和花满楼等人围着同一个人攻击,陆小凤脸上却没有任何羞愧的表情。 ——围攻一个巅峰高手,并不丢人,更何况还是对方无理在前。 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高手,陆小凤说不吃惊,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人生来便顶天立地,也委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传闻人是龙的子孙,上古时期龙族身上最重要的一处乃是逆鳞,色泽最亮、看上去尤为坚硬,却不容其他人触碰,在那个森林与兽类的时代,它代表着一个黄金种族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于是,人也有逆鳞,千年万载演化而来,它悄无声息的寄存着一个人心里所珍惜的、最柔软的感情—— 于陆小凤来说,他的至交好友,他的红颜知己,他所愧疚的人、他所珍惜的人,全都是他身上的逆鳞。 因此莫说是一个西方玉罗刹,就算是再来七八个,他也愿意和朋友并肩作战。 …… 古墓派的双剑合璧绝非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小龙女善使玉女剑法,而花满楼则将剑招使得极为厚重,全真剑法与古墓一脉轻灵的巧劲不同,剑式偏向厚重古朴,因此花满楼手中的剑也同小龙女也略有不同——剑身看上去明显厚了许多,手腕腾挪间便可携出极为沉重的破空之音。 全真剑法与玉女剑法一招一式均为互补。 几人交手也不过片刻间便到了满塘的荷叶之上,荷香轻轻散逸在身侧,花满楼脚步一错,轻身向上,以垂削式自上而下散去抵在小龙女剑身前的那双手,玉罗刹眉目间的写意骤然停顿了一下——他凝眉朝花满楼看去,一双漠然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手中的剑,眉宇间似乎划过一抹动容。 小龙女见他分神,就着花满楼伸过来的手向上一番,立即从后面攻向他左背,使得是与花满楼习练多次的半招剑式,花满楼适时以全真剑法相应的半式弥补上这一招的空缺,相得益彰。 两人半空中对视一眼,花满楼额前的墨发已被汗水浸湿,虽然稍显狼狈,却依然不失优雅,小龙女望着他,却弯眉浅浅一笑。 ——七童现在的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只怕就算再过许久、再过一辈子,她都要忘不掉了。 第二十八章 一更 第二十八章 【“现在看来——只抢一个却也有些不合适了。”】 剑是普通的剑,人也是普通的人。 只是用剑人所用的每一招每一式,却半分都不见得有多么普通。 “居然是……这样么。”玉罗刹不由得了然一笑,眼睫微垂,掩住里面复杂的神色,无奈的低语一声:“现在看来——只抢一个却也有些不合适了。” 四个人的战局,不知为何玉罗刹却好似只在诱花满楼出手一般,厚重的剑式每使出一招,玉罗刹眼中的游移之色愈发加深,而他仿佛也对这招式极为熟悉,每每总能事先洞察。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配合默契的两人,偶然双耳一动,微微朝着东边天光发白的地方望去——短促的破空之声,那是内力运用到极致的、极高明的轻功。 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玉罗刹一掌阻向陆小凤,迫他后退了三个荷叶的距离,而后停下手中所有动作,顷刻间掌心的雾气瞬间被催动成锁链的形状,无形无状的雾气冰凉如水的勾缠在花满楼和小龙女的腰间,在二人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横渡阎府的荷塘—— 速度奇快,几乎与此刻骤然盛起的风速齐平。 半空中,一截雪白的绸缎从半空轻飘飘而下。 ……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接过这块白绸——除去指腹和掌缘的薄茧,这双手的手指各处却极为细腻,稍有些瘦削的轮廓指节鲜明,每根手指的淡粉色指甲均修剪至圆润,使其足可应对任何爆发力极强的动作。 这是一双漂亮的手,也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 白色锦靴轻轻踏在荷叶上,风动荷动,人动,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但同时一股凌然的气势从荷叶上迸发,几乎填充满了整个荷塘,西门吹雪的白衣墨发,成了满塘深绿中最显眼的一个。他略显清冷的双眼停驻在绸缎上,感受着指腹触在布料上极为细腻的触感,眼中闪过一道意外之色—— 洁白的缎面上,尤带着宁静的冷香。 不是任何花类药材的气息,反而更像是女子清冷淡雅的体香。 西门吹雪默然扫了一眼神似眼冒金星、不断后退的陆小凤,神色淡淡道:“我方才听到这里有打斗声。”打斗声响在他耳边的时候,明显听上去声势不小,但现在看来,陆小凤除去被他挂掉的两撇胡子,其余的毛发还算完整。 并不怎么激烈么! “……西门吹雪?”陆小凤停下后退的步子,微一抬头便见西门吹雪雕塑般站在荷叶上,稍稍一个愣神的时间,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惊骇莫名的看着远处。陆小凤咬咬牙,猛地气沉丹田,脚下轻点几下荷叶,下一刻便飞身而起,身形腾挪间已跃了数十米:“不好,他把花满楼和龙姑娘掳走了,咱们得赶紧追上去!” ‘他’……是谁? 西门吹雪没有问出口,因为陆小凤已经跑远了。前面的背影看上去稍显急切,好像后面有狗在追,早没了平日里耍帅的时候那种潇洒飘逸之感,不过到底能看出主人焦急的心态。 花满楼?他听说过,是陆小凤的另一个朋友——那么龙姑娘又是什么人? 也许……手中是这片白绸的主人。 西门吹雪如刻的眉峰微皱,冷然的收紧手中的绸缎,身形募的拔地而起,遥遥看去像忽然展翼的白鹄,从天际一头伸长滑翔在云端。 阎铁珊看着这一连串变故,脸色已经由方才的煞白慢慢恢复正常。他面貌和善,常年从商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只是即使三教九流里他都有熟人,可绝没有一次见过玉罗刹这样的高手——一个只存在于传说的人,并且此人的传说还是流传于数十年之前。 有人说,越有钱的人越惜命,他自然是惜命的,因此他不愿意招惹西方魔教,但陆小凤却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无法作出反应。 阎铁珊脸色变得冷峻严肃,他想起方才在桥上与陆小凤谈论的内容,心中暗恨,既然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早已被害,那么假金鹏王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他们这些老臣手中掌握的财富……而假金鹏王居然知道外人都不清楚的隐秘,只怕背后另有主使——当日的三个旧臣中,除去他自己绝无可能,那么剩下的,不是独孤一鹤,便是霍休。 独孤一鹤和他关系较好,霍休也不差。 此刻却是谁都不能信了。 这两人,论具体实力和势力,只怕都相去不远,而同样也不好猜测。 也许他还要请陆小凤来帮忙查一查才是。毕竟虽然聪明人不常有,可只要身边有一个是聪明人,心就足以放下大半了。 他整了整脸色,转身的瞬间,恰好看清苏少卿的侧脸,那双眼睛此时黑色发亮,正出神的盯着西门吹雪离开的方向,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在剑柄上,或许是因为见到玉罗刹时的逃避心态,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眼中战意升腾,好像恨不得现在便找个人打一架似的——但显然,他想找这个人却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说数十年前江湖上最出名的是玉罗刹那一代人,那么数十年后的现在,江湖上最出名的却是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和白云城主叶孤城,两个白衣墨发的剑客,均是年纪不大,却创出浩大名声的人。 也是习剑之人最渴望与之一战的梦想。 “后面来的那一个,可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苏少卿目光灼灼的看着阎老板,像是急于渴求一个众所周知的答案。 阎铁珊微微一怔:“不错。” “我想与他一战,生死不论。”苏少卿为自己曾经的逃避而愧疚,那一刹那他突然看到自己的怯懦,竟然连一个女子都不如。他已将所学尽数融贯于心,如今和西门吹雪比一次剑,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找回尊严的方式。 与剑客一战,生死不论。 ——因为他知道,和西门吹雪比剑的人,只要失败了,便没有人能活着。他更知道也许他会死,但他心中有了愧疚,要找回自己的尊严。 阎铁珊皱了皱眉:“你师父……”苏少卿原名并非叫苏少卿,而是峨眉派“三英四秀”的大师兄苏少英,他的师父正是独孤一鹤。 苏少卿默默地摇了摇头,手指仍不曾从剑柄上松开,而是愈发握紧,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冷峻:“师父他老人家,会为我骄傲的。” 阎铁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已无法再去劝说。 —— 阎府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对于西门吹雪来说,行走在林间和穿梭在自家院子里没什么不同。他的家在万梅山庄,山前是开满桃花和杜鹃的山坡,山后是一整片树林——他自小就在那里练剑,树林里青草的气味、微湿的凉风以及野兔奔跑过的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身边,眼前也是一片树林,这里有什么、将会有什么,他几乎全都能判断的清楚。 空气中天外的光线带来暖融融的亮影浮动,树影斑驳下几丛鸟雀扑棱棱从窝里惊飞,徘徊在树顶上空。 他已知道陆小凤在哪里。 群鸟叽叽喳喳飞腾的下方,陆小凤正茫然的站在一块巨大的、仿佛曾被人一剑削平过的石磨般的大石块上,双眼通红,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西方魔教玉教主奔跑的速度比马拉松可快多了,内力充足资本雄厚,不要说陆小凤了,就算西门吹雪恐怕也是追不上的——多活了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毕竟当陆小凤还是个穿着红兜兜的光屁股小孩的时候,玉教主就已经成名已久了。 只是唯一让陆小凤想不明白的是,玉罗刹来抢儿媳妇,为什么到最后却连花满楼也一并抢走了?难道是偶然发现这一对小情人看上去感觉都不错,于是全部掳走,进行儿媳妇终极二选一么? 陆小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努力的摒弃掉多余的脑补,他转身沉思了一会儿,发现西门吹雪鬼魅一样出现在身后时也没有过多惊讶,他皱了皱眉,疑惑道:“西门,你说……”他沉吟了一下,又干脆的摇了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西门吹雪冷冷看他一眼。 第二十九章 二更 第二十九章 【身为一个男人,有义务保护好身边的女孩。】 陆小凤早已对他的冷气免疫,他掐着腰转了一圈,四周长满了乱七八糟的树,还有一些总喜欢藏在毛茸茸草地里额可爱小动物们,但他真正想找到的东西却毫无头绪,他甚至不知现在该往哪个方向去追才是正确的。 上午三个人一同来到阎府,刚过午时便丢了两个人,还是被人当面抢走的,而他在对方手下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这已是他许久都没感受过的无奈感,无从着手,也无从查起,甚至就连玉罗刹会去什么地方,他也想不明白。 如果玉罗刹是想给自己儿子找媳妇,那么一定会回西方魔教,只是陆小凤心里隐隐有道声音提醒自己,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玉教主,其行走的路线,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起码应该和正常人的思维截然相反。 陆小凤自认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所以他想不到。 “究竟该怎么办。”陆小凤烦恼的抓抓头发,几乎要跳脚。 “若要找人——也无不可。” 西门吹雪转身便走。 他手中到此时还捏着一片素色绸缎,幽冷的馨香还覆着在布料上,但这种清淡的气味并没有令素有洁癖的西门吹雪感到难以忍受,反而觉得清新适宜——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奇异的舒适感,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没有将它随意的扔掉,他对着布片凝眉片刻,淡淡道:“万梅山庄会负责帮你打探消息。” ——找到了人,或许见一见……也是无妨的。 陆小凤微妙的看了看西门吹雪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居然主动要求帮忙……西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有点接受不能啊——之前要他帮忙的时候,不是还提了交换条件非得剃了他的胡子来着? 话说真的没什么奇怪的交换条件么? 在心里想了想,摸着自己剩下的两条眉毛,陆小凤聪明的没有问出来。 —— 身为西方魔教教主的玉罗刹对山西的地形并不算了解,行走在茂密的树林里,一整个中午,树林同样还是原先的树林,迷宫一样的地形将玉教主折磨的苦不堪言,直到傍晚夜幕降临的时候,玉罗刹才惊讶的发现附近甚至连个村落客栈都没有。 这意味着三人今晚或许只能露宿密林了。 虽然三人中的其中两个都是被迫的。 一颗明亮的星斗出现在树梢蓬乱的枝桠间,好像树木结出的果实,朦胧的月影也即将显现出来。 有玉教主出手,几颗小树中间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早已架上了高高的柴堆,干枯的树枝凌乱的堆积在一起,噼啪的火声不绝于耳,花满楼认真的听着火花忽强忽弱的声音,他手中是一根长长的木棍,上面串着一只烤兔——这些小动物自然是玉罗刹宰杀的,但他身处高位已久,却不怎么会做饭,更别说是野外烧烤。 小龙女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将手中串满了树叶的木棍也往火上烤了烤,本就失了水分的树叶立即蜷缩起来,好像每一片叶子都竭尽了最后的一点本能将自己保护起来。 树叶的边缘都已经变得焦黑而酥脆,她挑起木棍,伸手去触碰这些叶子,一双手却抢先把她手中的木棍拿走,避免了那只漂亮的手指被树叶烫焦的可能。 同时一股诱人的香气逼近,另一根木棍已被塞在她手心。 ——是一只香喷喷的烤兔。 并且是花满楼手中刚刚烤好的烤兔。 这个认知让小龙女微微眯起了眼,睁大眼睛看看他,浅浅的一笑。 花满楼把烤树叶放在一边,暖光下脸色柔和的揉揉她的发顶,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要乱摸,会烫。”好在他将烤兔之外剩余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倘若方才被她伸手摸到刚从火中取出的树叶,只怕他真的要心疼了。 小龙女点点头,果然不再伸手去碰,而是戳了戳手上烤好的兔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撕下一快肉片。 玉罗刹啃着手中的兔肉,浓墨的眼睛看了过来,远远的定格在花满楼的那只手上,移开目光。半晌又瞥了他身侧的剑一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自从花满楼用剑出手开始,他就是这般神色,到现在也不曾变过。 花满楼将第三只兔子慢慢架在火上,一双纤细的手指伸了过来,触摸在他柔软的唇瓣上,手指中间夹着一块肥肥的兔肉,浓香的肉味几乎全然压住手指的冷香,但花满楼还是能认得出这是谁的手指。他脸色微微有些暗红,只觉得停驻在唇边的手指——意外的清凉而细腻,就好像他那日情之所至,尝到过的对方如花般的唇舌。 直觉自己想到了什么,花满楼更不敢再放纵的想下去。 他偏头将肉块吞下,下颌与脖颈之间弯曲的弧度意外的好看,动作优雅,仿佛此刻不是在野外烤兔,而是在坐在花家宴请客人的厅堂。 花满楼一向都是自律的人。 因为是个瞎子,所以他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要严苛——这从他极力想脱离别人照顾的那一刻,便已经有所表现。 “七童,你一定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小龙女又撕下一块肉片,递到他嘴边,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尤其好听,她凑在他身边轻声道:“看到你吃东西,我就不难过啦。” 花满楼心中一软,“嗯”了一声。 玉罗刹:“……” 玉教主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相亲相爱的场面,为什么突然有种‘搬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仔细想想,把花满楼也带着一同掳走,似乎不像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 深夜虫鸣声很闹,花满楼闭上眼睛,却没有休息,小龙女靠在他身侧的大树旁,睫毛微颤,看上去睡得很熟。两人被截了脉,动不得内力,小龙女甚至睡绳索都做不到,只能靠着花满楼坐在地上休息。 花满楼睁开眼,静静的将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微微皱了皱眉——手背微有凉意,竟是比以往触到的冰凉体温还要清冷一些。 他解下外袍,铺在她身上。 小姑娘身形娇小,花满楼的外袍有些显大,但好处是这样能将她裹的更紧一点,防止夜里的凉风从缝隙中钻进去,他的动作很轻,只是盖了件衣服却仿佛完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想来之所以这般,只怕半是怕自己不小心将人碰醒,半是情绪有些紧张。 ——毕竟对方还只是个姑娘家。 若非今日这般情形,他也是不敢随意将外袍搭在她身上的。 也许是被熟悉的温暖包围着,小龙女从衣缘处伸出两双手的手指,像只死命抱着榛果的小松鼠一样,紧紧的扯住衣服,小声的呓语一声,很短的话音,更像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却令人听的不怎么清晰。 花满楼收回手,脸色愈发柔和了。 夜凉如水,柴堆还生小小的一捧火光,玉罗刹从另一边站起身来,随手往里面添了些枯枝,火势稍微大了一些,但离远了不怎么暖和,凑近了又烤的皮肤干干的。 玉罗刹的神色也不见白日里的锐利,月色下上挑的眉尾也微微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花满楼细心的动作,深不见底的眸子也多了几分暖意。他背着双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却是微微一笑,颊边也多了几分红润,不再如以往一般没有人气,像是毫不存在一般,玉罗刹轻叹一声:“你对她倒是仔细。” 花满楼轻笑一声,他将声音刻意的压低,以免吵醒身边的人:“女孩子本就应当好好照顾,深夜露重,她如今不能用内力,不注意保暖或许会生病——身为一个男人,有义务要保护好身边的女孩。” “你这点倒是和他像的很。”玉罗刹点点头。 花满楼怔了一下,语气中少见的有些怔忪:“和……谁?” “你师父。”玉罗刹语气听上去极为漫不经心,只是不知是不是花满楼的错觉,玉罗刹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第三十章 三更 第三十章 【“你的这个徒弟模样倒是比那七个俊俏,倘若不像你这人一般无心无肺,正好配我古墓弟子。”】 ——就如森林里的猛虎遇上了豹子,那种突然发现对方和自己的实力旗鼓相当,于是和对方一起围着转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咬牙切齿。 但又意外的有些惺惺相惜。 不过,现在花满楼也思考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此刻已经完全被玉罗刹口中多余的信息量冲刷了。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黑黑的眼睛对着玉罗刹,神色莫名又顿觉好笑的回问道:“我师父?”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师父来?——他自小便长在花家,学得也多是家传武学,哪里会有什么师父。 玉罗刹见他神色诧异又夹杂着疑惑,看上去不似作假,心中也有些不太确定了,想了想,他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今日使得剑法可是叫做全真剑法?” ——他问话虽然是在疑问,可言语中却早已对此完全肯定。 花满楼顿时吃了一惊,他这时也不由得心觉意外——全真剑法是小龙女从古墓中学来的,难不成世间还当真有外人识得? 花满楼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略带试探的问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全真剑法……不过这剑法似乎不曾江湖上流传,不知玉教主怎会识得?”全真剑法,他和龙儿练成后也不过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出来罢了,旁人见没见过还两说,更遑论还有人能一口叫得出名字——玉教主,与龙儿的师门有什么关系么? 虽然大智大通说古墓派在大明皇帝的梦里,但小龙女却是真实存在的,花满楼很想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古墓派——他曾答应过龙儿,会帮她找到古墓派。 “我自然识得。”玉罗刹冷哼一声:“你使出的剑法等到再突破一层便可发出无色剑光,显然已得剑法精髓,若没有内功相合,只怕你的境界根本达不到这般地步……那老家伙颇重视传承,不是他看重的弟子,哪会将内功随意传下去,是也不是?”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也罢,你也别忙着否认——想必是那老家伙不愿让你说出他的名号,省的你身边多了许多麻烦。”说着,玉罗刹又寒着脸从上到下瞧了瞧他,可怎么看都找不出什么岔子来,起码这一路上走来,他还从没见过像这样心智颇高又心存善意的人——似乎只要靠近一点便可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暖意。 有人身边寒冬腊月,有人身边春暖花开,这本就是因人而异、因脾性和心态的不同而不曾有所相似的。 没人会拒绝温暖,也没人不愿意被这世上温柔以待。 所以花满楼这样的人,近乎完美,即便是玉罗刹也根本没什么好挑剔的。 花满楼叹了口气,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然而到底也不过抬手的一瞬间,对面的玉教主眼中的一点绿色却骤然变得幽深起来——冷峻的凤眼微微眯起,原本黑亮的眼睛如今好像隔了一层浓雾一般,他甚至连手都未曾动用,只靠着一双眼睛,浓雾慢慢旋转着,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也渐渐开始出现一两个重合的幻影,昏迷之前,花满楼竭力抑制着近乎疲惫的神经,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既然你是他的徒弟,我便当一回好人罢了……” 在花满楼的理解中,当一个常年随心所欲、自在惯了的人突发奇想要做一件好事的时候,总不会多么成功额——或许他做完后会对最后的成果沾沾自喜,但往往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好事。 起码花满楼不觉得自己遇上了什么好事。 燃烧着枯木的劈啪声还隐隐向上冒着青黑的色烟雾,橘色的火苗跳跃身边,印下最后一抹炙热的温度。 —— 陆小凤有一个身为鲁班大师传人的朋友,朱停,他会做许多精巧的东西,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甚至大内和王府的机关也全都是他一手设计的,他既出名,也不出名,至少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店的店老板,娶了一个漂亮的足够让人侧目的妻子——老板娘。 老板娘有着柳叶儿弯弯的眉毛,水润润的眼睛,饱满的唇看上去极为诱人。她对外人说起话来总是柔柔的,好像一个水乡里长大的少女。 朱停有一个邻居。 确切的说,在朱停搬来之前,这个邻居就已经存在了,没人见过这栋房子的主人,甚至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邻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没人曾进过这位邻居的房子——有人说这是空房子,早已无人居住。 于是后来的很多人也这么认为。 青石板路从很远的地方延伸过来,错路在房屋周边,这是一栋看上去很幽暗的朱红色房子,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野猫野狗的声音,更没有人走路和说话的声音。 这天老板娘淘洗了一大盆衣裳从青石板路上踏着深绿色的苔藓一步一步走到家门口,身后马车轱辘的响声顺着她来时的路渐行渐近,赶车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胡子凌乱的混搭着,风干了一大把,一双深深扣进眼窝的小眼睛却亮得惊人,老板娘几乎第一眼便看出此人是个高手——和许多来找朱停做机关的人一样的高手,甚至看上去还要怪异一些。 中原人的衣服、中原人的配饰,但那尤为高挺的鼻梁和颜色较深的皮肤、看上去也仅仅是肖似中原人罢了,他赶马车的动作总是做得幅度够大,一双眼睛在滚烫的阳光下隐约可见夹杂着一些别的色彩。 ——这辆马车停在那栋‘无人居住’的邻居家门口。 但老板娘对这些一点都不好奇。 邻居家有人或是无人,又为什么会有异域人出入,与她何干? 她端着盥洗衣服的木盆,推开自家后门,明明是看上去老旧到掉漆的木门,推开时却一点‘吱呀’的声音都没有,但很快她却停住脚步。极其朴素的马车里,两个人架着一个昏迷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个男人身上衣袍看上去设计简单却精致,衣衫上繁复的花纹意味着制衣人的用心及名贵到完全可与之相提并论的价值——是乡野中人绝不该见到的那种华贵档次。 老板娘注意的却不是他的衣服,而是那张熟悉的脸。陆小凤最好的朋友里,有一位是花家七公子,朱停曾为花老爷设计过密道,也曾为花七公子建造的百花楼出过一份力,老板娘自然认识这位儒雅的贵公子。 只是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可不太妙。 干瘦小老头气势十足的走在前面,站定在朱红色宅院前,忽然比起眼睛,抬起头对着天空,曼声而吟:“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小老头的个子很小,涨起来也不过五尺多高,只是口中吟诵的时候却声音宏大,传的极远,别说是站在自家屋外的老板娘,就连屋里坐在板凳上正一言不发做木工的大老板朱停也听到了,但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木活,反而愈发专心,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不会影响到他半分。[1] 老板娘收好衣服走过来,柔软的声音像平日里聊家常一般淡淡道:“外面是花七公子,有难。” 朱停听到了。 老板娘偏了脸蛋,侧目看向他:“你准备怎么办?” “我果然有先见之明,看来有个东西,刚做出来就用得上了。”朱停停下木工,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他将手中的木料翻转过来,从正面看去恰巧是一只精巧的木鸟,休憩一般静静的停在他手心——他方才磨的便是木鸟的翅膀,每一根羽毛都如真实存在一般栩栩如生。 朱红色的房子里还有方才的余音回旋,干瘦老头的呼号似乎全都喊到了空出,里面无人应答。他静立片刻,想起先前主上的交代,才忍下脾气、抬手敲了三下门,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力度均衡—— “真人可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请回吧。”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柔柔的扩散开来,声音并不大,也只是平淡的毫无起伏的声线,听上去却好像就在耳边的呢喃一般——即使你捂住耳朵,它也直接响在你心底。 “姑娘可否告之真人在何处?主上令在下将真人的弟子归还……未寻到真人,在下不敢放人。”在未知实力面前,干瘦老头原本自在高傲的姿态再次降了一个台阶,此时若让他再喊一遍口号,只怕他也不敢了。 “他的徒弟——”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透着凉意的白绸将马车冲散,轻轻卷起身后二人手中的花满楼,迅速收回。 开满杜鹃花的宅院里,唯有静谧的风摇曳着开得茂盛的鲜花。 女人静静的打量着白绸中包裹的人,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人气:“你的这个徒弟模样倒是比那七个俊俏,倘若不是你这人一般无心无肺,正好配我古墓弟子。” 她身后的道袍男子似乎对她这般言论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看着昏迷不醒的花满楼微微皱了皱眉,语气中隐约有几分疑虑:“我来此……后,便未曾收过徒。”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 作者君的脑洞已经无与伦比了! 让小盆友们一起穿越吧! —— [1]引自银钩赌坊 —— 【球收藏评论~~~】 【感谢收藏作者专栏!~~~】 —— 感谢青京秦妹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7 18:48:32 (づ ̄3 ̄)づ╭?~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猎猎风起将他衣袍灌得宽大涨满,姿态一如以往凌然。】 “你收没收过徒,同我也实在没什么关系,既然这不是你徒弟,你便赶快走罢。”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白衣墨发,双目中更是说不出的淡漠——好像已经历尽铅华的风华,琉璃一般通透,几乎可以一眼看清旁人的心思。 说完这句话,白衣女子便伸手一推,掌心无形的掌力激发。 一股极为强劲的风声,瞬间将地面上落了许多层的杜鹃花瓣扫起——云涌一般,向四周迸发扩散。 道袍男子苦涩的叹了口气,旋身御风上了屋顶——轻身功夫如漫天的白云,也不过倏忽间便飞身而起,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看着下方如浪花般迭起的花瓣,他心下升起几分无奈和几分经久不息的甜蜜。 那日得知古墓里的人已经香消玉损,他以为这辈子到头来,终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再没有一个争与他处处争胜、恼他、厌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却又爱他到深处的女人。 很久以前,他曾梦魇到天明,睁开眼却依然还是那间房,那间名气响彻天下、全真教最瞩目的道房——摆放着各类道家书籍和玄妙武学的掌教房间。他的七个徒弟以他为榜样,醉心武学、几乎要弃情绝爱,却不知晓他们敬佩的、一度盲从的师父,也不过是个心中有愧的小人罢了,谁都知道他是华山论剑、天下第一,王重阳,却没人明白他也有过情意缱绻、魂牵梦萦——这是一个男人最诚心的著作,也是一个男人最完整的人生。 心如死灰的那刻,他想,躺进棺木之后的他,唯有前半辈子的生命,才包容着他这一生的心跳和喜悦。 然而,如今,能穿越于上百年之后的朝代再遇见这个人,即便她日日冷眼相对、恨他入骨,然而能日日相对,却再没有比这般更好的了。 ——人都死了一回,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骄傲的伪装和心甘情愿的俯身,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他早已不再年轻,他可以用白来的一辈子从头弥补。 “你别恼,我还有话说。”王重阳跃下屋檐,他一只手置于身后,俯□子,另一只手已经稳稳的搭在花满楼腕上——就近一看,这人果真是生的好相貌,即便他现在还处于在熟睡中,却不难看出异常柔和的五官——这是一个很爱微笑的男人,温和的表情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微笑和朗声大笑不一样,这是一种安静而幸福的笑容,也许是为一朵绽开的花,也许是为一棵树,也许是为一件别人不以为意的小事。 有时候一个微笑的人,不需要发出声音,却已经足够开心。 王重阳眉头一挑,不可否认,青年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温润如玉,很合他眼缘……但如果只是因为这样而被玉罗刹判认为自己的弟子,只怕还不够吧。 他并指在花满楼脉间,微挑的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你又要做甚么?” 王重阳苦笑一声,然而想到她今日竟肯对自己说话,眼中却不经意闪过一抹温柔:“你就这般不信任我……我虽对你……但决计不会用什么手段留下来。”他叹息一声,声音沉了几分,微微有些沙哑,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的话:“对你,我不会的。”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清冷的目光扫过他的眉间,不由得也跟着低眸看向花间的男人,微微凝目,冷声道:“难道他有什么不对?” “双目中渗入毒素,不能视物。”王重阳放下手,在花满楼颈间两处大穴轻轻拂过,两团指甲大小的雾气顷刻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王重阳手中滴落在掌下的杜鹃花从中、从一片柔弱的花瓣上滚落进土地里,消逝不见。王重阳直起身子,转身望向白衣女子,沉思片刻,有些犹豫道:“他毕竟是个男子……你可是要留下他?” 听出他语气中的犹豫和不愿,白衣女子却微微冷笑一声,顿时改变了心中的想法:“自然要留下,他既不是你的徒弟,我想将他如何,你也管不着了——说不得我哪日心潮一起,便要他做我徒弟了。” “以前我没教过徒弟,现在一定好好弥补回来。毕竟这个世上,便是再有个叫王重阳的人,也不怎么重要了。” 她同样并指搭在花满楼腕间的脉搏,冰凉的手指撑开他的双目查看,果然是没有半分生气的双眼——毒素残存在眼中十几年,早已入了眼部周边的神经,一双眼睛几乎坏死,若当真想要治好双眼,只怕唯有那一个法子。 世人皆知天下第一是王重阳,可却不知当年古墓中还有个能与天下第一不分高下的林朝英,更何况她自小的传承从来不只是武功,还有琴棋书画医毒奇巧,每一项传承样样皆精—— 便是眼睛坏死又如何,倘若她要动手,帮他换一双眼睛便是。 王重阳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目光微动,便已知她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伸手无意识的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陡然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于另一只手在身后交握,指节泛白。 “你想给他换眼?” “有何不可?只要换一双眼睛,便能看的清了。”手中白绸已将人从花丛中托至屋里的床榻,林朝英容貌极美,秀美入鬓,此时眉眼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她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也认为理所应当。她记得自己学医的时候,师父曾说过,当你想要救一个人的时候,永远也不需要把心思放在别处。善良和残忍永远不会既定为一个医者身上。 王重阳哑然,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没有人会想把自己的眼睛给别人。” “世上大奸大恶之人不知凡几,没了眼睛或许还能改头换面,更何况——你以往杀的那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也足够给他换一双眼睛了,何必表现的这般仁义。” “……或许他不想你这么做。” 林朝英目光冷然凌厉,“你自做你匡扶正义的‘好人’便是,难不成还要将旁人想得也和你一般?” 王重阳灼灼的望向她的双眼,突然笑出了声——他本是极为俊朗之人,如今刮了胡须,看上去却像三十多岁的模样,此时微微一笑,却颇有几分少年时候的意味,林朝英看的心神难清,一时间五味涌上喉头,恨不得将他一把银针钉在墙上,再也不见。 她忽然想到少年时候追逐这个人追逐了半生,却换不回一颗真心,日日在古墓中消沉,以至于心灰意冷,只能勉强自己沉溺武学,缅怀殆尽前半生的无奈光阴。 ——任你鲜血淋漓,心痛的无以复加,也不会有人能真正体会得出心中日日蚕食的痛楚。 当有一个名字刻在心头刻得太久、太深,想要强装轻松、抬手抹平的时候,便是削掉旁边的血肉,也不见得真能看不出痕迹。 王重阳慢慢转过身去,仰起头,闭目影响夕阳,“英妹,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猎猎风起将他衣袍灌得宽大涨满,姿态一如以往凌然。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网+网站不定时抽风=作者菌发文枉死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你欺负七童的眼睛看不到,我便做他的眼睛好了,有甚么难的,你也不许再欺负他。”】 苏少英死了。 漫天灿烂而美丽的花瓣是他最后一眼望见的景色。 有人活着的时候渴望自己的人生绚烂无比,但绝想不到自己会死的如此暗淡——好像风一吹就没了痕迹。 西门吹雪收回他的佩剑——这是一柄狭长的乌鞘长剑,剑锋的气质和他的人一样锐利而闪着寒芒,西门吹雪爱剑若生命,整个人都化为了一柄利剑,因此即便是少年时期,他的剑术便已冠绝天下。 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这种既可以当刀使也可以当剑使的独一无二的功夫,如今也败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他出了二十一招,峨眉派的剑法我已见到。”他神色清寂,声音也异常清冷,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意,他微微抬手慢慢的将血滴从剑身吹落在地,斑白的地面开出几片鲜艳的花瓣。 “如果他再练二十年,剑法或有可成,一定是个很好的对手。” “但他已等不及了。”陆小凤看着苏少英咽喉上的伤口,他知道这个少年是自愿与西门吹雪比剑,但江湖上一定会有另外的谣传——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的弟子。但他更知道西门吹雪在将来某一天一定会对上独孤一鹤,因为独孤一鹤用剑,而西门吹雪没有一天不在追求着自己的剑道。 天外一道清越的鹰鸣,很亮的声音,几乎隔了好远的距离也能听到。 陆小凤甚至能想得出它的模样,一定是一只雄俊黑影,从深蓝色如绸缎般的天际俯冲而下,通身带着一往无前的凌然气势,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就连陆小凤也不由得跟着这愈发高昂的声音微微一笑—— 一泡冰凉到仿佛带着冰渣的水流从半空中洒下! 从陆小凤头顶的黑发一直到刚换上的那身干净的衣裳,全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陆小凤目瞪口呆的抬起头。 一只动作僵硬的木鸟嘴巴一张一合,发出高昂的鹰鸣,木框里乌黑的眼珠人性化的滚了滚,这次换了一道八哥的声音,既调皮又搞怪的声音,倏地一下用比鹰鸣还要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半空中:“陆小凤,陆小凤——会泡妞的陆小凤……” 陆小凤“……” 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玉罗刹姿态潇洒的躺倒在枝桠间,他的指尖隐约有雾气形成的水柱穿梭,仿佛水中的小鱼一般自在自如。 小龙女使不得内力,只得一同坐在枝桠间,它看了一眼不远处被木鸟打击到失魂落魄的陆小凤,并没有如何发笑,只是侧目冷声问向玉罗刹:“七童在何处?” 玉罗刹叹了口气,他纠结的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除了花家七公子,你便瞧不见旁人么?” “瞧旁人做甚么。”小龙女淡淡道。 玉罗刹环起手臂,皱眉疑惑道:“你难道不想见一见我儿子?他的眼睛可是完好的,对待感情也一定半点不比花满楼差。”玉教主又继续睁着眼说瞎话。 “你儿子好便好,与我何干?”小龙女疑惑的瞧了瞧他,“你欺负七童的眼睛看不到,我便做他的眼睛好了,有甚么难的,你也不许再欺负他。” 玉罗刹喉咙一哽,半晌沉声叹了口气。 远处陆小凤跳脚的开始捕捉木鸟,是不是窜在半空中,又是不是落下,很是活跃。西门吹雪抱着剑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一只小小木鸟。 木鸟:“会泡妞的陆小凤——” 陆小凤:“臭鸟,我知道你肯定是朱停家的,老小子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别让我逮到你!” 高昂的喊了半天,直到整个城镇都知道有个人叫陆小凤后,木鸟的屁股上才‘噗——’的喷出一声,悠悠的掉下一张薄薄的信纸。 陆小凤震惊的接过纸张,犹豫的看了一眼内同,却再也拔不出眼来,“是朱停传来的消息……”他神色顿时变得肃然,“已经找到花满楼的下落,不管老板娘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们得去找一找。” —— 花满楼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但不论是萦绕在鼻尖杜鹃花香味儿,还是树枝上小鸟叽叽喳喳的谈话声,都显得格外恬淡而舒适,然而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额上冒出冷汗,仿佛一柄冷锋尤带着寒光的利刃从他白茫茫的思绪里辟出一道灰色的口子——龙儿? 他眼前一片漆黑,可除去眼前的一切,他的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呼吸声,甚至在他脑海中她所独有的幽幽冷香,也不见了踪迹。 ——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他唯一能记得的是昏迷之前,颈间的两处穴道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渗入一般,教他动弹不得,也渐渐麻痹了他的所有感官。好厉害的招数,几乎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能轻而易举的掌控一个人的生死。 也就是说……现在龙儿一定还在玉罗刹手里。 玉罗刹是什么样的人,花满楼不知道,他不能确切的感觉出玉罗刹的性格,甚至也许这世上任何人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喜好随心的人,做事总是取决于心情,也没人看得懂他想要什么。花满楼苦笑一声,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龙儿不要彻底激怒玉罗刹,能毫发无损的等着他和她一起。 花满楼直起身子,坐在床边,屋门却在下一刻被人推开,透入一丝光亮,进来的是个女人,那双手稳稳当当的以一种完全一致的频率推开门,而后没有任何脚步声——好像进来的不是个人,而是个透明的魂魄。 花满楼黑黑的眼睛转到门口的方向。 “你醒了?” 这道清冷到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即便是在疑问也冰冷的不可思议。如果手中有个茶杯,花满楼现在一定已经打翻了杯子,但他现在仍然心神大震——世上果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么? 那时他从黑暗的棺材里触及到女孩冰凉的手指时,刺入耳膜的是如现在一般同样冰凉的声音,好像一个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闹不会生气的冰雕娃娃,隐约透心的凉意和不曾有半分防备之意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幽灵——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自身便带着一股杀气,但到底也仅仅只是略有不同。 林朝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虽不明白他脸色为何古怪,却也不去询问,只冷冷道:“你眼睛瞎了十几年,想来你也不想自己眼睛一直瞎下去。倘若我有法子治好你,只是要换一双眼睛,你可愿意?” 花满楼呼吸一促,握拳的指节几乎瞬间泛白,或许是因为许久没喝过水,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干涩,但好在他还能保持镇定,他被铁鞋大盗毒瞎眼睛后,花家请过许多有名望的大夫,但从没有一个大夫会肯定的说‘我有法子治好你’,然而此时终于有机会听到这句话,花满楼却实在连笑也笑不出来了——期待的太久已经毫无希望,穷途末路之时,却想不到世间万物总会有一线曙光划破苍穹出现在面前。 他轻声问道:“换一双眼睛……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自然是活人身上取下来的眼睛。”林朝英冷声道:“何必管那么多,你只要点头答应,我便帮你治好眼睛。”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眉眼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柔和,叹息中多了几分轻松笑意,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有范复古是在安慰眼前之人,他起身抱拳一礼:“多谢姑娘好意,此有违天和,在下不愿意。” 林朝英诧异的看他一眼,这一次看却又与以往不同了,她沉吟了一番:“你倒是个心善的,也罢——牢里判了死刑的人不是今日死便是明日死,我将他们眼睛给你换上,便不会有违天和了。” “即使只有一天便要损命,也一定没有人会希望这一天处在痛苦与黑暗里面,能拥有一双看得见的眼睛,是天底下足够幸福的一件事。”花满楼微微一笑——声音清朗而干爽,语气诚恳而坚定,没有半分犹豫:“我知道姑娘心肠极好,我不要看得见,只想问一句,我现在可否从这里离开?——因为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 “什么事?” 花满楼道:“我得去找一个人。” “一个怎么样的人?” 花满楼笑了笑,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泛红,但依然微微沉声道:“一个……和朋友一般美好、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女孩。” 林朝英毕竟不是小龙女,她的前半辈子大都在江湖上,因此对花满楼的语气略有猜测,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波澜:“你心中爱她——是也不是?” “是。” “我可能有些明白了,我猜错了,他也错了。他以为你和他是一样的,但你实在比他好得多,不管是你的善良还是勇气,你要找人,这一次,我可以帮你。”林朝英勾了勾唇角,眉宇间凌厉的杀气也似乎消散了许多,她袖中白色的缎带缠上花满楼的手腕,柔软而冰凉的白绸小蛇一般裹在腕上,花满楼神色一怔。 他伸手握住绸缎一角,突然一道流光划过心间,花满楼略带讶异的问道:“姑娘可是古墓中人?手中所用……可是名为金玲锁?” 林朝英脚步一顿,猛然转过身,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疑:“你怎么会知道金玲锁?” 第三十三章 `p`*wxc`p``p`*wxc`p` 第三十三章 【——你愿意,做花满楼的妻子么?】 屋外明耀耀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因为我要找的那个女孩,手中便有一条金玲锁。”即便是花满楼在此之前也从没想过,本以为一件不可能出现的事,却总会意外的突然出现在身边——此前他一度曾想,若未曾寻到龙儿师门,百花楼便是她的家,可这一次当真见到了古墓中人,想到对方也许会把龙儿带回古墓,身体里愈发轻缓沉稳的心跳声告诉他,他也许并不如想象中的……高兴。 林朝英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金玲锁,她怎么会不知道金玲锁。 那是她留在古墓中的东西,更是她年轻时所用的武器,王重阳知道并不奇怪,可倘若从一个外人口中喊出这个名字,却令人难以置信。 当日她忧思甚重,感受到流失的生命,便在古墓中断了生息,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不但从宋朝来到明朝,天意还造化弄人额教她遇到了王重阳。她早该死了。心如死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本以为不会有过多牵挂,却没想到这个朝代竟还有古墓传承。 林朝英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但这些年她除去冷笑便是面无表情,与负心人日日相对的时候,她连怎么笑都忘了,但她还是放柔了声音,用一种很轻的嗓音——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犹豫和莫名的慎重:“她竟是古墓中弟子么……你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么?”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龙女。”花满楼笑了笑,语气轻快道:“她说她的师父最爱叫她龙儿,想来她一定也愿意前辈这么叫她。”花满楼向来足够仔细,几乎对方一句“古墓弟子”的称呼,便已知这是古墓派的前辈,却断然不能以“姑娘”想称了。 林朝英眉宇间更是柔和了几分:“她是叫龙儿么,真是个好孩子。” 花满楼很少见到一个高手会露出这样小心翼翼且拘谨的语气,他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但心底却泛着淡淡的感动——这世间最美好的,不是多亮眼的人,也不是多炫目的风景,而是拥有一颗真诚的心。 杜鹃花瓣轻轻的落在屋外的地面上,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半空传来,语气淡漠疏离,比之林朝英略显柔和的声线,这一道声音似乎更像是个方外避世之人:“诸位请回吧。” “不知前辈可曾见过在下的朋友花满楼——一位二十多岁模样的青年男子?在下收到消息,有人说他就在此处。”陆小凤拱了拱手,礼数十足,即便不曾动过手,他也知道,面前之人武艺奇高,绝不在他之下。 好像自从小龙女出现后,一些武林中潜藏不出的高手就一个接一个的现身,还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前一个玉罗刹他大抵还知道是西方魔教的教主,可这后面这一个身穿道袍的儒雅道士,他却半点没听说过——甚至江湖上从未有过此人的传闻。 “见过。”道士背着手,淡淡的点点头:“他在屋里。” “……”陆小凤闷闷的道:“多谢前辈告之,那么在下可以带走他了么?” 道士摇了摇头:“我做不了主,此地的主人不是我。”他一双眼睛望过来,似乎已经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只是轻声道:“但你若是要硬闯,我却非要拦你不可。”——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大宋,而他想要保护的东西,也从整个天下的宋朝人变成了如今仅有的一个人……终他一生。 西门吹雪眉峰微展,冷目看向道士,平淡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反而一双黑亮的眼睛更深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客观的评价:“高手。” “你可用剑?”西门吹雪看着他的手,手上有薄茧,却修剪的很干净,在西门吹雪看来,这是一双握剑的手。但实在令他疑惑的是,他并没有在此人身上发现任何一道剑气,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汪死水,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 道士仿佛不曾发觉他锐利的目光,他侧目看向满院的杜鹃花,微微一笑:“不,除非对敌,我已经许久不曾用剑了。” 西门吹雪握住剑柄的手遗憾的垂了下去,的确,这人手中没有带剑,手上没有,身上也没有。在他心里,一个不再练剑的人,就算武功再高,也已经被剑道所放弃了。 陆小凤磨了磨牙,心里头也难受得很,虽然面前这个人看上去身手极高,但现在明知道花满楼就在屋里,却怎么也救不出来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一团模糊的雾气倏地一下停驻在树梢上。 道士冷目一扫,右手五指间顷刻间扣了三片杜鹃花瓣,挥手间,三枚柔软的花瓣灌注了金刚一般如流星一般袭向树梢,一注水流俯冲而至,与花瓣交击在一起,甚至发出类似刀剑相交的“钪戕”之声。 冲击力以波纹的形状将夹在中间的树木生生斩断了根,平地推离了好几米远。 大门“吱呀”被一道绸缎以柔力推开,满院地面的残花倏忽一下飞散空中,仿佛受到四方的召唤一般,停了一瞬才缓缓落下,一个白衣女子与一个青年公子并肩而出,青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俊朗的五官在漫天花雨中愈发精致。 “七童……”树梢上大团迷雾里突然显出一片白色衣角和一小截乌黑的墨发,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因为他们眼睛是完好的,但花满楼看不到,他只有听,认真的听,他听得足够细心——整个世界好像唯有那道略显清凉的声音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当它缓慢而沉沉的落在花满楼耳中时,却令他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 ——酸涩而美好。 最漫长的故事是离别,最美丽的故事是邂逅。 林朝英目光微动,一把卷起手中的长剑,足尖轻点便冲上树梢,林朝英和小龙女可万万不同,即便出手同样优美却如雷霆万钧,剑身上也似乎带着浓浓的杀意,玉罗刹白玉一般的手弹在剑身上,一时间竟是谁都奈何不得谁。 倘若是终己一生、死于古墓的林朝英,只怕还不是玉罗刹的对手,但林朝英是天才,是当年曾与王重阳这个‘天下第一’武力相当的天才,她来大明这么多年来,每日沉浸在开满鲜花的小院里,心中无悲无喜,却又不经意将自身的功法进境不少,如今即便对上玉罗刹也能不落下风。 迷雾里慢慢显出两道人影,最后一丝不漏的汇聚在玉罗刹的脸上,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 束缚在身上的雾气送了许多,小龙女费力运起内力,袖中长长的金玲锁如雪一般铺展开来,从花满楼上方失了力道,渐渐落在他手上。 花满楼一手扣住绸缎,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忽然猛力用劲,小龙女抽离身后的雾气,旋身顺着力道落在小院中——自始至终她眼中只有一个人,也唯有一个人。她定定的望着花满楼,突然快步上前走了几步站定在他面前,只是,还未等开口便已被牵着手埋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 花满楼静静的嗅着女孩的气息,微微低下头,眼眶中隐约带着几分湿意。 ——好像就连杜鹃花的味道,也突然变得甜美了许多。 小龙女鼻尖抵在他胸前,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脊背,紧紧闭上眼睛,清凉的嗓音带着一抹浅浅的鼻音:“七童,你知道么?在古墓里,有一条奇怪的门规。” 花满楼手心抚在她绸缎一般的黑发上,因为双眼看不到而出现的无措和紧张,随着她的出现,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微微俯身,将她环的更紧一些,下巴抵在她额头上。 小龙女脸颊贴在他心口,语音听在人耳中尤为缱绻:“小时候拜师的时候,师父曾对我说,身为古墓弟子,倘若有人愿意为你去死,你便可离开古墓了。我以前不知晓师父是什么意思,还道师父只是不愿让古墓弟子出山——我便想着以后定要一辈子都待在古墓里,完成师父的遗愿,也不见外面的人,等到死后便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棺木里。但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规矩啦……师姐私自离开古墓,她救的是个负心人,后来伤她至深的也是负心人,那人定然不愿意为她去死的,所以师姐本不该不听从师父的话, “七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这样的话——若我不愿,你便是拼尽全力、要以命相抵,也不叫他将我掳走。当时我就想,你既愿意为我抵命,我便该是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对么?”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花满楼。 ——生死绝恋,才容永垂不朽。 花满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这样热烈的去爱一个女孩,从第一次在棺木中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开始,一直到现在,炙热的爱恋好像要将他灼烧一般,他更明白在她心底,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向来是恪守执礼的人,可也只是因为他以往二十多年来从没遇见过这样纯白到极点的姑娘。 花满楼静静的听着,黑黝黝却无神的双眼仿佛也镀上了一层微光,他声音有些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动听:“龙儿——你愿意,做花满楼的妻子么?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小龙女指尖纠紧他后背的衣衫,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愿意。” 明明是郑重的承诺,但小姑娘太多认真,倒叫花满楼不由得低低轻笑出声,他手心抵着她的黑发,将她额头缓缓凑向自己,轻轻印下一吻。 ——他的妻子。 其实每一个字眼,都让他……心如擂鼓。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 小表白不要太美好啊! 把其他人无视吧! —— 感谢kebi妹纸的雷~么么么嗒!^_^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花满楼轻轻虚扶了一下小龙女的后背,小龙女抬头讶然的看向他,见他俊秀的眉眼下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在鼓励一般。】 一缕带着劲风的花瓣残骸从脸侧划过,卷起耳边的长发。 西门吹雪手心微微一动,洁白的绸缎还温顺的躺在袖中,他眉间缓缓皱起,冷冷看着空中四散的飞花,刚刚滑落到指尖的白绸一点一点收紧——如今的情况,想来还是不必将此物奉还了。 玉罗刹和林朝英已战到一起,幽静朴素的小镇仿佛正在被翻新一般,两人身边的树木或劈裂两半或就地平移,刀剑相交般的金属鸣声外,龙卷一般的风将一棵棵紧抓地面的鲜嫩草叶瞬间卷离地面。 然而玉罗刹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人,身为魔教教主的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与人对手的机会,更遑论许多生死突破,又岂是幽居古墓已久的林朝英所能取胜的? 即便王重阳凭着自身所修至大成的先天功,也大抵不过打个平手罢了。 两人掌剑交接,也不过百招之内,林朝英便已显了败势——玉罗刹精致俊美的眉眼仍遮挡在朦胧的迷雾中,令人不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清他的面目,他既能这般作态,明显是犹有余力,面对林朝英的攻势游刃有余。 道士低叹一声,眼中却是微微露出几分欣慰——自她来到这个地方,便不再有甚么情绪,每日规规矩矩的过下来,也从没像今日这般心生冲动,肯为一个毫无干系的人治眼,更愿意为了旁人出手。若非这次有外人来扰,只怕她依旧会日日淡漠下去,到时候即便再有高深的内力,也没有长命的机会。 他熟读道家经义,自然知道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王重阳回身望了一眼,略一沉吟,只是……难怪英妹会愤而出手,花满楼身侧的女孩不论是气质还是内息都与林朝英一般无二——难道会是古墓弟子? 心下念头起了片刻,他足尖一点,扬起一掌便与玉罗刹迷雾相交,玉罗刹的墨灰交杂的长发瞬间后散,借着掌力与王重阳一同后退三步,而后相对而立。 “这便是你先前所言,那位‘世间唯一能驱使你’的人?”玉罗刹藏在迷雾后的双眼微微眯起,看向林朝英,竟是意外的张扬大笑,语气中尤带着几分讥讽:“似你这般的人,竟也能被一个女子束缚?”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凝结着一只晶莹的水团,水润润的、好像饱满着的大型露珠,他站在突起的一片树叶上微微摇动,水团也跟着缓缓晃动。 阳光无障碍穿透其中,便从他的掌下便泛出橘色的暖光。 道士也不曾因他的讥讽而生气,只是静静的摇了摇头,他低声道,又仿佛是在询问自己:“似我这般的人——我这般的人,又当是怎样的人?” “你这般的人,便是实力能与我相提并论的人,自当是强者。强者由心,若因一个女人而失了本心,便已是下乘。”玉罗刹声音铿锵有力,也许是因为怒其不争,也许是因为能在世上难得遇见一个实力相当且不与利益相关的对手和朋友,而不希望他失去向上的心。 ——但没人知道,死过一次的人,明知道前生的错过,又哪会愿意再走上原先的路。 玉罗刹是一辈子,他们却是两辈子。 不一样的。 道士想要笑一笑,但他只是转眼看向身侧的白衣女子——对方脸上是一如往常的淡漠表情,心如止水,好像刚才与玉罗刹连番争斗的不是她一般,他脸上刚刚凝结出的笑意渐渐消了下去,眸色暗沉,沉声一叹,语气中带着晦涩的深意:“不,你不明白,我这般的人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的。” 玉罗刹莫名的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强者和弱者确实没什么分别,交人交心,难不成还有什么强弱之分?”陆小凤轻笑一声,“实力的高低左右不了人的感情——上天对人类足够公平,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的时候,总是心甘情愿被束缚的。 ——就像此刻的花满楼。 见到龙姑娘之后,居然还学会了跟人家私定终身,简直要成另一个陆小凤了,若是多来那么几次,江湖上的妹妹岂不是都要被拐走了? 陆小凤瞥了身后一眼,恰好见花满楼正对着他摇着扇子浅笑。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他身侧,没什么反应,花满楼脸上的笑意却颇有些意味深长,似乎在他回过头来的瞬间,这人便已经知晓他心中所想。 花满楼的聪明和他的耳朵一样神奇。 陆小凤不止一次感叹过他胸中的指挥,只是现在他好像要默默的为自己感叹一番了,被人不用眼睛就能看穿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好像听到的一瞬间便早已忘了,他心中只有剑,眼中也只有剑,但在场只有林朝英用剑——一个女人。西门吹雪寒着脸,最终把目标对准武力值最高的玉罗刹,身上顿时杀气大增,西门吹雪与他遥遥相望,也不介意他脸上如今布满迷雾、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只冷声道:“你可用剑?” 玉罗刹:“……” 西门吹雪并指将剑身展在身前,直指玉罗刹,冷哼一声:“为何不敢答话?” 玉罗刹:“……” “一味追求剑道,却不娶妻生子,百年之后,你的剑道又该传给谁?”玉罗刹凤目微挑,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苦口婆心的劝导——但他到底是个教主,对于如何劝导人却略微有些生涩,于是这‘苦口婆心’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僵硬……倒像是专门在找茬一般。 西门吹雪手中的剑垂了下来,他眉峰微拢,有几分莫名其妙似的看着他:“我的剑道如何传承,又干你何事?” 玉罗刹哽了一下,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得自己仰了仰头,愤怒的哼了一声,挥袖便飞身而起—— 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离开此处。 陆小凤在一旁摸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玉教主是不是致力于给未婚男女拉红线的?先是自己儿子,后面又是西门吹雪……那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了?”——如果那样的话,他到底要不要拒绝呢?毕竟对方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拒绝的话,似乎有些不太好呢。 …… 如果说仅仅单凭花满楼口中所述,林朝英便已有半分确定小龙女是古墓中人的话,那么如今头一次见到真人,她已经有百分百肯定了——古墓中的寒玉床乃是她亲手所制,所有的寒玉均是来自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常年睡在其上的人,身上总会带着一股寒意透骨的玉香,小龙女身上自带的寒意正是这种情况。 林朝英自然也如是。 她见小龙女也不过十多岁的模样,即便身边如何混乱,也只是乖巧的站在花满楼身侧与他手指交握,顿时心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划过心间——她古墓的弟子,每一个都当是这般模样。 林朝英静静的走到小龙女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冷冰冰的美人相对而立,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极为和谐——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实在像极了。 这下就连对拉红线事件遐想万分的陆小凤都看出有什么不对来了……总觉得周围静默的空气有些凝滞感啊。 “去吧。”花满楼轻轻虚扶了一下小龙女的后背,小龙女抬头讶然的看向他,见他俊秀的眉眼下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在鼓励一般。她抬脚走了一步,有几分好奇的瞧着林朝英的容貌——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到过,恍惚间有几分熟悉。 林朝英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小龙女的发顶,小姑娘没有躲开,而是静静的望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她好像从不曾与人做过这般亲切的动作,因此只是极轻极轻的触碰了一下,却忍不住轻轻的弯了弯眉——林朝英本就是极为漂亮的女人,古墓内力向来有驻颜之功,因而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你便是龙儿么?好孩子。”林朝英对上她的眼睛,终于慢慢沉下手心,轻轻的搭在她肩膀上,“你师父叫甚么名字?” 小龙女眨眨眼,淡声道:“师父说她是代小姐收徒,便不曾说过她自己的名字,不过古墓里那画上的人我一直都叫着祖师婆婆,也不曾称过师父。”她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和画上的人长得真像,不过祖师婆婆早便死啦。” “你师父可还活着?” 小龙女摇了摇头,“师父也不在了。” 林朝英神色有些黯然,“那么……你该是古墓第三代弟子,对么?” 小龙女点点头。 林朝英自然也是聪明过人,不过短短几句话便已根据不合理之处明白了不少,想来小龙女也是和他们一样,突然来到另外的世界——即使这里曾有过宋朝,她却也知道,这里没有全真教,更没有王重阳当年一手建造的古墓。 “龙儿,我便是画上的祖师婆婆,如果没猜错,在这个世上,古墓中人只剩咱们两个了,以后……祖师婆婆的家便是你的家,谁若要伤你,祖师婆婆便替你出气——”寻到古墓中人,林朝英心中难免激动,只是她正说着却突然扫到小龙女和花满楼紧紧握住的双手,她语气一顿,恍然间明白过来。 原来花满楼急着要找的姑娘——便是她刚刚相认的古墓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球j神让窝发上来! —— 作者菌(握拳):俺一定要治好花花滴眼睛!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她该是再过一百年,都要活的好好的。】 先前林朝英她愿意助花满楼去寻心爱之人,也不过是感慨于花满楼的至情至性,在此前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即使他双眼已盲,却有一颗柔软而温暖的心,更有一颗爱人的心——这是她一直去求索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或许是因着自己的境遇,知道感情之事不容强求,所以偶然见到这样一对灿烂年华相恋的人,她便忍不住有几分触动。 只不过,如今得知花满楼要娶的人竟是自己刚认回来的古墓派小姑娘,林朝英心中难免会欣慰一番‘有情人终成眷属’,但真正的到心底,却又有些舍不得了。 即使只见了这一面,她却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分明不过是堪堪韶华的年纪,却心地干净,满心满眼也都只有一个人—— 就好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而与自己不同的是,她遇到的人,不叫王重阳,而是花满楼,一个把你的情意隔绝在身侧,一个却把你整个人捧在心口。 林朝英轻声一叹,竟是不由得弯了唇角,好像方才与玉罗刹动手时一身的凌厉与杀气,全然不见了一般。 …… 简单的小院未被内劲波及,此外的小片树林只剩光秃秃的地面,一丝杂草也无。陆小凤百无聊赖的蹲在茂盛而粉嫩的杜鹃花丛里数麻雀——他总能找到一些看上去稀奇古怪、但似乎能引起他很大兴趣一般的事情来做。 ——陆小凤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但他嘴上虽然在数着麻雀,数的也很认真,似乎就算每来一只鸟他都能分得出来之前有没有数过,然而他的耳朵却偶尔随着花满楼这边的谈话声轻轻晃动。 说话的人并不多,西门吹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寡言少语的冷酷类型,一般说话的时候除了与人比剑之时,其他便是精炼到不能再精炼,此人出场即冷场,陆小凤早便深有体会,不作他想; 小龙女和林朝英也是清冷性子,一个幽居古墓一辈子,一个幽居古墓十七年,就算哪一个真的有满腹话语,只怕也一时间说不出的; 王重阳自认不是此处的主人,现在心有愧疚,更不欲多言。 好在中间多了个出身花家的花满楼,俗话说商人大都能言快语、伶牙俐齿,厉害点的更是若悬河注水介绍起自家的东西来滔滔不绝,花满楼虽不至于能耳濡目染到这种地步,但最基本的与人交流还是无碍的。 只是,当王重阳这个沉默着背着手做布景的道士突然开口,平淡的说了一句话后,面带浅笑的花满楼也突然怔住。 他已经说不出话。 林朝英说有法子治他的眼睛,条件是须得换上一双活人的眼睛,花满楼自然不愿。可是现在,又有一人说他有法子治他的眼睛——不需要其他人的眼睛,只需他自己足够努力,便有机会重见光明。 “我所修炼的‘先天功’可以助你重塑筋脉,脱体重生。你心存良善,不愿换眼,未尝不可一试。” 每一个门派都是极为重视传承的,掌门所修炼的功法,莫说是一个外人,即便是本门的弟子甚至是亲传弟子,也不见的能看上一眼。王重阳虽心有国家仁义,但出身道教的他却绝对是谨守传承的人,若是放在从前,关系到一个全真教重要传承的先天功,他绝对不会随意交给一个外人。 只是现在,这些考虑都没有必要了。 这个世界,他一手创建的全真教不曾存在过,如今他也不过是独身一人而已。 众人听闻都愣住了,反倒是林朝英及快速的反应过来,神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竟也肯舍得将自己的功法拿出来?” “你既想治好他的眼睛,他不愿用你的法子,我便教他另一个,总归也算全了你的心思。”王重阳淡淡一笑。 陆小凤忙不迭的从杜鹃丛里站起来,他发间还夹着几片零碎的浅粉色、嫩绿色,想是方才迸发到半空中的杜鹃花,从半空中一点一点落在他头顶,看上去倒像是头上长了花似的,但他脸上实在是生了朵花,笑得格外灿烂,他看了看王重阳,又瞧了一眼小龙女大名鼎鼎的祖师婆婆,笑着道:“这样再好不过了,前辈顾念花七,愿以功法传授,今日心存善念,日后必得善果。” 陆小凤也是个人精,王重阳和林朝英之间的气氛如此僵硬,再联系从大智大通口中听到的故事,他大抵也能猜个□□不离十,现在王重阳要将自己的功法传给花满楼,身为花满楼的好友,他嘴上说几句祝福的话也是理所应当。 他心中难免兴奋,立时看向一旁的花满楼,又想起对方是看不见的,于是只对着小龙女挤眉弄眼,让她招呼花满楼赶紧应下。 小龙女疑惑的回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 陆小凤急的跳脚。 然而花满楼却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先天功于前辈来说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想来前辈将来也是应当将其传给徒弟,花满楼虽想要光明,却不能太过贪心。” 见他如此做派,王重阳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面对功利而不受诱惑,这已是大多数人都达不到的心性——即便在他以前的弟子中,也没有几个能记得上花满楼的。他目光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倘若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仍是许多年前还在终南山的他,只怕这时候便早起了收徒之心。 ——把先天功交给这样的人,他可以完全放心。 王重阳抬起双眼定定的对着花满楼黑黑的眼睛,唇瓣微微动了一动,像是在说什么,可却没有人听到他口中发出声音。 西门吹雪若有所思,片刻间那双掩在眼睫下微睁的眼睛猛地睁开,目光却一下子如剑一般锋利起来。他试探性的侧耳倾听,果然什么都听不到,然而这并未让他兴奋顿减,而是使他不突然想到一个武林传闻中、高手之间早已失传的技巧—— 传音入密。 好像一切匪夷所思的事都陆续的发生在这座清幽的小院里,外界人不会知晓,只有深入其中的人才能有所发觉。 “不要先忙着拒绝,我传你功法,实则也不单是为了你的眼睛。”传入耳中的音量极为清晰,也微微低沉,听起来郑重了许多,好像即将说一些重要的事。花满楼涵养极好,即使一早不准备修炼先天功,但也不会随意打断旁人说话,于是他微微侧耳,静静的听下去:“你身旁的小姑娘身上练得可是古墓里的‘玉-女-心经’?” 花满楼心知对方与小龙女的祖师婆婆有极大的关系,也不奇怪他为何知道小龙女的功法,只是对着王重阳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传来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修炼玉-女-心经之时不得随意妄动情绪,然而大成之后却不会受此等限制,在你们想来,莫不是以为这功法的隐患真正解决了?——我虽不知英妹如何会修炼这样的功法,但我知道,玉-女-心经大成之后虽实力能凭空高出以往几倍,习练的人却会减寿,最多不过数十年便生脉尽断,若非我身上的先天功可牵引气机,助人养生,只怕英妹也活不到现在——只是龙姑娘身边却无一人修炼先天功。” 耳边的话还未说尽,花满楼却猛地抬头,他脸色愕然中隐隐夹杂着几分苍白。 垂□侧的左手不自主的猛地攥紧小龙女冰凉的右手,却发现就连自己的手心也跟着冰凉起来。 他本以为帮着小龙女将□□修炼至大成,便可缓去她内力反噬的危害,却没想到隐患依然存在着,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只要稍想一想这种情景,便如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一般,想要□□却总也摸不着够不到。 “七童,你怎么啦?”小龙女听不到王重阳的话,只当他是觉得冷了,她想了想,抬起他的手,轻轻的呵了口气,暖暖的温度落在花满楼手心,叫他心中一动,酸的很。 ——她该是再过一百年,都要活的好好的。 他还要娶她做妻子,每天都会牵到她的手,道一声岁月安好。 最好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了,她也能活的好好的。 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花满楼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柔声道:“我不冷。”——现在就算当真坏了人家的传承,他也要学来这道人的功法。 相比起来,他这失明的眼睛却没甚么重要了。 “想好了么?”王重阳面色不曾有过任何一丝变化,只淡淡道:“你可愿学我的先天功?” “多谢前辈赠功,日后若有差遣,必全力以赴。”花满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庆幸,幸好他足够幸运,能够来到这个地方,遇见这些人,让他不至于在将来突然措手不及、心痛到无以复加。花满楼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创道之前,我是王中孚,也有个人总要称我王允卿……不提也罢。”道士摆了摆手,转身走向门外,身后的背影拉的狭长:“你且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解决了两大疑难,握拳! 其实窝一直觉得玉-女-心经有问题啊,辣么多限制,林朝英还就算真的心灰意冷起码还会吃饭睡觉打豆豆,也不该死辣么早,所以一定是功法有问题,这次一并解决! (花满楼童男之身练先天功完全没问题啊~~~~~奸笑一声,→ →窝在想什么)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所以就算为了能听到翠翠的歌声,你的眼睛也要快一点好起来才是。】 朱停想不到,从自己搬来那天便不曾见过的邻居,居然因为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存在,意外的与自己有颇为‘密切’的关系。几个高手乒乒乓乓的大战一通,事后朱停面无表情的走出门,将自家七零八碎的自动化的大门用木料重修了一遍,顺手也给与花满楼即将有‘亲戚’关系的邻居铸了个坚固的铜门。 虽然他与陆小凤见面总是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但对于同样是他朋友的花满楼,他却是极为友好的——花满楼这样的人,温文知礼,难有人不对他产生好感。 老板娘见小龙女模样玉雪可爱,便做主送给小姑娘一只漂亮的木鸟,正是当日给陆小凤送信的那只鸟——木鸟的羽翼在原先的基础上修改了不少,跟给栩栩如生,甚至朱停还细心的给鸟的羽毛和喙上涂上了色彩,远远看上去和天上真正的大鸟也差不了多少了。这东西并不是给人把玩的,而是真正能传讯的东西。 只要在飞程在一里方圆的范围内,木鸟便不会飞错方向,而倘若当日有大风,却又能飞的更久。 如果老板娘将这东西送给陆小凤,他一定立时捧进袖里、高高兴兴的收下,然而此时木鸟的主人是小龙女—— “主人好,翠翠会跳舞,会唱歌,会变漂亮,要主人抱抱。”——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也不过七八岁,说起话来还带着软软蠕蠕的童音。 这自然是朱停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录音,因为他亲手所制的这只木鸟是没有思维的,虽然在场的人都认为这鸟活了,但它毕竟只是个木头雕的,“画龙点睛”这个故事,即使古人后人对此着墨再多,传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成语罢了,壁上的龙不可能点上一双眼睛便会立时飞天,正如木头制成的鸟,就算再神奇,也不可能真的能自己说话。 陆小凤在一旁听得撇嘴,真幼稚。 卖了一圈萌之后,鲜艳的翠翠木鸟突然尾巴向上一挑,一双木质黝黑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向陆小凤,尖尖的小红嘴一动,小女孩的声音尖叫:“陆小凤是坏蛋,大坏蛋!” 老板娘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想来出主意的也有她一份。 ——不要区别对待的这么明显好么! 陆小凤绿着脸隐晦的瞄了一眼‘翠翠’的小身板,暗自握拳,总有一天……他要将这只臭鸟从头到尾拆个散架。 …… 一路上阳光灿烂,踏着满地落红,四个人策马在官道上,也不过半日的路程便寻了一处客栈。陆小凤走到半路上便决定要去找霍休,西门吹雪性格孤僻,向来独来独往,自然不会也跟着前去建一个不认识的人,于是自己留在客栈。 大金鹏王的谜团仿佛只剩一层薄薄的隔膜,只是陆小凤却怎么也想不出能够去捅破它的关键之处,只得再次从头入手,细细的捋上一遍。 “萧秋雨死的时候,那张写着血字的黄麻布上有青衣楼的印记,假的大金鹏王一口咬定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楼主,而我们所猜测的则是两个假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才是青衣楼的人,不管事实如何——现在,我们去找霍休。”陆小凤笑了笑,只是这种笑容并不好看,反而有些无奈的意味。 花满楼也跟着笑了一下,他脸上写满了了然,似乎早已猜到陆小凤的决定,便只缓缓道:“姑且根据假的大鹏金王所说,阎府有珠光宝气阁,独孤一鹤有峨眉派甚至是青衣楼,只有霍休因为庞大的财富被称为天下第一富豪。可即使他有多么响亮的名头,却不应该没有一个相应的势力——你在怀疑他?” 陆小凤叹息一声:“你是不是总能很快猜到别人的心思?”他想了想,微微沉下声音,好像是在通过一种提醒方式劝自己不要想太多:“霍休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没有说话,因为陆小凤需要一段思考的时间。虽然他现在在笑,但只怕却比哭的时候还要难过。 小龙女安静的跟在花满楼身侧,白皙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落在马头上的翠翠,翠翠喃喃的嘟囔着翻个个身,眼珠很人性化的转到小龙女的方向,开始兴高采烈的撒娇:“主人,翠翠要抱抱。” 小龙女没有抱它,反而又戳了它一下,翠翠嘤咛了一声,悻悻的抖了抖身上木刻的羽毛收成一团,恹恹的好像生气了,但看上去更可爱。 “等七童眼睛好了,我便叫它给你唱歌听。”小龙女摸了摸它身上的羽毛,木团动了动,滚过来亲切的磨蹭着她的掌心。 花满楼揉了揉她的头顶,有些不解:“它现在唱歌,我也是能听到的。”——他的眼睛看不大,耳朵却能听得见,况且,翠翠的歌声他在朱停那里便已经听过了。 小龙女摇了摇头:“你快些修炼,眼睛好了,我才肯叫它唱歌给你听。” ——所以就算为了能听到翠翠的歌声,你的眼睛也要快一点好起来才是。 “好,等我的眼睛好了,你便叫它唱歌,唱多久都听。” 花满楼心下好笑,同时又欣慰的想着,小姑娘为了他的眼睛,如今倒是连‘激将法’也会用了,只是她恐怕不知道,他一门心思修炼先天功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这双坏了十多年的眼睛——所以他应当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努力一些,争取尽快达到王道长的境界,也好早日开始为她调养身体。 霍休在山西做买卖时住的地方,就连一栋小阁楼都建造的精致奢华,同时也有极有内涵,半点都不负他天下第一富豪的名声。 今日霍休不在府内,霍府的小厮便将三人引到书房。 浓厚的书香气味充满了整个屋子,陆小凤懒洋洋的双手环胸靠在书桌旁,看着满目的书籍,却半点兴致也无——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这些书和尚好的美酒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这些都是一些书画古玩,书架上的这些还是一些山西的孤本,所以我不认为霍休会是青衣楼的楼主。”陆小凤不太相信独孤一鹤这样一个常年在峨眉的掌门会是青衣楼的楼主,但霍休这样在陆小凤眼里懂得‘附庸风雅’的人,显然也没什么可能会是青衣楼的楼主——即使他在某些方面真的有嫌疑。 “的确是古本。”花满楼轻嗅着书上的香气,只是刚翻了两页却觉得味道有些怪异,他皱了皱眉,突然一把搁下书本,抬头对着正门的方向:“不对,外面有声音。” 霍府的院子里果然躺了几具尸体,他们身上的痕迹都只有一道,由此可见,杀人的是个很厉害的高手——这一招是‘刀剑双杀’。 一道冷厉的剑光朝着正门突袭而来,花满楼一把握住小龙女的手,向一侧躲开时稳稳将她箍在自己怀中,陆小凤也往另一侧跃去。 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花满楼和陆小凤这才同时意识到,院子里唯一站着的这个人,是独孤一鹤。 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 “我们该称你独孤一鹤,还是金鹏王朝的严独鹤?”陆小凤冷笑一声,他是真的生气了,不单单是为了满院的尸体,还是因为对方这见人就杀的架势——这般嗜杀的人,便是峨眉派的掌门?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独孤一鹤还是严独鹤,无论叫什么也罢,又关你何事?金鹏王朝的事干系重大,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是大金鹏王要我帮他向你讨债。”陆小凤欺声大喝。 “什么讨债……也不过是些欺世盗名的借口。”然而独孤一鹤身为大金鹏王旧时的臣子,却似乎对如今的大金鹏王并不尊敬,只是愈发冷声,言明找到阎铁珊后,一切自会见分晓,说罢转身便走。 然而陆小凤却是信了独孤一鹤,因为独孤一鹤的口气和当日阎铁珊的口气一模一样——怒其不争,恨其不争。独孤一鹤已是对大金鹏王失望,只是不论是独孤一鹤还是阎铁珊却都不知道,真正的大鹏金王和丹凤公主早已不在了。 三人离开霍休的府邸,便于傍晚之后赶到了原先的客栈,只是此时客栈中火光突生,一栋客房突兀的着起火来,火光烧了半边天,来势汹汹。 花满楼眉峰微拢,这不是单纯的点烛起火,因为空气中全都是煤油和木柴混合在一起燃烧的味道——一股刺鼻的味道。 然而陆小凤却更为眼尖的发现——着火的方位,正是西门吹雪所在的客房! “是那个怪人的房间,师妹,里面火势太旺,你千万不要冲进去!”一道女音在客栈的院内响起,陆小凤急匆匆跳入院中的时候,恰好看见声音的主人拦住的绿衣女子——双眼直直的望着燃烧的客房,脸上是浓浓的爱恋和焦躁。 作者有话要说:—— 四秀终于出现了……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好在,她一直都是很乖的。】 “可是——那个人还在里面……”绿衫少女蹙着眉频频向火势蔓延的地方观望,她的确是漂亮的女人,人美气质也好,身上贴体的衣衫更衬得身材苗条婀娜——其实不仅她一人,就连她身侧的三个女人也都是年轻而貌美。 陆小凤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欣赏美女,何况这四个女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独孤一鹤的弟子峨眉四秀。不久前西门吹雪手执一剑杀了峨眉派的苏少英,方才他们在霍休的府邸也与峨眉掌门独孤一鹤起了摩擦,此时遇上峨眉四秀,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 “我进去看看。”没有再去管师姐师妹为救人还是不救人争论不休的峨眉四秀,陆小凤声音沉了下来,语气中充满着自信和坚定——即便对西门吹雪的武功有信心,但他心里同样清楚,人在休息的时候总会是防御薄弱的,所以他更相信自己,能将西门吹雪救得出来。陆小凤单手将袖子掖到腰间,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在地上,这就要闯入火势汹汹的客房。 一道白绫顷刻间在他腰腹缠了两圈,阻住他的步伐,出手的正是小龙女:“等等。”她走到陆小凤身侧,冷声道:“不必闯进去,我有别的法子。” 陆小凤微微一怔,却见小龙女下一刻便飞身而起——小姑娘五官精致,本就生的好看,一身雪白的衣衫更衬得她肌肤如玉,衣袂飘飘,墨色的发丝在身后肆意飞扬,古墓里轻功轻灵美妙,好像在空中凌波。 她另一只袖口中倏地飞窜出一只白绸,长蛇一般以刁钻的角度从她身前挟着万钧之势朝客房的屋顶打去,木头搭建的屋梁上发出‘咚’的一道闷响声,而后木梁中间被劈成两半,从熊熊火焰中向四处挑飞出去,无数大大小小的木料深深的砸在树木上、地面上,直将原本平整的路面凿的坑坑洼洼。众人即便不朝着地面望去,只怕心中也清楚,现在的路面必定没有一快好地。 小龙女沉下气息,收回金铃索,她目色悠远而清冷,雪白的锦靴勾勒出小巧精致的弧度,足尖向下缓缓落在地面。 冷月幽升,从她身前的上方晶莹的透露出来。 远远望去,还是浅浅的半个影子。 陆小凤也并非第一次见小龙女挥舞白绸,却依旧觉得美极了,不过他是纯粹从欣赏的角度来讲,万没有爱慕之意——从百花楼里第一次见到女孩之后,他便知道这这份突如其来的纯白漩涡,花满楼是陷定了。 没有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而如今的结果,也完全证明了他的直觉向来精准。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无声的微笑着。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的,小龙女虽然不善通达人情,却也明白量力而行的道理……只是方才让他突然想要会心微笑的却是因为,小姑娘竟会主动去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甚至只算得上是个陌生人的人——或许她是感觉到了陆小凤的焦躁不安,又或许她知道西门吹雪是他们的朋友,所以应当去救。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该是天生清冷淡漠的人,他希望用尽他的余生的温暖,将她纯白的心护在怀里,而且要过很多年,很多年。 带着火苗的木块飞溅到峨眉四秀身侧,其中正面对其景的三个峨眉派师姐妹同时看的目瞪口呆。她们以往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身穿白衣武功高强的年轻女子,仅用一只小小的缎带便可随意挑动如此沉重的房梁。 成为峨眉派名扬江湖“三英四秀”以来,她们师姐妹出尽了风头,只是如今才发现被许多人奉为真理的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眼前这个人,论风姿,她们不如; 论武功,她们似乎更是连与之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马秀真一双媚而有威的凤目圆睁着,她怔怔的看着站在众人前方的少女,心神震动的同时,扯着师妹胳膊的手也不由得微微松了下来。 背对着客房奋力挣脱束缚的绿衫少女突然间得了空子,虽心下诧异,却也不顾立刻转身便冲了出去,像一道绿色的箭矢,冷不防撞在小龙女的后背——她身材虽瘦,身上却力气十足,此时不光用了十分利,更是借足了地力,原本停驻在原地的小龙女刚刚落在地面,气息还未完全沉下,历经撞击身体一时不稳,不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这便要扑向火海。 “龙儿……!”花满楼脸色刷的一白,他急转内息,甩开衣袖腾空而起,他身上先后习练了三种武学,如今倒是以先天功为主,王重阳的先天功乃是绝顶的武学,即便不曾练到深处,却也可使内力精纯,如今轻功运起来更是快了一倍。 众人只见又是一道身影急窜而过,小龙女便被人勾住腰,身形游转,也不过一刻的时候,便已被那人拢在怀里——正是花满楼。 他黑沉的双眼已经紧紧闭上,脸色布满后怕,没人知道,他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此时凉风吹来,冷得刺骨。 然而又在同一时间,小龙女手中长长的绸缎却被另一人扯住,只见漫着大火客房的一旁,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稳稳沉身落在地面,他手背青筋暴起,手中正紧紧的攥住方才击开房梁的白绸,而另一端则扔握在小龙女手中——想来也是抓的狠了,西门吹雪松开手心的时候,那一排修建到齐整、并不尖锐的指甲却因太过用力而将他掌心刺破,一滴两滴鲜血顺着手掌的纹络沉入地里。 但他似乎不曾有痛感,只是片刻便收回手,一双冷厉的眼睛略显柔和,身上的杀气也收敛了许多,他眼睛黑的发亮,定定的看着小龙女,即便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却能让人听出他语气的真诚:“多谢。” 小龙女点了一下头,便转头环住花满楼的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七童,不怕。” ——触手的脊背紧绷,脸色发白,他好像是真的吓坏了。 花满楼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把女孩的身体压进自己僵硬的怀里,抱得紧紧的——真想就一直这样拥抱下去,不再放开手。只有这个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来得及护住她。 ——好在,她一直都是很乖的。 陆小凤后怕的心跳加速,口中终于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脚下的地面已经陷进去一指宽,刚才若不是花满楼反应迅速,只怕就算他拼力冲过去也不见得能保证小龙女触碰不到一道火花。 西门吹雪冷漠的视线移到绿衫女子身上,身上不可抑制的溢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冷的神色也让人看不清,只是很凌厉的样子,就像他手中那柄漆黑狭长的乌鞘剑。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衫女子还未从方才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却见到西门吹雪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她微微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置信,但脸色却渐渐泛起红晕,她垂下眼复又抬起,漂亮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花园里振翅的蝶,“我叫孙秀青。”我是峨眉四秀的孙秀青,我知道你是西门吹雪,用剑很厉害的西门吹雪,她在心里这样说。 然而,西门吹雪眉间淡漠,只冷声道:“拔-出你的剑!” 孙秀青唇色骤然一白,她抬眼看了看小龙女,这才明白这人竟是想向自己发难,只是她的心是好的,为什么这人却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知道自己差点害了那个姑娘,但也不过是虚惊一场,对方如今还好好的站着——她攥起手心,只觉得眼眶热的发疼:“我,我方才并非有意……我只是想冲进去救你……” 西门吹雪冷笑道:“传言峨眉剑法,独秀蜀中,莫非身为峨眉弟子的四秀之一,连手中的剑也不敢拔了么?”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另外三秀围了上来,站在孙秀青身边,大师姐马秀真冷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西门吹雪,同样寒声道:“峨眉剑法博大精深,要我们拔剑,小心尸首无存!”峨眉四秀并非没有杀过人,相反,能在江湖上传出如此名声,是一定要不少人垫在脚下的,所以即便只是峨眉弟子,她身上却明显带着杀气。 只是她剑刚出手,另一把剑却挡住了她的去路——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握剑的手是一幢极其漂亮修长的手,而手的主人却正是方才击落房梁的白衣少女。 马秀真顿时熄了火气,对方武力高过她太多,与这样的人动手实属不智。 岂料对方却并非特意来讨个说法,小龙女收回长剑,随手嵌入剑鞘中,目光淡淡的看着孙秀青道:“此事便罢了,我不怪你。” 花满楼揉了揉她的头顶,僵硬的身体渐渐有了几丝热气。 ——他比谁都知道,她并非多么深明大义。西门吹雪即将出剑的那一刻,他已知道剑出人必亡,即使他不忍心见西门吹雪杀人的,可这一次,他心中混乱,却不想多言。只是,想来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情绪,因而说出这样一番话。 花满楼不由得心生愧疚,对小姑娘更觉得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转折了一小下~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更应该保护你。】 ‘峨眉四秀’是独孤一鹤的徒弟,独孤一鹤既然来到山西,峨眉四秀在此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对于四个心高气傲的女侠来说,西门吹雪如今的行为,委实是在打她们的脸——她们对小龙女的示弱是源于方才对她武功的直观感受;而与小龙女相比,名声远扬却未被峨眉四秀见识过实力的西门吹雪,她们倒是不怎么惧怕。 大师姐马秀真对着西门吹雪哼了一声,拉住身后一位师妹的手转身便走,孙秀青怔在原地,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般僵硬的地步——她欲言又止的看向西门吹雪,只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对方冰凉而充满杀气的视线,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掩下满腔心思,她扭过头去,也迅速跑开了。 四秀走了三人,最后跟在后头被称为小师妹的蓝衫女子却犹豫了一下。她轻轻看了花满楼好几眼,好奇的意味居多,似乎又有些惊叹和崇拜——这世上会武功的人多如牛毛,可当真有所成就的却少之又少。 花满楼身上展现出的一点轻功都叫她望而兴叹。少女心中总是梦,一个既好看又武功高强的人,比之话本里温柔专情的男主也不逞多让。 石秀雪甚至觉得这锦衣公子的功夫,连自己也师父独孤一鹤也比不上。 她这般想着,脚下也不知何时停住了步子,只是还未等她再看几眼,炙热的目光却冷不丁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犹如当头浇了一头凉水,也在她心中滚下一注冰凉的水花。 明明对方没什么情绪的眸子,但看在石秀雪眼里却意外的叫她有些心虚——好像她正在觊觎一些不该得到的东西,这种突生的感觉,令她想要落荒而逃。 远处传来呼喊声,石秀雪心中一惊,连忙提着手中的剑,步履匆匆的往三个师姐所在的方向跑去。 …… 客栈有酒,但客栈并非有好酒,陆小凤扯着店小二的衣领哥俩好的下了趟酒窖,将酒店里珍藏的佳酿给搬了两坛子,一个人坐在屋顶独饮。 翠翠站在窗口,歪着脑袋看他,既不说话也不飞过去,好像是生怕被拍扁了,一人一鸟面对面保持着长远的距离。 西门吹雪已派人去查纵火之人,陆小凤不知该为那些人的勇气赞叹还是为他们的结局而默哀,如果西门吹雪真是那么好烧死的,也就没有万梅山庄的名头了——万梅山庄的财富可堪比花家,万梅山庄的庄主更是天下间少有的高手。 “唉……”陆小凤摇了摇头,遥遥的冲翠翠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烦恼只是一时的,好在身边还有美酒,还有朋友。 “花满楼,来喝不喝酒?” “是不是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人家店里的酒?”一道人影跃上屋顶,花满楼走到陆小凤身边,接过酒杯,阵阵酒香传入鼻翼。 “长夜漫漫,怎么不去陪美人,反而来找我这个孤家寡人啊。”陆小凤叹息一声,回头看了眼他的神色,眉头一挑:“还在为今天的事烦恼?” 花满楼神色一动,眼中露出几分晦暗之色,他摇了摇头,唇边勾起的笑容也变得淡了些:“不是烦恼,而是——心有余悸。当时,只要差一点……”他就抓不住她了。 “我不明白,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陆小凤沉吟道:“如果换了我是龙儿姑娘,你也会像现在一样,失意成这样么?” 花满楼肯定道:“不会。” “……”陆小凤一噎,差点把酒杯都吞进嗓子里。 花满楼笑了笑:“因为你是陆小凤,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陆小凤缓了缓,摊手无奈道:“好吧,其实我想说……就算龙儿姑娘根本没什么危险,你也是要担心的。” “如果我能够预知到这些危险——”花满楼说到这里,轻轻一笑,这世上能算准世事的人又有几个呢?他想了想说:“就算不能预知,也想让她在有危险的时候,只要躲在我身后就好。” ——他清俊的眉峰微微皱起,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更暗淡了许多。 他还不够强大,保护心爱的人。 陆小凤费解的摇了摇头,“龙儿姑娘身后还有两个护犊的长辈,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你这哪是心疼夫人,分明是养了个女儿才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养了个女儿…… 花满楼很少板着脸,但他现在不光板着脸,还冷冷道:“是啊,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 —— 阎铁珊躲起来了,他的府邸还是原先的模样,仆人也都还在,只是身为阎府当家主人的他自己却不见了。独孤一鹤一大早赶去阎府的时候,没有见到阎铁珊,却恰好遇到手执乌鞘长剑的西门吹雪。 其实也并非是恰好,因为西门吹雪早便希望和独孤一鹤一战。 追求剑道的人会有一颗勇而无畏的心,他虽已经从苏少英那里看到了其初入门径‘刀剑双杀’,也同样见到了这剑法的缺陷,但他仍想看看当这剑法被独孤一鹤使出来是什么模样——一套剑法,由创造者和继承者使出来,总是不一定的感觉。 能创出‘刀剑双杀’的人,有自己坚持的剑道。西门吹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独孤一鹤也不会,两个人的性格心思全然不同,却都有一颗强者的心——这就是独孤一鹤几乎豪不考虑便接受比剑的理由。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你是说在你之前,独孤一鹤便已经被人所伤?是霍天青?” 西门吹雪点点头。 ——独孤一鹤死了,他手中的那份宝藏却杳无踪迹。 “看来你还是要去找你的朋友,霍休,这是唯一能为你解开谜团的人。”花满楼一边说话,一边给身边的小姑娘倒了杯温水。 “花满楼,你又知道了。”陆小凤笑了,“龙儿姑娘说我能将你的心思猜的最准,想来这句话倒过来也同样适用。” 小龙女看着他虽然笑着,眉宇间却有些愁眉苦脸,突然觉得这人朋友多得很,看上去自由自在,可成日里跑动跑西为朋友奔波却也忙得很,“你是怕他也被人杀死么?” “不,霍休只要待在珠光宝气阁后的小楼里就不会有事,龙儿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陆小凤手指转着茶杯,挑眉笑眯眯问道。 小龙女摇摇头,“难道是个很好的地方?那栋小楼比七童的百花楼还好么?” “比百花楼好太多了,龙儿姑娘要不要一起去?”陆小凤眨眨眼。 花满楼不满的看了陆小凤一眼,低头向女孩解释道:“霍休的小楼是个有着一百八十道机关地方——绝不是什么好去处。龙儿不要听他胡说,那里太危险了,你该乖乖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可是……”小龙女神色疑惑,她皱了皱眉,好像遇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去哪里我便要去哪里,七童,我不是你的妻子么?——古墓里也有许多机关,我不害怕的。”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更应该保护你。”花满楼缓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开始认认真真的讲道理,他声音很低沉,像是直接从心里说出来的话一般,温柔而坚定:“一个男人,是要为身边的人扛起一片天的,他需要做的是宠爱和守护,而不是带着喜欢的人去涉险——你只需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小龙女定定的看着他,眼睛比以往更亮了许多,她笑了笑,与以往清清冷冷的表情相比,看上去能让人一眼就知道她很开心:“但是我也想保护你,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一定不会留在这里,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qaq电影里霍休在珠光宝气阁 小说里霍休在珠光宝气阁后的小楼… 窝沉吟了半个小时…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需要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霍休的小楼在珠光宝气阁后,即便骑马也要两日时间,然而未至第二日的傍晚,疾驰而来的暴雨就像针头一样倾泻而下,陆小凤眼尖的看见路边的一家小店,四人各自进了客房,将淋湿的衣服换下来。 小龙女将雪白的外衫挂在浴桶后的屏风上,骑在马上,她身上也全然湿透了,但并不觉得如何寒冷,毕竟古墓中的寒玉床比天上的雨水可要凉的多了,换上一身紧致的小衣,又罩上一件新的的外衫,小龙女坐在铜镜前慢慢用梳子将湿哒哒的头发疏开——直到门口传来轻声敲门声。 很有礼貌的敲门声,敲了三下,却力度适中。 这让人很容易想得出,门外的人一定是个温柔随和的君子。 小龙女停下动作,微微疑惑的起身道:“是七童么?” “是我。”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衣公子正眉目柔和的站在门外,小龙女垂下眼睛,看清他手里的东西,鼻翼中也糟糕的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由得怔了怔,“这是什么?”想到之前在百花楼中喝道到的苦药,她心中难得的有些怯怯,但还是伸手要接过来。 花满楼侧了侧身挡下她的手,不赞同道:“不要碰碗壁,会烫,我来端进去。” “这是姜汤,特意吩咐店家给你煮出来的——女孩子毕竟体弱,你刚刚淋了雨,还是要喝一碗姜汤才好,不然又要受凉了。”花满楼腾出一只手点点她的鼻尖,走到桌边将碗放下,黑黑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不要放太久,趁热喝了才有效果。” 他是在房间里听到隔壁水声渐渐停下后,才吩咐人做的姜汤,记得小时候他就是淋了一场雨便生了大病,有此经历,他自然不想小龙女步他的后辙。 小龙女乖乖的点头,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花满楼脚步一顿,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再次转过身,疑问道:“嗯?怎么了?” “等一下。”小龙女勾着他的手指往桌子旁边走,木色的桌边有四个椅子,小龙女伸手将他按在其中一个椅子上,“你不要走。”——她语气肯定,坚定的不容置疑,但却怎么听都像是学得花满楼的口气。 花满楼不由得忍俊不禁,虽然是相差不远的口气,可由小龙女口中说出来,却意外的多了些娇憨味道。 他笑了笑:“好,我不走。” 小龙女眼睛很亮,她坐在花满楼身边,拿起小木勺搅了搅姜汤,舀起一勺却朝着花满楼嘴边喂去:“七童也淋雨了,快些喝一口——你喝一口,我便才肯喝一口,这样你也不会生病啦。” 花满楼摇了摇头,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我不会生病。” “你若是仗着身体好便不在意自己,还不让我也在意你么?”小龙女垂了垂眼,只是还未等她说什么,花满楼却突然笑开了,他无神的眼睛亮亮的黑,认真道:“好,我喝一口,你便喝一口,我们谁也不生病。” ——是他忘记了,他只道自己怕她生病,却没想到小姑娘也在担心他。 他只想一味对旁人好,但见不到还有人想要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这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到现在才明白。 小龙女眼睛弯了弯,见他果真面带笑意的喝掉一勺子的姜汤,便飞快的自己喝了小小的一口,立即又喂给他。 简单的客房里并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却出奇的温暖,只是除去没过多时窗匛震动的那一下,只怕这样平和温馨的场景还能继续下去。 花满楼和小龙女同时向后回头。 原本半开的窗户已经大方的敞开,窗外暴雨渐渐变小,已经不复方才的滂沱,而屋内的窗下却趴着一个粉衣小姑娘——这姑娘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娇俏可爱,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着,挑起的眼角却流露出几分狡黠。 “哎呀。”小姑娘捂着头,哀叫了一声——她此时的形象却不怎么雅观,不光整个身体都趴在地板上,额头上也起了一片红印子,看如此倒地的模样,应是方才在窗户上一时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是一个轻功不怎么厉害的小姑娘,只不过刚用脚尖在窗边点了一下,便已倒在屋里。 这是花满楼的直观感受。 小姑娘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灵活的咕噜噜一转——看上去便是个很机灵的姑娘。她目光扫过花满楼,突然定格在小龙女身上——她方才在窗边瞧着便觉得这个白衣女子穿着这身衣服好看的紧,没想到就近了一看全貌,却觉得这哪里是衣服好看,分明是人给衬得。 小姑娘蹬蹬蹬跑近,看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居然比我姐姐还漂亮?”——仿佛带着不可置信,她又围着小龙女绕了个圈子,最后不得不令自己确信这就是事实。 在女孩心里,她姐姐可是天下最好看的人了,就连她表姐都比不得。 “你是甚么人?”见来者只是个小姑娘,小龙女也不觉得对方会有恶意,或许只是不小心闯入罢了。 “我是上官雪儿!” 小姑娘怔了怔,又敲了敲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啦,你们应该不认得我,我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的姐姐——上次见过我的人是陆小凤,他一定认得我,而且我知道你旁边这个人叫花满楼,住在百花楼的花满楼。” 花满楼笑了笑:“我听过丹凤公主的声音,她大概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但绝不是你这样年轻——你恐怕不是丹凤公主的姐姐,反而是妹妹吧。”更何况,真的丹凤公主已经死了,不过据他所知,丹凤公主是没有亲妹妹的。 小姑娘无奈的摊手:“好吧,我是丹凤公主的表妹——其实我不是来偷看你们的,我是因为刚刚在走廊上看见你才跟过来的,花满楼你知不知道陆小凤在哪里?” “你找陆小凤做什么?”花满楼疑问道:“若有是大金鹏王有要事,也不该让你一个小姑娘来传讯吧?” “我才不是为了大金鹏王来的呢。”上官雪儿笑得格外开心:“我来找陆小凤是因为——我要勾引他!” 花满楼:“……” “好啦,我是骗你的,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上官雪儿古怪的看了花满楼一眼,见他神色间还隐约可见一丝迟疑,便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想让陆小凤帮我找我姐姐上官飞燕——我怀疑她被丹凤公主给杀了,因为现在丹凤公主不见了,我姐姐也不见了,我已经好久都没见到我姐姐了!” 花满楼:“哦?” ——上官雪儿的姐姐上官飞燕他不知道是否活着,但真正的上官丹凤却已经死了。 “你是不是不信我?我可不会骗人的,上官丹凤一直嫉妒我姐姐比她好看,武功比她厉害,所以用她的飞凤针把我姐姐给杀掉了,而且我很久之前还看见她在花园里挖土埋尸呢……但是后来我再去看的时候,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上官雪儿一脸凝重,但她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性格使然,便是再凝重也显得有些古灵精怪。 她眨了眨眼:“她们两人有时会互换身份,连我都看不出来,有一次上官丹凤走进房间,出来的时候又变成我姐姐的样子了,上官丹凤一定以为她能装的像我姐姐,便将她杀死了。” “也许是你姐姐杀了上官丹凤呢?”小龙女看向她,淡淡道:“你见上官丹凤进了房间再出来变做你姐姐,为什么不觉得可能是你姐姐扮作的上官丹凤进屋,出来的时候才是恢复了面貌呢?” 上官雪儿张着嘴,她从没这样想过,她怒瞪着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怎么可能,我姐姐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为什么不会呢?”小龙女侧目:“一开始分明有两种可能。但丹凤公主很久之前就死了……我们都曾见过她的尸体,她有六根脚趾,那尸体也有六根脚趾。可是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丹凤公主——看来我们见过的活的丹凤公主该是你姐姐了。” 小姑娘脸色吓得煞白,一时间心思转不过弯来,口不择言狠狠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果我说花满楼是杀人凶手,而所有人都说他是凶手——你又怎么办?” “就算花满楼真的杀了人,他也该是对的,他一定有杀人的理由——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需要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小龙女淡淡的看着她,疑惑道:“我不觉得花满楼会杀人,他对花都温柔的很,更遑论是身为同类的人……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那我姐姐杀人也一定有理由的。”上官雪儿嘴硬了一句,心头的慌乱却消了,她眼睛转到花满楼身上,怪异道:“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花满楼笑了笑,神色柔和道:“龙儿……她是我未婚妻。” 上官雪儿撇撇嘴,虽然对于情情爱爱之事她并不怎么了解,可见到这样两个人,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羡慕的。 “我也并不是不会杀人——倘若有人要伤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会拼力对付他。”花满楼想了想,有些不忍的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觉得困扰,你姐姐就算杀了人,也还是你的姐姐。” 上官雪儿眼睛有点红,鼻腔里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陆小凤的房间在左拐第二间,你若要见他,最好还要等一等。”花满楼听着陆小凤房间的浴桶里的水声,不由得摇了摇头——若非能听到水声,他还当真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陆小凤已经在浴桶里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上官雪儿不来露个脸有点不合适, 起码终于让大家知道上官飞燕的存在……窝真坏,人死了才拿出来溜 其实我突然想起来,司空摘星到现在还木有露脸来着……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大家酷爱来围观陆小鸡】 上官雪儿是个小女孩,你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当她是个孩子,她定要生出逆反心理。但花满楼向来是个很温和的人,所以上官雪儿意外的乖巧起来,当真没有立即去敲门,而是等在门口。 ——小女孩脸蛋雪白雪白的,机灵的时候跳脱的厉害,可安静下来却又是极乖巧的了。 小龙女见她搅着手指站在门外,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冰凉的手指落下的时候,她微微抬起头,远处有四个很高很瘦的女人从矮墙的另一侧飞身而下,为首的一人提着手中的剑杀气腾腾的从远处了过来。 陆小凤正泡在一大盆温水中,懒洋洋的享受着雨后的舒适,他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一般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他就立即享受了,就比如说现在的他并非在冒雨赶往霍休的地方,而是住进小店里躲雨——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的,想不通的事慢慢来便好,人活一辈子,还是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为好。 他的浴桶旁边有一只很大的炉子,上面铜壶里的沸水咕嘟嘟往上冒着热气,让这周围都埋在水雾中,这些热水还能让他再继续泡上好一会儿,简直要将他的筋骨都泡软了——人人都说女人如水,他现在却觉得水如女人,触手的水珠圆润,正如女人娇柔的身体,摸一把都要酥了。 说来,简直是静谧而美好。 屋顶上的翠翠一双麻豆眼一刻不停的转动着,风感范围内感受到异样的情况,立即惊吓的风中凌乱,慌忙中乒乒乓乓的掉进房顶的瓦缝中,并伴着稚嫩的尖叫由远而近:“有敌袭!有敌袭!!” “扑通”一声掉进陆小凤的浴桶,整个屋子都湿透了,陆小凤满身满脸都是水花,一点都不觉得多么闲适舒服了。 陆小凤:“……” 他翘起三个指头,仅用拇指和食指将翠翠拎出来——皱着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手中的动作也好像是着垃圾一样。 然而还未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不怎么精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外面气势汹汹的涌进来四个很符合陆小凤审美观的女人——腿长腰细,这是四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陆小凤没有生起任何心思,因为这四个人陆小凤都认得——独孤一鹤的弟子峨眉四秀。 “原来陆小凤就是你!”——即使那晚只是匆匆一面,峨眉四秀此时也能轻易判断出,她们先前曾见过陆小凤,大师姐马秀真凤目一挑,“听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两条。” ——只是这还不算完。 似乎陆小凤的房门大开让许多人得到了什么信号,外面蹬蹬蹬又跑进来一个小粉衣小姑娘,看清屋里的清醒顿时大脑一嗡——上官雪儿毕竟没有花满楼异于常人的听觉,所以在先前也不知道陆小凤还泡在浴桶里,脊背光裸,胸前春-光无限,小姑娘嗷嚎一声,捂住眼睛,大叫道:“登徒子!” 上官雪儿话音刚落,后面便又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好家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哪来的登徒子敢跟本少爷抢生意,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嗳,少爷少爷,咱们这可不是在江南啊……”好几道声音犹豫着劝说,只是那脚步声愈发加快——虽然落在地面的脚步声像是没有半点内力的虚弱,但步伐之间虎虎生风,让人一听便知此人坚定的决心,果然,众下属劝说后,那‘少爷’冷哼一声:“你们谁也别想拦着我!” “让本少爷看着温柔多情的良家少女遭受别人的辱,不,少爷我做不到!”说罢,大脚丫子一踹,原本店家还半新不旧的门终于崩烂了最后一处,气势宏大的歪倒进屋里,惊得店老板和店小二忙跑进来查看情况。 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小小一间客房,便已堆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后面过来看热闹的均是不明所以,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花满楼脸色立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几乎能想象的出陆小凤此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理了。 陆小凤铁青着努力沉入水底,只露出一个头,冷笑一声:“怎么这么多人都来看我陆小凤洗澡?”陆小凤想来不是怎么会害羞的人,只是此刻这么多双眼睛,只有他一个人裸着身子埋在水里,怎么想怎么懊恼,叫他恨不得时光回溯,再也不泡澡泡那么久。 “你最好安分点,我问你,我师兄苏少英是不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的?”马秀真双手环胸,抬起下巴,一双凌厉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最好实话实说。” 他目光移到峨眉四秀身上,微微挑眉:“你既已知道,何必再问——况且,苏少英和西门吹雪的事,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找到你,你自会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马秀真一脸笃定。 只是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却大声道:“等等,姑娘此言差矣,陆小黄叫陆小黄,又不叫西门吹雪,怎么能说找到他就找到西门吹雪了呢?”——虽然不知道西门吹雪是谁,不过听起来好高端的样子。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陆小凤可不是西门吹雪。”陆小凤终于扭着脖子往后看了一眼,瞬间呆住了……‘为什么马府的少爷会在这里’==‘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祖宗’。 只见一群黑压压的头顶中间,一个梳着高高束冠的富家公子正‘猴立熊群’,被一群仆从护在身侧,只露出一张白白嫩嫩、涂着脂粉的脸——正是江南的马少爷。 ——所以‘陆小黄’,这是又给他改名了嘛。 陆小凤闭上眼,果然见马少爷一往无前的费力推开人群,惊叹道:“姑娘你们不要偷看陆小黄洗澡了,来偷看本少爷多好。” 石秀雪‘呸’了一声,“谁要偷看你洗澡!” “来嘛来嘛,佛说众生平等,等你们偷看完我的,我就可以去偷看你们啦,现在你们只让陆小黄偷看,我心里很不平静啊……”马少爷板着脸义正言辞。 峨眉四秀却登时红了脸,猛地转身挤出门外,随后上官雪儿、马少爷、众仆从、店老板、店小二都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屋里的陆小凤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连忙穿上衣服。 门外暴雨后夜色清幽,马秀真脸上还带着羞色,狠狠的冷哼了一声:“刚才的小姑娘说的没错,陆小凤果真是个登徒子!” 等在门外的花满楼眉头一皱,还从没见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贼喊捉贼的,孰是孰非在场的人都应当心有定论才是。 小龙女看清马秀真愤恨的神色,心中也自有一杆秤砣,冷声道:“你们怎么欺负陆小凤?师父说若有男子深夜乱闯女子闺阁,是要叫女子家里乱棍打死的……你们今日不但闯入陆小凤的闺阁、还偷看他洗澡,现在虽不是深夜、不可以随便乱棍打死,但你们也一定不是甚么好人——我看你们倒是比陆小凤更像登徒子。” 上官雪儿连忙跟着说道:“就是就是,龙姐姐说的对,我说的登徒子可不是陆小凤。”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吐了吐舌头,就往小龙女身后躲去。 马少爷双眼一亮,惊喜的小跑过来,通红的脸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快速的点了许多下头,忙着献殷勤,当下也顾不得峨眉四秀:“龙、龙姑娘说的对!” 花满楼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往前了一步,恰好将小龙女隔在自己身后,他摇了摇扇子:“马公子,又见面了。” 马少爷讪讪移开目光,“是哈,扇子公子好久不见。” 花满楼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去,树叶的浓郁挡住了浅浅的月色,也挡住了人的影子,但花满楼已经感受到——那是一道静止不动的凌厉杀气,就好像绝世宝剑出世时的锋利气势,不必去怀疑,这世上能发出这种气势的人只有两个剑客,一个该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另一个便是西门吹雪。 就连玉罗刹和王重阳都不行,不是他们武功不高,而是他们的道不同,玉罗刹的道是诡变的,王重阳的道是圆润的,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道是无情的—— 因为无情,才得以至高。 “西门庄主。”花满楼微微一笑,此刻面前的人一定是后者,因为西门吹雪来此之后,就住在在陆小凤的隔壁。 西门吹雪对他点了一下头,目光在小龙女身上停了一瞬,闪了闪:“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若见不得她们,我帮你杀了便是——但除了这个,你还可以叫我帮忙。”他望向峨眉四秀的方向,冷冷道:“是我杀了苏少英,你们若要报仇便来吧。” 四秀中的三师姐孙秀青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猛地抬起头,见到的是一张冰冷的脸,冷厉的目光——她喜欢的人,却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小龙女疑惑的看他一眼,“我若看不过眼,便自己出手,又非没有手脚,要你帮甚么?” 西门吹雪眼中露出几分赞赏,脸色微微放缓了几分,“你不愿我帮忙,便先记着。” 花满楼心下一叹,握着小龙女的手,脸上露出无奈的浅笑——西门吹雪对旁的女孩可不是这种态度,他还是该趁早把人娶回家才是,“龙儿是花某的未婚妻子,自然不能叫她委屈——只怕庄主的这个人情,暂时是用不上了。”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同心系,鸳鸯锁。】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兄……”孙秀青身体僵硬着后退了一步,握着剑的手指也不由得颤抖起来,一瞬间憎恨和爱恋交织在一起,叫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罔顾一切前进一步,那是毁灭,后退一步,那是万丈悬崖——世上最难抉择的感情,便是得知刚刚爱上的人是自己的仇敌。 ——你怎么可以杀了我的师兄。 西门吹雪冷峻的眉峰微微挑起,他不怎么能够理解孙秀青脸上似悲似梦的神情,只当她是受的刺激太大,没有半分犹豫,西门吹雪接着沉声道:“比剑之人,生死各由天命,我不会手下留情——我不光杀了苏少英,我还杀了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是成名许久的人物,比之西门吹雪在江湖上的传闻还要更广更多,他本就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又是峨眉派掌门,几乎没人会相信一个后辈竟能将这样一个前辈斩于剑下——但说话的人是西门吹雪,从不屑于说谎的西门吹雪。 峨眉四秀心神巨震,马秀真‘锵’的拔出长剑便朝西门吹雪刺来,她没有看向西门吹雪,而是在出剑的瞬间转头朝着已穿好衣服走出门外的陆小凤看了一眼。 ——她一双媚而自威的凤目决然而哀伤,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却只有一个眼神。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手,也许是可怜这是个女人痛失了两个亲人,更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浪子、所以见不得对自己怀有爱意的女人死在面前——陆小凤混迹花丛多年,受过许多次骗,也被许多女人爱慕着,他几乎一眼便看出马秀真对自己的喜欢。 两指稳稳的夹在剑尖,陆小凤屈指一弹,长剑便随着原先的轨迹插在马秀真身后的树上,落叶簌簌而下。 陆小凤收回手指,见马秀真眼中更是怒火中烧,他摸摸鼻子,苦笑一声:“我若不出手,你便已死了——他连独孤一鹤都杀的了,又如何是你们?” 马秀真愤愤举剑:“那我便杀了你。” “你也杀不了他,陆小凤说他的命连天王老子都不收——至今这句话还未能有人打破。”花满楼摇了摇头,“马姑娘,你的师父能与同为高手的西门吹雪比剑,想来也是做好一死的准备的——他定是不想你们为他白白失了性命。” “可是……我们师父和师兄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啊……”石秀雪失声叫道,她见花满楼这样温和的君子也不赞同她们的做法,心中顿时如降下一层冰寒。 “你为师父报仇自是应当,或者不报仇反而要杀陆小凤也无妨,只是你却打不过陆小凤……这也没什么,再过几十年他自然年老体衰,你苦练剑法未尝不可杀了他;若那时你仍是打不过,便等他过了百年自然老死了杀了他的尸体,你也算是杀的了他。”小龙女静静的看着她,在场的人一时寂静,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等报仇的法子。 陆小凤也目瞪口呆,心尖尖不由得一颤,这法子着实阴损的叫人防不胜防,谁能预料到自己百年之后还有等着来鞭尸的? 小龙女话音一落,顿时一转,淡淡道:“但你若十几年后剑法大成,我却一定比你厉害,到时候陆小凤打不赢你,我便将你打跑;你若等到陆小凤百年之后埋进坟里,我却比你年轻,比你厉害,你只怕到死了都杀不了陆小凤啦。” 石秀雪大怒:“你……” 陆小凤红着眼,要说不感动却是假的,但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哭了却成了小女儿姿态,不好,不好,陆小凤偷偷的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他一直都道小姑娘不怎么喜欢自己,却明白他是花满楼的朋友,所以小姑娘将他划定为自己人。 自己人,自然是要护着的,就算死了也不叫人动。 他心中为自己的好兄弟高兴,人这一辈子能遇上这么一个红颜,到底真心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了。 …… 峨眉四秀已经带着满腔的愤恨回峨眉山去了,但她们只是一段小插曲,陆小凤等人真正的目标只是霍休的小楼。 掩映在后山的小楼,前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但小路的每一个标志都有提示,比如一个‘转’字,或一个‘停’字。 走到路口的时候,阎铁珊已经站在那里,他的假胡须已经不见了,整张脸上白嫩嫩肉乎乎的,活像一只白面馒头,他慢慢看着陆小凤走来,很淡定的眼神渐渐露出吃惊的神色——来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马少爷走在前头,眼尖的看见路口有个人,挥手一指,兴奋道:“前边有个胖女人!哎呀,手感一定很好啊!” 陆小凤喷笑出声:“马兄果然是是同道中人。” 阎铁珊:“……” 上官雪儿瞧了一眼,嗤笑一声:“什么胖女人,分明是个胖老头。” 阎铁珊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也不会计较这些,只朝着赶来的几人拱了拱手,沉声道:“今日阎某特意在此等候诸位,便是一起来闯一闯霍休的小楼。” “难道阎老板对霍休有所怀疑?”陆小凤挑了挑眉。 阎铁珊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但独孤一鹤死前说,他认为青衣楼的楼主就是霍休,因为这栋小楼虽然掩埋在深山里,却比任何地方都难以闯入。” 青衣楼是个很奇妙的地方,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但它却真实存在着——霍休的小楼几乎人人都知道,但这栋小楼有一百零八到机关,没人能真正闯的进去。 陆小凤没有说话,独孤一鹤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能对金鹏王朝秘闻掌握的如此清楚的青衣楼,能藏的让天下人都找不到的青衣楼,已经是最大的爆点,陆小凤足够聪明,他能很快的分析出来,他身边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霍休的小楼——如果昨天他还是打着来询问的意图,那么今日便有了一闯龙潭虎穴的心思。 马少爷的仆从和阎铁珊的手下,一共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跟着陆小凤呼啦啦的往小楼里涌入,根据路上时不时的提示,他们很轻易的通过了许多机关。 花满楼牵着小龙女的手慢慢走在最后面,两人步伐虽然不快,但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一群人身后,相比起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的空间却显得有些静谧了。 昨日翠翠身上带了一封花家的来信,花父花母均是对未曾谋面的七儿媳期待不已——其实是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过来瞧瞧。 于是花二哥满心的惊叹号直接表现在这张飞来的信纸上:龙姑娘和咱家七童当时还牵小手来着,看上去就相得益彰到耐人寻味……我就知道这一定有情况,不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相比起啰啰嗦嗦的花二哥,花满楼的爹花如令就简洁明了,力透纸背的墨迹只有四个大字,却因激动地灌注了尽力而显得气势逼人:带人速归! “他们都很高兴,也想见见你——你不要害怕,他们都很好相处。” 花满楼微微低下头,乌木般的发丝从肩上落到胸前,他的声音沉稳而安定,好像一把能撑起天空的大伞——现在这把伞连小龙女的影子也遮住了,他低头侧身的瞬间,太阳已经移到他右侧,恰好将小龙女掩在阴影下。 小龙女眨眨眼,唇角微翘:“我不害怕,七童的家人,都是好的。” ——小姑娘完全没有‘这是要去见公婆应该很紧张’的概念。 花满楼愉悦的笑了笑。 “我觉得倘若不早一点娶你,只怕总会被旁人时时觊觎。”花满楼想到马少爷对小龙女甜腻腻的声音,又念及西门吹雪对自己这个未婚妻子意外的不同对待……甚至还有实力莫测的玉罗刹玉教主。 小龙女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只是七童的妻子。” “我知道。”花满楼停下脚步,心里满足而充实,走到最后一道门前环住她的身子,轻吻了吻女孩的额头,往她手中塞了一件什么东西,柔声道:“我很愿意一辈子都能照顾你。” 小龙女抬起手,只见手心已经多处一只小巧的金锁,拿起来还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锁形很古朴的样子,好像是许多朝代以前的东西,甚至上面每一道雕花却都经由雕刻高手精致罗列,古墓中也有这样的东西,那是祖师婆婆当年的遗物。 同心锁。 ——同心系,鸳鸯锁。相传月老有一件宝物同心锁,古书上说,相爱的人只要被同心锁锁住,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小龙女摇了摇手中的小锁,手指细细的滑过刻着‘花满楼’字样的纹路,半晌笑眯了眼,露出半截小白牙——竟有些而调皮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剧本终于即将走完, 马上去刷花家了…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破险】 霍休武功极高,智商也不低,只是自从上官飞燕失踪之后,他一整个计谋却犹如水桶底下钻了洞,再没有承载的能力。 陆小凤等人来到小楼后面的山窟中时,他还在喝酒,干瘦的老头用枯枝般的手指稳稳端着迷人的夜光杯——酒杯里的液体也是迷人的,令人瞩目的色彩,飘逸着西域进贡来的葡萄芬芳,甜美而幽香。 霍休喜欢酒,喜欢美酒,而这一点恰好是天下男人的最爱——快意江湖,最少不了的就是美酒和美人,缺一不可。只是霍休练了几十年的童子功,上天注定他不能爱美人,所以他只能爱美酒。 此时霍休的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空气中充满了驳杂的酒香。 即便不曾被人拍开封泥,花满楼却也知道这里面全都是好酒——每一坛都价值连城,比之花家的酒窖也不逞多让。 一个爱酒的人,会为了酒去努力挣钱,一个爱钱的人,会想到用酒发财致富,而一个有许多钱的人,或许会随意将好酒摆满自己的屋里,更或许会像这样所以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旧衣服破草鞋——几十年的童子功,也许当真将霍休憋坏了,现在看来,甚至就连他的思想也有些奇怪了。 “陆小凤,你很聪明。能带着这么多人走进来,你是第一个,我很欣赏你——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霍休放下酒杯,酒杯磕在石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霍休干瘦的脸上一双灼然的双目从十几号人身上一一扫过,但只有包括阎铁珊和上官雪儿以内十多个人低下了头,剩下的四个人却毫无反应——陆小凤、马少爷、花满楼、小龙女。 “如果不是欣赏我,你恐怕不会想要和我做朋友,进而更想让我这个朋友帮你完成一些你自己不便动手的‘好事’,上官木——青衣楼的楼主,是也不是?”陆小凤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但霍休依然面无表情。 “不错。”他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正的面无表情,好像对陆小凤的逼问不曾有半分放在心上,霍休笑了一下,他突然问了一句:“花满楼,上官飞燕在哪里?”他这句话是对花满楼说的—— 因为他不相信上官飞燕想要偷去一个男人的心,还有失手的时候。 花满楼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上官飞燕,但你若问的是上官飞燕扮成的丹凤公主,我也不知她在哪里。” 陆小凤冷冷道:“她已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霍休怔了怔,苍老干瘦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意外和怔忪的神色,也许他不觉得那样一个娇艳多姿的女孩会在花一般的年纪香消玉损。 但听到陆小凤这么郑重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谎——陆小凤从不开死人的玩笑。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死了。”陆小凤看他一眼,语气一顿,沉声道:“她是青衣楼的人,所以你果然是真的青衣楼楼主——不管上官飞燕如何有心计,但到底最后还有个人愿意陪在她身边,即便她已经死了。” 霍休感叹了一句:“只可惜,愿意陪着她的那个人不是她喜欢的人。” “谁该是她喜欢的人?” “我。”霍休指了指自己。 陆小凤无法想到一个妙龄少女会喜欢上一个干瘦糟老头子的模样,尤其是假丹凤公主那样高傲聪明的女人,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挑了挑眉:“你的宝藏?” 霍休看了他许久,失笑的摇了摇头:“陆小凤,你真的很聪明。”——这是他第二次发出感慨,语气中似乎有些遗憾。 然而他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按在石台上,一只大铁笼子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很想养鸟的笼子,尤其是外面这么多人瞪着眼睛看着霍休一个人待在笼子里。 “只可惜,你今日是走不出这里了。”霍休站在鸟笼中央,似乎更加放松了:“这座石台下便是离开的唯一通道——我已老的不想跟你动手,但要将你饿死在这里却轻而易举,你身后的那道门只能推进来,却不能放人出去。” “等到我一走,这里便会被石块封死。” ——此处是绝杀之地。 战场上最后的胜者总会在斩下对方头颅前告诉对方自己的意图、和对方将要面临的危险,最好能看见对方露出悲哀和乞求的神色,为的便是缓解一下自己那微薄的成就感。 着同样是霍休的成就感。 陆小凤太年轻,太有朝气,甚至不单单是陆小凤,就连他的朋友——那一群年轻的朋友,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每一个身上都有耀人的地方、都是人中俊杰。 这是新一代的江湖,他们太正直,不会跟不正直的人同流合污,但霍休不想退居后位,不想被这些人压下风头,因为这可能意味着他的财产会遭人觊觎——他有多的数不过来的钱,但他还想要更多。 陆小凤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轻笑一声:“你离得我远远的,是怕我跟你动手?你是不是觉得,站的那么远,我的灵犀一指触不到你,只能干巴巴的等着被石块砸死在这里?” 霍休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陆小凤朗声一笑,“可惜你算来算去,却依然会错算一着。”他转过身,将前面的通路让出来,阎铁珊和马少爷的手下也纷纷让出道路——霍休一眼看去,只铁笼前一个白衣女娃娃,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冰冷的眉眼也掩不住精致的五官,却是生的比上官飞燕还要好看。 霍休喉结微动,一个练了几十年童子功的人不是心志坚定、便定然就是个变态,霍休碰不得女人,却不妨碍他变态到喜欢欣赏女人的美貌——他道貌岸然的那一面是好酒好书,而他衣冠禽兽的这一面,却是尤爱美人。 “怎么,你也想要像飞燕一样跟着我?”霍休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他拥有的财富可以让他成为许多人情愿爱慕的男人,即使他又老又丑——就如上官飞燕。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意味钱财可以将任何眉毛的女人收买。 “跟着你做甚么?”小龙女淡淡道。 霍休笑了笑:“跟着我,或许你不用陪着陆小凤送死。” 小龙女摇了摇头:“不,我是陪着七童一起送死。”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一定是一个什么都放得下的人,然而霍休在她眼中看到了出家人不曾有过的妍丽神采。 霍休这样的人,是看不懂的。 小龙女静静的走到铁笼边上,指尖刚好触及到冰凉的铁笼,金色的小球以极快的速度从衣袖中涌出,从霍休那一双灼然的双眼里疾驰变幻成一柄金色的利剑,与西门吹雪的剑不同,小龙女的金玲锁没有浓郁的杀意,只是很快、飞快、愈来愈快,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霍休如同受惊的猫忽然腾跃而起,手心两道掌力就要将其拍飞。 白绸自空中转了两圈,圈住霍休的脖颈,将他束在铁笼边上,动弹不得。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是很厉害的武功,但灵犀一指触不到的地方却不一定是安全的——能够远攻的高手,即便隔得再远也不见得能平安下来。 霍休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大颗大颗落下来,他轻敌了,他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厉害,甚至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便已经落入敌手。 “他怎么吓成这样?”马少爷溜眼一瞧,见这位天下第一富豪一瞬间怂了下来,不由得瘪了瘪嘴。 花满楼笑了笑:“一个富有的人,总是惜命的——他怕他辛辛苦苦‘赚来’的财产最后自己却没机会花了。” 花满楼及时点住霍休的穴道,上官雪儿则连忙跑过去拍了拍霍休的脸:“老头儿,你还想害死我们,现在连你自己也性命不保了吧!” “你们放了我,我便把一半的财产送给你们。”霍休挣扎了几下,见自己连简单的点穴也冲不开,才松了口气。 “只有一半?没让你抵命就不错了!”马少爷抠鼻,扬了扬手道:“我们要全部的财产!” 马家众仆从握拳号召:“全部!”“全部!”“全部!”…… 霍休自是不愿遵从马少爷的提议,他皱着眉头,简直头痛欲裂:“我拿一半财产跟这位姑娘交换,关你们何事!” 马少爷涂了胭脂的漂亮脸蛋儿看上去不太高兴,他静静的后退一步,沉声道:“我投一票赞同龙姑娘就地将此人斩杀。” “……”霍休转过一双眼睛看着陆小凤,“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放你们出去,否则如此僵持到最后也不过是咱们一起饿死在这里,你好好考虑吧。” 在场众人一时寂静。 “老板娘来了。”小龙女突然道,“一个时辰前,翠翠告诉老板娘咱们在这里,所以老板娘来了。” 陆小凤震惊了,他知道翠翠是那只会飞会说话的木鸟,但他总没想到这只木鸟还有这种作用——或者是木鸟的主人果然预料惊人? 他的目光朝着小龙女……身侧的花满楼看去,果见花满楼对他微笑着点头。 门口那道号称‘只能进不能出’的石门轰隆一声被人开启,老板娘和朱停正双双站在门外,朱停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老板娘却笑靥如花。 小龙女歆羡的看着这两人,微微低下头,指尖勾住花满楼的尾指——有这样一个你爱的人,若能日日与你相伴。如影随形,总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公子的神采已在心中,眼睛更是美极了。】 霍休喉咙里哽了一下,他抬头瞪了朱停一眼,干瘦的脸似乎变得更灰败:“我还是那句话,倘若你们放了我,我会将一半财产分给你们。” 阎铁珊冷笑一声:“口说无凭,你若要换自己的性命,便现在就拿出来啊。” 霍休苍白的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道隐晦之色,他闭上眼睛,冷声道:“等你们放了我,我便自然会出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体内制住他穴道的那道力量已经慢慢减弱。 他神色一动,猛地提起劲力,冲断身上的束缚跑到铁笼中央的石台旁,向下狠狠一拍——然而这道铁笼中唯一的出口,毫无动静。 霍休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抬起眼。 朱停微微一笑:“接到花满楼的消息之前,我亲眼见到你派去抓我们的人不小心误闯进了隔壁的院子,这才使我们保下性命——霍老板,你也是生意人,一定听说过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你想对我们做什么坏事,我便还给你,再好不过。” 霍休:“……” 陆小凤叹了口气:“到现在你还不明白——霍休,银子虽好,够用即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大发不义之财。因为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到手里,心会变黑……” 霍休不明白,他当然不明白,他是宁肯只穿着布衣草鞋也要埋在金子堆里的人,他要守住他的财产。 …… 走出小楼,再往后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经由朱停动手,石台这个唯一的通路发生逆转,变成了死路,霍休一个人困在铁笼里,而石台下面放着的便是他所有的财产,想来曾经的天下第一富豪不过了多久就会饿死在自己的小楼里。 一切也不过是作恶之人咎由自取罢了。 “陆小黄,你真是想不开啊……他给咱财产咱就拿着呗,不义之财到正义之士手里它就是救万民于水火的东西,你想想,假如你广发善心,拿银子助人为乐,既有了好名声又不用花自己的钱……” 马少爷掰着手指头算数,一脸悔恨,完全继承了自家老爹马老爷那种见钱不撒手的好习惯。 陆小凤竖起食指:“这些钱财怎么说都是金鹏王朝的东西,就算大金鹏王丹凤公主都死了,最后也应该属于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谁啊?”马少爷怔怔的吸了吸鼻子。 一只手已经拧上他的耳朵,粉衣小姑娘扬着小下巴道:“本姑奶奶就是上官雪儿,从今以后我就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了,你小心惹了我,我就买凶杀人哦!” 马少爷吓得一哆嗦,脸上的粉登时掉了大片,哭丧着脸呐呐道:“哪儿敢啊我。” 朱婷夫妇早便离开了,陆小凤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不远处的风景——这里是霍休精挑细选的地方,此时看上去依然是满山的翠绿,但想起来时的心惊胆战和如今离开时的云淡风轻,好全数都在梦中一样。 “贪财不可怕,可怕的是贪财的聪明人,霍休算计了那么多人,又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他所拥有的财产最后会叫一个毫不知事的小姑娘得了去。”陆小凤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淡淡的说道。 “你这话可不要被她听见。”花满楼摇了摇扇子,笑着打趣道:“否则这个‘毫不知事’的小姑娘马上就要想着怎么报复你了。” 陆小凤讪讪的摸摸刚长出点胡茬的胡子,“只要不是剃掉我的这两条胡子,世界总是美好的。”他话音刚落,便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人——白衣墨发手执乌鞘,便是只拿眼看着也自有一股冷厉的寒意从周身涌起,正是西门吹雪。 这也是陆小凤做的万全准备。 倘若他们这些人最后被困在小楼里,西门吹雪便会出手——只是没想到朱停的机关太过变态,恐怕最后就算西门吹雪真的来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们。 陆小凤摊了摊手:“这次麻烦太大,若非陆小凤命大,只怕就是有你在,活凤凰也成死凤凰了。” 陆小凤自认还没本事从完全封闭的石室中逃出来。自然之力绝非想象,不可能被人力破之,就是西门吹雪也不行。 “哦,你也怕麻烦?”西门吹雪冷冷的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一直都很喜欢这些麻烦。” 陆小凤默默对自己悲悯了一番,沉吟道:“不是我喜欢麻烦……而是麻烦太喜欢我。”——他转过头,弯弯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黑衣男人。 ——那双眼睛毫无生气,好像这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 他怀里抱着骨灰坛,是一个棕色的坛子,他的一双手紧紧固定在坛子两侧,指节明显的因太过用力而显得凸出——那是上官飞燕的骨灰。 陆小凤:“柳余恨。” 柳余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日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他也不会言而无信。 柳余恨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直到过了许久,后山传来十几声爆响,霍休花费大量财力建造的青衣一百零八楼全数崩塌。 上官雪儿笑意消退了几分,她沉默的跟在小龙女身后,直到听着身后的轰隆响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垂下眼睛问道:“我认识柳余恨,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人的……” 她虽只有十二三岁,可死人的骨灰坛子还是见过的。 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死后用火烧掉,就缩成那么一点了呢? “大概是很重要的人。”小龙女侧目,见上官雪儿低垂着眼,神色黯然,好像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拍了拍女孩的脑袋,淡淡道:“他带着自己重要的人一道走了,黄泉路上总还有个陪伴的,你又做甚么伤心。” 花满楼听着好笑,分明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倒已经教育起别人来了。 ——清冷的嗓音虽然淡淡的,却任谁都能听出是安慰之意。 上官雪儿低着头,偷偷伸手扯住小龙女的衣袖,带着鼻音乖巧的“嗯”了一声,陆小凤来回看了好几眼,不由得啧啧称奇,每次见面不与他呛几声不罢休的上官雪儿居然也能在人前变成乖女孩? 他能说自己顿时觉得有种乱入感么。 …… 下山的时候,花满楼被小龙女紧紧抓住左手,一个台阶也没有迈错。来到陌生的地方,身为一个瞎子,总应当是队伍里最彷徨的一个,然而此时他却没有觉得半分不适,因为有这样一个女孩,在默默的保护着他。 ——她不知道怎样做到最好,只是希望对花满楼能够好一点,再好一点。 山下有很热闹的集市,上官雪儿啃着一串又圆又大的糖葫芦走在前面,花满楼耳边听着人们或低语或大声的喧哗,整个人的心思却放在身边人身上——小龙女正驻足看着泥人张的雕工。 小小一柄刻刀竟能从一个普通人手里旋出连暗器大师都达不到的手速,暗器是肌肉和手指同时动作的大幅度外旋,雕刻则是微动作——几乎每一根手指都有自己的使命,每一次动作都会有细腻的表情落在泥人的脸上。 小龙女从没见过这样的手艺。 ——好像把真人缩小成泥团,重塑成巴掌大小,除了颜色均是黑色,其他无论是脸颊还是身体都与真人一般无二。 摆摊的店家和善的看着摊子前的两人,“姑娘可是要雕泥人?” 小龙女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她牵着花满楼的手、让他上前一步站在店家面前——店家笑了笑,仔细打量着花满楼。雕泥人雕的可不仅是客人的外形,越是这方面的高手便越知道抓住气质和神采才是最重要的——而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其神采总是能从一双眼睛里看得出来。 店家看人看事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青年公子气质不凡也是暗赞一声,只是待看到那双无甚而黝黑的双眼时——突然愣住了,“公子,你的眼睛……” 花满楼若有所觉的微微一笑,眉宇柔和的舒展开,语气也很温和:“不错,我是个瞎子,可是有什么困难?” 很少有瞎子是睁着眼睛的。 也很少有人被提及缺陷还能毫不在意——这样的人不是大智慧者,便该是得道之人,却偏偏是一个浊世佳公子——只是这样温和的气质,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店家莫名的笑了笑,脸色更柔和了一些,温声道:“不,公子的神采已在心中,眼睛更是美极了。”——在艺术家的世界,总是更容易发现美好的。 这样一双无神的眼睛,甚至不曾有过收缩的棕色瞳孔,有时候却比一双完好的更加漂亮——也取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光华尽敛。 山下的街道一到夜晚人群便开始拥挤,整条路上人潮声涌动,间或有当街表演的路过……许多人推推搡搡。远处店铺的旗帜折了根、从半空砸落下来。花满楼耳中一动,即刻伸手将小龙女拥进怀里——对方柔软的身体撞在胸膛上、捋在耳边的发丝便瞬间滚落在额前,正落在对方近在眼前的侧脸上。 小龙女下意识微微抬起头,片刻,两人呼吸相交。 脚边旗杆猛地砸在地上弹动了两下。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绣花大盗】 店家抬眼一瞧,又笑了一下。 好像今天他特别喜欢笑,因为有很多时候他是不会笑的,漫长的人生中,他更多的时候是拿着他手中那把刻刀,一刀一刀雕在泥团上,目不转睛到几乎一刻也不肯放松——与手中的作品相比,客人倒成了次要的。 泥人通常都是捏出来的,极少有人会选择去用泥土雕刻。 玉块、石头、木料或是金银,每一种都比粘土造价高,卖价也会高,但偏偏就有人喜欢率性为之——倘若心中早已得到快乐,赚多赚少又如何。 …… 远处传来几声喧哗,人群骤然分开在两边,冷月升空,明亮而笔直的路上,一队马车从对面行过来。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和行镖的镖头步伐一致——这是一行训练有素的行镖人,而往往一个有能力将下属镖头训练成这样规矩的镖局,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镖局。 为首的一人身材壮硕,但身上却已见老态,因为同行的镖头都还神采奕奕,而他却脸色青白而疲惫。 然而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因为他脸上有三条刀疤。 脸上有三条刀疤的人并不少,押镖的人也不少,可身上背着二十七斤重铁剑的疤脸押镖汉子却只有一个能够做到声名远扬,让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上的朋友都能给一分面子——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常漫天。 疤脸汉子冷着脸巡视着身后的马车,是不是抬头看看周围的人群,他眼睛一转停在泥人的摊前的两人身上,眉峰欣喜的挑起,原本看上去普通而浑浊的双眼蓦地明亮起来,朗声笑了一声,温声道:“七公子怎么在此?” 常漫天自然认得花满楼。 花家是个很富有的家族,也是唯一能和皇帝同做生意的商家,身为花家七公子的花满楼很早之前便在常漫天的结识范围内,只是听说花七公子双眼失明,也极少在花家所属店铺现身,所以他以往仅在花老爷的寿宴上远远见过花满楼一面——办镖局靠的是人情,有时候熟悉的不熟悉的地方都要去闯一闯,没有半点情分,谁也不会对你拂照一二。 “常总镖头。”花满楼转过身,同样笑着对常漫天点点头。 常漫天惊道:“七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常漫天?” “花某先前听到远处有人喊着‘镇远扬威’,听闻这一次镇远镖局接了一趟很重要的镖,想来出动来押镖的便当是名望颇高的常总镖头了。”花满楼微微一笑,“更何况常总镖头有一柄二十七斤重的铁剑,一路走来免不了和衣服摩擦发出响声——花某可勉强听出常镖头的衣料乃是锦绣阁中新出的一批青布,这份单子年前便是贵府中人预定的。” 镇远扬威、二十七斤铁剑、衣料所属,三个线索,也不过短短一息之间,便可分析得与事实毫无出入。 常漫天不再说话,而是用眼睛重新深深的看了看花满楼。想他闯荡江湖三十年来,见过的少年高手也是多如过江之卿,只是像眼前这样明明实力高强却从不在江湖上显露的谦逊青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花家为何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单看下面的花家子弟性情可已明白了。 他半晌叹息一声,拱手道:“七公子果然好耳力,以往只听说过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多么玄妙,却不知七公子同样深藏不露,这一手‘闻声辨位’只怕世间能达到的高手,少之又少。”他口中称赞的是花满楼的功夫,但心中却在叹服对方的聪慧。 锦绣阁乃是花家的一处产业,花满楼身为少东家,想知道常府订单并不难。 只是即便是家中产业,能随口说出,却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他侧了侧眼,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姑娘正亲昵的与花满楼靠在一起,只是这姑娘一身白衣墨发,眸色黑亮,气质冰寒肖似曾有过一次眼缘西门吹雪,若非对方是个女子,倒会叫人以为是哪家的剑客。 常漫天也对她笑着点点头,“不知这位姑娘是……” “是花某的未婚妻,家中催促,此次我二人便是要回去见二老的。”花满楼牵过小龙女的手,另一边店家已将雕好的泥人递了过来。 小龙女白玉般的手指小心的托着两只泥人,泥人摊前挂着橘色光亮的灯笼,微弱的光线打在手心,只见女娃娃看上去格外可爱,发式面貌皆与小龙女一般无二,而男娃娃正是缩小版的花满楼,甚至连他腰间的折扇也细细的勾勒清晰——只是两人动作却是方才相拥而立的画面,气场相合,竟是曼妙的暧昧。 常漫天也不由得跟眼瞧过去,顿时了然的干咳一声,他不由得笑道:“原来七公子竟是陪伴未婚妻游玩,常某便不多打扰了……不过到时七公子大婚,可莫要忘记叫常某一起去喝杯喜酒。” “一定。”花满楼肯定道。 他耳后微红,好在月色不甚明亮,也不曾叫对面的人看清。 …… 从珠光宝气阁到花家的路并不算近,虽然有陆小凤时不时多管闲事,但终究没有再遇上青衣楼里那么危险的情况。 越到夏天各地都开始下起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来,有时候一天都要下两三场,不过今天的光线明亮刺眼,且显得格外炙热。密林中原本微湿的土地龟裂成一片,头顶上的太阳像是要将人烤焦了一般。 陆小凤策马在前,沿着密林的小路走了许久,来来回回看着地面,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又要遇上什么熟人了。” 上官雪儿拍了拍马屁股,也跟着往旁边看了几眼:“是你的熟人,还是我们的熟人?” “没你什么事——是我和花满楼的熟人,当然龙儿姑娘也见过。”陆小凤摊了摊手,“你看地面押出的痕迹,明显是有走镖的刚刚路过,这两天阴雨连绵,咱们边走边停,想必走镖也不太好走,前面一定是常漫天了。” “这是密林,树茂人稀,若非对自己的功夫极为自信,却也不敢走这一条路行镖,看来前面的确是常总镖头了。”花满楼说着侧耳听了听,笑了笑:“前面不远处有马车移动的声音——不过现在他们好像突然停下了。” 上官雪儿歪了歪头:“他们为什么停下?” 花满楼道:“也许是停下休整,毕竟长时间赶路会疲惫,一旦有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便不一定能保持最好的状态。不过常漫天经验丰富,应该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密林中做休整——有些奇怪。”——他心中难免疑惑,行镖之人一旦休憩便会全身都松懈下来,在密林中,常漫天一定不会下这样的指令。 ——除非遇到了什么岔路,或是见到了什么人。 远处黄澄澄的木鸟飞了过来,停在小龙女手心,叽叽喳喳叫道:“前面好多的胡子,在绣花!大家都在看!” “……”小龙女听着一愣,她疑惑的颦起眉,转头看向花满楼:“翠翠是什么意思?” 绣花、胡子很少能让人联系起来,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一定是个男人,而一个绣花的人却应该是个女人,当然,不排除世上有一个会绣花的女人长了胡子。 花满楼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 陆小凤吹了一声口哨:“咱们赶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常漫天的确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他长着已经挡了大半张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形容邋遢,只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小心的翘起兰花指,一针一线的往绣屏上绣花,一面白绸,上面绣着大红的牡丹,精致的堪比大姑娘的手艺——明明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那绣花的姿态却像极了女人。 这本没什么,世间怪事奇多,却也不必每一个都要去见识。只是这人挡在道路中央,若是他不挪开,这趟镖便走不过去。 太阳很大,照的人心慌。 常漫天皱起眉毛,无论他们怎么说,对方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因为他始终不曾挪开地方,一直挡在路中央,好像他原先就长在那里一般。太阳很大,络腮胡子绣的也飞快,牡丹马上就要绣成了。 常漫天押镖也有多年,总觉得对方也许是特意在等着他们—— 这只是一种直觉,而且毫无根据。 常漫天保持着温和的语气,下马走过去,抱了抱拳:“朋友绣的牡丹果然精致,不知可否给咱们这些行镖的让一让路。”他们这群走镖的,是个人都能做朋友,即使再生气,面子上也绝不会给别人太过不去。 络腮胡子笑了笑,他的声音很奇怪,仿佛不是真正的声音,总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像敲鼓的时候发出的闷响,听起来绝不会让人感到好受,他摇了摇头:“不只是绣牡丹,我还会绣点别的——比如瞎子。” 常漫天脸色一变,登时向后一步。 络腮胡子出手极快,一双白嫩的双手飞快的刁起银光闪闪的绣花针,瞬间长长的针连同线一起飞速朝着眼前之人刺来——常漫天心中惊骇,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速度,也无法躲避,这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哀鸣从肺腑中升起。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还能看得见。 绣瞎子的针不见了,绣瞎子的人却已在别人手中,络腮胡子的针已经被打偏在一旁的树上,整个人无力的瘫在地上——竟是瞬间被人点了穴,封了内力。 “我却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中人,只是旁人好生与你说话,你却要刺人家眼睛,这又是什么道理?”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白衣墨发的青年女子静静的站在树梢,眉宇间杀意迸发,她身后是眉目清朗道袍男子,从头至尾也不曾开口。 两人脚下随着风声微微摇动,竟是极高明的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 绣花大盗死的好快…… 惨兮兮的金九龄…… 估计花老爷的大寿您也参加不了了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金九龄】 常漫天头脑嗡的一声,只觉得背后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汗珠在烈阳下熨帖着肌肤滚落,散发着阵阵凉意。 常漫天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身为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他的武功自然不低,只是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倘若不是后来的这两人出手,只怕他此时已不能再平静站在这里。 ——而是当真成了一个瞎子。 此时场中有人后怕不已,有人却心生惊惧——也不过是简单的点穴,可在络腮胡子看来却比铁铸的坚固牢房还难以破开,他手中的绣线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而他方才一针一线优雅纹绣的红牡丹白绸却已轻飘飘的落在树木浸在泥土中凌乱冗杂的巨大根部。 “本就是江湖仇怨,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络腮胡子脸色僵硬,他半张脸都看不清晰,只余一双并不特别大、也不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乌沉沉的、也不过涌动了一瞬,便渐渐平静。 络腮胡子冷笑一声,不过片刻便想出脱身的理由,他一双眼睛狠厉的盯着常漫天,仿佛在看着一个天大的仇敌,用敲鼓一样沉闷的声音冷冷道:“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是一回事,可事实却又是另一回事。” ——言语中竟是与常漫天有天大的怨气。 “我倒是不知,我常漫天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你这样的高手亲自跑来刺瞎我的眼睛。” 常漫天一股愤懑从胸腔上升,也不过数刻便脸色气的通红,他自问不曾违背良心,也乐意在江湖中广交善友,却从未料到竟不过一次行镖,便祸从天降。 络腮胡子眼中充满了悲恸、仇恨和惊惧,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身体悲愤到小幅度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狠狠的厉声道:“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全家二十多口人一夕倾覆,独我一人不敢忘记灭门之痛、血海深仇……你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好,好得很,今日你命大,你有高手助阵,就连老天都在帮你,我苦练十年的武艺却也杀不得你——罢了罢了,成王败寇,没能将你刺成瞎子饱受孤独痛心之苦是我本事不够,我却也没话说。” 常漫天一脸匪夷所思,他可以确定对方说的人不是自己——他本不是嗜杀之人,又何谈会灭人满门? “你在说谎。”常漫天双眼凌厉起来。 络腮胡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你说什么也没用的,道理自在你心中,事实也很清楚,我提醒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总有报应的一天!”他话音蓦地一沉,语调竟然像是索命的鬼魂。 林朝英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人一眼,络腮胡子言语间的而悲痛不似作假,只是她反感的却是他随随便便就刺人瞎子的做法——便算是血海深仇,将人杀了便是,何必要坏了别人完好的眼睛。 想到花满楼明知有机会治好眼睛,却宁肯瞎着也不愿换一双活人的眼睛,她心头不由得生气一股烦闷。 就算是资质再如何绝佳,能将先天功练到大成也需要一二十年的功夫。 世上能让她欣赏的人不多,花满楼便是一个——这么一个温柔善良会静静微笑的青年,不该在最美好的年纪,生活在冷漠而凄清的黑暗中。 抬手猛地拍在络腮胡子胸口,将他推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大胡子上沾满了灰沉沉的泥土,林朝英眉间杀意一闪而现:“我非是他的帮手,只看不过你作为罢了,你方才就是杀了他我也不管,可你偏要刺他的眼睛——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太高兴的事情。” ——总有人肆意破坏那些有的人从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却不知道它到底该是多么珍贵。 “前辈说的不错,阁下刺瞎人眼睛,也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太高兴的事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林间响起。红色的身影远远的从两个树梢一沾而过,瞬间飘到近前的上空,陆小凤揉了揉唇上刚长出来的胡茬,猛地舀起身后的披风轻身落地。 他肃着脸,冷声道:“因为我最好的朋友,眼睛也是被人残忍的毒瞎了。” 林朝英抬眼看去的瞬间,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络腮胡子却在无人发现的角度猛地睁大眼睛,原本一双冷厉漠然的眸子顷刻间充满惊愕和恐怖。 地上枯枝枯叶伴着远远而来的脚步声发出片片脆响,小龙女牵着马怔怔的看着林间的人,半晌轻声叫道:“婆婆。” 她只是听老板娘说霍休的人闯错了院子,进了祖师婆婆的地盘,却未想到当林朝英得知他们前往霍休的小楼,想来想去却担心更甚,便直接在朱停夫妇之后也迅速赶来。若非此间路上出了络腮胡子绣花一事,只怕两伙人在密林中就要错过去了。 花满楼站在她身旁,也拘礼的点了点头:“林前辈。” 络腮胡子屏住呼吸,收束起内劲撞击着发麻的穴道,只是林朝英毕竟不是寻常之人,他勉励冲穴却未得其法,眼睛已半是猩红。 陆小凤道:“你说你家中二十余口被灭门,可是都被人刺瞎的?” “不是,我只是想用恶毒的法子报复他!”络腮胡子瓮声瓮气,偏开眼不愿看他,厌恶的表情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小凤从一块大石上跳到他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糊了满脸的大胡子——这人脸上胡子多得很也密的很,可是露出的一段胳膊上却少有汗毛,一个毛发多的人毕竟全身毛发都多,很少有长得如此不协调的人。 “你既是来报仇,为何不敢让仇人看看你的脸?” “你胡说什么!”络腮胡子厉声大喝,眼中再也不服方才的平淡,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恐惧的变了调:“我的脸本来就是这样!” 陆小凤轻轻一笑,他掰开络腮胡子的脸,果然见耳缘和脸颊的交界处泛起一层白色的边线——陆小凤认得出这是人皮面具,因为司空摘星做出来的面具每一个都可以以假乱真,而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 “你的胡子一看便知是假的,这种胡子陆小凤戴过,阎铁珊也戴过,不过喜欢往脸上戴这么多的,你还是第一个。”小龙女静静站在林朝英身侧,实话实说。 陆小凤脸色一僵,讪讪:“好姑娘,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花满楼几乎能想象出陆小凤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忍不住闷笑一声:“陆小凤和阎老板的胡子可是比不得的。” ——一个是曾经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本身不长胡子;一个是无女不欢的青年男子,若把两人放在一处相比,陆小凤的郁闷可想而知。 “我倒要看看,这人皮面具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常漫天冷哼一声,直接单手撕开络腮胡子脸颊的白边,顿时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他年纪看不出多么大,身体包养的也非常好,皮肤更是寻常富家公子一般的细腻。 半点不像是个有血海深仇在身的人。 反倒像个街上牵狗遛鸟公子哥。 只是陆小凤扭头看了一眼却再也拔不出来眼——陆小凤看漂亮女人的时候也是拔不出来眼的,但那时候他的眼里是发光的,只是现在他的眼睛没有发光,而是充满了不可置信、难以言表的惊悚。 常漫天亦是如此。 他以为对方或许是第一次露面,但这个人的真面目显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上,常漫天很久之前就见过这个人,也同这个人有过不少交情。 因为他们两人的职责在许多方面是相通的,都需要人脉和朋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以如此狠历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陆小凤眼神蓦然凌厉起来,他动了动唇,一字一字道:“金九龄,怎么会是你?!” 他每说出一个字都要重新审视一遍这个名字,短短几天之内,他的一个朋友霍休为了谋夺金鹏王朝的宝藏设下了天大的局让他来钻,而他的另一个朋友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烈阳下堵在道路中央大姑娘一样的绣花,为的却是刺瞎镖头的眼睛。 “竟然是金捕头。”花满楼扣起扇子,摇了摇头。他也不再笑了,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一个曾经的六扇门捕头却做着自己应该最厌恶的行为——这比知法犯法、明知故犯还要更加严重。 “他是捕头,为何要在这里伤人?”上官雪儿不解道。 花满楼沉声道:“因为他的心也像霍休一样,黑了。” 金九龄必定不会与常漫天有什么仇怨,现在所有人都猜得出来,他之所以等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这趟镖罢了——江湖上早有风声,常漫天这一趟镖中有足够贵重的东西,想来金九龄又是易容又是绣花针,就是想掩盖自己截镖的事实! 因为他名声和财富都想得到。 好缜密的心思,只是这些谋算,打一开始便要夭折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花家】 金九龄脸色僵硬,嘴唇发白,从人皮面具揭开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陆小凤认出来。事实上如果看见他真面目的是常漫天,他不会害怕,可现在这里不仅仅有常漫天,还有两个未知名的高手,更有陆小凤。 不认识陆小凤的人大都以为此人不过是名声大些的普通侠客,妹妹什么神奇的,可真正认识陆小凤的人,却绝不会以为他是个头脑简单之辈。 金九龄更是深有感触。 他是个自傲之人,因为他有自傲的本钱,然而陆小凤的智慧和武功,却无论哪一样都不在他之下。 “你本不该在这里。”金九龄动弹不得,却也不想去看陆小凤,只是紧紧闭上双眼——以前身为六扇门的捕头,他的这双眼睛可以认得出他所见过的所有逃犯,因为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现在的他不是捕头,而是一个犯人。 “陆小凤曾对我说过,金九龄总是喝一流的酒,看一流的女人,坐一流的车,因为他对古董和相马颇有研究,足以让他永远过着一流的日子——现在看来,在许多人见不到的地方,他却在做着三流的事。”花满楼语音平淡,但熟识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已不笑了,因为他很生气,人在生气的时候是笑不出来的:“难道这些能让你过上更好地日子?” “不错。”金九龄眼中带着讥讽,淡淡道:“人总是不会嫌弃钱财太多的,就像花家明明富可敌国,可至今为止花老爷子还在忙于生意,就连花家都没有满足,我即便有几□家,却也自然不会满足。” 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 他没有说的是,抢来的和赚来的,是从根本上就不同的,然而眼前这个人已不会听从劝诫。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远处,依然是不曾望见边际的密林,嫩绿的树叶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泛着微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会相信,那个在江湖上有名有望、正直勇敢、武功一流的捕头,会变成这种模样。 “我有些不明白。”陆小凤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金九龄绣花的白绸,上面鲜红的牡丹在白艳艳的光亮下格外清晰,“你既要截镖,又不想别人认得出你,直接把行镖的人杀了岂不是更方便,又何必打扮成这副模样坐在路中央绣女人绣的花?” 金九龄沉默了一下,叹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人命。” 陆小凤摇了摇头,忍不住道:“你若这么有道德,现在躺在地上的也不是你了。”他指腹从牡丹上划过,心中竟想起当日薛冰的那双鞋子——那是一双红色的鞋子,上面绣着黑色的牡丹,与手中这朵牡丹一模一样。陆小凤还记得当日假上官丹凤看见那双鞋子后,神色间的震惊,他试探道:“这块修了牡丹的白绸,是做鞋子的材料吧……还有一种应当是红色绸缎和黑牡丹。” 金九龄怔了怔。 陆小凤眉峰微挑,逼近一步道:“有红鞋子的人不只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组织,而你之所以让旁人看到你在绣牡丹,是因为你想要——祸水东引。” 金九龄睁大眼睛,过了许久才半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对方的聪明已经超乎自己想象,难怪这个人总能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金九龄承认道:“你猜的完全正确——是我漏算了,你竟也知道红鞋子组织。不过红鞋子里的女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们的大姐是公孙大娘公孙兰,她有很多化名,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熊姥姥——这些人的名号,你应该听过。” 陆小凤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微动,原本明亮的眸色此时却微微有些低垂,他从不知道,薛冰竟会和熊姥姥这么可怕的女人在同一个组织。 但在他心中,薛冰依然还是那个爱脸红、爱咬他耳朵的女人,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的想去问一问——霍休、金九龄,最终全是他不可预知的答案,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会是这样的人。 不会。 “陆小凤,我们是朋友。”金九龄叹息一声,“你放过我,我们便还是朋友。” 陆小凤苦笑一声:“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官。” 金九龄脸色一变,蓦地苍白起来:“陆小凤,若我不是金九龄,而是花满楼,你也这肯这么做?” “只是花满楼不会是你,他不会害人。即便他同样是陆小凤的朋友,却也绝不会像你一样拖朋友的后腿——你又怎么和他相比。”小龙女语气淡淡,也并没有带着讥讽之意,可听在金九龄耳中却比被人扇了一巴掌还难堪——就连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小龙女说的是对的,他从来都很放心花满楼,就算眼睛看不见,花满楼也从不是拖后腿的一个,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有力帮手,因为花满楼的心从来都善良、强大。 ——这是一个不存在瑕疵的人。 林朝英用长剑卷起金九龄扔到常漫天脚边,打量了一下自家古墓派的小徒弟和未来徒婿,见两人都不曾受伤,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拍了拍小龙女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却有些隐隐不确定的样子,最终沉吟道:“你们若有机会可到京城看看,我在路上曾见一三十多岁的白衣男人与龙儿长相相似,观其行程大抵是要往北去的。” 花满楼神色一凝,虽然认识不久,但花满楼也看得出,古墓派这位祖师婆婆并非多话之人,若非心中有一定把握,今日也不会开口——林前辈所见的白衣男人,必定和龙儿的容貌有八分相似,甚至更多。 “前辈放心,我们一定会去的。”花满楼郑重道。 林朝英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小龙女的发顶,看着花满楼道:“你们都是好的,我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未想这么多年后还能找到一个古墓派的弟子——虽然你的性格极好,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若是将来你心中有了旁人,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带走。” 花满楼摇摇头:“不会的,花满楼只有一颗心——况且,前辈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机会。” 林朝英缓缓转过身,冷冷道:“记得你今日所言。”话音未落,人却已在几丈外,她身后的道袍男子也不急不缓的一步迈出几丈远,除去先前见识过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几人,在场之人皆定睛骇然。 常漫天哆哆嗦嗦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惊骇道:“这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世外之人。”陆小凤仰了仰头,赞叹道:“自有化境的武功却从不争名夺利,出手随心随意,这才是真正的逍遥江湖。” 花满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半晌轻笑一声:“不过陆小凤,你还差了些。” 陆小凤闭了闭眼,无奈摊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花满楼:“哦?” “你想说我放不下——放不下江湖上那些漂亮女人。”陆小凤叹了口气,“若真能放下,我也不叫陆小凤了—— “我得去一趟神针薛家。” 他眉间的皱起渐渐拉平,轻巧的翻身上马,拉扯马缰转了个方向、小腿猛地夹紧马腹,棕马吃痛飞奔而去。 有什么事,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 经历了连连烈日,三人下了山,还未到江南境内,花家青衣短袍的家仆已经等在山下,花平大老远的用手掌挡住太阳,一个劲儿的往前瞅,目光在小龙女和上官雪儿身上不断徘徊,最终定格在年龄略大一些的小龙女身上。 ——虽然两个女孩看上去都是小姑娘,另外一个却也太小了。 只是这个大一些的,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华平心中想着,动作却不慢,连忙将车帘掀开,“少爷,少夫人,……小小姐。”——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其实应该不是少爷和少夫人的孩子吧? “……”花满楼笑了笑:“花平,这位是上官姑娘。” “是,上官小姐。”花平从善如流,眼睛却不再往两位女眷身上看:“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很想念少夫人……和少爷,特地叫小的在这里等候,就怕此处交通不便,耽误了车程。”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心知这个所谓的“想念少爷”定然只是花平随口附带的。 果不其然,当马车堪堪到达花家门外时,花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已经堆满了人,花二哥双眼放光的摇着手里的扇子,挤开人群喊道:“七弟妹来了没?” 花夫人原本正衣冠周整的翘首遥望,突然冷不丁一个弹指敲在他头顶,“跟你媳妇儿学学,少大呼小叫的,小心七童他媳妇儿听了害羞,不肯出来了。” 眉目清秀的花二嫂害羞的笑了笑——她在婆家的时候总是很害羞的,半点没有在大金鹏王面前掏霹雳弹的雄壮姿态。 花二哥琢磨着初见七弟妹时对方淡然的姿态,明明是个不谙世事姑娘,只怕也不明白这世俗的道理,想来想去他愣是想不出这女孩害羞的模样……所以娘亲是不是想多了。 正思虑着,却见花夫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袖,笑眯眯的往马车走去。 天青色的帘子一掀,花满楼已步下马车,紧跟着与他的大手相握的便是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微微从车帘中探出。 作者有话要说:—— 刷花家地图…… 第四十七章 `p`*wxc`p``p`*wxc`p` 第四十七章 【表妹】 花夫人眼睛在儿子身上扫过,顺着那只小手看过去,只见帘子一动,便出来个白衣墨发的小姑娘,眉眼间模样竟是难得的清雅。花夫人心下喜欢,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觉得这姑娘与自己儿子站在一起,实在是难得是相配。 说到花家其他几位公子的婚事,花夫人是从不担心的,只是若论到这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婚事,她却不知该如何决断了——世人皆知花七公子自小便双眼已盲,就算容貌上佳、谈吐不凡,却也是有缺陷的,真正与花家相当的人家自是不愿嫁女儿,可要说那些为了花家财富送来的闺女,花夫人却看不上眼。 只是拖着归拖着,真要说不急,那也不可能。 此时好不容易见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带回家来,还漂亮乖巧得不得了,花夫人立马喜笑颜开,从儿子手里抢过儿媳妇的小手道:“这便是龙姑娘吧?和七童一起赶路回来累不累?七童是个男人,又是第一次和女孩相处,只怕照顾不好你,有什么需要都跟伯母说,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了。” 花夫人是个很和善的夫人,她有一双和花满楼长得像极了的眼睛,就连温柔的语调也如出一辙。 小龙女唇角微翘,她黑亮的眼睛眯了眯,点了点头。 ——七童的家,就是她的家。 花夫人巧妙地点出花满楼‘第一次和女孩相处’,本意是给小姑娘吃个定心丸,却没料到听的人还没什么反应,当事人那张清隽的脸上却红了片刻,花满楼连忙往花老爷和几个兄弟的方向偏过头去,不忍再听。 只是花二哥却当没看见似的哧哧一笑,说起话来语调七拐八弯:“哦,原来七童还是第一次啊……” 花满楼表情很僵硬。 旁边手里牵着一条小黄狗的花六童瞧着花二哥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他人畜无害的疑问道:“怎么难道二哥第一次相处的女孩,不是二嫂么?” 花二嫂害羞的模样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只是红着脸默默地看过来,眼睛静静的盯着花二哥,显然是听到了花六童的话。花二嫂温柔的笑了笑,双手娴静的收在腹部,很是端庄,她在花夫人身后对着花二哥轻声道:“相公,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她眼睛在看过来的角度微微凌厉了几分。 明明就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花二哥哼唧两声,闷声道:“当然、当然是你二嫂啦。”——你二嫂就在旁边看着我你让我怎么说,啊,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花满楼摇着扇子低声轻笑,肩膀上却搭上一只有力的手,花满楼当然认得出这只手,小的时候他总爱牵着花如令的手,现在他虽然年纪大了,不再像拖油瓶一样跟着父亲,却依然能够辨认的出,花满楼笑了笑:“爹?” “七童也长大了。”花如令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这小姑娘看上去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们在一起也是颇多缘分,我不会多问,但你要好好照顾人家——”花老爷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在花夫人瞥过来的眼神频频示意下问了出口:“你可有向龙姑娘家里提过亲?如果没有,我已经叫管家备好了聘礼,随时可以送过去。”……赶紧把人给定下来才是!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花满楼想了想古墓派祖师婆婆和传给自己先天功的王道长,又想起以往自家哥哥送聘时那一长串挂着鲜红绸缎的马匹,两者一相结合,顿时有钟怪异的感觉:“龙儿以往一直住在百花楼中,她的师父是隐世之人,只怕不愿意被打扰。” “既是隐世之人,行事也该迅捷方便,待我回头给亲家修书一封,正好商定你两人的亲事。”花老爷立刻拍板定论,最后长叹了口气:“你成家之后,爹也终于能放下一桩心头大事。” 还不等花满楼心中感动,花六童连忙也抢声道:“六哥也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以后娘亲再也不用拿我说事了。”花六童仰了仰头,委屈道:“大家总说你是因为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没娶老婆,所以自己也不肯娶,明明以前七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嘛,我冤枉啊。”的确挺冤枉的。 花满楼忽然有些庆幸。 若非自己在合适的时机稀里糊涂的捡了个小姑娘,只怕他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遇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合适的人了。 …… 花家是个很大的家族,但家里真正能当做主人的人口也不过就是十八口人,除去花老爷花夫人和未婚的六童七童,其余五个花公子都各自娶了老婆,大哥二哥还有了娃,这个大富之家算得上是三世同堂。 更难得的是,花家第二代哥嫂弟妹和谐相处,平日里各房的关系也好得很,亲亲近近一看便是一家人,不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是稍显平淡了些。 于是小龙女的到来恰好给花家注了一道活水,得知七童带了未婚妻回家,几个嫂嫂早已经坐不住了,二嫂跟着花夫人去前头迎接,大嫂则忙着叫上妯娌等在小花园里。 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花园里竟坐了满满一圈的人。 “好姑娘,伯母真喜欢你这样的丫头。” 花夫人拉着小龙女坐在身边,她说的也不是虚的,对小龙女她是真真喜欢的不得了。也不是哪里养出来的孩子,乖乖巧巧的不说,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清清冷冷的,言语间却是极为单纯,心地更是干净的不得了,真是让人疼到骨子里。 ——难怪七童竟突然上了心了。 “伯母是好人。”小龙女听着花夫人的话,突然抬起眼,认认真真道:“伯母是七童的家人,就是龙儿的家人,我会保护你。” 小姑娘清冷而郑重的语调方一出口却叫周围的人均是一愣,花夫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后面竟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好孩子。”她笑着挑了挑眉,温声打探道:“保护你喜欢你这种话,七童有没有对你说过?” 不明白花夫人为什么这么问,但小龙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眉间也柔和了许多。也不过下一刻,她若有所觉的微微抬头,恰好看见远处坐在兄长中间的花满楼一双无神而黝黑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他眉眼温和,只是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那只正摇着扇子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一顿,唇边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坐在花五嫂身边的祝梓然看着两人的默契,无意识的扇了扇手中的贵妃扇,只觉得心中气闷。 祝梓然乃是花家的表亲,说远了其实与花家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过要说近了,祝梓然也得叫花满楼一声表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花家小住,为的便是见一见花七公子——可是听闻花满楼在她住进来之前便已搬出了花家。 可没想到,祝梓然等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个前二十七年都不曾有过心仪之人的温和公子却带了自己的未婚妻回来,怎能不叫祝梓然着恼? 花五嫂饮了口茶,敏锐的觉察到身边人突然变低的情绪,微微疑惑的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跟前的盘子和茶水都不曾动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祝姑娘,你怎么了?可是糕点不合胃口?” 祝梓然生硬的笑了笑,将压低的情绪收在眼底,同样小声道:“早上吃得多了,这会儿有些积食。” 花五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自是知道祝梓然喜欢花七公子,不单她知道,就连四位大嫂和婆婆花夫人也清楚的很。花家前五位少爷都有了婚配,花六童也有指腹为婚的妻子,然而这位表小姐却仍要在适婚的年纪跑来花家,其意显而易见,只是现在七童已经有了心爱之人,祝梓然若再认不清形式,只怕不止花满楼,就连花夫人也要恼了。 “你若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花五嫂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叫花连送你回去。” 祝梓然沉默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跟着花连路过桃花亭时,她进了亭子小坐,一会儿觉得心中不甘,一会儿又想起小龙女比自己更胜的容貌,只觉得喉咙里噎的难受,一时间心绪难平。 等到太阳慢慢下了远山,祝梓然恍然一侧头,只见对面花满楼在花家的院子外面,锦衣银冠的青年正对着白衣墨发的少女低头说着什么,神色温柔缱绻,未了,远处花二哥对着青年招了招手,不知要说些什么,两人才慢慢分开。 花满楼往花二哥的方向走去,白衣少女则静静的等在原地。 祝梓然捏了捏拳,突然愤然起身,转而离开桃花亭——在小龙女不解的目光下不疾不徐的走向她。 ——没人会告诉她,这是一条作死的道路。 `p`*wxc`p``p`*wxc`p`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落水】 未名湖面波光粼粼,一碧如洗的天空中,翠翠伸展着翅膀流畅的顺着风向滑行,逆着风来的远处,一颗小黑点正寻着云迹扑棱棱的飞过来,再近一点目测轮廓,大约可以看出是只头上两缕白毛的裸色的麻雀。 裸色麻雀俯冲而下,机灵的眼睛早在接近的时候便已发现前面的同类,脑袋一歪,叽叽喳喳不知在说着什么,翠翠黑宝石般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它虽是一只鸟,却不是真正的鸟,实在半点不曾听懂,莫说该有什么回应——翠翠昂着头不去搭理,裸色麻雀疑惑的又歪了歪脑袋,这次倒是叫的更急切了,黑色的小点慢慢变成巴掌大小,一刻不停、连路线都不曾变幻的‘咚’一声撞在翠翠头顶。 麻雀立时懵了。 木鸟的脑壳毕竟不是肉长的,翠翠不过只是遭受阻力动作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却见眼前裸色麻雀已然歪歪扭扭的两眼一翻,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皑皑白云,远空湛蓝似瀑。 祝梓然绕着小龙女转了一圈,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听说你是表哥从外面带回来的未婚妻?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你们这般无媒无聘,又算得表哥哪门子的未婚妻?”不待小龙女反应,祝梓然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了表哥,在花家足足等了一年,若论先后,理应我才是表哥的妻子。” 小龙女清冷的看了她一眼,然而祝梓然见她的确在听,说得更来劲了。 “你也看到了,我在花家住了一年,和各位表哥表嫂的关系极好,况不提这些亲疏关系,于我来说,琴棋书画样样都通,恰与表哥志趣相投——我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她愤愤道:“花夫人也极喜欢我,若非因为你,我早已是表哥的未婚妻。” 见自己说了许多倒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祝梓然皱起眉头,不由得恼羞成怒:“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七童的妻子,又何须旁人评判。”小龙女声音淡淡的,她侧头瞧了瞧远处交谈的花家两兄弟,便转身往院门走去——祝梓然见言语不管用,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另想法子,只是手刚碰到那白色的衣袖,却不料头顶上方一道破空声响起,一坨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淡黄色温热物体恰好落在她大张开的手心。 ——温热,黄色! 祝梓然面上震惊,白眼一翻,几乎晕厥过去。 她心中大骇,还来不及细看两腿便本能的向退了两大步。 未名湖胖石块琐碎圆润,祝梓然不常在湖边行走,却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脚下使力,圆滚滚的石头往两侧划开,却是令她整个人都冷不防兜头仰面倒入水里,祝梓然尖叫一声,嘴巴张的比油桃还大——再次被抛到空中的裸色麻雀恢复了一点意识,正要勉强展开翅膀,仍是直刷刷的掉了下去,恰好在祝梓然嘴里。 ——世界就是这样,它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你的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一人一鸟木着身子被凉水浸透,都惊呆了。 沉在水里,裸色麻雀一下子仿佛恢复了全部的活力,头也不痛了脚也不麻了,整个身体都在卖力的挣扎——祝梓然哭丧着脸不敢闭上嘴,却是只得生生喝了一肚子水,她是真的要气哭了。 翠翠好奇的看着底下的状况,低鸣一声,兴奋的飞来飞去。 被挥退到不远处的花连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跳下水,埋头在未名湖里寻找起来,他是被这位祝家小姐折腾惨了,明明是送她回房,可走到半路上非要看什么美景,这会儿又开始想不开玩投湖自尽——简直比五少夫人难伺候一万倍。 …… 花家虽是富商之家,可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均是身怀内力,花老爷更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祝梓然这道声音尖锐的很,还未走远的花家众人便顺着声音走了过来,花满楼耳力比旁人好得多,几乎就在听到的一瞬间赶到小龙女身边。 “龙儿,发生什么事了?”花满楼见小妻子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微微松了口气,这有些疑惑的问道。 “好像有人掉下去了……”同样带着浓浓的疑惑,小龙女无辜看了看湖面,不明白怎么一转身的功夫,身后的人却已经跑到水里去了。 水面哗啦一声,花连一手摸了把脸上的水,一边扛着祝梓然上了岸,一只看上去还有些呆头呆脑的裸色麻雀磨磨蹭蹭的从祝梓然的领口爬出来,半晌突然眼珠机灵的一动,动作迅速的扑棱棱的飞上柳树。 姗姗来迟的花二哥往地上瞅了一眼,见是暂居花家的祝姑娘,顿时头皮发麻,还连着往旁边退了好几部——不怪他条件反射,这一年来,每次走着走着不小心‘巧遇’这姑娘,自己都要被媳妇收拾一顿。 虽然对方觊觎的是七童,但自己还是躲着点为好。 媳妇儿说了,遇见这种赶着往家里蹭的,有多远就要离多远。 祝梓然的小腹已微微凸起,花大嫂叫身边的婢女上前给她按了按腹部,不多时,还带着几叶青色水草的水流从祝梓然鼻孔和嘴里吐出来,平日里大家闺秀的形象完全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落水少女的凌乱感。 很惨。 就连花夫人也觉得她很惨。 祝梓然幽幽转醒。 “祝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花大嫂的婢女将她扶着站起来,给她拨开额前的乱发,祝梓然晃了晃神,这才发觉自己也不过一个落水的空档,整个未名湖却围了一圈人,只是旁人皆衣冠整洁,自己却形貌不佳,总归还是有些丢人的。 花夫人叹了口气,庆幸道:“幸好湖水不深,人没出事,以后你走路可要小心点。” 祝梓然怔怔的点点头,余光却见小龙女还在,她心思一转,便低下头,小声对花夫人道:“我自是小心的,只是方才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一时不查便落了水。” 花夫人眉头一皱,人年纪越大便越见不得什么腌臜事儿,倘若花家真有一些不轨的下人,她是绝不会手软的,花夫人肃声道:“你可看清了,是谁推得你?”虽说如今七童已经有了心上人,祝梓然也断然不会成为花家儿媳,可毕竟来者是客,该有的道理还是要给的。 祝梓然看了看小龙女,有些欲言又止,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般姿态明显是已有所指——祝梓然面色不变,实则心中早已焦急的打鼓,生怕旁人看不出来,就此作罢。 花夫人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心中冷哼一声,叫过花连询问。 ——七童的未婚妻是什么性子,明眼人一打量就看出来了,倒是这位祝姑娘,心里头弯弯绕绕可真是不少。 “这里方才只有祝姑娘和龙姑娘两人,但小的方才却瞧见是祝姑娘要去扯龙姑娘的衣袖,后来又不知怎么跌进了湖里。”花连觑了祝梓然一眼,心道倘若当真是龙姑娘推的,只怕这位祝姑娘也落不着什么好,再怎么说龙姑娘也是准七少夫人,一个外家姑娘住在花家,却还要寻人家家里人的事,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祝梓然委屈着惺惺作态:“大概是龙姑娘一时失手,才将我失手推入湖中——只是毕竟龙姑娘是七表哥的未婚妻,夫人……便不必追究了。” 花满楼眉间一沉,将小龙女扣进怀里,他声音头一次不再温和,反而冷冷道:“祝姑娘,龙儿不会做这种事。” 花夫人眼中一闪,看着自家七童这个温润的公子哥如今一副护犊子似的清冷模样,唇角不由得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戳了戳身边的花老爷,见老爷子也是若有所思,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心照不宣。 祝梓然惊疑不定:“表哥……”她摇了摇头:“表哥何必这么护着龙姑娘,我刚才说了,也许龙姑娘只是一时失手,我不会怪她的。”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让她受委屈。”花满楼眉心微皱,沉声道:“你若要证据,这里便有证据,一试便知。” 祝梓然说不出话来,便见着花满楼揉了揉白衣姑娘的脑袋,柔声道:“你推她一下。” 小龙女有些不解的点点头,但出手的速度却不慢,只见她袖中一只金色的小球绕着祝梓然环了一圈,在内力趋势下猛地弹向未名湖上方,祝梓然便像天上的风筝一样定格在半空中——脚下一丈处是平静的湖水,头顶是蓝天白云。 她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自己已不在人间。 自练成古墓最高的功法,小龙女的武功便提升到另一个层次,将祝梓然定格在半空不过是举手的事,丝毫不费力气——花家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连连哑然,花老爷眼中却异彩连连,几乎要拍手喝彩。他本以为七童带回来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虽气质极好,却也没想到未对方竟是如此高手。 “可以收回来了么?”小龙女偏头问道。 花满楼轻笑一声:“可以了。” 白绸倏地一声收回袖中,祝梓然脸色苍白,惯性的往前头奔了几步才堪堪停下,随后便是瘫软的靠在一颗树旁。 花满楼摇了摇头:“你也许不明白,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绝不会失手的,因为她每时每刻都能掌握好力度——然而倘若你想说龙儿并非失手,而是真的想要伤你,你现在也不会还能站在这里。” ——当日因为孙秀青,他已经让小姑娘受过一次委屈,现在却不能让自己家人误会她,再叫她受委屈。 也许小姑娘不会她不在意,但他会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武林高手在花家# . #把情敌当风筝放了才是真绝色# . 窝萌:#主席告诉我任何阴谋诡计在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 #花满楼的意思是,她要是真想伤你,你一定连骨髓都找不着……23333其实没有那么凶残# 第四十九章 `p`*wxc`p``p`*wxc`p` 第四十九章 【诉情】 祝梓然还没缓过神来,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清清冷冷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是个武功高手。练武的她不是没见过,她父亲便是一个武馆的教头,手下学艺的徒弟不知凡几,但也没有几人能做到这样神仙手段。 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去冤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这跟找死实在没什么区别。 “祝姑娘,你来花府也有不少时日了,家中父母必然甚是想念,我叫几个人送你回去吧。”花夫人心下不满,声音也淡了不少。 她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位祝姑娘。几乎是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花夫人就知道,这姑娘心太大了,成算也太多。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身也没什么大错,只是她偏偏不该有坏心眼,去招惹小龙女——便是未过门的儿媳,那也是花家的人,合该有他们这些家里人护短,哪能由得外人欺负了去? 事已至此,祝梓然不敢有别的想法,她看也不敢去看小龙女,只是低着头被花大嫂的婢女搀着,步伐凌乱的回到客房。 …… 走进花满楼的小院,小龙女若有所觉的抬眼瞧着身边的人,目光仔细的从他的眉眼一直落在微微拉平的唇角,顿了顿,突然停下脚步,“七童,你心情不好么?”她想着花满楼方才抱住她时,语气中不同于以往的冷漠,有些不安的伸手握住他的衣袖:“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啦?” 花满楼愣怔了怔,感受到小姑娘的不安,他心里柔软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龙儿做的很好,只是看到有人欺负你,我才要生气。” ——长久以来,他连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她生气。 小龙女踮起脚尖,学着他往常的动作,拍了拍他的发顶:“不要生气了,七童一定看错啦,没有人欺负我。”她半点不曾意识到自己差点被陷害了一遭,只是瞧着花满楼此时愈发温柔,和他说起话来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小龙女侧头想了想,眼睛亮了几分,抓住他的手温声道:“不必担心,若有人欺负我,我再打回去便是。” “好。” 花满楼失笑,想来小龙女心中以为的‘欺负’竟是类似于刀剑相对的敌手,这般性子自是极好的,只是他要更好的保护她——自小生于富裕之家,他比谁都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该是人心,而后便是流言。 一个武功再高的人,也有可能抵不过巧口一言。所以不论祝姑娘陷害的初衷为何,他都会生气——谁要花心思迫害他的小姑娘,他都一定要还回去。 他要让人知道,就算她无父无母,长辈也不在身边,却也不是随意欺凌的。 ——因为花满楼会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花满楼伸手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他的唇触碰着在她的发顶,墨色的发丝绸缎一样温顺的在他掌心下方铺开,他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这里虽不是百花楼,但却是花满楼在花家的小院,一样摆满了鲜花——满院盛开的花朵好像娇艳多姿的花蝶,吞吐着雨露和芬芳。 只是但再美再香的花,如今也入不了花满楼的鼻子和耳朵,因为他的心已经落在这里的另外一处。 “不论祝姑娘说了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花满楼闭上双眼,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半晌低声道:“我心中最重要的……”只是你。 他声音越发的轻,但小龙女还是隐隐听到了后面的话。 她清冷的神色渐渐软了下来,抬手轻轻环住花满楼的腰身,她耳缘微微泛红,埋头在他胸口,“七童,祝姑娘好像很喜欢你——”她虽不懂那人后来的作为,可先前说的她却大约听明白了。小龙女摇了摇头,她皱起眉,随后的话音中有浓浓的困惑:“只是她喜欢你本该是她自己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那时却突然想立刻离开,不愿再听她说。”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叫她有些心慌,只能勉强如以往在古墓时一般,强制性的令不受控制的心绪压制的不留一丝缝隙。 “不必在意。”花满楼唇边带着几分笑意,更紧的拥住她,沉声道:“你说的祝姑娘,她喜欢的不是我。” 小龙女疑惑的抬头看他。 “她喜欢的可以是花夫人,可以是花老爷,也可以是哥哥嫂嫂,但不会是花七童。”花满楼微微一笑,“你看她心中有这么多人,又怎么装得下一个花满楼呢?”祝梓然喜欢的是富甲天下的花家,而小龙女喜欢的是百花楼的花七童,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 小龙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只知道花满楼说的话有道理,但道理究竟在哪里,她也说不出——但心中却好似莫名轻松了许多。 她眯了眯眼睛,七童说得对。 花满楼怎么会不认识祝梓然,这个小表妹,他早在小时候就已见过了,祝梓然的心思,他也明白得很——只是认得不代表要喜欢,花七童不过是祝梓然的一个借以达到目的的目标罢了,花满楼是瞎子,却不是傻子。 他更清楚的直到,自己唯一怦然心动的姑娘此刻就在自己怀里。 “过几日我叫花平送你和雪儿回百花楼可好?”坐在花从旁的石椅上,花满楼将小龙女抱坐在腿上,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小龙女道:“我们回百花楼,你也回去么?” “你们在先行离开,我过几日便回去。”花满楼无神的眼睛对着她的双眼,他脸色没有变化,语气更是柔和——小龙女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要和你在一起。” 花满楼轻笑一声:“你许久没见过那群蜂儿,我以为你会想早点回去看看它们,还有百花楼的花——虽然有花平每隔几日打理一次,但他不懂这些花的习性,想来也照料不好,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你帮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小龙女定定的看着他,清淡的目光注视着花满楼——花满楼眼睛看不到,可对外界的感知却极为敏锐,放在往常,便是旁人随意瞧他一眼他都能很快感觉得到,又遑论现在心爱的小姑娘正端坐在他腿上、在距离他的脸不到一掌宽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清清淡淡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他甚至觉得那目光太过灼热,几乎要将他灼烧。 花满楼静静的微笑着……直到他再也保持不住这种轻松的笑意,原本舒展开的眉心微微拢起,小龙女突然将手柔柔的贴在花满楼脸上,开口道:“七童,你要做甚么,我也可以帮你。” ——她的手心冰凉,动作却异常柔和,白皙的手指贴合在花满楼的脸上,竟是叫花满楼立时说不出话来。他摇头叹息,苦笑一声——小姑娘不通世事,却聪明的不得了,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 但想着小姑娘认真的神色,他却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被折叠的很整齐白纸。 这是一张很干净的白纸,折成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很厚重的感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另一面的文字。 小龙女手指挑开纸张,却见白纸的正中央,一只巨大的血色鞋印赫然显露其上。 ——倒真像是师姐的手段。 师父还在的时候,她的师姐李莫愁身受情伤,又因执迷不悟被逐出古墓,在外若有看不顺眼的时候便印出血手印,过几日便取其性命——血手印有恐吓之意,想来这血色鞋印也是一样的了。 “这是谁的鞋印?”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嗓音略显干涩低沉:“铁鞋的鞋印,这是铁鞋大盗——二十年前铁鞋大盗便被父亲一剑刺死,我那时就觉得他一定没死,所以二十年后他现在又来了……他果然没死。” 小龙女记性并不差,特别是花满楼曾说过的话,无论是玩笑还是正事,她都会记得。花满楼说过,他的眼睛自小便是被铁鞋大盗毒瞎的。 她在古墓的时候,早已习惯了黑暗,但她还能看得清东西。她眼睛是完好的,所以她不会明白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艰难的适应突然变成黑暗的世界,能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能准确的找到桌子茶杯的位置,能自己穿衣练武,直到以后的以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摔倒了多少次,才能再不会出错。 花满楼是坚强的,在所有人眼中,他的坚强渐渐变成了理所应当,小龙女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花满楼。 “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你又凭甚么要我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龙女仰起头,温热的唇触碰到他的下颚,她轻声道:“七童,我不要你一个人。” 花满楼心口仿佛有一注滚烫的热水涌流过,他捉住小姑娘放在他胸前的手,微微闭上眼睛,俯□对着她柔软的唇细细亲吻下去,“你不走,但你该平平安安的——若他真的出现,你也不准出手。眼睛看不到也没什么,但护不住你的时候,我才更难过。” `p`*wxc`p``p`*wxc`p`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药侠】 再有几日便是花老爷的六十大寿,而大寿的当日便是本地的孟河灯会,因此花家近日来邀请了许多江湖上的好友,陆小凤也在此列,这个江湖上的新兴高手与花家小一辈的关系向来极好,又是花满楼最好的朋友,花老爷的大寿他自然要到场。 陆小凤居无定所,他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要找到这个人实为艰难,送请帖的人本以为自己得找上小半个月,却没想到会在半路遇上他。 花平赶往通往神针薛家的那条路时,陆小凤正在骑驴。 一般他思考的时候更喜欢看着路边的美景作若有所思状,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或者只是在空闲的时刻把自己放空——现在他屁股靠在驴背上,脑袋枕在驴脑袋上,正单手握拳放在额头,看着慢悠悠向后倒退的白云。 恰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 “陆大侠!”花平喘着粗气赶上来,陆小凤的这头驴看上去病恹恹的,但真正策马追赶的时候却会发现,这驴子的脚力可不低——他心中虽惊异于陆小凤屁股下的驴,却也知道大事为重,连忙将请帖递上前去,“老爷六十大寿在即,特地命我来邀陆大侠先行前往。” 陆小凤眉头一挑撩开青色的衣袖,肃然的坐起身接过请帖,翻开一看,果然是花老爷子大寿,请帖上的字还是花满楼亲手所写。 “几日后竟是花伯父大寿,日子与花灯节相邻,倒真是巧了。”陆小凤本来诧异的表情也逐渐变为了然,往日里花老爷子的寿辰也不过是传讯邀关系好些的亲戚朋友来聚一聚,这一次却是在江湖上大肆举办,半点不像是花老爷子的性格——原来只是因为孟河灯会在即,想要大家同乐罢了。 江湖豪杰前来,那一定会有数不尽的好酒。 有酒,就该有陆小凤。 一驴一马沿着官道赶往花家,也不过一天的时日便到了花家正门桃花——身穿织锦蓝衫、富态可掬的花如令正在门外站定,他看着陆小凤跳下驴子拱手而来,却是使了个跟上来的眼色,在身前打了个隐秘的手势,便转身往花家门外的另一侧走去。 见花老爷子如此小心,陆小凤自是极为聪慧之人,花老爷子在自家门口也如此小心,只怕还是花家出了什么事,难怪他总觉得这次寿宴的安排有些不同寻常。陆小凤连忙将驴子交给花平,自己一个人跟了上去。 花如令进了一处富丽的宅院,这里也是花家的地产,屋里不止有花如令,还有药侠宋先生、五大门派的前辈、苦瓜大师,甚至还有鹰眼老七等人,这些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手。 陆小凤不解的瞧了这些人一眼,摸了摸唇上新长出来的胡茬,惊疑不定道:“花伯父,大家怎么都聚在这里……是不是花家发生了什么事?” “不,花家一切安好。”花如令摇了摇头,笑道:“陆少侠,你一定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将你带到这里来。” “不错。”陆小凤点点头。 花如令苦笑一声,将一只手负在身后沉声道:“我年岁已大,近来自觉不好,只怕将不久于人世,但我始终放不下一件事……今日我此番作为,实则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事关楼儿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 “花满楼的心病?” 陆小凤所认识的花满楼,即使双眼已盲,却一直都是乐观、宽容、优雅、从容,比任何人都要热爱生命。陆小凤不知道,像这样的一个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心病。 他也想象不出。 “你是楼儿的朋友,一定清楚他从七岁那年便已看不见东西,但极少人知道,楼儿的眼睛是被人毒瞎的。”花如令叹了口气。 能让花满楼自小到大便记忆深刻的心病,一定极少极少,花如令说出来的时候,陆小凤的心中其实已有几分猜测,他眼中一厉:“是什么人?” “铁鞋大盗——这个人二十年前已被我们几人联手杀死,但楼儿却始终觉得他还活着,甚至到了现在,铁鞋大盗已经成了花满楼的一块心病,除非能叫他亲手杀死铁鞋大盗,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会在煎熬中度过。”花如令眉心微拢,“于是我们制定的一个计划,告诉楼儿铁鞋大盗还活着,让一个武功、智慧、胆识、侠气接近一流的人扮成铁鞋大盗,让楼儿亲手除掉他。” 宋先生接口道:“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花满楼的心结。” “陆大侠,这个人只有你能胜任。”鹰眼老七抱臂站在一侧,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意,“我们会来为你保驾护航。” 花如令眼中也带着期盼。 “义不容辞!” 走出门外,陆小凤慢慢皱起眉头,他虽一口应下,但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风雨欲来。 …… 暖风微醺,琴音醉人。 花家一大清早便弹琴的人很少,弹得好的人也少,但在花满楼的小院里,这已是常事。 江南空气湿润,也不过一晚上的细雨,第二日小亭子上便已积满了水,在檐角处凝聚而成的晶莹水珠断断续续从飞檐滚落在地上,很细微的滴答声,却好似踏着鼓点,与飘渺的琴音相合——然而在听得懂琴曲的人看来,这曲调是很悲伤的。 小龙女几乎能想得出,花满楼微微翘起的唇角随着曲调渐渐拉平,往日无神却黝黑的双眼尤带着几分迷茫和失措——曲由心生,一个悲伤的曲子若无一个同样的心境,是决计调出不它原本的味道。 亭下花团锦簇,琴音极好且悠远,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即使他口中说着无事,可心里到底还是重视的。 因为生怕旁人担心,他却早已习惯,把所有的心绪都藏在心里。 小龙女抬手揪着自己身后的一缕乌发轻轻梳齐,终于搁下檀木梳子,反而转身往屋里走去——这是花夫人特意准备的女子闺房,里面各类用具一应俱全,此时里屋的桌案前正摆放着一架古朴的琴。 小龙女认不出这是什么琴,先前她不过用指尖勾响了几个音,便知其声音清冽悠远,和她祖师婆婆在古墓中留下的那架亦相去不远——她在古墓中随师父学琴时,曲谱见过不少,却不是当代正宗的曲谱,而是不知何人编篡的闲曲,却意外的随她心境,后来练得熟了,自己也便随意起来。 她掌心放平、尾指微翘,以拇指按住食指尖、潜移琴弦,后以七徽和二五弦的小撮始发出音,她双手调音,实则也不过是信手弹奏,顿时一道声音并不很大的琴音平平的升起,在指尖游移动。 ——清冽而随心,无甚曲风,完全是随着窗外的琴音游动,起伏间却有一股淡淡的幽居清泉的味道。 竟却是自成曲调。 窗外的悲淡的琴音随之一转,花满楼耳中听着悠远的琴音、仿佛有人侧畔轻轻呢喃,他侧了侧头,不由得微微一笑。 ——小姑娘的琴音,从心境上来看倒远远胜过旁人。 陆小凤静静站在花满楼的小院外面,他不懂琴曲,却觉得落入耳中的这两道琴音倒像是奏的同一首曲子,环绕在一起,缠绵而柔和。 “见他们这般,我却也不担心了。”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陆小凤吃惊的转身,面色有些古怪。 他自然认得这个声音,然而这个人的性子和小龙女却极为相似,后者是不通世故,前者则是不屑于世故——林朝英这样的隐世高人,此刻却是不该在出现在花家的,陆小凤拱手道:“林前辈也是来给花老爷祝寿的?”不太可能吧…… “我是龙儿的长辈,花满楼和龙儿若要成婚,我是一定要在的。”林朝英淡淡道,他身后的道袍男子不曾做声,却遥遥的忘了院中一眼。 王重阳听到花满楼的琴音时还是有些意外的,先天功作为全真第一内功心法,却也不是人人都能练得成的,好的资质根骨倒还在其次,对悟性要求才是最关键的——他却也没想到,短短月余,花满楼便已触摸到第二重意境的门槛。 有心栽花,花不常开,无心插柳,柳却成荫。 想到自己以往教导的规规矩矩的弟子,就算王重阳也不得不感叹当年的自己太过刻意,以至于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 恰在此时,花老爷和花夫人带着一众花家侍从自远处走来,花如令一眼便瞧见林朝英,同样是白衣墨发,眉目英气且俏丽,几乎不用太过分辨,便已知晓这必定是龙姑娘的长辈,他朗声一笑:“阁下可是龙姑娘的长辈?” “不错。”同样的清冷的声音。 花如令却不以为意,他早已看出来了,龙姑娘的长辈和龙姑娘实在太过相似,本来就是这种清淡的性子,他看了看林朝英身后的道袍男人,微微笑着道:“这位是……?” 林朝英眉间闪过一抹冷意,淡淡道:“不必理他。” 花如令:“……” 林朝英看了花如令一眼,眉心微皱,忽然指尖弹出一条极细的金线瞬间缠在花如令腕间,她中指和食指扣住金线,贴近脸颊处,似乎在侧耳倾听。 “你进来可有体虚之症,或半夜忽然惊醒,满头大汗,却自知并非梦靥。” 花如令神色一怔:“不错。” 金线猛地收回林朝英指腹下,团成一只小球。 半晌,她淡淡的看着花如令身后一人,冷声道:“慢性毒药入体,不出一年便得毙命。你身边这个人,医术倒是不错,只是手底下可不怎么干净。” 众人跟着回头望去,只见林朝英目光所及之处——药侠宋先生正怔忪的站在人群中,脸色由白转青,看上去可不怎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文若水妹纸的雷~~~(づ ̄3 ̄)づ╭?~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铁鞋】 他容貌普通,头发胡子呈灰白色,一身青衫,举手投足间也自带着一股书生味道,若非是与其相熟之人,只怕他就这么随意往人群里一站,便极容易被人忽视——药侠宋问草的大名,在场的人没几个会不知道。 这人医术极好,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多年来跟在花如令身边,就连花如令年轻时候的旧疾便是经由他的一手调养才得以不再复发。 若是任意一个外人告诉花如令宋问草有问题,他一定不会相信,可说话的人却是龙姑娘的师门长辈。 据七童所言,龙儿的长辈乃是隐士高人,又何必去陷害从未见过的宋问草? “姑娘怀疑是宋某要毒害花老爷?”宋问草深深看了林朝英一眼,凌厉的眸色在眼中骤然闪过,随后平静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在花如令脸上仔细的看了几眼,又示意他伸出手,自己一根手指搭上脉搏,宋问草沉吟道:“慢性毒药我却是看不出来,不过——我往日里开的都是调养的药物,断然不会有毒药害人,既然阁下懂医术,大可以看一看这张方子是否有问题。” 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张药方竖着摊开,药方上罗列的药材用量精确,配置精巧,显然是医道高手所为。 林朝英冷冷扫了药方一眼:“药方,没有问题。” 宋问草微笑着点点头,他不笑的时候毫无存在感,而笑起来的时候却一派温和——虽不是花满楼那样发自内心的温润之感,只是全凭着眉眼划出柔和的弧度,却也极有书卷气息的,拥有这样的一张脸着实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宋问草笑道:“这便是了。我只负责写出药方,煎药事宜却并非由我经手。何况……我与花府这么多年的交情,又怎么会对朋友下毒?” 这时众人怀疑的目光也渐渐变为了然。 宋问草毕竟医术极高,除非必要精确的熬制,其余时候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所以现在既然药方没有问题,若是花如令真的中了慢性毒药,怕也该是花家药房里的下人背叛了主子。 家大业大,难免会出纰漏。 花如令心下的惊疑也压了下去,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宋神医的确没有下毒的理由。” 林朝英冷哼一声。 王重阳淡淡的看了宋问草一眼,见他神色隐约露出几分得意,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药方里的一味细辛,原本可以用另一种药材代替,并且药效会非常好,可这里却偏偏用了细辛——细辛与人参、芍药和藜芦不可同服,倘若吃完这副药再饮一碗人参汤,日子久了,身体里的毒素也便积的多了。” 宋问草也不再温和,反而冷笑一声,声音古怪道:“就算所用药材的药效不好,但药方却本是对的。” “宋神医,倘若一个医术很高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的药方有瑕疵的,况且,暂且不提这些——”王重阳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我曾与一个天下少有的聪明人相交,他制作的人皮面具每一张都可以假乱真,但他总是喜欢其中一副最假的面具——因为他说再真的面具也不是自然的脸,在阳光下都会露出痕迹的。” 陆小凤在一旁听着,这时眼中一闪,:“王前辈的意思是……药侠宋先生的脸居然只是一张人皮面具?” 然而陆小凤话音未落,宋问草脸上的面具已被人利落的揭下。 “陆小凤,他脸上果然有人皮面具!”刚从房里出来的上官雪儿对着陆小凤摇了摇她方才趁着宋问草不注意而撕下的面具,只见那双白皙的小手中浅黄色的面具已粘合成皱皱巴巴的一团,在阳光下透明的很。 上官雪儿来此也是恰巧,她原本在客房中便听到外面有许多声音,一时好奇跑了出来,却不料居然会瞧见这么好玩的事。 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对于小女孩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东西,同样也给了她极大动力,所以就连宋问草也没想到,他会一时不注意就被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小姑娘近了身,还被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花如令猛地转过身看着宋问草那张陌生的脸,眼中骤然一厉:“宋神医,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脸色黝黑、不复人皮面具的书生气,左脸上有一块食指长的刀疤,看上去显得他整个人都极为狰狞。江湖上也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在场的人、不管是五大派的高手还是苦瓜大师、鹰眼老七都没见过这样一张脸——这是宋神医,却也不是宋神医,因为‘宋神医’只是他的一个假身份。 小院里弹琴的两人早已在众人怀疑宋问草身份时走出门外,花满楼唇线拉的平平的,神色不再温和,而是沉稳肃然,不管宋问草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他万万不该给花老爷下毒。 “左脸上有块刀疤的人……”陆小凤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花满楼闻言一惊,一只手已经在反应之余突然拍在陆小凤肩膀上,他眉峰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音急切道:“陆小凤,你刚刚说什么?” 陆小凤怔了怔:“我说他左脸上有块刀疤。” “左脸……刀疤……”花满楼无神的眼睛骤然睁大,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便对着花如令的方向急声道:“爹,快闪开,他可能就是铁鞋大盗!” 铁鞋大盗当年以一人之力对战花如令在内的一群人才堪堪落败,若是他突然暴起发难,只怕花老爷也难保性命,花满楼心中着急,脚尖一点便飞身而起,也不过倏忽间便站在宋问草身侧,泛着冷光的长剑横在宋问草颈间。 “楼儿,这不会是铁鞋大盗。”花如令欲言又止,他与陆小凤对视一眼,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其实送到花满楼手中的铁鞋的印记不过是众人伪造——为的是解开他长久以来的心结。花如令叹了口气:“其实真正的铁鞋大盗已经死了……”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那张铁鞋的印记是我们和你爹一起伪造的。我们商议过后,准备在你爹大寿那天,让陆小凤穿上花家的银丝宝甲,假装成铁鞋大盗被你刺中胸口,从而解了你的心结——但真正的铁鞋大盗早已在二十年前被我们杀死了。”苦瓜大师双手合十,闭上眼道了声佛陀。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爹,大师,我小的时候曾见过铁鞋大盗的脸——我永远都忘不掉那张脸。他左脸该有一块老旧的刀疤,长度大概是从左眼中部的下方到嘴角处,周围的一圈皮肉呈白色分布,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宋问草冷笑。 花如令看着宋问草的脸,果然和花满楼形容的一般无二。 一个瞎子如果能准确的描绘出一个人的样子,那他一定对这个人记忆很深,花满楼从七岁开始便成了瞎子,但他依然能准确的描绘出宋问草的模样,这无疑证明了一件事——宋问草就是铁鞋大盗。 五大派的一位高手用手震惊的指着宋问草:“铁鞋?不可能,二十年前我们几人明明看着你咽了气,你怎么还没死?!” 宋问草冷哼一声:“铁鞋大盗从来不是一个人,你们杀死的,是我的孪生哥哥。” “所以铁鞋大盗该是两个人,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而当日毒瞎七童眼睛的其实是你,我说的可对?”小龙女走过来握住花满楼的手——好像宋问草每说一句话,花满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铁鞋大盗从来都是花满楼的梦靥,这一点花老爷身为花满楼的父亲,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花满楼反握住小龙女的手,小姑娘的手凉凉的,花满楼却慢慢镇定了下来——他没什么可惧怕的,面前这个人毒瞎了他的眼睛,想要让他活在黑暗里,却不知道,真正活在黑暗里的人,从来不会是花满楼,而是铁鞋大盗。 宋问草脸色淡淡的,唇边挂着一抹不屑,好像对脖子上的长剑半点不惧怕一般,他沉声道:“不错。” 花满楼的笑意全然不见了。 宋问草看着花满楼冷笑,他在花家带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花满楼的性格:“就算你把剑放在我的脖子上,你也不敢杀我——花满楼,你敢杀我么,你还从没杀过人吧。” “你闭嘴。”小龙女将自己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搁在宋问草另一侧的颈间。她眼睛很亮,抬手推开花满楼的剑后,唇边轻轻的上扬了一下,她轻声道:“七童,你不要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 她抬眸对着宋问草冷冷道:“你不要着急,七童不会杀你,但是我却要为七童报仇的。”她已完全忘记先前对花满楼应下的话,铁鞋大盗出现,她非但没有遵从不出手的原则,而且还在花满楼之后第一个冲了上来。 事实上,她许是记得的,花满楼的话她都记得,只是这时候她却不愿想起来了。 ——花满楼是好人,该是一辈子都开心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生气】 即使命悬一线,宋问草却依旧面色如常。 他瞧了面前这一对男女,刀疤狰狞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狞笑。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一个作恶多端到最后还不知悔改的人,突然笑了一下,总不会是什么好事,陆小凤皱起眉头,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注意到宋问草神色的小龙女淡淡的看他一眼,冷声道:“你快要死啦,还笑甚么。” 宋问草左手掌张开,里面正静静的躺着一只火云霹雳弹——灰色的圆形弹体,在阳光下被宋问草捏在指尖竟隐隐泛起一抹银光。 江南霹雳堂中,不管是硝石霹雳弹还是火云霹雳弹,均是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砸中即爆——其中火药猛烈,就算是天底下修为高深的高手被火云霹雳弹爆炸波及,只怕也得即刻身受重伤。 “你若杀我,咱们便一起同归于尽——我毒瞎了花满楼的眼睛,他们却杀死了我的哥哥,现在我死后还能拉花满楼的女人垫背,也算是为我哥哥报仇了。”宋问草大笑一声,扬起手中的弹丸——“只要我的手指重重一捏,这颗霹雳弹便会爆炸。” 倘若拿着剑放在他脖子上的小姑娘不肯离开,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 但小龙女面色平淡,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宋问草突然有些拿不准面前整个儿白衣姑娘的想法了,他不由得凝眉,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怕么?” “为什么我要怕?”小龙女疑惑的看着他,有些奇怪,“你现在明明在我手里,该是你怕我才对。” 宋问草微微一怔。 事实确如小龙女所说,只要颈间的剑动一动,宋问草便会立时毙命,但同样只要宋问草拼死捏爆霹雳弹,两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同归于尽。在宋问草和在场许多人看来,一个想要杀掉对方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像这样去质问。 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论年纪才只是人生的伊始,却似乎从不曾考虑过自己将会如何。 花满楼伸手抓住小龙女握剑的手腕,当听到宋问草手中有霹雳弹的时候,他两只手都几乎要被汗液浸的湿透,脊背也都笔直的开始僵硬,他紧紧扯住她的动作,沉声道:“龙儿,放他走。” 小龙女摇摇头:“花伯父说此人作恶多端,这倒也没甚么,可他不该害你——我若今日放了他,你还会感到痛苦。”她咬了咬唇,温声道:“七童,我会做的不多,但也想让你更快乐一点——你不要骗我,提起铁鞋大盗的时候,你的声音都乱了。” 小姑娘清冷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传入花满楼耳中,却叫他心中骤然一疼——花满楼向来都是温柔的人,踏实奉献和温暖,可现在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姑娘却叫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付诸在他一个身上。 花满楼苦笑一声,既是心疼又是无措,“已经不会痛苦了,你忘了么,道长前辈说过,也许有一天我还能看得到——便是再大的心结,也都不重要了。” 小龙女手下一顿,漂亮的眉尾随着浅浅一笑微微拉长,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心神却早已放在他的话里。 ——七童的眼睛,应该和花夫人的眼睛很像,但要更温柔一些。 等到有一天他能看得清了,便叫翠翠给他唱歌,有机会还要让雕泥人的老板再给七童雕一个两只眼睛都很亮的泥人。 她心有所思,手中凌厉的剑却已渐渐软了下来。 宋问草不动声色的趁势从她剑下侧身而下,瞬间交错着步子避开剑尖——他武功不如他的孪生哥哥,也因此当年的身为哥哥的铁鞋大盗须得花如令等十几号人一同围攻才可致死,而他专研医术药材,却只相当于一个三流武者——然而论起逃脱取巧的法子,宋问草却半分不逊于他的哥哥。 费尽心力逃出小龙女剑下,宋问草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双脚一点往旁边飞窜,手中却猛地将火云霹雳弹扔在他原先所在的位置。 霹雳弹的破空声在半空中短暂响起。 薄薄一层的铁皮与空气摩擦,里面的粉末似乎受到什么的挤压,发出嘶嘶的声音,花满楼双耳一动,他嗅着空气中猛然打量挥散而出的火药味道,随即面色大变,朝身边喊道:“是霹雳弹,大家快闪开!” 他拦腰将小龙女扣进怀里,只觉得身侧一阵轰响,一股忽而腾起的热气扑面而来,花满楼心中有数,当机立断带着人腾空而起,沉入未名湖中。 ——在心爱的人面前,花满楼总是聪明强势到不容反驳。 这些显然与他是个温柔的人并不冲突。 水下的轰鸣声更大,可那股充斥着火药气息的热气却生生被阻在水面上方。 花满楼闷声吐出一口气,他的手臂紧的像是一只铁箍,将未婚小妻子娇软的身体强制的扣合在怀里——这虽然已经两人第二次水遁,然而这一次的心情又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了,第一次是紧张和克制,第二次却是没来由的怒火。 花满楼只觉得胸口发慌,恨不得将小龙女揉进血肉里,叫她再倔强再任性再这么掏心窝肺不顾后果的对他……让他心酸到满腔怒火却含在嘴里说骂不得。 整个人浸没在水里,花满楼沉着脸色,他是真的生气了。 似乎感觉到花满楼情绪有些低沉,小龙女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试探性的将脸颊靠在男人的胸口,沉稳的心跳比平日里变快了许多,她唇角微扬,双数环住花满楼的腰——即便隔着衣衫,她的双手所触及的地方依旧是滚烫的。 花满楼气息猛然一滞,随即慢慢又抿起薄唇,将分明的唇线拉成一条直线——他身体僵硬,也没有去回抱她。 ——七童在生气。 小龙女抬起头,见花满楼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竟一时间忘记自己还在水中,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却猛地被呛了一口水。 花满楼原本没什么笑意的脸上立时又是一沉,连忙以口度过气去——外面轰鸣声太大,若是此时便冲出水面,只怕所要经受的火药冲击极大,他只得慢慢将自己的内息度过去。然而带到小龙女的气息平复,他却也不肯离开了。 ——该罚。 花满楼扣住小龙女的后脑,掩下心中的气愤,一时间竟是更猛烈的深吻下去,花满楼是君子,这一生中唯一亲吻过的人也不过就是面前之人,然而以往他恪守理智,就算情动之时也只是温柔的轻啄便已满足,从未有过如此粗暴的时候——他埋头汲取着、从泛着桃色的香软唇瓣到娇嫩多汁的小巧舌尖,竟是一处也不肯放过。 小龙女微微闭上眼睛,双手攀上他的颈间,白皙的指尖却无力的捏着他的衣领,腰肢在他手臂之下仿佛要被斩断似的。 动作稍顿了一下,花满楼才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长及腰间的墨发在凉水中上下浮动,被水流冲散开的发丝仿佛有一双自然之手将其打成了结,纠缠在一起。 …… 未名湖的水花飞溅而起,约有半尺高,湖中两人*的跃出湖面,花满楼浑身湿透、衣衫狼狈,动作却依旧从容优雅,小龙女咬着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冷不防被花满楼披上一件花平刚刚送来的干净披风。 衣裳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披在身上时让人觉得温暖极了。 小龙女抬头看了花满楼一眼,见他面色淡淡,虽身形走动时总是将她护在身后,却好像不肯与她说话。 一身书生打扮却面色狰狞的宋问草已被三根银针穿透心脏,钉在树上动弹不得,他口中鲜血直流,身体抽搐,明显是活不成了——对宋问草出手的人自然是林朝英,她们古墓派向来护短,宋问草既然要害她古墓派的弟子,她自然不会手软。 林朝英杀人的时候,还不知道宋问草是不是蹲在地上在玩泥巴呢。 陆小凤眼尖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眼尖的看到小龙女水润的双眼和微微泛起嫩红色的双唇,顿时吃了一惊,他轻‘啧’了一声,突然古怪的一笑,低声道:“花满楼,你们……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这么不君子的时候啊!” ——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花满楼板着脸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小龙女不知所措的扯住他的衣袖,柔软的手指紧紧攥住腕间的衣缘,微微颤动,似乎真的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花满楼心下不忍,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微微侧过身。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凑在他耳边,带着讨好意味的轻声道:“七童,你闻,这里有杜鹃花的香味。”——在百花楼时,花满楼也是过了许久才知晓,小姑娘喜欢住在有花的地方,只是为了养蜂罢了,其他却是半分不懂得欣赏,更别说是特意去嗅一嗅花香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偏生为了不叫他生气,以他所好作为突破口。 ——当真聪明的紧。 花满楼单手抚了抚额头,即使努力做出板着脸的表情,却依然忍不住微微勾唇——她总是有法子让他觉得无可奈何,却甘之如饴。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寿宴】 铁鞋大盗原来却是孪生的两个兄弟。 二十年前,的铁鞋大盗不知从何处得到玉佛在花家的消息,便单枪匹马的赶来偷盗——瀚海国的老国王与花如令为挚友,因此便将关系瀚海国传承的瀚海玉佛交给花如令,以防内乱,并言明若非有人拿着老国王的信物来花家,否则瀚海玉佛决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中。 虽不知铁鞋大盗的真正身份,但在花如令和知晓当年前因后果的几人看来,绝对逃不过一个瀚海国中人。 因为如果把玉佛放在中原,那也不过是个价值连城的古物,可若是被瀚海国中人得到,便关系到王位的传承——铁鞋大盗曾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盗得玉佛,由此可见一斑。 或许他本身就是为了抢夺瀚海国的皇位,但更有一种可能,则是铁鞋大盗该是瀚海国哪个皇子的手下。 花如令的六十大寿如期举行,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六扇门的牛捕头也早早带了寿礼前来——不过,这日最大的亮点并非牛捕头所在的官家,而是与花家交好的瀚海国。这一次瀚海国国王派使臣送来的寿礼除去数十箱金银珠宝西域美酒,还多了一些新鲜花样。 花家亲朋满座的大厅里,西域舞姬以轻纱遮面、香肩半裸,正扭着腰肢轻轻舞蹈,在座众人虽然看不清这舞姬的面目,但她面纱上露出的眉眼勾勒出姣好的妖媚姿态,倒是充满了异域风味,尽显风情——她含笑扫过众人,目光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游移而过,眼中微微一闪,更是明亮了几分。 陆小凤看的兴起,忍不住跟着众人连声叫好。 花满楼摇了摇头:“陆小凤,花平说恰巧在路上遇到你——你之前不是去找薛姑娘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舍得离开薛家。” 陆小凤人一向风流,见到一个女人的时候,必定能把心里其他的女人尽数忘掉——陆小凤在江湖上的几个红颜谁都知道他的花心程度,可偏偏谁也却舍不下这样一个浪子,因为他虽然花心,可在站你面前的时候,却一定是全心全意的。 花满楼有些不信陆小凤会这么快就离开温柔乡,虽然陆小凤总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但显然陆小凤有时候倒是很希望自己成为一座英雄冢。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陆小凤果然神情一僵,他眼睛看着场中的舞姬,眼里却再也没有方才火热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微微沉声道:“我只是去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小凤有些郁闷和无奈:“我问她,薛冰是不是红鞋子的人——红鞋子是什么组织,只看公孙大娘便已知道。” “你这么苦恼,看来她的确是红鞋子的人。”花满楼笑了笑。 陆小凤点点头:“不错。” 花满楼知道薛冰是个总会脸红的姑娘,却被陆小凤叫做母老虎——就算是红鞋子的人,但一个会害羞的女孩,总还是坏不到哪里去的,除非她跟着公孙大娘公孙兰一起滥杀无辜,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这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 他微微一笑:“你已知道薛姑娘的身份,现在准备怎么办?”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我哪里会准备怎么样——就算是红鞋子里的人,但她还是薛冰,就像如果你突然知道龙儿姑娘是红鞋子的人,你也不会舍得……”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花满楼正静静的对着他笑——他脸上不是愉悦的微笑,而是一种很奇特的笑容,但陆小凤确信如果自己再说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讪讪摊手:“好吧,我知道这个假设不成立,龙儿姑娘是不会加入红鞋子的——好了,不说了,我方才听说你和龙儿姑娘下个月便要成亲,身为朋友,提前祝你俩新婚快乐。”陆小凤似模似样的拱拱手,突然神色一落,长叹一声,大力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没想到我陆小凤的朋友里,你倒是最早娶妻的一个。” 他脸上虽不见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说完这句话,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欣慰——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但这些于花满楼的小龙女来说都全然不用在意,令他羡慕的是这样真正的契合,也只是因为发乎于心罢了。 花满楼足够简单,一个人,一座小楼和一整座小楼的花;小龙女更简单,一个人和一小群守家护院的玉蜂。 “多谢。”花满楼笑着颔首。 西域美酒已呈了上来。 陆小凤兴高采烈的捉来玉色的酒壶,满上两盅,花满楼心中想到被林朝英叫去说话的小龙女,此时日头正大,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他花满楼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酒杯,轻嗅了一下,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花满楼抬手将酒杯搁在桌上,摇了摇头。 陆小凤见他动作,也跟着嗅了嗅酒杯,这一鼻子下去,其他味道还没闻见,倒是一股浓烈的酒香直接喷鼻而入,陆小凤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瞬间都要被勾起来了:“这瀚海国的美酒也是难得的香醇,花满楼你怎么不喝?现在铁鞋大盗已经死了,你也该放下心了——今天是花伯父寿辰,你可不能不喝酒,来干了这杯!” “这酒里面有一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花满楼抬手拦住,他鼻子一向很好,酒里有香料的味道实在叫他很难忍受。 陆小凤挑眉,他最好美酒,此时酒香扑鼻,近在眼前,只怕便是里面真有西域香料也无妨。陆小凤捉着酒杯一饮而尽,顺便调笑一句:“想来是佳人不在,便是美食在前也难以下咽啊。” 一旁的牛捕头探头探脑的道:“陆小凤说的不错,怎么没瞧见与花七公子定亲的姑娘?——前些日子还有同僚托我打听七公子可有婚配,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花七公子一个月后便要成婚了。” 牛捕头话音刚落,大厅中却传出一阵女眷的尖叫,花满楼耳边一动,立时抬手将食指与中指并指一夹,便觉指尖冰凉,肌肤相触的竟是一柄寒铁长剑——观其用劲的力道,却也并非是什么江湖好手,却胜在出人意料。 ——长剑的另一端却是方才轻纱遮面的舞姬,她清晰的眉眼不复媚态,而是一股张扬的凌厉,眉宇间杀意纵横,即使眼睛看不到,花满楼却也能感觉的出,能有这么浓厚的戾气,她一定杀过许多人,整个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花满楼不喜欢西门吹雪,因为他杀了许多人,一举一动便有非常纯粹的杀气。 但与西门吹雪相比,花满楼却更不喜欢面前这个女人,因为她连身上的气息都充满了戾气,不分善恶不分敌我的戾气——这种东西,害人害己,而这样的一个人,终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自食恶果。 “你是什么人?”花满楼夹住长剑,屈指一弹,长剑便‘噼啪’一声落在地上,花满楼皱起眉头,神色肃然——他的眼睛虽然无神却黑的很深,如果不是认真去看,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瞎子。 因为看见这样一双湛而无畏的眼睛,先移开视线的一定是对面的人。 “我是……来报仇的!”舞姬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她手中突然亮出两柄短剑飞刀,带着一串金色铃铛的手腕微微一转——袖中的短剑在她眉间至眼下亮起一道耀眼的白茫,也不过一瞬间便朝着花满楼袭来。 两柄短剑刀如同凝结成团的两道麻绳,在快速压缩的空气中发出两声闷响,花满楼右手以掌握拳击打在舞姬左手腕间,他左移了一步,另一手则扣向她的肩膀——也不知这舞姬是哪里学来的武功,她心知奈何不得花满楼,也不过短短交手间,身法便如鬼魅一般堪堪逃脱他掌心,却不料被陆小凤堵了正着。 花家会武功的人并不少,更遑论此时大厅中都是有名望的江湖中人,面对突然发难的瀚海国使臣和几个舞姬,自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些人只觉得心思清明手上的劲头却小了许多。 七八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 瀚海国来人招招夺命,花如令和五大派的高手联手出招,手中长剑使得软弱无力,眼前也有些恍惚。 一道刀光往花如令面前劈来。 花满楼身形一动,耳边已听着风声挥袖卷下这一击,许多人都不知道,花满楼不止会‘闻声辨位’,他还会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但这些都比不得他自小习来的‘流云飞袖’——武功的高低,不在于招式的好坏,而是习武之人对自身武功的熟悉。 一个侧刀横劈,有人练了十天,有人练了十年,有人练了二十年,分明是同一个动作,可真正使出来,习练十天的不如十年的,习练二十年的却比十年的使出来更为神妙。 花满楼修习的先天功本来便有提升无感强健自身之功,王重阳未穿越前能在华山论剑中能夺得第一,也有先天功的一部分原因,所以此时的花满楼早已超出月前更多——只是来者人数众多,处境险峻,只靠他一人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边与蒙面舞姬交手间,陆小凤酒气上脑,踉跄一步,也差点倒在地上——他晃了晃神,终于觉出有些不对了,联想到花满楼方才细嗅酒香而后皱眉的模样,陆小凤脸色一白:“这酒里有问题!”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便已乒乒乓乓倒下一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已满血复活! —— 晚上还有一更! —— 下一章妹纸出现→(怎么办我好喜欢这种关键时候出场的感觉,啊啊,简直萌cry!) 第五十四章 `p`*wxc`p``p`*wxc`p` 第五十四章 【灵犀】 “不愧是陆小凤,竟知道这酒中有我西域的迷香。” 西域舞姬冷笑一声,伸手将面纱拉了下来——这是一张鲜艳明丽充满了异域风味的脸,她肌肤如雪,眼角微挑,身上却也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贵气。一如陆小凤先前所想,这是一个足够漂亮的女人,即便与上官飞燕扮成的丹凤公主也相去不远。 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危险。 陆小凤已经对此深有觉悟了。 “花满楼说酒里有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我还当是西域美酒本身特有的味道,却没想到瀚海国的使臣居然会对花家下药。”陆小凤一边暗自运转内力,一边拖延时间,他冷哼一声:“你们绝不是老国王派来的使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报仇的人。”西域舞姬转了转手中尖刀,刀面上寒光一闪:“你们杀了我父亲,我自然要为他报仇——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正好把你们一网打尽。” 陆小凤一怔:“你父亲是谁?” 西域舞姬冷笑一声。 “你的父亲,可是铁鞋大盗?”花满楼问道,他心中已有了推断——花家从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是西域舞姬的父亲被花家人斩杀,那对方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再加之这群人与瀚海国相关,只怕非铁鞋大盗莫属了——而二十年前的铁鞋大盗早已死去,二十年后的铁鞋大盗就在昨日被杀,只怕宋问草才是西域舞姬的父亲。 “不错。” 牛捕头坐倒在椅子上,恍然大悟,不由得‘呸’了一声:“铁鞋大盗一家子真是好本事,哥哥死了弟弟来报仇,弟弟死了女儿来报仇——莫非偷东西还偷出道理来了不成?”他向急公好义,胸中又有一腔热血,此时听闻这一家子如此不要脸,恨不得立马将眼前之人捉拿归案。 “我本是瀚海国的孔雀王妃,拿回我们瀚海国的东西又岂能叫偷?”舞姬眉眼一眯,眼角处闪过一抹凌厉之色:“等到我将瀚海玉佛带回去,王子便可名正言顺的登上王位,到时候我就是瀚海国的王后。” 牛捕头笑了笑,他从腰间拿出一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随后又将葫芦递给身边的陆小凤等人。 葫芦里的酒一入口,便有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入胸口,众人这事才知道葫芦里面竟是解药。 牛捕头摇了摇头:“我实在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声,人一旦想的太多啊,他就容易头疼——朝廷早就观察到瀚海国近日将有异动,所以才派我前来花家,你以为你有西域迷药,我却没有解药么?” “牛捕头的解药真是及时雨啊。”陆小凤伸了伸胳膊,把手臂拍的啪啪作响,突然抬起头,将她手中的尖刀夺下来‘咚’的一声剁在身旁的檀木桌上——锋利的刀尖插在桌面上,直至木质的刀柄,从初始的一道痕迹向外扩散至密密麻麻的龟裂,毫不在意自己随手弄出来的动静,陆小凤伸出食指搓了搓唇上的胡茬,冷声道:“虽然解药不多,但有我们几个对付你们这群人也足够了,孔雀王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孔雀王妃吓得花容失色,立时后退一步,定了定神才急声道:“外面还有我们的瀚海国的勇士,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向里面射箭,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你说他们人在……外面?”陆小凤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同样也是明显一愣的花满楼,不由得喉中闷哼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憋笑憋得有些艰难。 如果没记错的话……龙儿姑娘和古墓派的祖师婆婆就在外面不远处,更遑论林前辈身边还跟着一个不知实力深浅的王道长——那可是实力堪比几十年前便已名扬江湖的玉罗刹一般人物。 见厅中陆小凤和花满楼均是一脸神色莫测,孔雀王妃心下愤怒,扬声不知喊了句什么口令,只见花家厅外的三面墙头齐刷刷的立了一排身着铠甲、拿着弓箭的瀚海国勇士,人数并不多,但把整个大厅众人射成马蜂窝却已足够了。 箭矢在阳光下显得银光耀耀。 这些人已经高高举起箭,铠甲下是一双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们眼中没有建筑风景或人烟,而是只有目标——好的射手会将箭势集中在一点,他们掌下的每一朵箭尖都仿佛是冷月上凝聚的群星荟萃。 见后援的勇士没出什么岔子,孔雀王妃心下大定。 她唇边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就连眉眼也生动了许多——她是孔雀王妃,该是骄傲、聪慧的女人。她的确是漂亮,也好看,但此时偏好女色的陆小凤却意外的不曾看向她,准确的说是花家大厅中更多的人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 午后的风还是暖洋洋的。 这时候的阳光总是高悬在头顶,人的影子也只能踩在脚下,但孔雀王妃突然发现,自己身旁赫然多出几个缩成一团影子——花家的高空中,弯弓射箭的瀚海国勇士连闷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便已重重的从高墙上砸落在地。 孔雀王妃骇然转身,眼中却只瞧见一道素色的白绸从深青色的屋顶以优雅的姿态滑翔而下,惨白的光线在白绸面上反射着粼粼微光,仿若浸没在杨花下暗涌的河流,在天际撕扯出悠长而古老的痕迹。 白衣墨发的少女半空中翻身而起,她墨发迭飞,广袖拖曳在身侧,脚尖却已顺着展开的绸缎滑行而下,仿佛烈阳下初生在红砖佛寺外卓然而立的寒山梨花,无声无息间便已撑着晶莹的臂膀乍然开放——她微微侧眸,冰凉而淡漠的目光寒冰一寸一寸从肌肤中直直渗入孔雀王妃的心口。 芳华,初静。 孔雀王妃张了张嘴,却半点发不出声音——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美,但有时候美的也许不是多么精致容貌,不是多么优雅的姿态,而是仅仅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一颗漂亮的心。 另两侧的箭手也相继滚落在院中,林朝英和王重阳的身形一动,却已立在屋顶之上。 小龙女静静的站在原地,扫视过厅里众人,直到眼睛看清花如令身旁的花满楼时,才眼睛一亮:“七童。” 花满楼走到门外,微微一笑。 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但这道声音传来之前,他便已嗅到她身上的幽幽冷香,就像现在,他已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 “你们果然及时赶到了。”陆小凤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止不住为方才的画面震撼——看来这次却是托了花满楼的福,有夫人相救果然美好,尤其是这个夫人还是个漂亮夫人,而且足够聪明。 单打独斗这些箭手自然不是对手,只是若要离得太远,就算是陆小凤也难能逃得出射成马蜂窝的命运。 幸好,外面还有强援。 牛捕头醒了醒神,猛地掐了一把身边的大腿,鹰眼老七疼得‘嘶嘶’一声,猛地将长刀撩在桌子上,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快去抓人,别让他们跑了!”牛捕头一脸正色,向天抱拳道:“我奉命来将这些人缉拿归案的,只是我一人力有未逮,还需大家一起帮忙。” 孔雀王妃惊慌失措,牛捕头话音刚落她便飞身而起,陆小凤眼尖的往前一拦,孔雀王妃与他对打了几下却不是对手,便对着院内某处使了个眼色。 花家的院子里,一个铠甲破碎的箭手慢慢垂下双眼,他手中紧紧捏着箭矢,突然一跃而起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动作之间更是行云流水——只见一道银色的光束朝着小龙女的所在袭来。 花满楼耳中一动,伸出左臂托着小龙女的双手便向后撑起,小龙女心中一动,立时便顺着力道侧身而起,这是玉女剑法中两人合击的招式,但在此时用来却意外的合适——他脚步一动,食指与中指唯一动力,便听‘嗤’的一声,箭矢的箭尾还微微颤动,整支长箭的箭势却已没有后续。 心有灵犀,人若遇得对了,也没什么难的。 花如令看着小儿子和小儿媳,与花夫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却是难掩喜意。 陆小凤抿着双唇,抬手将孔雀王妃打晕——这个王妃的作风倒是与她身为铁鞋大盗的父亲意外的相似,也难怪上天给会她如此下场。 自作孽的人,终究不可活。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糖疯子妹纸的雷~~抱住! (づ ̄3 ̄)づ╭?~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荷灯】 自从前捕头金九龄以绣花大盗的身份被缉拿归案后,六扇门的上司重新对编制人员做出整顿,最终选举了看上去肥头大耳、呆头呆脑实际上智商武功和人品都不错的牛捕头。显然这位新任总捕头如今在花家打响了升官第一炮——铁鞋大盗和孔雀王妃双落网,牛捕头已经用蒲扇大的两手轻巧的提着这一死一伤回六扇门交差去了。 但陆小凤却不怎么高兴。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一件无关女人也无关美酒的麻烦事——自从他翻跟头输给司空摘星之后,加上从百花路后院里的收获,那作为赌注的一百零八条蚯蚓到目前为止,只挖了八十八条。 ——很遗憾,距离最终目标还差二十条。 但是从现在的季节来看,陆小凤已经很难找到蚯蚓了。因为他和司空摘星打赌的时候还是在山花烂漫的春天,而现在已经快要到秋天了。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花满楼摇了摇扇子。 陆小凤眼睛很亮:“什么办法?” 花满楼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专心去做另一件事,忘掉它,最好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再记起来。” “好主意。”陆小凤转过身将身后的红色披风撩开,随意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坐在桥边的石栏上,意气风发道:“那我现在就来数数这条河里到底有多少荷灯。” 他们站在桥上,身后就是那条在黑夜里也像点着了火一般的孟河——一盏盏载着红烛的荷灯成群在河面上回旋,孟河灯会接连七天,桥上人山人海,河面上的荷灯也会日益增多。没人知道它们会流向哪里,但从美好的角度来看,那一定会它们是命定的彼岸。 小龙女手扶着栏杆,眼睛却看向孟河边上的人——不知是哪家的锦衣小姑娘征张着嘴、小心翼翼的折叠着属于自己的荷灯,许是还不会写字,只拿了碳笔在大红色的纸张勾勒绘图,随后从娘亲手中接过红烛,放在水中,以香点燃……荷灯越飘越远,和许多奇形怪状的荷灯汇合在一起。见成功放灯,锦衣小姑娘蹦蹦跳跳、欢喜的拍手。 一道看上去急匆匆的人影倏地一下从身侧闪过。 河岸的风暴怒般扑面而来,扭曲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道模糊的轻笑声。 小龙女眉心微凝猛地伸出手,张开手,却并未抓到什么,她暗自思索、静默了一下,突然踏着桥栏朝着下方飞身而去,白色的身影风一般从孟河之上凌空渡过,河岸旁的人群中隐隐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陆小凤还在全神贯注的数着荷灯,花满楼怔了一下,却立时追了过去。 ——若非有要紧事,龙儿绝不会这么急着离开。 他原本微笑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下来。 花满楼脚下轻点河面,扬起一小捧水花,整个身形却骤然拔高,连续向前可行数十步。这是全真教的金雁功,也是王道长这次离开前特意令门童转交给他的一门轻功——并不是多么高明的轻功,但只要修炼之人的内力足够深厚,这门轻功的作用便会越大。 …… 司空摘星出道这么多年来,见过的高手不知凡几,可偷东西却从没失手过,一是因为他的偷技‘鬼指无影手’早已练到生花妙手、空空换物的炉火纯青之境,二则是因为江湖中年轻一辈论轻功能与他相比的除了陆小凤便只有西门吹雪,这两人一个是他朋友,另一个整日宅在万梅山庄,与他委实没什么冲突。 但现在司空摘星吃惊极了。 他从没想过今天自己不过是小试身手偷了一块上好的玉佩,却引得一个白衣小姑娘对自己穷追不舍,对方的武功显然非常高明,甚至以他的已臻圆满的追星逐月步竟不曾甩开更多的距离。 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高手? 关键是……还是个看上去颇为符合陆小凤审美观的小姑娘! 司空摘星内心的凌乱和脸上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正比,他神色深邃、面无表情的一头窜进一间成衣店,下一秒一个拄着拐杖长着媒婆痣的老婆婆咳嗦着颤巍巍的走出来——她身上还穿着新衣服,看上去是刚在店铺里买的。 因着接连七天的孟河灯会,一到夜里就连街道上的成衣店也人满为患,老婆婆看似醇弱,身形却灵巧的不得了,不一会儿便挤出店门的人群。 小龙女站在原地茫然的来回打量,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前面那道灰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竟生生消失不见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领口——脖颈上面系着玉佩的红绳已然不见,红绳下的玉佩自然也不知所踪。 ——师父曾说过,从终南山上捡到她的时候,包裹她的襁褓里只有这样一块玉佩,也许将来有一天,她能够凭借玉佩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是,现在玉佩不见了。 她攥了攥衣袖,低低垂下双眼。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响起,小龙女抬眸看去,眼前却是一个包裹着蓝色头巾的老婆婆,和煦的对自己微微笑着:“方才在路边看你这么伤心,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单看你放不放的开自己了。” 若是陆小凤在这里,恐怕会嘴快的接上一句‘如何是放开,如何又是放不开?’,可站在这里的是小龙女,不是陆小凤,也不是花满楼。 小龙女没有说话。 她虽然听不懂,但觉得老婆婆的话好像和七童平日里说的话一样有道理的样子。 小龙女咬着唇,偏头想了想,这个老婆婆说的也不太对,玉佩虽然被偷了,有些失落,但她却没有太过伤心的——她从没见过父母,有祖师婆婆还有……七童在就足够了。 她沉默一下,过了半晌,还是在她身后轻声道:“谢谢……婆婆。” 老婆婆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一般身上丢了重要东西的人很少还能保持平静,这姑娘性子还不错,武功也高,就是傻乎乎的好骗的很。 她温和的点了点头,慢吞吞往远处走去,直至走进一处不曾点着灯光的小巷——司空摘星轻呼出一口气,佝偻的背瞬间挺直,他随手将花白凌乱的头发撩到身后,摸了摸下巴,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古朴的玉佩——其上花纹精致,显然造价不菲,甚至就着远处细弱的亮光恰可看清玉佩的两面刻皆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 司空摘星瞳孔一缩,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面上的玉质,只觉得龙佩入手细腻、声音清脆,竟是难得的珍品。 ——看年份大抵该是前朝的老物件,想来这样刻有龙形的,也该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果然是好东西。 …… 孟河前的一条街已经摆上大大小小的漂亮花灯,房顶上挂着的每一盏灯既可以手提着也可以放回到孟河中。 街上和河岸一样热闹。 花满楼从屋顶上飞跃而下,许多陌生的呼喝响彻在周围,花满楼凝神静听,几乎每一道声音传到耳边他都要拧紧神经——眼前一片漆黑,二十年来也不曾见过半分人影,花满楼忍不住露出肃穆的神色,他运起内力,却只是更仔细的听到有那么一群七八岁大的小孩在提着花灯在身侧追逐玩闹。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生的真是俊俏。” “不过这位公子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看上去已经等了许久了。” 小龙女寻着回去的路,恍惚听到身后的人兴致高昂的谈论着什么——她顺着话语密集的地方走去,顿了一下,突然停住步子,只见对面数十盏灯笼下,花满楼的背影清清淡淡,而后耳边微动、似乎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对着她的方向缓缓转过身来。 男人清隽的眉眼在灯下显得精致而柔和。 小龙女低着头走上前去,乖巧的握住他的手。 花满楼低叹一声,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宽大的袖袍从她身后垂下,倒像是抱了个娃娃。 “怎么了?”感觉到小姑娘情绪有些低闷,花满楼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龙女大力的摇了摇头——东西虽然丢了,但如果说出来,七童会担心,那只是一件不怎么重要的凭证而已。 花满楼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荷灯、未点着的红烛,还有一张空白的纸:“想不想去放荷灯?”先前在桥上时,他便知道小姑娘对荷灯喜欢得紧,便在路上买了来,“许下一个愿望,或者把不开心的事都写在纸上放走,河神都会满足你。”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 花满楼含笑点点头。 小龙女握着笔杆想了想,她平生没什么甚么不开心的事,也没甚么愿望,琢磨半晌,她才小心的提笔写道——希望花满楼拥有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是什么呢?就是一生平安、健康快乐……很多很多。 愿望一定要更大一点才好。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龙佩】 司空摘星赶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五天后的清晨。 他是江湖上又名的偷王之王,除了偷东西和陆小凤打赌,他还没找到其他感兴趣的事,偷东西是他的主业,和陆小凤打赌是他的业外娱乐,从来不会觉得单调——他偷东西的时候也和别的小偷不一样,若非别人肯花大价钱叫他头一件东西,他是绝不会去偷的。 不过能出得起钱请司空摘星偷东西的人并不多,也不常有。 所以很多时候他是没有主顾的,就比如这一次,孟河灯会上偷了小姑娘的玉佩也不过是顺手为之,事实上,一般看上去比较贵重的东西,他随意拿了,在手上把玩几天便或许就还回去了,当然,银子除外。 只是也不知的不是背运的厉害,自从偷了白衣小姑娘的玉佩,他就开始不断倒霉。 先是走着走着碰上六扇门的对头牛捕头——在升职成总捕头之前,牛捕头便是专管江湖上的偷窃事务,对‘司空摘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能力的了解比他本人都甚,不论是他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还是赖以为生的神偷绝技鬼指无影手,都能被牛捕头看得出一二分。 若非他轻功算是顶好的,只怕早三年前便已被牛捕头缉拿归案。 司空摘星忍不住长叹一声,几乎要挠掉了头发——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两人在密林中一前一后追逐了数十里,斗智斗勇的丛林作战极其考验智商,因此司空摘星刚进入京城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原先织锦的衣衫破烂不堪,头上还沾着混着泥土的枯枝烂叶,几乎和要饭的没什么两样。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起灯会上小姑娘失落的神色和勉强的笑意,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他如今从南边一路施展轻功辗转到京城,后头牛捕头还在有针对性的地毯式搜寻,只怕手中偷来的这块玉佩却是还不回去了。 “老板,来两盘熟牛肉,一壶温酒。”陆小凤的朋友中,出门在外吃的最精细的一定是花满楼,最单调的一定是西门吹雪,但这两人吃东西的时候,动作一定是非常优雅的——从这方面来看,却只有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同属一类了。 老板应了一声,往后面吆喝去了——不多时两大盘熟牛肉便已摆在桌上,一壶美酒浓郁的酒香扑鼻。 司空摘星惬意的嗅了一下,抬手高高举起、便顺着壶嘴往嘴里灌了一口。 …… 朝阳初升,天朗气清。 几道极浅的木料声响起,店里的楼梯是木质的,只要有人踩在上面便会咯吱作响,便是陆小凤这样的高手在此,只怕也免不了走路发出声响,但似这样明明有许多人,只有楼梯响却不见脚步声,却有些反常了,不知是哪来的许多高手?——司空摘星状似无意的抬头看去,只见楼上正规矩的走下一行五人,最后一人只能隐约瞧见一双雪色的靴子,靴子是很白的那种颜色,用料也极为考究,第一眼看上去便可知极为不凡。 楼梯不宽不窄,前头四个下来的是模样俊俏的女人,白衣如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不像活人,但最后一个人露出身形的时候,司空摘星只瞧了一眼却是心下一惊——喜欢穿白衣的女人不少,喜欢穿白衣的男人也同样不少,但在江湖,武功高强、腰间又缠着一柄狭长乌鞘长剑的白衣如雪的男人却不多。 一个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一个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这两个人都是天下最出名的剑客,有人提到西门吹雪的时候就一定会说起叶孤城,说起叶孤城的时候也一定能想到西门吹雪——这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但他们的实力和风格太过相似。 此时就连司空摘星也不得不承认,叶孤城身上凌厉的剑气和他之前见过的西门吹雪,不相上下。 ——但身为白云城主的叶孤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但司空摘星本身并非爱管闲事的人,叶孤城要如何的确与他没什么关系——推开面前已经空了的盘子,司空摘星随意的摸了摸衣袖,忽然一怔,又伸手掏了进去,衣袖里面干燥轻盈,乃是实实在在的‘两袖清风’——司空摘星神色一变,想起自己之前在林中逃窜时曾被牛捕头打中过衣袖,想来就是在那时候钱袋才没的。 微笑着等在一旁额店老板见他掏了这么半天还没掏出钱袋,不用多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老板脸色不变,唇边的笑意却隐隐收了几分:“客官可是吃好了?” 不吭声。 老板双眼一瞥,故意大声道:“客官不会是……没带银子吧?” 司空摘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尴尬不已,他倒是可以从店老板身上偷来银子,只是自己这桌旁边就是叶孤城等人,只怕还没等他动手便已被人发现了——一个整个作案过程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的小偷还能叫偷王之王吗?不行,他丢不起这个人。 司空摘星心下一动,从另一只袖筒里捞出一只玉佩——这只雕着龙形的玉佩的玉质比在夜里看着还要澄澈,店老板虽然只开了一家客栈,但真正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玉佩出现的一瞬间,他的眼珠子都圆了! 老板:“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你想多了,先把玉佩压在你这里,等我回去拿了银子便再换回来,在场的可都是见证。”司空摘星想了想,又有点舍不得了,“算了,我还是……” “等等。”客栈有人断喝一声,是是个白衣女人中的一个,一双冰冷的眸子已经定在司空摘星身上——一个像乞丐一样打扮的人突然拿出一只价值不菲的瑰宝,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但女人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她目光落在司空摘星手里的玉佩,随即惊疑不定的回头道:“这不是……主子的玉佩么?” 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白衣男人一双并不很黑的眼睛看过来——他的眼睛不黑,却很亮,与四个冰冷冷的侍女不同,他的神色是疏离的淡漠——这样的人,天生没有热血,因为没有人能在他眼中停留。 司空摘星只觉得手心发烫。 因为叶孤城的目光一直在他手上,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那道目光已经从开始的淡漠骤然变得深邃、诧异和一闪而逝的惊喜,但很快叶孤城又恢复了原先淡漠冰凉的神态——因为那道目光已经从玉佩转向他。 “她在哪?” 司空摘星:“什么?” “玉佩的主人——该是个女孩。”叶孤城似乎很少说话,因为以前他往往只需要说一两个字,身边的人便会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所以就连他身边的四个白衣侍女也不由得感到惊讶。 叶孤城顿了顿,好像在认真想着什么,半晌轻声道:“一个大概有……十七岁年纪的女孩。”话音未落,叶孤城已站起身,淡淡的重复道:“她在哪?”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孩?”司空摘星脸都黑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该是多么倒霉,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玉佩的主人——你是她的什么人?” 叶孤城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但很快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竟是突然紧紧皱起眉头。他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是她的什么人,与你何干?——只是我却不知,原来偷王之王竟然会去偷一个小姑娘的东西。” 叶孤城的剑已出鞘。 这是一柄乌木般颜色的乌鞘长剑,剑身狭长,样式极为奇异,也许是用得久了,长剑和他的主人一样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生人勿进的气息——像是要为玉佩的主人出气一般,一向淡漠到从不会动怒的白云城主竟然用了自己剑法中最凌厉的招式,无形的剑气将周围的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司空摘星只见了一眼便知道,这一剑自己绝对躲不过去——再高明的轻功也躲不过更高明的剑,这本是很普通的道理。司空摘星苦笑一声,偷到的东西拿出来竟被人家家人抓包了——先前的白衣侍女说叶孤城身上也有一只同样的玉佩,只怕这位夜城主不是那女孩的父亲、便是哥哥,但身为亲人却不改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半空中一声擦响。 司空摘星如鬼影一般的身影猛然一顿,再落地时硬生生后退了两步,他两臂上已划了长长的口子,并不是多深的伤口,却鲜血直流。 两道身形幻影一般触之既分,两人中央一道晶莹的亮色似乎被高高抛起又从高处坠下,就在众人看的眼花缭乱时,司空摘星伸出的掌心空空,叶孤城手中已多了一块玉佩——他竖掌勾住红绳,窗外的光线从龙佩中穿行而过,在地面上映出支离破碎的影子。 叶孤城眉尾微扬,眼中庆幸之意愈发浓厚——他略略迟疑了片刻,突然抬手将玉佩紧紧攥入手心,“说。” 能从叶孤城含怒而发的剑下逃得一命,输也不丢人,司空摘星摇了摇头,叹道:“她在江南,孟河灯会。” “江南……” 叶孤城皱起的眉峰渐渐舒展,冰冷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他将长剑束回腰间、挥开袖袍转身向外走去,“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人物关系很玄幻,但窝相信大家接受能力很强的! …… ……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见面】 叶孤城是什么样的人,至今还没人能说得清。 因为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可叶孤城没有,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为剑而生。只是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一招,不仅是叶孤城最厉害的剑招,更是足以用来形容他这个人,天外之仙——苍白、淡漠、寡言少语,好像不是活着的人,却偏偏有着良好的教养、英俊的容貌和一身绝强的武功。 可现在这样一个人却忽然有一天会愤怒,会微笑。 就像一个普通人。 中雪忽然眼眶一热。 她身为十二婢之一,自小在白云城长大,随后便跟随在城主身边,自然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孤寂的人——就像高山极顶,没有人了解他的孤独和淡漠。叶孤城向来都是从容的,然而今日却因为一块玉佩而情绪波动——中雪虽看得出这玉佩像极了主子自小佩戴的那块,却半分不知它原先属于何人,但她心底也隐隐有几分猜测——主子和司空摘星口中的小姑娘,一定和白云城有关。 “听闻阁下易容之术登峰造极,想来画技也一定高的很。”其他三个白衣侍女已跟着叶孤城走出门外,中雪脚步一顿,回过身来一把将长剑拍在桌面上,微微一笑:“烦请阁下将玉佩主人的模样画下来,也好叫我们早一些找到。” 司空摘星一瞪眼:“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画一个小姑娘的画像。” “你‘拿’人家姑娘东西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对方是个小姑娘?”中雪也不恼,淡淡道。 司空摘星:“……” “……其实画与不画,也没什么两样。”司空摘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玉佩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十七岁小姑娘,看上去和叶城主极为相像——那么好看的姑娘,不会没人知道,你们走到江南,只要稍稍打听过便定然能知晓。” “如何相像?” “除去该有的女子风韵,其他无一处不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和满身清华的气质,即便那人静默到独身立在人群中,你定然可以一眼望得见她——无关容貌,亦或是仅仅只有一个背影。 人人皆知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出众,但极少有人知道,真正出众的不是他所制的精致的人皮面具,而是他将所扮之人的神态动作理解的惟妙惟肖,只是他可以扮成店小二、赌徒、嫖客……但却扮不成西门吹雪、小龙女、花满楼,因为有些人的独特是旁人模仿不来的,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中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虽然仍是不太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已理解到,司空摘星口中的小姑娘大概是个……很有优秀的女孩,不过对方说的也未免太过夸张了,毕竟这天下能比得上城主的人,她自出生到现在还从没见过呢。 见中雪不肯尽信的模样,司空摘星摊了摊手,吊儿郎当的依靠在桌前,“城主想要得知的在下已经如实相告,那么今早的饭钱……”他搓了搓前头三根手指头。 “自行解决。” 白衣姑娘冷着脸将一张纸条拍在店老板身前的柜台上,飞身而去。 叶孤城很少出白云城,所以他此次来到京城必定会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做。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显然不如一块玉佩重要——叶城主等人刚来到京城一晚,第二日便又轻装简从的悄然离去,待到身为叶孤城弟子的平南王府世子急匆匆找上客栈的时候,客栈里的人早已不在了。 世子:“人呢?” 小世子惊疑不定,心中已经将所有的猜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白云城和平南王府一起合谋篡位,昨天晚上城门的守卫还赶往王府通报,说是白云城主已抵达京城,可第二日人却都不见了——世子心下一惊,心道难不成他们的计划已被发现,有人从中作梗? 店老板不紧不慢的从账簿底下掏出一张草纸,边翻看边念道:“有一位白衣姑娘说,‘若有人找过来询问姓叶的客人还在不在,你便告诉他主子有要事离开,相干事宜请世子自行定夺,回程再议’,哦,对了,还有一位姓司空的客人说,‘若有人找过来询问姓叶的客人还在不在,你便叫他替我先把欠着店里的银子付了,想来叶城主的朋友……那个什么世子不会小气到连朋友的饭钱都不肯垫付吧?’” “这是两位客人给您留的条子。”店老板塞过来一张纸,一张是娟秀细腻明显为女子所写,而另一张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好像生怕人认得出来似的,其作者无疑是后面那个姓司空的。 世子:“……”#不对啊姓司空的是他哪门子的朋友完全不认识啊!# #等等他是不是被当成冤大头坑了?# …… 花老爷大寿的日子正是孟河灯会的第一日,晚上游人如织、河岸聚起上百盏荷灯,到了第六日的时候,灯会人流并未减缓,反而有越增越多的趋势,因为其上不只有花灯,而是多了许多文人才子的活动——猜灯谜,塞诗会。 对于小龙女来说,猜灯谜实在还属于一种新鲜物什。 原本像这样需要时间和知识积累的文化活动,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花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往花满楼手里头一塞,撮攒着花满楼给给小姑娘取来最大的那盏花灯——莲花一般的底座,其上四面皆为当代小有名气的画师所绘,前头两幅为喜结良缘图,后头两幅却是百子千孙图,寓意极好。 花满楼自然欣然应允。 花家虽是富商之家,后代子孙却并非只学经商,反而自小熟读经史,老大已在朝廷任职,老二更是十年前便中的进士,便是常年身处军营偏爱骑射的花家老四论起才学来,同样不逊于江南的各路才子——花满楼眼睛虽是看不到,可花家的藏书他均是以手指抚过墨迹不知多少遍,更胜几分。 “这位公子,您的荷灯。”远处书生打扮的一个青年公子红光满面的接过店家的荷灯,立马笑着转手递给身边六岁大的粉衣女童,随后青年公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女娃娃嬉笑着接过,抱住哥哥的腿,等到圆滚滚的身子被抱起来后,便吧唧一声亲在哥哥的脸上,旁人见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龙女看了看从花满楼手中接过的荷灯,伸手扯住花满楼的袖子,突然也偎进他的怀里,拉下他的脖颈,小心的亲了一口——花满楼微微一怔,忍不住低低的轻笑一声,宽大的袖袍一挡,捧起小姑娘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街道的一处房顶上,陆小凤闷声不吭的喝了一口酒,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着街道的荷灯,手指还一点一点的:“一千五百六十六,一千五百六十七……” 下方,花六童已摇着折扇从旋转的灯花前徐徐走过。 每一面都像缩小版屏风一样的巨型荷灯不住的回旋,人身处其中有如走马观花般的惬意,花六童微笑着向前走动,冷不防看见一个的白衣少女苍白而精致的耳朵,荷灯转过,只余一小截墨色的乌发在半空中轻轻浮动,而后骤然消散。 花六童摇在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扣紧。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 话本上说了,往往那些美妙的邂逅都会在华灯初上时,是那种万千人流过,唯你在眼中的怦然心动。 虽然都是身穿白衣,但这个少女和七弟妹不太一样,长相也有些不如,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点心动,并且还蠢蠢欲动——花六童挑开荷灯,挥袖间便是一跃,轻轻巧巧的落在白衣少女身前,“姑娘……” 后方一把还带着剑鞘的长剑已挂在脖颈上,刀柄和刀鞘见露出半指长的剑面,花六童张了张嘴,立时哑了嗓子——只见那位白衣少女冷着眉目看了他一眼,花六童仿佛是掉到了寒潭一般,冰渣子哗啦啦戳中全身。 中雪冷声道:“别处玩去,不要吵到我家主子。” 花六童:“……” 花六童顺着中雪的目光看去。 隔着一个荷灯的距离处,腰悬乌鞘长剑的白衣男子静静的站在原地,只是其皱着眉头看上去颇为烦恼的神色与那周身淡漠的气质相比,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而最让花六童不能理解的是,这白衣男子目光所及之处——却是自家七弟和七弟妹神色柔和的相拥在一起,模样亲昵。 叶孤城周身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花六童:——什么情况? 荷灯在侧,夜色下。 叶孤城大步走近,怔怔的瞧着花满楼怀里的小姑娘,待看到那双同样清冷的眼睛看向自己,他微微沉默了一下,放在剑柄上攥成拳的手却已暴露了他的紧张。叶孤城想了想,忽然尽量放轻声音道:“……乖宝。”——低沉而有些生硬话音,预示着他似乎是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但这样毫不犹豫的说出口,却好像已经在心里练了许久。 小龙女怔了一下,抬眸冷冷的看他一眼,却是回身握紧了花满楼的手。 叶孤城望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眉头皱的更紧了:“放开她。” 花满楼:“……” 几不可见的微微抿唇,花满楼环住小姑娘的腰身,一双无神的眼睛正对着叶孤城,沉吟道:“身上既有如此纯粹的剑气,阁下可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哥你还没弄明白情况啊——面前这个呢,就是你妹夫【摊手】 什么?你问你怎么会有妹夫?什么时候有的? ……这我哪知道【抠鼻】 就是……一见钟情,然后再见终身了呗【脚尖画圆圈】 ……不不不,不是我干的,真的【竖两指发誓】 真不是我干的,你咋不信呢?【怒】 你再不信我要怒了啊!【呲牙】 …… 泥垢! 关门! 放黄鸡! —— 晚上还有一更,目测会晚一点……233333 越到快完结卡文就越严重,以前都这样,其实早就习惯了, 嘿嘿, 不用担心弃文,咱v坑还是蛮有保证的~ —— 感谢杏杏妹纸、绯衣倾洛妹纸和诗酒趁年华妹纸的雷~ (づ ̄3 ̄)づ╭?~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论嫁】 叶城主微微颔首,他这时才朝花满楼看去——第一眼只觉得这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人,不仅容貌俊美,就连气质也格外干净,他在白云城时便见过这人的画像:其一是因为花家本身就是个值得重视的家族;其二是因为江湖上有一个爱惹麻烦的陆小凤,却偏偏武功高强又好命的不得了,花满楼是这个人的朋友;其三,则是因为花满楼超乎常人的五感和已臻顶级的‘闻声辨位’,这本就是不可多得的本事。 叶孤城冷冷道:“你是花满楼?” 花满楼微微一笑,白云城向来是安逸之所,可现在看来,只怕城中人也并非避世那么简单——因为有很多人都听过花满楼的名字,可即便他走在近前那人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花满楼笑道:“城主看得出?” “我只听说花满楼是天下少有的君子。”说这话时,他眼睛看着的却是花满楼怀里的小姑娘,“又为何会在街上,随意抱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花满楼笑容落了下来,他感知比旁人灵敏许多,因此叶城主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便有所发觉,花满楼挡下叶孤城的视线,微微沉声道:“叶城主,这是花某的未婚妻。”——若非这怀里的姑娘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妻子,花满楼也不会去动情的拥抱亲吻,做这种最亲密的人做的事情。 叶孤城依然面无表情。 但花满楼是看不见他脸色的,只大概能感觉到对面的人似乎有些震惊——因为叶孤城的呼吸一顿,像是怔住一般,吸气的时间突然延长了。 叶孤城一双亮若寒星的眼睛骤然凌厉起来,他深深的凝视着花满楼,耳中听着这番话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底隐隐有几许不甘和荒谬,还有一丝悔恨的无可奈何,半晌,他冷冷道:“你怀里抱着的,是我的妹妹。”#然后你抱着我的妹妹对我说,怀里的姑娘是你的未婚妻# #事实上找了十七年刚找到的妹妹一句话还没说就已经快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是么# #城主表示内伤严重# 中雪:“……” 花六童:“……” “等等。”花六童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小心的翘起后面的三根手指,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中雪横在他颈间的剑面,缓缓地移开,他深呼出一口气,上前走到花满楼身边,不解道:“叶城主,我七弟妹不是她师父养大的么,怎么就成了你妹妹了?” 他看了眼小龙女,又瞧着叶城主的容貌——白衣,墨发,眉目精致,这两个人分开看还没觉得怎么样,可真正站在一起对比,却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说是没关系只怕谁都不信了。 花六童深呼出一口气:“就算大家各方面都是一个色调的,但是其实怎么看都觉得不怎么……也算是有点像吧。”他心中想的却是七童的婚事,看样子叶城主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妹妹,定不愿让她这么早就出嫁,到时候七童岂不是要再干等上许多年? 花六童挠了挠头,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对了。 “不是有点像,而是像极了。”中雪摇了摇头,她眼睛盯着小龙女,此时才真正信了司空摘星所说的话,眼前的城主兄妹两个,真正相似的可不仅仅是容貌。 中雪淡淡道:“既然是主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这一定是主子的妹妹。” 花满楼没有花六童想的那么‘深远’,只是细心的求证道:“龙儿自小便没有父母,叶城主既是自称龙儿的哥哥,可有何凭证?” “自然是有。”叶孤城从袖中掏出一只玉佩——晶莹的颜色在手中浮现,小龙女轻咦了一声,不由得看向那块玉,上头的雕刻一丝未变,她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才冷声道:“偷走它的人不是你。”——单是看身形便已完全不同,更遑论是眼神和动作,即使小龙女没见过司空摘星的真面目,却也知道偷玉的并非眼前之人。 叶孤城目中似乎带了一丝笑意:“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我只是从他手里要了过来,因为我身上有一块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同样的古朴的款式,只是上面的龙形和先前那块略有不同——叶孤城抬手将两块玉佩并在一起,令人震惊的是,接触面上雕刻着两条龙形的地方竟然奇异般的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块完整的与,好像连体婴儿一般,互不分离。 ——难以想象的巧夺天工。 他将合作一体的两块玉递过去,小龙女伸手接过,放在手中看了半晌,又摸了摸,竟然瞧不出一丝缝隙。 叶孤城看向她的眼神暗了暗,如今拿着玉佩的小姑娘,就像小时候那个还躺在襁褓里的小家伙,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睛盯着的手边的波浪小鼓,专注的神情一丝都未变,就像是得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玩的东西。 “乖宝,我是哥哥。”叶孤城低头对上她的双眼:“父亲将龙佩分为两块,一块放在你的襁褓里,另一块放在我身上——却没想到如今却可以派上用场。” 小龙女偏了偏头,犹豫道:“乖宝……是我原先的名字么?” 叶孤城沉默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当年乖宝被人从城中偷走,还未来得及起名,事实上,乖宝乖宝,只是母亲唤的爱称罢了。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却不料小姑娘听他所言,却回过身去扯着花满楼的衣袖道:“七童,我好像也有两个名字了,以后婆婆和七童叫我龙儿,旁人便可叫我乖宝,不必再喊什么姑娘啦。” 叶孤城:“……” “不可以。”花满楼微微一愣,立即脱口而出,随后无奈又顿觉好笑道:“不论是龙儿还是乖宝,都只有亲近的人可以称呼。” “不错。” 自见面以来,这还是叶孤城还是头一次赞同花满楼。 …… 大半夜的,花家门外点上了照明的灯笼,整个大厅也亮堂堂的,几个女婢上前来端茶倒水,后又静静的退下去。现在虽是孟河灯会的日子,大家睡的都很晚,但到了晚上还这么活跃的情况却是少有。 烛火下,叶城主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了几分暖色,整个人都好像少了许多凌厉一般,唇边竟也隐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乖宝,随哥哥回白云城,可好?” 花家众人面色焦急,却又暗恨没法子对花满楼使眼色,叫他看好自己的媳妇儿——花满楼是看不到的。 小龙女定定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要和七童在一起。” ——花家七童,他就有那么好? 叶孤城心下一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即便心知自己只是出现的太晚,在她心中定然是比不过花满楼的,但一想到这些,他又觉得有些无奈,淡淡道:“你们何时成亲?”——这句话是对着花满楼说的。 “七月初九,恰好是一个月后。”花满楼笑了笑:“城主不必担心,媒人和聘礼早已备好。不过,原先龙儿的高堂是师门长辈,现在……” “自然是我。”叶孤城略一沉吟,淡声道:“但乖宝是我妹妹,就算是出嫁,也自该是在白云城——花老以为如何?” 花如令沉吟一番,颔首道:“应该的。” “既是如此,我明日便来接人。”叶孤城满意的点点头,抬手将放在膝边桌案上的乌鞘长剑提在手中,他忽然顿了顿,看向花满楼的神色微动,却还是一言未发的走出门外——倒是身后的花满楼有些若有所思。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叶城主临走之前的那一眼颇有深意,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花满楼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不过我已经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花满楼轻笑一声,悠然的摇了摇折扇,不再多说。 午夜凉风浮动。 花满楼走出院门时,对面的屋檐上已站了一道白衣人影——大约是一道很轻巧的身影,因为在花满楼听来,站在上面的人几乎没有呼吸和心跳,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好像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 叶孤城看着花满楼,眼中却不由得闪过一道赞赏之意,平心而论,若非对方是自己妹妹喜欢的人,他一定不至于当天晚上便来试一试对方的心性和武功——这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花满楼既然肯出现在这里,便算是第一关过了。 “你可会用剑?”叶孤城冷冷道。 花满楼点头,“还是会一些的,城主出手便可。” 叶孤城:“好极了。” 很久以前叶孤城就未尝一败了,因此世上有勇气挑战天外飞仙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可现在一个瞎子却有这样的魄力——或者是因为深信自己的力量,或者是因为不服输的信念,但又或许只是要证明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这一战没有输赢,花满楼却阴差阳错的突破了先天功的第三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出来了,赞美自己! —— 感谢长孙忆妹纸的雷~~~(╯3╰)~~~ 第五十九章 `p`*wxc`p``p`*wxc`p` 第五十九章 【婚礼】 白云城坐落在飞仙岛上。 飞仙岛上再往深处走便是乱石沙滩,而后一片汪洋,令人心眼开阔。许多来过飞仙岛的人都觉得,人一旦生活在这里,江湖上的纷扰却都显得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城中的人虽然往往一辈子都平平淡淡,却能够安居乐业,平日里最多也不过是多了些家长里短,却温馨淳朴,这才是生活。 白云城主一脉乃是前朝遗脉,城中居民便是当朝跟随叶家先祖移居飞仙岛的臣民,因此在这些人心中,白云城的城主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以此代代相承。如今有许多小辈的人都未曾见过上任城主,因此也并不知晓上代城主和夫人居然还生了一个女儿——但城主府的老管家还记得,伺候上代家主的老一辈人还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当年小小姐降生的时候,眼睛简直像极了老爷,可每当看着人的时候,那专注神情却似极了夫人。 简直叫人疼到骨子里。 可偏就有贼人看不过眼,钻了夫人省亲回城的空子,偷了夫人的孩子——只是后来贼人虽以伏诛,可孩子再想去找却终于找不回来了。 老管家以为这辈子恐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位小小姐了,只是城主不知为何才刚走了不到一个月便又突然回来——而马车上下来的这位姑娘却怎么看都神似去世的夫人,难不成丢了十七年的小姐终于找回来了?老管家顿时打了鸡血一般的迎了上来,恭敬的站在夹道一侧,期待道:“城主,这位姑娘是……是不是……” 叶孤城似乎已经明白老管家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嗯。” 于是短短几日,几乎整个白云城的人都震惊了,但很快大家都接受了。 身为叶家的嫡亲小姐,小龙女那张和叶孤城相似到恰到好处的眉眼难免会让许多人心生好感——即便这个姑娘不爱说话,冷冷的,可跟在叶孤城身边的人却早已习惯了这个模子刻出来的主子——小姐和城主,完全没什么两样么。 只是接下来白云城中便陆续收到花家送来的聘礼和信件,看着还没捂热的乖巧小小姐,便是再神经大条的老管家也突然间领悟到了什么…… …… 七月的时候,城主府已挂上了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 雯姑姑面带笑意的将小龙女墨色的绸发放平,以檀木梳轻轻给她顺平,而后小心的绾起复杂的发髻——她的动作很小心,几乎每做好一步便朝着镜子打量,待看到小龙女那张清绝的小脸,却不由得轻笑着微微一叹。 “你和你娘真像……”雯姑姑是当年跟在城主夫人身边的随嫁侍女,和夫人感情深厚自是不必说,此时见小龙女就这么坐在妆奁前,不免又勾起许多回忆,“本还以为来日方长,却没料到你才刚刚回家,却也不过月余便要嫁人了——你若能多待些日子,一定会喜欢这里。” 小龙女垂下眼,怔怔道:“这里很好,可七童不在,我却总想去寻他。”——这里是白云城,有突然出现的哥哥,还有许多待她很好的人,但这里却不是鲜花开遍的百花楼,因为没有一个叫花满楼的人。 离开古墓之后,她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和七童在一起的时候。 但很快她便会是七童的妻子了——她手中紧紧攥着小巧精致的金锁,那是刻着花满楼名字的同心锁,只要她微微一动,它就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喜欢的不得了。 见身后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小龙女咬了咬唇,突然无措的低声道:“只是姑姑和哥哥,还有许多人都待我极好,我却只念着七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雯姑姑见她眼底澄澈,神色宁静清远,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给她插上一支压在妆奁底的古朴凤钗,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真是个好孩子,爱情和亲人本就不同,城主和你血脉相连,夫婿和你生死相伴,这本没什么错的——我听说花家的七公子是天下少有的君子,他既娶你为妻,日后一定能好好待你。” 小龙女唇角微翘,愉悦的眯了眯眼睛。 桌案上叠放着的是当年城主夫人一针一线为女儿绣的嫁衣,另有金钗数种,均是首饰里面少有的珍品——白云城中自是极为富裕的,莫说是前朝的财富,单凭靠海这一项,莫说是整个城中人,就连走商的外地人也能顺便赚个钱财满钵。 雯姑姑帮小龙女换上簇新的嫁衣,仔细的瞧了她许久,才缓缓合上盖头。 ——丢了十七年的小姑娘,心地却单纯干净的好像瓷娃娃一般,她心中早已当做自己的女儿宠着惯着,可惜若夫人当年能早些找回这个叫人心疼的孩子,只怕后来就不会那样郁郁而终,老爷也不会心灰意冷。 世上风华之人,却总是痴情。 …… 门外传来大雪的叩门声,大门应声而开。 中雪和小雪侍立在一旁。 大片阴影笼罩,小龙女看不到面前的人,只觉得有人走到身前,目光倒好像能穿透红盖头似的。她微微垂眸,入目是一双雪白的靴子。 叶孤城面无表情的伸出手,他的手白皙冰凉、骨节分明,雯姑姑将小龙女的手轻轻搭在上面,叶孤城紧握了一下,转身将小龙女抱在身前——大抵是第一次抱女孩子,他的动作有些生涩,但格外的小心,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他托着小姑娘削瘦的后背抬步向外走去,走的步伐并不快,直到看清花轿旁的一道红衣墨发的人影,脊背才越发僵硬。 小龙女双手拢在他脖颈,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哥哥。” 叶孤城脚下一顿,清冷的脸上柔和了许多,他伸手轻拍了拍身后,淡淡道:“他若是待你不好,我便去接你回来。”他顿了顿,皱起眉头转而又补了一句,轻声道:“白云城的人,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将小龙女放到花满楼怀里,叶孤城侧身上马,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雪白的骏马已赶往迎亲队伍的前列。 花满楼将小姑娘抱进轿子里,有些担心的握住她的双手,方才隔着衣料指尖却触摸到她身上的冰凉,叫他不由得想起那日道长所言,他用手掌捂了捂小姑娘冰凉的双手,只觉得对方变得温热了许多,才终于蹲□子、忍不住隔着盖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小龙女捧住他的脸,她眼前被遮挡住,看不见什么,却仍然觉得格外安心:“七童,我现在要嫁给你啦。” 花满楼微微一笑,恨不得回到江南的路再短一些才好:“是,以后花满楼便是龙儿的夫君。”——只怕小姑娘并不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等这一天便已等了好久了。 他不是陆小凤,可以喜欢许多女人,他的全部心力全都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她在哪里,他便也到了哪里,因为太过喜欢,因为爱和思念。 从飞仙岛到江南的路程并不仅近,但走水路却要快许多,七月初九的日子转瞬即到,花家内外添灯挂烛喜气洋洋,婚礼原本是极为繁琐的,只是因为拜高堂的时候叶城主和林朝英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正大光明的气势相抗,叫旁人说不得话——主婚人的应急功力显然不高,且距离两人最近,因此说完“送入洞房”四个字后便几乎要晕厥过去。 做好一应事宜后,便只剩前厅宾客饮宴。 原本陆小凤是要扯着花满楼喝个酩酊大醉,花满楼饮了两三杯后,叶城主不知何时已走在花满楼身前,明显是来挡酒的——谁都知道白云城主平日里滴酒不沾,也没人有胆子敢劝他喝酒。 陆小凤:“……叶城主,来一杯?” 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冰凉的酒水已经从喉中咽了下去。 叶孤城淡淡的看他一眼:“饮酒伤身且乱性,你现在的身体和智力还处于巅峰,又为何饮这么多酒?” “因为我现在开心,开心了我就喜欢喝酒。”陆小凤笑了笑,浑身酒气:“你看我的两个朋友成婚了,你也将妹妹嫁给了良人,你不开心么?” 叶孤城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复又点头。 ——只是觉得心中多了许多东西,除了白云城的子民和祖先传下来的东西,他还有一个妹妹更需要他来保护。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 窝敢肯定, 下一章保准卡文……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婚宴】 婚宴上宴请的人大部分都是花老爷子大寿时候来到江南的,苦瓜大师、五大派高手等人便恰巧顺留下来参加花满楼的婚礼,自然除去这些人,还有许多特意赶来的——比如白云城主,再比如万梅山庄的主人。 叶孤城的表情实在太过冷漠,竟只凭一个人便为花满楼挡下敬酒的人,见厅中又恢复原先的热闹,他手指微微抚了一下剑鞘,转身往后院走去。 陆小凤见状忙身后拦下,迅速思量了一下措辞,诚恳道:“叶城主,今日花兄大婚,咱们还是别去后面闹洞房了……” 叶孤城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冷冷道:“你拦着我,是因为你早已知道西门吹雪到了花家?”——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没有比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更值得高兴的事了。江湖上能被称为绝顶剑客的唯有两个人,一个在白云城,一个在万梅山庄,然而这样的两个人虽早已听过对方的名字,却从未有见上一面。叶孤城孤傲冷漠,是因为他的剑法已臻宗师之境,一个人站在顶峰孤独了好久,西门吹雪同样如是。 照理说两个在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人理当惺惺相惜,因而许多人都想知道这两人面对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但陆小凤心中却清楚的知道,倘若这两人碰面,为了追求剑道,只怕最后唯有生死相对这一个结局。 狭路相逢。 ——道隘不容车。 陆小凤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果然猜到了。” “你大可放心,家妹大婚之日,我不会与西门吹雪比剑。”叶孤城淡淡道,他整个人都是锋利而淡漠的,只有说到妹妹的时候脸色才微微露出几分柔和——叶孤城漫不经心的以袖袍挡下腰间的乌鞘长剑,手掌按在剑柄之上,这是他在放松时最习惯的动作。 …… 远离熙攘的大厅,后院的紫薇花盈散着醉人的花香——花满楼原本走向新房的脚步一顿,感受到一道似有若无的熟悉剑气,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转过头去,不由得微微一笑:“西门庄主?” 花荫下,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静静站在原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比先前更冷了一些,杀气也更浓厚了许多,西门吹雪从一丛紫薇花上移开视线,寒冰一样的眸子落在花满楼身上,半晌忽然冷声道:“恭喜。” ——虽然语气冰冷,但想来夜半时等在此地,便是为了说这一句恭贺之言。 花满楼笑了笑:“我替龙儿谢过庄主。”西门庄主除了有陆小凤这个朋友外,本身是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因此如今特意来到花家,只怕并非是因为花满楼,而是曾‘欠过一个人情’的小龙女。 西门吹雪的脸色放缓了不少。 花满楼颔首一礼,便往里面的小院走去——原本只着鲜花的清淡小院已然布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另有各色红绸系在院中陈列之物上,即使花满楼如今仍然看不到,却能觉得冰凉夜风的拂过来的时候,身边的物件竟是熏得人暖暖的。 想到小姑娘定然等了许久,花满楼脚步稍快了些,站在门外的两个喜娘退了下去,花满楼轻吸了一口气,轻轻抬手推开紧闭的房门。 屋里火红的喜烛燃的正好,劈啪作响,前面拾掇喜房的妇人和几位嫂嫂已经离开,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却隐隐有一道极浅极浅的呼吸声,还有手指纠紧衣料的细小声音——即使再如何不知事,小龙女也是知晓从今以后她便会是花满楼的妻子,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妻子……但她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 她坐在床前,眼睛微微垂着,耳边听着花满楼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只觉得心下甜蜜而温馨——小龙女浅浅一笑,心道现在便算是立时死了,她也是情愿的。 七童,七童。 靴子踩在铺着软垫的地面,花满楼白皙的手指撩开床外的轻纱,准确的挂在短钩上——他自小长在这个房间,这里每一件东西的摆放他都熟悉的很。花满楼顿了顿,走到桌案上拿起一壶温酒倒满两杯,他捉着酒杯坐在小龙女身旁。 小龙女好奇的瞧过去,只见他手中的两个杯子底座以一截红绳相连,酒水如茶一般清冽,在空气中散发着柔柔的酒香。 “这是酒?” “是合卺酒,喝了这杯酒,我们便是夫妻,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花满楼轻轻一笑,他伸手拉起小姑娘的手,将白玉被子放入她手中。 花满楼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下一刻却猛然一怔——原来小姑娘身上的嫁衣已然褪去,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中衣,就连她肌肤冰凉的温度也逐渐从他的指腹传入心底,却令他不由得想到陆小凤平日里与他所说的…… 花满楼呼吸一窒,低咳一声,猛地将酒水灌入喉中,企图用冰凉的液体把心中莫名的旖旎冲散掉。 小龙女也已饮尽杯中酒。 ——酒水有点干涩和辛辣,但于小龙女而言,和她在当日在城镇中喝的‘茶水’味道相差不多,只是余味更清悠一些。 “睡吧。”随手纱帘放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花满楼将她抱在床上,自己则脱了外衣躺在她身侧。他并未喝多少酒,现下也清明的不得了,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深知自己不该做……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她还不明白。 “现在就要睡了么?”小龙女趴在花满楼胸口问道,她偏了偏头疑惑道:“可是陆小凤说他送来的礼物,我们睡前一定要先看一看的。” 花满楼怔了怔:“什么礼物?” “一只黑色的盒子,就放在桌子上。”小龙女用手比了比大小,想了想,便小心的从花满楼身上跨过去,伸手将一只黑盒子拿过来递给他。 花满楼坐起身,按开锁扣,伸手摸了摸里面的东西——他动作一顿,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将手指从第一页的缝隙中伸进去摸了摸上面的字迹——是汉版典藏的‘秘戏图’,只是第一页便是这般图画,花满楼脸色铁青……陆小凤! 面不改色将盒子扣好,手中以一道劲风将东西打到最远处的墙边,他扣住小龙女的腰身将她移到内侧,温声道:“盒子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龙儿不必去看。” 小龙女乖顺的点了点头,并不曾多想——她眯了眯眼,只觉得覆在后背轻拍的手掌有些灼热,小龙女微微屈起双腿,侧身将手臂埋进花满楼的怀里,这才闭上眼睛便要睡过去。 花满楼温香软玉在怀,不由得摸着小姑娘的发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是他的妻子,他们的下半辈子会一直在一起。 怀里抱着小姑娘,花满楼心里都是涨满的。 ——在他想来,这一夜合该便是这样过去的。 只是未至一刻,他身子竟有些发起热来,一股颇为刺激的冲动叫他立时睁开眼睛,皮肤热的发烫,小腹之处徐徐升起热气,叫他脸颊也泛起红晕。 花满楼心下惊疑,此时却听怀里的小姑娘低声道:“好热。”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却觉得入手的肌肤冰凉细腻,他如触电一般想要抽手离开,却不料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拉住,往柔嫩的脸颊蹭去,小龙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怔怔道:“七童,你的手好凉。” 她将身子往花满楼怀里缩的更紧了,只觉得他身上没有一处不舒服,可真正接触到、却总还有些不够。 小龙女歪了歪头,眼睛里雾气蒸腾,水润润的。 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满楼苦笑一声,想到自己屏息灌下的那杯合卺酒,如今想来,只怕里面还加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也不知到底是娘亲还是陆小凤,这种事……总越不过这两人去的——想明白这一点,花满楼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他将手臂从小龙女颈后绕过,低下头很认真的亲吻着小姑娘的眉眼。 细碎的吻落下来,好像羽翼滑过一般轻柔。 “本想再过些日子……可现在……”花满楼低叹一声,抑制住身体的冲动,反而更轻柔的亲吻过她的脖颈,麻痒的感触窜入全身,身上倒是出了一层细汗,也不觉得如方才一般热了,小龙女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七童你在做什么?” 花满楼吻了吻她的鼻尖,一双眼睛对着她黑亮的双眼,虽然没有神采却极为漂亮,他额上也出了一层细汗,看上去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颇为吃力的样子,花满楼僵着脊背柔声道:“这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小龙女轻轻的呼吸了一下,略有些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夫妻之间……不是像刚才那样抱在一起睡觉么?” 花满楼扣在她腰肢的一只手缓缓收紧,沉声道:“还要——再多一些……”他微微皱起眉头——小龙女手指抚过他紧皱的眉心,有些心疼的学着他的动作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你不舒服么?” 花满楼捉住她的手,呼吸之间胸前起伏着,下一刻便伸手拉开她的中衣,克制而温柔的低□子,纱帐内只闻一串促声轻吟。 呼吸相交、发丝相缠。 花满楼双臂撑在小姑娘身侧,乌黑的发丝已被汗水浸湿,他一手托住小姑娘的后背,一手覆在她的头顶,温声道:“会不会很疼?” 小龙女摇了摇头,她不怕疼的,况且七童这样做,也一定不是在伤害她——只是……她睁大眼睛咬了咬唇,身子不适的动了一下,却是放轻了声音怯怯道:“有一点,有一点……奇怪。”——她耳后泛起红纹,有些羞意的想要退开,可身上的禁锢却挣扎不开。 花满楼动作一顿,闭了闭眼,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火焰。 慢慢的、低头吻住她的唇,身子温柔而沉重的覆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我勒个去,我文笔又进步了是嘛 看出来了哈 窝这是作死的节奏你们知道嘛! …… 妹纸们在文下留评千万不要有关以上↑(……)哦~ 其实也没干嘛【摊手 随便说说今儿的天气就好。 听说很清朗。 阳光明媚普度众生什么的【←老天爷可千万别下大雨搞什么道友渡劫来拆我台啊 语无伦次了 其实是太激动了你造么 半夜一个人码完字觉得心态都逗比了 …… 其实主要是: #终于在一起了# #窝还选了个美好的章节数字,六六大顺,团团圆圆#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孩子】 月色浅浅,透过窗来的光线如蒙了一层牛奶般模糊。 花满楼的身体并不像平日里看着那般颀长的文弱,褪去衣衫后,不论是因常年练武而匀称的腰腹,还是结实的胸膛,都充满了丰硕的力气,几乎是在他炙热的身体一抵上来——一股羞人刺痛便顷刻袭来,小姑娘额上热汗涔涔,忍不住蜷起脚趾,伸出双臂环住花满楼的脖颈,低低的细小声音随之溢出齿间——她微微咬住唇,紧紧闭着眼睛别开脸去。 即便面前的人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身体、她的神色—— 她却依然会害羞。 这样的动作……实为亲密,以前从没人和她说过,她也不曾知晓——夫妻之间,竟是如此才是真正的合二为一。 手指触着着小姑娘的腰线,花满楼小心的舒缓着她僵直的后背,温热的唇亲吻着她颈下的锁骨,鼻间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将小姑娘精巧圆润的肩头灼成深红的颜色。 女孩儿的身体毕竟和男人不同,花满楼自然知道女儿家更柔弱一些,但当他常年练剑而微有薄茧的指腹触碰到那白皙细腻的身体时,他却突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力气了,究竟怎样才能不会伤到她……听她忍得辛苦的低吟,花满楼怜惜的将她拥入怀里——小姑娘腰肢柔软纤细,小腿腹跟着娇俏的脚趾微微绷直,想是疼得很了。 花满楼叹息一声,替她把额前的发拢到耳侧,心都软成了大片。 微有凉风,红帐柔柔的晃动,两束缠绵的墨发从边缘处幽幽落了下来,随后可见的便是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暗红的衣料。 …… 屋子里布满淡淡的熏香,新房的红烛燃到天明才稍稍浅了下来,叹息般柔和的溢出最后一缕青烟。 小龙女转醒的时候,想是已被清洗过,身上比昨夜干净清爽了许多,她揉了揉眼睛,入目便是花满楼清隽的脸——他眼睛微微闭着,睡着的时候神色安宁。小龙女轻笑了一下,调皮的伸出手指,顺着他额眉心划到高挺的鼻梁,冷不防被搭在腰间的手一把握住,下一刻便整个人被压在身下,一个深吻落了下来——她惊了一下,恰巧对上身上一双无神却干净的双眼,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扬起唇角生涩的回应。 “可要再睡一会儿?”两人身上只有一层薄被,衣物却早已落在床下的软垫上,花满楼坐起身,捞起她和薄被抱她在怀里,替她揉了揉酸软的腰肢——他手劲力度适中,让小龙女绵软的身子也多了几分力气。 小龙女迟疑道:“七童,咱们不是要去见娘亲么,若是晚了怎么办?” 新婚第二天自然是要敬儿媳妇茶的,这一点在飞仙岛上雯姑姑也曾对她说过,只是花满楼却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不必担心。”说完,他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古怪:“只怕娘亲她,可不是这么想的……” 花夫人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是宁愿等到中午头再喝媳妇茶、也不愿刚一大清早的时候就能瞧见新婚的小两口。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花满楼这么温文知礼的人,花夫人心肝乱跳,生怕他太顾及小妻子年纪小了些而不肯尽力——不然她孙子从哪里出来? 就为这她特意让花老爷想法子——花老爷子哪会管小辈们的私事,于是艰巨的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就交到了陆小凤的手里。而后新房里下了催情药物的合卺酒就有了——这种味淡且无害的催情药物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的,若非陆小凤认得一个苗寨的小姑娘,从她手里捞来两小包,只怕花满楼的同房花烛夜还不知该怎么单纯呢。 花满楼可不是陆小凤,对这个七兄弟里性子最温和的儿子,花夫人是又欣赏又无奈。 但花夫人还是略表遗憾了。 只因今日她前脚刚到前厅没多久,新婚的儿子便带着儿媳妇进来了,若非细心的瞧见新儿媳走路姿势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不爽利,花夫人少不得还要找儿子单独谈谈——只是她却没想到,花满楼和小龙女均是习武之人,本身体力便要比常人好些,小龙女习练古墓功法大成的恢复体质显然也不能与普通大家小姐相提并论。 让花满楼一个人先回去,花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直往屋里走。 花夫人是个很漂亮的夫人,即使现在已年至半百,看上去还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而且脾气温和的很,更是和花满楼有许多相似之处,叫人一眼便能看出两人的母子关系,小龙女自然是喜欢花夫人的。 花夫人挥退随侍的婢女,将一只墨绿的镯子从匣中拿出来套在小龙女手腕上——小姑娘气质清冷,带着墨绿的镯子却更显了几分美艳。 花夫人这一生下来也是见过许多女孩子的,只是像七童媳妇这样的却还是第一个,没什么官家小姐的矫揉造作,眼睛瞧着你的时候也大大方方的,不谙世事却比普通姑娘又聪慧的紧,叫人忍不住去喜欢。 七童眼睛虽瞧不见,心里却是亮堂的。 花夫人微微一叹,眉眼却是弯弯浅笑着。 小龙女转了转手腕,只觉得这东西和古墓里的几种玉都不同,竟是温热的。 “这是咱们花家的传家宝,单传儿媳的东西——以前娘亲把东西给我,现在七童有了妻子,我也终于能好好地传下去了。”花夫人笑了笑:“等你和七童有了孩子,说不得你也能把镯子传给自己的儿媳——不过在娘看来,男孩儿皮了些,你们刚刚成亲,若是先生个娇娇的女孩儿倒是好得很。” 小龙女怔了怔,她偏了一下头,有些不明白:“孩子?” “傻姑娘,夫妻两个在一起自然是要生孩子的,你和七童将来也会有孩子。”花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问道:“……龙儿喜不喜欢小孩子,软软的小宝宝?” 她摇了摇头。 “不喜欢?”花夫人犹豫了一下,这可难办了。 如果是七童的孩子,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小龙女沉默了一下,扭过脸以一种淡淡的口气、不经意般的问道:“可是我和七童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花夫人顿了顿,噗的一声笑起来,半晌才以花家大嫂举例,细致的讲解起小孩子只有娘亲怀胎十月才能生得出来,说到这里,花夫人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每一个做娘亲的人都会很辛苦。” 小龙女摇了摇头,她眼睛很黑很亮:“我不怕辛苦,只要七童喜欢我们的孩子,我就不怕。” 花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是,龙儿是个坚强的姑娘——你们的孩子,七童一定会喜欢的。”只怕若是两人真的有了孩子,那么一个和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七童要疼爱的不得了——有妻有子,也不会孤单的。 小龙女睁大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 …… 陆小凤离开花家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向万梅山庄,只是刚出了花家几里地,他的马却与前面的一队人马遇了正着,一身白衣的叶孤城,他身边还跟着四个白衣少女和二十几个白云城衣饰的大汉。 叶孤城的马是和他的衣服一样的白——这匹马双目有神,骑在马上的人却一双眼睛亮若寒星,即便不认得叶孤城的人,在看到他的人、他的马和腰间的那柄狭长古朴的乌鞘长剑时,也该有所猜测。 陆小凤苦笑一声:“你们碰在一起,果然还是要比剑。”昨日只不过宿醉了半夜他便听外面有人谈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约战——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叶孤城没有说话。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们不去比剑?”陆小凤叹了口气。 他有许多朋友,那些死去的都已埋在土里,那些活着的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却偏要为了无上的剑道,去与一个实力相当的人比剑。 “我有一式天外飞仙,四个月前有人见过我的剑法——他认为如果是陆小凤在此,一定能接得住这一招。”叶孤城冷冷道。 他说完便已出手。 这一式是天外飞仙。 叶孤城手中匹练般的剑法的是天下最可怕的剑法,也是最无双的剑法,几乎在他提起剑的同时,陆小凤便已跃了出去,身形猛然后退——但他快,叶孤城更快。 半空中两道身影如虹一般飞矢在林梢。 陆小凤两指夹在剑锋上,胸膛却凹了进去。若剑再进一分,陆小凤必死无疑,但剑已停下,叶孤城本无杀心,剑到了陆小凤指尖便早已没了气势。他冷冷的收手,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却已很清楚—— 这是让陆小凤闭嘴的最好方式。 但他显然没有起到相应的效果,陆小凤下一刻便沉声道:“你都没有想过——西门吹雪是她的朋友,你是她的哥哥,你们任有一方损命,她该如何伤心。”——这个她,指代的是什么人,两人心知肚明。 叶孤城翻身上马,淡淡道:“有花满楼在,会待她好。” “叶城主竟是这么想的么?” ——西门吹雪可以没有顾忌,但叶孤城有! 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叶孤城沉默了一下,淡漠的表情一如往常,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陆小凤一眼,猛地调转马头。夕阳西下,尾后尘沙掩去蹄印,很快便没了踪迹。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庆生】 花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但凡家大业大也必定人多,因为花满楼和小龙女都是喜静之人,在花家住了大半个月便回到百花楼。 精致的马车停在长街下,朱红色的小楼上有半数花都生的极好,毕竟是在南方,空气湿润也不见北方的飒爽寒意,因此这些花即使开在秋季却也不曾多少败落,但令有一小部分却显得恹恹的——花平不是自家少爷,要他照养一般的花朵还好,每日浇浇水晒晒太阳,可若是遇见一些没听说过的品种却难免也有些束手无策。 小楼里的摆设还是原先的模样,屋子空荡荡的,显然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但却仍旧窗明几净、不染纤尘——只是没有花满楼的百花楼似乎更孤单了些,以往陆小凤来时,总能见到花满楼一个人或植花种草或抚琴看书,对于他这样一个爱热闹爱管闲事的浪子来说,花满楼的这样的生活是他理解不了的,不过现在他倒是不必太担心这个朋友会一直闷死了——虽不知娶了妻子能让一个男人有什么变化,但总归能有个人作陪。 能有人不离不弃的陪伴,想想都很美好。 在百花楼里,各路江湖事除了仅有的一个陆小凤,其他都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 朝阳还未升起来,翠翠在门外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花满楼若有所觉的睁开眼,他早便醒了,只是怀里抱着小妻子却不忍心乱动,免得吵醒她,因此平日里一般都是天光稍亮的时候他才会起身。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 花满楼轻手轻脚的将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放进薄被里,浅浅的吻了吻小姑娘,便捡了架上干净的衣物穿在身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龙女皱眉挣扎着、费力的睁开双眼看着刚刚关紧的房间大门,将长发捋到耳后,怔怔的伸出胳膊抱着床上的枕头——虽然七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会亲亲抱抱她,吻一吻她的眼睛,但他醒的太早,每每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却总是朦朦胧胧的怎么都清醒不了。 若非昨晚她早早便睡下,只怕今天依然要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也想早一点醒来,就像许多人的妻子一样能够一大清晨便给七童做许多饭菜——以往在古墓里她不去练功的时候,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孙婆婆做饭,她也是会一些的,只是自从两人前些日子搬来百花楼之后,她便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现在她一定要做到,因为今天是七童的生辰——孙婆婆说生日当天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外头嗡嗡声小小的响起,接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蜂委委屈屈的从窗缝里钻进来,小龙女打开窗户,只见窗缝外怯怯的露出一只小猫头,而后便是两只机灵的竖瞳猫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尤为可爱——是一只嫩黄色的小猫。 它叫短短,小短腿的短。 小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百花楼,倒是在后院和玉蜂坐起邻居来了——它虽然喜欢喵喵乱叫,却乖顺好养的很。小龙女伸出食指往它头上的小软毛摸了摸,小猫喵喵轻声叫着,仰头用濡湿的小鼻子触碰她的手心。 小龙女疑惑的看它一眼。 看样子……想是也饿了。 …… 书房里泡开一壶茶香。 陆小凤将已解下的火红披风挂在半开的床上,猛地灌了一口茶水,“我见了叶孤城,去了万梅山庄,但还是不曾想出什么有用法子……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他眼睛暗了几分,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就连大智大通也没有办法。” 花满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论是西门庄主还是白云城主,既能成为天下顶尖的剑客,一定都是心志坚定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不会被任何人的劝说改变主意——在你忙于寻找理由企图让他们停止比剑时,他们也许早已不在乎生命和得失。这两个人,和我不同,和你不同。” 陆小凤苦笑一声:“你说的不错,但现在还没到八月十五,我总还想再试一试。” 今天是八月初十,距紫金山一战还有五天。 “办法我想不出,但若要帮忙,我却能出一份力的。”花满楼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相安无事。”——一个是陆小凤的朋友,一个是龙儿的哥哥,都是世上少有的高手,却不该是短命之人。 “我能想象,花满楼你终于体会到为情所苦的滋味了。”陆小凤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怕她担心——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的事,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你又能瞒住她多久?” 花满楼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他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事关叶城主,我本是不该瞒着她的,只是她近来身子弱了些,又总是精神不足,我却不忍告诉她这些……” 话未说完,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话音一顿,忽然起身拉开屋门——门外未梳发髻的小姑娘一手端着托盘,一边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她耳中听到脚步声,稍一抬头便见夫君花满楼已站在面前,小龙女笑了笑,正欲把面递过去,只是还未说话便觉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一步。 花满楼接过托盘,单手扶着小妻子的胳膊将一把将她掼在怀里,原本温和的表情竟流露出几分焦急的神态。他双目不能视物,一时间难免心神大乱,倒叫后头跟来的陆小凤看着有趣。 花满楼将手里的东西往陆小凤手中一塞,环住小龙女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将胸口,他一双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怀中的妻子,抚着她的后背连声道:“龙儿,哪里不舒服?” 小龙女靠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大概是烟熏到了,不碍事。” 花满楼紧紧抿起唇,神色却没有放松下来。 即使对方口中说了没什么大碍,他心下还是慌得很。 小姑娘内功的缺憾一直被他放在心中,半点不敢忘记,两人成婚那日,他原本勤练不辍的先天功便做了一次突破打到第三重,但这份功力于其真正能疗养的功效来说还稍显不够,因为倘若他的功力再提升一层,用第四重的内力才能中和小龙女身上的冰寒之气——可是近来小姑娘总是乏力的很,不免让他猜想是因着身上的寒气所致。 但他现在内力距离突破第四重,还有一段差距。 “我真的没事。”见花满楼脸上不信,小龙女微微一笑,眼睛完成月牙状,拉起他的手往脸颊摸去,“你看,我还在笑。” 花满楼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小姑娘平日里清清冷冷,但每次笑的时候,总该是高兴的。 “但你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往常小龙女的脸色虽然苍白,却晶莹剔透,看上去很健康,可现在却有些疲惫和恹恹,这是笑容也弥补不了的。陆小凤沉声道:“花满楼看不到,我却是能看到的——花满楼,我去帮你请大夫。” 窗户上的红披风倏地一声没了踪迹。 花满楼不再说话,直接打横抱起妻子,往两人的房间走去——他表情紧绷,小心的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床上,示意她躺好。这般表现,虽然花满楼不曾冷着脸,但小龙女觉得他一定是有些生气的,她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柔声道:“今天是七童的生日,我特意煮了长寿面给你吃——不要生气了。”——那只托盘里的白瓷碗,里面便是长寿面。 花满楼微微一怔,想起这两天花家和陆小凤等人托送来的礼物,想是被小姑娘看见了,也要给自己庆祝生日呢——只是她却不知,自己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想要她平平安安、过得更幸福一点。 花满楼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侧脸,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会担心。”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大夫】 离百花楼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加上上一次,陆小凤已是第二次从百花楼跑去请大夫,早便此处熟门熟路—— 灰袍老大夫坐在边坐堂边眯着眼睛打盹,他微张着嘴大呼、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展开菊花般舒适的笑意,他右手边是剪裁成黄纸,左手边放着几堆未装包闲散的配药,身上也盈满了药香。 恰在此时,一道模糊的红影从案前穿行而过,黄纸和药渣子犹如短了风的纸鹤,也不过稍稍一窒的时间,便哗啦啦糊了老大夫满脸。 从睡梦中骤然被惊醒,老大夫面露震惊的撕下脸上的黄纸,他脸上涨红,鼻头发痒,张了三次嘴才生生打出一个喷嚏,心下犹豫半晌,老大夫终于顺着落在眼前的红披风往一旁看去,立时变了脸色:“大侠,怎么又是你——!” 陆小凤点头:“是我。” 老大夫脸色更苍白了——他当然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什么内容,即便已过了好几个月,可他到底还没忘记当日脚踏虚空的心惊肉跳,陆大侠的云霄飞车,可不是像他这种年迈的普通人能受的了的。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花白胡子,沉吟道:“这难道又是百花楼的什么人病了?” “不错,还是先前的那位姑娘——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医术远近闻名,在下慕名而来,烦请老爷子往百花楼一趟。”陆小凤这次显得彬彬有礼多了,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说着便要撩开身侧的披风伸出手来。 “等等等……先别扯领子,让老夫自己走……”老大夫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他捂了捂胸口的领子,飞快的将药箱背在身上,脑中却寻思着:莫不是那位姑娘旧病复发了?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入体罢了,倘若是按照他开的方子吃药,早几个月前便该康复,便是不曾吃药,现下也理应好的差不多了。 心下有所疑虑,老大夫背着药箱跟在陆小凤后头往百花楼走去。 二楼的卧房内,床上已放下纱帐,只余一只纤细的手腕,床上的人呼吸浅浅几不可闻,好似熟睡了一般。老大夫看脉许久,脸上原本还算了然的神色却不由得变了一变,而后深深皱起眉头。 花满楼静静的立在床侧,他自小五感比常人要强过许多,老大夫虽未发一言,他却也觉出几分压抑,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大夫,可有诊出结果?” “花公子……”老大夫缓缓收回手,只是他脸上紧皱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开过,仿佛遇到什么困扰一般。 花满楼转头认真的侧耳倾听,见大夫的语气似乎有些沉重,他捏起拳头,神色也微微有些凝重,而后只听对方沉声道:“令夫人已有身孕,方盈一月。” 陆小凤:“……咳咳,你说什么?” 他问这一句也不过是发表一下感慨,并没有执着于老大夫的第二遍回答,而是转过脸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花满楼你这么快就要做爹了!” 他大力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却发现往日里温和的好友整个身子都僵硬着,他的神色还保持着方才冷凝的状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和措手不及,脸上却已渐渐温柔下来,陆小凤见状不由得低低窃笑。 不过刚成婚一个月便怀了孩子,也的确是很快了。 陆小凤心下嘀咕着,看花满楼这幅疼媳妇的样子,也不像是不顾惜对方身子的人,莫不是……那苗疆小姑娘送他的那包药粉还有这等功能? 但不管怎样,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陆小凤唇边的笑意更加大了几分,目光游移间却不经意瞧见眉间紧锁、半点不见喜悦的仁和堂老大夫欲言又止,他心中咯噔一下,只听身侧的花满楼忽然温声问道:“不知大夫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陆小凤看得见的东西,有时候花满楼也能感觉的到,尤其是别人的动作和情绪。 老大夫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叹道:“花夫人体内宫寒甚重,本是不宜有孕的。以老夫看来,倘若用药物调和个两三年后,那时生育到无大碍……只是现在不知为何竟能怀了一胎,因着体息偏寒,此时胎儿又尚小,最后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更遑论若是后面胎儿不小心流掉,只怕会对夫人的身子造成不可预知的损伤。” 屋里三人一时静默。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涌入心头的欣喜已经全然消散,他睫毛微颤,手指的关节已经有些发白,不由得涩声道:“敢问……内子的宫寒之症,大夫可有法子医治?”他也还是怀着一丝期望的。 一个大夫既然能诊出自己的病人,其手中也该有医治的办法。 老大夫又叹了口气,其意不言而喻。 他拧起眉毛想了想:“宫寒之症虽非先天却也是多年顽疾,老夫也束手无策,不过我先前听人说万梅山庄里有许多早已失传的医书,只是这些书本未曾流于市野,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里面可能会有一些记载有关女子宫寒的书册。” “西门吹雪的确会医术。”陆小凤眼睛一亮,“虽然我不知道他医术如何,但对于一个诚于剑的人,只怕学什么都会很厉害。”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因为西门吹雪不知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还是他的朋友。 “多谢告之,我立刻与西门庄主修书一封。”花满楼语音一顿,皱眉道:“只是今日却已是八月初十。”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约战便在八月十五,此时他一定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备战,而江湖上这么多天以来,也不曾有人探知到他身处何处。 陆小凤也凝眉思索,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睛闪了闪,忽然摸了摸脸上新长出来的两撇胡子:“我们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但龙儿姑娘的哥哥——白云城主,却一定是知道的。” 叶孤城不只是剑客叶孤城,他还是白云城的城主,更是西门吹雪的约战对手——也该是极少数能知道西门吹雪行踪的人。 …… 晌午后两个时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小龙女睁开眼时,便瞧见烛桌上的烛光已经点亮了。 纱帐挑在两侧,床边正坐着一道人影,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要将她护在身后一般。小龙女伸出手臂环住花满楼的腰,直到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双手,才亲昵的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后背,犹豫了一下,突然古怪道:“七童,我本是要同你说话的,但好像又不小心睡过去了……”她语气中有些懊恼。 “你的身子,是该多睡一会儿。”花满楼靠在床边,将小龙女搂在怀里,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俯□亲吻着她的脸颊:“傻丫头。” 小龙女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花满楼带着笑意叹了口气,手心已柔柔的放在她腹部,只觉得触碰的地方软软的、叫他整个人都要化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这一大一小,他一定要护的周全。花满楼与她额头相抵,微微闭上眼睛,柔声道:“前些日子你还同我说……想要一个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花满楼面色微红的轻咳一声,低声道:“如今我们也有孩子了……” 小龙女怔了怔,有些迟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平坦的不得了,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长得和小天珣一样的小孩子么?”花天珣是花家大嫂的孩子,如今也不过五岁的年纪,模样和他父亲很是相像,只一双眼睛倒随了他娘亲,小胖子肉呼呼的,平日里花满楼也要时常抱一抱,想是喜欢的不得了——小龙女想了想,如果他们的孩子和小天珣生的一样,花满楼一定会喜欢。 花满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小孩子该是和父母相像才对——最好是像她娘亲多一点,有很漂亮的眼睛,有很可爱的笑容……” 一想到妻子给自己生的孩子,他都不知要多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刚补上 —— 昨天作业量太大要写十几篇读后感,但很不幸的是今天依!然!有!耗费脑力的大量作业qaq, 简直心酸的不得了【捂大脸哭泣】 等到明天下午放假→我再上两更【握拳】 —— 感谢诗酒趁年华丶妹纸和七夜虹辰妹纸的雷~~(╯3╰)~~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世子】 对于出了万梅山庄就行踪不定的西门吹雪,叶孤城实在要好找得多。有许多人都曾见到白云城主出现在京城,因此前来送信的人不过在花家产业内稍一打听,便可得知白云城主此时正住在南王府——王府的世子乃是白云城主的徒弟。 师父在徒弟家歇脚,天经地义,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和不妥,只是天下两大剑客的决战地点在紫金山,距京城却有很远的距离。虽然花家送信的人不明白叶孤城现下与西门吹雪的比剑日期将近,为何却迟迟不动身——但相比起手中的信件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花西怀里揣着花满楼的信,将它递给王府的守卫。 王府里戒备重重,六百二十多个卫士分成三班六队,在四处巡逻,人人都知道王府宝库里一定要大量的钱财,只是像这样铜墙铁壁一般的王府,就算有多么厉害的高手也不一定能闯的进去。 因为王府的卫士有铠甲和弓箭, 叶孤城就在庭院里练剑。 除去天外飞仙,他还会很多剑法,也见过更多剑法,但他来来去去却只练了最基础的一招,可偏偏就是这种极普通的招式,却引动的周身乱花飞叶不断——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意境,旁人是形容不出的。 正如叶孤城先前所言,他的剑法别人就算是看了也不一定能学会,就算学了剑招也不一定能明白剑意——这本是诚于剑的剑法。此时身为叶孤城徒弟的南王世子,他的剑法中只有招式、没有剑意,所以就算他学的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剑法之一,也依然比不上江湖上那些普通的二流高手。 练剑练的从来不是招式,而是心。 南王世子正站在叶孤城不远处,一颗大槐树底下,日头落在头顶,树的影子贴合在这人的身上,隐隐可见削瘦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这是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但倘若有人上过朝堂,见过当今的皇帝,只怕会误以为站在面前的就是皇帝。 南王世子和皇帝有同样的身材和同样的容貌,足以以假乱真。这是老王爷几年前回京面圣时偶然发现的一件事——他的儿子竟和当今皇帝生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事实让他在震惊之后不由得异常欣喜。 如果皇帝也能有两个,那么谁能分得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王总管那边已没有问题,只是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看来,皇帝身边还有潇湘剑客魏子云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若不将他们引开,我们的计划怕还是会有缺漏。”南王世子目光闪烁的看着叶孤城的长剑。 他自然知道叶孤城的剑法如何了得,不然也不会想要去学习——只是以他的资质却难以和叶孤城相提并论,就算是叶孤城的那个总爱模仿西门吹雪的堂弟,也要比他厉害许多,但好在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剑客,也不必太过追寻这些。 因为他还是个王府里的世子,荣华富贵尽皆在掌中,甚至将来更会是…… 南王世子勾唇一笑:“若是师父和那西门吹雪改在紫禁城比剑,定能将他们引去观看——这天下学剑的人,若是知道世上最负盛名的两大剑客就在不远处比剑,他们也一定没法子在屋里待下去。” 正如‘见猎心喜’这个一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见到了更高明的一着,只怕会忍不住去观看深究,这本是人之常态。 叶孤城的剑已停下,他面前的枯叶四散,好似忽然惊慌到要逃窜一般冲天而起、终于缓缓下落,他冷冷的看了南王世子一眼,洞悉、淡漠,这一眼过去,对面的人却如立时进了冰窖一般。 南王世子双目刺痛,猛然低下头,拱手道:“我知道您对这次决战的看重——但还请师父,以大局为重。” 叶孤城没有说话。 南王世子的头压的更低了,他心中对自己的退缩生出几分恼意和羞恨——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大行皇帝的嫡裔,但站在叶孤城面前还会感觉到凶猛如潮水般的压力,就像飞仙岛外的大海,深不可测、冰凉刺骨。 压下心头的惊惶,努力的挺直脊梁,终于勉励抬起头的与叶孤城清冷的目光对视。 “好。” 南王世子微微一怔,猛地张大嘴巴,原本俊秀的脸上也出现了与高贵优雅极不相符的表情,“什么?” 叶孤城冷声道:“如你所言,将决战推迟。” 听明白叶孤城的意思,南王世子心中顿时多了几丝窃喜,他眯了眯眼,笑问:“推迟的理由是什么?” 叶孤城顿了顿,刚要说出几个字,却猛然怔住——他锐利的视线以往庭院的出口看去,哪里正快步跑来一个人,是个身穿银盔铁甲的王府卫士,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封很薄的信,步伐匆匆。 “世子爷,白云城主。”卫士躬□子递过信件,“花家的人让属下把这封信交给叶城主。” ——很薄的信,说明内容不多,写的也急促。 白云城和花家虽然有生意上的来往,但叶孤城与花家之人真正见面的时候却不多,除非是他嫁去花家的妹妹——也不过短短一瞬间,叶孤城已经隐隐猜到信里写的会是什么人。 他伸手接过,眼睛淡淡的扫过信封,下一刻却骤然凌厉起来——署名不是花如令,不是花家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花满楼。 南王世子在一旁直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他派去白云城中的探子说……叶孤城新认回来的妹妹就是嫁到了花家,以往白云城和花家的关系一向淡漠,可现在结成了亲家,难免会亲密一些——只是这种时候亲密,却叫南王世子如鲠在喉。 说实在的,南王府和白云城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是怎么说服的叶孤城一起篡位,但想来一定是付出了某些代价,更甚于他到现在还有些疑虑,若是叶孤城当真能篡得皇位,他既有这么高明的武功,真的会把那个位子让给他做么?——或者是叶孤城只想让他做一个傀儡,等到白云城的人侵吞掉权力中心后再慢慢恢复前朝的尊崇,随后自己登基,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 ——! 南王世子被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吓到了,他眼皮子颤了颤,手指也哆嗦了一下——紧跟着,他怔忪的抬起头,发现自己身侧的人似乎更冷了些。 叶孤城手指收紧手中的纸张,唯一动力纸张便已化作粉末湮灭在空气中,他唇角拉平、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甚至周围的人还能瞧得出有几分怒意。“大暑。” 黑衣黑发的男子出现在院中,伏地跪拜:“属下在。” 叶孤城冷冷道:“西门吹雪现在何处。” 大暑从胸口抽出一本中等厚度的泛黄册子,定了定神,翻开最后一页:“西门庄主已在紫金山外的西郊别院住了五日。” 身为白云城情报处的一员,大暑的随身小册子总是会记录下最近和自家主子接触之人的新动态——因为危害度太大,西门吹雪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但稍稍一想到在别院宅了五日的西门吹雪,大暑心下就不由得唏嘘,这位万梅山庄的庄主只怕是极为重视此次决战,只是倘若他得知自家城主至今还留在京城,未有动身之意,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精彩。 “备马去寻西门吹雪。”叶孤城吩咐道。 大暑长身而起:“是。” 叶孤城点了点头,他眉目深凝,手握着腰间的乌鞘长剑、身形一展便从院墙腾身而出,脚下楼宇不断后退,不多时便出了南王府。 大暑不知何时也消失在院中,南王世子张了张嘴,也不过刚伸出手的瞬间、眼前极速而行的白影便失了踪迹——叶孤城这个时候要找西门吹雪,应该是去说明决战延期的事吧?不过这种事……又何须他亲自出马? 难道这就是剑客只见的‘惺惺相惜’? 他掩下思绪,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若能看到花家送来的那封信就好了。脚下踩着已被内力震碎成粉末的信件,南王世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宫里最大的那个太监已被收买,只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延期在紫禁城一战吸引了皇帝身边之人的目光,他就可以穿着龙袍,坐上皇位。 不过,到时候为了能在天下至尊的位置上保住自己的权力,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说不得便是慢慢蚕食掉白云城的力量。 一念及此,他眼皮子微微落了下来,掩下略有焦虑的神色,轻舒了一口气——但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补昨天的(……) 第二更目测在今晚半夜,妹纸们早睡不用等更,明早就能看到了~~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一笑】 叶孤城再一次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是在一个还算清朗的午后,西门吹雪手中提着乌鞘长剑,正坐在自家西郊别院的石桌旁啜饮茶水,神色清冷的同时尤带几分杀意,叶孤城就这么站在别院的墙头,而后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才轻身跃下,神色淡淡道:“你可会医术?” 西门吹雪已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 他不必去问白云城主为何知道他在此地,也不准备去问——即便还有一日才是两人的决战之日,但他依然不会对叶孤城的突然现身感到奇怪,只冷冷的点头:“尚可。” 叶孤城心下微松,他与西门吹雪都是当世绝顶的剑客,自然也都是极为高傲的人,所以即使西门吹雪只说了一句‘尚可’,但叶孤城却已知道,西门吹雪的医术定然不差,论水平,起码要比一般的神医要好得多。 也许……确如花满楼信中所言,毕竟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他说的话一定有极大的可信度。 “据说万梅山庄医书繁多,庄主可有治愈有孕之人宫寒的法子?”叶孤城静静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像是生怕他有一丝迟疑和否定。 有孕之人? 宫寒? 西门吹雪微微抬眼——叶孤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早便知道。但现在看对方的神色,却似乎隐隐露出几分担忧,好像他口中所说之人与他实为亲近。西门吹雪认真的想了想,眼睛却不由得微微眯眼——叶孤城没有妻子,却有一个妹妹。 而叶孤城的妹妹,那个让他心甘情愿欠下人情的白衣小姑娘,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嫁给花满楼。 ‘龙姑娘……她竟有孕了。’心头念起,西门吹雪神色怔了怔,似乎觉得有些奇妙,但在叶孤城看来他的脸色却实在有些怔忪和古怪。西门吹雪将长剑挂在腰间,抚了下衣袍长身而起,看着叶孤城冷冷道:“宫寒之症也有先天后天之分,倘若先天之症,是不可能有孕的,若只是后天的……医治倒也容易些,只是需要搭配的良方。” 他顿了顿,微微疑虑道:“她可是住在百花楼?——我于她身上欠下的人情还未曾还尽,随你去一趟,也好确诊用什么方子。” 西门吹雪能猜到小龙女身上,叶孤城也不觉得奇怪,他这般性子也就是对至亲之人才肯关心,倘若换了无关人等,他又哪里会大张旗鼓的来请西门吹雪前去医治,只是对方这般一口应下,却叫他微微有些诧异和欣慰——他面上的寒意消退了不少,拱了拱手,沉声道:“多谢。” 两人相对而立,均是白衣墨发乌鞘长剑,除了身上的气质略有不同,的确极为相似,就连西门吹雪也觉得,当世之人能够与他做朋友的是江湖浪子陆小凤,而堪称知己的,却是眼前的人。 八月十五这一战,只怕是不成了。 西门吹雪眼中微有些暗淡,却并不觉得失望——亲人自当是重要的,事急从权,毕竟这一次决战耽搁了,却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数十批骏马从官道上忽行而过,马蹄声得儿急响,也不过风驰的瞬间,这一队人马便已快的没了踪影,只余几个隐隐的背影,高直挺拔。 ……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江湖上传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就在今夜的紫金山上,紫金山三峰相连形如巨龙“钟山龙蟠,石城虎踞”,其中的主峰更是高伟雄壮。 就是有点冷。 枯叶沙沙卷起,夜凉如水,月色凝华。 “我仿佛嗅到了剑气的味道……”马少爷走在山路上,走了一路便用鼻子闻了一路,半晌发出一声自觉很有高手风范的感慨。 “少爷,这剑气是什么味儿啊?”他身边的灰衣少年也跟着嗅了嗅,只觉得越到山顶上越绝寒气逼人,他瞅了瞅鼻涕,有些疑惑为何自己没闻到剑气。 马少爷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背着手恨其不争的叹道:“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天下绝顶的两大剑客就在着紫金山巅,半空中隐隐流窜的剑气已将我折服,阿三啊,你这见识还是浅了些。” 为了观瞻决战,马少爷很是激动的前来爬上,当然,他的身边还有很多像他一样赶着上山的人——有瘸了两条腿却用铁拐杖在石块上行路如飞的人,还有驼着背慢悠悠迈步、可一步就是几尺远的距离的人。 各种形式的攀援方式,端的神妙非常。 紫金山巅处已聚满了许多人,正如南王世子所言,一个用剑的人听到天下最负盛名的两大剑客决战,总会忍不住要来看一看。 山巅最中心的地方却一个人都没有。 围观者自然的围城一个极大的圆圈,静静的等待着,每个人都觉得也许就在下一刻,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就来了,大家期待着、盼望着……望眼欲穿,哈欠连天,眼睛都困的眯成了一条缝儿——就这样直到天明。 直到天明……两大剑客居然连个背影都没看见,更别说真人了! 这是被坑了呀——紫金山平面上现出朝阳的瞬间,众人终于悟透了这一点,顿时山巅之上一片哗然。 不远处光秃秃的树上,一道包裹在雾气中的人影僵着身子站在树梢,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微妙,原来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联手坑了一把的不止是江湖上爱剑的少侠和勇士们——还有西门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玉罗刹轻声一笑,也不曾觉得恼怒——既然两个人都不曾上得紫金山,只怕这决战便是作废了——若非是与叶孤城比剑,至于其他时候,对西门吹雪,他也不会太过担心。 树梢的雾气变淡了许多,下一刻人影便已不见。 对面高耸的山石上,相貌俊美的白衣男子侧躺在平滑的石面上,他手中把玩着一只墨绿色的长鞭,眸色盈盈、乌发飞散,甚至还坦着小半个胸口,直至唇边略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才悠悠道:“你说,西门庄主和叶城主两人不来紫金山决战,却是一齐跑到哪儿去了呢?” 身后犹如大理石柱般站立的疤脸汉子低声道:“回禀主子,山下刚传来了消息,据说,这两人轻装简从,已于今日策马抵达江南。” “两个剑客不顾约战,却结伴同去江南……要做什么呢?”白衣男子轻‘啧’一声,他细白的指尖绕了绕长及腰际的发丝,而后用白里透红的指甲轻扣了扣下巴,眼中若有所思、微微闪过几分莫名的兴味:“有趣……” 墨绿色的长鞭如挠痒一般的力度甩在石块上,疤脸汉子身子一抖,不敢抬眼去看。 …… 百花楼里多了些软绵绵的羊绒垫子,边边角角更是包上了好几层布料,相比起以前清清冷冷的小楼,现在的百花楼更多了些家的味道。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走进百花楼的时候,花满楼正坐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在抱着不小心睡着的妻子午休,唇边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笑意——大夫说过,嗜睡是怀孕正常的反应,将来或许还有厌食孕吐等不适反应,倘若要生下一个孩子便得怀胎十月,女人总是很辛苦的。 他心疼又觉愧疚,往日里只能小心照料着。 叶孤城冷哼了一声,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妹妹的脸色,半晌才肯正眼看了看花满楼——只是这一看他却不由得一惊,即便再怎么君子的气质也掩饰不了花满楼脸上稍显疲惫和担忧的神色,怀了身孕的妻子被告知有极大的危险,只怕任是花满楼再怎么平淡的心性也都日日提心吊胆,不会有所放松。 叶孤城微微一叹,对花满楼的不满倒是缓了许多,两个人也不过在月前新婚,只怕也没料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只能说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他目光在妹妹的小腹上稍停而过,眼中也多了几抹忧虑。 “如何?” 西门吹雪将把脉的手收回,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微微皱眉:“她体内的寒气虽不是先天而来,却是自小便渗入,这倒没什么——但寒气及体的同时又兼之练了阴冷的内力,却是害了自己……”他顿了顿,“原本头几个月更需要细细调养——只是她腹中胎儿只有一个月,开方子用药物却是不行的,只能用放些微弱药材的食疗。” “看来上次的人情——这便要还了。”眼睛看了看满脸担忧、正僵着身子闭口不言怕惊了妻子的花满楼,西门吹雪眼中微闪。 ——原本以为是个注重风雅的公子,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是个会心疼妻子的。这样的人,也难怪陆小凤时常感叹,确是君子。 叶孤城眉目一凝,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肯留下?” 西门吹雪突然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 穿白衣的太多了……写的时候都快描述不出特点来了233333 这个白衣长鞭男应该很明显了吧~~【万一真的写走了千万别拍窝……】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宫九】 诚于心者,自当重诺,这样想来西门吹雪肯留在百花楼也并非多么令人吃惊——他再是个绝顶的剑客,可终究还是个有准则的人。 那日紫金山一战不知何因最后竟不了了之,无数人拂袖叹息,可天下间却好似再没了两大剑客的消息——没人清楚这两个人现在何处,就连南王府的人也调查不到。 南王世子明里暗里遣出府中大量人手,然而偏偏不论是飞仙岛上、紫金山附近还是万梅山庄内,都不曾寻到叶孤城的下落,好像这位前些日子还同南王府密谋篡位的白云城主整个人都化作空气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王府里焦急的如同沸水一般,甚至连宫里的大太监王总管都亲自派人来询问,只是南王府里的人却又哪里知道该如何是好——前头少了合伙作案的金九龄,后头又没了叶孤城,南王府的人就连皇帝身边的一个暗卫都对付不了。 这期间,不知南王世子到底摔了府中多少元青花。 然而很快,南王府不知为何却突然安静下来,好想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隐藏在暗处酝酿着更激烈的风波——九月十五这一天夜里,皇宫永和殿内涌起一阵钪戕金鸣的刀剑声,数十道血迹从殿门口流下白灰色的台阶,殿内横梁上一截雪白的衣衫垂在下方众人的头顶,白衣男子微微侧了侧脸,无趣的缠绕着手上墨绿色的长鞭,淡笑道:“我叫宫九。” 月凉如水,月华下,人的脸都是苍白的。 灯光下,现出皇帝和南王世子的身影,两个人均是一身龙袍,模样身材更是比双生子还要相似,但现在这两个人的脸色一样的苍白。 因为面前的人是个疯子。 一个拥有极强的武功、高明的计谋的人,却在皇位唾手可得的时候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似乎这世上本就没什么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现在我谁也不想杀了。”宫九勾了勾唇,挑眉提出条件:“你们两个谁帮我杀了太平王,我便让谁当皇帝,这样可公平?” 皇帝冷笑——太平王掌管边疆的大部分兵力,与南王可不同,倘若他真的下旨杀害太平王,只怕他的江山也不保了。相对比默不作声的皇帝,南王世子却幼稚的多,他目光阴冷的咬牙恨道:“宫九,你发什么神经,我们两个才是盟友!” “我可从没答应过你什么。”宫九颊上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显出意外的神色,疑惑道:“我以为你早就清楚。” 南王世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憋红了一张脸,少了叶孤城,他几日后奇迹般的遇上一个令强力的盟友,可谁知这个盟友行为作风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对方根本不在意输赢,反而脑中时不时冒出一些更新奇的想法,叫他苦不堪言——但很快他又被一柄锋利的剑刺进了胸膛。 跳梁小丑总会是最先炮灰的一个。 动手的是皇帝身边断了一臂的暗卫,宫九依然在坐梁上,面上带着淡笑,对南王世子的死毫无反应。 皇帝长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恩。”宫九认真的说:“我只是想瞧一瞧,这皇宫是不是当真铜墙铁柱,篡位的人是不是真会不得好死。” “然后?” “然后我发现——再大的权力和财富,果然都不堪一击,如你一般,身处高位,表面上再淡然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会惊慌失措,甚至可笑到企图用语言劝退敌人。”宫九摇了摇头。 “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帝王,我死了天下便会大乱,所以生命于我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皇帝铁青着脸:“江湖上倒是有许多表里如一的人,比如新近扬名的陆小凤,还有他的朋友花满楼……” …… 百花楼的日子平淡如水,却多了些深深浅浅的温馨。 住在一个地方会不会孤独从不取决于这里有多少人会说多少话,而只是取决于居住的人和人之间是不是心神和谐美好——对于夫妻两人,甚至只需一个动作,对方便可猜得出你心中所思。 四个月后,天气已渐渐加寒,阁楼上的枯枝缩着身子平铺在泥土上养护着身下的种子,再也不复夏日里的郁翠,但后院里的梅花却开得旺盛。 小龙女长居古墓又自小谁在寒玉床上,本是不畏寒的,只是如今寒症虽去了小半却总归放纵不得,又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因此从白云城赶来的雯姑姑和花夫人因着心疼媳妇、遣来的几个接生嬷嬷日行不辍的将她裹得毛绒绒的,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清冷的气质,反而小脸精致,更可爱了许多。 ——但到底是让怀孕折磨的瘦了不少,旁人瞧着还是心疼居多的。 虽然小姑娘不知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周围的人小心翼翼的神色,总是隐隐有感觉到什么的,于是每日里祛寒安胎的汤药她是一定乖乖的喝下去的——即使所有人都不说,但熬药的时候能这么细心的加进蜂蜜来掩住汤药的苦涩。 她心中知道,这一定是花满楼。 所以每次喝药的时候,她嘴里的药汁满是涩味,心里却总是甜丝丝的,即使这东西实在难喝得不得了,也要一点都不剩才是。 到了年底的时候,总是要回大院子里过年的。 花满楼带着妻子坐上马车,放缓行程,过了不少时间才到了花家。花夫人见了这一对小儿女,简直乐的不知如何是好——既是对花满楼耳提面命怎样照顾妻子,又是忍不住摸了摸儿媳已隆起的肚子,那欣喜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小龙女立时给她变出个子孙娃娃来。 傍晚外头开始放起烟花,比灯会时候还要好看的多,小龙女身上精致的面衣上压着一圈软软的毛领,看上去暖烘烘的,她靠坐在花满楼怀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半空的花火,突然她眉心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顿时眉眼弯弯满是笑意:“七童,我们的孩子也想要看烟花呢。” 话音刚落,小姑娘拉下花满楼环住她臂膀的手,掀开面衣的一角,便将他的手放进去覆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肚子里的宝宝若有所觉的对着外头温热的地方踢了一脚,不大不小的力度,还有凸起的一点点好似小脚丫的弧度,准爸爸却怔了怔,那个小小的弧度,恰好是在他掌心的—— 花满楼俯□子侧耳倾听,听着宝宝的心跳声,缓声低语:“她一定是想快一点出来见见娘亲是什么样子。” ——娘亲越来越辛苦了,所以宝宝一定要乖一点。 花满楼心中说着,轻轻的摸了摸宝贝不安分的小脚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莫名有种短小君的赶脚, 下一章不知能不能完呢【托腮】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花家的小不点是在炎热的四月中旬出生的。 猫儿大的豆丁一个,却是折腾了娘亲一天一夜才撅着小嘴嗷嗷出世,花满楼紧张的恨不得以身代之,回头刚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便跑进去照顾浑身是血的妻子,握着她的手根本移不开眼——只余下外边被一群嬷嬷哄着睡觉的小闺女和两个冷面大叔待在一起。 陆小凤前些日子便来了百花楼,怎么也要等着做干爹不可,这会儿他搓了搓手,兴奋的把玩着孩子的小手,笑眯眯的嘚瑟,简直招人恨。陆小凤喜欢小孩子,但他偏喜欢别人的小孩子,因为倘若是他自己有了孩子,那才真叫麻烦了——花满楼的孩子,能疼能宠还不用怕风流债,亲亲抱抱的刚刚好。 叶孤城面冷,西门吹雪一样的冷。 不过刚出生的小姑娘可一点都不怕,她头发还只是软软的绒毛呢,哪会知道什么是大冷脸大热脸的,只能闭着眼睛满脸通红的拿小鼻子嗅着外头几个人的味道,身子小幅度的拱了拱,和小老鼠一样。 没有娘亲香香的味道和爹爹温柔的声音,小姑娘觉得有点不适应。 ——外面的世界好奇怪好冷,周围的环境一点都不熟悉了。 小姑娘越想越伤心,踢腾着胳膊腿猫儿似的‘嗷嗷’的哭起来,陆小凤握着她的小拳头不敢用力,只觉得都要握不住了似的。 叶孤城脸色更冷了。 雯姑姑接过孩子小心的托着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拍着,不过显然没什么用处,叶孤城沉步走过来,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小不点,忽然皱眉道:“男孩还是女孩?” 旁边有人连忙回道:“是个小小姐。” 叶孤城眉间的冷意变缓了不少,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小东西的脸,只觉得柔软的不可思议,好像饱满了水的面团一般,见小姑娘还是哭闹不止,甚至都有些抽噎了,叶孤城转头望向抱着她的雯姑姑,“她怎么总是在哭?” “刚被拍了屁股,干嚎了两嗓子,哪有不哭的理。”雯姑姑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小小姐刚出生就哭的这么响,日后身子一定该是强健的。” 西门吹雪侧目一顿,摇了摇头,淡淡道:“她胎里寒气入体,出生的虽然顺利,但实际上身子骨却弱得很——现在哭的响也不过是秉着刚出来的一口气罢了,日后还需好好调养。”这一句话出,屋里人却都微微一愣,西门吹雪毕竟是懂医术的,他说的话十有□□该是对的……可生来体弱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叶孤城沉默了一下,寒声道:“体弱倒也也没什么,有她父亲和我在,总不会叫人害了去——只是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乖宝。” 猛一听闻‘乖宝’这个名字,西门吹雪虽然依然面无表情,却仍旧震惊了一下,直到雯姑姑认真的点了点头并担忧的朝内室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这才领悟过来乖宝究竟是何人——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好笑,从某些方面来看,倒也神似。 “好了好了不哭了,让干爹抱抱。”陆小凤小心翼翼的从雯姑姑手里接过小姑娘,刚出生的小孩身子一点点,骨头也软绵绵的,方一入手时,陆小凤还当是抱了一滩水一样,生怕小姑娘融在自己手心里,只觉得又震惊又欣慰,一颗小心脏简直要柔软成一片一片的了—— 这倒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陆小凤‘啧’了一声,新鲜的用光洁的额头轻轻的蹭蹭小姑娘娇娇嫩嫩的鼻尖,小姑娘倒也不嫌弃,还凑上去仔细的嗅了嗅,半晌察觉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皱着小眉心扭过脸去。 外头太阳已高高挂在楼顶上,空气中淡逸的花香飘渺怡人。 猛地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截墨绿色的长鞭从陆小凤的侧脸甩过来——陆小凤抱着孩子猛地后退一步,因着手中不敢用力,脚下却也绵软了许多——长鞭转了个弯从他腋下穿过,襁褓里闭着眼睛只会嘟着脸闻气味的小姑娘顿时换了个盈满清香的怀抱,这人白衣墨发,气质却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大不相同,脸上也带着浓浓的笑意。 陆小凤从没见过这个人,但对方武功之高竟半分不下于他,陆小凤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心里暗恨不已——若非他心神全在小姑娘那里,武功早已放下警惕,对方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得手。 叶孤城比陆小凤反应更快一些,直接面无表情的拔剑出鞘、一剑刺出,这是一道比面对西门吹雪时还要凌厉的剑气,甚至剑尖已到了宫九雪白的颈间——宫九淡笑着站在原地,甚至还有闲心的轻拍了拍怀里小姑娘的后背,襁褓里的小家伙乖乖的吐起泡泡来。 “把孩子给我。”叶孤城冷声道。 “叶孤城?”他带着亮意的眸子看向叶孤城,随后朝着他身后瞧去:“西门吹雪?——所以,你就是陆小凤?”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陆小凤身上,四条眉毛早就长出来的陆小凤已不是年前两条眉毛的白斩鸡,的确是极为好认。 “不错,我就是陆小凤。” “有人说你是个很聪明勇敢的人,你敢不敢跟我往海上走一趟……”宫九手指摸过孩子细化的脸蛋,微挑的语调却突然顿住了——他的手指正被一只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小姑娘也不哭了,直接憋足了气脸蛋通红,一看便知是使得吃奶得劲儿——即使这些并没有给他造成痛感,只是一点点轻柔的麻痒,像是皮肤上打了雨滴一样。 “她在做什么?”宫九低下头,他一边被叶孤城的剑指着,一边认真的观察着攥着自己手指的宝宝——眼中充满了好奇和趣味。 很少有人能在叶孤城的剑下面不改色,但宫九不但做到了,而且还做法相当漂亮的用怀里的孩子与他形成掣肘。 “她饿了——刚出生的孩子,总会饿的,可偏有人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舍得抱走。”陆小凤冷笑:“我答应跟你走,你便肯立刻将孩子还给她的父母?” 宫九难得犹豫了一下,如果说刚才他还不把这个孩子当回事,可现在他却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很有趣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比陆小凤要有趣的多……他定了定神,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的绒毛,心下欢喜,不由得将她高高举起,笑道:“好,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有法子让你跟来——但我还会再回来看她的。”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几乎没人能听得清。 说着他把孩子塞进叶城主的怀里,于是脖子上的剑顿时没了威胁——不论是面对当权者还是武功高强的人,他们的弱点总是可以拿来利用的,这一招宫九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因而这也是他不惧怕叶孤城的剑的原因。 陆小凤紧跟着宫九的身形破窗而出,相比起重信重诺,他更想知道这个特意跑到百花楼来找陆小凤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身份。 叶孤城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手中的剑还未收回,僵硬的抱着软软的孩子,小姑娘不安分的哼唧着,小胳膊小腿没有力气,动弹气来像是抱着棉花团似的,但相比起她的小身板来说,这样的动作幅度并不少——好像乖宝小时候就是这个模样,但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十七年后,他连怎么抱孩子都不会,更不会哄孩子。 叶孤城冷着脸,将外甥女递给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已被当了八个月大夫的决定剑客眉尾微微挑起,有些不太习惯的僵着身子、勉强抬手接过,手指却不经意触到一片濡湿——西门吹雪的眼睛募得眯起。 小姑娘肿着不曾睁开的眼皮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刚出生的小姑娘真心英勇# #嫌弃陆小凤的同时……还敢拳打宫九,脚踢孤城,尿浸西门,真有君子之风#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林朝英和王重阳不知去向,朱停邻居的小院也随之空了一整年,只是花满楼家的小姑娘出生后的满月宴上却有人带来了这两人的礼物——两块形状迥异的玉。 小龙女手心里托着这两块玉,有些迟疑的从自家闺女怀里里拎出另一块玉佩,也不知是赶巧了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叶孤城将随身的那块玉佩与小龙女的合在一起放入小姑娘的襁褓里,而婆婆和道长却也不约而同的送了玉——只是这两块玉和小姑娘怀里的两块玉佩,颜色和质地都极为相似。 花满楼摸了摸妻子的脑袋,“怎么了?” “七童,难道婆婆和道长也是我的家人么?”慢慢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玉并到一起,果真融合的没有一丝空隙——好像原本就是一体的。小龙女拉起他的手放在合起的玉石上面,花满楼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他虽然知道妻子和叶城主有一块自小佩戴的玉,却也不曾特意去触摸它的纹路,只是如今玉在手中,单论价值,放在百年前,只怕不下于十城。 来喝满月酒的也都是熟识之人,没必要太客气的招待,反而不美——夫妻两人抱着孩子站在一角,看上去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过离得近的人还是大抵能听得到二人在谈论什么的——叶孤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见到这外来的礼物只是稍稍疑惑的多瞧了两眼,却并不吃惊。 他淡淡道:“传说秦皇生前曾得和氏璧,后来这块玉璧不知所踪,直到许多年后才被叶氏族人发现……只是那个时候和氏璧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叶氏,被后人雕成两个玉佩,用作传承,另一半不知所踪——想来这另一半便是你祖师婆婆所得。” 林朝英和王重阳能死而复生,穿越到明朝,只怕就是因为这两块随身玉的功劳,甚至小龙女之所以能在小时候穿去古墓又在十七岁穿回来,极大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小佩戴的玉佩所致,不过这件事玄幻离奇,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叶孤城伸手将各自拼合的玉块扣在一起,手心里只余一个儿童巴掌大的玉璧,晶莹剔透,躺在爹爹怀里的小丫头立刻被镇住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头顶上的东西,牙花子咬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口水直流。 叶孤城微微侧目,将玉璧放在小姑娘身边,唇边似乎扬起一抹笑意:“起名了么?”他知道花家小一辈是天字辈的,只是这个字若是男儿还好,放在女儿家身上却有些太过刚硬。 “花天珠,七童说希望她一生能够元顺美满。”小龙女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叶孤城的头顶,“哥哥,你也是。” 叶孤城惊愕的微微一顿,面色有些古怪,眼中却渐渐蕴满暖意。 花满楼轻笑一声,将妻子和孩子揽进怀里——他几乎能想象的出叶城主该是多么纠结的心理……但真的很快乐,不是么。 —— 十五年后。 如果说十五年前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大侠,那一定是四条眉毛陆小凤,可若论十五年后最有名气的大侠,那一定还是陆小凤——‘有麻烦的地方就有陆小凤’,这句话已经成为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名言。 但现在,这位陆大侠扯着自己的红披风,生猛的运气轻功在树木间不断穿梭,对给自己下套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今天不光陷进了麻烦里,他还把他聪明可爱温柔漂亮的乖徒弟给丢了——就在这片可恶的白蒙蒙的雾林里!是不是宫九又来捣乱了? 不管陆小凤多么抓狂,消失的徒弟他短时间是一定找不到了——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的夏天,下一刻便到了天寒地冻的两极,花天珠穿着精致的单靴踩在雪地里,即便有内力护体,也几乎冻的没知觉了。 她本就天生体寒,每次遇到这种天气终会乖乖的窝在家中不出门的,可现在她看着四周陌生的参照物,甚至连最基本的方向都认不出了——初出江湖,爹爹可从没讲过这么诡异的情况,果然师父他老人家选的路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么,随便走走就能遇上一群蒙面人打劫,随便往林子里歇歇脚障人耳目的白雾就飘来了,随便转了几个方向就转换了季节…… 花天珠微微叹息了一声。 荒郊野外也没什么人烟,花天珠耳目皆比常人厉害些,大约能听得出不远处有脚步声,她此刻正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连少堡主,像你这样的人,只怕从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吧?——十岁时剑法便已登堂,十一岁便能与‘一刀流’掌门人太信玄机交手论剑,历三百招而不败,只怕十年后更为厉害,只是再厉害的剑,在我们面前,也合该不堪一击!”一个声音大喝道,“你既敢绞了我们太河水寇,现在也莫怪我们射瞎你的眼睛!” 花天珠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只见数十个黑衣人怀里抱着虽小巧、却一看便知是劲力极高的弓箭,发话的人是站在最左边的黑衣人,这人不曾蒙面,脸上有两三道疤痕,阴冷的眼神比这寒天雪地还要冷。 身处中间的人倒是身形儒雅,即便面对这么多人围困,握着马缰的手也不曾颤抖——他一身青衣,从身后看墨色的发丝光滑的倒像是缎子一样。 连城璧脸上尤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倘若站在这里当真是二十一岁的连城璧,定要落败而逃,可现在他不是,他是重生回来的连城璧——自从他着手退了沈家的姻婚开始,他的人生才算是真的改变了,甚至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群人莫不是还以为,他的眼睛是这么容易能取得了的? “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娶了他的性命,掏了眼睛佐酒,以慰死去兄弟们在天之灵!”另一人扬手一挥,手指竟极快的射出两箭,正取连城璧的双眼——连城璧微微眯起眼,身形不曾动,没人看得清他指尖还捏着极薄的刀片,似乎只要一甩手便可将两道箭矢穿透,只是还未发力,他神色却突然一顿。 一侧的密林中,一道蓝色的身影猛地挡在他身前,细白的食指和中指不过“钪戕”两声便恰巧夹住两只长箭——竟是个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只不过这一身衣裳虽精致却只是夏凉衫,于冬日里传出来实在古怪。 “何必要射人眼睛。”若有仇怨,大可一剑杀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是谁非也无人会管,可偏偏要那人家眼睛佐酒,这么残忍的手段直接触到了花天珠的逆鳞,小姑娘冷哼一声,身上的气势简直凌厉的不得了。 “多管闲事!”黑衣人见来的是个小姑娘,却也不放在心上,虽然对方接箭的手法实为高绝,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能有多厉害?——不待多言,数十个人便举起弓箭,瞄准了场中二人。 花天珠却也不惧,她袖中展出一截白绸,伸手将接下来的数十只箭卷到绸缎里,如果她手中是一把长剑,只怕现在还有手忙脚乱一些,但她既用了娘亲教的武功,却也不必怕这些伤到自己——场中响起数十道哀嚎,花天珠连忙将手中的箭矢扔在地上,却见原本气势十足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地上,身上隐隐有斑驳的血迹。 连城璧唇边带着几分笑意,声音却非常淡漠:“我今日废了你们武功,若日后再为恶,定斩不饶。”说罢,他已不再去看这些人,而是侧过脸来看着略显吃惊的小姑娘,眼中若有所思——他上一世从没见过这个姑娘,能有如此身手,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那些黑衣人没什么眼见,瞧不出这是个高手,但连城璧却有这个眼光。 即使没有她自己也一样能脱困,可他能不能是一回事,别人帮不帮却又是另一回事——江湖上太过黑暗和血腥,好些年没见过这样本真的姑娘,连城璧自认该领这份情义。 抬手将自己的披风兜头套在小姑娘身上,花天珠微微一愣,青色的披风上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再大冷天里的确令她温暖了许多,她抬头瞧了马上的人一眼,拢了拢开口处,忙笑着道谢。 “此处是密林,你一个人是断然走不出去的,可要我带你出去?”连城璧伸出一只手,也不管小姑娘的反应,直接将她提到马上——虽然他动作并不显得多么有礼和温柔,但他总还是与小姑娘在马上隔开了一段距离。 很显然对方一定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因为他虽文雅,却带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做陆小凤徒弟这么多年,花天珠在看人方面还是有些准头的,只是不好说话的人如今这么好说话,的确解了花天珠的燃眉之急。 “嗳?你怎么知道……”花天珠讪讪,笑了笑:“其实我只是迷路了,等出了这里,你给我指条回家的路就好。” “恩。” “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的人似乎怔了怔,过了好久才能确定一般缓缓道:“连城璧。”——连家堡少主连城璧,这是他的名字。 现下的时空,却已不是有着陆小凤的江湖,而是属于连城璧的江湖。 江湖总会风起,但依然有更多人得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 之前拿到有妹纸说让小姑娘和西门庄主在一起, 但我想了想,年龄差距有点大, 而且西门似乎曾对她娘有好感, 如果真的让小姑娘和他在一起,就有点奇怪了~ …… 写连城璧是因为一个遗憾, 因为之前想写的第一个同人就是连城璧和绾绾,只是因为没看过原著的《萧十一郎》,所以就改写最喜欢的花满楼了—— 但连城璧这样的人我也是很心水的,尤其是重生之后的连城璧, 没有了沈碧君这个婚外恋的女人,他整个人都会很完美。 于是把他配给小珠珠再好不过。 表打我Σ( ° △ °)︴ —— 其实写完花花的同人之后是想写**的, 但现在**站根!本!看不到了……不就是开了一篇同人么,直接恍如隔世了23333 我怎么老赶上这激情的时候qaq ——于是开新文只能换言情了,1v1,he,双洁,爽白金手指类型, 文文特地来求收藏,抱住小真爱们!→: 。 然后喜欢窝这个蠢作者的一定要来收一个专栏: 。 因为我是起名废,所以这是暂定名↑ 不过文案上有简介,如果被锁的文不影响出定制的话,开新文前目测会出‘桃花和宠妃’的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