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遇奇缘》 第一章 昱王府的临时花匠 转过拐角,看见对面骑马走来的几人,林星愣了一下,脚步稍稍慢了些。带路的罗老头本想催促几句,却一转身跪在了地上。 马上的唐昱吁一声勒紧了马缰,盯着林星看了两眼又转过头问罗老头,“这是罗叔找的花匠?!” 罗老头听出了唐昱嘴里责怪的意味,识趣地说,“不过是送花的,不是花匠。” “嗯,去吧。” 唐昱又瞥了一眼直愣愣立在那里的林星,一拉马缰跑远了。 罗老头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对林星说,“走吧,待会儿到了王府小心着些,王爷规矩多。” “我会的。” 林星说完继续跟着罗老头往昱王府走,心里却始终在想刚才从唐昱身上看到的那个玉佩,竟然跟她的一模一样。林星在想,这或许意味着什么。 到了昱王府后门儿,罗老头上前去敲门,林星趁着这个功夫,放下端着的两盆兰花,哈出一口热气在冻僵的双手上,又原地跳了几下才感觉身上有了一丝热度。 罗老头转身看见这样的林星,略带歉意地说了句,“天寒地冻的,委屈姑娘了。” “没关系,我是领了工钱的。” 这么一本正经的林星,使罗老头愣神的同时又不由得轻笑了下,除了婷婷郡主,他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姑娘! 昱王府的花房里有不少的兰花,但没有一朵像林星的那么白。她把手里的兰花放下,按照约定给所有的兰花都重新挪盆栽植好,便在原地搓手等着去前院的罗老头回来,好交代一声。 罗老头去了约莫两个时辰才慌慌张张地回了花房,才刚迈进门槛儿,就指着林星以外的众人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伙儿快把花盆都搬出去,照样子摆好,快着些!” 话音刚落,一众伙计一个个搬着两盆花出去了。等人都走光了,林星和罗老头同时看向角落里的几盆花。罗老头一声叹息,说,“麻烦姑娘跑一趟吧,一会儿就好,我会多给你些工钱。” 林星应了声好,搬着两盆花跟罗老头去了前院。 前头过来的众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一人两盆花的罗老头跟林星。林星放下手里的两盆花,正要站起身,长廊里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给三哥的帖子你亲自去送。” “是!” 话音一落,有脚步声越来越远,想来办事去了。 林星等声音彻底不见了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没想到眼前竟然还站了个人,那个早晨在街角遇见的人。林星盯着他的脸看了不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他腰间的玉佩,正在凝神思索什么,早已跪地的罗老头紧拉起了她的袖子。 林星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最后一个不妨被罗老头拉着往地上跪去。临跪地的那一瞬间,林星曲起了一条腿,像个将士一样单膝跪地。 唐昱看着地上行男礼的林星,从早上就有的那股审视意味更加明显了。只见他眼睛一眯,低沉着嗓音问,“罗叔把这位姑娘招进王府了?” “回王爷,才时人手不够,老奴自作主张请这位姑娘来帮忙的,这就要回后院去了。” 唐昱哼一声,“别忘了王府的规矩!”一转身直接进了书房。 这边儿,罗老头听见门响才看向身旁早就站起来的林星,然后哆嗦着身子站了起来,二话不说领着人就往后院走。 到了后院儿,罗老头拿了除去定钱的一两银子,又给了林星三两,说,“姑娘记得路吧,待会儿沿原路回去,切莫乱走,老朽事多,就送你到这儿吧!” 林星嗯了声,又还给罗老头一两银子,“说好的三两,你给多了。” “姑娘收着吧,这是赏钱。” 林星愣了下,又把钱收起来,转身去了后门,又辗转往临溪村赶。 傍晚时分,昱王府的宴会正式拉开帷幕,此时的林星才走到京城外十里不到的地方。初冬时节,夜色将近的时候温度降得特别快,林星疾走产生的那一丝温度早就消失殆尽。她在原地又跳了两下,哈出两口热气在手上,正要继续赶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差点儿撞到了她身上。 林星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一阵风过来吹起了车帘的一角,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呈现在林星的面前,于是,鬼使神差的,林星追着悄悄上了那辆马车。 车尾部分延伸出来不大的一块儿,只有一脚的宽度,林星半蹲在那里,两手紧抓着车厢才能不掉下去,可路途颠簸,又加上寒风凛冽,林星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正当她要下去时,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林星一跃而下来到车前,等着车主说话。果然,马车里传来声音,“姑娘若要乘车直说即可,何苦做这宵小之行?”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林星竟然有些后悔攀上了马车,可有另外一种感情支配着她,使她还是掀起了车帘。 马车上干净的一尘不染,连车厢底部都铺着昂贵的羊毛毯。林星看了看自己的鞋和肮脏的裙角,又看向了车主。 也许是故意刁难,车主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星打探,仿佛要将人看穿。林星见惯了这样的眼神,却依然胆怯,可越是如此,那股莫名的好奇心就越强烈,于是,脱了布靴,掀起羊毛毯的一角直接放在车板上,撩起裙摆,林星在离车主最远的位置坐下。 “姑娘去哪里?” 林星愣了下,“与公子一道。” “哦?那是要去昱王府了?” 林星又愣了下,“嗯,我有些东西落在那里。” 车主又上下打量了一遭林星,粗布衣,同色头巾,实在想不出她会有什么东西落在昱王府。 “姑娘是昱王爷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我是外雇的花匠,刚才去做活落了东西。” “花匠?” “嗯!” 车里沉默了片刻。 “姑娘不问我是什么人?” 林星也上下打量了车主一遭,锦衣华服、气宇轩昂,说起昱王爷来不闪不躲,也绝无恭敬,绝非普通富贵人家! 第二章 一场无妄之灾 “是哪位王爷?” 唐暄愣了下,心想,好聪明的女子!却没有答话。 车里安静下来,角落里炉子上的香炉冒着暖暖的香气,林星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还隐隐有种痒痒的感觉。她想搓下手脚,可又怕无礼,便稍稍挪了下身子。唐暄本来在闭目沉思,察觉到林星的动作,缓缓睁开眼,对着林星又是一番打探。 “再有一刻钟就到。” “嗯。”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但这句再熟悉不过的简单关怀却莫名其妙的悄悄撩动了林星的心扉,让她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中。 昱王府的宴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舞艺坊从边疆新来了一批姑娘,高鼻梁,大眼睛,个个热情似火,此刻正摆动着腰肢,像水草一样摇曳身姿,衬着乌涂殿淡淡的火光,说不出的柔软。 林星远远地就听见了歌舞喧嚣声,渐渐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待马车停下来的一瞬间,她急匆匆穿上鞋子,像个精灵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若不是车角留下的那星点泥巴,唐暄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梦。他静下心来,竖起耳朵听,待听见脚步声到墙角嘎然而止,嘴角扬起一抹得意,跟随身侍卫白行低语几句,便敲响了昱王府的大门。 林星在拐角处望着唐暄被迎进府中,自嘲一声,又往回走去。 乌涂殿上,唐昱见唐暄进来,远远地就起了身,行了一礼,说,“三哥怎才过来,可是梁兵去得晚了?”一边把唐暄往主座上迎。 唐暄到了主座前,却一转身坐在了下首,说,“今日你是主,我是客,咱们兄弟间无须那些繁文缛节。”却丝毫不提为何耽搁的事。 “三哥说的是。” 殿中的舞女换了一批,但还是边疆的姑娘。唐暄看着那帮人,状似无意地说道,“才来的时候半道遇见一位姑娘,也是高鼻梁,大眼睛,说是七弟的花匠,本王便捎了她一程,谁知到了门前竟一声不吭就走了,七弟府中可有此人?” 唐昱想起了林星,想起了那双透着骨气的紫色眼睛,他眼睛稍稍一眯,说,“不过是临时请来打理花草的,并非府里的人。” “哦?这么说本王是被骗了?!”唐暄佯装生气,故意拉长了尾音,“依七弟看,这种有意欺瞒皇室的小人该处什么罪?!” 唐昱不理解唐暄到底卖什么关子,眼睛又眯了下,说,“视情节而定,像三哥这种情况,判她牢狱一个月,罚金三十两足以。” “只是这样?” “三哥没有银钱损失,亦无生命忧患,只能如此。” 唐暄摆手招来侍卫,“可听清楚昱王爷的话了?” “卑职明白!” 侍卫抱拳应声,带着手下急匆匆出了昱王府。 城门早就关上了,林星无奈找了间客栈住下。住的是最低等的客房,上下很矮,林星总怕一抬头就会磕到房顶。好在窗户开得很低,勉强不觉得压抑。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张半旧的桌子,连个凳子都没有。小二点了煤油灯,可临走时带的一阵风吹灭了火苗,他也没再回头点上。 林星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好长时间才适应屋里的黑暗。值得庆幸的是外头的月亮很大,光线透过油纸糊的窗户也能带来些许亮度。林星摸索着躺到床上,强忍着裹住潮湿又有些异味的棉被,闭眼等睡。 屋外的风大了些,吹得油纸呼啦啦地响,但林星还是能听见那隐约的说话声,然后被齐刷刷越来越近的跑步声掩盖。 风声、脚步声和油纸的呼啦声交织在一起,隐隐透着几分诡异。林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咚、咚、咚。” 林星站在门后侧身贴耳问道,“谁?” “官府的,快开门!” 林星伸手拿起煤油灯的灯柄,藏在身后,开了一条门缝。 “有事吗?” 捕头身子一震,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待站定了才说,“可是林星?” “是!” “本人是衙门的捕头,暄王爷控告你欺瞒皇室,请跟我们走一趟!” “欺瞒皇室?!”林星把门打开,缓缓走了出来。“哪位皇室?” “暄王爷!”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暄王爷,又怎么欺瞒?!” “这······”捕头哑口无言。 身后的小捕快上前一步,附在捕头的耳朵上说,“大人直接带走审问就是,何苦说这些?” 若是以往,捕头定会这么做,可他想起刚才的一幕,总觉得胆怯。林星猎豹一样犀利的紫色眼睛像把锐利的刀,让他挺不起气来。 “大人?!” 捕头回过神,挺起身板向身后一挥手,“带走!”随后上前两名捕快,意图将林星拉走。 林星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若是大闹一场,深更半夜也逃不出城去,可若是不闹,就得平白接受这无妄之灾。可两者相比,林星更愿意拼死相搏。于是,她动了动手里的灯柄,正要挥出去,一道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住手!暄王爷刚才传话,这事儿是误会。”说着着人递给捕快一个包裹,“这是给这位姑娘的赔偿!”随后带着阴影里的一帮人离开了客栈。 林星接过捕头递过来的包裹,正要打开来看,意识到周围的众人,转身进了客房。外头的捕快们收起各自好奇的目光,兴味索然地也离开了客栈。 夜又平静下来,除了偶尔呼啸的风声,林星感觉不到丝毫异常,但她知道,这场闹剧绝不会就这样结束。 果然,临近天亮的时候,客房外头有人说话,“姑娘醒了吗?” 是罗老头! 林星假装被吵醒,嗡着声音回答,“刚醒,罗叔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姑娘叫老头子好找。”从老朽变成老头子,林星感觉得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 罗老头又说,“昨天姑娘栽的花好,王爷说了,想请姑娘到王府里做长工,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第三章 事情总是变幻莫测 林星想了一下不愿意的后果,估计这京城再也出不去了,于是她略微犹豫了下,说道,“我当然愿意,只是我奶奶和弟弟还在家里,我得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林星长着一副边疆人的面孔,她的奶奶和弟弟会在哪里? 罗老头又问,“敢问姑娘家在哪里?” “在临溪村。”林星说着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是被收养的孤儿。” 罗老头暗自吁了口气,又说,“姑娘家里的事不必费心,老头子会派人去说清楚的,还请姑娘快些动身,好先去拜见王爷。” 从上了唐暄的马车那一刻起,林星就预感自己会卷入一场阴谋,所以此刻,她能坦然面对。 她又盯着房顶沉默了稍许时间,拿开枕着的手臂,才慢慢起了身。夜的寒冷使她的四肢有些僵化。 林星叠好被子,仔细整理了衣裳和头发,带着唐暄赔偿的一百两金锭子,跟着罗老头又去了昱王府。 “查清楚了吗?” “清楚了爷,暄王爷昨日说的属实。” “属实?!”唐昱放下手里的茶盏,又问道。 “是的,确实是半道载了那位姑娘。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不符合暄王爷以往的作风!” 唐昱把玩了下茶盖,挥手屏退了侍卫。 罗老头刚好进来传话。 “王爷,人来了。” “叫她进来。” 罗老头出去叫林星。 这次罗老头没有下跪,林星便也还是直愣愣地站着。罗老头扭头看了一眼林星,行了个标准的跪礼,林星瞥他一眼,照着上次的样子,正要行个男礼下去,唐昱一挥手说,“免了。” 林星便起了身,站得直直的,盯着唐昱,静等他说话。 这样的林星让唐昱有些错愕,很少有人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更别提女子。可更惊愕的是罗老头,他轻咳了一声,提醒林星,林星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唐昱,直接开口问,“王爷不是说要见见我吗?” 罗老头感觉自己脑门出了汗。 唐昱眉头一皱,如此不懂规矩!于是,沉着声音问,“本王问你,你可愿意在此做长工?” 唐昱自始至终带着那股审视的意味。 林星也皱了下眉,说,“愿意。”又说,“但我得有假期。” 唐昱陷入一片迷茫,“何谓假期?” “就是忙五天休息两天,那两天就是假期。” “原来是休沐!”唐昱轻声一句,又说,“王府有规定,是做一日工,休一日沐。” “做五休二是我的条件,王爷若是不同意,找别人就是。” 唐昱不能否认,他有些生气。于是,他拿起茶盖拨了拨茶叶,假意要喝茶又放下。 “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一并说来。” “我要自由出入王府的权力。” 除去家生奴才都有这个权力,唐昱无法拒绝,便又说道,“没问题,可还有什么要求?” 林星又想了下,然后摇摇头,“暂时就这些。” “好。”唐昱看向罗老头,“带她下去学学规矩。” 林星跟着罗老头往外走,临到门口说了句,“等等。”又一急转身看向了唐昱。 唐昱听到喊声就从茶盏上抬起了头,正好撞上林星转身的那一瞬间。或许是转的太猛,林星的裙摆飞了起来,划出个圆圈又落下。还有几缕发丝调皮地跑出了头巾,贴着林星的脸颊,发尾刚好延伸到嘴角的地方。 林星伸手拨开发丝又走到原来站的地方,说,“我想先回家一趟。” 唐昱稍稍地愣了下神,回道,“府里正等着用人,先着人去通知吧。” 罗老头也这么说的,林星也答应了,于是她点点头,说,“也好。”便跟着罗老头学规矩去了。 林星学的规矩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学会自称民女,一个是学会下跪。林星没有跪下去,但她记住了那个姿势,她想过,若是情不得已,跪了又何妨?尊严与姿势无关。不过在昱王府的这五天里,她也没再遇见过唐昱,也就没有再下跪的必要。 第六天一早,林星收拾了东西带着那一百两金锭子便往临溪村赶,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长生跟阿婆了。 唐昱赏玩着廊下的那盆兰花,问,“可有什么情况?” “这几天还没有。”梁冰回答。 “继续盯着。” “是。”梁冰紧跟着离开了昱王府。 唐昱又独自赏玩着兰花,看着它们小小的花映着晨光显得越发的白,他忽然间想起了那天的林星,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滑过瓷白的脸颊,拨开了那屡令人意乱神迷的发丝。 唐昱不自觉地上弯了嘴角,随后猛一清醒,皱着眉头使出一掌力把花盆震得粉碎。 唐依婷被噼啪的摔裂声震得一个激灵愣在了原地,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要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唐依婷回过神,小心翼翼地进了客堂。 “怎么,害怕了?”唐昱问着把手边侍女刚送来的茶递给了唐依婷。 唐依婷看着手边的那杯茶,一如往常地笑开了花,昱哥哥还是如此的温文尔雅,心细如发,于是脸一扬,说道,“我才不怕呢!”端起茶喝了一口。 “今天过来可是又有了什么幺蛾子?” “昱哥哥又编排我!”唐依婷放下茶杯,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又说,“我今天来是有大事要跟你商量。” “哦?你还有什么大事?!” 唐依婷这下哼得更大声了,“本郡主怎么就不能有大事了?本郡主今天就非要做件大事不可。”说着昂首挺胸地站了起来。 唐昱换了个坐姿,又问,“是何大事?说来听听。” “吭”,唐依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听说百花街有个脂粉铺子要转售,只要两千两银子。” “是有这事,然后呢?” “我打算买了,改成个茶楼,昱哥哥说怎么样?” “王叔同意你这么做?” 唐依婷神神秘秘地靠近唐昱,奏着他的桌子撑起一只手托着腮,用小女生才有的撒娇口吻说,“所以要请昱哥哥帮忙啊,以你的名义买,我来经营,我再分你三分利钱,如何?” 第四章 乘暄王府的马车回家 唐昱拿手指磨蹭着桌子,半晌道,“不是不可,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整日抛头露面的总归不合适,不如让梁冰帮你打理,你坐等收钱如何?” “那还有什么趣?!”唐依婷不依了,“我要自己打理,昱哥哥只管说愿不愿意?” 唐昱看着唐依婷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像以往一样,再次妥协了,“好,就依了你!不过本王得事先跟王叔打个招呼。” “谢谢昱哥哥,父王最听你的话了,只要你去说情,他肯定同意!”唐依婷拉着唐昱的袖子说道。 唐昱摆出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微微笑了下,看不出欣喜还是无奈。 唐依婷走后不久,梁冰的手下急匆匆又回了昱王府。 “爷,有情况。” “什么情况?” “林姑娘一出城就上了一辆马车,卑职跟了一路,发现马车里正是暄王爷。” “他们去了何处?” “临溪村。” “备马,去临溪村!”唐昱哐当一声放下茶盏,说着话径直而起。 晌午时分,唐暄的马车到了临溪村,林星从角落里起了身,说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明日本王还从此处过,姑娘可要同乘?” 林星在马车旁顿了下,依然头也没回,“不必了,多谢暄王爷!”然后小跑着进了村子。 这会儿稍稍刮起了风,干冷干冷的,又正值晌午,原本在村头晒太阳的村民们都纷纷回了家里。林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原本匆匆的脚步,因为想心事又慢了下来。 “吃早饭了吗?”刚才上车时暄王爷这样问林星,那语气好像是问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林星想起十岁那年,亚瑟来到德·图卢兹-罗特列克家族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吃过早饭了吗,索菲娅?”那个时候,他的眼睛比以后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林星望着那样一双眼睛,忘了说话,一忘就是三年。 就在刚才,林星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睛,炙热的,专注的,让人窒息的。她把脸扭过去,躲开唐暄的目光,低低回了句,“吃过了。” “你撒谎!” 林星顺了顺衣领,没再说话。 唐暄拿出预先备着的糕点,递给林星,“吃点儿吧,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林星也不扭捏,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那天的事是本王的错,本王向你赔罪!” 林星吃完手里的糕点,拿手指蹭了蹭并未粘上什么的嘴角,小心翼翼地看向唐暄,说,“没关系,我拿到了赔偿金。” 唐暄的嘴角有点儿崩裂的倾向,林星不是因为害怕不去计较,而是真的不计较,唐暄甚至开始怀疑林星是否将计就计故意去拿这笔赔偿金。可又仔细一想,给赔偿金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想法,林星丝毫不能左右。这么想着,唐暄忍不住裂开了嘴角,竟然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笑脸。 “那天你上了本王的车,说要去昱王府,为何到了门口又转身离去?” “我突然间想起来那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说不定被人扔了,就直接走了。” 如果认为林星是个天性古怪的人,那么她的话倒也合情合理,但唐暄不信。可他暂且只能认为林星攀上马车又下去又上来又一走了之只是在反复思考她落下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得去拿。有些事情说得越透反而越不容易得到真相。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林星突然问,唐暄对她的情况好像特别了解。 “不把你调查清楚那天怎么知道你是否有罪?” 林星没再说话。唐暄有什么目的她暂且不明白,但一定是跟唐昱有关,这林星很清楚。上史学课的时候她曾经听说过清王朝九子夺帝的故事,想必这也差不了。唯一让林星担忧的是,她到底会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们怀揣着各自的目的,把命运的齿轮一步步向前推进,没人知道会发出什么声音。 马车不急不慢地往前走着,林星掀起车帘往外望去。日头越来越高光线也越来越短,越来越刺眼。林星眯了下眼又挣开,那抹紫色幽暗了一瞬间又变得越发锃亮。 唐暄把一切收在眼底,也微微眯了下眼。 “听说你在昱王府做长工?” 林星收回目光,放下了车帘子。 “嗯。” “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暄王府找本王,就当是对你上次事件的补偿。” “嗯,好。” 但唐暄知道,林星不会去,最起码不叫不会。 沉默占了乘车的大多数时间。在这些时间里,林星要么看向窗外,要么端坐在角落里,明明很安静,可唐暄却觉得车里多了个很重要的东西,怎么都不能忽视。他放下手里若有似无的书,干脆闭上了眼睛,结果又差点儿让林星不辞而别。 马车继续向南走了一刻钟左右,绕着进了一座深山。半山腰上有个小院,三面临空而建,几间茅草房不大,但都干净利落,收拾得一尘不染。 唐暄下了马车,没进屋里,在小院里一棵榆树下坐了下来。虽说是晌午,但毕竟是冬日,石头凳子还是让人觉得凉意嗖嗖。唐暄坐了有一会儿了,屋里的老人才踱步而出。 唐暄赶紧起身相迎。 “师父睡得可好?” “还好。”老人说着拿出预备的软垫子递给唐暄,“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不曾,只是多日未见师父,特来看望。” 老人点点头。 唐暄又问,“师娘可还好?” “你师娘又出去闯荡了。”老人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哦,这次又去了何处?” “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为师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 “师娘还是老性子。” “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师娘才是真性情!”唐暄附和道,“对了,师父,今日恐怕要在此叨扰您一晚,还望师父收留!” 老人伸出一只手,隔空虚点着唐暄,“说实话了吧?你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唐暄像个孩子一样轻笑了声,说,“还是师父了解徒儿。”便留在了山上。 第五章 一蹶不振的刘老伯 篱笆小院儿越来越近,林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推门而进的一瞬间,林星扭头看了一眼,尽管她刻意不去理会,但那股如影随形的视线却怎么都无法忽视。果然,在不远处的树后,有一抹不一样的颜色露在外头。 树后的梁冰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悄悄把它拢紧了些,又蜷了下身子,想尽可能地缩小存在感,不过为时已晚。 林星若无其事地进了院子,刚关好篱笆栅栏,屋里听见声响的阿婆跟长生已经迎了出来。 “星儿姐姐可回来了!”长生喊着扑进了林星的怀里。 林星抱起长生,有意遮住他的脸,迎着阿婆又回了屋里。 “阿婆快进屋去,外面冷!” “好,好!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三人进了屋里,林星赶紧把门关好,可又一想,这么做也尽是多余,只怕阿婆和长生早就被人查得一清二楚。林星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她不想把阿婆和长生也卷进这场阴谋里。 “快过来,丫头,过来吃饭!” 林星回过神,在小桌子旁坐下。桌子上只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腌萝卜,几个地瓜,还有几片风干的牛肉,这很丰盛,林星知道。 她解下身上的包袱,正要拿出金锭子,却又一转身把包袱放远了。这些钱的来处她没办法坦然相告,一时间又想不出好的理由。 林星重新坐下,加了块白菜放进嘴里。 “阿婆跟长生怎么不吃?” “我们吃过了!” 林星又看了一眼这一桌子的食物,只有盛地瓜的盘子像是少了两个小地瓜。她眼角有些湿润。 时间静止了稍许,林星放下了筷子,把怀里的三两银子拿了出来。 “对了阿婆,这是上次我做工挣的钱,您拿着,明天咱们去买些好吃的。” 阿婆把钱又塞给了林星。 “丫头拿着用吧,出门在外没个钱怎么行,你上次给的钱还有,家里也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林星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一桌菜。唯一体面的只怕就是那几片牛肉了,还是一个月前从胡子手里买来的,现在的数量跟买的时候差不多少。 见林星一直盯着那几片牛肉看,阿婆说,“阿婆年纪大了,嚼不动那牛肉,长生也不爱吃。” 这牛肉刚买的时候特别烂,根本就不用怎么嚼,林星就是冲着这个当初才买了这么几块,没想到愣是被放成了牛肉干。 一切不言而喻,林星不再说话。她又添了两副碗筷,拽着长生和阿婆围着饭桌坐下。 “阿婆和长生要一起吃,否则我就不吃了!” 也许是那几两银子的功效,阿婆也不再拒绝,陪着林星吃完了午饭。 收拾妥当后,阿婆跟长生去了别处睡觉,林星就坐在厨房里一直坐着的位置,闭着眼睛,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那个躲在树后的人一定还在某处盯着自己。 同样的,梁冰也在房顶上,仔细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足足有一个时辰,屋里屋外没有任何响动。梁冰不再坚守,飞身一跃,转眼间到了村头。 “爷,没听到林姑娘说什么重要的话。” “嗯。”就是林星真跟唐暄有什么秘密,估计也不会告诉这个老人跟小孩,“老三呢?” “去了南边儿的山上。” “这么说是去了玄机老人那儿?” “该是。” “那些钱呢?” 梁冰愣了下,“什么钱?”话一出口又想了起来,“这个卑职马上去查!” “等等。”唐昱叫住了梁冰,“这个不着急,先派人去盯着。” “是。”梁冰应声后又问,“那咱们下一步做什么,爷?” “去县丞那儿看看,”唐昱说着转身上了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用着他的时候了!” 马蹄声越来越远,林星直等到消失不见才从树后走出来。她真没想到唐昱也会到这里来,他是来找唐暄的还是找自己的? 一切好像只是开始,林星要弄懂的事情太多了。 急不得,林星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林星去了村东头刘老汉那里。 刘老汉年轻的时候专做布匹生意,听说做的很有起色,十里八乡的没有不知道的。不过后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尽了家财,妻子儿子全没了。后来辗转到了临溪村,便在这里落了户。 也许是当年的事情不能释怀,刘老汉自此一蹶不振,每日总要喝上几盏酒,常常醉倒了睡在外头。林星来这里半年不到,就在阿婆门口见了他不下十次。因此,村里头给刘老汉起了个绰号,叫刘醉鬼。 刘醉鬼虽然是醉鬼,但生意人的头脑还在。他在村东头开了个畜牧场,养了几匹马,几头牛在那里,还请人做了几辆马车、牛车。村里头有点儿钱的人要去镇上会雇一辆马车来用,没钱的也会雇辆牛车,或者请刘老汉代买些东西。 这刘醉鬼若是不醉,依然能看出富贵人家的姿态,言谈举止颇有礼数,为人也仗义,渐渐地周围的村子也会有人来雇他的车。虽说不能跟以往相提并论,但在临溪村这个小地方,刘老汉依然是富人。 但不知为何,林星总觉得他不简单。他醒着的时候太清醒,清醒得让人不敢相信他会去买醉。 “刘伯今日的生意可好?” “星儿姑娘回来啦!”刘老汉放下手里拾掇牲口的家伙,又洗了手才把林星让到桌子旁坐下,“快坐下,老伯有事问你。” “何事?”林星接过刘老汉递过来的茶。 “你找到家了吗?” 林星摇摇头,“还没有。” “以前的事也没想起来?” 林星又摇摇头。 “别着急,”刘老汉叹了口气,又说,“总会想起来的。” 林星假意苦涩一笑,“嗯。”又说,“今天我来是想租您一匹马,到镇上走一趟。” “不要马车吗?” “不了,买些粗布做衣服,不买什么重物,赶着马车反而不方便。” “那好,你在这儿等着,老伯去给你牵匹好马过来。” “嗯。” 第六章 暴露了棕色的头发 刘老汉牵过来一匹黑马,林星接过缰绳,顺了顺马脖子上的鬃毛,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刘老汉,“给您定钱。” “使不得使不得,”刘老汉推拒了,“邻里邻居的,哪用的了这么多?!” “拿着吧,这是规矩,只是定钱而已。” “那好。”刘老汉说着把钱收进了放定钱的那个袋子里,“路上小心!” “嗯。” 林星出了院子一跃上了马。 刘老汉目送林星离开,心里无端多了个石头,林星这个意外带来了太多的异数。他想着想着,悄悄捏紧了拳头,若是不可留决不能留! 马上的林星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此刻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如果不出意外,身后一定跟着什么人。 很可惜,林星没听到任何声音。从梁冰飞跃而起转眼到了村头的那一刻起,林星就知道自己与这里的人存在多大的差异。唐昱走路没有声音,唐暄仅靠耳力就能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们拥有诡异的体格,会轻而易举地克服地心引力,在万千障碍中找到独独对自己有利的那一种信号。这一点林星暂时做不到,也许费尽一生都做不到。但林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不能硬斗还能智取,无论如何,她得保证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时刻安全。 想着这些,林星叹口气下了马,心无旁骛地牵着马逛起集市来。 不远处有家衣料铺子,附近的村子里很多人家都从那儿买料子,阿婆家也不例外。林星把马拴在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上,踱步进了屋里。 “老板娘,给我来匹粗布,要厚实保暖的。”林星说着放了二两银子在柜台上。 二两银子不多,但用来买一匹粗布就显得格外阔气,老板娘的眼睛都发绿了。“好的好的,姑娘稍等啊,我们这里新进了些布,厚实暖和包您满意!” “嗯。” 老板娘进去拿布,林星坐在外头等,无聊便打量起这家小店儿来。 对面墙上挂了些粗布成衣,样子很普通,一看就是给平民百姓家穿的衣裳,但颜色很鲜活,有浅粉色还有浅蓝色,很有少女心。 林星想着自己如今是在昱王府做工,怎么着也得顾及王府的体面,总是这么两件蓝布衣裳来回换不太妥当,于是起身拿了粉色的那件衣裳在身上比划。 老板娘见林星有意多买,急匆匆放下手里的布,拉着林星就往试衣间走。 “姑娘要么人长得漂亮呢,就是有眼光,这件衣裳你穿绝对好看,快去试试!” 林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连人带衣服已经进了试衣间。无奈叹了口气,林星慢条斯理换了衣裳。正要出去,一想自己还系了个蓝色的头巾,跟这件衣服不相配,便伸手解了下来,散着头发出了试衣间。 老板娘本来还在拨着算盘,扭头的一瞬间直接愣在了那里,那摸样跟第一次见林星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老天啊!姑娘长一双紫色的眼睛也就罢了,这头发居然是棕色的,还弯弯曲曲的!”老板娘说着伸手摸了下林星的脸,“姑娘是真人吗?” 林星拿手背蹭了下被老板娘摸过的脸颊,闪身站得远了些,说,“我当然是真人!” 这句话声音可不小,惊动了店门口路过的人。 那人转脸看了一眼竟硬生生忘了前行。一个姑娘,有着一头像海浪一样的棕色头发,迎着太阳竟然微微泛着红光。她还有一双像紫宝石一样的眼睛,白瓷一样的皮肤,穿了件粉色的衣裳。 这些色彩交织在一起不得不让人怀疑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这一定不是真人,”西林殇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林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转身又进了试衣间,换回了原来的那身衣裳。 “那个幻影不见了,”西林殇叹了口气,又苦恼自己为何叹气,于是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林星付了钱,又管老板娘多要了一块儿同色的布做头巾,拿着成衣和那匹布离开了小店儿。 她把布和衣裳拴在马脖子上,解开缰绳,正要上马,一个女人疯跑过来,夺夺了马骑上就走,刚绑好的衣料布匹散了一地。 林星把东西捡起来,正要追上去,不远处来了一群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追着刚才那个女人横穿市集,把街上搞得乌烟瘴气。 林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跃起身冲最后那人的脖子上劈了一掌,人从马上掉下来。 林星把他放到角落里躺好,夺了他的马从另一条街上追那个女人去了。那是她租来的马,绝对不能丢! 抢了林星马的女人年纪不小了,但身手颇为利落。骑马前行的同时还能反身向身后的人射上一箭。 林星直到出了镇上才赶在那帮人前头追上那个女人,却一不小心差点儿中了一箭。为了躲避这一箭,林星跟身后的一帮人又落了一截。 如此反反复复,一帮人直到了松阳县城还在你追我赶。林星为了尽快结束这无谓的追赶,挥起马鞭揪了一截子粗壮的树枝在地上,挡住了后面人的路。 前面的女人听见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马鞭子像条蛇一样卷到了树上,只见林星手臂稍稍一用力,树枝咔嚓一声落到了地上,林星骑着马飞跃而过,后面的人却怂了,一个个停在了那里。 “好样的!”女人大声喊道。 林星骑马到她身前,“咱们换下马!” 女人眼珠子一转,没理会林星,挥起马鞭又走了。 林星奋起直追。 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前头的女人率先驻了马,林星在后面赶紧勒住了马缰。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马还给我?” “姑娘身手不错!”女人就是不提马的事,又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 虽说她的身手不错,但到底有什么本事林星也不清楚。再者,林星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她直言拒绝,“没有。” 第七章 巧认了个师父 “你这个女娃娃,你可知道我是谁?大兴国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给我做徒弟你知道吗?!” 女人显得有些愤怒,林星不禁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要想做我的师父没有点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本事才是真本事?” 林星又想起来梁冰飞檐走壁,凌风而行的功夫。 “这样吧,如果你能一口气飞到前面那个山头上我就给你做徒弟,怎样?” 女人瞥了一眼那个山头的高度和距离,二话不说,只见她踩了一下马背,提起一口气便翻了个半里地远的跟头,中间在树梢上借把力又能飞个半里地,不过眨眼间就到了林星说的那个山头,又一眨眼间稳坐回了马上。 “怎么样?老婆子这本事如何?” 林星愣愣地点点头,摸样有些痴傻,老婆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女娃娃!哈哈哈哈哈······” 林星显得有些尴尬,她发愣只是没想到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你叫什么名字?” “林星,双木林,天上的星星的星。” “天上的星星?好名字!叫声师父来听听!” “师父!” “好好好!乖徒儿!”老婆子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林星等她平复下来,才开口问,“师父如此厉害,为何抢我的马?何不直接飞走?” “你过来。”老婆子招手叫林星。 林星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马头好让马不动。 “师父想说什么?” 老婆子附在林星耳朵边儿上,小声说,“因为师父受了伤,不能动内力,刚才师父为了你动了内力,师父如今有些······” 老婆子话没说完,在林星耳朵边上喷出一口血。 “噗!” “您没事吧?” “快送我回青盲山!” 老婆子说完晕了过去。 林星一跃上了老婆子的马,险险刚把人扶住。这时,身后那帮人又追了过来。多了个人也跑不快,林星只好等在原地,实在不行只能恶斗一场。 那帮人来到跟前,冲林星嚷道,“快把人交出来,否则有你好看!” “你们······”林星的话还没出口,远处飞来一个不明物体,把带头嚷叫的那人打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谁?!出来!”有人又嚷道。 又从远处飞出来一个不明物体,把嚷叫的人打落了马。 林星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菩提珠子,那是梁冰佩剑上的东西。 唐昱来了! 林星坐在马上,不再想出手,越早揭露底牌就越危险。 那帮人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敢再叫嚣一句,个个下了马,握着手里的兵器呈防范姿势。 许久,没有动静,又有人叫嚣起来,“谁?有本事出来!” 还是没有人出现。 那些人见此,大着胆子一步步靠近林星。 林星怎么会坐以待毙。她向身后挥了一马鞭子,吓退了众人,便策马向前跑去。 唐昱跟梁冰两人就在山道拐角处。 等林星过来后,梁冰又扔出去几个菩提珠子,身后的一帮人纷纷倒地不起。 “他们都死了?”林星问。 “没有,被点了穴道而已,半个时辰后就醒。”梁冰回答。 林星放下心,看向唐昱,微微一俯首,“参见王爷!”却并未下马。 唐昱拿眼角瞥了一眼林星,冷声问,“这是何人?” 老婆子向下趴着搭在马背上,唐昱看不见她的脸。 “是我救下的一个老婆子。”林星说。 “哼,”唐昱冷哼一声,“虽说你只是外雇的长工,但毕竟是给昱王府做工,本王不希望你给王府带来麻烦!” “民女知道,民女把这人送回家就回京城。” 唐昱不再说话,驾马继续赶路。 “王爷可知道青盲山怎么走?” 唐昱又停了下来,踱步到林星身旁。 “你要去青盲山?” “嗯。”林星点点头。 唐昱又仔细看了一眼马上趴着的女人。 黑发里隐隐藏着一缕青发——青丝婆婆。 “你救了她?”唐昱又问。 “嗯。” 林星觉得奇怪,唐昱又开始审视自己。 “青盲山梁冰知道,你让他把人送回去吧。” “这······”林星不知道怎么拒绝,这可是她刚认的师父。 “怎么?不放心?” “不是!”林星赶紧说,“只是民女答应了这位婆婆要送她回去,不好意思转手托他人帮忙,还望王爷体谅。” 唐昱不再坚持,“往前直走,最近的一座山就是青盲山。” “嗯,多谢王爷。” 唐昱没有再说话,林星也不计较,打马向前,转眼就消失不见。 “你可知错?!” “卑职知错,请王爷责罚!”梁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若不手快,这次定能知晓她的身手!” “请王爷责罚!”梁冰又说了一次。 “你起来吧,若要再犯,决不轻饶!” “谢王爷!”梁冰起了身。 半晌后,见唐昱沉着脸没有动静,梁冰小心翼翼地问道,“爷,咱接下来去哪儿?” “让人盯紧老三,还有这个林星,本王先回府。” “是。”梁冰转身也走了。 唐昱回到林星刚才待过的地方,盯着地上的一滩血瞧了很久。血呈黑青色,会悄悄渗进土里。 浸沙毒! 唐昱斜挑着嘴角,有意思! 到了青盲山,沿着小道一路到了山里,在半山腰上见到一个小院儿。林星停在小院儿门口,喊道,“有人吗?” “谁啊?” 玄机老人从屋里出来,看了林星一眼,飞奔至马前。 “老婆子?老婆子?!” 林星下了马,把青丝婆婆抱了下来。 “她好像中了毒。”林星说着把人抱进屋里,放到床上躺好。 玄机老人伸手把脉。 良久,林星问,“怎么样?” 玄机老人没有说话,从一旁的锦盒里取出银针,在青丝婆婆的头和脚上分别扎了几针,青丝婆婆倒吸一口气,醒了过来,玄机老人又一一拔出银针。 “老婆子?老婆子?” “老头子?我徒弟······”老婆子伸手指着林星。 “是我,你怎么样?谁给你下的毒?” 第八章 请西林殇吃饭 青丝婆婆没有答话,头一歪也不知晕了还是睡了还是死了。 林星焦急地问,“她怎么样?” 玄机老人帮青丝婆婆掖好被子,把林星请到别处坐下,才说,“老婆子中了毒,敢问姑娘是谁?在何处遇见的老婆子。” “在集市上,婆婆抢了我的马······” 林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带着歉意道,“很抱歉,是我让婆婆展示本领,婆婆才毒发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玄机老人摆摆手,“不碍姑娘的事,老婆子迟早得毒发,还得多谢姑娘把人送回来。” “那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你师父睡过去了,暂时不用担心。只是她中了浸沙毒,若不赶紧解毒,活不出这个月!” “这毒怎么解?” “取青茶花的花汁喝下即可。” “哪里有青茶花?” “南边的普罗城有,昱王府也有。” 又是唐昱,林星忍不住皱了眉头。玄机老人以为林星知道青茶花难以得手,于是安慰说道,“你师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林星扯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个笑意,说,“我目前在昱王府做长工,可以去求求昱王爷,说不定能拿到手。”林星说着又问,“那个普罗城呢?会不会比从昱王府拿容易些?” 玄机老人摇摇头,“普罗城路途遥远,又轻易不见外人,不容易啊。” “那我即刻回昱王府,无论如何也得拿到。” 林星说着起了身。 玄机老人把她送到门口,又说,“凡事自有天定,切莫勉强!” 林星点点头却不以为然,一朵花救一条命,这不能由天定! 晌午过后,林星到了镇上的市集,在那个衣料铺子前下了马。 “你回来啦?!”趁着林星系缰绳的功夫,西林殇兴冲冲地上前问。 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话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又吓了一跳。她动动嘴角,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嗨!” 西林殇傻笑着,不说话。 “你有什么事?”林星又问。 西林殇把手里的衣裳和布匹举到林星眼前。 “你的东西。” 林星微微笑了下,“我正要去找呢,谢谢你!” 西林殇这下傻的更厉害了。 林星在他眼前挥挥手,“你还好吗?” 西林殇还在傻笑,没有回答。直到林星绑好东西又上了马,西林殇才回过神来。 “哎,你要去哪儿?” “回家去啊。” “我跟你去!” “你跟我去?”林星觉得有些奇怪,“你跟我回家做什么?” 西林殇眼珠子一转,说,“我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天,快饿死了,我跟你回去吃饭。” 他这么一说林星也觉得饿了。她左右看了一眼,指着前面的一家小面馆儿说,“我请你吃面吧,我家有些远。” “好、好啊。”西林殇看也不看那面馆一眼,连连点头。 林星又把马拴好,带着西林殇进了那个面馆。 坐下后,林星才意识到不妥。她的穿着自然适合进这样的面馆,可对面穿白衣裳的那位跟这小店儿明显不是一个格调。 趁着小二还没来,林星支支吾吾地说,“如果你觉得这儿不好,咱们可以换家店。” 西林殇只顾着看林星,哪里注意到这面馆怎么样,只见他连连点头,不住嘴地说,“好好,很好!” 林星尴尬一笑,拿出随身的手绢递给西林殇,“你拿这个垫着板凳,省的脏了衣服。” 这手绢是丝质的,是林星身上最好的料子了。 西林殇接过手绢,在手里反复摩挲,哪里舍得去垫凳子,可也舍不得还给林星,最后干脆塞进了袖子里。 “你收起来做什么?”林星问。 “这手绢垫凳子可惜了,刚好我的手绢丢了,这个给我用好了!” 林星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心想不过是块擦东西的布,送人便送人了,也没再说话,倒了口茶喝。 “两位客官,吃点儿什么?”小二问话的同时,眼珠子不住地在林星跟西林殇之间徘徊。如今的世道越来越怪了,有人眉间自带朱砂痣,有人是紫色的眼睛。 “来两碗面,再来一盘辣白菜。”林星说,又问西林殇,“可以吗?” “嗯。”西林殇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林星看了一下上面的数额,一百两。 “说好了我请,你这是做什么?”林星问。 “小爷吃饭,怎么能让女人掏钱?!” 林星错愕了足足三秒钟,然后又轻笑了下,对西林殇说,“你这个只怕他们找不开。” “小店儿本小利薄,确实找不开。”小二说着,一脸的不安。 “不用找了,快去吧!”西林殇把钱塞到小二手里。 林星把钱拿回来,又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小二,“去吧。” “哎。”小二如释重负的应声道,拿着钱闪身离开。 林星把钱又推给西林殇,“收好你的钱,它不是这么花的。这小二一看就是老实人,也不敢平白无故多收你这么多钱。” “那你拿着吧!”西林殇又把钱推给林星。 “我为何要拿你的钱?”林星又把钱推给西林殇,“这是你的,吃完这顿饭你怎么花都可以,但我不会要。” “为什么?”西林殇貌似有些受伤,“如花似玉”的小脸儿上满是委屈。 林星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是罪大恶极的恶人。 “拿着吧,不为什么,因为它是你的,嗯?”林星像哄孩子一样跟对西林殇说。 西林殇哭丧着脸把钱收了起来。 饭菜端了上来,林星夹了筷面进嘴里,西林殇却直勾勾地盯着面,像是研究新出土的文物。 “要是不想吃就别吃了,咱们去别处。”林星说。 “不,你能吃我就能吃。”西林殇也夹了筷面进嘴里,嚼了两下扭曲着一张脸咕咚一声便进了肚。 林星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跟对面的人一样,吃不惯粗茶淡饭,穿不惯粗布衣裳,话说不流利,连筷子都不怎么会用,如今不也挺好的。于是,林星悄悄撇了下嘴角,没说任何话。 第九章 跟婷婷郡主行礼 饭后,两人出了面馆,林星说,“今天谢谢你,饭也吃过了,我要走了。” “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西林殇挡住林星的路。 “我叫林星,双木林,天上的星星的星。” “林星。”西林殇低头默默念了一遍。 林星趁着他默念的功夫快步离开,转眼间已经上了马。 走了大概半里地,不知为何,林星突然间想回头看一眼。 她真的回了头。 她还能看见那个少年,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像极了戏里的粉面小生,还有那眉间一点的朱砂痣,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林星看见他在挥手,好像还说了什么。 林星又微微笑了下,等马儿慢慢地转够一个圈儿才又打马前行。 林星明白了,这个少年喜欢自己! 真是小孩子,林星想。 到了临溪村,林星把马还给刘老汉,除去定钱的那一两银子林星也没要回来,她委托刘老汉明日给阿婆买些米面肉菜回来,刘老汉爽快地答应了。 林星又把粗布交给阿婆,交代了些注意安全,吃好穿好莫疼惜钱之类的话,换了件衣裳背着金锭子又去了昱王府。 徒步而行,时不时地搭乘北去的马车,在城门要关之际,林星进了京。 又走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林星终于到了昱王府在的那条街。 还是在那个拐角,林星又遇见了唐昱。她挪挪步立在街角,微微低着头,无论从哪个角度,一个成年人都看不到她的正脸。 很标准的仆礼,唐昱这样想。可他总觉得不对,有些东西不该是这样。 “抬起头来。” 唐昱的话里带着怒气,林星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头抬起来的时候,林星微蹙着眉角,眼里也有了稍稍的怒气。 “王爷有何吩咐?” 就是这个熟悉的眼神,唐昱觉得舒服多了,神色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这么一放松唐昱又发现了不对。 林星换了衣裳。 还是粗布衣,但有了颜色,是少女常穿的粉色。 穿着这件衣裳的林星看着比平时还要白一些,脸颊上却似乎也染上了粉色。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她是故意的! 唐昱抛开脑中的一系列想法,原本还平和的神色又变得一脸冰霜。 “快些回府,别耽误明日做工!” 唐昱气冲冲说完快马离去。 林星盯着他的背影,默念了一句有病,哗啦一转身,向后门走去。 第二天一早,林星早早地忙完花房的事,端着两盆花去了唐昱的长亭居。林星打听过了,唐昱只要不外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里。 只是今日不巧,唐昱一大早就出去了,新来的伙计告诉林星。 林星叹口气,把花盆放下,拿出随身带的剪刀,一边修剪花枝,一边等着唐昱回来。 所谓花枝,不过是还光秃秃的梅枝。林星为了打发时间,剪得格外慢条斯理,还会时不时地扒着枝头看一眼,好像在看枝条上有没有早发的花骨朵。事实上,枝条上除了植物该有的纹络一无所有。 唐依婷蹦蹦跳跳进来的时候林星正扒着树枝狠命的瞧。从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见林星展露无遗的侧脸。不知为何,唐依婷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你是谁?在昱哥哥的院子里做什么?” 林星扭头看过去,唐依婷的怒火更胜了,她讨厌那双紫色的大眼睛,还有她身上的粉色衣裳! “我为你话呢?你哑巴了?!” 唐依婷怒问,一边向林星走近。 “我是新来的花匠,在这儿修剪花枝。” 林星的话无可挑剔,唐依婷说不出话来,可她心里那股怒气不发泄出去决不罢休。于是,盯着直愣愣站着的林星,唐依婷又说,“我是康定王府的婷婷郡主!” “啊?”林星愣了一下,一动不动,然后说,“嗯。” “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不会行礼吗?”唐依婷终于抓住了把柄,声音大得仿佛整个昱王府都能看见。 可林星还在发愣,或者说她在等。 门口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林星想,他或许会突然站出来,像上次那样说,“免了!”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林星自嘲一声,轻声跪了下去,“参见郡主!” “这才像话!”唐依婷说完迈脚进了屋里,远远地又说,“罚你跪半个时辰!” 林星没有说话,保持着跪下去的姿势,一直低着头。有人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停留了一下又走开,却没有叫她起来。 林星终于明白,唐昱的仁慈具有局限性,他永远会向着对他有利的那方走。也许要青茶花的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林星想。 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林星听不清楚,但若是唐暄,一定会听的明明白白,林星突然想起了唐暄,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唐暄了,其实才过了两天而已。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时不时地还有笑声传出来。 “昱哥哥真是太坏了,哈哈哈······” 唐依婷笑的简直直不起腰来。 “不过是让人往水缸里滴了几滴霸王花的花汁罢了。” “哈哈哈,”唐依婷还在大笑,“他们的茶要臭了!” 唐昱微微笑了下,端起茶要喝,可一想到日生茶楼那有臭味的茶又把茶盏放了回去。 “真该往他们的井里也滴几滴!”唐依婷大笑着又说。 “哎,凡事不可太过,他不过是抢在咱们前头把茶楼入手了而已,小打小闹出出气即可,切不可无端生事,失了身份,丢了皇家脸面!”唐昱一脸严肃的说。 唐依婷也不笑了,伸手拉着唐昱的袖子,“我知道,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唐昱还没说话,唐依婷又说,“外面那女的是新来的花匠?” “嗯。” “昱哥哥怎么请个边疆女子过来,还长了一双紫色的眼睛,我可听人说过,南边儿有个小国,把紫色视为不祥的颜色。”唐依婷说着大叫起来,“别真是从那个小国过来的吧?!” 第十章 跟唐昱求茶青花 唐依婷这么一说,唐昱也有点儿迷惑,林星差不多半年前到了临溪村,之后一直在那儿生活,之前的事却一点儿都查不出来,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但这些都不是唐依婷该知道的。于是,唐昱说,“她是边疆人,前不久边疆****失了双亲,逃到临溪村被一户人家收养了。她手艺不错,便请了她。” 唐依婷还是嘟着嘴,说,“可我觉得又不太像边疆人。皮肤更白些,也没有那股野蛮劲儿。” 唐依婷越说越小声。 “总有些个别的,不会人人都一样。”唐昱说,“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去叫她起来吧,别失了你郡主的风度。” “哼,”唐依婷还是不太高兴,“去就去。” 门外,林星直跪到双腿发麻。 “你起来吧。”唐依婷冲着林星喊道。 林星慢慢地起了身,又对着唐依婷行了个蹲礼下去,“谢郡主。”然后拿着工具出了长亭居。 或许该换个时机,林星想。 林星在王府里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儿,紧挨着花房。这院子原本是给府里的一位老花匠用的。老花匠西去后就一直空着。 按说林星不过是一个长工,自然不该享受独院的待遇。可这院子空着还得时不时的派人打理,要是住了人反而省去了许多的功夫。再者,为了方便林星做工,这院子便给了林星住。 林星很庆幸这个安排。 只要是没事做林星就把自己关在这个院子里。要么回忆往事,要么想想如今的境地。越想就越觉得21世纪是个抗拒又渴望的梦,许多事明明刻骨铭心却常常让人觉得微不足道,她与那个世界,那些人之间因为这个难以逾越的时空差异变得越来越遥远,所有的不甘与不幸都变得不值一提。 林星也分不清是好是坏了。 炭火烧得正旺,火苗像吐信的红蛇,眨眼间水便咕嘟咕嘟的响了起来,险些顶去壶盖。 林星垫着毛巾取下水壶才回过神来。 何苦想那么多?!林星扯了下嘴角。 傍晚,听说婷婷郡主走之后,林星又去了长亭居。这次林星没有带花过来,侍女便说要通传,林星只好在院门口等。 唐昱在二楼的隔间里赏玩那株青茶花,从林星靠近院子的时候他就从窗户那儿看到了,侍女进了通报,他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也不知是见还是不见。 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林星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笔直的,像一棵风吹雨打都不动的松。 太阳下去了,渐渐地有些看不清门口站着的人,唐昱才命侍女叫林星进来。 “你来找本王是有何事?” “想跟王爷求朵花救人。” “什么花?” “茶青花。” 唐昱指着窗台上的那朵花,“你是说这个?” 林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原来茶青花的花朵是是青色的!没有通过杂交技术的天然绿花很少见,这里竟然就有,可见是多么稀有! 可再稀有又怎么抵得过人命?于是,林星说,“就是这个。” 唐昱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林星,“你可知这株花的来历?” 林星摇摇头。 “这茶青花是普罗城的圣花。三年前大兴国意与普罗城交好,父皇派本王出使普罗城,本王在普罗城足足商谈了两个月才打通这其中的贸易往来。临走之际,普罗城城主送了这么一盆花,父皇又交与我打理。你说,这盆花意味着什么?” “纽带、承诺、信誉。”林星一个个说出想到的词,越说越觉得希望渺茫。 “你知道就好。”唐昱说,“实话告诉你,这株花最多能活五个年头,除非它自然死亡,否则决出不了昱王府,你明白吗?” “我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林星没动。 “还有事?”唐昱又问。 “就算是如此又能怎样?再贵重的花都抵不过一条人命。” 唐昱一步步走近林星,两人之间只有一臂之隔,“你告诉本王,什么人的命比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更重要?嗯?” 林星突然间羞红了一张脸,她后退了两步,行了个蹲礼下去,说句,“民女告退”便出了长亭居。 楼梯的半腰处,林星察觉到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她看见唐昱站在窗户前,向她笑了一下,那笑里充满了嘲弄。林星突然间觉得如芒在背,那股羞耻感越来越强烈,等她走回院子的时候又变成无休无止的愤怒。 夜里,林星再也忍不住,拉开门准备出去。可只迈出那么一只脚,林星就想明白了一切,唐昱是故意的,他故意激怒自己,好试探自己。如果不出意外,长亭居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林星也不愤怒了,扯下嘴角又退了回来。 后半夜,天将亮不亮的时候,林星还是去了长亭居,不止唐昱一个人会将计就计,她倒要看看唐昱到底会如何处置自己。 进了院子,林星就当做一无所知,蹑手蹑脚地上了阁楼。楼上放着如此重要的花,却连个防守的人都没有。林星知道,自己还是输了,唐昱不会认为自己笨到连这些异样都没察觉,他还是只是在告诉自己,无论你怎么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林星也不再装了,她说,“王爷,无论如何,这花我拿定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我还是得试一试。” 林星说完抱着花下了楼。 楼下有十个侍卫。林星只看体型就知道个个都是高手。她把花盆放下,摆出最完美的进攻姿态。 只见她微微岔开双腿,紧握双拳,放在胸口的位置,从拳头的上端看过去,是一双犀利的紫色眼睛。 对面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招式。 林星趁着这个功夫,拳脚并用一眨眼间就撂翻了一个人。 侍卫们愣回来,一个个地投入了战斗。长亭居很快响起了噼里啪啦、你来我往的打斗声。 第十一章 哪门哪派的功夫 院子里突然间燃起了篝火,唐昱在阁楼上把一切瞧得清清楚楚。 进攻有力,防御严密,硬则硬,软则软,实是实,虚是虚,唐昱真没想到一个弱女子会有如此令人震惊的爆发力。可愣是用了全部的心思,他也没看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梁冰?” “爷想说什么?” “瞧出什么来了吗?” 梁冰愣愣地摇摇头,“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 楼下的较量还在继续。 林星赤手空拳应对几个高手似乎丝毫不费力。 “你下去试试!”唐昱对梁冰说。 梁冰飞身一跃到了地面,侍卫们自觉让出了位置。 林星不管额角渗出的汗,一转身看向梁冰,“出手吧!”说着摆好了姿势。 梁冰打出一拳,冲着林星飞了过去,眼看就到了林星的脸颊,没想到林星一个闪身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还接住了梁冰随后使出的一掌。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昱王府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可长亭居的较量却一直未见高下。 眼见人越来越多,唐昱从阁楼的窗户上飘到了地面。 梁冰动了动才站稳身子,叹口气退到了唐昱身后。 “爷?” 唐昱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我来试试。” 林星的手脚已经开始发软,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可她还是强撑住挺直了脊背。 唐昱把一切都瞧在眼里,在林星进攻的时候始终只用左手。 不亲自试试就永远不知道林星有多少爆发力,唐昱这样觉得。 有时候像豹子,有时候像蛇,有时候又像一只咄咄逼人的仙鹤,唐昱渐渐地痴迷上了这种较量,反反复复地激怒林星又故意放水。 这次林星真的上当了,无论唐昱是软是硬,她都拼劲全力去厮杀。 由于长时间的动弹,林星的头巾有了松动的迹象,在唐昱又出招的一瞬间,头巾整个掉了下来。林星长及腰部波浪一样的棕色头发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唐昱忘了出掌。 林星抓住这个机会,向着唐昱飞奔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唐昱条件反射般的飞出一掌,也许是还残留一丝理智,这一掌只用了三成的内力。 可对于林星这种全无内力的人来说,这一掌足以伤及肺腑。 林星整个人飞了出去,硬生生砸在了墙上,又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咳了几下,吐了一口血,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 林星动了动身体,想站起来,却又摔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黑暗。 林星晕了过去。 唐昱看看林星,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表情有些茫然。 他知道林星没有内力,所以命所有人只用招式。他只是想试试林星的身手,只是想知道她师承何处。 手下的人都很听话,没有坏了规矩,可没想到坏规矩的是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唐昱很后悔,可只有那么一瞬间。 林星散着头发,扰乱了自己的心智,被打伤都是她咎由自取!唐昱这么告诉自己。 他命人把林星抬回了那个小院儿,给她请了个大夫。 整整三天里,唐昱没有问过一句林星的伤势。 到了第四天夜里,唐昱独自一人去了林星的小院儿。 他站在门外头,伸手推门又止住,叹口气还是推开了。 屋里很黑,但唐昱仿佛在白天行走,直直地就到了林星的床前。 这三天里,唐昱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中计,不能中计!可越是如此林星的样子仿佛越鲜明。 第一次的时候,林星穿着蓝布裙子,手拿两盆花,站在路旁直直地盯着自己瞧。 第二次的时候,林星的裙子飞出一个圈儿,头发粘到了脸上,她伸手一拨仿佛拨动了清晨的光。 第三次的时候,第三次林星没有下马拜见自己,可恶,她怎么就是记不住给自己行礼!唐昱想着生起气来。 第四次的时候,林星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却让人忍不住想看过去。 唐昱想起自己整整看了半个时辰,气得更厉害了,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第五次。 第五次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林星,她刚毅,她柔软,她像把剑又像阵风。她让人想握住却又怎么都握不住。她还有波浪一样棕色的头发,迎着太阳微微泛着红光。 唐昱想着把手伸了过去,手指碰到头巾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唐昱狼狈而逃! 天亮的时候,林星醒了过来,她咳嗽了一声震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疼。 小院儿里没有人,伺候她的嬷嬷还没有过来,这个清晨格外安静。 但这个小院儿以外,却因为一件事变得格外热闹。 “你听说了吗?”一个侍女问。 “听说什么?” “花房那个林星功夫可是了得!” “怎么没听说。我听说这事儿还是今儿早上从一个侍卫嘴里传出来的。”侍女说着左右看了看,“说是王爷的十个贴身侍卫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连梁侍卫也不行,也就咱们王爷能打得过她。” “我还听说了,她那天天没亮去长亭居偷东西被侍卫捉住才发现了她的身手的。”这侍女说完又问,“你说,她是不是暄王府的奸细。” “嘘嘘······”,侍女又说,“小点儿声,被别人听见咱们就死定了,虽说咱们王爷跟暄王爷是死对头这件事无人不知,但也不是咱们能说道的。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以后那个林星就是咱们府里的女护卫了,可别再说偷东西什么的,小心祸从口出!” “吭吭!” 身后传来咳嗽声,两个侍女低着头慌忙离开了台阶。 敬嬷嬷从阴影里出来,看着两个侍女越走越远,叹了口气继续往花房的小院儿赶去。 林星听见院门响,挣扎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坐起来,反而出了一身的汗。 敬嬷嬷推门而入。 “别动!”她的语气很硬,但林星并没有听出来过分责怪的意味。 ”你受了内伤,越动伤得越厉害!“ 林星便不再动了。 第十二章 往事再现 林星不动了。 可那种五脏六腑错了位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她越来越清醒而清晰起来,连吸口气仿佛都得动用全身的筋脉。 林星流泪了,但不是因为她想哭,而是这样好像能不那么痛。 敬嬷嬷拿帕子擦掉林星眼角的泪。 “别哭,大夫马上就来了。王爷给你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敬嬷嬷说着话大夫推门而入。 “您快给瞧瞧,痛的都哭了。” 大夫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半刻钟后,敬嬷嬷拿着药方子说,“嬷嬷这就去抓药,你等着啊!” 林星没有动。事实上,她目前动不了。 门响了一下,敬嬷嬷出去了。林星好想叫住她,问问她大夫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时日无多了?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但林星却怎么都不能平静。她突然间意识到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在乎生死。那些不甘和不幸并不会消失不见,它们只会变成遗憾,越是在弥留之际越能噬人心骨。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早晨。塔林娜拉开了密室的窗帘,阳光肆无忌惮地射进屋子里,瞬间占领了它们从未进过的领域。这时,墙上德·图卢兹-罗特列克深灰色的眼睛奇迹般的变成了紫色。 林星不能相信! “你把它怎么了?!” “你看清楚,他本来就是紫色的眼睛!”塔林娜怒吼着说,“你是你爷爷的亲生女儿!” “你撒谎,你胡说八道!”林星冲塔林娜打了一拳,又揪着她的衣领说,“你别以为你做这些小动作就能骗了我!” “咚!”林星又打了一拳。 “住手!”赶来的亚瑟说。 林星拿眼角瞥他一眼又挥出去一拳。 “我让你住手!”亚瑟把愤怒中的林星揪起来又推翻在地,“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林星高傲的抬着头,话里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味道,“我什么身份?!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什么身份!我不过是领养的一个孩子,我打了她又能怎样?!” “啪!”亚瑟打了林星一巴掌,“不管你是领养的还是亲生的,都不能丢了德·图卢兹-罗特列克家族的脸面!” “你不就是想说,无论我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我们都不可能吗?”林星拭掉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泪,起身离开了密室。她终于明白亚瑟的忽冷忽热是什么意思。 记得有人说过,“若即若离是备胎,忽冷忽热是不爱。”原来都是真的。 可此刻的林星又不愿那么相信了。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还另有隐情,毕竟自己离开密室的时候听见了脚步声,亚瑟可能追了出来,只是自己跑得太快了。 好遗憾我没有再回去!好遗憾我暂时回不去!好遗憾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林星反复的想。 她突然间又想起了唐暄,那个跟亚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就是现在看一眼他也好! 想到这里,门嘎吱一声响了,林星动动眼珠子迅速看向门口。 是唐昱! 林星又缓缓闭上了眼。 那抹失望的神色被唐昱瞧得一清二楚。若是平常,唐昱一定二话不说拔脚就走,还会加一句不识好歹。可他想了想,林星毕竟是自己打伤的,她不愿看见自己也正常,便又进了屋里,在床边儿的凳子上坐下,掀开被子,把手放在了林星的肚子上。 林星刷得一下睁开了眼,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瞪着唐昱,仿佛在怒问:“你做什么?!” 唐昱不止一次见过林星那种愤怒的眼神,可这次多的一丝恨意让他格外看不顺。于是,拉起一旁的被角,直接盖住林星的眼睛。 这下舒服多了,唐昱觉得! 一片黑暗袭来,林星闭上眼睛,反正再瞪他也看不见。渐渐地,她感觉到一丝暖流流过身体,像是冻僵后走进了暖房里,那种舒服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过了不多久,林星试着动了动手指,竟然能动了。她动了动头,甩掉头上的被角,用一种感激的眼神看着唐昱。可等唐昱也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看向了床顶,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谢谢!” 唐昱看了看林星的脸色,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手拿开,说,“你敢偷爷的东西,还敢给爷甩脸子吗?”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跟平时不同,还自换了称呼,林星吃了一惊,睁着大眼看向他,紫色的眼里满是疑惑。 唐昱不加理会,“不用这么看爷,爷已经升你做护卫了,以后王府的安全就靠你了!” 林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唐昱不再说话,又看了林星一眼,交代句,“好好休息。”起身离开。 林星愣愣地给自己盖上被子,又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竟然全好了!她轻轻“呵”了一声,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