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红颜》 第四章 穿越重生 秦以司以微弱的力量缓缓地睁开的眼睛，仿佛过了千年一般兀长，膝盖和胸口火燎的疼，却不似刀剑划过的伤口。是坚硬的碎石磨破的。 阳光洋洋洒洒地穿过浓密的杨树林照在地面上一个圆圆的光点，从侧边可以清晰地看见光线美妙的姿态。是一种柔和与强烈融合的美丽。 秦以司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尽管葱郁的树叶横在她眼前，也遮挡不住黎明明亮的光芒，是火红色的，是金黄色的。 身上穿的已不是昏迷前的白衫，而是一袭红衣，如此艳丽。自从七年前的离别，她便再也没有穿过红衣。更不必说如此鲜艳庄重。 这不是她昏迷的树林，甚至连这弱不禁风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秦以司扬起手，放在阳光直照着的地方。那是一双纤细、柔软的素手，掌心没有一处厚茧，多年握剑的秦以司怎么能没有这层薄膜？倒是宛若美玉的指尖蒙着一层茧子，应该是弹奏古琴时磨出来的。身体的主人如此柔弱、温和。 秦以司歪着头，突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苍白的面庞上染着几丝光彩。 面对苍天深邃的戏谑，秦以司无言以对。阎王爷从秦以司这里夺走了一条斑驳琳琳的性命，命运便又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方式赐予她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从此再也没有过去的秦以司，也再也没有曾经的华辰璟。 “娘娘……”细小的声音从旁边断断续续地传来，秦以司转头看向那边，那是一个身穿铁甲的男人，他直直地看向秦以司，眼神中是坚毅与执着。 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秦以司缓慢地爬到那人的旁边。他身上的伤更为严重，后背、手臂等处都是极深的伤口，此时还渗着血，和他相比，秦以司只是擦破了皮的那般轻伤。只是这娇贵的身体已承受不住了。 秦以司看向背后的悬崖，他们似乎是从那上面滚下来，多亏了眼前的男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她，不然也许她便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睛。 “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秦以司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高耸着的山崖，声音沙哑。 “嗯。”男人想挣扎地站起来，却也只是徒劳，最终还是半躺在地上，“是，是玄青保护……不周。”他断断续续地说，似乎每一个字都是费劲全部的力量。 “此时……什么年月了？”秦以司没有理会玄青的话，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如今的年月，灵魂是否还存在于自己熟悉的那个朝代。 “甲午年，丁卯月……不知是何日了。”玄青说。 秦以司舒了口气，距离那次刀风剑雨，不过短短两天时间。 “你叫我娘娘？”秦以司微蹙着眉头，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陌生了。 “是。皇后娘娘。”玄青低下头表示尊敬与服从，身体上的伤痛不允许他再行他礼。 秦以司“哦。”了一声，缓慢地起身，拍拍身上地尘土。对此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去帮你采点草药。”她淡淡地说。 “娘娘乃宋国公主，金枝玉叶……与我连国联亲以示友好，末将……”玄青慌忙地说，他想要拉住秦以司，却没有再多力气，只倒在地上。 秦以司轻轻看了玄青一眼，没有说话。她弯下身体把他沉重的手臂挂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艰难地把他拖到最近的一颗树下。“皇后娘娘，末将……”玄青涨红着脸，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好好呆在这里。”秦以司用略带命令的口气说道，“过几天你的伤好了，我们再去连国。”最后的半句话她放轻了语调。 玄青呆呆地靠在坚实的树干上，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秦以司身上淡淡的清香，看着她一瘸一拐走远的背影，那么吃力，那么坚强。他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澎湃的情感，从未有过的真实。 第五章 青绿色的时光2 玄青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黎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氤氲着淡淡的蓝色，在如火焰般耀眼的太阳周围，云彩被绮丽的光染成了柔美的淡粉色。 他按住自己的伤口，并没有觉得有多么严重。只因多日不曾进食的缘故，才会如此虚弱。征战沙场十余年，从十五岁的青涩少年到如今驰骋战场的连国将军，身上已不知被敌人留下多少伤痕，这小小的擦伤，又算什么。 “还在发呆啊。”秦以司已经走到了玄青旁边，扬了扬手中的草药，抿着有些苍白干涩的嘴唇轻轻地笑了。 “呃，娘娘您……”玄青看到秦以司的微笑，不自然地咽了咽唾沫，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语无伦次起来，“我……皇上命我报送娘娘到连国，末将……末将失职。是……是我大意，遇到了‘锦瑟阁’的人。让娘娘……让娘娘……”秦以司突然笑出声来，她看到玄青的脸红得比那日残忍的夕阳还要深浸。 原来听到“锦瑟阁”三个字，自己的心还是会跳得如此剧烈啊。秦以司只能以微笑来掩藏一切，她现在是和亲公主，金枝玉叶的女子，与血雨腥风的江湖帮派再无任何关系，与杀戮也再无瓜葛。 “把衣服解开。”秦以司敛了笑，淡淡地对玄青说。 玄青看着秦以司，然后默不作声地解开自己的铁甲，只剩下一层薄衫。 秦以司蹲下来，毫不温柔地把玄青的衣服扯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肌肉很结实，只是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疤。那该经历了多少杀伐啊。 “可能会有点疼。”秦以司说。 她把采来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了之后轻轻地覆在玄青的伤口。然后撕下自己的裙袍，盖在草药上面小心地系好。 整个过程玄青一直沉默不语，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一个贵为公主的女子，低下身子为自己这个粗人包扎伤口。曾经多少次受伤，在昏暗的军营里，他也只能就着烈酒，为自己粗略地处理伤口，只为不影响后面的战争。而今天，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细心地对自己。 往后的日子里，玄青不知多少次想起这时的场景。就连他生平地最后一次战争，多年后昔日的容颜已然斑驳，在喧哗的沙场上，他还清晰地记得曾经那个美丽的女子。鲜血染红了皑皑的白雪，眼前浮现出那如夏花般灿烂的女子，心口是暖的。当冰冷的利刃插进自己的胸口，那一瞬间，那个刚毅了一生，坚强了一生的男子终于落泪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分明在说，“再见”二字。 此时秦以司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玄青有些疑惑。他看见秦以司以极快的速度将地面上的一块石子弹出，之后在浓密的草丛里，出现了一只白兔。那只白兔已经受伤了，伤它的正是刚刚秦以司掷出的那块石子。 秦以司拔出玄青剑鞘里的宝剑，走近那只兔子，剑光一闪，幼小的白兔已经没有了气息。如果是凭借从前的手劲，石子掷出的那一刹那，这只白兔就已经死了。她默默地把剑插回剑鞘。 “我们今天的晚餐。”秦以司低低地说。“明天我们就回去。” 从醒来到现在，秦以司思考过离开，然后平淡地度过一生，然而她不能。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她就该履行这具身体本来主人的责任，从跌落悬崖的那一刻，宋国公主已经死了，现在替代她与连国和亲的，是秦以司。她会做好所有本职的事，当做宋国公主的责任。 第六章 青绿色的时光3 又是夕阳，还是那么艳烈。 “还有五公里就是洛阳了，天黑之前……”定能到了。玄青望着远处的城池，说到一半却不再出声。只有些怔怔地看向比自己矮一头的秦以司。 似乎没有感觉到玄青的凝视，秦以司笑了笑，很清澈的笑容，她说：“明早就能到了吧。”说完她看向玄青。 玄青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亮，他也笑了起来，“是啊。”他说。 “只能再饿一晚上肚子了。”秦以司歪着头，有些委屈揉着肚子，然后朝玄青俏皮地炸了眨眼。她何尝不知道，短短五公里，何须等到明日？只是那坚固的城墙背后，是无数的未知，无数的迷茫，之前兴致勃勃说要背负起的责任，在冰冷的城墙面前，却又退缩了。 玄青放慢了脚步，短短五公里，他多么希望永远不要走完。如果能和身旁的女子就这么一直静静地走下去，到生命的尽头又有什么关系。 “玄青，你觉得连国君主是怎么样的人？”秦以司突然开口问道，像是朋友之间不经意挑起的一个话题。 “皇上他是一个很好，很厉害的人。”玄青慢慢地说到，心间却感觉十分堵塞，说不出的难受。她是连国的皇后啊，那么尊贵的身份，玄青你何德何能，这一路到底在想什么啊。 “哦。”秦以司轻轻地吐出一个单音，之后便更为沉默。 玄青还想说些什么，却意识到他之前幻想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可笑的奢望。那样美丽的女子，本该有最为高贵的归宿。 又过了许久，天已经黑了。他们距离洛阳也越来越近了。 “明日再进城吧。”秦以司说。 “嗯。”玄青低低地回答。 在城墙外一公里处，秦以司与玄青围坐在一簇火焰边，鲜红的颜色跳跃在彼此的脸上，闪耀出绮丽的光彩。 “你知道连国与宋国为何要联姻吗？”秦以司淡淡地开口，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眼神凝视着腾腾地火焰。瞳孔被照得很亮。 “新皇登基前连国本已民不聊生，皇上很努力地想让连国变得更好。他真的很厉害。后来朝里的大臣便建议和宋国和亲。”玄青缓缓地说着，眼神中流露出对新皇的钦佩，好像在回忆很久之前的往事。 秦以司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连国的皇上很可怜。贵为君主，自己的婚姻却不得不沾染政治的色彩。同时她也觉得他很软弱，一国之君非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才能换取百姓的和乐吗？这种自以为是的伟大，让秦以司觉得很可笑。 “皇上也是迫不得已啊，朝中的大臣每日安逸享乐，他只能靠着自己微弱的力量支撑起整个支离破碎的国家。就算再厉害的人，也没有其它办法吧。”玄青说着，感觉很悲哀。那样骄傲的男子，怎么如此委曲求全。若只有他一人，他定会倾尽自己所有，去抵抗他国的侵犯，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生，生存着千千万万的子民，所以他选择也必须用自己的妥协，换来短暂的和平。 “他一定很不情愿吧。”秦以司说。 “娘娘，您情愿吗？”玄青抬起头，直视着秦以司灵动的眼睛。那是多么纯洁、美丽的眼睛啊，她看到的应该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最纯真的爱情，而老天不该让如此美好的女孩经历残酷的政治婚姻。 “没有什么不情愿。”她说，“世人皆称连国新任君主勤政爱民，且容貌昳丽。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又说什么不情愿。”秦以司笑了，映着鲜艳的火光，好像夜间怦然绽放的玫瑰花，娇艳美丽。但明媚的笑容中却装着太多的无奈与悲凉。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再过几个时辰，她便要踏进那个皇宫，然后永远的生活在那里。命运到底是什么啊，短短几天，让一个习惯了在鲜血中生存的人去当一个国家的皇后，去美名其曰“母仪天下”。而自己，也只能堂而皇之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