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 第一章:升官、发财、穿越、伪孤儿?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徽州景大人府上陆陆续续的已点上灯火,东侧的荷花池里,原本盛满的艳灿灿的荷花七零八落,池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在不远处,几个做粗役的婆子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小声嘀咕。“听说孩子都足月了,可怜见的,连世面都没见过,就没了。”“是呀,是呀,现下都说老爷要严查呢,好得也是个哥儿。”“诶,能查到什么呀,满府里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的,除了春暖阁里的那个,哪家有这个胆儿害人性命。”“诶哟,我的大姐,这话也好随便说,被主子知道了,你我几个都得没命。”几个婆子嘀咕了几句,许是觉得在这刚死了人的池子旁边说闲话确是?的慌,急急忙忙都回了前头拐弯处的小院子里。 “眼下这事儿,你都知道了?”景府西侧的院子里,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而不失贵重的老妇人双眼清明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儿子无能,连累母亲如此年岁还要操心,是儿子不孝。”景府老爷景狄三十多岁的年纪,一派青松挺拔的身板,脸阔微方,身着一袭青棕色的稠衫,半弯下腰,语气恭敬。 “孝不孝也不是嘴上说说的,我虽从不过问你房里的事,不过眼下你刚要升迁,这档口出了这么个事儿,外头要是议论起来,你这官还做不做了。”老太太手中转动的佛珠不停,似是坐的时间久了,神色中带着疲倦。 “儿子知错,儿子一定立马查明原委,该罚的罚,该卖的卖,一定堵住别人的口实。”景狄弯下的身子低的更下。 老太太听完,默了半响,转动的棕色佛珠停了下来,“现下你直接从同知升到知州,这徽州城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等着挑你的错处,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碍官声,只要把这件事捅出来了,无论你如何处理,都不能掩过去。” 景狄闻言,只静默了片刻,立马点头道,“儿子知晓了。”又过了片刻功夫,景狄蹙着 眉头犹豫着开口道,“只是就这样捂着,怕是要委屈了二丫头娘俩……” 上位的老太太似是知道他要开口说这话,“人已经没了,做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也没用,你往后把二丫头抱到你媳妇儿那养着,多分点心护着她些,也算对得住秋姨娘。况且,这事一直捂着,早晚对府里是个祸害,只是这档口万不能出事,待你去了昌州,该罚得罚,该撵得撵,一并清理干净了,不然,这事,总是你仕途上的一个污点。” 景狄点点头,想到以往听到的凉州朱大人家的事,好好地一方父母官,刚巧撞上皇帝大讲仁义的档口,以家宅不宁,内务不清的罪名,直接断了往后的仕途,脊背一凉,景狄前半会的犹豫尽去,似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做。 东侧的潇湘院里,景媛小姑娘努力的闭着眼睛,不去听门外边嘈嘈杂杂的声音,半大的小身子一个劲的往被褥里钻。想她一个现代勤恳读书,良心做人的花季少女,一路顺顺利利读到大学,毕业之后捧着国家的金饭碗稳稳当当的生活,只是稍微犯了下花痴,追了下明星,居然车祸横死街头,也不知老天是对她不好,还是对她太好,醒来之后,她居然穿越了…… 纵然不想听,门外丫鬟们慌慌张张的声音还是一个劲的往景小姑娘耳边里钻,“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下,老爷是饶不了我们了”,“你哭什么,我老子娘还在外边等着我出去,眼看就能成了,这回出了这事,怕是我都见不到他们了。”“姨娘多好的人,平时也不打骂咱们,这下姨娘没了,我们不知道要被送哪去,听说年前在春暖阁当差的翠姐姐,被送到个荒僻的庄子上,没几天就被折腾死了。” 伴着几个丫鬟的抽泣惊慌的声音,突然一道轻喝猛地插入其中,“你们围在这做什么,一个个哭哭啼啼,姑娘还在里面躺着呢。这院子里的规矩都没了吗,还是要老太太亲自教教你们府里的规矩!” “墨玉姐姐好。”一阵丫鬟看到来人,连忙行礼,飞快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墨玉轻叹一声,也没看众人,推开门走到屋子里,似是知道床上的小人还在昏睡,轻手轻脚把端来的茶盅放在桌子上,转身又走了出去。墨玉看着眼前几个畏畏缩缩,想问又不敢问的丫鬟,板着脸,“你们现下只消伺候好姑娘,旁的不该你们管得、问的,就是你们想管、想问,也是瞎操心,也是给府里添乱,老太太说了,现在这潇湘院里所有人,都跟着老爷去昌州赴任,你们这几天就开始打点行李,若是姑娘缺了、漏了什么,仔细你们的皮肉。” 丫鬟们一听这话,满脸晦色尽散,顿时一个个喜不自胜,墨玉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这满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一心礼佛,平时都不大出仁寿堂,墨玉的话基本就是老太太的明示,她这么一说,就表示整个潇湘院都不追究了,既不用送进庄子被折磨,也不用偿命,丫鬟们一个个高兴地小脸通红,纷纷答应着,退了下去。 墨玉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看着退下去一个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鲜嫩美好的年纪,她自七岁起就跟着老太太,到今天都快十二年了,自问老太太的性子能摸清一二,若是罚了、打了也便罢了,就这样不追究,老太太恐怕才是真的动怒了……诶。 屋内的景媛姑娘也应景的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想她上辈子除了读书好些,旁的技能什么也没有,穿越小说倒是看过几本,不过里面的女主角不是穿到宰相尚书家,就是王爷公侯府,看这样子,她应该是好命的穿成个孤儿了,不对,应该是伪孤儿,没娘的孩子惹人嫌啊。景媛伸出瘦条条的小手指,一个一个的扳着数数,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诗词歌赋无一精通,既没有带着传说中惊天地泣鬼神的特殊技能,也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皮埃斯,看她这又瘦又黄的小手就知道自己这张脸的潜质了。这身子的娘应该刚挂,估摸着还是个小妾,所以,景媛姑娘无比痛苦的得出结论,爹不疼、娘没有、无特长,无美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景媛姑娘想直接睡死再穿回去得了…… 第二章:嫡母、姨娘、姐妹(1) 景狄从仁寿堂离开之后,景家老太太维持着坐在那儿的姿势,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墨玉轻手轻脚的走进仁寿堂,静默的站在老太太身前不远处。 “院子里如何了。”老太太似是知道墨玉进来,依旧双目闭着,不轻不重的问道。 “小丫鬟们慌里慌张的,嬷嬷们都不知哪去了,奴婢进二姑娘房间的时候,桌子上连碗茶水都没有,但姑娘似乎还没醒,奴婢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不过,该说的话,奴婢也都说了,现下那边要好些了。”墨玉恭敬的答道。 老太太听完,嗯了一声,疲惫的挥挥手,墨玉半弯着腰退了出去,整个仁寿堂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也不知静坐上首的老人此时在想些什么,双眼紧闭着,手里一串珠子常年磨蹭的光亮溜圆而,不远处角落的佛龛里细细袅袅的冒着几丝青烟。 没过几天,景媛姑娘继续睡死穿回去的理想还没实施就被无情的毁灭了,因为她被迫欣赏了一场古代夫妻真人秀。 话说景府这几天因为忙着搬迁的事,景狄基本衙门里事情交代完了就回家打点,又恰好赶上昨天出了秋姨娘被溺死的事,更得早些把余下的都一一安排好。一回府,景狄忙不迭的就去了景媛的小院子,潇湘院众人看到大老爷突然来了,暗叹还好前些时候墨玉事先通了气,自己这些人都被免责了,否则要让老爷看到院子里的懒散样,可没好果子吃。 景老爷一来,闻风而动的人瞬间多了起来,昨儿刚出事,因为都怕撞枪口上,该躲的人,不该躲的人都躲了起来,眼看着府里到今天都没动静,这不,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 最先来的是景狄的正妻,青州宋氏的嫡长女,嫁给景狄十多年育有一子两女。 “终于过来了,我当你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潇湘院了。”景狄坐在潇湘苑的厅堂里,眼睛紧盯着进来的宋氏。“老爷不用讽我,该我认得事,我一件不落的都认,不该我认得,我决不让这烂帽子扣到我头上。”宋氏虽比景狄还小些,但脸庞微粗,略显方正,看上去反倒更老了些,一身红色的夏衫,虽显庄重,又多了些老气,瞪大的眼神似乎如今还生着闷气。“你自己个做的事儿,自己不知道吗,还需别人来扣帽子。”景狄依旧声音平稳,只不过眼神不经意的看向了别处。宋氏满心不甘的站在景狄面前,梗着脖子,气不过景狄的不咸不淡,索性破罐子破摔,“若说错,我只错一样,当年就不该让春夏秋冬进门,昨儿的事,本就不是我做的,我堂堂青州宋氏嫡长女,想要为难一介小妾,方法多得是,何必做的这么名目张胆。” 隔壁房间床榻上继续闭目眼神的景媛,心里缓缓的摇了摇头,暗暗啧嘴,这古代女子的演戏功力就是不一样,这宋氏真真是个肚子里不会拐弯的人,相比较前半会来的夏姨娘清风弱柳的样子就差多了。就在景狄走进潇湘苑的前一刻,这位夏姨娘就突然出现在景媛姑娘的床榻前,哭的一派楚楚动人,惹人怜惜,正好一回头梨花带雨的“恰巧”碰上进来看望二女儿的景狄,虽说刚开始景狄也冷言冷语的,不过耐不住夏姨娘一番软言细语,“老爷,妾身已经知错,不该在老爷不在的时候,没有胆子自作主张的去请大夫,老太太有明示,这段时间,家里人都不得出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妾身连除外进香都不曾了,都怪妾身,若是知道秋姐姐这么快就……妾身就是拼了命,落一个私通外宅的罪名,也要把大夫寻过来。” 景媛当时就心里暗叹,看古人这说话的水平,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找大夫,而是私通外宅的罪名会影响老爷仕途,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的夫君,而不是为了我自己。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再加上适时的眼泪点缀,景狄就是有通天的怒火,也被浇没了。 回头再看看这位正妻,除了硬来,还是硬来,怪道景媛刚穿来两天,就能看出她这便宜老爹更喜欢娇美似水的小妾…… 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躺了快两天,除了晕晕沉沉被小丫鬟扶起来喂了几口稀粥,景媛基本躺在床上一耳朵一耳朵听着来来去去的人说的事情,大致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这一世的母亲是个被称为秋姨娘的女子,很不幸,在生产前,当老太太代表着府里一干女眷到佛华寺上香,景狄被上司拉着喝践行酒的时候,溺死在潇湘院不远处的荷花池里,顺带着肚子里快足月的男孩也没了。秋姨娘究竟为何会溺死在荷花池,府里众人谁也说不明白,当天秋姨娘突然莫名其妙的要一个人去荷花池旁散步,还不许人跟着,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溺的奄奄一息了。 隔壁正堂宋氏依旧嗓门颇大的和一派淡定自若的景老爷理论,其实宋氏也没有大错,只不过景狄向来疼爱秋姨娘和夏姨娘,平时对正妻就多有敲打,让她不得为难妾室,到后来变成两位姨娘院子里的花销也由她们自己管控,一应不必要的繁文缛节也免了,宋氏当然一肚子火,你不让我管,那我就什么都不管,所以她直接忽略了前来禀报的丫鬟,等到她意识到不对,自己去了潇湘院,再把大夫请来的时候,秋姨娘已经身子冰冷了。 景媛,不,她现在应该叫景明绮姑娘,正准备无聊的翻个身继续睡死的时候,她的大名突然从隔壁传了过来。 “我不愿意!老爷,您当时既不让我管姨娘们院子里的事,为何如今出事了,倒想起我来了,让我把二丫头记到名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宋氏嗓音陡然拔高。 “现下外面什么光景,你看不出来吗,我正是交接的关键时刻,有任何差池,我这官位莫说晋升,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把二丫头抱到你那养,再给秋姨娘家人一笔钱,都是些旁支亲戚,也能堵了他们的嘴,如今在徽州,府里连秋姨娘的死因都不查了,只期望快点迁到昌州去,怎么,你连这点事都不能为景家做?况且,秋姨娘的死,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不及时叫大夫,秋姨娘说不定还能有一救。”景狄说道激动处,猛地将手中的杯子往红木桌上一砸,直吓的宋氏眼皮一跳,如火的气势瞬间萎靡,梗直了脖子也只能不甘心的不说话,景狄说的没错,对于秋姨娘的事,宋氏是打心眼里有一点愧疚的,先不说原本春夏秋冬就是宋氏从娘家弄过来的丫头,单是秋姨娘一直与世无争,对自己毕恭毕敬,也让宋氏对她没多大怨念,不像春暖阁里的那个贱人。 景明绮暗赞一声,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景狄说话艺术之高,宋氏这种段数的,明显不是对手,软硬兼施,恩威并重,不过,看样子,她没有办法继续睡了,她,估计快换房子了。 第三章:嫡母、姨娘、姐妹(2) 说来也奇怪,景明绮虽然意识十分清醒,但身子却疲惫的很,一直昏昏沉沉,坏的时候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恨不能一直懒懒的躺着,不过,没几天,她便被挪到了宋氏的院子里,反正景明绮也只有五岁多,加上秋姨娘没过世前,她就染上了风寒,一度高烧不退,烧的迷迷糊糊不说,差点就见了阎王,所以,这段时间景明绮一句话也不说,总不清醒的状态,也没什么人怀疑。 在景府,姨娘的地位还是颇高的,这倒不是因为时代的原因,而是景府的老太太,本身是连姨娘出身都不如的人,当年景老太爷据说和正妻十分不睦,三天两头吵架,常常去恩师家打发时间,一来二去,竟然看上了恩师的小女儿。 彼时的景老太爷虽说只是一从四品京官,正妻也只是襄阳候家的旁支,但他老师可只是书院里一穷教书匠,说的更难听些,还是一个没了老婆,靠着学生救济的人。他的幺女,景老太爷的正妻是死活也不同意纳进门。也不知是那正妻命不好,还是被气的久了,年纪轻轻就病逝了,这时,一直在外面充当外室的老太太才被娶进门。 但说来也奇怪,景狄虽然有这样一段身世,府里对姨娘小妾也多加照拂,但骨子里却是个及其看中礼法的人,估计是小时候缺什么,长大后就越期盼什么的原因。这件事在景府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当年景老太爷还是个京官,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少,想瞒也瞒不住。受人嘲笑是免不了,不过,近几年,老太太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景府,还将景狄培养上了知州,这份能耐还是不少人钦佩的。 被挪到宋氏院子里后,景明绮的生活依旧是吃吃睡睡,一个五岁多的女娃又身子弱,经常窝在房里是很正常的,景明绮甚至不争气的想若是能一直这样吃吃睡睡过下去就好了,本能的,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她不愿意面对这样完全陌生的生活。不过,生活从来就不会完全如你所愿,在她能摆脱床榻之后,又迎来一个新的敌人,哦不,是景家四妹的,任性和欺负。 明绮的四妹,景月绮,怎么说,是个长得很像父母的女孩子,恩,尤其是,宋氏。相比较她的大姐景南绮,虽说都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不过,两人的长相确实差的有些远。景南绮长了一张端庄又不失温婉,娇俏又不乏柔和的脸,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和和的,既有身为长姐的霸气,又不乏小女儿家的娇态,但是,四妹景月绮……估计长大了会好些吧。 “景明绮,你快到娘屋里,帮我把芙蓉糕拿过来!”隔得老远,靠在小几上看小人书的景明绮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是她没出息,二十多岁的灵魂却要看小人书,而是身子养了大半个月有好转趋势之后,她也没有借口每天都一直昏睡,又实在没有兴趣去和一帮小猴孩们去上串下跳,只能看些小人书解解闷。 “是二姐。”景明绮眼睛不离书本,头不歪,脸不抬的说道。 “景明绮,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快帮我去拿芙蓉糕。”景月绮姑娘刚在外院疯跑回来,满头是汗的一屁股坐在小几的另一边,不满的说道。 “不是景明绮,是二姐。”明绮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心里默默嘀咕,叫自己这么个懒人做事,居然连个好听点的尊称都没有,这小姑娘太没礼貌,搁在现代,早就被父母一顿板子上身了,想她家小侄子,哪回不是软软糯糯的叫着自己二姨才帮他买吃的。 “什么二姐,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庶女,我娘可是堂堂青州宋氏,我让你拿东西还是抬举你了,你别不识好歹。”景月绮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将下巴抬得高高的,满眼不屑。 景明绮继续暗叹,果然宋氏将自己的想法都言传身教给了小女儿,听了这么多遍,景明绮终于在某一天打听到了青州宋氏的名号,虽然需要浸泡在景月绮一派喷口水般的自夸中。 青州宋氏,以诗书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据说比现在这个朝代活的日子还久,因为不在京城地界儿,基本改朝换代,篡权夺政都不能危害到宋氏家族,就这么平稳安泰的延续了下来,但也因为不在权力中心,宋氏的人基本没有位居高位的大官,但因为家族传承的时间长,自有一股骄傲的劲儿在,在青州地界颇有影响。当年宋氏嫡女嫁给景狄,还算是低嫁了。 “四妹,如果你能把这话也说给父亲听一遍,估计你就不是不能吃芙蓉糕这么简单了。”景明绮依旧不慌不忙的应着。“你!你别自以为是,我娘把你记在名下,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要以为自己就是嫡女来的,妾生的,永远都是妾生的。”关于嫡庶的话,满景府还真没人敢和景狄说。 景明绮听完,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继续看她的小人书,对于不懂事的孩子,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没必要计较,多费力气。“月绮,你这是从哪个窟窿里钻了出来,怎么满身都是臭汗,一点小姐的身份都没有。”不用看,景明绮也知道是谁来了,除了比她只小一个月,深得住在春暖阁里夫人夏姨娘,美貌与性子真传的韵绮,她想不出是谁能让月绮姑娘一听到声音就牙齿紧咬,脸庞发黑,全身骨头恨得咯咯响。 “我怎么样,轮的到你来说!你个姨娘养的小婢。”月绮梗着身子,一个箭步冲到韵绮面前。满是不忿的看着韵绮故作端庄矜持的小姐样。韵绮刚要杏眼瞪大,插着细腰回讽一番,却突然脸色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撵着月白色的绣花帕子,凄凄哀哀的哭了起来,“我知道四妹妹嫌弃我,看不起我是姨娘生的,可我们同是父亲的骨肉,四妹妹怎么能连基本的礼义都没有,若是父亲看见了,说了四妹妹,那姐姐也好生过意不去。” 明绮正觉着奇怪,月绮骄躁火爆的性子早已按耐不住,一直以来相比较其他姐妹,月绮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个人前柔弱无辜,惹人怜惜,人后让她恨得牙痒痒还抢了她嫡女风头的三姐景韵绮,“对你这种小妇生养的人,我需要以礼相待吗,你也配!” 果不其然,配合着月绮的语音刚落,景狄的大喝应声而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明绮看到来人,突然想起她这个便宜父亲最近往她这倒是走的勤快,隔一两天都要来一次,今儿韵绮正好碰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什么叫小妇生养,对你亲姐也能说配不配这种话吗。”景狄语气严厉,三步紧着两步走到月绮跟前,紧皱着眉头看着,劈头盖脸直将月绮骂的眼泪直流,“你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韵儿是你亲姐姐,你尚且如此不尊不敬,若是以后见了旁人,还不要翻了天。” “她就是小妇养的,她就是不配,年前冯叔给大姐的金镯子,就因为她喜欢那颜色,父亲就硬生生夺了给她,她有什么身份地位能戴得起,还有姨母给我和大姐准备的苏绸,凭什么她说喜欢我就得直接给她,自己一匹也没得剩。”月绮气不过,梗着脖子和景狄反驳,边说边哗哗流眼泪,但眼神中就是不服气的倔强。 “好。好。好。”景狄一连三个好,“为父还不知你能将事事记得这么清楚,如此度量,看来是要好好教你一番互谦互让的道理。” 最后的结果是,月绮被闻讯赶来的宋氏护在怀里,虎虎生威的板子还没打下去就被宋氏哭着夺了下来,直喊着景狄冤枉她的月绮,她的女儿是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的,紧跟着来的夏姨娘搂着韵绮在角落哭的好不凄惨。只余明绮一个人小小的身子,呆呆的坐在小几上,宋氏哭着问明绮事情经过,也被她答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四妹妹来寻我,想吃芙蓉酥,然后三妹妹来了,大家一起说话,然后爹来了,母亲和夏姨娘跟着也都来了。” 明绮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也不能怪她,现在这个时候,她要怎么说,该怎么说?一个不留神宋氏和夏姨娘都得罪光了,以后她也不用继续在景府混了。这种费脑子的说话艺术,还是等以后再用吧。不过,第一次清醒的见到这位夏姨娘,明绮不得不感叹宋氏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身姿楚楚动人,说话娇羞又不失温和,连蹙个眉头都美得不似俗人。 景狄看着明绮水灵灵的清澈大眼,呆呆的神情,小小的身板坐在那一动不动,一时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秋姨娘,终是心头不忍逼问,抱起仍旧坐在小几上的明绮,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去了前厅。不过,当晚,景狄还是去了夏姨娘的院子留宿,着意安慰她一番,将正院的宋氏气的浑身发抖,恨不能亲手撕了夏姨娘。“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当着你父亲的面,你怎么能那样说那丫头。”宋氏气不过,回了正院,一个劲的数落月绮。“你说说你都着了那丫头的道多少回了,哪次不是她让你父亲气的恨不能打你板子,你怎么每次都不知教训。”宋氏数落个不停,好不容易被景南绮哄好的月绮又红了眼眶。 “娘,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月绮的性子。”景府大小姐景南绮搂着妹妹,微皱着眉角,继而又看向怀里的月绮,“月绮,你以后机灵些,当着父亲的面也不要再说那些嫡出庶出的话,总之,只要你不说出这些话,韵绮怎么都不能为难你,知道吗?” 可怜的景月绮白天被父亲教育,晚上被母亲和姐姐教育,又哭了一天,头昏脑涨,现下直难过的恨不能亲手撕了景韵绮,把她丢河里喂鱼去。 第四章 挑丫鬟也得靠运气 自景明绮来到古代已经快十多天了,住在宋氏的院子里,基本上从来也没被宋氏短过吃喝,只是相较于景南绮和月绮的吃穿待遇,稍显差了些。不过明绮扪心自问,宋氏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算不错了,最起码屋内的一应物什也是上好的木材所制,间或点缀着几件青瓷白璧的器具,箱子里四季的衣物也齐全。 不过,明绮满意,不代表景狄满意,自从上次出了秋姨娘事件之后,虽然潇湘苑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可以带上赴任,不过显然还是有区别对待的,除了几个打扫的依旧留在潇湘苑看着之外,一概贴身丫鬟婆子都被移到了府里后院单独住着,只说明绮现下年纪小,服侍的人手还需调整,等到了任上再统一分配。 所以,问题来了,现在明绮身边除了宋氏派过来的傻头傻脑的丫鬟翠花,基本没有可用的人。在翠花第n次将茶水倒在来看望明绮的景狄手上之后,景狄终于忍无可忍的告诉宋氏,先给明丫头选几个得用的人手。 大户人家挑丫鬟都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有专门经手的牙婆,在徽州地界上,王牙婆在这方面算是术业有专攻,不仅景家,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常通过王牙婆买人口。“夫人,您看这十二个小姑娘都是身家清白,多少懂些礼的,您有看中的尽管挑。”一身棕色稠衫,脸上蜡黄色的沟壑纵横,眼睛笑眯了的王牙婆殷勤的向宋氏说道。宋氏坐在偏厅的上首位,也不应声,看着侧边站着的明绮,面无神色,说话间也没多大热情,“明绮,你看着挑两三个吧。” 身子小小的明绮站在那里,瞪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不可置信的感受着古代的人口买卖制度,半天不说一句话,前面一溜排站着的十几个小姑娘要是搁在现代都还是嫩生生的萝莉啊,居然现在让她当人贩子似的随意买卖。不是明绮大惊小怪,而是她一想到自己这么随便一指就要决定这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的命运,就一阵头疼,毕竟跟在小姐身边做贴身丫鬟和去后院洗衣打扫还是有本质上的待遇差别的,那十几个小姑娘穿的都干干净净的,可能知道命运会在今天有改变,胆子大些的对着明绮一个劲的笑,胆子小些的也不住的抬头看明绮。 时间久了,王牙婆笑得颇有些尴尬,这宋氏一直不说话干耗着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不满意这批小姑娘?她刚想到这,就听见站在宋氏旁边的小姑娘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清脆脆的。 “我要那边最旁边的两个,和中间的那个黄色衣裳的。”顺着小姑娘的手指一看,那几个被选中的小丫头似乎十分高兴。 王牙婆一听这话,立马清清楚楚的将被选中的三个小姑娘的身家背景都说了个仔细明白的,哪个是从小没了爹娘被叔叔婶婶带大的,哪个是被老子娘卖来的等等,宋氏听完也不含糊,让身边的张妈妈领着被选中的三个小丫鬟就到后院换衣裳去了,宋氏身边的大丫鬟紫竹直接领着王牙婆下去领银子,半分都不耽搁。 宋氏随即就要起身回正院,看了眼傻呆呆站着的明绮,又回头交代了声,“丫鬟选好后,张妈妈会帮着教养几天,到时候给你送到院子里去,你回房吧。”宋氏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出了厅堂,若是她亲身女儿南绮月绮买丫鬟,她必然好好的仔细挑一番,从家世背景到品性德行都要好好拷问,不过,如果落到明绮身上,她是实在没这份心,当年春夏秋冬四个人进门的时候,她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多少日子都没见到过景狄,现在她能帮着把明绮养在院子里,还是看在当初没有及时救秋姨娘的那份愧疚心上,做到现下这步,宋氏已然觉得自己很是宽容大度了。 “小姐,我是不是以后多了几个姐妹作伴了?”老实的一派天真单纯的翠花颇带着些高兴的问道。翠花在宋氏身边一直是三等小丫鬟,被选到明绮小姐身边做贴身丫鬟的差事大家都说不好,毕竟到一个名义上的嫡女实际上不受宠的庶女身边做丫鬟,明眼人也知道没什么前途。不过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翠花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小姐既不打她,也不骂她,好吃的东西也会赏给自己吃,除了经常一个人发呆,半天不说一句话外有些安静,其他翠花真觉得自己小姐是个着实的好主子。 “走吧,我那本图画看了一大半了,回去把它看完。”明绮答非所问,领着翠花就直接回了宋氏院子里自己偏西边房的房间。她感觉得到宋氏在挑丫鬟这件事上并不是很热衷,她自己也只能凭着眼缘挑了三个,本来才六七岁的小姑娘,明绮也没打算让她们做什么。 事实证明,明绮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没过几天张妈妈就领着三个教了些基本规矩的小姑娘过来了,顺带还领来了一位宋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看着年纪稍微大些。“二姑娘,这三个丫头都在这儿了,她们各自负责做些什么,老奴都已经吩咐好了,另外,”张妈妈指了指旁边青色小衫,神态温和稳重的稍大些的丫鬟,“这个是夫人身边的墨茶,以后就指派给您做贴身大丫头,和翠花轮流着伺候。” 明绮看了眼眉目间颇为温顺的墨茶,点点头,磕磕巴巴的说了几句谢谢的话,张妈妈微微笑了笑,转身退下去了。 明绮看看站在自己屋子里的几个丫鬟,清清脆脆的问道,“你们各自可有名字?” 三个小姑娘相互看了看,还是其中一个性子稍外向些的答道,“回姑娘,奴婢叫二丫头。”另外两个也连忙跟着说道,“奴婢喜鹊”,“奴婢三妞。” 一旁刚来的墨茶听完,温和的对着明绮说道,“二姑娘给改个名字吧,进了府是要换名字的。” 明绮闻言点点头,看了眼身后兴趣浓厚的翠花,想了想,“你们三个就分别叫翠珠、翠蝉、翠秀吧。” 三个丫鬟似乎是有了还颇为满意的新名字,高兴地跟明绮伏了伏谢恩。 第五章 原来还有一个哥哥没出场 在景府忙忙碌碌的了一个多月后,景狄终于领着一家老小踏上了前往昌州上任的路途,古代的交通可远不如现代这么发达,明绮听说路上可是要走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她在现代的时候最苦恼的就是晕车的毛病,果不其然到了古代虽然没有带轮的给她晕,但马拉着的,她依旧是照晕不误,吐得浑天黑地,只把贴身照顾的墨茶和翠花给生生急死,好不容易在明绮觉得自己都快把苦胆吐出来的时候,景狄一家终于到达了昌州府。 昌州府离京城不算远,景狄这次调动本来品级就有升迁,连带着升迁的地方还离天子脚下越来越近,眼看着不出意外的话,三五年内调动到京城地界也是有指望的事儿了,是以,刚到昌州上任的景狄着意要好好管束府里人,树立一个诗书传家,躬行简良的好形象。 大清早,景狄领着府里夫人姨娘,小姐公子们都去了仁寿堂请安,除了刚没了的秋姨娘,一直呆在自己院子里从不出门的冬姨娘之外,基本上人都到齐了。宋氏腰板挺的笔直,头上斜插一支宝绿色的挂丝珠串簪子,一身棕红色的布制裙衫,虽然不够秀丽,不过倒是显得很有大家族宗妇的气度。紧跟在宋氏身后的是景南绮景月绮姐妹俩,相似的蓝绿色薄褂小衫,一个温婉动人,一个活泼可爱。最前方站着的是景府大老爷景狄,跟在身后的是三个清俊挺拔的少年,明绮直到片刻才知道,其中有一个还是她哥哥,一母同胞的哥哥,景文世。 景文世看着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穿着古代的青灰色学子长衫,小小的年纪却面色严肃,不似身旁的另一个少年,喜气洋洋的神色,眉角张扬,笑的好不开心。景明绮沉默的站在南绮月绮身后,自从被记在宋氏名下,她也算是半个嫡出的景府小姐了,不似不远处的后方正神色抑郁的景韵绮,她和夏姨娘两人站在最后面,身子几乎被前面的众人挡个严实,估计连景老夫人的裙角都看不见了。 明绮能感觉到韵绮若有若无的暗自忿忿瞥她,也难怪,也说原本景府里春夏秋冬四位姨娘,夏姨娘是最得景狄心的,连带着景韵绮从小受尽各种宠爱,尊贵待遇不输于嫡出小姐,自有一股大家小姐样子气度,在徽州府的时候,景狄同僚夫人们聚会,韵绮月绮一起出去的时候,旁人莫不夸赞景府的小姐真真生的好,既知书达理又长得这般清丽动人,直把宋氏气的压根直咬,明眼人谁看不都是夸赞韵绮的,也不怪旁人,外面人哪知道这跟过来的两位姑娘哪个嫡出哪个庶出,夸赞一番总是错不了的吧。 是以,景韵绮从来都看不起月绮的蛮横无礼,月绮也看不惯她的装模作样,从小到现在,两个人不知多少次别苗头了。可现在,原本最不如她的明绮都变成半个嫡女了,昨晚夏姨娘在她耳边说的话让她一阵阵堵心,明绮这嫡女身份虽说旁人都知道其中原委,但要是以后论起嫁娶来,绝对是要压她一筹的,一个瘦弱呆傻的丫头居然日后也能比自己过得好,韵绮想想就咽不下这口气。 秋姨娘是个十分安分守已的女子,原本是宋氏娘家大嫂的旁支亲戚,后来家里出了事,亲人都没了才来投奔宋氏的娘家大嫂,跟着宋氏进了景府。 秋姨娘本身就自认为深受宋家大恩,是以除了必要的站规矩和请安,从来都是带着明绮躲在潇湘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景文世虽说是秋姨娘生的,但自五岁起就被景狄和他的两个哥哥,景文青,景文桐送到了京城附近的一所颇有名气的学堂里学习,不是逢年过节根本不回景府,今天回来还是因为景府刚到昌州,正准备这两天摆个简单的宴席结交一番昌州地界的官员,自然得显得府里一团和气,繁衍兴旺。昏昏欲睡的听着上头景老妇人和景狄一来二去的对话,明绮迷迷糊糊的暗自想,也不知道她这个今天刚回来的哥哥究竟能不能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 “后天的宴席还指望娘露个面,至于宾客的名单和菜品,都已经叫儿子的媳妇弄好了,娘都不用操心。”景狄对着老夫人说道。 “知道了,到时我会出去的,你媳妇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我也是清净惯了的人,你们请个安就都回去吧。”老妇人神色倦倦,似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不经意看见角落边傻头傻脑的景明绮,暗自皱了下眉,这丫头怎么养了几个月了,还是这么瘦弱的样子。再看看前面的宋氏一脸关心的望着自己站在身前挺拔俊朗的儿子景文青,想了想又对着景狄叮嘱道“明绮丫头最近身子怎么样了?” 正迷糊的摇头晃脑的明绮瞬间一个清醒,迈着小步就走了出来,磕磕巴巴的答了几句身子已经大好,多谢祖母关心之类的话。 景老夫人听完眉头皱的更深,声音到是清脆,就是太多胆小怯弱了些,这以后可怎么办,她想的可是要长远的多,府里刚没了秋姨娘,要是孩子再没了一个,好不得引人注目,况且,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景文世,听说这孩子在学堂里很受几位儒师的夸奖,不久就要下场去参加官试了,任何可以振兴景家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总不好寒了这孩子的心。 “你得空儿多关心关心二丫头,身子弱成这样,是怎么养的。”景老夫人的口气已经带了几丝责备,转而向景狄说道。 景狄立马点头称是,横瞪了眼神色忿忿又有些躲闪的宋氏。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少年闻言回头看了眼明绮,清俊的眉角不自觉的皱了皱,又回过了身子。 众人从仁寿堂陆续的退出来之后,明绮正准备领着等在门外的翠花回自己的小院子,却突然被一道略显清冷的少年声音叫住,“明妹妹”,明绮回过身子一瞧,是景文世,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身子微蹲,略作了福,明绮对着走到她面前的景文世有些笨拙的说道,“二哥哥……好,不知……找明绮……何事?”景文世闻言,眉角的弧度越弯越下,虽略显稚气但已是能看出俊逸淡漠的脸微微一变,就这样不说话的静静盯着刚及胸前高的明绮,若有所思。 “丫的,他不会发现了吧?”明绮心中莫名一阵紧张,在这古代,借尸还魂这种事若是说出来,估计沉塘都解决不了,是以明绮从来在人前说话都假装笨拙吞吐,刚生了一场大病的孩子,即使有异常,别人也能理解。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明绮背后的冷汗都快被褥子吸干了,景文世终于开口说了话,“姨娘的事,你虽小,但我知道你懂,今后这个家里,你只需信我就好,待我考中之后,我会想法子的。”稍显老成的说完,景文世也不待明绮有任何反应,转身就准备离开,他的贴身小厮长重对着明绮伏了伏,也连忙跟了上去。刚走出几步,景文世又突然停了下来,淡淡的声音中罕见的带着一丝莫名的伤感,“以后你就和姨娘在的时候一样,唤我文世哥哥就好。”说话,大步离去,跨过长廊,瘦削的背影在前门转弯处消失不见…… 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的明绮,轻轻的呼了口气,瘦弱紧绷的身子慢慢松了下来,还好,这个少年以为自己是因为秋姨娘的事在闹变扭,好险,好险,“翠花,咱们走吧。” 第六章 静妍温婉,知书识礼 在昌州府,新上任的知州大老爷景狄,不出三个月,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土地上迅速建立起了自己良好的官声,这对于一个刚来此地的官员来说是及其不容易的,明绮觉得除了景狄自己勤恳敬业,从不晚到早退,收受巨额贿赂之外,最大的功臣就是,宋氏。 话说在这三个月里,整个景府最忙碌的人就要属宋氏了,今日知府大人的家眷邀约,明日通判夫人的赏花宴,又几日院正嫡妻家的小聚,零零碎碎,宋氏仿若赶场子一般,把自己忙的团团转,连带着四个绮也跟着转的脚不沾地。 明绮前世最不喜这种大妈们凑一堆各种各自夸自己子女天上有地下无的聚会,没想到在这三个月里,她居然参加了不下十几场,月绮也同样对此叫苦不迭,连最大的南绮都显得多了些疲态,但景韵绮却对此表现的十分热衷,本来宋氏领着出门的孩子自然是自己的三个嫡女,可耐不过夏姨娘连着几晚娇羞的对景狄吹枕头风,是以庶出的韵绮也在大家的默认下被宋氏带着了。 “我看,一定是夏姨娘出门前教她一定要多认识些夫人小姐,不过也不嫌丢人,一个劲儿的谄媚奉承,真是丢我们景家的脸。”好不容易偷闲站在角落里的明绮冷不防地耳边响起声音,景月绮一脸嫌弃的远远瞧着正凑在一众小姐圈里笑意盈盈的韵绮。“呆丫头,你怎么都没反应,我倒是要看看那些官家小姐知道景韵绮是姨娘庶出之后还愿不愿和她说话,哼。 ”明绮明智的选择当河蚌,闭口不谈,景韵绮跟着宋氏来,大家都误以为她也是景府的正房嫡女,再加上景韵绮又着意要结交这些官家小姐,说话多是合她们的心意,又不向月绮那样自恃身份,明绮那样呆呆傻傻,南绮般被宋氏拉着引见各家夫人(明绮深刻的觉得似乎是在相亲一般),自然围在一起的人颇多。 正思量着,韵绮似乎是看见角落边落寞的明绮二人,莹莹弱弱的走了过来,挺直了身板,微抬着头,“你们俩怎么躲在这个犄角旮旯?若是父亲知道你们如此懒散,怕是要生气了吧。” 月绮闻言,一股气劲直往脑门上冲,“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仗着和我娘一起出来,旁人不知你是庶出的罢了,待别人知道了,还不是避你如蛇蝎,你看这满堂里又几个庶出的小姐?”“正是因为来的庶出小姐不多,才更显的我们府里父亲对我的宠爱,不像某些大家闺秀,整日里疯傻胡闹,也不知被父亲训了多少次,即使她们知道了又何妨。”韵绮不慌不忙的顶了回去。 就在月绮骂不过,准备撸着袖子瞪着眼珠,直接冲上去的时候,明绮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韵绮妹妹,你说父亲是知道我们站在这休息生气,还是知道你不管官员品级高低,一概奉承巴结那些官家小姐,失了景府体统生气?虽说常理是不该瞧不起人,但我们身为景府小姐,若是说起话来只一味奉承巴结别人,呈现小人之态,怕也不是父亲所愿看到的吧。” 明绮话音刚落,韵绮骤然脸色大变,嫡庶问题一直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放于腰前的双手紧扣着丝帕,“你得意什么,不过和我一样是庶出的。” 那厢月绮正听完明绮的话,眼光发亮,骤然闻言,立马开口说道,“那可不一样,明绮可是记在我娘名下的。”说完,还得意的对着韵绮瞪了一眼。虽然月绮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明绮在明面上也属于嫡出的小姐,不过对于一切能打击韵绮的事情,她都会做的不遗余力。 韵绮眼眶渐渐湿润,愤恨的瞪了两人一眼,立马转身就快步走回她原本的圈子里,和小姐们说话时,还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诶,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明绮发现自己不过来了古代不到半年时间,已然因为这个时代出现了一些自己不喜欢的烙印,比如她虽然既不喜欢矫揉造作的韵绮,也不是跟强势霸道的月绮合得来,但她却早早看清了将来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宋氏和月绮这边,所以她在犹豫之后还是坚定地选择了月绮,每回韵绮和月绮争吵,她莫不是帮着月绮,有时候明绮自己也苦恼,只为了这一点点不知道会不会产生的好感,就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真是想起来都头疼,自己只不过想努力的在这古代平稳安泰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若说景家的四个小姐,一溜排的带出去,昌州府的各个官家夫人们莫不羡慕赞叹,南绮温柔端庄,明绮纤细可爱,韵绮清丽动人,月绮活泼明朗,是以,一众的官家夫人们十分热衷于对每个绮上下其手,掐掐脸蛋,拉拉小手,连带着啧啧几声。不过,其中受到众人最多关注的还是南绮,只因她今年已经到了要相看婚事的年纪,虽说现下才十岁出头,但原本古代的婚事从相看合适人选,到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就是一个需要长达两三年的事情,是以,宋氏正需要带着南绮给各家夫人们相看一番,若是有合适的还能介绍介绍。 不出几日,宋氏拉着南绮参加的相亲大会就很快结出了累累硕果,听翠花说,宋氏看上了知府大人家的嫡出长子,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以及通判夫人娘家的长房嫡出二子,据说家里的官位比之景狄还要高上一品,且还是京官,这家公子本身也在兵马司任武职。这一手消息纯属是翠花在和南绮贴身丫鬟们聊天时得来的成果。 不过就在翠花和墨茶在争论南绮小姐未来的相公会是个红袖添香的公子哥还是双手耍大刀的武夫之时,一道圣旨突然直接降到了景府,平地掀起了一阵震惊和波澜…… 兹定于三月之后的选秀,景府南绮小姐因静妍温婉,知书识礼,秀外慧中,赐进宫参选。 就这么一道圣旨,不仅是景府,连整个昌州府官员都小震惊了一番,自本朝立代以来,得意进京参选秀女的莫不是京官或者三品以上官家嫡女,景狄身为一五品昌州知州,他的嫡出女儿能得到这种待遇,确实是匪夷所思,不过转念再仔细一想,似乎也能想的通。 第七章 选秀之前 景狄的正妻是青州宋氏嫡女,宋氏虽然在前几百年都是以诗书传家,鲜少有人踏入京城地界的大家族,但其传礼治学讲经之道还是在天下学子间颇为有名的,就连当初被分到青州就番的三皇子都慕名而来。以教授学子闻名的宋氏家族,虽然在官场上显性的家族内为官之人不多,但教了几百年的学生,官场之中的官员们东拉西扯的都会与宋氏有些关系,若是直接承业于宋氏直系血脉的,对于宋氏的感情更深。 于是,在当今天子因为一场突然其来的重病而日渐虚弱,各路皇子闻风而动去往京城的关键之际,宋氏这一辈中唯一适龄未嫁的小姐就成了重要选择。当然,即使是宋氏家族的嫡出小姐,恐怕都没有资格成为皇子正妃,而作为其娘家人,景南绮估计最多也只是皇子或者某个王爷公侯的侧妃。 宋氏原本被突然掉下来的圣旨砸晕了脑袋,仿若一夜之间中了百万大奖而暴富,喜不自胜的就要准备给女儿入京选秀的一应事项,在仁寿堂听完景狄的分析之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老爷,若是这样,那我们南绮可万万不能入京啊”宋氏虽说于朝政时事不通,但起码也读过一些书,“现如今,京城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斗得厉害,若是我们家南绮去了,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老爷你快想想办法。” 坐在上首的景老夫人拨动着手中的珠串,想了想开口说道,“南丫头此次若是真应诏入今选秀,以当年在青州地界上三皇子和宋家的关系,必是会入三皇子这一派,以后若是三皇子真……那还好说,我们景府的富贵自是少不了,但若是三皇子没有,那景府自是再难有上升之日。虽说富贵险中求,但这次的事,还真是说不准,弄不好便万劫不复,况且二皇子母亲妃位最为尊贵,若是论起正统来,这其中恐怕也不是三皇子机会最大。” “娘说的是。”景狄自从接到圣旨这两天来,皱的越来越深的眉间,略显疲惫,面色不佳,想来也是为这事无比烦忧。“那照这样看来,我们南绮还是要想法子不入京才好,现下这个时机还是置身事外才最是妥当。” “那老爷,如今还能想什么法子?圣旨都下来了呀。”宋氏越听心越慌,不自觉的眼泪都要急的掉下来。 景狄也为此苦恼不已,沉默着思虑,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此事。 “媳妇儿,你娘家长房的二子不是也到了适婚年纪吗?”景老夫人突然在沉默一阵之后,向着宋氏问道。 “啊,”宋氏顺着答应一声,很是疑惑,“娘说的是毅然吗,可是毅然才十一岁,好像正准备参加乡试。”宋氏回答道。 一旁的景狄立刻明白过来,瞬间脸上晦色尽散,神色兴奋,“娘真真是好主意,我这就去找宋家大哥商议去。”景狄说完连忙起身,似乎一刻也不想耽误,还没待宋氏问出疑惑就已经出了仁寿堂。 “娘,这……”满是困惑不解外加心率焦急的宋氏没有法子,只能看向坐在上首的景老夫人。 “若是我们家南绮早就与别家公子有了婚约,自是不能参加此次选秀的。但圣旨一下,若是普通人家自是不敢与我们再行婚约之事,但宋家可是与我们一脉相连,想来你娘家也不愿与皇家纠纷扯上纠葛,若是两家人同言南绮和毅然早在幼时就订下来了娃娃亲,在这个关头档口,三皇子也不会硬逼宋家放弃这个嫡媳妇,虽说毅然比南绮还要小上一岁,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合适的人选了。” 老夫人的一番话让宋氏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对着老妇人连哭带笑的伏了伏身子,急急忙忙的就出去叫身边的婆子去青州宋家传信,想着赶紧帮南绮定好此事。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陈嬷嬷眼看着宋氏匆匆忙忙的出了院门,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你跟在我身边也快二十年了,有什么顾虑不能说的,说吧。”静坐着的老太太声音平稳的开口道。“老夫人,这宋家的毅然公子,前几天您不是还预备着给明绮小姐说与的吗?这会儿……,况且老爷原先打算给南绮小姐说的不是安平侯府吗……怕日后老爷要后悔的。” 老妇人闻言,原本闭目沉思的双眼缓慢睁开,虽说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沧桑,却不见丝毫浑浊,清明有力,“我晓得你的意思,我这儿子,一直觉着南丫头在咱们府里这一辈身份正,性子好,样貌出众,想着能说个好亲事,在日后去了京城也能多点助力。说句实话,若不是下了这道圣旨,我原先也觉着他说的京城安平侯家的亲事不错,虽安平侯家已经福荫了三代,子孙不得再继承爵位,但这个哥儿确是个人品不错的,且安平侯在京城这么多年,识得的人也广。” “那您就更不能让南绮小姐嫁进宋家了呀,日后老爷若是想到这一环,这主意是您出的,更得怨您了。”陈嬷嬷眉头深皱着,不安的说道。 老夫人似是神色中带了一丝怒意,“还不是青州宋家既先想着高官厚禄,后又悔了肠子般趟进京城的浑水里,才把南丫头拖下水。现如今,安平侯府就是再满意咱们南丫头,也不敢在这关头和皇家别苗头,诶,也只能委屈南丫头了,要说这宋毅然,我以前也是瞧过的,人品才学具是不错,除了长房无人在朝为官,其他都与南丫头相配,不然我那儿媳妇能这么高兴?” “老夫人说的是,但若是这样,那明绮小姐和安平侯府怎么办?” 景老夫人似乎早已想到这一层,不作过多思虑,原本停在手中的珠串子又缓缓转动起来,“若是安平侯府能牵得住,月绮那丫头嫁进去也不错,明绮……那得看文世那孩子的造化了……” 第八章 宋家来访(1) 昌州府对景家小姐被传召入京选秀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很是热闹了一阵,毕竟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最不济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王爷贵胄家的夫人,这泼天的富贵不知让多少人眼红。谁知却不出几日,景府的景狄老爷和宋家都透出消息,两家人早已结了娃娃亲,这对象便是景府的景南绮小姐和宋家公子。这消息一出,多少人叹可惜,就有多少知道内情的人叹高明,景家这档口能暂避锋芒,不冒险妄行贪图富贵,确实是有远见的人家,以后更要好好结交一番。 “小姐,厨房的雪梨燕尔羹做好了,我给端了过来,您趁着热还在喝点。”墨茶小心翼翼的端着一青瓷白玉的寸口小碗,边走进屋子,扬着声音说道。 明绮外着宝蓝色的竹枝夹花小衫,内里穿着一件半加厚的层衣,已是入秋的时节,以明绮瘦弱的身体素质,不多穿点,真是要受寒的节奏。已然快六岁的瘦弱小人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张红木小几旁,认真专注的一针一线绣着。“小姐,您都绣了快一个时辰了,也该让眼睛歇歇,不然我们去尝尝刚送来的雪梨燕尔羹吧。”站在一旁伺候的翠花忙不迭的说道。“翠花姐姐,莫不是你自己馋了,才撺掇小姐去的吧。”另一边正绕着粉色细线的翠竹笑嘻嘻的打趣。翠花闻言,脸色一窘,随即一本正经,“多半小姐是不爱的,我帮着小姐吃掉,省的小姐心疼浪费。” 一听此言,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哧哧笑了起来,确实明绮不是特别爱过于腻甜的食物,偏偏月绮爱的紧,是以每回宋氏特特送了羹汤去月绮院子里,为防景狄怪她偏心,明绮的院子里她也定是要送上一份的,这种明面上能突显她宽容有德,又不会多费银钱的事,宋氏自然算得清,只不过大半都进了翠花的肚子里就是了。 “好了,这羹翠花你拿下去吧,待会帮我把这条帕子收起来放好。”明绮别好最后一尾针脚,神色轻松的笑笑,扬了扬手中紫蓝色的锦缎帕子。自从上次见过景文世之后,她这个哥哥虽然再也没回来看过她,但却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送来些小玩意儿,简单的字帖,各种小人书,还有些泥娃娃。为了表达谢意,证明自己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明绮在宋氏派了专门的嬷嬷来教她基本的刺绣技巧,连着十几日费了无数条帕子之后,这第一条还算能看的成品便准备用来孝敬景文世。即使翠花曾经很不小心的问明绮为什么要绣一根根的木棍送给文世少爷。明绮大窘,人家绣的可是苍松翠竹好不好! 明绮僵硬的伸了伸自己的身子,一阵一阵的困意汹涌袭来,随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不自觉的从榻上缓步走到床边,定定的盯着绣满百谷翠花的褥子,神色呆傻,在睡与不睡之间自我折磨式的挣扎。若要搁在前世,以明绮随心的性子和父母的宠爱程度,她一天到晚睡在床上都不会有任何人多说一个字,困嘛,怎么能不休息?但可怕的现实是,明绮现在只是一个寄人篱下还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在这正午快当空的时候,她若是真随了心倒了下去,估计明天府里的*oss景老夫人就得找她谈话了。就在明绮打算不能躺着睡,那就站在床边眯会眼,好得能望梅止渴的时候,翠珠急急忙忙的小身子跑了进来,鼻尖有着晶莹汗珠的小脸凑到昏昏欲睡,摇摇晃晃的明绮面前,吓得明绮猛然一个惊醒,双眼瞪得溜圆儿,犹如受到惊吓的土拔鼠,“小姐,青州宋家的大老爷大夫人和少爷们来了。夫人叫您赶紧收拾好去前厅见客呢。”…… “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我娘前几日还叨念着许多年都没见过您了。”仁寿堂里,坐在景老夫人右手下首位的是一位面色微棕,气质斯文的青年人,看着年纪也不过而立之年,青州宋家长房老爷宋重。 景老夫人闻言惋惜着说道,“我也想她这老姐妹,想当年在京城那会,自小一起读书长大的人,自我媳妇嫁进来之后都没见过了,人老了身子骨动起来也不方便。”这媳妇当然指的是景狄的正妻宋氏,景老夫人幼时父亲是教书匠,为人清高孤傲,但才名学问确实不错,是以唯一的女儿也教的很用心,顺带着也教了年少时的宋老夫人读了几年书,所以说景老夫人和她是从小的手帕之交倒是一点都不过。当年景狄能求娶到宋氏嫡女,这宋老夫人绝对功不可没。“不过这回,怕是我又能见到这老姐妹了。”景老夫人边说边笑着,想是真心的高兴了,平日里略显的黯淡的脸色都亮了许多。“这便是毅然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看着就俊呢。” “毅然,快过去让老夫人仔细瞧瞧。”宋家大老爷宋重指着安静站在身后的少年说道。 “毅然给老夫人问好。”宋毅然说着拱手行礼,站在前厅中间安安静静,有一股子装作少年老成的劲儿。站在另一边的月绮不自觉的噗嗤笑了一声,立刻被景狄瞪了一眼,捂着嘴巴往后退了退。这也不能怪她,月绮一想到眼前这个怎么都去不掉稚嫩气的少年要配上她那端正温婉的长姐,就情不自禁的想笑。宋氏倒是对宋毅然十分满意,她娘家的侄儿她可是极满意的。要不是当初考虑到比南绮年纪小,早就能定下亲事了,不过现在就是年纪小也没法子了,当然,这宋毅然于学业上十分用功是宋氏最满意的一点,也是景狄能放弃安平侯府勉强接受他最关键的地方。一想到京城安平侯府的人脉富贵,和日后在京城能方便行事的地方,景狄内心就忍不住的一阵肉疼,面上还得装作一派满意和煦的样子。 “来,快见见你几个妹妹,你们可还没见过呢。”宋氏满心欢喜的看着宋毅然,忙不迭的将站在后面的月绮,韵绮和片刻前刚进来的明绮拉到前面来。宋重身旁另一个少年宋行然是景府人早年就见过的,宋家长房长子嫡孙,也顺势走上前来,和景府的三个绮见礼问好。景南绮因为宋毅然在场,为了避嫌,宋氏干脆就没有让她出来。 第九章 宋家来访(2) 三个绮和宋家两位少年见礼之后,一溜儿排的走到宋重和大夫人身边,乖巧有礼的问安行好,各个谦逊温和,“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宋家大夫人连忙这从身后的丫鬟处拿出三个样式相似的织缎水蓝花色的锦囊,一一递给明绮,韵绮和月绮。“都是模样端正的好孩子,大伯母瞧着都喜欢的紧呢。” 明绮接过之后,顺手暗自的捏了捏,硬鼓鼓的,应该是个玉佩。不过,明绮似乎发现,宋家大夫人看着她的时候,目光着实不一般,若隐若现的流露出激动之色,但看向月绮和韵绮的时候就很平和。“明绮,要按正经道理说起来,你可得唤我姨母呢。”宋家大夫人神色温柔殷切的看着明绮,说起话来语气激动。眼看着身前的明绮瘦瘦小小的身子,面色带着不健康的黄晕,瞧着还不如身旁原本比她年纪还要小的月绮和韵绮大。诶,也是,在这偌大的景府里,这孩子娘亲没了,姐妹兄弟又众多,没个依靠,听说身子还不好,自是养不周全。宋家大夫人心中一疼,看着明绮懵懂无知的神情,连忙温和的解释道,“你姨娘以前是我娘家的表姐妹,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后来你姨娘的父母都没了,才去了青州。你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还特特从青州过来抱过你呢,小时候真真是粉嫩可爱的紧。”宋家大夫人说着说着竟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眼角越来越湿润,明绮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又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能呆呆的伸着小手帮大夫人小心翼翼的抹眼泪,“姨母别伤心,姨娘在天上看到您难过,也要难过的流眼泪了。” “诶,姨母不伤心,姨母是高兴,见到你高兴的。”宋家大夫人心疼的搂了搂明绮的小身子,只觉得抱在怀里的小身板纤细瘦弱的不成样子,触手都是骨头,哪像她家的小丫头,胖嘟嘟的抱起来全是肉,想起来就更心疼的不得了。 宋家大夫人这般作为,景狄想起没了的秋姨娘也顿时一阵难过,不过宋氏就神色淡淡,没都没了的人,做什么在她第一次见到未来大姑爷的兴头上弄得哭哭啼啼的。“好了,见到明丫头本是应该高兴地事,你身子也不好,伤心过了,又该犯病了。”一旁的宋重眼看爱妻伤心成这般样子,连忙安慰道。 “是啊,毅然她娘,你看我家明丫头看见你难过,也快流眼泪了,说明这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都是秋姨娘小时候教养的好。”上首的景老夫人也安慰着说道。 大夫人抹抹眼泪,也应和着笑了笑,但搂在怀里的明绮却没有放开。厅里的众人除了景府的三个小辈,其余人都知道大夫人和秋姨娘的情分,是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月绮似乎气的厉害,嘟着嘴站在她娘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月绮妹妹,你说大伯母怎么就最喜欢明绮呢,说不定日后私下不知给她多少好东西呢,我听说大伯父大伯母家可是传承好几百年的大家族,那传下来的宝贝可不是一般人能见过的,不过也难怪,明绮确实娇小可爱,惹人喜欢呢。” “那个药罐子哪里可爱了,黄黄瘦瘦的,还不是大伯母看她可怜。”月绮气呼呼的对着韵绮回道,一脸嫌弃。 韵绮笑着小声道,“即使看她可怜,日后好处自然也少不了,想她原本是不如你的一个庶女,身份越过我去也就算了,在宋家面前,连你也越过去了,想想大伯母以前送我的那些东西,估计连日后给明绮的一半都不如吧。” 月绮闻言,气息陡然加快,小拳头捏紧,正准备发飙,忽然一个冷静,奇怪的回过身子,紧盯着韵绮,“你说的对,就算送你的连明绮一半都不如,那也是应当的,那可是我的大伯母,明绮被记入娘名下,自然也是她的,可独独不是你的大伯母,夏姨娘家似乎没有哥哥吧。”随即,月绮板着脸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被她呛在原地,脸色通红的韵绮。月绮心中暗爽,还好昨晚大姐说以后不要听信韵绮的话,也不要和她多说话,我就算生气,我也能分得清最厌恶谁!…… 因为南绮和毅然的亲事订的急,需要有许多的细节从长计议,况且如今京城之中瞬息万变,景狄这次任期一满,十之*会被调入京城,正好又许多事情要与宋重商议,因此,宋家一行人不知不觉就在景府住了十多天。 随着天气不断地变冷,昌州的空气越来越干燥,时常燥的明绮嗓子眼都似堵住了,说话声音沙哑的犹如老妇人,身子骨也越发的虚弱,每天都得把苦药当饭吃,直让宋家大夫人心急如焚。对此,明绮也很过意不去,她能感受到大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前两天她突发高热被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是大夫人心疼的跟什么似得,一直搂着她,轻声温柔的唤她,明绮差点错觉的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那个温暖的家,抱着她的是一直叫她小囡囡的妈妈。小小的孩子,被大夫人搂在怀里,身子烧的滚烫,还一边无意识的流着眼泪,“妈……妈……我不想在这……我做噩梦了……妈,快带我走……” “夫人,您别伤心了,还好我们不是来了吗?”宋家大夫人身边的葛嬷嬷眼见着明绮发着高热,烧的昏昏沉沉,还惦记着娘亲,也是又感动又心疼。宋夫人抱着明绮叹了口气,“我那小姑子,一心都扑在她儿女的心上,哪有心思照顾明绮,若不是我正巧来看她,还不知明丫头已经烧成这样了,这小孩家发热受寒,岂是光请个大夫就完事儿的,那是要悉心照顾的。” 葛嬷嬷也叹了口气,顺手将红着眼眶的墨茶拧好的冷帕子递了过去,“夫人说的是呀,看这满屋子的丫鬟,各个都年纪不大,也没个能主事的。”宋夫人只心疼的动作轻柔,将明绮额上的帕子换了下来,凑上去,用脸颊抵了抵明绮被烧的通红小脸的热度,小心的将明绮身子放平,掖了掖被角。“这回我是必要把明绮带回青州养些日子的,放在这儿,怕是养着养着就没了。以前我已经在婚事上对不住秋月妹妹,害的她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她留下的唯一孩子,我得帮她看着长大。”宋夫人的语气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坚定和果决。葛嬷嬷闻言,想了想偌大的景府,又想起那个精明的景老夫人,不禁有些担心,“夫人,这事……怕是有些难度,先不说明绮小姐已经被记入嫡母名下,父母俱在,没有和姨母一起生活的道理,光是景家老爷也不会让外人有这个闲言碎语的话头可说。” 宋夫人似乎早已坚定了想法,不在乎的挥挥手,“我也没有万全的法子,回头就与老爷商议一番,嬷嬷不用担心。” 第十章 昏昏沉沉中就被卖了(1) 宋夫人正和葛嬷嬷说着话,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屋子里伺候的墨茶和翠花连忙行礼,“表少爷好。” “行然,你怎么过来了,没多陪你爹和叔父说会子话?”宋夫人看到仪表堂堂的大儿子进来,满心的郁气也散了些。宋行然继承了宋家人于学业上一贯的精通和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通过乡试,准备开春就去参加会试,是宋家所有人的希望,说来宋家长房无人在朝为官,确实是个致命伤。 “母亲,我来看看表妹,您连着照顾几天了,别累坏了身子。”宋行然看了眼依旧昏昏欲睡的明绮,好看的眉间不禁闪过一丝担忧,早在青州宋府时,他就常听母亲念叨这个小表妹。 宋氏叹了口气,将明绮床边的百褶瑞花布帘放了下来,拉着宋行然走到卧室连着的侧间,“行然,母亲想把你明绮表妹带回青州照顾一段日子,你看,这行吗?”宋行然从小就知书识礼,颇为懂事,连宋家老族长都夸他早慧老成,所以宋氏想着就问了问大儿子的看法。“你看,你大伯母最近都忙着给你南绮妹妹准备一应的婚事嫁妆,明绮又病成这样,若是她……有个好歹,真对不起你没了的秋月姨母了。” 宋行然闻言,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那个瘦弱单薄的小人儿,巴掌大的小脸只一双大眼睛格外的澄澈明亮,乖巧柔顺的帮着他母亲笨拙的擦眼泪,心里不仅掠过几丝怜惜,“母亲,将表妹接过去也好。” 宋夫人听到大儿子这样说,也很是高兴,但又想到说服景狄和景老夫人,不禁有点犯难。宋行然似乎看出了母亲的难处,接着说道,“母亲,昌州地处偏北,又有片山相邻,自是空气干燥冷寒,尤其是冬天,对于明绮妹妹这样的身子来说,更是难熬。但我们青州却偏于南方,四季温差不大,暖和有余且湿润多水,对于明绮妹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将养地方了,况且秋月姨母已经不在了,想来景家叔父也不想明绮表妹这个档口出事。”宋夫人眼睛一亮,如此一说倒也算是个好借口,脸上浮现笑意,这般想来,景家人若真是为明绮着想,也不会拒绝了吧。 宋行然相对于他母亲,则要想得更加长远,他们宋家自与三皇子扯下纠葛以来,虽说在名声上多有助益,但却也多了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他的亲妹妹宋语然年方八岁,虽不能参加此次选秀,但按照宋家族长的行事风格,日后必是要嫁入京中权爵之家的,是以正准备安排专门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来调教一应礼节规矩,顺便了解京中各家权爵夫人小姐的身份,也为日后早作准备。但此事宋家做起来也不能过于明显,若是能将明绮表妹一并接过去,也好说教养嬷嬷是给小女孩们学规矩用的,最起码一个景家名义上的嫡出女孩,是用不着宫里的教养嬷嬷的。但内中的弯弯绕绕,宋行然并不打算细说,到时先与父亲说明原委,再向景家透露有领个女孩暂时回家之意就可以了,想来以景狄的城府和思虑,必会十分赞同此事。 待过了两日之后,一直处于高热昏迷状态中的明绮,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到了第三日,已然能下地走段路了。明绮抬头神色呆呆的望着青琉黑瓦的屋顶,心中一阵无力。想她上辈子虽不说身强体壮,但好得也健康红润的似个大胖苹果,哪像现在,没多动会就全身酸软无力,还经历一场据说差点被烧成弱智的高热。明绮真是不得不感叹,难道穿来的命不好,身体也跟着不行了?这是要穿回去的节奏吗? “小姐,你怎么又发呆了?”憨厚老实的翠花看着小小的人儿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发呆,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小的小姐,看起来总是有那么多心事呢?“翠花,刚姨母走之前,留下来的茉莉香蓉酥你端下去吧。”明绮依旧呆呆的望着屋顶,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翠花闻言,眼神一亮,但又奇怪的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宋家大夫人,您不爱吃甜食呢?我看大夫人很是喜欢小姐呢,对小姐可关心了。” 明绮却没有回答,沉默的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知道姨母对她的好,每天都来照顾她,连带着宋家大伯父和行然毅然兄弟俩都经常来看她,宋行然更是每次来盯着她把苦兮兮的药都一滴不剩的吃完才走,但是,也许刚来这古代给她的映像实在太差,她本能的小心翼翼对待每个人。 “小姐,甜食明明是月绮小姐最喜欢的啊,”翠花继续不解的说道,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不过,现在月绮小姐最喜欢的应该不是甜食了。” 明绮听到这话,被勾起了一丝兴趣,她那个除了对能吵赢韵绮之外,甜食是最爱的小妹妹,居然又多了一样最喜欢的东西,“这话怎么说?” 翠花组织了一番语言,跟着回道,“昨日宋家大老爷向我们家老爷提出要暂时带个府里的小姐回青州养一阵子,等过了开春就再送回来。不过……”翠花很有说别人闲话的自觉性,略略弯下腰身,轻着声音说道,“我听大厨房刘婶子的二表姑的侄女的小女儿说,哦,也就是南绮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菊悠,她说,这次突然要带景府的小姐过去,是因为宋家的小姐要请个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礼仪,以后可是要嫁入京中权爵之家的,此次带过去的小姐,说不定日后也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明绮眉头一皱,“带个我们府里的小姐过去?……”略略一顿,“那最后有确定是谁吗?” 翠花双手一摊,表示不知道,“还没定论,听说夫人想让月绮小姐过去,说是正好提前帮着南绮小姐熟悉一下宋家,但是老爷好像中意的是韵绮小姐,已然和宋家大老爷提过了,但因为夫人不同意,暂时就搁置了下来。” 明绮扭了扭脖子,一直躺着的身子更加酸软,翠花见状,连忙帮着明绮轻轻捶了起来,“小姐,您要不要也提提?听说青州那边可暖和了,您要是去了,保准就不生病了。” 噗嗤……明绮看着翠花不明所以的老实模样,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青州好的?你去过?” 翠花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蛋,“当时宋家大夫人和葛嬷嬷说的时候,我不小心听见了,说是青州正适合您养病呢” 明绮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即使适合养病,我也去不成的,你看着吧,有夫人和夏姨娘在前头挡着,这件事可没完呢”…… 第十一章 昏昏沉沉中就被卖了(2) 晚上景狄歇在了夏姨娘处,要说夏姨娘清丽明亮的容貌比之宋氏,真是美得不止一个层次,再加上夏姨娘又有事求于景狄,更是着意绵软应承着伺候,直软的犹如一滩春水一般动人,让景狄很是畅快舒意。两人一番*之后,夏姨娘糯软无力的靠在景狄胸前,娇柔着语气,“老爷,昨儿的事究竟怎么样了,我们韵儿有没有机会过去?”景狄眯了眯眼睛,闲适舒爽的躺着,“我已经和宋兄说过了,咱们韵儿懂事体贴,相较于月儿的嫡女身份,她这个庶女身份反而更合适,想来宋兄也会答应的。” 夏姨娘犹自不放心,赶紧追问着,“老爷,您可要好好帮帮我们韵儿,可怜她从小就是一个庶女,被诸多人瞧不起,上次连明绮都能记到夫人名下,却不接受韵儿,老爷,咱们韵儿可是苦呢,知道后,回屋里一个劲的哭,只道是不是夫人不喜欢她呢。”夏姨娘一番话说的楚楚动人,梨花带雨,只把景狄看的一阵心疼,“放心,有我在,韵儿不会受人欺负的,上次明丫头那事,我不是做了补偿,给你和韵儿都置了几处田产吗?想来有这些傍身,日后也没人可小瞧你们。”景狄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瘦瘦弱弱的明绮,接着叹息,“想想明绮连生母都不在了,连老夫人都让我多多关心照看她,韵儿相较言之,可是幸运的多了。” 眼瞧着景狄不按自己的想法走,跑偏了话头,夏姨娘连忙接话,“老爷,明绮一看就是有福的,况且有太太尽心照顾着,太太定会把她当嫡亲女儿一般待的,日后论起嫁娶来,还是嫡女身份,可怜我们韵儿,还是庶出的小姐,日后也不知要流落到何方,这次正好让我们韵儿去见见世面,也好和宋家的人多熟悉熟悉,想来日后以我们韵儿的人品,景家小姐们的名声自是不会差的。” 景狄闻言仔细想了想,应道,“你放心吧,这事,我会看着做的。”听到景狄这样说,夏姨娘心中大定,娇媚的扭着身子,眼神能滴出水来,又抱住了景狄…… 第二日,夏姨娘和韵绮向宋氏请过安后,一起回到了夏姨娘的院子里,“娘,去青州的事,爹同意了吗?”韵绮一进屋子就连忙问道,昨儿夏姨娘刚和她说明其中原委,原来去了青州就能受到教养嬷嬷从宫里带出来的训练礼仪,而且说不定还有机会接触到京中贵胄,想想宋家传承几百年的富贵和地位,还有近段时间因为三皇子的缘故,京城中诸多权爵子弟都开始争先恐后的去往宋家求学,一联想到日后自己能摆脱被月绮南绮她们压在头顶的嫡女身份和扬眉吐气的日子,韵绮就恨不能立刻就去青州。 夏姨娘捧起一个镶着流金丝边的暖热小炉,仔细放入韵绮手中,笑意盈盈的,“韵儿,你放心,你父亲那边已经答应了,娘答应你,决不再让你步入娘的老路!娘当年就是一个庶女,还不如你父亲的官位高,才被嫁进这景府当小妾,娘绝不会让你再重蹈覆辙。” 韵绮看着夏姨娘说到此事微微扭曲的表情,她也一阵心酸和恨意袭来,夏姨娘能有今日的地位和尊荣,那可是当年在宋氏手底下受了多少屈辱和轻视才换来的,即使是这样,若不是有个亲哥哥景文桐在,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而另一边的景府仁寿堂里,宋家大老爷宋重和大夫人正在对着上首位的景老夫人拜别,景狄和宋氏都坐陪着。“老夫人,明日我们就准备回青州了,来了这么些日子,南绮和毅然的事也商量的差不多,再不回去,怕是我娘要牵挂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宋重恭敬的带着笑意对上首的景老夫人说道。 “是啊,我那老姐妹和我一样,就是爱担心儿孙的事,你们路上一切小心,告诉我那老姐妹,等到南丫头和毅然行礼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看看她是不是和当年一样康健。”景老夫人精神奕奕的笑着回道。 “是,想必我娘会是极高兴的。”宋重笑着应。 过了片刻,景老夫人想着看似随口问道,“听说你们要领一个丫头暂时去青州住一段日子,已经决定好带谁去了吗?” 宋重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的宋氏已经忙不迭的说道,“婆婆,这事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按着我的意思,我自嫁进景家以来,娘家回的次数着实不多,正好这回月绮既能帮我回家看看族里老人,也能帮着南绮先熟悉一下,回来以后,她们亲姐妹俩还能说说,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景老夫人闻言也同意的点点头,看向旁边的景狄,“你也属意南丫头吗?” 景狄面对老夫人是十分恭敬孝顺的,随即平和着回道“月绮确实是不错的人选,但我的女儿我也清楚,月绮的性子过于跳脱了,如今宋府去了不少京城的权爵,若是惹出一点祸事,我们景家还真是承担不起,以儿子看,不论哪个姑娘去,都是南绮的姐妹,也都能帮她熟悉宋家,韵绮相较于月绮而言,则要性子温婉懂事的多,也能给旁人留下个好印象,我们景府的小姐们在外面的名声也会更加好上一些,是以,母亲觉得韵绮怎么样?”景狄这一番话可是句句出自真心,虽然相较于正妻宋氏,夏姨娘确实是更加貌美柔顺,更合自己心意,但他骨子里是十分重视礼法正统的人,夏姨娘即使再好,也不能将宋氏越过去,此事他一早想的就是韵绮合适,对于景家的前途和名声,他可是看的重的很。 景老夫人一看这般,就知道景狄夫妻俩是各有各想法,转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宋重,“我们家府里统共就这几个丫头,你们看着觉得哪个合适?总归是要宋家费心费力照顾一段时间的,还得你们觉得好才是正理。” 宋重连忙应着不敢,不敢,推辞不过,只得说道,“按道理说月绮和韵绮都是合适的,不管哪个到青州去,我们自会尽心照顾,只是老夫人也知道我爹的性子,最是重视礼法的人,从来将嫡庶都看的清清楚楚,近几个月去往青州的都是高门侯府家的嫡出少爷小姐,是以……” 一听此言,宋氏脸上的笑意大盛,不过忍着不笑不出声来,春暖阁那个贱人为了能让女儿攀高枝,可真是想尽办法,但奈何庶出就是庶出的,光是身份这一条,还能翻了天? 其实宋重这话说的既含蓄,又言之有理,听得景狄和老夫人都连连点头,意思很明白,我们家这唯一合适的女儿,日后是要接触高门权爵家的嫡出公子小姐的,你让她身边整天跟着个庶女又是怎么回事,若是那些公子小姐不喜,身份不一样,战线不统一,那你景家还能与我们共划一条船否? 景狄越想也觉得越有道理,京中的那些人家规规矩矩最多,还是得出个嫡女更保险,“那就月绮吧,身份来说,月绮也是最合适的。” 第十二章 昏昏沉沉中就被卖了(3) 宋重点点头,一旁的大夫人也连忙随声说道,“想来月绮也是知书懂礼的,和语然一起读书写字学规矩,也能正好互相帮忖着。我家语然那丫头,性子十分活泼好动,最爱满府里疯玩,这事明面上看着不大,实际上我家公公可重视着呢,日后语然若有个应付不来的,景家的嫡出小姐定也是不错的。”宋氏听着这话,心中大定,眼看着这事就是要成了,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还笑着说哪里哪里。但景老夫人和景狄心中就全不是这样想的了,景月绮什么性子,满景府的人再清楚不过,若是碰到个一样爱玩爱闹的,不要说能带好宋语然了,就是景府的名声也得给她败光了。是以两人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景老夫人语气平和,“毅然他娘也真是严重了,我家月绮这性子,我和她爹娘最清楚不过,管好自己还绰绰有余,若要再当个小先生,那可真是要为难死她了。”老夫人玩笑的应道,略作思索一番,“不若这样吧,明绮丫头既是嫡女身份,性子也乖顺懂礼,毅然他爹,你看,明绮怎么样?” 宋氏一听这话,心中大急,这老太太怎么尽拆自己的台,连忙勉强着笑意插话,“娘,明绮身子一直不好,这去了青州,虽说是女儿的娘家,但也不好尽让我大哥大嫂费心呢。况且这一路过去,怕是明绮身子受不了呢。”景老夫人略显苍老的脸庞微微一皱,明绮虽说各方面都好,但这身子骨确实是个大问题。 宋家大夫人想着前几日大儿子对自己说的话,连忙接过话头,“昌州地处偏北,又有片山相邻,自是空气干燥冷寒,尤其是冬天,对于明绮这样的身子来说,更是难熬。青州却偏于南方,四季温差不大,暖和有余且湿润多水,真是再好不过的将养地方了。原先我还在犹豫着和秋月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不能照顾好她女儿,想着不若就多留日,但又放心不下青州府里。现在这样看来,怕是要两全其美了。”宋家大夫人这话一出口,景狄和景老夫人都不是傻子,感情人家早就想好要带谁去了,就在这等着套子让他们钻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想来想去确实也是明绮最合适,景狄一听到早逝的秋姨娘,既是愧疚,又怕明绮身子再出什么事让别人有话头。如此一来,到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那就按毅然她娘说的做吧,今晚让明丫头好好收拾一番,路上带几个丫鬟婆子,明日就随你们一道启程吧”…… 一路近乎快步的宋氏回到正院,气呼呼的猛然一掀帘子,本眼看着已经要成的事却变为了泡影,怎能叫人不气愤,正好又看见坐在布榻旁的月绮,津津有味的吃着几大碟子精致的小点心,还乐悠悠的满是享受舒适之意,不禁气从中来。上前一把夺过月绮拿在手上,准备放进嘴里的紫酥脆皮糕,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的对着月绮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说。“你吃,吃,还吃!知不知道你青州去不成了?平日里让你多守守礼数,收收性子,怎么说都不听,现在好了,被人嫌弃是个野丫头了。早知当初,我就不该这样放任着你疯玩,你说你哪有一点大家嫡出小姐的样子,除了喜欢吃,你说你还能做点什么,现在连你亲伯父都不帮你,你往后还指望着谁帮你!日后,你是要连一个庶出的都不如了,就是春暖阁里的,也要比你嫁得好,过得好!” 宋氏一口气说完,犹觉得不解气,将小桌子上摆放的点心碟子,一股脑儿的砰的一声,全部扫到了地上,哗啦啦的脆响直将刚刚被骂傻住的月绮惊了一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还是门帘边站着的一个小丫头机灵,急急忙忙就去叫景南绮了。 没过一会,正在屋里绣着娟帕的南绮疾步赶了过来,一掀开帘子就看见气呼呼的嫡母正站在屋子中间火势汹汹的叫骂,而她的嫡亲妹妹则坐在那用日渐白胖的手背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做什么又骂月绮,”南绮见状,只得先走到宋氏身边,搀扶着宋氏坐到布榻的另一边,又连忙转身去安慰月绮,“好了,四妹,别哭了,小心哭花了脸蛋就不美了。香草,快去帮你们家姑娘绞个干净的帕子来。”南绮对着站在一旁,月绮的贴身丫鬟香草吩咐道。 宋氏难过的捶胸叹气,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只待月绮擦干净了满脸的泪水,才心痛的说道,“青州最后没轮到你这个没用的妹子去,让明绮去了。” 只这一句话,原本已经干抽噎的月绮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我要去青州,我要去青州,您答应让我去的,您说话不算话。” 南绮也急忙问向宋氏,“怎么会是明绮?娘,这究竟怎么回事?大伯父大伯母也没帮着月绮说几句吗?” 宋氏深深的叹了口气,颇显无奈,“没办法,谁叫你爹看不上你妹子跳脱的性子,哼,他倒是看上春暖阁里的贱丫头了,谁知人家却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两相权衡,也就明绮最合适。” 南绮虽只听了几句,大致也明白关键,若有所思,“娘,按我的意思,明绮也确实合适,您看如今的青州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那么多,月绮去了也着实累的慌,反而是明绮,性子乖巧老实,反而不会惹出祸事。况且,先不说去了青州可会有那么大的机缘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就是明绮,也总比春暖阁的韵绮去强吧。难不成,娘更愿意韵绮去青州?” “她做梦!”宋氏立刻瞪着眼说道,“就是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她们母女!” “那不就成了,娘,现下这个结局多好,明绮身子弱,就是到了那边也翻不出什么天来,况且夏姨娘要是知道韵绮去不了,可不得好好气上一阵子了,说起来,她可是指着这件事让韵绮鲤鱼跳龙门呢。”南绮嘴角扯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古怪笑意,安慰着宋氏说道。 而结果果然不出南绮所想,夏姨娘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将屋子里的一应瓷器茶具通通摔了个遍还不解气,连带着足足骂了两三个时辰,而韵绮也是跟着夏姨娘边哭边摔东西。 第十三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越往南走,这湖光山色的景倒是越发多了起来。水清的都能映出湖底成群成群的青鲤了。”身子歪靠在船外侧护栏上的明绮,对着青幽幽的水光,碧绿绿的山色,心情十分畅快适意,深吸一口,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甜甜的青草香。 “明绮表妹出来之后,似乎心情好了很多。”站在明绮身边的宋行然看到她笑的开心,也温和的带着笑意说道。“那是自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叹韶华空归去。”明绮笑着回道,却没有看见宋行然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色。 “那明绮表妹现在又是因何事而得意呢?” 明绮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噗嗤一声忽然笑了起来,感受着空气中的清新和舒畅,闭上黑琉璃般的眸子,“我现在得意之事实在是太多,一为湖光景色美,二为水中青鲤欢,三为表哥身边坐,四……嘛。”宋行然正听着好笑,见明绮突然停下,便问道,“四呢。” 明绮呵呵笑着,转身跑进了船舱,清脆灵动的声音飘了过来,“四嘛……当然是最值得高兴的,无人强喂药啊……” 站在原地的宋行然笑着摇摇头,想起直到上船前的那段日子,因为娘的吩咐,每日都得去看着这个丫头把药全部喝完,一副受刑的样子,整张巴掌大的小脸都皱成了一个褶皱包子。最可气的是刚开始还乖乖的喝药,到后来竟然开始偷偷倒药了,若不是她丫鬟笨笨呆呆的,被他撞见三句话就漏了馅,还不知她要倒掉多少呢…… 自当日景府确定明绮跟着宋家回青州开始,已经过了好几日,原本明绮最怕的马车并没有坐很长时间,反倒是因为青州地处多水的南边,路途上的大半日子都是在船上打发的。不过明绮日子过得并不无聊,除了宋大夫人每日必要来看她之外,宋毅然和宋重也经常随着大夫人一道来和她说说话,不过,陪着她最多的,还是宋行然。不知宋行然怎么和宋大夫人说与的,总之从上船的第二日开始,宋行然每日必到明绮处报到,当然,是有任务的,就是教明绮读书认字。 因为景狄是文官的缘故,三个儿子的读书学业是相当重视的,早早便被送到了京城边上有名的学堂里承业。对于景府的几个小姐,景狄虽不指望她们考个女状元回来,但也得分得清诗仙是李白,诗圣是杜甫。是以,在明绮她们五岁的时候,便会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来教她们识字,大家的水平也都半斤八两,当然,韵绮童鞋是夏姨娘开小灶的除外。 明绮虽然在现代是妥妥的本科生一枚,又捧上了金灿灿的黄金饭碗,和谐社会,科学发展观写起来那是一鼓作气的顺溜,但奈何古代的字,诶,明绮只能和它大眼瞪小眼,全部从头学起。而离开景府之后,明绮学认字的任务就莫名其妙的落到了宋行然身上,顺便每天再抽空和大夫人学上一个时辰的刺绣。 当然,明绮小同学的认字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费话,有上辈子认字的底子在,怎么也算是半个入门级别的选手啊,但每次看到宋行然温和着笑意,亲切的仿若大灰狼对待小红帽一般给她讲那些道理时,明绮就无缘无故的生出一丝不服输的精神,虽然每次都被魔高一丈的宋行然一招压在了五指山下面……譬如某次,宋行然言简意赅的告诉明绮本朝现不奉行无欲无求无为之法,反倒大力推行有为之志,鼓励有为之士。明绮小同学本着求学好问兼带恶作剧的心态,用着稚嫩的语调反驳,若是人人都想有为,卖烧饼的想做县太爷,绣花的想成为武状元,先不说会落个空,心头失望,怕是社会秩序都会打乱吧。谁知宋行然只一句话就堵死了明绮,“你的有为可会变成昨日被你大快朵颐的盘中鸭?”明绮想起那个被她啃得只剩下骨头的悲剧鸭子,听话的摇摇头,“是以,每个人的有为是建立在他能实现但却又无法轻易实现的前提之下的。”…… 在船上又摇晃了七八日,明绮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山温水暖的青州,虽然按着月份,早已是深秋时节,但青州却依旧气候温和,湿润爽快。还没等宋重他们下船,远远的在岸边就等着一群穿戴齐整,衣着鲜亮的人。 宋行然不知何时跟在了明绮的旁边,上岸后,轻声的一一帮着明绮介绍岸上来接他们的宋家诸人。那是我们长房的二叔,是我爹的亲弟弟,跟在他身边的是二叔唯一嫡出的儿子,宋昌然,正向我爹问礼的是二房长子宋青大叔家的嫡子,宋浩然,站在他身边的是二房的三叔,最先迎上来的是我们长房的管事,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都可尽管和他提…… 林林总总数十人,宋行然介绍的清清楚楚,明绮听得晕晕乎乎,宋家不愧为青州第一大家族,光是几房人口就彻底将明绮绕晕了,还不包括没出现的。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还是如此大的一家子,明绮希望她能安安静静的度过自己养病的日子,老天保佑无波无澜才好,阿门…… 青州的街道相比较昌州略显的更温婉柔和一些,仿若小家碧玉般的玲珑精致,带着南方人性格里特有的婉约。明绮坐在宋家派来的马车里,摇摇晃晃的隔着小纱帘,将一张小脸贴的死紧,努力的想要看清马车外热闹的街道。宋家大夫人好笑的拉过明绮,用帕子轻柔的帮她仔细的擦拭被压扁的小鼻子,“明绮很想去马车外看看吗?” 明绮不好意思的微低着头,声音小小的,“以前在昌州没出去过,第一次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有点好奇。” 宋大夫人心疼的搂过明绮,只道明绮在景府不受重视,和秋姨娘也只能蜗居在一角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明绮,姨母让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听到这话,明绮小脸一亮,似乎双眼都带着绿油油的光芒,满是高兴和兴奋,“真的吗?姨母,我真的能出去看看!”也不怪明绮大惊小怪,自从她穿过来以后,整天都窝在景府里,与她亲爱的小床建立了密不可分的友好关系,以此为代价的就是她从未看过景府外面的世界。从景府来青州的这一路,也只在船上感受过古代清澈的湖水,一旦有人的地方,她又得钻进马车里当大家小姐。现在宋家大夫人能让她光明正大的出去感受古代街道上的气氛,她怎么会不高兴,这可是她一直想要亲眼看到的啊,可惜她在现代的时候,看的那些小说文章,不都是说古代是最重视礼教礼法的地方,女子都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吗? 也不怪明绮误会了,她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自然会忽视她现在的身子其实也只有六岁不到的事实,说的更白些,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那些礼法还轮不到她来约束,礼法又不是闲得慌。 “嬷嬷,你去让行然过来……”宋家大夫人看着明绮高兴的都愣在那里呆呆傻傻的样子,心中更是好笑,连忙让贴身的葛嬷嬷去叫宋行然过来。 第十四章 原来我要监视的是,一个吃货 感受着坐在马上的惬意,耳边掠过的是此起彼伏的摊贩商货老板叫卖声,街道两旁一排排略过去的是各色各样的商铺,那些带着深刻古代印记的物什一件一件的撞进明绮的眼中。也许在这种时候,明绮才是最放松的,偶尔微风还会调皮的将发丝轻推到她的脸颊边。宋行然温和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时而娇俏,时而懵懂的样子,小小的身子放在怀里,似乎一个手就能搂的过来,不免有几丝心疼,只是眼角流露出的笑意却泄露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宋行然从小就背负着长房甚至是全族所有人的希望,宋家不是没有出过在读书上精才绝艳的人物,但是却从来没有过能通晓政物时事,待人接物长袖善舞的年轻人。而宋行然,不仅在读书上超越了太多的同龄人,待人接物也十分稳重老成,不似安逸了几百年的宋家人只知风花雪月。于是在几年之前就已经能遇见到京城动乱的日子里,宋行然是青州宋家迈入官场高层的第一步,不只是入朝为官,而是今后修书入阁,甚至是封侯拜相。 可以想见,在这种环境和压力中成长的宋行然所面临的一切,但怀中的小姑娘,也许是宋行然在家中听母亲说过太多遍她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丝亲切感,也或许是她在自己教她读书认字时的机灵,甚至也可能是在第一眼见到这个小表妹时,她瘦弱纤细的小身子摇摇欲坠却笨拙呆傻的模样,宋行然都打心眼里的十分喜欢心疼这个小表妹,在他心里,这个小表妹便和他亲妹子宋语然一样,都是他情不自禁想要保护呵护的人…… 穿过整整三条街道,经过一整片居民区之后,青州宋府成片连绵的建筑群终于出现在明绮的眼前,一溜儿的青瓦绿砖高矮不一的房屋圈围了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最远处的建筑似乎已经远的仿若天边。明绮不得不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土豪啊,还是最可怕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土豪。 宋重一行人刚走进正门,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红色球状物就朝着众人麻溜儿的滚了过来,一下冲进走在最前面的宋重怀里,说话声音软糯糯的,“爹娘,你们怎么才回来,语然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好想好想你们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宋重爱怜的拍拍宋语然圆滚滚的小脑袋,“小丫头,爹娘不在的这些日子,没少闯祸吧。” 宋语然小嘴一瘪,眼神颇有些闪躲,看这样子,估计是闯了不少祸。不过宋重身旁的一名中年人似乎很是喜欢宋语然,笑着帮她解围,“语然侄女是活泼了些,不过若是没她吵吵闹闹,估计我们也得少了不少乐趣不是,哈哈。” “这便是二叔家的表妹吗?”宋语然和她脸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看向被她大哥牵着的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却让人看着怜惜,忍不住的想亲近。 宋家大夫人从宋重怀里将宋语然抱了过来,放到了地上,牵着她走到明绮面前,“语然,这是你秋月姨母的女儿,以后就和语然小姐妹俩一道读书学规矩了,语然可要好好照顾小表妹。” 景明绮看着面前歪着头认真打量着她的圆滚滚,突然对着明绮灿烂一笑,脸颊边鼓起的白嫩肉肉让明绮忍不住的想伸手上去捏一把,“明绮表妹,日后你就和我一道住着了,我保证带你好好逛逛。”看着宋语然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宋语然主动走上前,牵起明绮的小手,轻声的不知哼着什么调调,高高兴兴的跟在一众大人身后,还不时的和明绮讲着路过的院子花草。明绮看着身旁眉飞色舞的小姑娘,肉肉的白胖小脸上全是单纯真挚的笑意,让明绮也止不住的跟着一起高兴开心,这定是个从小就受尽宠爱的小姑娘,长辈疼爱,兄妹和睦,怪道宋家要专门从宫中请来教养嬷嬷,否则以这小姑娘单纯天真的性子,在京城的大宅子里如何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月绮的娇蛮随性,她也知道面对春暖阁要打击起来不留余地。 当天一行人见到宋家族长和各位族中长辈之后,宋重仔仔细细的和他爹汇报了一番宋毅然和景南绮婚事的一应准备,因为两个孩子的年纪都还小,就定在了两年之后的十月初二再行礼。宋家族长倒不像景明绮想的那样是个严肃正经的老学究,反而恰恰相反,竟然是个慈眉善目,笑容亲切的老人,不过能掌管着宋家偌大的家族,估计也不简单。整整一个多时辰的汇报工作,明绮眼瞧着也没她什么事,就想着安安静静的呆在角落里发呆,但身边的宋语然居然一刻不停的吭哧吭哧的消灭着各种食物,最让明绮惊讶的是她变魔术似的从身上各种口袋和袖口等一切能藏东西的地方掏出各种食物。 宋语然似乎是看到了明绮的惊讶,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表妹,你要尝尝吗?” 明绮本能的摇摇头,她不是特别爱甜食,但似乎眼前的语然喜欢的厉害,大多数吃的都是些甜甜腻腻的糕点。 “那个,表妹,我娘走之前吩咐府里不给我额外做东西吃了,所以,我只能偷偷的吩咐丫鬟从五叔那拿些东西,然后装在缝制好的小袋子里,让我藏在身上,这样娘就发现不了了。”宋语然偷瞟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宋大夫人,小心翼翼的和明绮耳语。 明绮心中一阵好笑,怪不得这么白白胖胖的,原来,她这次来的任务竟是亲眼见证吃货华丽转变贵妇小姐的奋斗史…… “听说亲家家的小姑娘也来了?快出来让祖母见见。”与宋家老爷子并排坐着的一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笑颜着问道众人。 明绮突然听到她被点名,赶紧温温顺顺走了出来,行礼问好,声音清脆,礼仪周到。 宋家的老夫人瞧着满意,笑容更甚,还不待她说话,旁边一个中年妇人突然开口插道,“这便是千里迢迢从景家请回来的小姐吗?瞧着也不比我家红然强哪儿去啊,我是知道大哥大嫂瞧不上我家的,但也要找个更出挑的,我也才能放心语然啊。” 第十五章 古代也要抢金饭碗 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簇新的鲜红梨花夹袄,但若细细瞧起来,那斜襟袄子就远不如在场的几位夫人穿的质地好。那妇人说完,打量着景明绮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和轻蔑,一个瘦弱的暴发户丫头,哪里比得上她家娉娉婷婷的宋红然。 “夏妹妹说的哪里的话,明绮从小在景府就知书识礼,十分懂事,和语然一道呆着,也能让我那丫头静静心。”宋家大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中年妇人,说话的语气并不多见亲昵。 妇人一听完这话,尖着嗓子笑了起来,“是呢,一个小小文官家的庶出女儿,不多懂点事,那哪成啊。”还未待大夫人接话,上首的宋家老太太声音淡淡的插了进来,“丫头懂事是好事,我瞧着就挺好的。” 宋家老太太一说完这话,中年妇人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狭长的眼睛一动,“大伯母说得对,我也觉得姑娘家懂事些好,偏我家红然还差了些,不若就让她跟着语然一道学着吧,姐妹几个也好亲近亲近,大嫂您说是不是?”“既然差了些,就不要带坏语然了。”宋家老太太一句话直接将中年妇人顶在那说不出话,而宋家大夫人则根本都没有理睬她。 “六妹妹,陪着语然一道学规矩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家芷溪都没轮上,红然就算了吧。”坐在另一边的一位稍显年轻些的妇人穿着一身墨绿色对襟袄子,语气酸溜溜的说道。“你混说什么,这件事不早就定下来了,还不闭嘴。”妇人身旁的中年男子,明绮瞧着似乎是宋重的亲弟弟,大房的二爷宋安,猛然喝着她,看着刚说话的应该是大房的二奶奶,宋安的正妻。 众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也没有多纠缠这个话题,宋家族长温和的问了明绮几个问题,嘱咐她在宋家好好养着一番也就让明绮回座了。 “表妹,以后你见到六姨母躲远着些,千万和她少来往。”明绮刚一落座,小嘴还在嚼个不停地宋语然就挪着白胖身子,挨了过来,轻声耳语道。“对了,不仅是六姨母,连带着她的女儿宋红然你也远着些,见到了直接绕道走就好。” 明绮顺势点点头,明白语然口中的六姨母定就是刚才那个先开始说话的中年妇人,而宋红然应该就是她刚刚想要推销出去的那一位宋家姑娘。宋行然在来的路上鉴于宋家人口的复杂,又仔仔细细的给明绮讲了一次,唯恐她面对宋家人的时候也是笨笨呆呆的搞不清楚辈分。现在的青州宋家总共有三房人,大房是宋老太爷,也就是宋家的族长,目前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宋重和小儿子宋安,两个儿子也各有所出。二房的二老太爷平时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学经礼佛,基本不出来见人,他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宋青放了外任,官至从三品,小儿子宋濂虽然不做官,但宋家的子弟教学都是他负责,传说当年三皇子就是拜的他为授业恩师。而宋家的三房则相对来说人丁零落,三老太爷目前在世的只有一个女儿,宋夏,而这个女儿原本外嫁别地的商贾,后来丈夫生意失败又生病没了,就带着唯一的女儿宋红然回了娘家…… 明绮想想也觉得好笑,原来她在古代,也捧上了传说中的金饭碗,给宋语然当个陪读居然还人人抢着上,在景府的时候,宋氏和夏姨娘使出浑身解数,没想到来了宋家,宋家也有人觊觎着。只是,既然宋家同辈的姑娘那些多,当初为什么只有宋语然合适呢?心里想着,明绮就问了出来,反正她在宋家能相信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 宋语然圆润的小手捏着一小片柳叶翠糕,说起这件事满不在乎,“若是大哥能参加殿试,谋个好外任,我以后就能去京城,否则一切都是空的。反正这话,我也听红然说了很多遍了,在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宋语然虽然只是将宋红然刺她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明绮,但明绮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宋家大房有宋行然,这个宋家百年出一个的人才,而宋语然作为他的亲妹妹,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也能配得上京城中的贵胄少爷。再者。明绮也隐约在来的路上听翠花八卦过,为什么比她大七岁的宋行然到今天都没有谈个合适的亲事,而景家要解决南绮的婚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宋毅然,甚至连宋行然都完全没有考虑,原因不外乎一个,宋行然对于宋家是康庄大道,他的婚事自是等进入官场之后水涨船高的议个能帮扶的人家,而对于景家,这样的宋行然哪怕是他们的嫡女,宋家也是远远看不上的。 明绮正自顾自的出着神,突然看到众人都起身准备着离去,身旁的语然也开始手忙脚乱的往身上的暗口袋里藏着东西。明绮安安静静的跟在宋家大房的最后面,看到还留在位子上的宋语然居然还在忙不停地将小几上的食物往口袋里装,不禁有些好笑,就想着站在原地等她一会。 “明绮妹妹,你这身小袄可真好看,回头借姐姐穿几天如何?”明绮正伸着小脑袋看向语然,突然视线中横冲进一个少女,看上去*岁的年纪,明绮认得,是语然特意给她指过的宋红然,那个六姨母的女儿。 明绮听这话一愣,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姑娘,穿的袄子尺码,不是很一样吧,这怎么借?眼看着明绮呆呆笨笨的不出声,宋红然连忙道,“妹妹,我看你手上的这个镯子甚是喜欢,衣服舍不得,那就把镯子给我吧。”说完,宋红然就拉起明绮的手腕,片刻间就强拖下来,动作快的明绮都还没眨眼,手腕上就空落落的了。刚拿到手上,宋红然正喜滋滋的,劈头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冲了过来,一把将通透的翠绿镯子夺了过去。 “宋语然,你做什么抢我的镯子!”宋红然生气的怒瞪着突然杀出来的语然。 第十六章 古代的最低保障生活线 “什么你的镯子,真不知羞,明明是明绮的东西。”宋语然脸不慌心不跳,瞪了她一眼。牵起明绮瘦瘦白白的小胳膊给套了进去。 “她刚刚答应借给我戴了,你若是不还给我,我就告诉爷爷去,说你欺负我!”宋红然憋着嘴,怒气冲冲的回瞪宋语然,看着她因为这句话涨红了脸,更是满满的得意。明绮不明所以,但是语然的单纯直率相比较眼前另一个蛮横的少女,还是要让她喜欢不少的,连忙拉过宋语然,转而面向宋红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借。若是你不服气,你就去告状吧。”说完,握着手心里软软胖胖的小手,立刻转身就走,根本不多耽误一刻,仿佛身后有瘟神似得。 “明绮,你这样说,她定是要去向爷爷告状的,到时,爷爷要是问起,你就推到我身上来,反正我因为她被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宋语然胖胖的小脸上满是不服气,兼带着几丝委屈。“她都快明着抢东西了,难道族长也会袒护她不成吗?”明绮不是很明白,按道理说宋红然母女和三老太爷是依附着大房过日子,怎么会宋语然这个大房的嫡出小姐还被宋红然压迫到这种地步。 宋语然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二哥说过当年似乎三爷爷救过我爷爷一次,后来三爷爷带着六姨母和宋红然住过来,基本上只要不是出格的要求,爷爷对她们都是有求必应的。今天还算好的,以前宋红然更过分的事都做过,直接带着丫鬟婆子趁我娘和二婶婶不在屋里的时候,进去拿东西,据说连二婶婶的首饰盒都掏空了。二婶婶当时是定要追究的,好得把东西拿回来,里面值钱的可不少,但六姨母到三爷爷跟前一哭一闹,爷爷就不追究了。” 明绮听得目瞪口呆,“就……没了?” 宋语然耸耸肩,“还能有什么,爷爷都不追究,宋家还有谁敢说话,东西自然就给了三房,只不过宋红然被罚在祠堂呆了一夜。诶,好得后来她也稍微收敛些了。”宋语然说到一半,声音悄悄放低,“听说还是宋芷溪带着人半夜到祠堂去吓她吓的,否则还不知她现在张狂成什么样呢。” 明绮默然,这个宋芷溪就是大房二爷宋安的小女儿,她今天听宋安的妻子提到过,看来平日里也深受宋红然母女迫害……不过,明绮并没打算如宋语然说的将这件事推到她身上,赖给一个*岁的孩子算什么事儿,况且如果宋红然真敢给她排头吃,她不介意暗地里再回敬她几回,大人弄不过,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虽然明绮内心深深的鄙视自己这种欺软怕硬…… 明绮和宋语然各自回自己的小院子之后,期待中的“针锋相对”并没出现,也不知是宋家不好意思问责她一个别人家的小姑娘,还是宋红然罕见的人品爆发没有告状,反正直到晚饭之前,明绮都平平安安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描字。宋家因为三房人口零零碎碎加起来有近二三十人,是以每天的晚饭都是分开各自解决的,只有每日的正餐和重大节日事件才会在大房的饭厅里齐聚。 明绮在宋家的第一顿晚饭是在宋大夫人屋子里用的,一同坐着的是宋重三父子和宋语然。饭间,宋语然吭哧吭哧的吃的无比欢快,小脑袋都快埋到青瓷白底的饭碗里,直到众人都用的差不多了,宋语然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对着宋大夫人提出第三碗米饭的要求,当然,结果是被生生扼杀在宋大夫人怒视加威胁的眼光中。宋家人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正经吃饭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一旦吃完饭,照例长辈是要和晚辈们谈谈人生说说理想的。宋重温和着和同席的宋行然宋毅然兄弟俩考校了一番学问对答,宋语然和明绮两个小丫头片子自然是没她们什么事,于是两个小姐妹就亲亲热热的挨在一道说悄悄话,不外乎是宋语然先感叹一番宋红然居然没有来找麻烦,明绮应承着同喜同喜,接着宋语然抱怨娘亲回来之后,零嘴被搜刮走的更多,而且还不容易得到货源补充,明绮狗腿的应承同悲同悲…… 在宋家的第一个夜晚,明绮睡得浅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光怪陆离的净做些不找边际的梦,一会梦见自己变身奥特曼对着夏姨娘举着炸药包,一会又梦见宋毅然和南绮成亲,自己成了挑喜帕的小丫头,没多会又看见自己在偷吃宋语然糕点,被她逮个正着之后,两人一起去偷吃宋红然藏起来的零嘴。这些奇奇怪怪的梦,直接导致明绮在第二天清晨醒转之后,眼睛肿的仿若铜锣,一圈一圈的似乎还有黑眼圈,请安时直将大夫人吓的够呛,连忙问着是不是睡得不舒服。要说宋大夫人对明绮也算是十分尽心尽力了,安排明绮住的小院子紧挨着宋语然,屋子里的一应摆放物什看上去十分有年头又精致大方,为怕明绮住着不习惯,屋子里的床都是按着明绮在景家时睡得布置的,连床上被褥枕头的布料都一样,又往明绮的小院子里多派了几个小丫头服侍,明绮这次到宋家,除了贴身的翠花和墨茶,二等丫头翠竹,翠珠,翠秀,院子里其余的人一概没来。宋大夫人本意是接明绮过来养身子的,就犹如一个尽职的饲养员,原本想养的白胖却发现越来越瘦弱,这可急坏了宋大夫人,在明绮连连保证只是第一晚会认床,往后就会习惯之后,才放弃要把明绮直接带到自己房里就近照顾着的想法。 在宋家整整住了三天之后,明绮基本能将宋家三房人连带着庶出嫡出的大堆少爷小姐认个全,托翠花的福,这个到哪都能靠着一张老实脸混开的人,给明绮带回了宋府大批的内幕八卦,其中有好些事都牵扯到前朝宋家*了,差点把明绮吓个够呛,连连夸赞翠花在宋家这样治家严谨的地方还能如有神助般的获得大批一线资料。明绮有时不争气的想,若是一直这样过着似乎也挺好的,宋重一家人对明绮很好,宋大夫人更是让语然都玩笑着说比对她这个亲女儿还要关心,宋行然也会一天隔一天的来教她读书写字,听明绮说些自己的歪道理,除了每日宋家全员正餐时要面对宋红然嫉妒愤恨的目光和宋芷溪的咬牙切齿,其他一切都能满足明绮对这个古代的生活要求标准。可惜,好日子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到头了,传说中要教养宋语然和景明绮的宫中陈嬷嬷来了…… 第十七章 陈嬷嬷其人 大清早的,明绮和宋语然穿戴齐整,呵欠连天的站在文笔轩门口,双眼迷蒙的看着小路尽头,也难怪,明绮是个爱睡懒觉的性子,宋语然更是伯仲之间,让两人一大清早在满府里还没有人气儿的时候就起床梳洗好,确实让她们很是不适应。明绮和宋语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学习的地方就是她们身后的文笔轩,那是宋重特意让人在大房邻近的地方开辟出的一处清幽的小院子,正好适合两个姑娘学习规矩礼仪。 “明绮,你说陈嬷嬷究竟能长成什么样儿?昨个儿,娘还特意交代我不得胡闹呢,若是她特别严厉,整日板着张脸,我不想学了怎么办?”宋语然等的无聊,身上的零嘴又被宋大夫人昨日全部搜刮了个遍,只能寻着话头和明绮聊天。 “想来应该是没事的,既然能来教我们,必是为我们好的。”明绮也困的厉害,用力甩着小脑袋。“但若是十分吓人呢,我听说宫里好些人脸上都被刻字呢。”宋语然继续说着她自己的猜想。 “这……你听谁乱说的?”明绮不太相信。宋语然郑重其事,“昨儿我去找大哥拿小册子,正好二哥也在,二哥偷偷告诉我的呢,二哥说他赌我熬不过三天。”明绮笑笑,也不点破宋语然二哥宋毅然的恶作剧,不过,昨儿宋行然来教她读书认字的时候,也一本正经的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真出了事儿,宋家不会不管的,只不过不会太管就是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好不容易请到的。明绮嘴角抽搐,真当她是六岁的孩子吗,最可怕的就是笑的一脸温润亲切,却故意字字吓你的人。 “明绮,你说若是我学不好,陈嬷嬷会不会用针扎我?二哥说宫里人都是这么对待不守规矩的人的。” 明绮先是惊恐宋语然丰富的想象力,而后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个,也要有紫薇在,陈嬷嬷也才能有用武之地吧。不过,明绮的笑声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陈嬷嬷突然毫无征兆的从她们背后那条小径走了过来,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身前两个聊得好不热乎的人。直到明绮和宋语然慢三拍的回过小脑袋,才发现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穿扮的一丝不苟,连根头发丝都梳了上去,一身棕色的直挂排扣长袄,果然该死的如语然预测的那般准,神色严肃,面无表情。身边跟着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说的葛嬷嬷,明绮只被眼前的人盯的头皮发麻,身子僵硬,连忙拉着同样已经被吓呆了的语然行礼问好。 葛嬷嬷瞧着身旁之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不敢问,只能心里疼惜着对着明绮和宋语然说道,“这是请来的陈嬷嬷,夫人说了,以后两位小姐就跟着陈嬷嬷好好学,一定要恪守已行,不得目无尊长,轻易妄为。”说完,葛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陈嬷嬷枯井无澜般的面容微微一点,葛嬷嬷如蒙大赦,飞奔似的就连忙退了出去,完全不顾这边还有两个已经被吓得一傻一呆的人。 “你们知道自己错了吗?”眼看着周围都没了人,陈嬷嬷语气平静的对着眼前二人问道。错?明绮和语然对望一眼,想着陈嬷嬷沙哑的声音,板着的面孔,宋语然讨好似的回道,“知道错了。” 陈嬷嬷并不答话,只安静的盯着宋语然的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直将宋语然看的没了笑容,尴尬的咧着嘴。 “你呢?”陈嬷嬷平静的微微转动身子,连个衣襟摆都没动,直看得明绮心中大呼,遇到,高手了…… 明绮小心翼翼的,拼了老命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们知道错了,不该……在嬷嬷来之前就说闲话。” 陈嬷嬷似乎还不满意,转身就往小院子里走了进去,明绮和宋语然对望一眼,认命般的连忙跟了上去。小院子里,陈嬷嬷笔直的站在前堂入口的一块空地上,明绮和宋语然站在她身前。“你们二位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好人家小姐,今儿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若是到了我再说一次的时候,你们也不用我教了,听好了。”陈嬷嬷语气一顿,明绮连忙拿出大学时站军姿的气魄,小腰板儿抬的正正的。 “不管是在权爵侯府,还是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一张嘴,你说一句话能送了命,也能让你永远身上带着脏水,甚至连累的家族蒙羞受辱。不要总觉得在看得见的地方是没人的,就能随着性子乱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抓紧一丝一毫机会寻着你错处,在时机到的时候让你万劫不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看到宋语然张口欲言,陈嬷嬷神色平静的说道,“身边站着的是你信任的人,所以你信她是吗?信她会帮你保守秘密,信她不会告诉别人是吗?”宋语然惊讶的点点头,陈嬷嬷接着说道,“这世上至亲到父母兄弟,至疏到陌生路人,你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尤其是在利益权力的争斗里,你若是一心一意信别人,最后不过也是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明绮讶然,陈嬷嬷这哪是教她们礼仪规矩,这简直是在培养她们参与传说中的宫斗啊。明绮看着身边宋语然有些懵懂和不理解的模样,叹了口气,好奇的问道,“嬷嬷,那这全信和不全信的标准在哪儿呢?如何才能做到?” 陈嬷嬷看了一眼明绮,“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能害人也能救人,很简单,最让人信的话往往是九分真一分假,而这一分的假恰恰就是最关键的一分。不过两位姑娘,你们现下只要记好,人后闭好你们的嘴巴,人前说话先在肚子里拐上三遍,尤其是议论别人的话,既不会对他造成损失,又给别人害你的把柄,这种往敌人手里送刀子的事,我以后不想看到,明白了吗?” 明绮连忙点头,心中叹气,再看一眼身旁明显受到严重冲击的单纯少女,情不自禁的有些同情她,宋家想来是要送语然去宫里吧…… 第十八章 炼狱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陈嬷嬷用别具一格的开场方式将两个丫头震慑的一愣一愣的,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就正式开始了对明绮和宋语然的教导,完全没有对待新生开学的自觉,第一天就被排的满满当当。按照陈嬷嬷的说法,大家闺秀需当得八字,举止得当,蕙质兰心。明绮自动翻译为,你想在宫斗中获得胜利吗,请你脑袋机灵点,做事利索点,待人聪明点,心思放亮点。明绮的胡思乱想没有很长时间,因为陈嬷嬷一口气将第一天课程的安排都告诉了两个姑娘,宋语然听完,双眼肿的都快哭了,这哪是学规矩,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嘛! 在文笔轩学习的第一天,明绮和宋语然似乎在陈嬷嬷的眼中读出了五个字,完全不合格!她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学习如何正确的站,如何优雅的坐,如何美丽的转身,如何得体的行礼。这听起来简单的四件事,做起来真的是困难重重。本来两个姑娘的身量就小,学起来自然少了一丝韵味和协调感,但是陈嬷嬷丝毫不因为她们年纪小就放松教学,反而是更加严苛,若是没有达到她的标准,陈嬷嬷也不会用体罚这一招,直接让她们抄书,而且是以册计算。经过一上午的努力,宋语然累计获得了抄写四本册子的奖励,明绮以三本稍稍落后。 简单的用过午饭,已经腰酸腿痛的两人继续面对陈嬷嬷万年不变的枯井脸,开始学习用人之道。陈嬷嬷十分注重教学方法的运用举例说明,更是直接用的前朝宫中贵人如何对待下人的事件,生动形象的告诉明绮和宋语然,何为知人善用。明绮经过之前的打击,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宋家此次为何连个贴身丫鬟都不放进文笔轩内,只能眼巴巴的在外面等着,这里面说的哪一桩哪一件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啊。 “明绮小姐,刚才说的例子,请你说说自己的理解。”陈嬷嬷并没有因为宋语然是学习的主角而对两个姑娘有所偏颇,反而很公平的让两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回答问题。 坐在位子上的明绮,认真的抬起小脸,“恩,用人之道贵在不疑,若是用了,就应当信任他,若是随意怀疑下人有二心,反而会寒了他们的心,最后会失去越来越多原本忠心耿耿的人。”明绮自以为以自己六岁多的智商,能说道这一步已然算是不错了。但陈嬷嬷没做任何评价,又看向宋语然,宋语然经过几个时辰的折磨,对陈嬷嬷是“敬畏有加”,颤抖着声音,“我觉得明绮说的对。” 陈嬷嬷顿了半响,看着两个姑娘,“但若是底下人真有二心呢,世上的事不可能永远说的准,每个人都有软肋,若是底下人被旁人拿住了软肋,唯有叛变一途,你们又当怎么办?”陈嬷嬷看了一眼面前眼神直直望着她的两个姑娘,继续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对的,但更要注重的是恩威并施,相互制衡的道理,越是对你重要的人,越是要善用制衡二字,会有永远对你们忠心的人,但他们忠心的不是你,而是你能给予他们的东西。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满足他们的需求和*” 明绮暗自赞叹,果然古人经过勾心斗角的磨练之后,识人用人的功力远非常人可比。陈嬷嬷要是放在现代,绝对能出一本人力资源精编大全,但是显然以宋语然的年纪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么深奥的内容的,只能在一旁干瞪着眼听陈嬷嬷通过一个又一个例子讲道理,事后宋大夫人询问她们的学习进度,宋语然高兴的表示听了许多故事,陈嬷嬷说的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精彩!宋大夫人:默…… 第一天的学习结束于陈嬷嬷对二人说话技巧的训练,可惜的是,在平日生活里宋语然最关心的是吃,而明绮有意装傻充愣,所以明绮能感觉出陈嬷嬷对她们二人并不是很满意。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明绮认命的让翠花准备好笔墨纸砚,她还有七本小册子没有抄呢。宋行然来看她的时候,明绮正规规矩矩的坐在书桌前,一字一顿的抄写礼记大学篇。“陈嬷嬷让你们抄这个?” 明绮被突然冒出的声音惊了一下,手中的毛笔重重一顿,顿时划花了一行字。轻声叹口气,明绮默默的重新拿过一张纯白的纸张,抬头看向站在她书桌前的宋行然。“嬷嬷是这么吩咐的。行然表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现下明绮每天都要去文笔轩学规矩,原本与宋行然约定的学习时间都通通暂缓,毕竟陈嬷嬷还是要回宫中的。宋行然温和一笑,拿出一棕色信封递了过去,“景府来的信,顺路过来给你,也好看看你今天如何了。” 明绮拿过信封,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书桌上,笑的有些苦恼,“陈嬷嬷真的是很厉害的人,第一天就学了不少东西。”宋行然眉间一挑,一副我不信的样子,明绮无奈的耸耸肩,只得继续说道,“好吧,我承认,罚我抄书确实是让我很受不了……” 宋行然明悟的笑笑,伸手在明绮柔软的发顶上拍了拍,他教明绮读书写字多日,在这方面最了解她不过,这小妮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照本宣科,罚她抄书还真是到点子上了。宋行然想起正在他娘亲那哭诉的语然,也不禁心疼,“今天六姨母来找你们了?” 忘了就算了,反正明绮记性也不好,一提起来,明绮就大感世间怎会有如此奇葩的人。今儿陈嬷嬷放她们下学的时候,刚迈出文笔轩,宋语然的六姨母就牵着宋红然迎了上来,直接二话不说拉过明绮,亲亲热热的就要往她们院子里带,着实让明绮一头雾水,“六姨母,明绮和我还要回院子里抄书呢,姨母这是要把明绮带哪去?” 宋夏故作亲切的笑着,手上拖拉明绮的力道倒是分毫未减,“语然啊,六姨母看着明绮懂事,想让她和红然小姐妹俩亲热亲热,你先回去吧,一会我送明绮回去。实在不行,就在我那住下了也行。”明绮暗自叹气,眼睛一瞟今儿跟过来的丫鬟墨茶,墨茶连忙上前却被宋夏带来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就是不让她过去。墨茶也就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哪有干了一辈子活儿的老嬷嬷力道大,挣脱不开急的直哭。宋语然不喜宋红然母女二人多年,怎会让六姨母把人带走,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用圆滚滚的身子将站在一边看好戏的宋红然撞倒在地,自己也顺溜的滚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后续 果然宋红然倒地不起的哭嚎声让宋夏再也顾不得明绮,连忙冲到女儿身边,心疼的跟什么似得,愤怒的看向宋语然,哪知宋语然哭号的更是大声,原本白胖的小脸上满是灰尘。明绮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宋语然懂得围魏救赵,先声夺人,哭的如此凄惨,想必宋红然也讨不了好吧。正好来接女儿和明绮回院子的宋大夫人远远看到,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的快步走了过来。 “娘,我要告诉大爷爷,语然她推我,她要害我!”宋红然哭号着,不依不饶的在原地耍赖。“好,红然不哭啊,我的小心肝,娘一定让你大爷爷好好惩罚这个蛮横的小丫头,红然乖啊。” 宋大夫人心疼的拉起女儿,一个劲儿的安慰着。宋语然一听要告诉宋家族长,立马就蔫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原本的装哭都不敢了。“大嫂,这事,我一定要告到大老爷那,让他给我们家红然做主,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害人,日后还不丢尽宋家的脸,就算去了京城,一时不如意杀了人怎么办,这种样子能入京吗?” 宋大夫人原本不想与这个颇有些无赖的小姑子计较,但一听闻会威胁到她女儿去京城的事儿,立马也慌了神。“妹妹,语然也是无心的,她知道错了,我让语然给红然道歉,语然,快过来……” 宋语然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敢怒不敢言,看着宋红然埋在她娘怀里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哪有刚才的痛苦表情,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明绮心中大急,这事要是这么处理可就糟了,有理都变成没理的一方,宋红然母女肯定早就料到宋语然冲动成性,也不知她们最后打的什么算盘,真的有可能凭借这么一件小事就能让她女儿取代宋语然去京城,会不会太不切实际了点? 果然,语然一句不发,呆傻的站在那,宋夏恨恨的搂住宋红然,二话不说直接就带着人走向前厅宋家族长住的地方。宋大夫人心中焦急,急急忙忙的也拉上宋语然追了过去。明绮无法,只得跟上去看看她们究竟要干什么。 前厅里,宋家族长坐在上首位,眉头微皱着,听着跪在下面的宋夏哭哭啼啼的说着宋语然如何害她女儿的事情。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加之宋红然在一遍委屈的哭号,身上确实被磨破了几处地方,尖尖的下巴上还带着划痕。对于宋家这样以诗书礼仪标榜的家族来说,小姐们之间打架成这种样子,确实是很不像话的。 “大儿媳,这件事是真的?语然真的将红然推倒在地,还就在文笔轩的门前?”宋家族长语调严肃,面色绷紧。宋家大夫人一向敬畏公公,眼看他神色愈发严厉,更是不敢答话。 闻风赶来的三老太爷笑着插话,“算了,大哥,小孩子间闹脾气,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外孙给你添麻烦了,这件事就作罢吧。”说完,三老太爷又转身看向宋夏和宋红然,语气不复刚才的温和,“说你们什么好,语然的身份也是你们能冲撞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日后就算传出去,也是你们的不是,两个不守规矩的,你们是要生生气死我才甘心吗?” 明绮没有错过宋家族长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暗叹这三老太爷真是会说话,生生是非黑白颠倒,却又是处处帮着自己女儿。果不其然,宋家族长摆摆手,“三弟,你说这种话就见外了,这件事上红然确实吃了亏,这样吧,以后就让红然跟着她们一道去学规矩,宋家多出几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总是错不了的。” 三老太爷连忙说着不敢不敢,宋夏母女倒是反应十分之快,连忙磕头感谢,宋红然更是激动的小脸通红。角落里的明绮一言不发,也乖顺的跪在宋大夫人身后,听着宋家族长一字一句的给宋语然讲道理规矩,语然是他心爱的孙女,现下说的这些话也确实是为她好。照例又安抚了一番三老太爷一房。直到宋家族长示意众人离开,明绮才跟着宋大夫人离开了正房。明绮很奇怪,大老太爷甚至根本没有深究这件事情,最起码明绮作为在场者,他若是想知道来龙去脉,总归会简单的问明绮几句,但宋家族长除了安慰两句明绮受惊了之外,一句话也没问,况且说到底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早就知道三房一定不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这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必是会折腾一番,所以顺坡下路,以眼下这种对大房没有实质损失的方式总好过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更是阴险的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宋大夫人也气得胸口疼,被人扶着回去,宋语然从娘亲的院子里出来就一直哭个不停,委屈的不行,明绮眼看这个原本单纯乐天的胖姑娘如此伤心,只好连忙安慰她。“语然,别哭了,这件事原本就是红然她们的错,与你无关。” 宋语然闻言,更是委屈,“明绮,我不服气,为什么本来就是她们的不对,拉着你就走,毫无道理,最后却让宋红然跟着我们一道学规矩。” 明绮轻笑着,“在族长面前,你怎么不说宋红然她们无缘无故拉我走的事情?”宋语然一滞,“我,我不敢,每次因为红然见到族长,我都怕的直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明绮,我们去找爷爷,告诉他这件事,不让宋红然跟着我们一道学规矩”明绮摇摇头,“语然,六姨母她们有意要让红然一道,现下去说是来不及了,况且你下学的时候不是还抱怨再也不想去学规矩了吗,简直是折磨,现在让红然去受折磨不好吗?” 宋语然哭肿的双眼里满是不甘心,“我让谁去我也不能让她去。”明绮笑着牵起宋语然软胖的小手,俏皮的眨眨眼睛,“语然,悄悄告诉你,红然她在陈嬷嬷那得不到好的……” 第二十章 物极必反 宋语然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原本快要落下的眼泪呆呆的在眼眶里打转,晶莹剔透。“明绮,你说的是真的?”宋语然难以相信,刚哭过的小脸犹如大红枣一般饱满滚圆。明绮笑笑,明亮的大眼滴溜溜的在眼眶中打转,“那是自然,你想想你六姨母和宋红然为什么突然平白无故的闯出来,二话不说的就拉着我走?”宋语然呆呆的摇摇头,她到现在都想不通这点。明绮语气起伏不定的仿若诱拐儿童犯罪的小坏蛋,“其实很简单,她们是算准了你定会冲动做出出格的事,不管你是不是撞倒了宋红然,到最后的结果都会变成在你爷爷那评理。” 宋语然愤愤的鼓着张脸,“她们,她们欺人太甚。”明绮摇摇头,“这样也好,最起码告诉你,以后不要轻易就发脾气冲动行事,现在我们都还小,以后等长大了,冲动成性可要不得的。”宋语然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明绮看着有些心疼,在这些深宅大院里,能活的如同语然一般鲜活自由,随心所欲的人,着实是让人羡慕的,但明绮现在做的却是斩断这大宅子里最明媚的存在。无所谓好或不好,若想活下去,尊贵体面的活下去,以语然现在性格,必是做不到的。 宋语然似乎想起明绮说过的前一句话,落寞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那,为什么红然在陈嬷嬷那得不到好?” 明绮眉间一挑,嘴角上翘,“因为我看见你们推搡的时候,陈嬷嬷就站在文笔轩小院子的门口。”宋语然大大吃惊,这…… “本来我是准备抢在你六姨母之前先发制人,不过,当我看到陈嬷嬷正好站在你们身后不远处的时候,我就没有这个想法了,你想想,以陈嬷嬷那样为人严谨又洞察世事的人,她会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你明白了吗?”明绮说完,看着宋语然原本阴郁的小脸突然亮了起来,心中更是高兴,准备跳楼价大甩卖,索性让她高兴到底,“况且宫中教养嬷嬷是多少高门侯爵府都轻易请不来的人物,这种好事若是让你独享,反而会置你于不义之地,宋红然甚至是你其他姐妹必是要一起的,只不过,如此一来,三房理亏,到时候陈嬷嬷有所偏颇,三房也只好忍气吞声。” 宋语然不可置信的点点头,顿时对明绮崇拜起来,“明绮,你怎么能想明白这么多事?”宋语然有一点小难过,分明,她才是比明绮大两岁的人啊。明绮笑着佯装老成的捏捏语然软软肉肉的小脸,恩,触感很是不错,“这种事情,我见过多了,小伎俩。”宋语然又是一阵心疼,看来明绮在景府过得并不好,总是能见到这种勾心斗角,其实明绮的意思是她在现代看小说的时候,什么宫斗宅斗没见过,虽然她只是一个想一生顺遂安稳的庶女,不过,没吃过猪肉,猪跑万里马拉松都见过了,用来对付她们这种六岁孩子的计策,明绮还是有分辨能力的…… 第二天,明绮乖顺的给一脸严肃的陈嬷嬷上交了她抄了一个多时辰的小册子,神色间萎靡不振的仿佛一夜没睡,陈嬷嬷略翻看了一番,点点头。宋语然自然是没有抄完,陈嬷嬷二话不说直接让她到院子里罚站,就按照昨天刚教过的站姿,手中捧着一个釉彩花瓶,若是坚持不住,明儿就不用来了。明绮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有宋行然啊。这么多东西明绮一个时辰之内自然是抄不完的,必定是要熬夜的,但是宋行然的出现带给了她光明。明绮的字本来就是宋行然教的,两人字体本就相像,再加上宋行然若是有意模仿,哪会有做不成的事,只是他愿不愿意罢了。明绮心想对他撒娇卖萌先不说做不做得来,光是在这种事情上,宋行然就不可能能答应帮她作弊,唯有哀兵政策。果然有效,宋行然摇着头,无可奈何的和明绮一起写了一个多时辰。不过明绮也不是有心逃避惩罚,实在是,咳,她强烈要求一段适应期。 今儿一起跟来的宋红然,艳光四射,趾高气昂。穿着一身崭新的粉红桃夭对襟袄子,脖子上挂了一枚闪闪亮的金锁,笑的好不得意。尤其是看到宋语然被罚站在院子里之后,更是乐不可支,果然,只知道整天吃吃吃的人,哪会有她一分半分的聪慧。 陈嬷嬷似乎早就知道今天会多一个人,并没有多加说明,宋红然选了一个离陈嬷嬷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桌子上摊着一应的笔墨纸砚,殷切的看着正站在前面讲授的陈嬷嬷。 “今儿,我要讲的是《女四书》,先从第一本《女诫》说起。”陈嬷嬷语调不变,神色如常,开始一字一句的给明绮和宋红然讲解《女四书》上的内容。宋红然顿时懵了,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女四书》她早就读完了,这相当于闺阁中的姑娘启蒙书啊,哪用特特花了这么多功夫到这来学?“嬷嬷,今儿我们只讲《女四书》吗?”宋红然终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陈嬷嬷看了宋红然一眼,“若是不想听,就和语然小姐一道出去站规矩去。”语气如此生硬直接,宋红然气不过,一屁股做了下来,哗啦哗啦的乱翻着手中的一叠纸。明绮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既来之则安之,听着些会的东西还不用费脑子。 第二天明绮很幸运的没有得到一本册子的惩罚,宋语然则被要求抄完昨天剩下的任务,明绮看她可怜,有心相帮却无能为力,陈嬷嬷如此精明的人,也只有比她更精明的宋行然才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不过,三房可就不那么平静了…… ************************************************************************************************************************************************************************************************************************************************************************ 恩,写到这里已经快五万字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清楚已经出现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呢,若是已经读的人物关系混乱又有心理清楚的人,欢迎给大家共享啊~~~miu~~ 第二十一章 怎么学 连着五天时间,陈嬷嬷一字一句的从《女诫》说到《女范捷录》,中间连个插曲都不曾,如此一板一眼的教学倒是让明绮十分适应,不同于第一天的随堂提问,明绮只需带着一双耳朵来就成。论私心而言,不管是上辈子在课堂上老师提问,还是这辈子陈嬷嬷有心试探她们深浅,明绮从来都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些笔记,想点心事。如今陈嬷嬷这样的方式,反倒是合了明绮的口味,就连陈嬷嬷也偶尔会诧异明绮怎么会越听眼神越放光,与身边快要睡着了的宋语然对比太过明显。而座位最前面的宋红然心中可就十分不好受了,原本以为会学些平时学不到的东西,和她娘商量来商量去,只能从宋语然下手,虽然得成所愿,不过哪知道这个老婆子净面无表情的说些《女四书》,想她当年早在家中时就已经读了个遍,哪需现在来装模作样,越想越心中不忿,一向自我惯了的宋红然突然砰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带着撞倒了身后的木制小椅,动作大得将宋语然从瞌睡中猛然拖了出来。“陈嬷嬷,虽然红然自知于理不合,不过还请见谅,我就是想问一句,这《女四书》都念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该学些有用的?” 陈嬷嬷似乎没有瞧见宋红然满脸的不耐烦之色,声音缓缓,“《女四书》之后,是《女儿经》和《烈女传》。”宋红然脸色涨的通红,她最气不过这个老婆子平静无波的样子,况且后面居然又学些平常女子再会不过的东西,简直是凭白浪费光阴。宋红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陈嬷嬷,我就不奉陪了。您老就慢慢教吧。”说完转身就走,连桌上铺开的纸张都没收拾,果断的让明绮目瞪口呆,继而在内心深深鄙视自我,看人家,不想上就不上,多干脆,随即瞄了一眼站在那儿,面色如常的陈嬷嬷,又很没出息的缩了缩脑袋。 宋语然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悄悄凑在明绮耳边耳语,“明绮,宋红然这就走了?” 明绮偷看了一眼陈嬷嬷,后者依旧声音平静的读着手中翻开的书,悄悄回道,“看样子是,走了。”宋语然圆滚滚的脑袋稍稍往后一退,“她不是拼死拼活要过来的吗?怎么突然就愿意走了?昨儿我还听说二婶婶苦到爷爷跟前,要让她家的芷溪也过来呢。” 明绮抿了抿嘴唇,耸耸肩,“大概是换了种方式去追求她想要的了吧”随即不再多说话,晃着小脑袋轻声跟着陈嬷嬷一字一句的低吟。宋语然懵懂的脸色并没有持续一会儿,因为陈嬷嬷在翻了几页之后,突然又开始回到了她惯用的随堂提问,“宋红然小姐刚刚的举止行为,依你们看来,有几处不适?”说完,习惯性的看向明绮,也没法子,宋语然上课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明绮说的对”,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今天似乎是因为对象是她死对头,宋语然显得特别积极兴奋,罕见的明绮还没开口就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红然顶撞嬷嬷,私自离开这里,她本就是我爷爷同意过来的,现在自作主张的就离开,说严重了就是对我爷爷的大不敬。” 陈嬷嬷略显诧异的点点头,似乎没适应宋语然突然一下子热情积极起来的学习态度和超常发挥的水准,继续问道,“你只说对了最后一点,我于她,现实而论,并无顶撞或不顶撞之言,还有呢?”宋语然想不出还有什么,目光看向明绮,明绮略想了想,“红然姐姐虽说口口声声自己知道她的行为于理不合,但还是做了,这样就是直接授予他人话柄,且是明知故犯,嬷嬷,对吗?” 陈嬷嬷闻言点点头,看着坐在她身前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明绮小姐,你恐怕以为我是故意为难她,才在这些日子里教你们读早该启蒙时就读过的书,是不是?”明绮尴尬的笑笑,她真的以为陈嬷嬷明白宋红然动机不纯,是以才故意教她们些女儿家的书,而不是像第一日那般把她们往女诸葛方向培养。 “你们刚刚都各说对了一点,但为人处事最不该一点是,没耐性。”陈嬷嬷话音一落,似是有意看了一眼宋语然,接着说道,“这些日子我带着你们读的书,本就是我打算教你们的,且你们需要知道,越是尊贵的人家,对女子礼仪举止的要求就越是不能有一点马虎。只不过是提前了几日,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番考校,所以,你们现在还要继续学吗?” 明绮心中暗自惊讶,这陈嬷嬷果然是真有一套,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往往越不起眼的武器,用起来才会更致命,对于权爵贵胄人家而言,女子的德言举止尝尝要求更加严苛,不能容忍一丝差错,毕竟是传承多年的家族荣誉,是以,学这些书不仅是让她们明白各自应遵守的规矩,更重要的是,能拿出来说事儿,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只要说的有理有据,就能让别人信服。想到这,明绮忙不迭的点点头。 自宋红然只呆了短短几天就离开文笔轩之后,明绮和宋语然又回复到各自需要抄书的日子,如陈嬷嬷所言,她们果然将女子该学的几本书都读了遍。继而开始接着第一日学习走路行礼姿态举止,不知是否是明绮二人态度诚恳,言听计从的态度终于感动了陈嬷嬷一丝一毫,她居然会开始重复示范教学,而不若之前一遍就过,却硬生生让明绮二人练个几十遍才能找到感觉。 当然,宋红然的突然出现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因为她在府内用饭时,对着各房小姐少爷们都大肆贬低陈嬷嬷这种平庸的教学内容和那张严厉古板的脸,甚至略有夸大,众人一看平日最斤斤计较又凡是好事必要分杯羹的三房又不在乎了,导致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姐们都没了念头,不过为着以防万一,宋安之妻,大房的二太太还是给她女儿宋芷溪特意从青州城里请了位有名的古琴女师傅。反正明绮和宋语然因为这些日子陈嬷嬷要求她们一应吃穿住行都必须留在文笔轩内,也没人能说得清道的明,这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了一个多月。 第二十二章 魔鬼培训班之成果验收 气候一向温和爽润的青州,到了深冬季节也难免多了几丝阴冷,淅沥沥的雨水一串串的拍打在屋檐上,明绮原本身子就不好,这几日更是晕晕沉沉,说话时眼神都在打飘儿。原本陈嬷嬷到了这个月底就要离开青州回京,看明绮这病歪歪的样子,索性就禀了宋家老族长,最后这几日就让姑娘们在屋子里沉淀往日所学即可。陈嬷嬷都开口这般言道,宋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就帮着陈嬷嬷在原本说好的节礼上,又多封了两大箱厚厚的谢礼,感激涕零的送她回了京城,也不怪宋家人对陈嬷嬷如此这般。前两日宋语然和明绮好不容易从文笔轩中被放出来,和宋家众人一道用饭时,才堪堪一个多月不见的两人着实是让宋家人眼前一亮。明绮自不必多说,原本就温顺乖巧,此次一见,却凭多了几番舒朗大气,动作举止让人颇为舒服,说话问答也是一应周全,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越发长开的眉眼间更是精致漂亮。而真正让众人惊讶的则是宋语然,这个原本莽撞冲动的宋家长房嫡出小姐,谈笑间虽还是原本的大大咧咧,却又在规矩之内,只会让人觉得她性格开朗,毫不扭捏,跪拜行礼更是一应周全的无可挑剔。宋重夫妇很是欣慰,连着宋家族长都大大夸奖了一番二人,言语之间颇为兴奋。是以,在陈嬷嬷临走之前,宋红然母女和宋家大房的二太太携着宋芷溪都各去求见了一次,不过,据翠花打探来的一手消息,陈嬷嬷这种柴米不进,刀枪不入的人,只三言两语就成功将她们打发了,恨得宋红然母女生生咬碎了一口银牙,更是打定主意觉得陈嬷嬷当初是有意刁难她们。 明绮侧着脑袋在柔软温香的被褥上蹭了蹭,能舒舒服服的睡个懒觉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自陈嬷嬷走后也有几日了,明绮的病慢慢养着也好的差不多,不过因着宋大夫人的担心和要求,明绮还是乖乖的在床上躺了几天。人一旦空下来的时候,总会容易想东想西,更容易的是想起往事。景家已经快两个多月没在她生活中出现过了,作为景府的小姐,明绮也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对于日后必定要回去的自己而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期间除了景狄给她断断续续的来了几封甚为挂念吾儿,行文格式千篇一律的亲笔信之外,景家联系最多的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景文世。景文世似乎是真关心这个亲妹子,每隔几日就能送到青州一封信,兼带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有次更是随信来了几张百两银票,要知道普通的一户百姓家几年的花销也不过这么点,明绮在景府时每个月的例银也不过十多两,也不知景文世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再过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春闱就要开场了,此次宋家三房一气有近七八人参考,是以这些日子以来,连着宋家下人来来回回走路的声响都小了许多,唯恐惊到正备考的主子们。不过,明绮眼瞧着宋行然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依旧每隔一日按时准点的帮着明绮学习功课,有时也隔三差五的带着明绮出去逛逛,似是知道明绮对于宋府外面的世界甚为好奇。虽说玩的倒是很开心,但明绮心中过意不去,只有一次假装无意的给宋行然说了个有才的秀才赶考,上路前自以已成功在握,一路游山玩水后名落孙山的故事,当然,宋行然只笑眯眯的在明绮额头上重重??了一下,依旧准时准点的到她院子里来。得儿,明绮心想,好心还没好报,只得继续苦歪歪的握着毛笔练字读书,其实明绮自个儿也不想大冬天还读书写字也就是了。 冬去春来,时光静静流失,今日的青州宋家颇为热闹,宋行然一行七八人就在今日要准备上路去京城赶考,各家各房的长辈同辈们都夹道相送,不为别的,此行七八人若是有一人一举得中,青州宋家就后继有人了。年前,宋家二房的三老爷宋青又官升半品,直接补了礼部侍郎的缺位,但因年纪到了,若想再往前一步就难如登天了,当年宋青入官场时,宋家官场无人,硬是靠着自己打拼和宋家在官场上的几个学生相互帮持才混到如今的位子。而这一辈的宋行然几人可就不一样了,一来有宋青在前护着,二来,京城中那个一直缠绵病榻却总也去不了的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立太子了,结果很是让宋家人兴奋,三皇子一脉大获全胜,据传此次春闱更是由三皇子亲自主持,着意要培养自己的门生势力,更有传言称春闱之后,皇帝就要让三皇子行监国之职。 明绮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宋行然,温和有礼,谈吐斯文,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君子一词,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瑟兮?n兮,赫兮?i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宋行然不经意间就看到站在角落里对着自己傻傻发呆的小姑娘,已经日渐红润精致的小脸微微鼓着,似是又在想心事。不禁联想起陈嬷嬷走之前去见祖母,对着祖母说的一番话,心思剔透又会藏拙,本性良善,不涉局内,若是年纪大些,倒像个世外之人。看着她在局内,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相比较你家那个爽朗活泼的语然,你不若好好考虑让她去宫里。 去皇宫吗?宋行然偏着头看向不远处澄澈的没有一丝痕迹的天边,那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地方,不管是语然还是明绮,他势必不会让她们去的,这两个他一心想护着一世安稳的人,自是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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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宋红然明显十分高兴,脸色很是亮了一番,连着宋芷溪都眼带期待之色。不过,明绮心想,她们这帮人不过是配村吧,只是那朵红花显然不怎么乐意,宋语然一听又要去读书,圆圆的脑袋毫不犹豫的就耸搭了下来。置于那个明绮刚刚见过一年的秦秋雨,她似乎也不是很热衷于此事,倒是进门之前碰上了,她似乎对着明绮有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敌意。 宋大夫人听闻明绮语然二人要去书院读书,也很高兴,仔仔细细的特特嘱咐二人的丫鬟婆子要好生照顾,何时接送下学,要准备哪些备着用的东西,更给两位姑娘每人赏了一只玉色通透,纯碧雕花栩栩如生的簪子。 第二日,明绮一早就起床梳洗,谢绝了翠花一番大红色外袄的好意。明绮面色本就偏白,精神好的时候,肤色更是莹白似有流光,再配上一双欲语还休的明眸,最好忖的便是颜色鲜亮的衣裳,但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喜庆作甚。于是挑了一件略显淡雅又不失庄重的衣裳,配上宋大夫人刚赏的珠钗,既不失礼也不打眼,刚好。 宋家的书院位于整片府邸的右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青山脚下,明绮瞧着如此连绵不绝的布局,果然是宋家赖以生存的营生,书院门口青石铺路,一张颇有沧桑之意境的牌匾,磅礴大气,上书“光风霁月”四字。光是瞧着这匾额,也能感受到宋家书院传承百年的古韵沉淀。 今日来带着几位姑娘进书院的,正是秦秋雨的娘亲,宋家二房的大姑娘宋若。宋家书院一向以士子为主,后因京中来的贵人多了,侯爵家的小姐们也来了些,只得把已出嫁的宋若暂时请回了娘家书院教学。不过,宋若在未嫁之前就早有慧名,传闻不仅通晓古今典籍,百家列传,一手古琴之技更是无人能及,用来教这些小姐们,倒也绰绰有余。 几位小姐跟在宋若身后,亦步亦趋的绕过曲幽长廊,成群假山,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陡然开豁,一片空低之上种满了各色鲜花,正是百花争艳之际,更显缤纷夺目。在花地中央,有个五米来宽的大亭子,亭中似是聚集了不少人,看那打扮就是书院里的学生,不过其中颇有几人衣裳华贵不凡,应就是那京城中来的权贵公子。 亭中年长些的男子正是明绮认识的,宋家二房的五老爷宋濂,看到宋若一行人经过,连忙走了过来,温言笑道,“惠致阁一早就命人打扫干净,这便带她们过去吧。”宋若应着点点头,对着宋濂方向微微额首,亭中众人扣手回礼。明绮只得跟着几位小姐也回礼相对。 宋若是个十分严谨的老师,她话不多,却字字精准,相比较陈嬷嬷的面无表情,宋若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默以对众人,她说话有礼,但与众人却从半句费言。宋语然悄声对明绮耳语,“完了,又来了一个陈嬷嬷。” 明绮笑笑,相比较陈嬷嬷,宋若恐怕更多的是清高,一贯来的读书之人的傲气节骨。这种人好相处,也不好相处,你不必拌傻卖乖,也不用热情真挚,对于她而言,只需你做好该做的事,完成该完成的任务,自是两相无关。进了惠致阁,明绮一眼看过去,十几人的位子上已满了七八个,她们不过抬头看了明绮众人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专注的读着手中的书籍。宋红然原本因为见到贵胄公子的兴奋劲儿,在看到那几位气度不凡,大家闺秀之气浑然天成的权贵小姐们之后,顿时歇了气,皱着眉头寻了个靠窗口的位子就坐了下来。 明绮倒是无所谓,随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就安置了,宋语然关系和明绮最好,自是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 宋若的教学风格确实干净利落,一句多余话也没有,直接就开始讲课,居然主讲的是《资治通鉴》,明绮大为惊讶,看来这宋家书院倒是颇为开明,她来之前还以为又会说些《烈女传》之类的书,没想到居然完全不如她所想…… 第二十四章 防狼防盗之防红然(1) 读书对于明绮来说,虽不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上辈子浑浑噩噩一路读了十几年,她不还是照样坚持下来且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所以,这辈子,读书依旧是生活中必走的程序一样,不需要独占鳌头,也不能吊车尾。不过,有宋语然这个见书就头疼的人在,明绮就是想垫底也没这个机会。不过是在惠致阁中读了几天书,明绮就发现帮派之分果然是自古就有之。显然,自京城中来的那几位官家小姐并不多愿意搭理宋府众人。 而反观宋家这边,宋芷溪一向自傲嫡女身份,明绮和宋语然一个呆笨一个是吃货,秦秋雨基本等同于隐形人从不说话。只有宋红然,每次一下学就邀请京城中的小姐们去她院子里玩,众人婉拒了几次,宋红然依旧热情不减。她牢记娘亲说过的话,结识越多的贵人,日后机会就越多。今儿又十分客气的邀请众人去她院子里喝杯茶,赏赏花。只不过,那带头的襄阳候家的小姐楚谦月,眼不斜嘴不动的直接饶过宋红然,根本不理会她无比殷切期盼的笑脸,此次全当没看见。宋红然哪里受过这种无视,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姐心性上来了,理智全无,当即一下扯住楚谦月的衣袖,“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谦月秀气的眉头皱紧,似颇有些嫌弃的看向拉着她衣袖的那只手,“放开。” 宋红然倔劲一上来,哪有如此轻易就罢休的道理,把头一昂,“我就是不放,如何?”楚谦月脸露不耐烦之色,双眉一挑,“你一个宋家三房出去了的小姐,有什么本事在这耀武扬威?”围在楚谦月身后的另几位小姐们也嗤嗤的小声笑了起来,“喂,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吗?可是襄阳候家的大小姐,她姑姑可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你还是知趣些吧。别到最后哭哭啼啼的还惹人笑话。” 宋红然狭长的眼眸开始慢慢变红,脸颊紧紧的鼓着,一句话都说不出,但却又死活都不松开扯着楚谦月衣袖的那只手。明绮暗叹一声,这种时候若是宋家无人站出来说话,怕以后在这惠致阁里读书写字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明绮无奈,只得用她那可以骗尽千万人的稚嫩小脸,假装天真无邪,不懂世事的对着宋红然说道,“红然姐姐,一会姑姑若是发现我们在这拉拉扯扯,定是要责罚的。虽说书院里的先生都是我们的至亲,但我们也不能违背这里的规矩,是吗?” 明绮自认为她话说的已经够明显,虽然你是襄阳候家的小姐,但在宋家书院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宋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宋红然,老天保佑她能顺着台阶下来吧。 果然,楚谦月转头看了一眼明绮,明绮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没办法,她唯一可以用来骗人的就是这张萝莉脸了,她应该会认为这是小孩子说的无心之话吧。 宋红然心底也不敢得罪这些京城中来的小姐们,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和她们搞好关系,谁知这人如此不识抬举,宋红然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自然是下不来台。此时,明绮的一番话给了她个台阶,宋红然也不犹豫,直接甩开胳膊,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宋语然倒是有些尴尬,她性子单纯,眼看京城中的小姐们憋着一口气杵在那儿,连忙走上前打圆场,“谦月,我昨儿路过畅春园,那里面满园子的花都开了,明天正好授琴,去那上课岂不好玩?”似是因为宋语然身份的特殊,谦月等人倒是对她和气些,加之众人在惠致阁里也确实闷的狠了,闻此言都有些心动,“那明儿我们向先生提提?” 第二日,教导众人琴技的宋若倒是十分爽快,一句话也没多问就带着众人去了畅春园,园子里花香四溢,色彩纷呈,各色争奇斗艳的花蕊花瓣简直要晃花众人的眼睛。在如此清净又不失雅致的地方学琴,怪不得宋若连问都不问就同意了。 明绮自幼就不擅长抚琴,古代的音符又是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的排练组合,更是让她无比头大。与她磕磕碰碰,不知往何处下手的窘境不同,落座于她左手边的秦秋雨果然不愧是宋若的亲女儿,弹起琴来行云流水,畅快自然,信手捏来也能一气呵成。连带着原本自顾自抚琴的众人都望向这个方向,羡慕,嫉妒,赞叹,各色眼光都有。 明绮耸耸肩,轻呼口气,又仿若杀猪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加入到抚琴大战中,虽然,明绮打心眼里觉得秦秋雨符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的全部含义,可也不知为何,秦秋雨虽然性子冷,很少与人说话,但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唯独明绮,每次秦秋雨眼神不经意看过来的时候,明绮总能从她的眼中读到两个字,厌恶。 中间休息时分,宋语然状若无意的拉着明绮,悄悄的避开众人,转个弯看不见人时,突然就飞快的走了起来,着实让明绮一头雾水,“语然,你这是做什么?”明绮走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着小脸问道。宋语然也着实累的够呛,白胖的脸颊上都渗出了汗水,“快点儿,快点儿,我刚刚瞧见宋芷溪和宋红然鬼鬼祟祟的耳语了几句,一转身就偷偷摸摸的朝着这个方向走了。” 明绮秀眉一皱,事情很容易想通,畅春园隔着一条小径就是她们第一次进来时看到的那个亭子,今儿天气如此之好,难保那些自诩风流的权贵公子们不会去亭子那论诗谈道,按照宋红然她们两人的想法,装作恰巧碰到,再露个一手半手,假如运气好还能钓个货真价实的金龟婿,钓不到,露个脸让他们记住也行。明绮想到这儿,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忧,若是她们真出现在一群男人中间,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想歪,这日后宋家姑娘的名声可就不那么好了,尤其宋语然日后还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一思及此,明绮忙不迭的拉着宋语然开始狂奔,脚边尘土四扬,宋语然圆胖胖的身子差点就要变成球在地上滚了…… 远远看到一身碧绿色小衫的宋芷溪和艳光照人的宋红然,还好,她们两人似乎是在犹豫,身子往前探了几次,但到底还没越过假山群。宋语然吭哧吭哧的急喘声成功让宋红然二人注意到她们。 第二十五章 防狼防盗之防红然(2)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宋芷溪似乎大为惊讶,说话都不若往日利索。“红然姐姐,芷溪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明绮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大喘气,一句话都说不上的宋语然,只得自己开口。 “我们没去哪。”宋红然小声嘀咕,忽而又提高声音,“我们去哪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可,别多管闲事。” 明绮摇摇头,神色无比认真的看向宋芷溪,她知道,宋芷溪是突破口。“我知道假山后面不远处的亭子里都有谁,但两位姐姐可知,你们一旦冒昧过去,付出的风险就是宋家姑娘的名声。”明绮眼神紧盯宋芷溪,“两位姐姐也快到议亲的年纪,按理说更该避嫌,突然与一群少年公子相聚,若是有心人随口说几句,两位姐姐的的名誉还要吗?”明绮看到宋芷溪眼眶一紧,接着说道,“况且,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越是欣赏稳重温和的大家闺秀,如此轻浮的行为,姐姐们的心思还是不要想了吧。” 明绮最后两句话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芷溪认真的好一番思索,而后甩开宋红然拉着她的手,看了明绮二人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的就朝着假山相反的方向走了。 “明绮,你能骗的了宋芷溪,你可骗不了我,你不就是想自己过去吗?我告诉你,今日,我还非去不可了。”宋红然蛮狠的瞪了一眼明绮,双手叉腰,转身就要朝着假山外面走,明绮心中焦急,这宋红然可不像宋芷溪那般,撒泼赖皮惯了的,几句大道理根本对她无用,怎么办,绝对不能让她过去。 宋语然站在一旁也算听明白了,神色慌张,急急忙忙的就想往前冲拉住她,奈何宋红然反应快,哪是圆滚滚的宋语然可比的速度,眼看着就要跑出假山群,明绮眼疾手快的就拉过宋语然,在她身上飞快的掏出几个小纸包,一打开,毫不犹豫的全冲着宋红然的身上招呼了过去。只见一块块黏腻的紫酥糕,黄豆弯糕,黑芝麻糕点,稀稀拉拉的粘在宋红然簇新的衣服上,糕点从身上咕噜噜滚下来的时候还拉出一长条油痕。 宋语然傻了,宋红然呆了,明绮心想,这下搞定了。 “你现在这般模样,还要出去见他们吗?”明绮抿着嘴唇看向宋红然。 终于晃过神,看了眼自己今日特意刚穿上的桃红夹枝薄衣,天水碧的料子,是她娘特意为着今日帮她做的,居然弄成这幅鬼样子,宋红然气的想杀人,“景明绮!你知道这料子多贵吗,你知道就是把你卖了,也买不回一匹吗?” 明绮摊开手无辜的眨巴眼睛,表示不知道。宋红让双手拳头握紧,双眼通红,“景明绮,你等着!” 眼看着宋红然是不能穿着这一身出去了,明绮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拉着宋语然转身就走,唯恐已经处于发疯边缘状态的宋红然殃及池鱼…… 回到畅春园的明绮宋语然二人,因为休息时间早结束了,自是免不了被宋若惩罚,很简单,下学后留在园子里打扫干净再回房。至于一直没有回来的宋红然,似乎宋若也不是很关心,连句例行的询问也没有,该怎么上课还是怎么上。 下学后的明绮和宋语然二人意料之外的多了个帮手,竟然是宋芷溪,虽然这个自有股傲气的姑娘嘴硬说不想欠她们人情,但明绮觉着,她可比很多人可爱太多了…… 日子就这么风雨不动的晃过了几日,自畅春园一行后,宋芷溪与明绮二人的关系莫名其妙的亲近了起来,据她说,是因为她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同胞亲姐姐,就嫁在青州本地的宋芷兰,包括宋红然如何劝诱她,如何提起这个好计划,被姐姐大骂一顿之后,也讲了好些道理,还是觉得明绮二人最为真诚,值得相交。明绮心想,其实是她和宋语然最为呆傻单纯,不会有害人之心吧。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明绮也终于认全了与她一道在惠致阁读书的小姐妹们,京城中来的有七八个,其中以襄阳候嫡女楚谦月身份最为尊贵,传闻她哥哥尚了宛平公主,姑姑是皇宫里的盛宠不衰的贵妃,姨母嫁给了当时的威武将军,父亲不仅袭爵,还官拜二品。明绮不禁咋舌,就这身份,楚谦月就是当下一任皇后也绰绰有余了。这样的贵女,性子娇气些是正常的,可一道呆着久了,明绮深觉楚谦月的性子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宋语然的缘故,明绮和她们的接触也越发的多了起来,明绮本就年纪最小,配上一张日益养的健康白润的面团子脸,说话呆萌呆萌,京城来的几个小姐都越发的喜欢她,楚谦月更是逮着机会就要上手捏几下。楚谦月张牙舞爪的样子让明绮大呼不适应,结果更不适应的还在后面,某次宋红然趁着明绮不注意,将她椅子绊倒,害的明绮当众摔了个狗爬式,胳膊肘也破了好几处。楚谦月二话不说,拎起身边的一张红木小椅就要往宋红然脸上招呼,还是宋若反应最快一把夺了过来,不然宋红然的脸蛋估计会,更像棋盘一些。 最近几日,京城中发回的信件越发的少,离春闱开考也没几日的时间了,病好后的宋大夫人现如今天天跪在菩萨面前,早也上香,晚也上香,求神拜佛的希望宋行然能一举高中,连一向好动的宋语然都乖乖的刺了个歪七八扭的福袋,里面放了好些金榜题名的吉祥话。明绮过意不去,此次春闱,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景文世也下场参考,自己若不表示表示,也对不起他隔几日就来的信件,念及此处,明绮特意去找了宋大夫人表明来意,也想学做两个福袋,一个给行然表哥,一个给她亲哥哥。宋大夫人这几日正重视这事,一听,连忙拿着针线就仔仔细细的教了起来,直到日头西落,宋重回院子用饭,才堪堪停住。 明绮听宋语然说,福袋最好的发挥作用方法是系在最亲近之人身上或者放置在常住之地,明绮连着好几日瞅空压缩着下学的时间刺绣,刚巧赶在春闱开考的前一日全部完成。一个仔细的系在了自己的身上,一个,明绮准备送到宋行然离开之前住的院子里去。 *******************上一章的排版出了点问题,只有这一章是这样,无论如何修改都是一坨坨~~额~~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爱你们!~ 第二十六章 防狼防盗之防刺客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明绮晃晃有点晕乎乎的脑袋,为了赶工,连着几日都没好好休息。宋行然的院子在长房院落偏右边,和明绮住的地方隔着一条蜿蜒曲径的长廊,这个点,各院的丫鬟仆役们都正在服侍主子们更衣洗漱,明绮一个人晃悠悠在长廊上闲荡,也不着急回去,翠花和墨茶都是知道她性子的人,自不会担心。站在长廊上,微风习习,四周静谧,明绮深呼一口气,难得的好心情啊。似是明绮一声轻叹引起旁人注意,明绮陡然看见长廊不远处,宋家族长书房后窗那儿,突然在夜色中转过一张脸,紧接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明绮大惊,用力的揉揉双眼,该不会是累的出现幻觉了?事实证明,随着书房中一声大喝,“何人!”,继而冲出来几个人影四处打量张望之时,明绮就知道,自己没出现幻觉。继而整个宋府一瞬间灯火通明,一批批家丁小厮来来回回的搜查,盘问,所有已经睡下的,没有睡下的主子仆人通通都被叫了起来。甚至明绮从未谋面的宋家二房官位最高的三老爷宋青,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众人之中,他不是应当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晚上出现在青州,看周围众人脸色,似乎大家也都很困惑,但看了一眼宋家族长面色铁青的神色,就知道这时候不宜多说话。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众人都放回各自的院子,临走之前,明绮似是听到宋安提议搜查宋家书院,那里可住着不少宋府外的人,但宋濂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明绮回到自己温软舒适的小床上,倍感亲切,还好她机灵,听到那声大喝,忙不迭的就往长廊下面钻,若是被书房内的几个人看见她正远远站在那,纵使自己什么都没做,也免不了被怀疑或者多被盘问几个时辰,不过,那个人是谁呢?宋青可是官至尚书,京官没有诏命,轻易不得出城,况且青州到京城来回时间也不短,宋青怎么会突然回来?看宋家族长今晚的脸色,似是窗外那人听到了十分重要的事情,不然相比较如此亟不可待又大张旗鼓的搜人,悄无声息的引蛇出洞不是更好?明绮想的晕晕沉沉,眼皮慢慢的耷拉下来,又长又弯的睫毛翘的如同弧月。明绮不会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房梁上曾悄悄出现过一道黑影,那铮亮银白的剑拔出一半,最后,却又收了回去…… 第二日一清早,翠花充分发挥了她无限制顶级雷达装置,在明绮梳洗完毕用早餐之时,已经为明绮探听回满满一肚子的八卦。俗话说八卦是女孩子的天性,我们姑且友好的将其称之为好奇吧。明绮捧着一颗好奇之心,听翠花语不带停的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将她说的口干舌燥,一杯接着一杯的灌水。经过明绮总结改良,以及去掉其中略显夸大的成分之后,昨晚的事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京城中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宋家是平静前的暴风雨。只要京城一动,宋家立马就会被牵连。 翠花摇摇头表示,她家小姐总结的还不如她说了小半时辰的容易懂呢。明绮也不多解释,这些乱七八槽的事,给她们打发时间囫囵吞枣的听听还行,要想完全弄明白,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到。用过早餐,明绮约着宋语然一起去了宋家的书院,一路上,宋语然也叽叽喳喳的对昨晚的事说个不停,也难怪,宋家平静安稳了这么多年,突然全府戒严,对于宋语然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儿。 明绮倒没心思一起讨论,她发现这一路上书院里似是多了不少陌生人,连带着守卫也严了许多,原本二十多米才能看到一个守卫小厮的局面变成三步一岗,况且那些人根本不像普通的家丁小厮,反而像是练家子,满身的杀伐之气,不是换了套衣服就能掩盖的。 明绮一直不说话,宋语然慢慢的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闷声不吭气的两人走到惠致阁才发现包括楚谦月在内的那几位京城中来的小姐们全都不在,仅仅只有宋家的几人和秦秋雨。 “她们都回京城了。”宋芷溪待二人坐下后,对着两人轻声耳语,“你们来之前姑姑就来了一趟,说是她们都回京城了,从今日起,就我们几人一块学了。” 明绮和宋语然吃惊对望一眼,昨儿还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人,今儿就都回京城了?旁人不说,按照楚谦月的性子,若是她回去,自是要和明绮宋语然打声招呼的,现在连招呼也没打,恐怕还是连夜被接走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昨晚明绮见到的那个黑影绝对是个关键人物。 宋家书院中的京城贵胄仿佛一夜之间通通消失不见,不仅仅是女眷,就连那些侯门公子也在一夜之间凭空蒸发。但宋家似乎早已预料到,并未多加以说明,原本如何,现在的课程依旧如何…… 直到明绮终于能弹出一首完整的古琴曲时,离楚谦月她们的离开也快过了半个多月,明绮自从那晚见过宋家官位最高的宋青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他出现,仿佛他也随那些少爷小姐们连夜消失不见。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转动着,明绮阻止宋红然的那件事最终还是被宋家人知道了,听说是宋芷溪的亲姐姐,宋芷兰告诉长房老夫人的,老夫人又告诉了宋家族长,不知为何,一向在处理问题上偏袒三房的宋家族长,此回狠狠责罚了一番三房,宋夏如何,明绮不知,但宋红然被送到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还不准吃喝,确实是很严厉的了。宋红然经过这事,脾气也很是收敛了一段时间,除了依旧乐此不疲的热衷于抽板凳,书上泼墨汁,语带嘲讽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新鲜花样。 宋家连着十几日来都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似是压抑,又似是紧张,如同一直翘首以盼的宋大夫人一般,宋家着实是有不少人在等春闱放榜的消息,终于在两天后,京城中来了封信,瞬间在宋家炸开了锅…… 第二十七章 遭遇突变 宋家众人没等到高中的消息,反而接到了远在京城当官的宋青连夜派贴身小厮加急送来的信件,信中具体内容明绮不知,但只单看宋家族长读完之后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一定不是大家期盼的那样。果不其然,坐在前厅上首位的宋家族长在众人期盼的眼色之下,说出口的一句话却声音嘶哑,满脸痛苦之色,“信上说,四皇子扣了,所有榜上高中的士子,行然,昌然,也在其中。” 抖一听这消息,众人似是被震的没有反应过来,须臾之间,宋大夫人一声惊呼,哭喊了两声“我的儿”就晕厥了过去。众人忙不迭的去扶,宋行然的父亲宋重神色沉重悲痛,另一边宋昌然的母亲,宋家大房的二夫人也悲痛万分,哭嚎着瘫坐在地,嘴里不住的念道宋昌然。宋安心痛难惹,但在宋家族长面前,只得扶起已经瘫软了的妻子。前厅之中,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顿时陷入了一片悲伤。明绮心中难过,想上前将那封信拿来仔仔细细看一遍,但看着宋家老族长捏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也不好作为。但她心中着实担心,不仅是宋行然,她哥哥呢,景文世会不会也被扣了?明绮从未如此期盼过,他可千万不要春闱高中。 不过半天时间,京中四皇子擅自扣押所有高中士子的消息弄的满城皆知,随之而来的,还有京城中一系列的剧变,二皇子,三皇子被刺杀,其中三皇子伤重不治身亡。皇宫反被禁军包围,四皇子直接掌控皇宫中的一切事物,皇帝生死不知。如此剧变,朝野上下万分震动,已经入了阁的张阁老在朝堂上和四皇子大吵一架,当庭以死明志,血溅三尺。哪知四皇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吩咐将张阁老曝尸三日且九族连诛。如此残酷血腥的手段自是引得更多人反对,但跳出来反对一个,四皇子就杀一个,且不仅官员本身,各个都是牵连全族。每日的每时每刻,明绮都恍惚能听到底下人慌慌张张的谈论着又哪一个京中高官被斩首,连着几日,在如此血腥震撼的手段面前,除去四皇子本来一脉的人,终于有了陆陆续续拥戴四皇子登基称帝的官员。每个身在宋家的人都内心惶然,唯恐某一日接到宋青被斩,宋家全族被诛的旨意。至于被四皇子扣了的士子,倒是再也没听到过处置他们的消息。明绮恍恍惚惚的想,如此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宋府的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大片乌云,原本热闹的宋家书院也暂时关闭,平时和宋家多有往来的人家,也明智的选择在这时候独善其身。原本世人皆知宋家和三皇子一脉最为亲近,如今远在京城的宋青岌岌可危,宋家的希望宋行然生死不知,这时候哪怕沾上一点宋家的关系,到时候四皇子诛起九族来可不会手下留情。宋家似是霉运还没到头,终在出事的第五天,宋芷兰哭哭啼啼的带着原本陪嫁过去的丫鬟婆子回了娘家,没想到,宋芷兰的夫家,青州知州柳大人为了撇清关系,直接让二儿子休书一封,彻底断了宋柳两家的联系。祸不单行,就连原本和秦秋雨说好亲事的人家也在这时候毁约,匆匆娶了位门户低些人家的女儿。 到了第八日的时候,明绮从宋毅然手中拿到了景府在出事后的第一封信,依旧是景狄亲笔,内容很简单,景府和宋家是怎么都脱不了关系的人家,是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景府不比宋家安全,这关头她还是安心呆在宋府就好,另外,根据景老夫人原先在京中识得的几个老姐妹打听,景文世也确实在被四皇子扣押之列。 明绮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股气血直往脑门上冲,倒不是景狄对她的态度,而是景文世。身子一晃,眼前一片黑光闪过,明绮靠在翠花身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原本就精神恍惚的状态更加严重,常常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生生急的翠花和墨茶眼泪直掉,好言好语劝了无数句也没用。这种时候,宋大夫人缠绵病榻,宋语然整天躲在屋子里哭,宋家一片愁云密布的时刻,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人来劝她。明绮有时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呆呆的流着眼泪,想起宋行然弹她脑门骂她小笨呆,一笔一划不厌其烦的教她读书写字,景文世送来的那一堆堆玩意,和每次信中必出现的安好,勿念,甚为挂念吾妹。明绮开始时还暗暗嘲笑他来着,面上看上去清冷不近人情的人,写出如此煽情的话,恐怕将他为难的够呛。但此刻的明绮,多么希望再收到一封景文世的安好,勿念,甚为挂念吾妹。 京城中四皇子的屠戮似是到了一定的阶段,不知从何日起,就不再传出官员被斩的消息,盘踞西南戍边的成将军打着勤王的旗号,从西南出发,快马行军,不日就将抵达京城外。镇守关中关外隘口,承袭父亲爵位的永平候赵延南因外部部族隐隐有动乱之势,分身乏术,而一直驻军在东南边境的魏将军则按兵不动,离京城最近的西北守军势力混杂,原统属于皇帝,皇帝昏迷被控制后则无人能指挥。至此,朝堂中被一分为四的军力除了西南军有上京之势,其余三军皆或明或暗的属于观望状态。京城附近州县的百姓纷纷拖家带口的逃离,唯恐两军交战之时被战火波及。 宋家族长短短一段时间内,头发全白,仿佛生生老了十多岁,原本锐利明亮的眼神也逐渐浑浊,如若宋青和宋行然双双故去,那他耗费大半辈子心血振兴青州宋家的夙愿就实现无日了。明绮在床上躺的全身酸软难忍时,也会偶尔起来坐在小几上木木的发呆,她头一次感受到何为生杀大权。这几日不论她到哪里,到处都是愁云惨淡,夫人小姐们的哭声成片,大房的二老爷夫人每日都要晕过去几次,甚至到后来连大夫也不敢登门,生怕也受到牵连,真是成也三皇子,败也三皇子。一个家族的生死荣誉居然与一个人牢牢的牵连在一起。 此次受到打击最严重的宋家大房二房整日闭门不出,丫鬟婆子们也噤若寒蝉,至于宋家的三房,听说出事的第一天就连夜逃离宋家了…… 第二十八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四皇子的成事如同骤风急雨一般,弄得京城内外,朝野上下人人心慌,惶恐而不可终日之际,让明绮一直深觉不靠谱的皇帝突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暗中召集京城守备和所辖卫队以及皇帝亲信,一举先破除正当得意的四皇子留于皇宫中的势力,继而与西北守军互成首尾,将四皇子势力置于夹缝之中,毫不留情的疯狂夹击。此时,成将军率五千精锐连夜率先赶到,以势不可挡之势加入战局,就在皇帝一方大获全胜的关头,传出东南魏将军率军上京勤王的消息。 一时之间,风云突变,时局骤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硬撑着病体,亲自理政,毫不留情的直接将四皇子一派几个重要大臣一网打尽,抄家问斩,四皇子生母打入冷宫,留于京城中的家眷充作官奴,四皇子直系血脉通通赐自尽,而其本人,在与西北大军于京城附近沧州地带一战中不幸万箭穿心,所辖五千余士兵被全歼,自此震惊内外的“安平之乱”基本结束。 到此时此刻,老皇帝再也熬不住,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三皇子命丧黄泉,自己又亲手料理了四皇子一脉,痛心疾首之余,只来的及宣布立五皇子为储君,继承国家大统之后,一口鲜血吐尽,撒手归西。 原本偏安于潮州一带,当个闲散王爷的五皇子突然被好运临门,直接由皇子变成太子,一夜之间又变成皇帝,让众人始料不及。朝臣在襄阳候和秦阁老的带领之下,在京中足等三日,才迎接到自潮州匆匆而来的五皇子一脉。于第二日立刻举行登基大典,唯恐再生事端,动荡朝局。 新皇上任,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原本被扣押的士子也全被放出,估计是四皇子为了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除了两人被杀外,其余士子只是脸色苍白,略显疲惫罢了。而于三月举行的春闱结果也同时放榜,宋行然高中一甲二名,景文世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宋昌然三甲九名,赐同进士出身。因为安平之乱致使京城中好些高官受到牵连被诛被降,或被杀害,此次春闱高中者均先留在京城中待命听封,颇有几分替补之意,总不好皇帝坐在上面,威严高大,一看下面却空荡荡一片吧。 陡然逆转的局势让宋家人措手不及,不过却是兴奋远远大于惊讶,因为远在京城的宋青既没降职也没升官,还幸运的保住了命,依旧官至二品尚书一职,而宋家的宋行然果然不负宋家人所托,以一甲二名的成绩颇为光宗耀祖,而且年岁如此之轻,眼看着未来前途无量。更何况宋家长房二老爷的嫡子宋昌然也高中,至此,宋家是一门三进士同朝为官。 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明绮仿若被人狠狠的当头一棒,敲得回不过神来。睁着大眼睛看着面前兴奋不已的宋语然,愣愣的出神,真好,她关心的人,都安然无恙。 回过气儿来的宋家喜气洋洋,宋家族长更是着意大办一场,广宴宾客,前些日子袖手旁观的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但一瞧宋家人依旧那个亲热友好的劲儿,也放下了心防。相比较义愤填膺,颇觉不平的宋语然而言,明绮深觉这样做确实是明智的,贫贱亲戚离,富贵他人合,你总不可能和所有人都成为敌人,再说,他没有补上一刀已经算是对得起宋家了。但是对于真正补上一刀的人,宋家族长也不知会如何处理。没过两天,明绮就亲眼见证了“事故”处理现场,原本将宋芷兰休回家的柳家家主亲自带着幼子登门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将宋芷兰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好总结陈词,希望能重新将宋芷兰迎回柳家。 明绮也曾见过宋芷兰两三次,那是个十分贤惠端庄的女子,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待人也是亲切有礼。宋芷溪以前常常夸赞她大姐是世上难得一遇的好妻子,柳家上下自柳老夫人到同辈的弟弟妹妹,莫不是说她好。就是这样一个温柔乖顺的女子,夫家事到临头说休就休,时过境迁之后又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明绮深感为她不平。连宋语然都说,她娘和父亲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多有叹息,可惜了宋芷兰这么好的姑娘,但,都无可奈何。 明绮虽然能想得到这件事的最后结局,但当柳家真将宋芷兰带回去的时候,还是狠狠的在被褥中闷头哭了一场。也许不仅屋内的翠花,墨茶不能理解,恐怕就是宋语然,宋大夫人,甚至是宋芷兰的亲娘都不能理解明绮为何会哭吧,这是观念的不同。古代女子出嫁从夫,夫婿就是一切,宋芷兰就算不回柳家,在标榜礼教的宋家也只会守一辈子活寡,不如回柳家去当舒舒服服的二太太,况且,青州宋家还需要与柳家的联姻,这是双方巩固家族利益的最好方式。可,明绮哭的是,为什么古代女子的命运总是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就像是被牵着线的风筝,不管是紧一紧,或是松一松,都是为握着风筝线的人在动,而不是为了自己,更甚,从来就没有将自己放在家族和男人之前吧。那自己呢,明绮不禁反问,以自己一个小小庶女的身份,以后又将成为什么样利益的牺牲品呢?仿若生活中一小小波澜的宋芷兰,却让明绮深深感觉到了惶恐,和对未知未来的迷茫。 没过几日,皇帝对新晋的一批进士都分派完毕,结果让宋家大为满意,宋青特意早早在旨意到达宋家之前就来了封信,宋行然被点进了翰林院,授正七品翰林编修一职,宋昌然也被留在了京城,但没进翰林院,直接被授七品主事部员。宋青特意在信中提到景文世,似是特意告诉明绮的,景文世也进了翰林院,官职与宋行然相同。 第二十九章 老爹叫你回家吃饭饭了…… 明绮早前上学时,曾听陈嬷嬷普及过本朝官职官员晋升问题。其中入翰林院和不入翰林院有很大的不同,翰林院如同读书人的最高镀金所,一般而言,进了翰林院,最后升到六部侍郎或尚书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才能突出外加运气好的,就可以入内阁,甚至是内阁首辅一职。而进不了翰林院的官员,科举之后就会被分派到地方或者京城,一般而言以地方官员居多,多数为七品知县候补,此次宋昌然能留在京城,还是托了大福。 本朝近些年来,入翰林院已然越来越难,原因不外乎一个,冗官现象严重。皇帝想大改,但官员背后世家牵连千丝万缕,动一发而引全身,是以只能通过缩减入翰林名额来控制高级官员的产生。不过经此一役,京官空缺的尤其厉害,是以宋行然和景文世都顺顺当当的进了翰林院做事。 宋家浦一听闻宋行然入了翰林院,宋大夫人合着手掌对着天际狠狠的拜了三拜,宋家族长前些日子快白光了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又焕发新光彩,总之京城的这次变故不仅没让宋家有所损失,居然还水涨船高,这种结局真是众人始料未及。原因很简单,宋家早就被认定成三皇子一派,在安平之乱中居然神奇的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且居然还祖宗显灵的出了个宋行然。明绮也曾经暗自怀疑过,以四皇子当时的血腥手段,明绮甚至暗自阿q精神说不定死过去之后就能回现代了。是以,明绮心想,京城中绝对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一切都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否则,皇帝为什么没有立正在养伤的二皇子为太子,而是选择了一直偏安于一方的五皇子?五皇子长期居住在潮州一带,不管是是军队掌握还是群臣支持,都远不如在京城中经营数年的二皇子,皇帝就这么放心把皇位交给他? 拍拍脑袋,明绮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需要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再来一件,明绮生怕自己,早衰…… 第二日,明绮穿戴整齐,领着翠花就去了宋大夫人屋子里请安。宋大夫人似是这些日子颇为高兴,整日里都笑容和蔼,喜上眉梢的。只不过今日见到明绮,却皱着眉头,似是心情不好。 还不待明绮问话,一旁陪着妻子的宋重就给明绮递过来一封信,看着信封上的笔迹称呼,应是景狄寄过来的没错,话说自从上次安平之乱后,这还是他写来的第一封信。 信上笔迹十分齐整,话语间均客气有礼,是直接给宋重的,一通问候之后,终于在最后几行字到了正题,意思很明白,明绮在宋家呆的日子也够久了,家中尚有思念她的老太太,夫人和亲人,希望能尽快安排她回景府。 明绮读完,一时不知说什么,呆呆的抬头看向宋大夫人,宋大夫人眼眶含泪,瞧着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白胖红润的样子,却又要回那个不知深浅的景府就一阵心疼,搂过明绮,贴在胸口温柔的晃。宋重叹了口气,“明绮,今年你父亲就要升入京城为官,估摸着应该是从四品,再过几个月毅然和南绮就要成亲,你们姐妹几个的亲事也要提上日程,想来你父亲也是想让你到京城多走动走动。” 宋大夫人难得的在明绮面前露出娇嗔的姿态,斜睨了眼宋重,“你在姑娘家面前,说什么亲事。”宋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明绮,姨母是真舍不得你,也不愿让你回去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宋重听到他妻子直接说他亲妹妹管得是乱七八槽的地方,无奈的笑了笑就走开了。“但昨儿婆婆找我谈了一天,原本你就是为着语然来的,现在陈嬷嬷早就回宫,若是你父亲不提,我们自是乐得装作不知道,可眼下你父亲亲自来信要将你接回去,我们也没法子阻拦。宋大夫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犹如温和流淌的小溪,一点一点的浸过明绮心里。其实自陈嬷嬷走后,明绮心中也清楚,她留在青州的时间不会太久,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父母健在,实是没有理由长久呆在旁人家,但景狄不提起让她回去的事,明绮自是乐得在青州逍遥自在,相比较已经很久未见的月绮和韵绮姐妹两,语然和宋芷溪倒是让她更喜欢,只是眼下,她怕是非回去不可了…… “姨母,明绮也甚为挂念家中的亲人,此番在青州呆的日子久了,能回府看看父亲他们,也确实不错。”明绮心中知道宋大夫人不舍,她一直深深愧疚于当年春姨娘跟去景府的事,总是想方设法的补偿在明绮身上,况且日子处的久了,明绮乖顺贴心又惹人怜的性子,倒是让她打心眼里真心喜欢。“明绮,你往后去了京城,若是得空,也回青州看看姨母,等毅然和你姐姐的亲事结了,姨母一定想办法让你一直留在姨母身边……” 自宋大夫人的院子回去后,明绮就开始分派翠花和墨茶领着底下人整理行李物件儿,呆了几个月,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多了不少,平日里宋大夫人隔三差五的就送些物件,宋老夫人在明绮结束陈嬷嬷的课程之后也送了好些值钱的东西,最惊讶的是连宋安的妻子,大房的二夫人都在得知明绮帮过宋芷溪一回之后,硬是给了她一对滴翠通透用银盘缀着的雕花镂空耳环,这等东西,连宋大夫人见到都惊讶她何时出手如此大方了。 再加上宋行然和景文世平日里弄来的一些小玩意儿,真是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起来,发现比来的时候整整多出了四个箱子。 没过半日的功夫,与明绮相熟的都知道她两日后就要启程回景府了,宋语然尤其哭的厉害,扒拉着明绮的衣袖,小胖脸涨的通红,抽噎着要去求爷爷把明绮留下,宋芷溪也在一旁哽咽。明绮一时感伤,处了几个月的小姐妹,她也很是不舍,“别哭了,过些日子,你到京城来玩,芷溪也来,到时候我偷溜出去带你们逛逛。” 宋语然似是想到有次被她撞破她大哥带着明绮出去玩没告诉她,自己不依不饶的在地上滚了三圈,从此以后就变成三个人一道溜出去的美好时光,顿时破涕为笑,点点头。 明绮顺手捏捏她一坨胖肉肉的脸颊,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其实,宋语然日后是定要入京的,想来她们还是有见面的机会…… 第三十章 似是故人(1) 两日之后,宋府大房外加宋芷溪将明绮送到渡口,此番明绮是直接去京城,与来时一样,走水路更为便捷。 “去了京城,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我吩咐丫鬟在你箱子里多带了些青州特产,回府后切记分给你的姐妹们,给长辈的礼,我单独让墨茶收着了,你也要及时给出去。”宋大夫人哽咽着叮嘱,摸摸明绮白嫩的脸颊,心下不舍。 “姨母放心,我知道的。姨母莫伤心,日后行然表哥在京城,您去京城的机会多着呢。”明绮强忍着眼泪,笑着对宋大夫人说道。到了上船时分,宋语然死死的紧攥住明绮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走,憋着一口气,涨的满脸通红。宋毅然站在一边心中瞧着不忍,上前劝说却也无用。 明绮将手覆在她软软的手背上,笑的灿烂明媚,“语然,你忘了吗,我们的约定,日后在京城,我定会与你一道吃遍所有小吃。你可不许抵赖,拉钩。” 语然哭着摇摇头,伸出胖胖的小手指,“明绮,你要记得来看我。”…… 轻微摇晃的大船,碧幽清新的景色,一幕幕的山水两岸仿若昨日,没想到一眨眼,在青州就呆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大概是青州的生活相较而言真的很随性,日子快的她仿佛昨日还在惠致阁里听宋若姑姑念书。前路茫茫,未来无知,明绮深叹一声,自己何时变成这般无事悲风化雨,顾影自怜了?想来她一个小小庶女,若是无大碍,定能平凡却一世安稳的活下去吧。 由于此次改道要去京城,路上花的时间倒是长了许多,水路虽然方便且相比较晕车的明绮来说更为舒坦,但着实比陆路来的时间要长久。好在原本也不急,景狄因为京城大变之后,原本还有几月的任期提前结束,吏部考评为“优”后,直接调任京官,从四品通政使司副使。景府众人离京城近,直接从昌州出发,到了京城可以先打点。明绮私心里也不希望到时给众人添麻烦,想她等景府在京城安顿好之后,去了会方便些。 “小姐,你又在发呆了。”翠花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银耳薏米粥,看到明绮一言不发的盯着水面出愣,忍不出出言道。 明绮晃悠了一个多时辰,也着实饿了,和语然一道呆着久了,明绮发现自己也变的能吃起来,有时竟想着想着也馋得慌。“翠花,你问过我们现下到哪了吗?”“再一日,我们就能到潮州了。” “潮州吗?”明绮思量,不就是如今的皇上登基之前所在的封地?也不知皇上登基之后,潮州是否有改变,想来皇上会多加照看的吧。果不其然,一进入潮州地界儿,两岸的繁华更比之前州县,潮州一向离京城较为偏远,又以商贸为主,没有战火波及,自然是安乐太平。此番又得五皇子之故,相比日后会发展的更好。明绮看着两岸边来来去去的行人,叫卖商铺好不热闹,连河面上都多有船只往来,富丽堂皇些的倒不在少数。更令明绮惊讶的是,居然还看到了几艘花船,隐隐还有女子空灵婉转的低吟浅唱。这潮州之景倒和映像中的江南颇为相似。日后若是能长住在这儿,倒也很不错,相比较京城的华而不实,明绮更喜欢能逍遥自在的潮州。 晚间,翠花服侍着明绮洗漱,唧唧喳喳的说些她今日白天看见的潮州景象,“小姐,你不曾见到,那船上的女子好美,而且跳起舞来竟像个仙子似的。还有,还有,那捕鱼的竟捞起好大一条鱼,我到今儿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鱼,若是想要下厨,恐怕得三四个厨子才能治得了。” 一旁的墨茶眉眼俱笑,“小姐,看来翠花是想留在潮州了。那不然,我们就将她留下,自己去京城吧。” 翠花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墨茶姐姐怎么能将我和小姐分开,说好我也伺候小姐一世的。” “你伺候小姐一世,若是见到个合心意的,保不齐就和他走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姐和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墨茶打趣道。 翠花更急,梗着脖子红着脸,“我不和谁走,这一世我就跟着小姐走,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明绮笑笑,心中倒是十分感动,“好了,墨茶你就别打趣她了,再说下去,翠花明儿都不用上胭脂了。”翠花点点头表示同意,看到墨茶笑才反应过来,娇嗔着拍了明绮两下,跺跺脚就跑出去了。 明绮无奈,这小妮子撒起娇来居然这么大手劲,拍的她生疼,也不知未来哪个人能降得住,摇摇头,自己怎么越来越像拉皮条儿的?正暗自自我嘲弄之际,翠花轰的一声拍开门,着急忙慌的就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宋伟大哥说有水贼包围!您快跑。” 明绮手中一顿,墨茶一听赶紧拉过明绮,和着翠花一道就往舱外冲。明绮倒是冷静,这四周全是水又有贼人,还能往哪跑,出去就是送死。明绮一想,拉住两人就往船舱底层奔了过去,宋伟是宋家专门派来护送她回京的,身手不错,且还带了宋家几十个好手,想来一般的水贼见到这种阵仗,吃点亏就自动退下去了,怕就怕黑夜里水贼不知轻重,对船上许多姑娘家不好,宋家护卫一时也顾不上。 一路往船舱底层躲,明绮顺带着招呼了身边四下惊慌逃窜的丫鬟,让她们跟着一道去,那儿位置隐蔽,水贼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进入底层,仓内更加昏暗,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明绮合众人之力将门口码放整齐的箱子推到旁边,带着头十个丫鬟躲了进去,拉紧门板。门缝里来来回回隐约能看到几双灰色的鞋,一会又闪过不见。静谧的氛围里,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声。明绮悄悄从头上将还没来得及卸下的簪子拿在手里,被翠花发现,一声低呼,明绮猛地将她嘴捂住。 古代人最重的就是女子的名誉和贞洁,若是她今儿命中注定丧于此,也得是她自尽的,景文世在朝为官,总不能拖累他。 没过多久,打斗声渐渐往明绮这边靠来,应该是贼人发现船上最好的屋子里没人,定是躲了起来,而船毕竟范围有限,能藏身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明绮暗自祈祷,宋伟一定要厉害些,顶住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还不止一人,仓内众人的呼声愈发沉重,一个丫鬟竟抵不住哭了起来,着实将明绮吓一跳,翠花有了前见,立马扑过去将她捂住,奈何外面的人还是听见了。“这里面有人,有女人!” 轰轰的砸门声犹如重锤一下下落在明绮心里,抵住门的箱子被猛地撞飞,光线一亮,明绮手中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就朝着脖颈刺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似是故人(2) 墨茶眼疾手快,看到明绮自尽,大惊,本能的双手冲过去拉住明绮,翠花突得一声撞向刚伸进半个身子的大汉,结实的身体猛然前倒,将猝不及防的大汉撞得直往门外飞,哗啦啦的倒了三四个准备进来的人。明绮一顿,拉住墨茶,大喝一声,“快出去。”窜起身子就往门外跑,看见倒在门外的大汉,抬起簪子对着他胸口用力一戳,血溅的明绮满手满脸。众人一愣,翠花最先反应过来,照着其中一大汉就是猛然跳起一落,直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大汉撞得直吐白水。其余两个原本倒在地上的,眼看同伴一死一伤,原本以为只是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没想到老五老六还栽在阴沟里了。抄起落在身边的刀,对着明绮和翠花就砍了过去,速度之快让明绮直恍惚看见一阵亮光闪过…… 明绮心想,这辈子,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翠花大急,奈何躺在地上,墨茶从旁边冲了过来,刀落之际,一下扑到呆愣在原地的明绮身上。刀入骨肉的声音一点一滴的传到明绮耳中,大汉猛地一脚踢开昏过去的墨茶,手起刀落,脸色凶狠,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一个蓝色人影,抱着明绮从刀下滚了出去,反手就是一剑刺向大汉,一个转圈,银剑拔出,干净利落,大汉壮实的身子轰然倒地。 直到四周的落水声,打斗声渐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将明绮从呆愣中呛醒了过来。咳嗽两声,举目四望,周围来来往往的好些陌生人,但大都是在帮着宋家护卫料理伤口和整理船只,明绮抬起满是鲜血的双手,指甲上的鲜血似是已然凝固,不远处她的那根发簪还直挺挺的插在那人的身体上,她居然,杀人了…… 一时反应不过来,赵延南站在旁边,接过清水,哗啦啦的直接倒在明绮手上,明绮一惊,猛的看向他,复而又低下头用力的搓揉双手,似是要将手上搓下一层皮才肯罢休。 “刚刚刺的时候,不是很干净果决吗?怎么现下才知道害怕?”赵延南带着几分戏谑,淋水的动作倒是不停。 明绮毫无反应,轻声问道,“我的两个丫鬟怎么样了?”“一个没事,另一个重伤,但没有生命危险,秦明在帮她医治。” 明绮沉默的点点头,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认出她了,果然,否则他怎么知道明绮说的两个丫鬟是谁,只有他知道,但他似乎也不打算隐瞒,这……难道他已经无需忌惮了吗? “主子,都清理完毕了,死了十人,重伤八人,当中有个好手,否则死伤人数更多。”一个身穿灰色百姓常服的方脸男人走了过来,对着赵延南回道。 “让秦明多带些人手,尽力救治。”赵延南略一思索,“船上的姑娘多,带几个侍女过去,否则多有不便”方脸男人点头称是,就走了开去。 “宋府的护卫倒是不错,没想到能顶那么久,那个宋伟确实是个好手,拼起命来着实是个勇夫。”赵延南轻笑着说道。 明绮没有他那般的好心情,低沉着声音,轻问,“为什么最后还是救了我?” 赵延南双眉一挑,似是颇有兴趣,“你怎么知道的?”明绮问的是“最后”,显然知道赵延南刚开始并不打算救他们,但最后却还是出手了,因为“同情”还是“不忍”? 明绮思索着说道,“这还是在潮州范围,水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会没有巡逻的士兵知道,今日所见潮州繁华,定是治安不错的地方,过了这么久你们才出现,情况就很明白了。”明绮一顿,“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最后为什么还是出手了?按常理,我能理解你不救我,毕竟我知道的可不是什么小秘密。” 赵延南嘴角上挑,一双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更显得深不可测,“你怎么认出我的?” 明绮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眼睛,我有观察每个人眼睛的习惯,久而久之就成了本能,那日虽在黑夜里,但你回头的那一刻我就瞧见了,今日一眼便认出了。” 赵延南没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这双眼睛被认出来的,“我眼睛和常人不同吗?” 明绮点点头,“每个人的眼睛都不同,相由心生,我却相信眼睛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你那日,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吗?赵延南倒是觉得有趣,第一次见她是在宋府的假山边,那时他正借着一帮书院士子茶叙时,好将消息从楚齐瑾那带出来。突然听到假山后面有女子的声音,为防万一就隐了过去,一瞧,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镇定自若的对着另两人讲道理,倒是挺有说服力,只不过气势还是弱了些,没想到一转眼,立马凶狠果决的对着一个姑娘扔糕点,动作迅猛,丝毫不拖泥带水……其实,气势也是够了的。第二次见她,是在黑夜里,他一向记忆力过人,只一眼,他便认出是那日的那个小姑娘,但也因为她,自己被宋青那个老狐狸发现。外面人都说宋家是三皇子一派,只有真正知道内情的才知道,宋家根本是态度暧昧,几个皇子都不帮,想来几个皇子也是不甘心断了宋家背后隐藏的青州士子和朝堂上的关系网,才一直放着宋青不下手。宋青趁机告假称病,闭门不出,却被探得几日前在青州附近出现,正好他在宋家潜伏,就摸过去打听,虽然被发现,不过也打听到了好些消息,宋青这个老奸巨猾的,居然早早就能猜到今上之位必不会属于三皇子。第三次见她,是在她的闺房中,自己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拔出了的剑,再三犹豫,还是最后收了回去,不是不忍心下手杀了她,而是,看惯了娇气自恃的女子,如她这般奇特的,还是多留些日子吧。 今日是第四次见她,果然,她没有让人失望,气势如虹又视死如归的刺向敌人,反应快,狠,准。连她身边的丫鬟们都被惊吓到了,也是,她平日一副乖小姐的样子,哪会有人见到?原本收到消息时,潜在周围一看居然是她?本不打算出手相救的,上次没杀了她已是大忌,这次也是她造化该如此。却在最后关头被她无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的反应给斗笑了,至于如此吗?想他是十四岁就上阵杀敌,到今天,杀过的人比她穿过的衣裳还多…… …………………………………………………………………………………………………………………………………………………………………………………………………………………………………………………… 一番独白写的我好辛苦啊……想了好几种形式,最后还是用了这种,平凡朴实但是是我喜欢的风格,o(n_n)o~~。。为此,姑娘们是不是该表扬一下我呢,打滚撒娇卖萌求表扬…… 第三十二章 混政治界的都不简单 对于危险人物,明绮本能的反应是躲避,虽然他也算是救命恩人,但古代混政治界的人,内心转个七八十弯,对于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举起的剑可不比他们换脸的速度慢。是以,在稍稍从她杀人这件事中恢复一点精神之后,明绮就主动退开去看墨茶了。 墨茶反躺在木板床上,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脆弱,侧着脑袋昏睡着。边上一男子正细细的向翠花交代药方,翠花似乎是刚哭过,通红的眼眶,浓重着鼻音询问注意事项,看到明绮进来,赶忙迎了过来。 “先生,墨茶的伤势如何?”明绮估摸着这个男子就是赵延南口中说的秦明。 秦明温和一笑,语气舒缓周到,“无大碍,背部刺入的伤口有些深,但没有到要害,注意休息一段日子就好。”明绮抱以感激的点点头,想到一直抗敌的宋府众人,连忙问道,“先生,不知道我船上的护卫现下伤势如何?我一女子也不方便现在去探望,但着实担心。” 秦明细细慢慢的整理摊开的医药箱和笔纸,温和的看了明绮一眼,“伤势都无碍。”略微一顿,“但已经故去的,还请姑娘宽心。”明绮点点头,但想着那数十人,不久前还生龙活虎,憨厚壮实,现在,却……一股黯然袭上心头。 待秦明走后,明绮坐到离墨茶最近的一木凳上,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她细弱却微有些粗糙的手,呆呆的愣神不说话。翠花本就是个自来熟的人,船上被杀的好些护卫都和她说过话,一起呆了这么些天,也算是熟人,如今却一夜之间都不在了,心情十分低落,看到小姐静静的不说话,也直愣愣的站在那发呆…… 船已经靠岸,只不过夜色中只临时寻了个能将就的地方,周围许多一米来高的草丛。赵延南带来的三艘船紧挨着停靠,陆陆续续的有人进去,外面船板上除了几个守夜的,只余赵延南和秦明迎着河面站在那。 “侯爷,一共跑了三人,其余三十人全部丧命。”秦明依旧脸色温和,说话淡淡。 赵延南看着前方,那是通往京城的方向,黑夜里依旧有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是那庸山四虎中的三人吗?” 秦明点头,“除了老大之外。这下魏老贼怕是要肉疼了,庸山四虎死了三个,想来他也料不到这结果。”赵延南嘴角上挑,“原本就是赌命的买卖,既然他有胆子来,爷总要让他留下点真东西下来才对得住他一番心意。” 秦明轻笑出声,“景小姐似乎运气不怎么好,碰上这种事,原本宋家派来的那些人,对付一般的水贼绰绰有余,居然遇到一群伪装成水贼的精锐,否则也不至于损失惨重至此。”等了一会,秦明发现赵延南没有搭腔,正不解,只听他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你立刻送信去京城,多派些好手去宋家监视着,一个读书人家护卫功夫这样不错,确是僭越了……”秦明点头,却觉着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暗藏的杀机,宋家若是再摇摆不定,大限之日也就不远了,想那宋行然倒是有识之才,可惜年纪还是轻了些。 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日清早,明绮被人请到赵延南住的船上,“景小姐,今日我需带着底下人回去,你护卫死伤不少,我留了十人于你,会将你安全送到京城。”赵延南托着茶碗,颇显悠闲的微抿了一口。 虽一夜没休息好,但明绮此时的脑子里却分外清醒,没办法,这是对危险事物的本能警觉。“多谢先生。”明绮尚不知对面人的身份,但观其言行,察其行事,怕也位子不低。 赵延南没有回应,似是一心在品茶上,轻嗅着淡淡的茶香,一派悠闲自得。他不说话,明绮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人沉默的对坐着,船外水波微晕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过了好半响,赵延南才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对面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人,“景小姐已经欠我两次救命之恩了,不知你打算如何报答?” 明绮一愣,报答?略显差异的看向赵延南,却发现他一脸兴味,似是有意捉弄她。心中一哼,面上却装得十分惊慌,“我带着的那些东西,想来也入不了先生的眼界,先生是富贵有识之人,我必铭记于心,心怀感恩。” 赵延南面色不变,嗯了一声,停了半响,突然轻笑起来,“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装成这般模样,想来连人都敢杀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娇弱的闺中小姐,况且,景小姐也担不起娇弱二字。” 心中一突,明绮差点忘了眼前之人与自己打过什么样的交道,也不介意他的戏谑,“既然如此,我便直说吧,即使我愿意,我也怕先生担不起我的报答。” 赵延南眉梢一挑,“哦?洗耳恭听。” 明绮正襟危坐,对付这种能猜透别人心思的人,唯有让他猜不透才是正道,自昨晚之事起,明绮就一直在思索,看他杀人眼都不眨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心肠柔软善良之人,为什么对自己却手下留情,再仔细一推敲他的性格,这种人城府极深又有谋略,表面上吊儿郎当,悠闲自得,实质却习惯于掌控一切。“在宋府你不杀我,我确实欠你一次救命之恩,但这恩情在昨晚也一笔勾销了。我牺牲了船上十几人帮你们引出敌人,想来也值这恩情了吧。” 赵延南眼神中兴味更盛,双手交握于胸前,身子自然后倾,“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对付那些人?” 明绮试图让自己不紧张,垂在身前的双手向里,指甲快要掐进手掌心的肉里,脸上却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潮州水道是南边去京城附近的重要商贸通道,连着几十个州县的水运,潮州也因此而发展,若是水运被断,商货改道,潮州必定经济受阻,作为皇上的重要补给之地,若是想要暂时扰乱今上视线,黑夜里劫持来往船只倒是不错的办法,好方便逃匿。若不是宋府护卫骁勇,大幅度的拖住了他们,恐怕又会像以前一样,等你们到了,只能看到被抢劫一空的货船了吧。”明绮说完,微微一顿,“是以,先生还要担我的报答吗?那可是十多条人命,先生要怎么担呢?” 第三十三章 景府初闻(1) 赵延南轻笑出声,双手相拍,“景小姐倒是聪慧,虽不全中,但也相差不远。” 明绮中心大石落地,还好,还好,果然自己运气还是有的,碰对了。 赵延南接着说道,“如此,我便再送你个人情。”明绮不解,看向他,“昨夜袭击你们的是东南守将魏将军手下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精锐,若是宋家问起,你可直言相告。想来宋家也不会对你有半点隔阂。” 明绮一惊,这人果然厉害,他居然能猜到明绮的担心,明面上宋家人不会说什么,但如此毫无意义的损失,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宋家大房不说,但二房呢?明绮不想让宋大夫人有半点为难…… 赵延南和明绮谈完之后,便带着他的船队离开了,留下的数十人倒是动作迅速,十分能干,不过片刻之后,明绮一行人也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经过这次的险遇,明绮明显能感觉到京城朝堂上,如今恐怕并不安稳,也不知宋行然和她哥哥如此年轻,又缺少磨练,能不能安然度过,况且明绮原本还不觉得,但经过此事,宋家的护卫居然如此骁勇厉害,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哪是普通人家的护卫可比?如此一来,以赵延南的性子,恐怕会更加盯紧宋家,也不知宋家到底先前站在哪边,既然五皇子已经登基为帝,希望宋家能安泰平稳吧。 在水路上足足过了一个多月,墨茶的伤势也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明绮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离京城越近,周围所见所闻就越是繁华喧闹,翠花似乎已经摆脱一月前的阴影,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和两岸的行人,又恢复了她叽叽喳喳的性子,有时更是趁着靠岸的时候,拉着明绮溜下船去逛一圈,不过,赵延南留下的人倒是十分尽责,远远的跟着她们,保护她们的安全。到了京城之后,翠花更是激动,拉着明绮直接就要去街上逛几圈,那穿梭于街道的商贩,各色各式的商铺店面,眼花缭乱的布匹花样,直勾的翠花快要嗷嗷直叫,眼放绿光了。明绮也很心动,毕竟入了景府再出来也就不易了,但宋家剩下的人还等着去京城宋青的府邸,那人留下的数十人也等着回去复命,一路上已经多有麻烦,明绮真心不想再有任何差池,是以,只能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翠花回景府。 景府所在地方明绮大致是清楚的,宋大夫人对她仔细叮嘱过,相比较后调进京城的官员,只能在外街道有一处小宅子,景家在京城是有老宅的,那还是当年景狄的父亲在京城当官时留下的。后来景老夫人为防景老太爷去世后,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直接带着家产就去了他乡,直到景狄被调入京城,才再次回了这里。 明绮一行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内街的一条道上看到了景府的牌匾,门前位置倒是空旷,院墙临着的人家,明绮看了一眼,似也是颇为富贵,想来当年景老太爷在京城中倒是混得还可以。正准备迈上石阶之际,街角转弯的不远处,两顶四人小轿慢慢悠悠的行了过来。轿子落下,布帘一掀,出现的是一张依旧美丽柔弱的女子脸庞,细看却能发现多了几丝细纹。后面轿子里走出来的清丽佳人,身着水绿色团簇锦澜小衫,内忖一件月白色细碎边角连襟长褂,配上发间的两支兰花样的对钗,脸上虽仍有几丝稚嫩,倒显得十分温柔动人。许久不见,没想到韵绮都出落成这般动人模样了,比之夏姨娘年轻时,美丽更甚。 韵绮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行人,她只一眼就认出了明绮,眼神一闪,轻轻盈盈的就走上前,“明绮姐姐,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舍得从金贵的宋家回来的?” 果然,模样美了,性子也更厉害了。明绮暗自腹谤,脸上笑得灿若桃花,“韵绮妹妹,不知这段日子过得可好?”能单独出门,还如此春风得意,想来是过得十分“红光满面”吧,不过,照理还是要问一问的,不然,明绮也不知道和这个妹妹说什么。 韵绮轻笑,神色倨傲,“今日我刚陪娘亲去赴宴,倒是结交了几个朋友,当然,三品大员家的小姐,想必你也是不认识的,我也无需和你多说。”言毕,韵绮转身就走进了景府,夏姨娘倒是客气些,对着明绮笑言了两句便也进府了。 一旁的翠花气鼓鼓的,她从来就看不惯韵绮的高傲样子。还是另一边的墨茶提醒,“小姐,我们进府吧。” 明绮点头,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年夏姨娘的地位提升不少啊,光看韵绮一身的行头,夏姨娘能单独带着韵绮出去赴宴的派头,以及,韵绮竟然顺口就称呼夏姨娘为娘亲,这搁在明绮去宋家以前,韵绮可只是私下里叫的,人前都是称呼姨娘的,如此这般,看来宋氏在景府的日子里倒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虽然明绮已经猜到宋氏的日子过得不好,但不知道竟然不好到如此地步,居然直接涉及到了月绮的婚事。 话说明绮刚一进府,得到下人通传的宋氏就带着月绮南绮来了前院,宋氏依旧是那副样子,原本就显得比实际年纪大些,现在更多了几分。南绮似是因为婚事将近,脸色红润,温婉动人,至于月绮,额,倒是越来越像宋氏了…… 首先令明绮惊讶的是,月绮见到明绮不再是一副气冲冲的蛮横样子,少见的安静少言,宋氏倒是对娘家情况十分关心,对着明绮问了好些问题,作为长姐,南绮帮着明绮安置丫鬟,收拾行李物件,不过,对于跟着明绮一道来的二十多人,宋府的护卫倒是方便招呼,但是另外的数十人,南绮显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将他们请到偏厅去喝茶小憩。 明绮在景府人面前都是乖巧懂事的样子,回答宋氏的问题,也捡着些无关紧要但又能合她心意的话说。果然,听到明绮提到宋行然高中,宋家二房三老爷官运亨通,宋氏的腰板明显的挺了挺,有娘家撑腰,即便是夏姨娘那个狐媚子,也威胁不到她。 大家有木有很想念景府的众人啊~~~我写的时候,都似乎很久没有碰到这几个名字了,浓浓的不适应啊~~~~~ 第三十四章 景府初闻(2) 宋氏显然也是长久未见明绮,该说的说完,吞吐着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但明绮好得也是她名义上的嫡女,前后相见不过片刻功夫,虽不说抱头痛哭,但也得装装样子不是,显然,宋氏并不是这块料,直接略显尴尬的停了口。明绮大致也能了解宋氏的心理,圆话说道,“夫人,今日刚回来,已经有许久没见老太太,我这会就去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吧。” 宋氏轻叹一声,松了口气,“也是,我陪着你一道过去吧。这些日子来老太太比以往更喜清净,轻易都不出院子,一心礼佛,也不要扰她太长时间。”明绮点点头,站起身子行礼,裙摆好看的摇曳了个弧形,舒朗大气。宋氏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的看了旁边静默不语的月绮一眼,心中叹了口气,领着乖顺的明绮就去往仁寿堂。 果然如宋氏所说,明绮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景老夫人正巧在佛堂,葛嬷嬷招呼众人在偏厅里小坐。南绮因为不久之后就要嫁到青州宋家,对于宋家也颇为好奇,正好众人又气氛尴尬,没话可说,便略带随意的问起宋家的情况。明绮自然知道长姐心中所想,便事无巨细的一一告诉她,宋家如今住着几房人,哪些少爷小姐是已经订亲了的,哪些订了亲后来因为京城动乱换了亲家,三房人何时一起用餐,何时分开各自解决,明绮清亮温柔的声音一一周全细致的说了出来。宋氏听到明绮说宋家三房如今还住在青州依附着大房生活时,一声嗤笑格外清晰,倒是月绮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原本三房在永平之乱中,已经脱离宋家,后因宋家来了个大逆转,三老太爷又带着女儿外孙女跑了回来,对着宋家族长好一番痛哭流涕,热情真挚的表示当初离开是因为怕给宋家添麻烦,如今他也明白了,就是添麻烦,也势要与宋家共存亡。当然,三老太爷这番话自是没人信,但宋家如今在青州势头正猛,眼红的人多着呢,也不好让三房成为他人嚼舌根的把柄,是以又恢复了以往三房依附着大房生活的状态,不过,根据宋语然在信中洋洋得意的语调,估计有叛变经历的三房似乎在青州明显过的不如以前。 明绮正说着话,景老夫人礼完佛从偏厅掀帘而入,依旧神色淡淡,一派不理世事的超脱样子,衣着素色,只手中一如既往的绕了一圈棕色珠子,后面跟着葛嬷嬷。宋氏领着明绮众人给老夫人请安问好,见到明绮回来,景老夫人语带温和笑意的问了几句,嘱咐她若觉着缺了什么就向宋氏说,一年多不在刚开始在京城是会不习惯,日子久些就好了,若是无事,多和月绮一道呆着,也好监督监督她。明绮不解,耳中听来的话有些奇怪,微微抬头余光看向月绮,发现她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尴尬,宋氏亦然。 傍晚时分,景狄下衙回府,府中早有小厮告知他明绮小姐到了京城,是以景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明绮。对于这个女儿,景狄虽不若南绮韵绮般娇宠,但她性子乖巧温和,去过一趟宋家后相较以前又多了些周到大气,行止有礼,比之景家其他姐妹,倒是更符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举手投足之间真真是让人舒服自然。景狄不禁内心叹息,若是当初去的是月绮就好了,也不至于如今在婚事上闹成这样。 明绮自然看不出景狄的内心活动,景狄是何人,官场上混的人精,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神色自是不会有起伏变化,只显得疼爱关心的叮嘱了明绮一番好生休息之类,又吩咐下人今晚置一大桌饭菜,帮明绮洗尘。 晚间的时候,明绮终于也见到了她已经入了翰林院的哥哥景文世。相比较一年多以前,景文世更显得沉默寡言,性子清冷,眉眼间再没一丝一毫的稚气,反倒是多了稳重之感。想来在翰林院的这些日子磨练颇多吧,京城本就刚刚大定,皇上用人的地方多,翰林院更是被磨练的最多的地方,按照现代的话说,那可是储备干部的待遇。 景文世看到明绮,似是真的十分高兴,扯着嘴角上弯,眼睛中一闪而逝的亮光,周身的冷意都少了些。明绮暗语,看来这么久以来的东西没白送,信也没白写,兄妹俩之间相较之前倒是更亲近了些。 “回来如何?”晚饭席间落座,景文世坐在明绮旁边问道,“还行,京城气候相较青州是冷了些,不过我在青州身子养的差不多了,所以,一切都慢慢习惯就好。”景文世点点头,略顿了顿,又不放心的叮嘱,“不管遇到任何事,记得来找我,有哥哥在,你不要担心。” 明绮粲然一笑,眼神亮亮的,犹如天空中刚洗过的繁星,“我明白。”明绮心中感动,她知道景文世是担心她在府里受人欺负怠慢,不过,只要有他这个当官的哥哥在,想来也没什么人敢真的对她不利,若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伎俩,她也不必在意。 “爹,二姐在宋家呆了这么久,想来是学到了不少东西,韵绮颇为好奇呢,原先是自己没福气过去,不若让二姐也说说?”原本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看向明绮景文世二人的韵绮,突然娇柔羡慕的对着景狄说道。 景狄笑着点点头,颇为同意,看向明绮,“明绮丫头,你也说给你几个姐妹听听,想来宫里的教养嬷嬷也不一般。” 明绮乖顺答是,拣着些大概的说了说,无非是陈嬷嬷教了她们宫中一应礼仪规矩,还有学了几本书。虽然说起来简单,不过学起来可是有大学问的,不过明绮可不会傻到直接告诉众人,陈嬷嬷用的教学案例生动具体,且还颇具教育意义和现实意义,若是真说了,估计作为文官的景狄首先第一个跳脚。 原本韵绮还以为宋家请了什么了不起的人,要教些多厉害的东西,只不过是几本她早已读烂了的书和一些规矩礼仪罢了,也不外如是。虽然心中腹谤,不过韵绮瞧着明绮自去了一趟宋家之后,通身的气派举止都得体自然,颇显大气舒朗,心中又难免一阵难过。随即不经意看到上首位笑的开怀高兴地景狄和一直安静低头用餐的月绮,又是一阵得意,说到底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娘都说了定会在那事上帮我,到时候,她必要压过她们,告诉所有人,景家众位小姐谁才是最尊贵的,谁才配享尊荣富贵。 第三十五章 世道艰辛,还好有你(1) 景狄酒过三杯,看着堂中众人,尤其是眼神掠过景文世时,更是颇为自得骄傲,在官场混迹多年,人脉自然也有。要说他这最出色的的孩子,一点也不比宋行然或其他同龄人逊色,即便在殿试时只得探花,但皇帝的用意谁能知道,前几名本就实力相当,就看皇帝是要藏拙还是大干一场了。景狄共有四个儿子,除了冬姨娘所出的老大早夭,其余三个儿子,文青,文世,文桐都是读书人,虽然文世最为突出,但文青文桐也是读书的好苗子,今次意外失手,再过三年也非庸人。酒到酣处,韵绮起身向景狄敬酒,一席祝酒语说的景狄十分高兴,“韵绮丫头,三日后襄阳候家的嫡出小姐宴请京中众位官员家的小姐赏花宴饮,到时你去了可得谨守规矩,不可有任何失礼于人前之事。” 景狄刚一说完,席上几人脸色都大变,宋氏尤为明显,急忙对着景狄说道,“老爷,韵绮一人去会否显得我家礼数不周,不够重视,不若让月绮跟着一道去吧,也好两姐妹一起见见世面。” 景狄闻言,眉头一皱,声音严厉许多,“月绮跟着去做什么,又要丢人现眼吗,你是嫌上次的事不够丢人吗?还好安平侯府帮着圆下来了。否则,你以为我会轻饶了她。” 宋氏眼神一闪,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想到南绮,又接着说道,“老爷,那把南绮带去吧,大丫头性子温婉,又懂事,和韵绮也好做个伴。” 景狄眉头微松,似是在考虑,韵绮原本听到景狄要让她三日后去赴宴,心中着实高兴坏了,襄阳候的请柬五日前就到了,因此次前去的众家小姐非富即贵,景狄一个小小文官也不好僭越,想着去一人就好,想来想去还是韵绮最合适,性子讨喜,模样周正。况且又正巧发生了月绮的事,韵绮更是成了第一人选。韵绮一看景狄在犹豫,这种好事她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连忙笑着说道,“爹,南绮姐姐行事素来端庄有礼,有她在一旁,我自是安心的。”明绮闻言,略显惊讶,韵绮什么时候性子如此大方了。还不待她想完,只闻韵绮继续说道,“但奈何南绮姐姐还有几月就要待嫁,若是因为担心我行事不周而抛头露面多了,也影响不好。爹放心,我定会小心行事的,今日去赴宴,我还结识了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想来那日,我们也能一起。” 景狄想了一番,点点头,“南绮快要出嫁,也不好过于抛头露面,就韵绮去吧。”景狄一锤定音,宋氏脸色瞬间灰败下来,韵绮则强忍着得意。 月绮装了一晚上的哑巴,又看到她娘被韵绮那个贱丫头欺负,自是不服,鲁莽的性子一上来,张口就言,“什么吏部尚书家的小姐,不过就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罢了,也值得你这般阿谀奉承。”月绮说话声音不大,刚好坐在一旁的南绮,韵绮,明绮几人听见,隔着较远的景狄正和宋氏交代天气渐变,多照料老太太的事情,一时也没听见。 南绮一听,立马推了月绮一把,眼神愠怒,紧盯着月绮不说话。月绮被看的心慌,低估两声复又低下头摆弄碗筷。韵绮似是被气的不轻,她有意挑拨月绮性子,故作不在意的说道,“庶女又如何,二品大员家的庶女,也不是你这个样子能识得的。” “你!”月绮砰的一声放下木筷,满脸怒火的看向韵绮,正准备发飙,被南绮一把拉住,声响却惊动了景狄,“怎么了,月绮你又做何疯事?” 月绮瞥见一旁的韵绮低头得意洋洋的笑意,内心火大的止不住,但这些日子景狄已经很恼怒她,不能再平添事端,只得憋屈的不说话。景狄奇怪更甚,又问了一遍,明绮笑意灿烂的回道,“爹,刚刚我和月绮妹妹闹着玩呢,在宋府时,宋语然姐姐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但后来大了却越来越端庄知礼,我就玩笑了一句,说月绮妹妹性子倒和语然姐姐相像,日后见到定能志趣相投,但月绮妹妹却恼了我,说我嫌弃她如今的性子活泼好动。天地真心,爹,您说活泼好动的姑娘是不是更加明媚讨喜?” 景狄听完明绮一番略带搞怪的话语,笑了起来,摇着头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真是,若是月绮日后也能端庄知礼,到能免了我和夫人多操许多心。” 众人也应和着笑笑。景文世颇有深意的看了身边的明绮一眼,似是心疼,又似是略带恼怒。 “对了,说到这,明绮丫头,护送你们回来的那些家丁,一些我识得是宋家的人,已经安排他们用过晚饭后,就去我三叔的府上,但另外数十人,我瞧着眼生,南绮和我说你吩咐也一并招待,那今夜他们要留在府里吗?都是些什么来头?”宋氏正好想起今日安排晚饭时,见到的那数十人,眼神锐利,沉默不语,严肃的似是旁人都瞧不见似得,便顺口问道,也好接下来安排。 明绮一听,差点想打自己脑袋一下,竟然将赵延南的人给忘记了,自己一回来就各处奔波见人,要么就呆在自己院子里,想来他们也没机会见到,在景府呆着怕是把他们急坏了。连忙对着宋氏说道,“夫人,晚饭后我便去见他们,到时候派人送他们回去。” 景狄还不知除了宋府的人,还有别的人送明绮回来,一时不解,思索一番开口说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独自一人去见也不方便,不若将他们请过来,我也好当面道谢。”明绮想想,点点头。宋氏连忙着人去请…… 赵延南的人似也是等的急了,没过片刻便请了过来,明绮认得来的人,是那十人中领头的,似是叫赵安。 “景大人好,在下赵安。”壮汉一站定,连忙介绍道,颇为急切。也难怪,想他赵安是什么人,护着明绮一路也是主子的命令,但这一天都耗在景家,早就急不可耐了,他本就是个武人,也不懂那些文人的弯弯绕绕。 除了明绮之外的众人都有些诧异,按道理说,赵安若是一般家丁护卫,面对景狄,怎么执这种平辈结交之礼? 第三十六章 世道艰辛,还好有你(2) 景狄一愣,片刻就反应过来,常年混迹于官场的人,戴着面具和识人都是本能,只一眼,景狄就知道这个赵安不简单。连忙也站起身子回礼道,“赵先生好,多谢护送小女回来,不知赵先生是哪里人?” 明绮心中一动,果然问了,明绮一直避着不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她自己也不知道赵延南是什么身份,但含糊说辞显然不能打发景狄,只能让赵安自己介绍了。不过,赵安接下来说出的话,不仅惊到明绮,连景府众人也被惊的回不过神来…… “在下是飞猛将军旗下副将,特奉将军之命护送景小姐回府。” 景文世和景狄几乎是同时间立刻反应过来,飞猛将军?那不就是手握当朝四分之一兵力,镇守关口,威名震慑朝野,颇得今上器重的赵延南?况且,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世袭罔替的安平侯爷。 饶是景狄也目瞪口呆,这种身份的人那是在权势顶端的人,哪是他这种中等文官可认识的,若赵安是他副将,那眼前之人,最少也是三品大员啊。 景狄想到此处,一瞬间惊醒,连忙躬身行礼,请赵安上座。景文世现在是七品官,也起身相迎。景府其他人惊呆的坐在原位,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将军的副将?而且飞猛将军是何人,恐怕朝野上下也没有人不知道吧,看这架势,似乎还和明绮关系不浅,宋氏看向明绮的眼神更为复杂。今日她初见到明绮,就觉得这丫头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直到看到明绮行礼问安,才发现,明绮的举手投足之间所带的那种气势韵道,浑然天成,舒朗大气却又自然不造作,只一个动作就能让人舒服通畅。面对这样的景明绮,再看看自家的女儿,宋氏心里就吃味了,这样的明绮,再长大些,怕是那个韵绮也会逊色不少。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宋氏心中更加难受,虽是记在她名下的孩子,但总归不是亲生的,到底隔了一层,她自己的女儿怎么就没这样的运道呢?诶…… 那边宋氏正暗自懊恼,这厢的韵绮心里也不好受,但她不相信,她心中坚定明绮不会突然有这样的好运,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官拜从一品的侯爷哪是一个小姑娘轻易就能见到的? “贵府小姐路上突遇水盗,侯爷正巧带着我等在潮州一带巡视,恰巧遇上就出手相救。因府上护卫死伤严重,侯爷便吩咐我带着几名手下护送小姐回来。如今任务既已完成,我等便不再久留。”赵安推脱了一番景狄的让位,正声说道。 景狄闻言大榭,“如此说来,倒是多谢侯爷及大人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大人不妨在府邸住一晚,明日白间再走也方便些。”景狄倒是听闻了明绮路上遇到水盗的事情,当时也安慰了她一番,对于宋府众人,他也吩咐宋氏好好招待,并给了不少补贴。没想到最后居然被安平侯爷救了。 赵安双手交叠虚握,“多谢景大人的好意,不过我还要立刻回去复命。另,我们侯爷给了大人一封书信,请大人过目。”赵安递过书信,景狄一愣,顺手接过,珍重的放入衣袖中。“既如此,下官便不多留,侯爷大恩,改日下官必定亲自向侯爷言谢。” 景狄亲自领着景文世将赵安一行人送到府门口,又送了好些东西,赵安推脱不过,只得拿了,转身带着众人骑上景府给的马匹,飞奔而去。 经此一闹,景狄的酒也醒了大半,待赵安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连忙问向明绮,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意,“你怎么不早说来的人是安平侯府的人,如此怠慢,实不是下官该为。” 明绮心中暗自诽谤,你是后悔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吧,不过,天地良心,明绮自己都不清楚赵延南居然是这种身份。 景文世清秀的眉间微皱,抢在明绮之前说道,“爹,明绮本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且据我看,侯爷也是顺手而为之,近日朝中局势不是稳定了许多,未尝不与安平侯爷清剿潮州水盗有关。只是没想到,明绮也出了把力。” 景狄略一思索点点头,“既如此,便这样吧。文世,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明绮不知赵延南究竟给景狄的信里写了什么,不过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明绮看景狄也没任何特殊的表示,想来应该与她无关,都是些朝堂上的事吧。不过景狄是文官,赵延南是武将,他能和景狄有什么瓜葛? 仁寿堂 景狄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向着景老夫人说着这两日的事情,包括赵延南给他的那封信。 景老夫人想了半晌,“如此说来,潮州水盗都是魏将军势力所为?”景狄点点头,偏厅里只有他和景老夫人两人,说话自然不必顾忌。“但不知侯爷为何要特特将这件事告诉我?” 景老夫人奇特一笑,“你是什么身份,自然是与他八竿子都联系不到的人。” 景狄略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难道安平侯爷想让我参魏将军?”景狄眉头皱的更深,“我一小小文官,怎么能参的动?怕是侯爷不能如愿。” “我看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参的动,只需要你起个头,自会有人前赴后继的跟上去。”景老夫人说道,“既然他的信里已经说的清楚明白,相比用意也是这样。” 景狄点头同意,“安平侯爷倒是精明,我们本就是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的人,由我出面,自是没人能想到背后是他。若是如此,此事倒是可为,原本就是富贵险中求,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若是儿子错过了岂不可惜?” 景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却又突然换了话题,“后日襄阳候家的宴会,你是不是让韵绮去了?”景狄没想到老夫人突然提到这个,点点头,“南绮待嫁,月绮性子鲁莽,又出了那事,只有韵绮适合,况且这些日子我瞧着韵绮也是识得了些官家小姐,去了倒也聊得来。” 第三十七章 世道艰辛,还好有你(3) “你真真是糊涂。”景老夫人冒出这一句,倒叫景狄不解,“原本我是不同意韵绮单独出门的,但月绮出了这事,韵绮性子模样都不错,我们不对外面人明说,他们一时半会也猜不到韵绮的身份,先让旁人觉着景府小姐也有温婉清丽的,扭转之前影响才好。但你却好糊涂,居然让夏姨娘去接她回府,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景老夫人说着语气不自觉的重了起来,“韵绮那丫头也是胆大的,我特意找她来了一趟,告诉她旁人问起身份,在嫡庶一事上含糊过去,莫要明言,日后,我定让她记在正房名下,如此看来,这事不为也罢。” 景狄这些年也确实真心宠爱韵绮,听老夫人有意将韵绮记成嫡女还颇为高兴,一转眼又变卦,不免就想求情,“娘,韵绮也是孝顺,夏姨娘一辈子在府中名不正言不顺,想来她也是想让夏姨娘风光一回。” “若是想风光,当初就不要为妾。”景老夫人突然打断,掷地有声,“如今便是她为景家出力的时候,却不成大器,只为私利,后日的宴会,你让明绮去吧。暂时不要让她出门了。庶出的果然扶不上台面,你当我不知道她结交了哪些人?都是些庶出的小姐,嫡出的一个都攀不上。” 景狄对景老夫人还是颇为尊敬的,尤其是一向云淡风轻的景老夫人难得的语气重时,连忙点头称是,“原本我也想着明绮不错,但明绮刚回京城,人生地不熟,到时会不会孤单了些?” 景老夫人慢慢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你也太小看这丫头了,我冷眼旁观着,这丫头心思剔透着呢,况且,我宋家的老姐妹可是早早就来信了,着实将她夸了一番,且还言道,似是襄阳候家的楚谦月与她玩的不错。如此,你便不必忧心。” 景狄闻言更是放心,想到一事就顺着问了出来,“宋老夫人特意来信夸奖明绮一番,会不会……?” 景狄一这样说,景老夫人做娘的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声音淡淡的就直接打断,“这事你想都不要想,宋行然在宋家什么身份想必你也明白,就是我豁出这张老脸,想必也是不成的,明绮确实不错,不过用来攀宋行然还是够不上。也许宋大夫人倒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宋家老太爷是断不会答应的,他们那点心思,可指望着宋行然出人头地,娶个公侯家的小姐。不过,宋行然倒真心是难遇的良才……” 景狄不在意的笑笑,也不在乎这件事,本来他就是随便问问,“娘,虽然宋行然不错,但我看文世也不错。想来不会比宋行然逊色。” 提到景文世,景老夫人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你好好培养那孩子,别束着他,适当提点一番。我看他早慧老成,做事周到,入了翰林院日后的前程必了不得,景家说不定就指着他了。文青兄弟俩在书院,你得加紧督促他们,不求他们能如文世一般入翰林院,至少得能有个功名,宋家看在你媳妇的份上,也会帮村一二。” 景狄连连点头,“那侯爷这件事定了,但他信中最后说的意思是不是若是我们办成了,他必将重谢呢?”想起赵延南那封信最后的含糊其辞,想必也是为防景狄不合作反而高密吧,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顶多也只是一封匿名的阐述潮州水盗的信而已,落到旁人手里也不会有人相信是赵延南给他的,真是一个处处有心计的人。 景老夫人对这一点倒不是很在乎,“你日后做事莫要想着贪图那点蝇头小利,心宽些,眼界高些,这件事你若做成了,哪怕是暂时不利,但安平侯甚至皇上都会记着你这个情,日后自然少不了好处,”略一顿,接着说道,“如同这种身份的人,只肖能稍稍帮扶一二,我们景家日后,定不可限量!” 路上花了那么长时间,累的着实够呛,如今能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优哉游哉,明绮别提多惬意了。时不时的,翠花还会给她带来几手猛料点缀生活,明绮也终于知道了她那个小妹为何今日性子大变的原因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倒也不完全是月绮的过错。当时说的人那么多,月绮也是情有可原。”明绮听完翠花的详细汇报之后,不在意的说着。 翠花向来只负责传递信息,评论这种事,她自觉太过高端做不来,是以也点头同意明绮的看法。 其实事情很简单,景府刚来京城的时候,景狄曾经上门去拜见安平侯府,安平侯爷说的好听点是没落的贵族,说的难听点,就是落日的夕阳,基本等同于赋闲在家。但景狄还是有意结儿女亲家,安平侯府在京城这么多年,况且公侯贵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即使已经大不如前,也不是景家这种中等官员集团可比的。原本安平侯爷就十分欣赏景狄的为官处事,他一提,也就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毕竟他的夫人可是青州宋家的长房嫡女。但是事情坏就坏在当事人,月绮和安平侯爷的人都没见过。 初到京城,景家是宋氏领着月绮参加各种大小宴会,以宋青在朝中的地位,宋氏大大小小的宴会也能蹭到一个名额。但月绮本就是一小小文官的女儿,宴会上的小姐们都不是普通之辈,难免有人讽刺几句难听的也是常事。也许是被讽的狠了,突然那日安平侯爷家许久不参加宴请的嫡出小姐冒了出来。安平侯家在京城中也算是闹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这位小姐原本结亲的人家突然悔婚,明面上的理由是男方要守孝,不好耽误了人家小姐,但背地里谁不知道两人本就是娃娃亲,结果男方家官运亨通,官位越做越高,但安平侯家却日渐落寞,早已没什么势力。是以,安平侯家的小姐一出现,倒是有不少人明着暗着的用话讽她,也怪她原本就自恃身份尊贵,性子骄傲,人缘并不好,也没什么人替她说话。 第三十八章 月绮一二事 月绮的性子本就鲁莽骄横,正是憋了一肚子气的时候,也夹枪带棒的说了她不少,比之旁人倒更为“热情”,更可笑的是,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数落的,很可能是她未来的小姨子。好巧不巧,原本在前厅和一众夫人相聚的安平侯正妻与众人一道去了后院,安平后夫人和宋氏自是知道两家人的打算,都快好的当面拜把子了,亲亲热热的挽着。结果,刚一到后院就听到月绮说的正开心,略带厚实的大嗓门很是骄傲的数落着安平侯家的夕阳西下和活该被悔婚的报应不爽,此时侯爷夫人一听,瞬间就绿了脸,其他公侯家的夫人们猛一听闻,也是颇为惊诧,而后又暗地里憋着笑。 待到一向慢三怕的宋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平侯夫人已经带着哭的不成样子的女儿,怒气冲冲的立刻回了府。这笔账,所有人都自动自发的算到月绮头上,甚至是景家小姐们的头上,说是景家的小姐,说话鲁莽粗鄙,不懂礼仪,惯会讽刺怒骂,简直跟乡下泼妇一般无二……是以,待景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景月绮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此时又有人传出原本景家和安平侯府打算结亲的消息。安平侯府倒是没否认,只说配不上景家小姐,所以原本商定的事情已经作罢了。如此一来,彻底坐实了月绮的名声,连自己未来的小姨子都如此不留情面,可见其为人如何。景狄着实是被气的狠了,抄起粗厚的藤鞭就要往月绮身上招呼,宋氏拼死拦着,拦不住就直接扑到月绮身上,如此厚实又粗壮的藤鞭若真打下去,月绮一个姑娘家肯定熬不住,况且就算熬过去了,身上势必会有丑陋的疤痕,以后还怎么嫁人。 景狄一向重视官声名声,从来都着意将景家打造成知书懂礼的文官世家,如今一朝被毁,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也不管不顾,连着宋氏一道挨了三鞭子,一旁的南绮见不过母亲被打,冲上去拦住景狄,也连带着被挨了两下,末了,还是景老夫人亲自从仁寿堂出来劝住了他。将月绮撵到后院柴房里呆了三天,宋氏闭门思过一个月,才堪堪收尾。不过,自此以后,景家为数不多的几个宴请都由韵绮代去了。说来,韵绮在这件事上倒成了受益者。 躺椅上前后晃悠的明绮听完这件事,只能感叹,不是敌人太强大,而是队友不给力啊,老天都不站在你这边,如此狗血又巧合的事情居然还能被月绮给做到了,怕一心攀安平侯府的景狄气的肠子都要打结了。其实真论起现实情况说起来,月绮本就不适合那样的地方,一个被娘亲娇捧惯了的人,怎么能做到在娘家不给力的情况下,去奉承别人呢,恐怕最后反而会落个不好。这样一来,说不定倒是月绮逃过一劫。只是,连月绮都要开始考虑婚事了,那她自己呢,景狄打算又如何处置她呢? 与此同时,坐落在景府西北片的春暖阁里,乒乒乓乓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不时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我的小祖宗,你声音轻点,被老爷听见了,又是一顿教训。”夏姨娘看着房间中正耍脾气的韵绮,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韵绮气不过,抡起最近的青瓷茶具就往地上扔,四散的碎片飞了一地。“教训怕什么,爹都偏心成这般模样了,我害怕教训吗?”说到气头上,又紧咬着牙齿,奋力的从桌上扫下了一堆瓷具。“娘,你说我哪点不如那个病秧子,明明说好让我去的,爹凭什么临时改主意?我不服,我不服气。” 夏姨娘眼瞧着这么闹下去总归要惊动景狄,赶忙把韵绮拉到床边,“你个傻丫头,你没看出,这不是你爹的主意吗?” 韵绮已然红了眼眶,不解的看向夏姨娘。 “你爹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万没有自己变卦的道理,这府里上下,能让你爹改变主意的,只有一人,就是仁寿堂的那位。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冬姨娘的事?那么大的事你爹都听老夫人的,何况眼下这点?” 韵绮慢慢的愣神,抽噎的说道,“那为何老夫人不让我去?” 夏姨娘冷哼一声,随即又满目怜爱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清丽温婉,又知书达理,夏姨娘对这个女儿是万分满意的。“你这几日去赴宴,是不是也不觉着顺心?” 韵绮不知为何夏姨娘提起这件事,当即气愤异常的回道,“还不是月绮那个草包,如今我去赴宴,那些嫡出的正牌小姐看都不看我一眼,无论我说什么都爱答不理,还不时的讽刺两句,若不是我谨记着娘的吩咐,一定忍气吞声,恐怕,我早就当场生气走了。” 夏姨娘闻言,诡异的笑了笑,“这不就好?你去的那还是低些档次的,襄阳候家请的都是什么人,满京城的贵小姐贵公子都有,到时明绮受到的委屈定是你往日的几倍,况且,”夏姨娘嘴角一弯,“在那种场合出丑,日后就莫要想攀上好人家了。我女儿,定是要嫁到权爵人家去的。你且瞧着吧,没那丫头好果子吃的。” 待到一日后明绮出门去襄阳候府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准备坐上小轿,不远处打马归来的清冷少年突然由远及近的出现在明绮面前。一身常服,清冷的气质,惯有的沉默,不是景文世还有谁? “哥,你怎么回来了?”明绮惊讶的问道 景文世轻皱眉头,对着明绮说道,“今日我与你一道去,你上轿吧,莫要误了时辰。”明绮不解为何景文世突然从衙里回府,又突然说要一道去,今早他出门前还没提过这件事。她其实很想问,主人家有邀请你吗?去了会不会很尴尬…… 景文世的贴身小厮长重跟在主子马后小跑着,正好与明绮乘坐的小轿相邻,明绮忍不住的掀起轿帘,问起长重。 长重一如既往的老实憨厚,听到明绮问他,嘿嘿笑着,语气间颇带了几丝得意自豪,“小姐不要担心,想邀请少爷的人多着呢,今日的宴会少爷早些时候就收到请帖了,只不过少爷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自是少去。不过,少爷去了,那些老大人们都必定十分高兴的。” 明绮闻言,心中暗自思量,如此一说,景文世是因为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才陪着一道去的吗?看来,他这个哥哥倒是当得十分尽心尽力啊…… 第三十九章 自古间谍是美女(1) 襄阳侯府相比较景家这种半路出道的暴发户闻言,可就历史悠久的多了,先不必说自历朝以来,出过多少高官侯爵,光是**中庞大的一串数字,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虽然老皇帝倒了,但襄阳候家依然在新皇帝的**中占有一席之地,又送了个二房的嫡长女进宫为妃,听说还颇为得宠。是以,今日的襄阳候府内外十分热闹,凡是收到请帖的,莫不带着自家的夫人小姐来走一遭。前院自然是二品以上官员们谈天论地的地方,后院才是今日的夫人小姐们相聚之地。 明绮被引着一路到了府里的后院,若说是后院,倒真真是说浅薄了。明绮心想八成宫里的御花园也不过这么大了吧,今日来的夫人小姐们都不算少,不过零零散散的四处站着,各家相熟的都在一道说话,明绮眼看着也没什么熟人,正想着到那边的亭子里小坐一番,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意。 “哟,这不是景家的小姐吗?今日怎么不是景月绮过来了?我可还想与她说说话呢。”一个青紫色少女装的姑娘并着另外两三个盈盈走了过来,站定在明绮面前,嘴角半弯。 “你与她说什么话?不怕旁人也说你粗鄙不堪吗,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一个堂堂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和一个乡下野丫头攀什么话?”一道来的另一个瘦尖脸少女嘲笑着说道。 明绮开始预计顶多就是大家都避着她,不与她说话罢了,就算是给她难堪,也顶多是暗地里指指点点,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说道,这似乎不符合京城官家小姐们的做派啊。 “哟,上次是个粗丫头,这次居然是个傻丫头,景家莫不是一家子都是不会说话的人吧?”瘦尖脸少女一说完,身旁的几人都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这边厢的动静不小,周围离着不远的几个圈子都看了过来。 反击,还是不反击?明绮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迅速的分析一番利弊,权衡一番结果好坏之后,明绮做出了选择,“明绮自幼听父亲教诲,从小就知莫要多说她人闲话,所谓是非因果,黑白之论,到了自有证明,大家小姐自是应当有自己的气派。”明绮自问,这话说的很含糊了,既不怯场,也不张扬,哪知,面前之人执意纠缠,“我说景家的小姐怎么一个比一个狂妄自大,原来是景大人多有教诲啊。看来,景家小姐倒不止传闻中的粗鄙,还不知羞耻之心为何物啊。也不知一个小小文官家的女儿,究竟是谁请过来的,莫不是自己偷偷溜进来的吧。” 明绮终是忍不过,正准备撸着袖子,好好用陈嬷嬷那一套从上古典故到礼义廉耻,狠狠的讽她一番,却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请来的,怎么,你有意见?”……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此次的主人家,襄阳侯府的小姐,楚谦月。 楚谦月束着一身红装小衫外加白色落踝长裙,显得既大方干练又不失风范。“我请她来的,怎么,张家小姐有意见吗?” 那被称为张家小姐的姑娘瞬间憋住了一张脸,张口无言,看了明绮一眼,勉强的笑着说道,“哪敢,楚小姐请来的人,我等自是不敢有意见。”说罢,领着来时的三人,匆匆一个伏礼就走开了,神色慌张。 楚谦月此时才转身看向明绮,一脸你怎么那么没用的神色,任人欺负。 明绮不好意思的笑笑,她是准备反击来着,这不是您大小姐抢了她的台词嘛。不过,当着楚谦月的面,她可不敢说出来,这姑娘的脾性,那是直接敢往人脸上招呼家伙的主儿…… 楚谦月先是抵不住板着脸色,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明绮也眉眼弯弯,笑的好不傻气,两个许久未见的姑娘今日相见,都俱是十分开心。 “走吧,我带你去偏厢,这儿人多忒烦。”楚谦月亲亲热热的拉过明绮的手臂,话语间带着笑意说道。一路上,明绮听着楚谦月头头是道的介绍侯府的布局讲究,装饰格派,与大多数官宦人家相似,位于府内正中的是嫡长系,也就是襄阳侯府长房居住的地方,而楚谦月自是也住在那里,为防明绮这个小呆子不识路,还特意交代了一番那片竹园相邻的地方就是她的院子。 到了楚谦月说的偏厢,门口站着两个俏生生的小丫鬟,院子树下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不过看其衣着举止,倒不像是普通官家的家丁,好似在等人。 果然,掀帘而入,装饰古朴书卷味颇浓的偌大屋子里,零散的或坐或站着*位少男少女,一眼看过去,众人皆是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似正在讨论着本届春闱应考之事。当然,其间还有明绮的两位老熟人,许久未见却愈发温文尔雅的宋行然和依然看起来悠闲自在的赵延南。明绮一进来,赵延南似是悠哉的眼神闪了一下,倒没再注意,但宋行然可是真好些时候未见这个小表妹了,笑意满面的走了过来。“明绮表妹,好久未见。”说罢轻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还是如此的瘦弱?难道你那丫头没有按我的吩咐,每日定时给你喝补汤吗?” 明绮脑门一紧,想起在宋家被她威逼利诱着,翠花偷偷倒掉的补汤,笑的好不勉强,“喝了,喝了。” 宋行然是何等人,眼神一撇就知道明绮现下转的什么心思,不过碍着如此多人在,也不好再追问,想着待日后见到再好好追究她一番。 “哥,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景明绮。” 被身旁的楚谦月称为哥哥的男子笑着看了过来,打量一番,“想来应该是文世兄的妹妹了吧?” 明绮连忙见礼,眼前之人应该就是襄阳侯府的世子,楚谦月的嫡亲兄长,楚齐瑾。 众人倒是喜欢这个长相精致,举止乖巧的小姑娘,笑言着景文世果然在家藏了个天仙般的妹子,怪到怎么往日那般相邀都不出现的人,今日倒殷勤的来了,原还以为是你楚世子人缘好,没想到却另有他故啊。 第四十章 自古间谍是美女(2) “明绮,你怎么都不问我当初在青州为什么突然就回京了?”两人坐在一旁的布榻上,下人端上来一壶喷香清爽的花茶。 明绮秀气的眉间一挑,半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主动交代这事了呢。”闻言,楚谦月难得的脸色闪过一抹尴尬,颇为不好意思,“当初我也想着与你和语然好得说一声,但时间紧迫,我哥哥带着我走的急,所以,连见上你们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你可别怪我。” 明绮当然心里也知道当时的情境下,楚谦月根本也是毫无办法,况且她也觉得相比较与她们道别来说,当然保命更重要,不过……“你们当时突然消失是不是和京城的事有关?” 楚谦月眼神一突,明绮骤然放低的声音也让她紧张了一下,不过却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作甚,放心,如今皇上对我们襄阳侯府十分信任,当初我们去青州的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明绮一听,心中大定,还好,当初她也曾怀疑过楚谦月一帮人是三皇子派在青州宋家的,况且三皇子一倒台他们就消失不见,不得不让人联想,既然楚谦月自己都说皇帝于楚家还是十分信任的,那么想必当初的事情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毕竟明绮不过来京城几日,也能感受到皇帝处理前朝叛变之事的压抑气氛。不过,如此说来,如今的皇上,当初的五皇子,也不是傻傻的呆在潮州正巧被幸运大礼包撞上的那么简单…… “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以后出门自己当心些,该去的宴会邀请,我若能去的,自然是陪着你一道去。”楚谦月思虑半响,对着明绮说道,眼看着明绮不甚理解的样子,想起侯爷交代的话,虽说眼下最忌讳议论朝政,但他可是皇上倚重的人,想必也是让他警告一番明绮的意思。“你知道你爹昨日在朝堂上参了魏将军一道结党营私,扰乱民生吗?” 明绮大惊,乌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儿。 楚谦月低着声说道,“今日还好些,那个兵部侍郎本就是魏将军的人,他家的小姐,自是与你过不去,因为你爹参魏,证据又十分充足,朝中连着好几位重臣都跟着参他,一系列的罪名数不胜数。奈何你爹是刚从外地调入京城的官员,身后也没有明显依靠的势力,自是更加让人信服,不会无的放矢。但也就是这样,若是魏将军一派想要杀鸡儆猴,你爹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人,是以,你以后出门且要当心些。” 明绮好半响,才轻叹一声,怪不得今日那几位小姐都当面讽刺她,看来,她们对她还算好了,若是性子严重些的,就不止动动嘴这么简单的事了。不过,他爹那个保守又讲求中庸之道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带头参魏?明绮眼睛一转,脑海中联系着前因后果,心中一道念头闪过,是赵延南给他的那封信!赵延南果然是机智,连景狄这种官场老油条都能蒙过去,即使明绮没看过信也大致能猜得出里面有什么内容,不过,依赵延南的性子,他说的话肯定留了三分,不过为什么要选景狄呢?赵延南必定对景狄许了什么让他十分动心的条件,但可以选择的范围那么广,为什么一定是景狄?只是因为他恰好在潮州救了自己一行人,所以就顺势而为吗?不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明绮陷入苦死之中,不经意看到宋行然在与年轻男子谈论时看过来的眼神,温暖带着笑意,态度又谦逊但不卑微,如此一人,青州宋家果然是复兴在望,那么,难道赵延南的目标是…… 楚谦月虽与明绮许久不见有好多话要说,但后院之中还有诸多要招呼的夫人小姐,她也不好一直呆在这,但满屋子的人,明绮认知的女眷只她一个,是以就牵着明绮去了偏厢旁,侯爷特意为楚谦月开辟出的一个望月亭,站在亭中,还可以远远的隔着湖对岸,若隐若现的看到后院中来来往往的贵妇小姐。 看着楚谦月由近及远离开的背影,明绮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黯然,当年一道读书写字学规矩的小伙伴,如今一个个都化茧成蝶,找到属于自己的责任和担当,若真如明绮所猜想,那么五皇子继承皇位恐怕也是一个长期谋划权策的过程,更甚不比京城中的几位皇子做的少,但这件事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恐怕连楚谦月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早在三皇子被定为太子之前,襄阳候家就暗中与五皇子连成一线了,但皇家秘密,知道的越多,被怀疑的就越快,如今还是皇位不稳,待皇上龙椅坐定,当初早早就知道他有谋位之心的楚家,还能独善其身,有所善终吗?明绮自己也内心一阵茫然和无措…… “你怎么如此喜欢发呆出神?”一道滑润戏谑的男子声音突然劈在明绮耳边,将她从自己的心思里拉了出来。瞬间还没回过神的茫然一顾,原来是那个悠哉自得的男子。 “参见侯爷。”明绮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周到的行礼问安。 “起吧,”赵延南走到亭中,随手端起石桌上的一杯刚倒满的茶盅,仿若仔细打量着,“你还没回话呢。” 明绮又是一愣,想起赵延南之前问的问题,顿时一窘,这……要如何说? 赵延南轻笑出声,似是被她傻愣愣的样子逗笑,“景明绮,你当夜杀人时的果断勇猛去哪了?若不是认识你,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能片刻间就毫不犹豫的夺人性命。” 明绮倒是不在乎他的嘲笑,呆呆的回之一笑,又想到先前一事,踌躇了半响。 “你想问你爹的事情?”赵延南不在意的轻笑着开口问道。 ………………………………………………………………………………………… 最近天气冷的厉害,亲爱的大大们注意保暖哦~~~收藏涨了,怎么推荐票票还是毫无动静呢,难道是我rp不够的说?……我不会告诉你们这是我的存稿,所以大家看到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吧…… 第四十一章 斗 明绮双眸一瞪,瞬间又坦然,楚谦月能与她说朝堂上的事,不是赵延南告知的就是楚齐瑾吩咐的,不过,当然是赵延南的可能性更大。明绮顺从的点点头。 赵延南嘴角上弯,眉间一挑,看向明绮,“你想知道什么?” 明绮深吸一口气,暗骂自己居然在眼前这个越笑越是危险的男人面前,被闪的晃了神,凭白的,明绮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词,魅惑…… “你找上我爹,是不是因为宋家?”明绮定定神,思索着问道。看着赵延南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是不是因为青州宋家一直态度暧昧不明,是以,我爹如此这般,青州宋家必定就被划入皇上一派?而朝堂上残存的余党也会多一份忌惮?毕竟青州宋家教导出的地方官员不在少数,地方安稳,中央必定。再者说,宋家还出了个颇让皇上赏识的宋行然。” 赵延南眼中趣味更甚,笑的更是邪魅,“你胆子不小啊,如此敏感时刻,还敢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妄议朝政?” 明绮倒是不怵,嘴角上翘,眼角弯弯,“有永平侯爷在,我怕什么?”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一下一下的敲击在赵延南的耳朵里。 赵延南嘴角轻扬的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哥哥,景文世。”明绮不解,若说景文世确实是有才之人,但有前途也只是将来的事,毕竟现在最大的助力还只是景狄这个小小的文官,难道是看中了他以后十多年的潜力?这也不太可能…… 赵延南有心帮明绮答疑解惑,也不藏私,“秦阁老十分欣赏你哥哥,春闱之前,秦阁老还特意指点过你哥哥一阵,相当于是他的关门弟子,而阁老在朝堂上风云半生,膝下只有一个孙女。” 明绮瞬间就豁然开朗,心中大呼,原来如此,一个类似中央文官集团首领的人,一边又是地方的安稳,赵延南只需一封信就一石二鸟。想来景文世并没有将秦阁老的事告诉景狄,而景狄却傻傻的因为那一点许诺就同时帮着赵延南甚至是当今圣上,牢牢抓住了两大势力。明绮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一个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心思如何能百转千回到这种地步?明绮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景家从今往后,也算是站在他这边了…… 侯府的宴会是男女分坐,席开两处,楚谦月有意护着明绮,不时的拉着她四处转悠,看到有人目光躲闪,暗自窃窃私语时,楚谦月也不管不顾,直接点破,反正她的性子京中众人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丝毫不给人家留半分情面。明绮心中暗爽,面上却一派不好意思和歉疚,有时倒令说闲话的人颇觉得尴尬。 “你这是让我唱红脸,你自个白脸,塑造你景府小姐温婉端庄的形象是吧?”楚谦月装着咬牙切齿的模样,在明绮耳边私语。明绮直认不讳,忙不迭的点头,倒看得楚谦月恨不得往她脑门上拍一巴掌。“你怎么就这点出息,我说你就认啊,简直是讨打。”楚谦月更是恨铁不成钢,伸手就欲拍她。明绮笑嘻嘻的凑到楚谦月面前,俏生生的一张精致小脸更显嫩白。“你打吧,打吧,得谦月打一下,我自当高兴好几日呢,就怕你舍不得呢。” 楚谦月又好气又好笑,如往日在青州一样,就着明绮嫩滑的小脸捏了上去,还自顾的转了个圆润的小漩涡出来,直疼的明绮龇牙咧嘴。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些诧异,何时襄阳侯府家的小姐和景家的姑娘也有如此好的交情了?难不成是楚谦月去青州求学时识得的?倒是也听说过景家有位小姐与青州宋家关系不浅,据说还着实住过一段日子。 一顿饭终于吃完,茶水甜点也用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众人终是到了散的时候,明绮一出后院就看到景文世的贴身小厮长重等在院门口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看到明绮出来,眼睛一亮,就小步跑着到了跟前,“小姐。少爷让我告诉您声,让您先去前院偏门那乘轿子,他前会被秦阁老绊住了,一会功夫就脱身出来去找您。”明绮闻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答应着就往前门那走去,心中联想着一向性子清冷的景文世,面色尴尬又不好拒绝的强忍着,以聒噪著称的秦阁老叨叨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老。 “明绮表妹,缘何笑的如此高兴?”明绮一惊,抬眼看过去,正巧迎面碰到也等在偏门处转角的宋行然,一身温润暖意,似有玉光在周身流转,月色下更不似凡人。明绮灿然一笑,“行然表哥,你也在此等候府中马车吗?” 宋行然笑而不语,语气温和,“文世兄一时被秦阁老缠住了,片刻后应能出来。”明绮闻言噗嗤笑了起来,“我知道,长重与我说过了,秦阁老一向爱给人说道理,遇到我哥这么个闷葫芦,估计正巧合他脾性。” 宋行然笑了笑,“秦阁老是惜才之人,更欣赏读书人的傲骨,文世兄也确实值得阁老慧眼相中,再者我叔父曾言阁老已有多年未像今日一般激动爱才了。”明绮抿着嘴,嘴角边一颗浅浅的梨花涡若隐若现,“若不是宋家叔父看得紧,怕以行然哥哥的才学,秦阁老恐怕得纠结的胡须掉光了。”似是想到秦阁老平日里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瞪眼睛吹胡须的样子,两人笑得更乐呵。 “明绮表妹,这次回了京城,我何时带你出去好好逛逛,在青州时,你便时时惦记着偷溜出去,如今到了京城,怕是这满眼的繁华早把你引得心痒难耐。” 宋行然刚说完,明绮神色一闪,仅仅是片刻又言笑晏晏的模样,自我打趣着,“行然表哥,你就莫要嘲笑我了,如今我若是再像往日一样野,怕我爹头一个不会放过我。” 宋行然眼神更深,“明绮表妹如今长大倒更懂事知礼了,但也不要疏远了表哥才好。” 第四十二章 不曾看,相思明月心 明绮一愣,笑的明媚灿烂,“行然表哥,我们可是情如兄妹的人,若是我疏远你,怕姨母要第一个跳出来饶不了我呢,这世上,我就是疏远谁也不能疏远表哥不是?” 宋行然微微淡了笑意,看到不远处已然等在偏门处的景文世,笑着说道,“文世兄怕是等的着急了,你过去吧。路上小心安全些,改日我再去景府看你。” 明绮看向偏门处,果然景文世已经等在那里,似是没注意转角这边的情形,忙笑着说道。“行然表哥,那我过去了,你早些回去吧。” 宋行然温和着笑意点点头,看着明绮娇俏柔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偏门转角,裙摆带起的流苏好不眷恋。眼神越发的深沉,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眼中的暖意渐渐冰凉,表妹,你可知,我如同今日一般着了魔的等你,念你已经久的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了,可你也却如同今日一般从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回景府的路上,摇晃颠簸的轿子却挡不住明绮的心依旧砰砰乱跳,她揉揉笑的发僵的脸颊,从何时起,她就明白宋行然的心意了呢?有多早,早到恐怕宋行然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明绮前世二十多年的经验不是白活的,一个男子的眼神在看向他喜欢的人的时候,是那么的明亮而与众不同,是会随时追逐她的身影,留意她的喜怒。以前,明绮尚能凭着自己的年纪,装萌卖小,但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慢慢也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明绮就明白,装天真无邪已经用不久了。是以,从离开青州那一刻起,明绮再也没联系过宋行然,哪怕是回了京城,明绮也不准备再单独联系他或者见他,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残忍也罢,以宋行然在宋家的地位,明绮只是早早看清了现实的不可能而已。与其将来自己存了希望又破灭的时候痛苦,不如今日早早绝望,总比两人走到死胡同再也出不来,生生毁了自己好,宋行然,那个在她幼时如大哥哥一般给她温暖和照顾的人,她希望他能一世顺遂。今日碰见,明绮本不觉有异,没想到,宋行然竟也开始察觉到自己心意,他今天的话句句都带着深意,字字俱是探究,但明绮不能回应,只能装作听不懂的笑着一带而过,如今她这态度,想必聪明如宋行然,也该明白她的心意了吧…… 景文世今日被秦阁老拖着灌了许多酒,淡漠的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晕,有些烧心。他本就不善饮酒,平日里也是极其自律的人,但今日阁老十分高兴,此时致仕对恩师而言反倒是好事,功成名就之后善始善终,新帝到底对阁老有所忌讳,满朝文臣皆以恩师马首为瞻,虽然当初是恩师打开城门带领文臣亲迎新帝,但这种影响力反而容易引起忌惮,恩师此时能急流勇退不可谓不智。 回到景府之后,明绮累的倒头就想睡,迷迷糊糊的让翠花和墨茶伺候着梳洗一番,摇摇晃晃的就钻进了被窝里,连声舒服都没哼出,就睡过去了。夜色静谧,月光轻盈,淡黄色的光晕一点点透过静默的纱窗,映照着床上的可人儿,如水般的温柔。房梁上的人微挑着嘴角,沉的如墨的眼神,深邃的闪着别样的意味,不多时,一个轻巧的跃出,呼吸之间就消失不见。 景府外迎上来的男人颇带着几分戏谑意味,“侯爷,半夜闯入景家小姐香闺,若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侯爷可是准备以礼相迎?” 翻身而出的赵延南,轻掸衣角,神色悠哉,“秦明,圣上如今正缺人前往西南收归军需权,不若我向圣上举荐你?”男子的声音毫不在意又闲适悠哉,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秦明一时语塞,戏谑的笑容僵在脸上,西南成将军那只老狐狸,向来雁过拔毛,有铁公鸡之称,从他手上收回军需权,他不在西南脱层皮还真回不来。“侯爷,玩笑,玩笑、”秦明打着马虎眼, 赵延南回头看了秦明一眼,“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不待秦明说话,赵延南似是心情颇好的挑着眉角散步着走回侯府。身后僵在原地的秦明,恨得直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想起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就一阵头疼,对付这种人,又得好好费一番心思了…… 京城局势表面上已稳定下来,内里却风起云涌不断,每一个矛盾点都能引起朝中群臣一番唇枪舌剑。帝毕竟在京中时间经营时间不长,襄阳候等一帮皇帝的顶梁柱和赵延南等皇帝新贵,每日和那些刻板又老学究的文臣吵得不亦乐乎,武将也多有刁难。秦阁老虽递了致仕的折子,但皇帝一番掏心掏肺的劝说,直将秦阁老感动的痛哭流涕,立马表示拖着老骨头也要再干几年,忠心之言说的震天响。但明绮觉得秦阁老那个“老奸巨猾”只是顺坡下驴,走之前再大表一番忠君爱国,果然没过几日就传出阁老称病在府的消息。流水般的药材和大夫一批一批的在阁老府进进出出,也没能让秦阁老在初夏之际恢复过来,终于是让皇帝批了奏请。秦阁老迷瞪瞪的半躺在床上,对着来探病的皇帝哼哼唧唧,表示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人老了,病来如山倒。好在,秦阁老也算做了件对明绮来说不错的事,向皇帝举荐了景文世,“若是皇上您还看得上老臣,相信老臣的眼光,就把老臣的关门弟子给收了吧。”明绮如此总结秦府派来传话的人说了一个多时辰的意思。皇帝也不含糊,两日之后就破格将景文世连提两级,为了安抚各方势力,同在翰林院的宋行然和另一人也连跳两级。 秦阁老一不在朝堂,原本所属的文臣立马分成两派,一方大谈孝道,重提将二皇子生母,云太妃从京郊庵堂里接进宫,一并侍奉养老,而另一派则全力支持新帝关于朝中军政财权的改革。朝中吵的不亦乐乎,景府也不安稳,韵绮的嫉妒和不甘,宋氏的小心眼,月绮的任性骄纵和景老夫人的置身事外,一切纷纷扰扰本应让明绮困扰不已,不过好在,自从她哥哥升官之后,景文世明显在府中对她有所偏帮,是以,也不敢有人明面上直接为难她,对于这种情况,明绮乐得不在意,实在惹急了,就让翠花去勾搭长重过来,震震场面。就在明绮装傻充愣的日子里,转眼就到了景府大小姐景南绮成亲的时日…… 第四十三章 南绮大婚 十月初二,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宜嫁娶,宜远行。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明绮就跟在宋氏的身后去了南绮住的院子,今儿是南绮远嫁青州的日子,卯时未到,宋青的正妻王氏就早早来了景府,帮着南绮弹面梳妆。此次因为南绮是要远嫁到青州的,是以宋氏今日的脸色并不显得多高兴,一想到她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要不在身旁,宋氏心中就一阵不舍。好在昨晚从景狄那也得了些口风,宋毅然读书向来也很是不错,宋家的意思自然也是希望宋毅然能在科举之后留任京城,是以,与南绮的分别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来了古代这么些年,明绮倒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见过古人的新娘子是如何装扮的,今日一见……明绮不得不说,上错花轿嫁对郎也是可能实现的,整张脸被涂的如此惨白厚重,仿佛动一动就能掉三斤粉的状况,还有谁能认得出新娘子本尊是哪位。 青州离京城说远也不算很远,不过脚程加快,没有个小半月也是到不了京城的,是以青州的迎亲队伍早大半月前就出发上路,前一日到了京城之后,直接去了宋青府上,今日结亲,也是在宋府完礼。大红喜庆的嫁袍,金灿耀眼的凤冠,装扮完毕的南绮虽略显得紧张,坐在床沿边双手紧握,不过神色间浮现的喜悦娇羞却更添了几分韵味,尤其宋氏将明绮月绮几个小的屏退,欲言又止且略显尴尬的给南绮普及夫妻间房事之时,南绮的一张小脸更是红通的厉害。 没过半个时辰,景府门口远远的传来鞭炮声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明绮一溜烟的就窜到了景府门口,她新上任的大姐夫宋毅然,虽略显得稚嫩,但好得身量挺拔且长得不错,举手投足间读书人的斯文之气尽显,况今日又是他小登科,脸上的笑容更是愈发明朗,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有几分风采。与他一道来迎亲的是宋行然,宋昌然和宋青之子宋浩然等一帮宋家子弟,夹杂着几个宋毅然在青州读书时一道过了会试的几个同窗。 宋行然今日着了一身亮蓝色的长衫,嘴角含笑,神态柔和,本就是少年愈见风姿之龄,一道与宋毅然并骑,偷望他的小姑娘不在少数。明绮不知为何,越在这种吵吵囔囔的热闹时刻,自己心中居然还能想些乱七八槽的东西,比如宋家对待宋行然的婚事上,如此这般的挑三拣四,她真不知要何等女子才能入得了宋家人的法眼,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大明湖畔的紫薇格格的形象,皇帝的女儿吗?其实真的很有可能…… 按照惯例和风俗,迎新队伍哪能轻易将新娘子接走,自然是要为难一番的,为了南绮婚事,特意赶回来的宋氏嫡子景文青,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从古观今,向妹夫讨教一番深刻见解,宋毅然自然也不怵,适时适意的对了一通,两边叫好。一向不多在众人前表现的景文世也很给面子的出了幅上联,作为同届同窗,当然还有些自己小心思的宋行然自是当仁不让的表现了一把,精彩程度让景文世都不由的心生佩服。 一来二去的几个回合之后,宋家儿郎成功冲破了景家的大门,宋毅然一马当先,抢到新娘子,众人一路吹吹打打的回了宋府。 宋青如今官位不低,再加上宋家明显后备力量充足,青年资源丰富,今日来登门道喜的人倒不在少数,宋青府上也颇有一番热闹。明绮夹在在众人间,也笑闹着被许久未见的宋语然灌了好几杯清酒,整张脸红扑扑的。放下了往日的戒备和已成习惯的谨慎,明绮嘻嘻哈哈的和宋语然宋芷溪姐妹俩满园子的打闹,窜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间也不显得突兀,今日本就是大喜日子,一来二去捉着对方拼酒的人倒不在少数,新郎官都被众人起哄着摞起了袖子,红着脸要和景文青大醉一番。这通酒席直到了将近戌时,才堪堪收尾结束,不过,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的明绮,好不容易崩开了眼角,确定弄她上轿子的人事翠花和墨茶之后,就再也没有睁眼看她们一下,自顾自的歪头倒了下去…… 明绮在古代也没喝过酒,自是不知道酒量,不过以她上辈子的情况看,酒量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显然,她的估计比实际情况更严重。宿醉之后醒来的明绮,头疼欲裂,仿佛有两个对轰的大钟在她脑瓜子里来回的敲击,震的她耳朵都连带着隐隐作痛。眼神浮肿,两颊鼓起,面色苍白无力,这就是明绮在梳妆的时候,看到的镜子里的人,她心中暗暗摇头,怎么醉了一场和哭了一晚的样子都没差? 哪怕昨日闹得着实狠了,今早的请安明绮也还是逃不掉的,穿戴梳洗一番后,明绮依然踩着时辰到了宋氏的院子。坐在坑上的宋氏昨夜也似乎睡得不好,即使有厚厚的粉遮掩着,也能看到隐现的黑眼圈,说话时的精神头也不若往日,按着规矩零散讲了两句,就放明绮和月绮等人回去了。不过,景狄一向治家严谨,就是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明绮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白天还睡在床上,只得无奈的用上了宋语然最擅长的一招,吩咐翠花等人在小书房外候着,明绮自个坐在书桌前的红木靠椅上,胸前直立着一本打开的书,脑袋藏在书后面,眯着眼冲瞌睡…… 到了晚间景狄带着府里一众人在正院厅房里用餐的时候,明绮的精神才略略恢复了些,也有力气应付了月绮一番,南绮出嫁之后,府里月绮可以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明绮了,本就是静不住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到吃不言寝不语,当然,月绮不会承认她讨厌韵绮到根本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也就是了。 自从南绮出嫁之后,景府里很是气氛诡异了一阵子,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的,做事谨慎又谨慎,明绮等一班小辈也明智的选择不在这个关头刺激宋氏。因为南绮婚嫁回景府的景文青也忙不迭的在南绮回门之后的一日就去了书院。明绮暗猜,他是为了躲避宋氏的枪火。 第四十四章 关于审批韵绮陪嫁规模的通知 原本南绮嫁到宋氏的娘家,宋毅然也眼瞧着前途不错,虽然暂时要分别一段时间,但宋氏的心情还是着实不错的。但坏就坏在夏姨娘又在景狄耳边吹了一番枕头风。原因很简单,南绮出嫁之时,那整整一百八十台嫁妆装得扑扑满满,气派非常的从景府一路受着众人的艳羡抬到了宋府。面对这种情况,宋氏自是十分得意,但夏姨娘心里可就不开心了。原本她就知道嫡庶嫁女的区别,但眼看着南绮陪嫁如此之丰厚,再想想她那无人贴补的女儿,夏姨娘心中的小九九不自觉的就转了起来。当晚景狄留宿春暖阁,夏姨娘好不着意的温存侍奉一番,直将景狄舒服通畅的心身俱佳。趁着时机,夏姨娘一番委曲求全,宛然若泣的表达了韵绮身世的悲苦和她这些年来的心甘情愿。景狄从来都对夏姨娘有所偏爱,看着自己喜欢的小妾哭哭啼啼好不惹人怜爱的样子,景狄昏头昏脑的也就答应了夏姨娘关于韵绮陪嫁的诸多要求。 待第二日脑袋清醒的时候,景狄心中已然有了一丝后悔,但说出口的话也不能轻易更改,是以,景狄也适当的将几间铺子转到了夏姨娘名下,说好的两千两现银就没有送过去。原本夏姨娘就不指望景狄能全部给她,如今能弄到几间铺子,已是很满意了,想来到时候好好经营,再求求景狄,韵绮的陪嫁也能好好风光一把。 但夏姨娘满意,宋氏心里就不痛快了。你一个姨娘,老爷平时有偏宠就罢了,如今连铺子都给上了,还将不将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一向脾气直冲的宋氏,心里带着几团火就径直到书房拦住了景狄,景狄作为一家之主,说出的话,给出的承诺怎能轻易更改,不是凭白给下面人笑话,况且,不计给哪个,都是他女儿,景狄自然不肯将送了夏姨娘的东西再要回来,当然,他打心里也不愿承认给夏姨娘铺子的时候,自己是被蛊惑的。宋氏一闻此言,景府彻底火山爆发,除了仁寿堂宋氏没胆子去惹,凡是在她眼前出现的人,都免不了被她波及一番,区别只在于面对月绮景文青是一直哭诉,面对明绮景文世是半死不活,面对夏姨娘韵绮是怒不可遏外加冷嘲热讽…… 许是景狄实在看不下去宋氏每天板着张扑克脸,一众子女小辈战战兢兢,府中下人如惊弓之鸟。终于求得景老夫人出面摆平了宋氏,也不知景老夫人拉着宋氏在仁寿堂聊了一个多时辰讲了点什么,总之,明绮只知道宋氏出了仁寿堂之后,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当然,明绮也凭白多了一副不输于夏姨娘的身家。据景文世私下分析,景老夫人定是给了月绮一定的补贴,又不好漏了你这份,是以,用两副身家堵住了宋氏的怒火,而此时此刻,面对仁寿堂的那位亲自处理这事,夏姨娘即使愤恨景老夫人给月绮明绮的比景狄的多,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其实明绮心中倒是觉得夏姨娘着实操心过了,南绮作为景府的嫡出长女,嫁的又是正风光无限的宋家,陪嫁丰厚一些也是正常的。但不论是明绮还是韵绮,说到底都是景府的庶女,日后的相公差不多也就定在有为的少年后生身上,当然,身家也不怎么丰厚就是了,这样的婚姻,你带着过多的嫁妆过去反而显得不合适,还容易招人惦记。不过,夏姨娘心中另有何打算,明绮就不知了,但明绮知道的是,夏姨娘绝对强不过景老夫人也就是了…… 明绮在景府吃吃喝喝,不问世事的过了一月有余,朝堂上原本兴起的参魏风潮也慢慢压了下去,最终东南守将魏将军向皇帝交出了军需供应权,由朝廷派人直接负责。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样一来,东南军等于是让朝廷把控住了军队命脉,如果稍有异动,就会被京城知晓,皇帝一派大获全胜。二皇子在朝堂中的残余势力也罕见的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不过,为了明面上顾全两边的颜面,作为带头参魏的景狄,在朝堂上被皇帝以证据不足,诬陷高官之由连降两级,但考虑到景狄为官一向清明公正,此次事情也是为了朝廷江山的稳固大业,但略显急躁,考虑不周促成,因此降级之罪就免了,但被勒令在府里思过半月。 皇帝下旨思过,自是无人敢再登景府的大门,不过,京城中的人都日久练成了人精,谁不知皇帝此举明面上是罚,暗地里是保,日后待景狄重回朝堂,皇帝定是要寻着机会补偿一番。景狄见不着,雪花一般的请帖都涌向了宋氏,希望宋氏带着未出阁的景府小姐们去赏赏花,对对诗。不过景狄倒是对宋氏明言在先,这种时候,愈是要低调行事,能来请你的,也不过是中等文官集团,凭着景府的地位,你一概称病推掉就好,若是显得过于张扬,反倒费了圣上的一番苦心。 虽然宋氏性子鲁莽,但好得也是在宋家长大,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刻的微妙,照着景狄的吩咐一应做了,小半个月的时间都约束着府里人没有出门。果然,景狄思过时间一到,再回朝堂不过几天时间,皇帝又给景狄官升一级,甚至从宫里来了懿旨,皇后要亲自召见宋氏。 明绮不得不说,古人真的是很会折腾,明摆着就要赏,非要如此大费一番周章,折腾的一众人不得安宁。不过好在,结局对景家来说是好的,景狄升官,对明绮这个女儿来讲,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不过,宋氏要入宫见皇后,却令宋氏自己好生紧张了一番…… …………………………………………………………………………………………………………………………………………………………………………………………………………………………………………………… 内什么,为什么我男主角还没明朗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好桑感……我还是捂脸求票票来的更实在些……亲爱的乃们说,是吧! 第四十五章 皇后、皇妃、太后、太妃…… 宋氏自从接到圣旨要进宫觐见贵人之后,整整几日在家中坐立不安,茶不思饭不想,做起事来也一惊一乍。连平日里在夏姨娘等人请安时,最热衷的冷嘲热讽都没了心思,往往伏个身就被宋氏身边的嬷嬷“请”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家主母无心理事,底下下人也就慢慢疏懒起来,景老夫人虽常年在仁寿堂里清净度日,但每每到关键时刻都能相当神奇的冒出来解救大众,仿若救世主一般,手一挥就将景府治得服服帖帖。眼看着宋氏一日日惶恐的不成样子,景老夫人只得亲自出马,足足和宋氏在仁寿堂谈了两个多时辰,一应的注意事项和规矩礼仪都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通,还特特着意宽慰了一番。 其实宋氏如此紧张倒略的有些多余,皇后召见自不会只有宋氏一人,此次进宫,是与楚家主母国舅夫人等一众诰命夫人一道,宋氏一个无品无阶的妇人还不一定能得到皇后的亲切慰问。只不过,皇宫的一举一动都是做给天下人看得,尤其是不与皇帝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宣宋氏入宫,纯粹是皇上为了表明对景狄,乃至所有能识时务者之人的关照。 又过了一日,宫中接见的马车亲自到了景府门前,宋氏难得的换了身颜色素淡些的衣裳,看起来周正又不失礼。明绮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氏后面上了马车,因早晨起得过早,虽用力崩开了眼角,但脑子里却着实还有些迷糊。 此次进宫,按道理说宋氏是能带着月绮明绮二人一道去的,但景老夫人亲自发话将月绮留于府内,是以,明绮也只能在两外两个妹妹嫉妒外加不甘的眼神中,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景府大门。 早年景老太爷在京城时留下的老宅子,位置还算不错,离皇宫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路往皇宫行去,路上的行人愈渐稀少,如同幕布一般的大红色城墙将宫内宫外两个世界隔绝的如此彻底,来来往往,不时有巡视的侍卫一列列走过,一路大理石白玉的阶梯直入尽头,连接的是象征**女子最尊贵地位的宫殿,坤宁宫。 身前的宋氏后背绷得笔直,一踏入坤宁宫内,两列十来个位子上,已然落座了几位妇人。明绮眼角余光悄悄的扫了一番,除了襄阳候家的楚谦月,没有一个是她识得的。许是时辰未到,坤宁宫的主人还未到,几家相邻而坐的夫人不时的低声说着话,面色倒是轻松自在,不若宋氏,雄赳赳气昂昂,好似赴战场一般。 “景夫人,景夫人。”一连叫了几声,宋氏才从绷紧的情绪里反应过来,原来是右手边的中年女子正轻声唤她。宋氏正愁自个干坐着略显的尴尬,正好遇上个能说上话的,忙不迭的也凑过去和她轻声交谈。明绮坐在宋氏身后,眼观鼻,口观心,竖着耳朵听八卦,但面上却一派自顾自想心事的样子。宋氏本就位份低,此次破格被召见入宫,与她相邻而坐的夫人,也品阶不高,是户部尚书府里的张夫人。不过,对于宋氏来说,她相公可就是一四品文官,堂堂六部官员的正妻,宋氏应酬的时候还是多加了些小心。 自古中年妇女聊天,不论对着谁,总离不开两个话题,自家老爷的风光和子女的上进。如今是在宫中,说话还得忌讳着些,是以,每家夫人交谈的内容都离不开自个府里的子女。张夫人自个有两子一女,宋氏不算明绮,也正好数量相当,两人聊起育儿经来可是相当情投意合,你一言,我一语,正好发现各自家里的老爷在姨娘一事上都有点不靠谱,最后差点同仇敌忾的讲起防范府里狐狸精的手段来,还好皇后及时到了大殿。 当今皇后的长相容貌并不属于漂亮出众一类,顶多也就是个中人之姿,不过气势上倒是不弱,说话也周正有礼,温和大气,但相较于站在她身侧的另一妃嫔,多少缺了些娇艳明媚。如今皇帝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面对这样一位端正严肃的妻子,也不知会否被**一众娇花迷了眼。而明绮则诡异的在皇后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陈嬷嬷的影子。 皇后召见,说的正规些,是与一众高官家的夫人沟通感情,其实私底下也就是随便聊聊,只是单纯的为了配合前朝皇帝的意愿,放出谁家得宠的信号。如今朝堂上,皇帝登基时日并不久,很多日积月累的沉珂,没有个三年五载根本连个角都撬不动,是以,明显是皇帝嫡系的一众官员,皇帝更是想尽各种法子沟通感情,一心指望靠着他们坐稳高位。明绮眼神悄悄溜了一圈,看来,今日在场的基本就是皇帝信重的人家,当然,景狄这种半路出家的,也算是破天荒的捡了个末位。 立于皇后身侧的是楚家进宫不久的二房嫡出小姐,看样子似乎在宫内还颇为得宠,说起话来娇娇俏俏,是个明媚多姿的美人。楚谦月似与她关系着实不错,直接称呼的是表姐,而不是楚妃,巧的是,皇后也没有多说一句,反而与另一妇人罕见的态度亲热。 皇后虽与众人说话时,亲切有余,但总觉得似隔了一层,只有面对左下手一身棕色对襟茶花团簇衣衫的女子说话时,才真真多了股亲热劲。听了半天,明绮才知道,那是皇后的亲弟妹,秦国舅府上的正房。但明绮悄悄打量着,这位国舅夫人虽然位份尊贵,但却似乎性子弱了些,说话做事有些缩手缩脚,不知是在宫中不适应,还是本身性格如此。 皇后正与国舅夫人亲亲热热的谈论着,身侧的楚家姐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后楚谦月对着明绮的方向指了指,似是给她表姐说了件有趣的事儿…… …………………………………………………………………………………………………………………………………………………………………………………………………………………………………………………… 最近身体不舒服,头昏脑涨,思路卡壳,要是有“小虫虫”的地方,欢迎乃们亲切指出……miu~ 第四十六章 皇后、皇妃、太后、太妃……( 皇后瞧着有趣,便问出了口,楚谦月大大方方的笑着给皇后说了一通,还活灵活现的演了一番。明绮做的位子远,本就只见其人,不闻其声的状态,楚谦月的动作她也察觉到了,只希望这个豪迈的姑娘可别说出点什么豪迈的事儿。 果不其然,皇后听着有趣,张口就问道,“景家的小姐,今日来了吗?” 明绮头皮一麻,连忙起身回话。身侧的宋氏紧绷的眼神直勾勾的瞪了过来,紧张的连张夫人的问话都没听见。 “回皇后娘娘,小女景明绮。”明绮自以为这已经是她最拿得出手的端庄之态了。 果然皇后对她的行礼举止十分满意,随口提到,“看你姿态举止,颇有些宫礼的韵道,可是请专门的教养嬷嬷教过?” 明绮故作温婉,“几年前曾请陈嬷嬷教过几日的规矩,爹爹常说女儿家规矩礼仪最是重要,不可轻待。” 皇后笑着点头,“没曾想居然是陈嬷嬷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错,当年她还尚在宫中时,倒有不少夫人让我帮着联系一二,没想到还是你这丫头有福气。”皇后转过身子看向楚妃和楚谦月,“周到守礼,又温婉大方,倒不似你们说的那样……” 楚谦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声音爽朗清脆,“皇后娘娘,正因明绮平日里一向端庄温婉,所以她难得的窘境才令我记忆犹新啊。” 皇后一听,看了恭恭敬敬,站在下面的明绮,赞同的点点头,嘴角笑意温和,“那倒是。”皇后思虑一番,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喜欢,那待会本宫让宫里的御厨做上几碟让景家小姐带回去,皇上常夸奖景大人办事尽心尽力,但又两袖清风,不图赏赐,着实让他愁了一番,正巧本宫这次帮皇上一并赏了。” 明绮听得不甚明白,但离皇后位子近些的几家夫人倒是笑眯眯的,再看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嘴角温和亲切,也不似发怒的样子,这样看来,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 除却中间这个小插曲,皇后略提到了几家二三品大员的夫人后,基本就和几家国公侯爷家的多说了几句,时间不少,皇后的贴身嬷嬷凑到她身前嘀咕了几句,明绮眼尖的在皇后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一丝不耐和厌恶,很快却又温和的与众位夫人说道太妃有请她过去。 在场的夫人们虽然不同朝堂,但常年听自家老爷提起,当然也知道皇后如今在宫中位份的尴尬,头顶上除了太后之外,还有一个云太妃在兴风作浪,也都识趣的请求退去。皇后对着众人也没有多加挽留,好生吩咐一番贴身宫女领着夫人们出宫之后,脚步略显急躁的出了坤宁后大门…… 坐在回景府的马车上,明绮颇有一些尴尬,尤其是宋氏不时的看她一眼,眉间纠结之色时而闪现。明绮暗叹,都是楚谦月这个大嘴巴惹得祸,从来都知道楚谦月做事雷厉风行,从不知她那张嘴也是快的收不住。直到明绮看到出宫时宫女送来的那两大盒皇后亲赐的红豆桂花糕时,才明白楚谦月为了讨上位者欢心,究竟卖了她什么! 当年尚在青州时,宋大夫人眼瞧着自己女儿身子一日比一日丰硕,越长越像球靠近,却完全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不得已开始对她下了禁吃令。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宋语然每日的奋斗大业都是如何从她娘亲手里成功夺回自己对食物的所有权。为了堵住宋语然知道她跟着宋行然偷溜出去的事情,明绮不得不丧权辱国的充当狗头军师,外加替罪羔羊。每日惠致阁里端给小姐们的点心,因着天气缘故,众家小姐也不怎么碰这甜腻的红豆桂花糕,但这可是宋语然的最爱。为了防止宋大夫人每日的例行搜身,宋语然居然破天荒的想到让明绮帮着她运回去的“好办法”。 在宋语然瞪得又大又圆的眼神和不时挥舞的胖胖拳头之下,明绮只好将宋语然装着和各家小姐套近乎时顺手牵来的红豆桂花糕一股脑的往随身书袋子里倒。连着几日,因平时众家小姐也不爱,自然也没人关心,但偏偏明绮二人忘了有宋红然这个没事就爱给她们找茬的人在。 被捅破之后,明绮尴尬的看着被宋红然借着名头倾倒而出的包裹里,咕噜噜的一个接一个滚出的糕点,还有好些都黏在了布袋上,一坨坨的好不恶心。明绮当场窘的手脚摆放都不自然。好在众人早就知道宋语然的吃货本性,也晓得明绮傻傻呆呆的性子,自是了解两人之间的小九九,不过还是好生笑了明绮一番,尤其是楚谦月,不时的说“若是妹妹让我捏捏脸蛋,姐姐让人给你做一大笼红豆桂花糕,包你吃的黏黏糯糯的。” 老天,明绮暗叫,希望她这个小人物的笑话不要传太远,只有天知道,她自上次亲眼见到被宋红然踩扁的糕点,一层层的从她脚底下拱出之后,对这个有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眼下那两大盒子还不知如何处理呢…… 一回景府,明绮跟在宋氏后面先去了仁寿堂,景老夫人还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屋角点了一炉淡淡的香料,与佛堂里的香味倒是十分相似,烟雾绰绰。 实际上,此番进宫,皇后娘娘统共只和宋氏说了两句话,“这便是景家的夫人吗?”“果然是景大人的好福气” 明绮深刻觉得,对于每一个皇后不熟悉的人,她统共也就这么两句意思,只不过换换词句和语气。景老夫人到没有显得多意外,若是皇后特意多关照宋氏,反倒是要让她大吃一惊。不过,宋氏事无巨细的也向景老夫人提了皇后赏赐的糕点一事,景老夫人听完,看了低眉顺眼的明绮一眼,明绮莫名的觉得脊背一凉,随即听到景老夫人淡淡的声音响起,“既然皇后赏了,明丫头就都自己收下吧。” 明绮身体暗暗松了下来,在景府,她从来都觉得最需要忌惮的就是这个终日在仁寿堂的老夫人,原本她以为景老夫人会如何罚她一番。不过,自己吃下这整整两大盒糕点,明绮想想就觉得脑袋发麻,舌头发胀,胃口一阵一阵的往外倒。 …………………………………………………………………………………………………………………………………………………………………………………………………………………………………………………… 我在想,如果我三天一更六千字一章,会不会不让情节显得那么断断续续呢,每次都到中途就卡,真的是好憋屈啊~~~~~~不过,仅限于想想……o(?□?)o 第四十七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某日,景明绮照例早起收拾一番,简单用了些餐点,就去了宋氏的屋子请安。正巧昨晚景狄也歇在了宋氏处,见到明绮来请安,景狄也不免多耐着性子问了几句。要说明绮这个便宜老爹,虽然在情感上,他心中对众儿女自有一杆秤,但表面功夫上却从来少有显得有所偏颇,即使是姨娘早逝的明绮,景狄也时不时的关心几句,耳提面命了几次,告诫宋氏不得克扣明绮院子里的一应花销。若是没有景狄的时常敲打,明绮深觉送到她屋子里来的衣裳布料就不只是普通货色这么简单,好得分量上得少一半。倒不是说宋氏故意为难,而是单单观看南绮出嫁时的嫁妆,就知道宋氏帮着存了多久,到了明绮的时候,宋氏名义上是她的嫡母,更甚明绮还是被记在宋氏名下的,若说宋氏不在平日里克扣些东西下来存着,明绮恐怕会深深觉得,宋氏这个后妈也当得太圣母了…… 不过今日请安时,明绮倒难得的见到了她很少在宋氏院子里碰到的亲哥,倒不是说景文世不到正院来,而是景文世每日去翰林院报道也较早朝时间早半个时辰,是以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去宋氏处报道的,倒难得向今日这么晚。 没一会功夫,过来请安的夏姨娘带着韵绮,月绮和身边的小丫鬟香草都接连来了宋氏的屋子,今日因着景狄在,宋氏也识趣的没有如往日那般怪罪夏姨娘的姗姗来迟。 “哥,你今日怎的这么晚过来?”明绮瞧着布榻上的景狄正和宋氏说着话,悄悄挪到了景文世的身边,轻着声音说道。 景文世微转身子斜看了她一眼,“今日爹休沐,再过几日我便要去青州,今儿特地向朝廷告了假,好准备准备。” 明绮闻言一惊,景文世要去青州?这是什么道理?按照规矩来讲,今朝翰林院的编制私底下一般是三年一升,若是混的好些,不出十年时间便能升到六部去,但现在景文世却要去青州,看样子时日还不短。明绮心中一团浆糊,正准备发问,刚巧景狄向景文世问话。 “刚刚我已向你母亲说过了,此次外放青州,会托着宋家多加照顾,你自当好好尽心尽力做些实事,恐不出三年时间,就能有考核,若是得了个优,自是我景家有福。”景狄笑眯眯的看着景文世,眼中是藏不住的赞赏有加,看得一旁的宋氏眼睛里直冒酸水,但奈何自己的嫡子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科举,眼看着此次又是个机会,也不知能否有指望,待年纪再大些,张家的小姐可就等不起了…… 这边宋氏正神思跑偏之际,那边厢站在一旁的夏姨娘母女对视一眼,似也是十分惊讶景文世为何突然被外放青州之事。 景狄捋了捋刚长出长度的青须,心情似是不错,知道众人费解,也笑着解释道,“此次皇上大恩,准备多选加一批士子,后年开春的科举,再过半年提前举行,文世他们几个,此次都被外放去了地方,细细想来,倒不失为一个历练的好机会。只怕我儿好好把握住。” 明绮听完,恍然大悟,原来是翰林院要给新晋上来的士子们腾位子了。不过此次春闱提前,倒能明显看出当今皇帝的求才之急。景文世能外放到青州,想必也是沾了景狄此次冒险的福气,青州可是个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只要不出意外,任期一满,自是绩优。 想必景狄也是想到这一关节,脸上的满意之色渐浓,继而又看向宋氏说道,“此次春闱,文青和文桐也需赶考,你过几日将府里后院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他们一从书院回来就住过去,也好专心备考。” 宋氏一听她自个儿子要回府里,眼神一亮,立马高兴的应着,继而想到她远嫁青州的大女儿,希冀着问道,“老爷,那此次大姑爷是不是也要进京?” 景狄当然知道宋氏的心思,笑着点头,“我已于青州通过信了,再过一月,大丫头就和她夫婿一道进京。” 突然儿子女儿全部回来了,一下子将宋氏高兴的说不出话,只笑着说,好,好。对着明绮等人也没了应付的心思,景狄一去前院书房,就让众人都退出去了。 一出宋氏的院子,明绮忙不迭的凑到景文世身前,一手拉住他的袖角,“哥,此番去青州,你是不是要待在那三年?” 景文世似是以为明绮心中不舍,微皱眉头,眼中有几抹担心,“此次春闱提前,我等本就是为后进的士子腾出翰林院的位子,估摸着以现下朝堂的局势,最多两年,我就会回京述职。” 景文世刚说完,明绮的眉头瞬间塌了下来,脸色中藏不住的灰败倒是将景文世担心了一番,忙安慰道,“即使我去了青州,你也可随时与我书信,任何解决不了的事,你只需告诉我,哥一定会帮你妥善的料理好,不必担心。” 明绮胡乱的点点头,鼻头有几丝酸胀,内心中惶惶不安,景文世原本就性子清冷,鲜少与女眷接触,这些年来处的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小妹,眼瞧着明绮心绪不佳,一向在朝廷大事上明查秋毫,运筹帷幄的少年也慌了神。 明绮心想,事情也许不会如她想的那么糟糕,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虽然知道未来会是美好的,但又总不自觉的将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一抬头正好对上景文世焦急的双眸,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 景文世大为不解,怎么前半刻还愁眉苦脸,这会又笑了? 明绮深觉有一个性子冷淡又一心关心自个的哥哥也着实不错,顿生捉弄之心,戏谑的说道,“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儿家的性子都和六月天似得,说变就变?”明绮一顿,继而笑道,“不过,我听说秦家的小姐,性子最是温婉亲和,自是不会赛过六月天的。” 明绮一说完,还不待景文世念叨,立马一个撒腿,溜烟儿就窜走了,徒留性子冷清的男子站在原地,脸颊微微发红…… 第四十八章 关于古代一个女子的命运报告书 没过几日,景文世一大早就在明绮的不舍,长重的惜别(明绮严重怀疑是因为她身边貌美的小丫鬟们)和景狄满怀希望与鼓励的眼神中,迎着晨雾去了青州。此次景文世外放,被安排到青州境内一个小县城去当县官老爷,一想到她那个冷冷淡淡的哥哥要去面对老百姓的家长里短,东家打架,西家吵嘴的事儿,明绮就忍不住的想笑…… 府里没了景文世,明绮为数不多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她出去逛的人也没有了,以前在青州时宋行然倒是也当过她的前锋,可惜,听说宋行然此次也被外放,似是去了江州地界,离京城的走陆路都得两个多月,着实远的可怕了些,不过,凭心而论,就是宋行然在京城,明绮也没这个胆子去找他…… 要说春闱提前一事,景府里最高兴的就要属宋氏了,原本以为要久别离的女儿能提前回府,常年呆在书院里苦读的长子又能回到身边,宋氏就好比府里的晴雨表,她心情明朗的时候,整个景府都艳阳高照,气氛轻快。面对每日对着她喜笑颜开的嫡母,明绮甚至觉得韵绮故作清高的样子也不那么讨厌了。 景文青回府,意味着夏姨娘的儿子,韵绮的亲哥哥景文桐也要回来了,明绮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倒是印象不深,原因就在,他实在是太内向了,明绮在景府生活十几年,与他说过的话绝对不超过十句,不同于景文世的天生面瘫,景文桐是实实在在的不善与人交流,与旁人说话时,眼神都是躲闪的。不过听闻,他读书的能力要比景文青好些,当然,这也是片面的按照他们考试排名和过试时间前后来看的。 原本就是为了备考回来的,是以,除了每日景家一众人晚饭时的相聚,明绮也甚少能在府里碰到她这两个名义上的哥哥。景狄本就期望自个的几个儿子能上进有为,好为景家门面增光,对几个儿子的读书自是约束的十分之紧。光是看南绮都已然出嫁数月,作为景府长子的景文青还没有议好亲家一事,就能看出景狄的心思。不过,景狄有心思是一回事,儿子能配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堪堪回府几日,景文青就气的景狄恨不能拿个鞭子不管不顾的抽上几十下。这件事还要从某日明绮等人正给宋氏请安时说起…… 本来这日也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只因前一晚上睡得早了,明绮早上也不太睡得着,左右无事,就早早去了宋氏的院子,明绮到时,夏姨娘等人意料之中的没有出现。宋氏原本就与明绮并不多亲热,是以,明绮只需要安静沉默的帮着倒茶递点心就好。谁知,门外院子里突然传进一声哀嚎,接着是吵吵囔囔的打骂,间杂着几个婆子的喝止,女子的声音嘶痛苦,凄惨的仿若无数铁爪挠心。 宋氏一惊,拿在手中的茶壶突然一斜,刚烧开的滚烫茶水呼啦一声就倒偏了杯子,一股脑的淋在了明绮的手上,顿时一片红肿。宋氏还来不及传人进来,张妈妈与紫竹紫鹃等三人已经扭着个披头散发,不住挣扎的少女快步闯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吵吵囔囔?”宋氏沉着声问道。 张妈妈一手紧紧扭着那女子,脑门上的汗密密麻麻,似是也累的不轻,张口说道,“太太,您让我们盯着后院果然就出事了!” 宋氏陡然一惊,连忙问道,“出了何事?”又察觉到明绮在场,突然住了口。 明绮自然知道宋氏要单独与张妈妈说话,飞快看了一眼那已然被帕子堵上嘴,满脸泪痕又拼命摇着头的少女,向宋氏伏了伏,就先退出去了。 一出宋氏院子,明绮立马叫上一直等在院子外面的翠花,“翠花,你快去大哥哥的屋子,告诉他,红菱被绑了。” 翠花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正准备撒着蹄子跑,又突然转过来问道,“小姐,那要不要告诉大少爷是太太邦的?” 明绮沉默片刻,摇摇头,说道,“不用,你只需按照我原话传过去就好,动作快点。”翠花答应一声,迈开结实的双腿,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子。 明绮愣愣的站在院子外面,心中仿若丢进了一块石头般跌宕,希望景文青能有心救这个跟了他几年的女子。片刻前在宋氏院子,只需一眼,明绮就认出那个妆容已哭花了的少女是景文青的贴身侍女红菱。景文青向来性子开朗,讲究些文人墨客的雅事,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各个姿色不俗,况且有些事,只要能按着景狄的期望读好书,不管是宋氏还是景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在事后按时服药就行。 但单看今日的情形,保不齐就得一尸两命了。明绮自问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希望不要凭白一个小生命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只盼着景文青还能怜惜红菱一二,及时赶到宋氏的院子里去。 因着宋氏院子里在请安的时候出了事,夏姨娘等人前后脚去的时候,也被底下的丫鬟拦着不让进,而里面是不是传出来的女子尖叫声,却着实?的慌,更勾起了夏姨娘的好奇之心。也不用刻意打听,明绮深觉宋氏果然是不通家宅管理之人,这么私密的事,不出一个上午,整个景府里的下人们都在私下讨论。翠花自然也给呆在院子里心神不安的明绮送来了第一手消息,果真红菱是怀了景文青的骨肉,且自知按照宋氏的性子必是不会让她留下的,就异想天开的想要在景狄出府之前去求他留下孩子,谁知恰好今日景狄上朝去的早了一刻,被宋氏身边的张妈妈等人一下子擒了回来。而且,听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身形越发的掩不住,整日里都是用裹布紧紧箍着的。 明绮心中叹息,红菱怎么会想到要去求景狄呢?要论骨子里来说,景狄绝对比宋氏更狠,凡是威胁到景府未来繁荣昌盛的事,他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况且还在景文青没有迎娶正房嫡妻之时。不过,当年冬姨娘也生下了庶长子,明绮这一辈以下到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况且孩子已经这么大,现在打胎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正要开春闱的节骨眼上,也不知景狄会怎么处理? 第四十九章 金字塔尖上的人 这一日的景府始终没有平静下来,得知心爱的侍女被绑了的景文青,忙不迭的就去了宋氏的院子,可惜被一众五大三粗的婆子拦在外面,只得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的谩骂却无能为力。 宋氏这回被着实气的狠了些,跪在下面的红菱虽被嬷嬷不小心的打伤了脸,但依旧掩不住楚楚动人的妖精气质,更是让宋氏怒火中烧,痛心疾首的后悔当初怎么把这么个狐狸精给了自个儿子,一眼又瞥到她的肚子,响起张妈妈刚说到的话,宋氏又实在是纠结的慌,说到底,她是多么期望能亲手抱上胖滚滚的小孙儿,但一想到是从个身份低贱的小丫头肚子里出来的,宋氏又满是不甘心。如此痛苦后悔又狠不了心下手处置,拖拖拉拉的好半天,让整个景府的人都多多少少的知道了端倪,那些好事些的,更是传的议论纷纷。。 屋子里众人屏息不语,除了宋氏哼哧哼哧的气喘声和红菱小声的啜泣,没有人敢轻易说话。看到帘角被掀起,紫竹悄悄的走了过去,一番耳语,紫竹眉头紧皱,略想了想,还是挪步走到了宋氏跟前。“夫人,老太太屋里的陈妈妈过来了……” 宋氏眼神一跳,沉重声说道,“她怎么说?” 紫竹眼看宋氏没有让陈妈妈进来的意思,连忙思忖着回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让陈妈妈把人带过去。”紫竹话音刚落,宋氏砰的一声撑着扶手就站了起来,怒不可遏,“怎么着,居然管到我院子里了!” 半弯着腰立于一旁的张妈妈连忙走到宋氏跟前,劝道,“我的好太太,声音小些,别被陈妈妈听到了。”宋氏不服,音调更高,“听到如何!平日里就算了,今儿说什么都休想把人带走!难道我还怕了一个府里的下人不成。” 张妈妈眼看宋氏脾气一上来就满嘴胡言,只说着一时痛快又不顾后果,心中着急,给紫竹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拦住陈妈妈,自个连忙伸手扶住宋氏,“太太,要我说这件事,您,不该管。”张妈妈不愧是宋氏身边的老人,一眼就知道宋氏正准备发怒,连忙接着说道,“太太,您先别生气,您想想,现下这个摊子,不论如何处置,老爷回府必是会怪您一番,夏姨娘头一个就能蹦?过去告状。”“她敢!”宋氏更怒,张妈妈停了片刻,继续缓缓说道,“但若要现在就这个摊子丢给老太太处置,不论今日府里有了何事,老爷必会去找老太太,况且老爷一向孝顺,必是会与老太太商量着办的,您何苦在这档口还让老爷膈应呢,眼看着,大爷这顿打骂是逃不过了,您还得留些力气到时候好好求求情,别让大爷父子因为这件事误了情分。” 宋氏虽性情易怒,但身边人的话还是信得过的,一听张妈妈说的有理,也心思静了下来。但,要是真将红菱带去了仁寿堂,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真保不住了,宋氏自问,她还是有些不舍,信了佛法这么些年,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宋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跪着啜泣的红菱自听到景老夫人要将她带去仁寿堂就心中一悲,眼看宋氏要被说动,红菱更是无比慌张,跪着一步步爬到宋氏跟前,苦苦哀求,“太太,求您,红菱求您,保住这个孩子,只要保住孩子,红菱无论如何处置都心甘情愿的……红菱死了也甘愿,只求能先生下这个孩子……” 宋氏神色不忍,看了一眼哭的满面泪花的红菱,也下不了决定,心中想着或许留子去母,日后文青的媳妇也不会介意。张妈妈本就是从宋家跟过来的,自然知道宋氏的性子,立马果决的劝道,“太太,老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这个关口,可容不得一点闪失,那夏姨娘和秋姨娘的儿子可正上进着呢!” 宋氏一震,深喘一声,狠了狠心,“张妈妈,你亲自将人交到仁寿堂去。紫鹃,你立刻着人去衙门口等着老爷,务必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红菱绝望的顿在原地,眼泪挂在眼角已然流不出,身上的衣裳破了好几处,神色悲悯。又仿佛突然醒悟一般,尖着嗓子疯了似的吼道,“大爷呢,我要见大爷,大爷,救我!救救红菱。”宋氏看着更是心烦,挥挥手立马让张妈妈等人把她带出去。 院子外面的景文青听到红菱的声音,铆着劲的就要冲进来,突然发力撞开了几个婆子,扑到刚好被带出来的红菱跟前,一把抱住她,死活不松手,满眼心痛。 跟在后头的宋氏眼看着儿子对个婢女如此这般不顾脸面,两人搂在一道被这么多人看着,心中更怒,冲上前,“啪”一声,甩手一个巴掌打到了红菱脸上,又举起手,对着儿子却怎么也打不下去,“文青,你回自己院子去。” “娘,儿子求求您,饶了红菱,她肚子里有儿子的骨肉了,您忍心吗?”男儿膝下有黄金,景文青却不管不顾的在众人面前,一步步的跪着挪到宋氏跟前,不住的扣头,在地上撞的蹦蹦响。 宋氏心疼难言,这个宝贝儿子,她从来无所不应,打骂一下都舍不得,何曾让他这般在自己面前哭求过,却一时又想到府里另几个儿子,宋氏死命的咬咬唇,“张妈妈,愣着干什么,把人带走。”张妈妈正担心自家夫人对着大爷会心软,一听此言,立马手下不停,拖着红菱就往外大步走。 “娘……”景文青大吼一声,眼看另一边红菱被拖在地上死命挣扎,立刻准备转身,宋氏一声断喝突然让他顿住,“如你再执迷不悟,就没我这个娘!” 景文青对上宋氏的双眼,痛彻心扉双目通红,“儿啊,娘,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你忍心让娘没了念想吗?”宋氏闭上双眼,眼泪水一行一行的掉了下来,复又看向她最疼爱的儿子,“你的前程,你的仕途,还有你娘,你统统都为了这个婢女,就不要了吗?还有你爹,你爹能容得下景家出这种事吗?” 景文青呆呆的跪在原地,看着宋氏愣神,垂在两侧的手死命的紧紧握着,身子轻轻颤抖,一言不发。 张妈妈等人一眼景文青不说话,立刻使上了吃奶的劲儿,抡着膀子拖住拼了命挣扎的红菱往外走,红菱脱不开身子,死命求救,却眼睁睁的看着景文青通红着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被拖出院子…… 张妈妈等人一边扭着她,边骂道,“你就乖乖去老夫人院子里,别挣扎了,不然谁都讨不了好。” 红菱面色死灰,慢慢的,停下了挣扎的身子,深深的看着远处一直望着她的大少爷…… “大少爷,这花儿真好看,您是专门给红菱画的吗?” “喜欢吗,艳而不妖,清而不傲,亮而不俗,真真是我心中的红菱……” “大少爷,红菱真的能有名分吗?红菱不在乎自己,但肚子里的孩子,红菱不忍心他。” “红菱,你放心,娘那么疼我,她定会同意我娶你的。你我一起这么多年,本就是要一道的,我心里容不下她人,只喜欢你……” “大少爷,红菱能一辈子都伺候你吗?从未有人对红菱这么好过。” “傻丫头,你我自是要一辈子在一道的,还有我们的孩子……” “孩子……孩子……”红菱想着过往的日子,苦笑一声,轻轻呢喃,“大少爷,红菱,好悔……” 第五十章 多出一人的三人游(1) 当天傍晚时分,翠花向明绮报告,红菱已经被从府里后门抬了出去,看样子是被送去了庄子里,脸色惨白,身上草草裹了块被单,听浆洗的崔妈妈说,那换下来的衣裳满满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好不?人。明绮默了半会儿,只吩咐翠花拿些细碎的银子给红菱的家人,听说她还有一个亲妹子在家中。但转念一想,明绮又叫住了正准备出去的翠花,“算了,不用去了。”翠花不解,瞪着一双老实憨厚的眼睛,不甚明白的看着明绮,不过她向来无条件相信自家小姐,虽不太明白,但还是听话的下去了…… 按着景狄和老夫人往日处事的手段,今日的情形,必会妥善处理一丝不漏,想必那小女孩也用不到明绮送去的东西了,只可叹一个娇柔羞弱的女子白白毁了下半生,在孤寂劳苦的庄子里了此余生。 此事发生之后的整整三日,景文青被盛怒的景狄用着家法狠抽了几鞭,不吃不喝的关在祠堂里,任谁求情也毫不理会,但连一向爱重孙儿的景老夫人也对此事默不作声。宋氏已然哭的肝肠寸断,满是鼻涕眼泪的求着情,却丝毫没有动摇景狄的决心,连着景文桐也被景狄好生训了一顿礼义廉耻,勤学好德。 家中出了此事,景狄心中也颇不顺畅,连着几日都不曾留宿于宋氏的院子,甚至是见都不想见,暗地里可高兴坏了夏姨娘,更是铆着劲儿的向景狄献媚,可惜景狄一想到嫡长子日后堪忧的前程,也没什么心情做那事,白白浪费了夏姨娘几番精心的准备。 明绮呆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谨守着规矩,避免一脚踩到地雷被轰的烟雾缭绕。自景文青吊着半口气被抬出祠堂那一刻起,宋氏便整日守在儿子跟前照顾,一概的问安事宜都免了,甚至是府中的诸多杂事也交给了身边的妈妈代管。张妈妈是宋氏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在府中威望严厉还是有几分的,家里的少主子们都闷声不吭气,下人们更是噤若寒蝉,上头说做什么便照着做,唯恐殃及池鱼。直到南绮和她的新婚夫婿宋毅然到了京城那日,景府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小跑在走廊里的明绮脚步略有些慌乱,暗骂自己不该偷着懒的想眯会午觉,结果衣服皱了不说,脸上都压出了几条印子,弄了好半会才出门。一转屋角,连着奔了几步,明绮堪堪收住步伐,一个稳身,盈盈若若的走进了宋氏的屋子,长布踏上,景家的大小姐南绮正窝在宋氏怀里小声的嘤嘤啜泣,宋氏也从未与女儿分开过如此多的时日,不免思念了些,眼角红了一片。身旁坐着紧皱眉头的月绮,下首是明绮的新晋大姐夫,宋毅然,不过瞧着这位大姑爷,似是神色间有一丝尴尬。 “大姐,你回来了?”明绮控制着语气,显得欢欣雀跃又不过于张扬。 果然,明绮待南绮夫妻二人都拜完了老太太才过来,让宋氏莫名的心烦,说话的语气也不和善,“你怎么才过来,难得你大姐姐这次回来。”明绮不免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浅笑。南绮对着母亲微微摇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走上前牵过明绮的嫩白小手,温和着笑意,“明妹妹似是又高了些,比我出嫁那会看着长开了不少,越发漂亮了。” 明绮面上不好意思的笑着,配合着微微的脸红程度,害羞的恰到好处。一旁的月绮心中不平,哼着声插话,“大姐,你怎么只夸明绮一人,我可是你的亲妹妹,见到我都没说我漂亮……” 南绮好笑的走过去,用另只手牵过嘟着嘴生闷气的月绮,似是被逗乐了,“好妹妹,我在家中时夸你还少吗?哪次你不是扭着拳头捶的我生疼才作罢,我可是记得清楚,纵是心里想夸,也得掂量一番呢。” 南绮一番话,将屋里人都说的笑了起来,一直安静坐于一旁的宋毅然也咧着嘴,接话道,“南绮总在家中念道甚是想念府里几个姐妹,今日一见,果然值得她日日叨念。” 明绮敏觉的发现宋毅然开口的那一刹那,南绮眼中闪过的不自然,但仅仅片刻,南绮又笑意盈盈,“那是,我几个妹子都是顶顶尖的人儿,我自是想念的紧。” 宋氏倒是并未察觉何不妥,看着女儿女婿和和美美,多日的阴郁也明亮了不少,笑着说,“待会等你父亲下衙了,你们再好好说会话,你父亲也想你想的紧。”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一路过来也花了不少时日,必也是累了,张妈妈,你领着南绮和大姑爷下去休息一番。”复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婿,“等晚饭时刻,我再着人去叫你们过来。” 南绮端庄着笑意点点头,与宋毅然一道跟在张妈妈身后就去了宋氏准备好的院子。明绮明绮凑合着说了几句后,也乖觉的福了福退出了宋氏的地方,留月绮和宋氏母女二人在里面说话。 “小姐,你脸色怎么不大好?”翠花天真着一张老实脸,颇觉奇怪的问道,明明进去的时候神色挺红润的啊。 明绮挤出几丝笑意,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翠花哦了一声,似是奇怪明明小姐来夫人院子前还偷睡了好半会,怎么又累了?难道是今日休息的不好?果然,翠花心里点点头,心疼她家小姐太聪明的人总是要多费心……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明绮定定站在原地半响,突然忙不迭的走到书桌前,站在摊开的一大张宣纸前,心思不稳,情绪翻滚着上涌,出神的看着一点,复而突然拿起一旁的毛笔,刷刷几个大字,力气大的将墨滴都甩了出去。 庸人自扰,庸人自扰,明绮心里默念,又可笑着自己的荒唐,来了这古代,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吗?这种奢望,景明绮,你怎么还在容忍它继续蔓延!大姐和宋毅然这样已然算是很好,自小认识,门当户对,性格也相投,面上恩恩爱爱,生活平稳安泰。景明绮,你怎么如此一根筋的执着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第五十一章 多出一人的三人游(2) 明绮缓缓闭上双眼,不可遏制的两滴泪珠从眼角流过白玉般光洁的脸庞,啪嗒,啪嗒,晕开了纸上四个大字。 不甘哪……往日的惶恐不安一股脑的都涌了上来,她前半生接受的几十年现代教育早已深入骨髓,印入了灵魂深处,即使一再的努力说服自己,努力的骂自己,明绮也没有办法接受大宅深处的女子们任意被摆弄的婚姻,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因为某种政治的,物质的,甚至是*裸的利益的目的,被随意嫁给一个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小姐,小姐。”墨茶轻声的悄悄叫明绮,似是颇为担忧。 明绮用力的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了出来,看着纸上充满怨气的四个大字,猛地将它揪成一团,恨恨的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扔了出去,连带着扔走了自己的执念…… 当晚景狄回府后,看见多月不见的大女儿和一表人才的女婿,心情十分之好,在宋氏院子里连开了两桌,一桌子女眷,一桌子景狄景文青等男性同胞。景老夫人也破天荒的出了院子,和众人一道用饭。 席间自是其乐融融,唯有韵绮,因着夏姨娘算是半个下人身份不好同桌用餐,自个一个人坐在女眷桌子上,看着众人都一个个的关心着南绮,甚至连景老夫人常年礼佛的人都亲自出了院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想到今日饭前姨娘和她说的话,又是一阵难过。眼瞧着没过多久春闱就要开始,夏姨娘从景狄那得知再有几日会有几个老夫人家乡的士子进京赶考,且还与老夫人有些远亲关系,到时就暂住在府里。夏姨娘亲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瞧准日后能高中发达的,早些定下,将来也能当个正房的官太太。 韵绮暗自不服,凭什么南绮就能嫁到青州宋家,她却偏偏只能嫁给老夫人的远亲,娘不是一直期盼着她能嫁进权爵之家的吗?现在居然让她嫁给那些个满身穷酸的士子,放弃自己的锦衣玉食,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以韵绮玲珑剔透又拐了几个弯的心思,纵是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夏姨娘原本心心念念的权爵侯府为何突然变成穷酸秀才。这当然也不能怪韵绮执念,夏姨娘因着从小就低宋氏一等,嫁了人还是低了一等的妾,处处受限制,时时被人说闲话,稍微厉害些的就能踩到她头上,心中自是不服,多年的辛酸岂能一言道尽。从韵绮还未懂事起就日日给女儿灌输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日复一日,让韵绮也觉得自己就该嫁进权爵之家,就是能靠着姻缘在景家扬眉吐气!可惜,景狄被景老夫人在夏姨娘置办韵绮嫁妆一事上捅破心意之后,也按着景老夫人的意思,时不时的敲打一番夏姨娘,更是夹杂着恐吓威胁,言道若是她做出让景家蒙羞之事,直接一卷席子丢到庄子里了事。夏姨娘一日一日也慢慢眼光低了些,看中了即将高中的士子们,怎么说,一朝得中,韵绮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 只可惜,夏姨娘歇了心思,不代表韵绮也没了执念,日日念着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自是要费一番功夫来实践的…… 明绮骨子里就带着习惯性的敏感,南绮和大姐夫之间的龃龉处处体现在细微处,纵是面上恩爱,可细看却少了些寻常新婚夫妻间的眉眼传情。一向精明的景老夫人必然也是有所察觉的,虽不怎么说话,但一开口莫不是问两人在青州的生活,可惜一向不善内宅的宋氏只笑嘻嘻的一个劲帮南绮夹菜,片刻都没意识到景老夫人给她的暗示,你自个的女儿你怎么都不好好问问……一顿饭用了小一个时辰才结束,南绮夫妇本就是为了提前的春闱入京,景狄饭后便领着此次要下场的几人去了书房,看样子是要详谈。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微眯着眼,放下银筷,“南丫头,祖母心中闷得慌,你陪着祖母回一趟仁寿堂吧……” 南绮一顿,神色不自然的一僵,片刻复又点头称是,只宋氏心中大为不满,她自个的女儿,还想要母女俩好好聊上一番,老太太凑什么热闹,但碍着景老夫人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脸色稍稍不忿。景老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媳妇的城府胸襟,也不计较,撑着南绮的手就回了院子,原本席上的众人也各自散了…… 翠花的专业素养一直是景府内男女通杀,不愧是明绮心中专业的一手新闻工作者。当晚从宋氏院子里用饭回来后没多久,满脸老实憨厚,内里八卦满天飞的翠花,就给明绮带来了第一手猛料,果然,南绮和宋毅然间的关系出了点问题。听说,两人成婚不满一月,宋毅然就娶了个贵妾进门,而这贵妾居然还是明绮认识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那个清高孤傲又诗书卓绝的女子…… “翠花,你确定是她?”明绮不是很相信,不管是身份,家世,才学亦或其他,都不足以论证这个事实。 翠花仰头呆呆的想了半天,皱着一双浓黑粗眉,点点头,“大小姐可劲儿的伏在老夫人怀里哭呢,声音都传到院子里了,而且老爷似是早就知道,我听老夫人小厨房的郭妈妈说,老夫人似因着这件事还着实与老爷生了些争执。” 明绮不语,低着头蹙眉,景狄早就知道宋毅然新婚纳妾,且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与景老夫人商量过此事,明绮怎么想都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在景府生活这么些年,她这老爹的脾气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既有读书人的清高自恃,又不排斥升官发财的小心思,大事上得时不时的靠着景老夫人充当背后女诸葛,家族利益重于一切,但此次,他最疼爱的嫡长女受了如此委屈,宋氏不知也就算了,老夫人居然也不知道,最奇怪的是,南绮嫁的还是宋氏的娘家,难道宋重如此轻待这个妹子,一丝半点都没有透给宋氏? 纵是抓耳挠腮,想破了脑袋,明绮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的撇撇嘴,想起自己的年纪,也是能议亲的时候了,据着明绮推算,景狄为了将来景文世能在朝中有个小小助力,明绮所嫁之人,必是在朝中为官,但人品如何,是否可堪良配,想必也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吧…… 第五十二章 多出一人的三人游(3) “南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能瞒这么久,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没如土呢。”仁寿堂里的老太太半眯着眼,轻巧的转动手中佛珠,清清淡淡的看向站在下首的景狄。 景狄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尴尬,斟酌着回道,“娘可别这么说,我也不是有意瞒着,本就是官场里的事,准备等一切差不多了再和娘详细说道一番,不然,又显得儿子做事不够周全。” 景老夫人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哼着声不说话,斜睨着景狄,半生心血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纵使他再糊涂,景老夫人也只得认了,“既然如今我都知道结果了,那你还不把缘由交代清楚。” 景狄轻呼一声,知老太太如此说便是揭过他隐瞒不报的事,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 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景老夫人才微蹙着额间,难得的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秦家大爷竟与当今皇上有这么一层关系?” 景狄点点头,也感叹着回应,“我也道他运气好,竟能在今上当年还是皇子时就在钱银上多有助益,如今皇上登基,自是记着他这份情,又不好突然将他招入官场,宋家那边的意思是,恐是要提携秦家大爷的嫡子呢,这孩子今次也会下场科考。” 景老夫人默了半响,复又问道,“那为何秦家会将同意将秦秋雨给大姑爷做妾,按照往后的势头,她必然能嫁个好人家,给宋家助益不是更多?” 景狄应着叹了一声,“原本那姑娘是已经说好人家的,前几年京中变乱之时,那户人家以为宋家将倒,为防着自己受牵连,便退了婚,到后来宋家复势,太好的人家说不上,一般的秦家也看不上。而且,听说那姑娘似是自己一心要嫁给宋毅然,与妾也可。” 景老夫人听此一言,心中明镜似得通透了,被退婚的姑娘家不论什么缘由,再说人家总是困难了些,再加上秦家于皇上有恩,有意提拔一番也只有秦家自己知道,旁人也不知,好人家自是难说上。宋家就成了不二人选,但宋家行然被宝贝的跟什么似得,论人品才学,也只有自家大姑爷可配上,可到底也是一个嫡出小姐为妾,纵使是秦家二房的姑娘,也稍显委屈了些,不过说到底,秦家到底也是商贾出身。 景狄看老夫人静默不语,也不敢插话,只默默等着,没过片刻,老夫人却叹了一声,语意里含着几丝怜惜,“宋家一向如此,为了能帮宋行然铺路,何事都能做的出来,通过大姑爷拉上秦家,日后那行然小子说起亲事来也多了助力。但,到底南绮是你的亲闺女,成亲不足一年就进门如此贵妾,你让南丫头如何自处。” 也是想到这一层,景狄也多了些无奈,“眼看宋家兴盛在望,景宋两家早就连在一道,到时宋家若能更进一步,几个孩子在官场也会多些人脉助力,爹当年的同僚里,如今身居高位又能想着帮村咱家的少之又少,况且,儿子也听说了秦阁老对文世的欣赏有加,儿子总想,能多帮他揽一分势便多一分,也不至于将来与阁老说亲时,显得太过门户不相当。” 景老夫人也是无言,自小她就耳提面命,景家的兴旺早早便压在这个儿子身上,如今眼看景文世有大才,官运亨通又得贵人赏识,正是绝佳的机会,也苦了他整日费尽心思筹划,想到这一层,景老夫人也就默默吞下了原本要为南绮说的话,如此看来,秦家那小姑娘将来与大姑爷为平妻的日子也不远了。“你今晚去你媳妇那一趟,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用想也知道你定是与宋家商量好的瞒着她,要说宋家如今实际主事的还是在朝为官的三爷,哼,也是个心思周全冷静的人。” 神色略有尴尬,想起宋氏亲哥哥宋重来信时的满纸的不赞同之言,便多了几分对宋氏的愧疚,听着景老夫人的话,也点点头称是。 可惜,这份愧疚只止于到宋氏院子之前,当宋氏满脸不可置信外加惊恐外分的听自家老爷说完此事之后,震天吼的响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景府,当着景狄的面就直接抡起器具不管不顾的砸了一通,红着眼虎着脸,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吐沫星子喷的景狄满头满脸,“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女儿的婚事都能胡来!”“早知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南绮嫁过去。”“你当我不知道吗?不过就是为了秋姨娘那个小贱人的儿子,为了他的前程,你这个当爹的心被狗吃了吗!”一句一句,越说越难听,吵嚷的景狄脑门生疼。 得知宋氏知道此事的南绮,忙不迭的就赶到正院里,宋氏气不过,手指顶着她的太阳穴直戳,“你个没用的,你父亲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能让小贱人进门!春暖阁里的贱人怎么耀武扬威的你都忘了吗?忘了吗!”宋氏边说边哭,南绮在青州忍了这么些时日,也嘤嘤哭了出来。原本在宋氏院外看热闹的夏姨娘听到此言,冷笑一声,转身就领着韵绮回了春暖阁,对周围下人的眼光视而不见。 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晚上,宋氏也知道木已成舟,她也无能为力,但也不禁暗恨起娘家来,连带着几日见到宋毅然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抬起头,吊着一双眼睛,等着宋毅然哼气。宋毅然也自知对不住南绮,闷着头受着宋氏的气,也不辩解,却也不能让宋氏解气。不过,此次为着避嫌,宋毅然也不好住到本次春闱主考官之一的三叔家里,在景狄的安排下,便也搬到了后院,与景文青和景文桐一道住着温书,南绮则留在前院陪着生闷气的母亲。 日子一天一天过,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庶女,明绮还是很知趣的长时间呆在自己一方小天地里,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宋氏似是进入更年期,脾气暴躁的一点就着,逮谁骂谁,景狄也有意让着她,偶尔看不过去说两声被宋氏火力全开的顶回来,也只闷声去书房,明绮当然知道是因着南绮之事,她老爹心中有愧,所以,在这种时候,明绮满心期盼如果能有静心口服液,该是件多美满的事啊……可惜老天没有听到她内心虔诚的告白,反而破天荒的应了月绮的心意,给她送了一份绝世大礼包…… 第五十三章 待到金榜题名时 随着景府里几位爷下场的日子越发临近,女眷们也开始琢磨着去城外的秋鸣寺烧香祈福,好求求菩萨保佑一朝高中,金榜提名。古代后宅女眷出门自不是容易的事,除了偶尔走亲访友便很少有正式的名头能迈出府门一步。不过在去秋鸣寺一事上,景府上上下下所有女眷都出奇的意见统一,明绮早就听闻秋鸣寺香火鼎盛,百求百灵的盛名,这些日子在府里也着实闷得狠了,但此番想去的人实在是多了些,又恰好赶在科考前最是求佛还愿人多的时候,向来重视男女大防,规矩礼仪的景狄,也不知是否能同意。又好巧不巧的赶上景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有些微不适,精神不济也不便出门,眼瞧着出门无望,一早便闲不住的月绮整日里在明绮耳边嘟囔着,不停的抱怨闷在府里的无聊之极。 也不知是宋氏近日太过强大,还是景狄对科考之事太过看重,当宋氏身边的紫鹃来传话说明日一早去秋鸣寺上香的时候,明绮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感叹,女人的更年期还是有点作用的。 待第二日早晨,明绮早早起床梳妆洗漱,因着出门去的是佛寺,只简单在淡蓝团簇牡丹花纹的隔衫外面套了件半透小袄,发间斜插了根墨玉色的玉兰簪,原本挂在脖子里沉甸甸的金锁也被拿了下来,换了一条不甚鲜艳的细玉小环。明绮自认为这样的衣着打扮低调又不失礼,动起来也方便,今日好不容易出去放放风,明绮可不想因着衣物束缚了自己。 不过,当明绮看到她三个姐妹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宋氏眼神里一身而过的怒意,若是搁在昨日,宋氏恐怕今日就直接开骂了,不过,多年求神拜佛,去之前嗔怒总归不是件好事,是以,宋氏只皱着眉瞪了韵绮两眼,立马转身就进了轿子里。 韵绮似是无觉,淡淡的抚了抚鬓角呈现优美弧度的青丝,娉娉婷婷的也去了自己的轿子。相比较她来说,明绮几人已然能称得上穿着朴素了。 明绮无奈,不就是出门上个香,她这个清丽动人的妹子怎么弄得跟去相亲似得,手腕上那一串玲珑剔透,叮叮作响的耀眼镯子,直要闪瞎双眼,明绮忍不住的怀疑她是不是将夏姨娘的也都全部戴上了。 “装模作样。”月绮暗哼一声,对着韵绮的背影撇了撇嘴角,倒是一心真正想要去秋鸣寺的南绮,拉着不忿的妹妹也走了开去。 此番景府女眷去秋鸣寺上香的人倒是比较齐全,除了老太太之外,上至宋氏,南绮,月绮,下到夏姨娘,明绮,韵绮,纷纷都出动,当然,冬姨娘自是不在考虑之列。 要说这冬姨娘,明绮总是心底对她有一种好奇和不解,甚至是号称景府百晓生的翠花也打听不出异样。一个因为痛失长子的姨娘,从此心痛成疾,偶尔还会发疯失忆,少有的清醒时刻也常伴在菩萨面前,景府后院最偏僻的两间独立成院的屋子里,专门是冬姨娘生活起居的地方。当然,这一切都是听说,从没有人在府里议论这个可怜的姨娘,不知从哪传出冬姨娘疯的厉害时,还会见人就咬,更是让她的偏僻小院子成了禁地。 明绮刚听说此事时,不是没想过去一探究竟,毕竟好奇心人皆有之,不过,再三权衡,明绮还是决定先保着自己这条小命,好奇心害死猫,她还不想早早因为一位姨娘而被当做异类活活烧死,哪有人家几岁的小姑娘这么知事的。时间久了,不提也就忘了,明绮也渐渐淡了当初的好奇,久而久之,明绮都不曾发觉,她在景府这么些年,倒从未见过这冬姨娘一眼…… 刚开春的天气不免有些凉意,不过好在今日日头倒是难得的好,一缕一缕的阳光慢慢透过云层汇成一片铺了下来,穿过热闹的集市街道和城门口,沿着郊外主道晃晃悠悠,倒是能听见不少来来往往的人,嬉笑打骂的交谈声。前些日子连着阴了几天,正巧今儿阳光明媚,看来出行的人倒确实不少,想必秋鸣寺更是人声鼎沸了。直晃了近一个时辰,穿过一片小树林,没走几步路,就到了通往秋鸣寺主殿的山脚下,蜿蜒曲折的仿若盘龙般沉伏直插山顶处的阶梯上,熙熙攘攘的挤了不少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的官家女眷,看来今日来上香的人着实不少。 宋氏待众人一下轿,即刻就让张妈妈给除了已出嫁的南绮之外的三个小姐,每人各一顶带着纱帘的帽檐,月绮嫌麻烦不愿意戴,况且这么好的日光,如此沁人的美景,隔了层帘子怎么着都不舒服。月绮一嘟囔出声,就被宋氏瞪了一眼,“大庭广众,人多嘴杂,注意些自己的身份。”宋氏虽是看着月绮说的,但显然眼神直勾勾的冲着韵绮和夏姨娘二人。韵绮装作没听懂,矜持着一张脸,自然而然的将帽檐扣到了脑袋上。明绮从来都是有贼心无贼胆,忙不迭的也扣上了,月绮一看大势已去,只好也乖乖照做。 秋鸣寺名气响,香火旺,且最重要的是,位置也高。明绮迈着两条瘦弱小短腿,一开始还乐呵呵的欣赏沿途风景,连带着不时观察周围擦身而过的行人,但时间一长,体力优势明显没有的明绮,渐渐落后于身强体壮的月绮,只堪堪能跟上不知是真娇弱还是装娇弱的韵绮身后。身边跟着的翠花腰板结实,体力充沛,连忙在背后推着自家小姐往上走,还心情破位不错的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明绮听着有趣,细细闻来,似是江南那块的软语,不禁大奇,一向能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翠花居然也喜欢吴侬暖语的江南小调?翠花似是知道自家小姐眼神中流露出的惊讶,得意的抬抬下巴,哼唱的声音更响了些,“幽幽山谷清,淡淡细水鸣,雨落长衫殊不知,远处花香迎。渔家少女船头坐,醉了几家儿郎水中蕴。”朗朗上口的小调,清新动人的文辞,明绮情不自禁的也跟着轻声哼了起来,不知不觉也跟着众人爬到了山顶上。 第五十四章 待到金榜题名时(2) 山上果然人更多,熙熙攘攘的,手里拿着祈福还愿用的小篮子,到处穿梭。秋鸣寺的主殿,正对着通往山顶的阶梯,五米来高的建筑气势巍峨又不失佛家的超凡脱俗,最令明绮惊讶的是,四角蜿蜒突出的瓦檐居然是纯金色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金色不是皇家才能用的颜色吗,怎么这个佛寺居然也明目张胆的用。明绮不解,不过只稍稍在心中好奇了一会,又忙不迭的被翠花推挤着跟上穿进人群中的宋氏一行人身后。 主殿里面立着一尊明绮叫不出名字的佛,但明绮秉着信则有的念头,在宋氏等人依次跪拜求愿之后,也弯着身子跪在了蒲团上。软软的蒲团承载了明绮所有的重量,双手合十,眉眼轻闭,明绮脑海里一幕幕的浮现她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求什么呢?明绮一时竟愣住了,睁开眼向上看了一下,佛祖眼神悲悯,却又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在笑看众人在尘世里起起伏伏。明绮暗舒一口气,“佛祖在上,惟愿亲人健康安泰,景府众人平安顺遂。” 待几位女眷一一叩拜之后,宋氏似是早已提前约好寺里的悟参法师,向身边的张妈妈吩咐一番后,只带着紫鹃一人伺候,便跟着来引路的小沙弥转身就走出了主殿,往后院方向去了。剩下的众人在张妈妈的安排下,也各自去了寺里准备好的厢房里休息,下午稍晚些的时候,正是寺里的参道会,能听到悟参法师亲自讲经也可遇不可求,景府众人的日程里,早早便定了这一项。根据翠花的雷达扫射,夏姨娘此番带的包裹里,有一个是亲自贴身拿着的,身边的大丫鬟都碰不得,明绮深刻觉得,待悟参法师讲经之后的求愿礼上,夏姨娘必将左挡右劈的送上一份大大的供奉。 许是寺庙里特有的檀香味道,温暖宜人又深远悠长,细细闻着,一股接着一股的往鼻尖里窜,翠花倒是颇为喜欢这种味道,鼓着一张脸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景府女眷暂歇的厢房只有两间在偏殿后面,原本今日人就多,碰上讲经会,前来的达官贵人更是不在少数。是以,众人倒没有对两间除了桌椅可用,其余一概空荡荡的小厢房表达任何不满。 “你觉着闷吗?不若我们出去逛逛吧。”凑到明绮耳根旁,月绮用力的眨着眼睛,耸耸眉毛,兴致颇浓的说道。 这个妹妹果然闲不住,明绮暗笑,但经历过刚才漫长的爬山过程,深觉自己两条小腿还在不自觉颤抖,胸腔处微微刺痛的人,咬牙拒绝了月绮的盛情邀约,对着她摇摇头。 “没用,”月绮小声嘟囔,撇了撇嘴角,但韵绮和夏姨娘一间厢房,南绮片刻前便出去帮着宋毅然求愿,除了明绮这个顶没用的一把弱骨头,她也没人找。想了半响,继续诱惑道,“我听说后山那边一入春,满山遍野的都开满了各色花花草草,有些轻易在别处都见不到,你真没兴趣?”明绮心里默背马克思主义哲学,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万恶享乐主义之风一定要坚决杜绝,否则,明日她的这双腿也不要指着下地走路了。 “而且去后山途中还会经过一大片杏花林,现在正是鼓着花骨朵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将开未开的杏花嘛,也不想去看看?”顿了一顿,月绮不怀好意的笑笑,“若是你不去,下回出门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明绮苦着一张脸看向满脸写着快跟我去,快跟我去的月绮,明明是她自己怕宋氏责备她一人出去,偏还要拉着个垫背的,但……不是自己太没用,而是敌人太狡猾,连宫心计都用上了,平日里怎么没见她这个妹妹这么会识人心。“好吧,我去……” 月绮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亲亲热热的拉上明绮,忙不迭的就小跑着出了厢房,后头跟着两人的贴身丫鬟翠花和香草。挤过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月绮仿若在水中畅游的小鱼,左钻右转的拉着明绮越过重重人群,没过一会就到了那片杏花林。 “没诓你吧,真的很美……”月绮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林子,里面的杏花将开未开,可爱的鼓着一个个小骨朵,似羞涩的小姑娘正等待着最美好的年华来临。 明绮呆呆的望着眼前美景,空气里都似乎漂浮着淡淡的清香,一双明亮的眼睛眯成月牙儿状,“真美……”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张开双臂,嬉闹着冲进林子里,耳畔浮起的发丝随风轻舞,带着少女特有的体香。银铃般畅快的笑意交相辉映,偶尔能在花间空隙处,捕捉到转动不停的流苏裙摆。此地偏于后山,离主殿也有段距离,杏花林子大,疯闹的两人来来回回也没见到几个人,绕着枝桠打转,直到好一会才筋疲力尽的靠在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树干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因着月绮的身手矫捷,翠花二人早已不知踪影,此时这周围竟只剩下了月绮明绮二人。 “诶,若我们能一直这样多好……”月绮闹的累了,歪着脑袋看向远处。 明绮笑笑,前些日子心里集聚的不郁散了不少,“这有何难,回府里换你来追我,我虽脚力不如你,但弯弯绕绕这么多,你可不一定能追上。” 一向性子直接的月绮,难得的话语里带了几丝惆怅,“我不是说这个,眼看着大姐嫁了人,我们的亲事也快了。” 明绮倒是没料到月绮突然会提起此事,眯着眼想了想,轻嗯了一声。 “娘说,爹是一定会将我高嫁的,日后绫罗绸缎,丫鬟伺候自是享不尽,可……我只希望,他也能像今日这般陪我到林子里疯一回。”月绮渐渐的,话语里含着一丝哭意。 明绮自然知道,定是眼瞧着南绮婚姻不顺,宋氏又日日在耳边念着,让这个一向随着性子做事的小姑娘害怕了,南绮嫁到母亲的娘家都是这样的待遇,月绮难免会担心……“我们是景家的姑娘,你想想看,你上有得力的父兄罩着,下有这么多姐妹,太太又一向心肝宝贝的护着你,只消注意些,将来哪个敢欺负了你,况且……”明绮一顿,“妹妹你的拳头真抡起来,怕是未来妹夫都吃不住几下呢……” “你竟敢取笑我!”月绮听完,一改片刻前的犹豫,挥着她标志性的拳头,撒娇的瞪大眼睛,锤了明绮几下,直轰的明绮右臂生疼,好吧,看在你难得忧郁的份上,我就,算了…… 第五十五章 劫财,没有,劫色,我还小…… 下午时分,明绮和景府众人一道去了正殿,一排一排摆放整齐的蒲团上满满当当的坐满了面色诚挚的信徒,悟参法师的讲经倒是通俗易懂,往往晦涩难言的经文,在法师缓缓道来的语调里变得更贴近每个人的内心。这便是古代的信仰吗?明绮不禁暗自疑问,身边的每个人神色诚挚,轻声的念念有词,不时微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怀揣着对未知的希望,一日日的生活。其实有信仰也未尝不好,看看满屋子里大多数都是衣着鲜亮的官家人,最起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约束,而且往往精神上的束缚才最具有力量。 秋鸣寺的讲经会并不时常有,这次被景府众人恰巧碰上,大家听到结束才算完,因着想要捐香油钱的人络绎不绝,景家除了几个小厮跟着,大多数都是女眷,也就没有急着凑到人前,虽然夏姨娘蠢蠢欲动的想把手里的包袱一股脑的丢进去,但奈何跟来的小厮都只听宋氏的,此时宋氏不在,张妈妈一力拦着不让她过去。明绮听闻宋氏每次来秋鸣寺,都要在后院的禅房里足足呆上两个时辰,念经祈福,但此次时间似乎长了些,眼瞧着人群陆陆续续的下山,宋氏却依旧没有出现。张妈妈不禁有点着急,虽知道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景府这么多女眷在外面,若是天色晚了再回去,路也不好走。 “张妈妈,你还是去后院看看娘是否回来了,再这样等下去,天色便要晚了……”南绮温言向宋氏的贴身嬷嬷张妈妈吩咐道,转而看向剩下的人,“我看我们先去厢房登上片刻,这里是下山口,人多拥挤,站在这儿也不方便,等娘回来汇合后,我们就立刻下山回去。” 明绮月绮两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今儿本就玩的累了,听话的点点头,但夏姨娘的眼神却躲躲闪闪的,踌躇着了半会,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大姑娘先带着众人去厢房吧,我还想去给老爷少爷捐点福气。” 南绮眉间一皱,“姨娘,这会下山的人多,大家走散了也不好,我看,你还是等娘亲回来再去。” “大姑娘,我就是想去后面的祈福树那儿给老爷和几个哥儿系上几根福带,难道我身为景家的人,也不能为着景家老小做点事吗?莫不是大姑娘看不起我的姨娘身份?”夏姨娘说着便轻声哽咽起来,凄凄哀哀。南绮自是知道她心意,上午她便去了祈福树那给宋毅然系了根福带,听说十分灵验,虽知道夏姨娘是一心想帮着自个儿子祈福,但可怜她手里到现在还紧紧抱着包裹,一个姨娘下次要出来也是不易,南绮思忖了半响,“姨娘,人多嘴杂,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去了,回头若是出了点事,我也担待不起。” “大姐,你怕是不想让府里的哥儿们高中吧。”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韵绮突然开口,冷哼了一声,“我知道大姐夫才学超群,学识渊博,高中是必然的,但大姐你如此拦着我姨娘为哥儿们祈福,这个心思可不大好。”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大姐姐。”月绮听不下去了,怒气上涌的等着韵绮,她不是明摆着说她大姐一心只有夫家,指着鼻子骂她阻碍娘家运势了嘛。 “我是对事不对人,月绮,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韵绮根本不在乎月绮那咋咋呼呼的小段数,毫不在意的说道。偏偏月绮从小就最讨厌她这幅云淡风轻又装模作样的姿态,撸起袖子捏紧拳头就要骂回来。 明绮眼见不好,这个地方稍有闪失,来来往往的人可不是瞎子,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月绮,她怎么好了安平侯府的事,又忘了伤疤的疼,连忙侧身挡到月绮身前,“韵绮,大姐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一众女眷,大姐也只是不放心姨娘的安全。” “这有何难,让景全跟着我们一道去,反正就在后山入口那,来来回回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能出什么事。”韵绮看向夏姨娘,接着说道,“我陪姨娘一道去,出了事,我自个担着总行了吧。” 南绮叹了口气,也知道宋氏不在,她根本就按不住这对母女,况且她们一行人站在路当口不走,已经有人在好奇的打量了,“这样吧,我和明绮月绮也去厢房,你们半柱香的功夫一定要回来,若是娘回来见到你们不在,你们也知道娘的脾气。”南绮还是心软了一下,想着夏姨娘为着她儿子也不容易,况光是站在这争论也不成体统,便嘱咐道。 夏姨娘一听,立马答应了一声,喜滋滋的拉着韵绮转身往后山方向去,府里的小厮景全连忙跟了上去。南绮轻叹一下,看向明绮月绮二人,“我们也去厢房吧,站在这人来来往往,也不是事儿。” 明绮等几人回到厢房小歇了半响,连喝了几本热茶才稍稍觉得舒服些,一动不动的坐在那蒲团上一个多时辰,真真是腿都麻了。翠花十分贴心的帮着自家小姐揉着小腿,酸胀的厉害的地方,手劲更是用的大了些,直舒服的明绮恨不能哼出声来。 几人一歇便是歇了一炷香的功夫,不但没见到宋氏回来,连带着夏姨娘二人也没了踪影。这下可急坏了南绮…… “大姐,你们呆在这,我去找找娘看看。”月绮看着大姐急的在原地打转,手里的帕子都快扭成花了,自告奋勇的说道。 “你别添乱了,若是你再跑没了踪影,我怎么向娘交代。”南绮急急说道,正准备接着说话,身后的宋氏一脸疲惫之色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张妈妈,“你要向我交代什么?” “娘,”南绮看到宋氏进来,喜不自禁的叫了一声,“你可算回来了。” 宋氏疲惫的接过张妈妈倒好的茶水,抿了一口,“今日念的有些晚了,好在天黑之前还来得及,我们这便回去吧。”宋氏正准备起身,却看到自个大女儿一脸的为难之色,“南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月绮一向心直口快,连忙说道,“夏姨娘和韵绮二人去了后山祈福树那,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宋氏神色一变,“去了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了。”南绮答道。 宋氏慢慢绷紧了一张脸,满打满算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居然去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真是没规矩,想了半响,吩咐张妈妈,“你带着香草和紫鹃过去,让她们立刻回来,若是拖拖拉拉误了时间,回去老爷怪罪下来,便让她们自个担着。” 张妈妈等三人立马就转身出了厢房,步履匆匆的就找了过去。却没过一会,三人却又突然折返回来,还扶着已然哭花了张脸,快要哭晕过去的夏姨娘,神色慌张…… 第五十六章 劫财,没有,劫色,我还小…… “这是怎么回事!”宋氏一个健步冲上前,拉过夏姨娘便问道,她今儿眼皮一直乱跳,念经时心里都不能平静,几次都出了差错才误了点时辰,此时眼见夏姨娘这般模样,更是心里慌张。 “太太啊……”夏姨娘扑倒在宋氏腿边,双手死死的拽着宋氏的衣袖,“您快去救救韵绮吧,韵绮,韵绮被贼人劫走了。” 宋氏大惊,声音都在微颤,“什么叫劫走!你们不是去后山口了吗?哪里来的贼人!你若是乱嚼舌根,回去可没好果子吃。” 夏姨娘一双保养的依旧莹白的双手,伏在地上时沾了许多灰渍,不管不顾的扯着嗓子,“太太,我没胡言,您快去救救韵绮啊,突然冲出来几个贼人把韵绮带走了啊!” 夏姨娘的话明显带着古怪,韵绮一个闺阁中的小姐,怎么会突然被贼人惦记上,况今日来上香还愿的人这么多,即使这个时辰已然走了不少,但比景家富贵的还是大有人在,怎么会盯上韵绮一个小小的庶女。 宋氏恐怕也是觉得事情有蹊跷,连忙问道,“景全呢,景全不是跟着你们一起的吗?他人呢?” 弯着腰立于一旁的张妈妈也知道怕是大事不妙,连忙凑到宋氏耳边嘀咕,“景全没了……” 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什么叫没了!?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在秋鸣寺还能有人公然行凶? 张妈妈连忙抖着声音小声耳语,“我们半路就遇到夏姨娘了,但她说景全为着救韵绮小姐被那伙人砍了几刀,连人都被掳走了……” 此番,宋氏是知道真正大事不好了……不可抑制的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沉默不语的抚着额头。 其余一干人也不敢出声,静默的站在原地等宋氏发话,夏姨娘着急自个女儿的安危,眼见宋氏只沉默的无动于衷,哭吼的更撕心裂肺,稀稀落落来往的几个妇人似是颇为好奇的往这边看了几眼。 “太太,这件事还得早决断。”张妈妈悄声提醒,景府小姐被掳走,若是不立刻处理,风言风语传出去,毁的可不只是韵绮一个人的名声。 “张妈妈,你带着紫娟翠花等人在山上再好好找找,香草,你跟我回府,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件事首先得禀告老爷知晓。”宋氏沉着声吩咐道。 众人连忙点点头,立刻安排着下山,剩下的几人继续去了后山那边搜寻…… 砰!暴怒中的景狄抄起一个茶杯就朝着香草扔了过去……躲避不及的香草额头瞬时血如流柱。痛着呻吟伏在地上连连求饶。 “爹,你做什么打我的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月绮为自个丫头不服,香草只是去找了夏姨娘回来,有什么过错,一个激动跳了出来。 此刻的景狄正满肚子的火没处去,顺手抄起另一个杯子,就想往一脸倔强的月绮身上砸过去,还是宋氏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景狄的手腕,“老爷,此事可跟月丫头没关系啊,您别牵连月丫头啊……” 景狄气不过,重重一拍桌子,“还不是你管教不严!府里跟去了这么多丫鬟婆子,你居然还让韵绮丫头被掳了,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得!” 宋氏此刻很想说一句,韵绮可从来没在她身边养过一天,出了事自己倒成她母亲了,这是什么道理。不过,此刻怒意中烧的景狄还是宋氏不敢惹得,缩了缩脑袋,踌躇着,“老爷,要不要报官?” 原本盛怒的景狄,差点脱口而出当然报官,这四个字,却在关口,忽的沉默了,渐渐紧绷着一张方阔脸,熄了话头,似是陷入古怪的沉默之中。 站在堂下角落边的明绮,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跪在那儿的香草满脸刺目的血迹,一片一片的晕染在青灰色的石板上,颤抖不止的身子紧紧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难道,景狄要为了所谓的名声官声,舍弃一个女儿?…… 宋氏瞧着景狄不说话,也不知道要不要让下人去衙门报官,糊着满脸色泪,愣在一旁,早就哭晕过去的夏姨娘被身边的丫鬟扶着回了自个屋子,眼下堂中几人却都诡异的陷入一阵寂静。 景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狠狠的握住,用力的连青筋都一根根爆了起来,身子微微轻颤,脑门一阵阵的发紧,眼神中露出的确是,实实在在的,犹豫。 连一向性子跳脱的月绮此时都屏息不语,静默的时间久了,偷偷抬头瞄向她父亲,一会又偷望宋氏,却看到宋氏神色中一闪而逝的窃喜。正暗自诧异的月绮发现在她身旁的明绮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母亲的奇怪,放在身侧的手不露声色的勾了勾明绮的衣角。 明绮轻轻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原本是想告诉月绮此时不要多说话,但恐怕月绮理解偏了。心中涌起一股伤感,韵绮莫名其妙的失踪,如果景狄不报官,以后景家可就没了韵绮这个女儿,定会编出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理由圆过去,最怕的就是哪一天被毁了名节的景家小姐突然出现,对于一向标榜文人清誉的景狄来说,才是最不能让它发生的事。可,明绮最怕就是景狄真的,不报官。虽然她对这个便宜老爹并没多大期望,能指着他为自己筹划,但为了一个虚无漂聊的名声,却要牺牲一个女儿的未来,明绮都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处于当前,又该是什么场景……不过,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立刻去报官……”就在景狄犹豫着要说出不许报官的话语关口,门外被丫鬟搀扶着进来的景家老夫人神色仄仄的走了进来,声音却轻,语调里却满满都是,不容置疑。 “娘,您怎么起身了,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景狄看到老夫人进来,也是没想到,连忙过去两手扶着老夫人到就近的红木套布的椅子上坐下。 景老夫人这些日子确实身子不适,如不是听闻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来,走的步子急了,嗓子里都灌了冷气一般发疼,轻轻喘了一会,“一时半会也没事儿……”看到景狄关切担忧的神情,挥挥手表示没有大碍,接着说道,“你立刻让身边得力的小厮去衙门报官,就说我们家也被劫了一个小姐。” “也?”景狄敏锐的抓住关键词,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谁家也同样失踪了姑娘吗?” 景老夫人点点头,抬头顺了半会胸口灌进的冷风,缓缓说道,“安平侯家的世子,也被贼人掳了……” 第五十七章 劫财,没有,劫色,我还小…… “什么!”景狄大吃一惊,急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和韵绮一道的吗?” “你媳妇到府门之前,安平侯家就已然快马去报了官,不消半刻功夫京中都传遍了,如今府衙里能用的上的守卫全部都派出去找了,且,国舅家那边也派了人。” 景老夫人如此一说,景狄就知道,景家的姑娘若是被同一群人不论什么原因也掳了去,是怎样也瞒不住了,与其到时被人揭穿来的尴尬,不如早早做好准备,况且现在是不让别人知道,也得让别人知道了。“儿子明白,立马安排人去。” 景老夫人点点头,又追了一句,“你亲自带着人去,如果有需要,你带着府里的小厮也一并去找。” 景狄眼神一闪,点点头,心中自有计较,连忙招呼着管家将府里的小厮都集合起来。 “媳妇,你就陪我这个老婆子去仁寿堂呆着吧,这会我身子不适,你扶着我过去……”景老夫人撑着椅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向另一边愣在原地的宋氏招招手,说道。 宋氏顺从的走了过去,低下头应了声“是,”掩住满脸的失望之色。“南丫头,你去一趟后院,将此事告诉桐哥儿,让他去夏姨娘院子照顾着。”南绮心中内疚此事也有她的疏忽,连忙答应着。 明绮月绮二人眼见一会功夫,堂中的人走的一个不剩,两个小姑娘不由的大眼瞪小眼,“这,我们现下要如何?韵绮还能找回来吗?” 明绮摇摇头,她又不是神算子,怎么会知道,叹了一声,拉过月绮略显冰凉的小手,肉呼呼的柔软,常年养尊处优,“我们,便在府里,等着吧,想来以安平侯府的势力,不用过多久便会有消息的”…… 安平侯府的世子和景家小姐一起被贼人绑走的消息,顿时让京城炸开了锅,各家当官的老爷们不好议论,但私下里交际来往的妇人们就充当了情报传递站,走到哪儿都在窃窃私语这件事,从传出出事的消息,到第二天,各家都伸长着脖子等着消息,对此事关注的热情空前高涨,甚至有人私底下偷偷猜测,即使景家小姐全首全尾的找回来了,一个未出阁黄花闺女被人掳了这么一夜,日后的名声,也难了。不过,议论景家小姐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达官贵人们,关心的还是安平侯家的这个嫡子,原因无他,谁让人家正好发达了呢,傍上了红得发紫的皇帝宠臣,让原本有这个心思没这个胆子的人家,好一顿幸灾乐祸。 景狄从昨晚起出府,就再也没踏过家门一步,领着府里十几个小厮出去后,也没消息消息传回来。宋氏心里慌张景狄的安危,但再看身旁的老太太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也只好把满嘴的话吞了下去。 皇帝知道此事后,一番震怒,丫的居然在我奉为国寺的秋鸣寺内,都胆敢有人光天白日的绑人,若是哪天我带着一家老小去祈个福,也被劫了那还了得!于是乎,借着安慰国舅的名义,皇帝十分慷慨大方的龙袖一挥,秦国舅你就放心的去找你小舅子去吧,朕能理解爱卿焦急的心情,另外多拨了一百御林军帮忙。 皇帝发怒,底下人都是看盘端菜的主儿,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番,精神抖擞,恨不能将京城里翻过来一般,整日里都能在大街上看见一脸正义威武,手持利群的“军哥哥”队列,来来往往。 此刻景府里因着抽出了些人,显得空了不少,一整日的没有消息,也让下人们心有慌张,尤其是伺候在春暖阁的,更是连着脚步都恨不能飘起来,唯恐发出一点响动引上夏姨娘的怒火,谁不知,夏姨娘是把韵绮小姐当心肝宝贝一般的宠着,此时不定多难过呢。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你所想不到的事。屋子里的夏姨娘半靠床帏,手中颤颤的捧着一碗药,待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一走,连配合着哼的两声也没了,神色间也不见多心慌焦急。 景文桐瞧着夏姨娘神色不对,他自是不知其中弯弯绕绕,连忙坐下来宽慰,“姨娘,你放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如今爹亲自带着人去找了,定能将妹妹寻回来的。”景文桐一向来性子内省害羞,平日里都是不敢多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对着自个的亲生母亲,才稍微好些,放着旁人,脸色早就红通通一片了。 夏姨娘叹了口气,也不言语,只从被褥里伸出手,温柔的覆盖在自己儿子指节分明的手背上,轻轻的反复呢喃,“韵绮她,不会有事的。”似是说给景文桐听,但也似是在一遍遍的说给自己听。 景文桐当然知道姨娘现在心中的焦急万分,但平日里学的圣人云也派不上用场,只得干巴巴的将眼前的状况捡着好的说给夏姨娘,寄希望着她能放宽心,“如今爹将府里得用的十几个小厮都带出去找了,秦国舅府那边动静也大,连着派了不少人出去,原本私臣的事事不能动用士兵的,但皇上发了话,还特意多拨了百余御林军,定要将人找到。” 夏姨娘原本弱弱的半靠着,满目宠爱的凝视身前的儿子说话,听到后半句,却陡然一惊,手中捧着的碗顺势直接翻到了床上,洒了一大片药汁。 “呀!”景文桐覆在被褥上的手被烫了一下,猛然一喝躲了一下,却依然闪避不及,手上被溅了好些药汁。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着急的走上前,那干净的帕子给景文桐擦了擦,打翻的药碗也收拾了一番。 夏姨娘手上也被溅到许多,却浑然未决,只急急问道,“如今连皇上也知道此事了?” 景文桐以为夏姨娘心中焦急不安,连忙安慰,“姨娘放心,如今皇上着意彻查,不管是哪个贼子,都定能抓出来。” 夏姨娘出神的嘟囔一句,但景文桐并没有听清,只自己拿过帕子细心的给夏姨娘揩了揩手。 “儿啊,”夏姨娘突然冒出一句,景文桐应了一声,却发现姨娘又突然没了下文,只是不解。夏姨娘纠结半响,还是没说出原本要吞口而出的话,只没头没脑的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景文桐侧过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答道,“申时快过了。” “这么快又一天没了啊,也不知韵绮怎么样了。” 景文桐知道姨娘自小疼爱这个妹妹,凡事必尽心依着她,如今妹妹被掳,心中自是万分难过,也静静的坐在床边陪着姨娘不说话。 ************************************************************** 热情鼓掌欢迎“军哥哥”友情出镜……像我这么喜欢军人的,不若下本书写军旅文?……o(?□?)o 第五十八章 似魔似妖似道(1) 到了稍晚些时候,景狄还是没有回府,一众主子们也没了往日在正院齐聚用饭的兴致,便各自在自个院子里自行解决晚饭问题。饭后,明绮靠在墨茶按照她的吩咐特意制出的小躺椅上,前前后后摇晃,眼神直直的对着窗子外面,心思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想来,她一定不是唯一一个疑惑不解的人,很明显,韵绮一个景家的庶出小姐,怎么会和安平侯府的世子一道失踪,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绕几个弯也不会有联系。况且,如今连圣上都惊动了,国舅亲自带着人去找,京城地界儿说大也大,但说小,能藏下人的地方真没有几处。所以,若是一般的贼人,根本不可能有此势力在天子脚下还能藏着人,答案很明显就呼之欲出了,定与最近京城中的另一件大事有关。 新帝突然入京登基为帝,前面的皇子不是死就是废,至今也只有二皇子在那小范围的蹦?。原本京城里跟着储君押宝的一众达官贵族全都傻了眼,得儿,感情人家给你的选项里根本就没有正确选项。五皇子突然杀出,连带着一众新贵武将也大受追捧,其中以皇帝的小舅子为首的一众新贵们力压京城里的老牌世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好不自在,除了偶尔有清流文官上点眼药,世家大族暗骂几声暴发户,反对党弄出点不大不小的幺蛾子之外,日子过得也还算是舒心,在一抓一把都是官的天子脚下,以国舅为首的新贵,还是很有地位的。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国舅家自然也有一本,而且渐渐在皇后日益浓厚的关切目光和注视下,变成京城妇孺皆知的一本无字天书。秦国舅虽在外骁勇善战,但他也有自己的痛,很简单,他至今无嫡出长子,甚至连庶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传闻国舅夫人与国舅夫妻情深,是自小就在一道长大的情分,秦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没有显赫的家世支持,娘家也没了人,如果还是偏于潮州一带,靠着与国舅间的夫妻感情,还能撑上一二,但奈何自家男人一朝发达,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置于别人的眼皮底下,至今国舅府无嫡子,是所有人的心病,按照如今秦国舅的声势和手掌重兵的前景,封侯世袭是必然的事,但没有嫡子继承,那又算怎么回事。 是以,新贵旧臣连接的绝妙点就悄然出现了,京城中琢磨着把自家女儿嫁过去的家族不在少数,怎么说,嫁过去也是做平妻,虽然有前头夫人在那杵着,但好得只要一生下儿子,立马就能实实在在的承袭国舅府偌大家业的,且尚不论新帝英武健硕,改朝换代短时期是不可能了,国舅府的宠幸还是很有一段时日的。 不过,这种档口,讲究清誉礼教又是大族的世家,谁也不愿意冒这个头,被人指着脊梁骂是卖女求荣,但普通的家族,皇后也瞧不上讨回来给自个兄弟生嫡长子。兜兜转转,挑挑拣拣,最后有两家姑娘被摆上了台面,一是兵部侍郎的嫡出二女,另一就是安平侯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这两户人家虽说不怎么显贵,但国舅府也是有自家夫人做主的,综合各方面条件,皇后都是比较满意的。 没过几日,皇宫里就传出了风声,皇上有意给安平侯家的小姐和国舅赐婚,顿时,已经沉寂颇久的安平侯府一夜之间成了香馍馍,雪花一般的请柬飞向了侯爷夫人手上。当时的景狄还在家中挥手跺脚的足足悔了小半个时辰,又独个在书房里关了两个多时辰才算消化完他与安平侯府失之交臂的联姻机会,连着宋氏月绮等人,也被景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眼睛的挑着错。 摇晃的昏昏欲睡的明绮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许是半梦半醒,思绪活泛了。就算此次的事是针对安平侯府与秦国舅之间的联姻而来,韵绮牵扯进去也必然是个变数,甚至,明绮异想天开的觉得,按照韵绮精明算计的脑子,这种变数很有可能还不是被动的…… “小姐,小姐,”翠花熟悉的大嗓门一路从院子外面,吼到了院子里面,惊起一地灰尘。让明绮直接与即将牵手会面,友好慰问的周公,说了声拜拜。 翠花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哼哧哼哧的大喘气,断断续续的朝瞪着她的明绮说道,“小,姐,那个,三小姐,找,回来了。” 明绮一听,陡然从藤椅上蹦了起来,一双溜圆明亮的双眸,亮晶晶的瞪着,“韵绮找回来了?” 翠花顺了好一会气,才稍稍平复下来,点点头,“是老爷抱着回来的,听说是受了些惊吓,已经被送回院子了。” “走,去看看。”明绮也没有多说,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衣角,边大步朝着韵绮的小院子走了过去。 韵绮的小院子离明绮住的地方不远,原本韵绮也是与夏姨娘一道住在春暖阁里的,而后一日日大了,老夫人亲自发话,让景家的几个小姐都单独辟屋,但各自的院子却是挨在一道的。 明绮到的时候,宋氏领着月绮南绮也才堪堪赶到,景家的两个少爷因住在后院远了些,明绮来了之后,他们也一道赶了过来。夏姨娘跪坐在韵绮的床边呼天抢地的哭的好不伤心,景老夫人面目严肃的坐在外屋堂上,连站在里屋的景狄,脸色也不大好。倒是韵绮,除了面色有点苍白,似是疲累所制之外,其他地方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明绮正奇怪府里怎么也不去请个大夫回来,这边宋氏就吩咐着下人去请人了,却被景狄淡淡的打断了,“不用请大夫了,前面找着的时候,宫里的御医已经给韵绮和世子瞧过了,没什么大碍。” 景狄这句话说得可就含义有点多了,明绮细细琢磨着,首先,失踪的两个人都找回来了,而且两个人都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这就说明绑人的贼子,志不在撕票,第二,宫里的御医可从不给一般人看病,大部分可能是拖了安平侯府的福气。果不其然,景狄步履沉重的走到外屋老夫人面前,语气严肃之极。“娘,眼下,是不是要在流言起来之前,先把事情给按住?” 宋氏等人原本就站在老夫人旁边,不明白景狄怎么突然之间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都奇怪的看向景老太太。 第五十九章 似魔似妖似道(2) 景老夫人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严肃古板的样子,脸上的细纹似乎因着这场病多了不少,“怎么按?如今都成这样了,根本没法子按住。” 屋里的韵绮一听,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彻底灰败了起来,哭着要从床上爬下来,奈何身上又没有气力,半拖半拽依靠在被褥上,看这架势是要爬到外屋来,吓得夏姨娘连忙摁住,哭的更加伤心。韵绮娇娇弱弱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梨花带雨的哭喊着,“爹,祖母,韵绮求您们帮帮我,帮帮我……” 老夫人脸色难看之极,景狄心里也不好受,夏姨娘虽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但她能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更加凄惨万分的搂着自个女儿哭了起来,还一边哀嚎自己自个女儿的不幸,连带着景文桐,也被她哭上了也一番可惜没有寄生在太太肚子里,只生在了她这么个姨娘的身上云云。 老夫人被满屋子的凄风苦雨弄得烦不胜烦,猛地抬起手边的青瓷盏,轰然一跺。“有完没完!” 景家终极oss一发威,不论是夏姨娘还是韵绮,都不自觉的熄了声,只可怜万分的小声抽泣。 “娘,有没有可能,就此成了这桩美事呢?”景狄思忖了半响,似也是不忍心他宠爱的姨娘和女儿哭成这般模样,如今人都找回来了,说什么再不认的话也晚了。 景老夫人眉毛一斜,眼睛瞟向景狄,“你说有没有可能!” 景狄被老夫人喷了一脸的吐沫,尴尬万分的摸摸鼻尖,哑住声音半响,复又似乎不甘心,继续说道,“当时那么多人瞧见,虽然都是军营了的,但日子久了,终归是会传出去的,向来安平侯府也不是这么不顾情义的人,只消我们去游说一番,可能事情也会有转机。” 老夫人显然是不吃景狄这一套,语调依旧冲人,“自古都是男方家求亲的,难道,我们景家这次要舔着脸去当开古第一人嘛!你不要名声,我们景家多少年的官声可不能毁了!” 景狄彻底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景老夫人自是知道自个儿子眼瞧着安平侯府牵上国舅那头的日子不远了,也想着分杯羹,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眼红着他家世子婚事的人多了去了,当初是不得势,那可与今日同日而语。 “祖母,祖母,韵绮求您帮帮我,若是我没了清誉,日后还要给府里蒙羞,您不若直接给我一把剪子,了断算了……”韵绮再也不管不顾,从床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的求到老夫人脚边,苦苦的拉着老夫人的裤腿,拼命的哀求,夏姨娘也只能跟在后面掉眼泪。 “给你把剪子了断,明日景府的名声就更加没了。”老夫人语气淡淡,看了一眼跪求在她脚边的韵绮,继续说道,“快把她扶起来,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韵绮披散着发丝,被夏姨娘和陈嬷嬷扶着回了相通的里屋,依旧坐在床上哀泣。 景老夫人默了半响,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明绮觉得事情基本上已经有了个大概了,但她也猜不到,最后这件事该怎么解决。过了好半会,老夫人才幽幽的向着景狄说道,“你明日让你媳妇给安平侯爷的夫人递张帖子过去,找个机灵点的人送,就说我新得了淮南边的新茶,邀请她过府一叙。” 景狄一听,眼神一亮,颇有几分兴喜,“娘,您这是……” 老夫人冷哼一声,几分不屑几分傲气全在里面了,“如今都这般局面了,我要这张老脸还有何用,自是得想法子圆了这事,若是这门亲事成不了,你就送你那闺女直接去京郊外的庵子里终老吧。” 到了此时,宋氏就是再笨,也听出这里面的道道了,大呼一声,连忙吼了起来,“老爷,您这是要给韵绮说亲安平侯府吗?”宋氏满目的不可置信和愤怒,原本她进屋看到韵绮和夏姨娘这般模样还颇觉得解气,怎么突然峰回路转,一个她看着就厌烦的庶女,骤然要嫁高门了! “什么说亲!”景狄断然一声喝止,“事情还没说定,传了出去凭白坏了府里姑娘的名声,你只需递帖子就行。” 宋氏一听,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嘛!急火攻心的当头,也管不上屋子里还有一众儿女和下人,大吵大嚷,“老爷,世子不是要说亲给月绮的嘛!您怎么能给了那个庶女的丫头呀,说什么我也不能叫月绮的亲事被抢了。” 景狄被吵的烦不胜烦,脑门发胀,不自觉的说话也带了怒气,“若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做的好事,凭白的一门好亲事能这样就没了?眼瞧着安平侯府富贵在望,若不是出了今日的事,你以为侯府的人还愿意和我们??拢俊?p>  宋氏正是知道安平侯府富贵发达就在眼前,才不甘心那个小贱人的女儿能嫁进去享受荣华富贵。支吾了两句,正准备吵嚷,景老夫人一声断喝生生打断了宋氏的言语,“够了!嫌还不够丢人吗!” 顿了两句,景老夫人直直的看着宋氏,语待怒意,“媳妇,这件事归根到底还不是你管教不力!若不是你放她们母女二人独自去后山,能正巧被贼人绑了弄成这副模样。如你今日再多言一句,想你进门这许多年,于我多有顶撞,于家事上也颇有疏漏,我便是让我这儿子给你一封休书,你便也得收着!” 宋氏被骂傻了,月绮被震呆了,南绮愧疚的更厉害了,不一会,脸色青白交加,忿忿不知说什么的宋氏,只得在老太太直勾勾的带着怒意的眼神中,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同意去递帖子,神色颇为难看。噙着泪意的南绮也只得走过去紧挨着母亲,伸手扶着宋氏。倒是跟着赶过来的宋毅然颇显尴尬,只诺诺不知说什么的沉默着,站在最门边上。 “爹,祖母,究竟韵绮发生了何事,不能与安平侯府结亲,就得被送去庵子里?”一直站在一旁的景文青疑惑的问道。 景狄脸色诡异的一僵,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厚着脸面说道,“韵绮和世子都是在秋鸣寺后山的一个枯井里发现的,因着那地方常年没人去,又颇深,夜里无光的时候更是看不清,到了今日傍晚的时候才被搜寻的侍卫给发现了。” 明绮心想,没什么问题啊,难道是发现的时候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两人*相对?拜托,古代哪有这么先进开放。 第六十章 似魔似妖似道(3) 景狄顿了顿,继续说道,“侍卫下井的时候,世子身上有两处刀伤,血流的厉害,你妹妹撕了身上的衣裳帮着他包扎一番,且还脱了件外衣盖在了世子身上。” 景狄一番话说完,也是老脸一红,对于他们这种从小礼义廉耻学到骨髓里的人来说,韵绮的这般行为虽说可以解释为救人,但却已然是犯了大忌了。 纵然如月绮这般一根筋,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韵绮当场被那么多人看见自己的衣裳在一个男子身上,里衣还被撕扯的破了边,最关键是两人孤男寡女在枯井下面呆了一夜,纵使他们是清白的,流言蜚语也不会让他们清白的。所以,现在如果安平侯府不肯与景家结亲,那,韵绮的后半生,就算是真的完了…… 屋子里的人纵然猜到其中一二,但真正亲耳听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还是诡异的沉默了好半会功夫。景文青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惊讶万分的啊了一声,也没了言语,不知如何将景狄的话接下去。还是景老夫人打破了僵局,“如此便散了吧,这多人围在一个未出阁小姐的里屋,像什么样子!还嫌景家姑娘的名声不够好嘛!”老夫人气的狠了,说起话来难得没了往日的寡淡,含着几分讥讽,瞥了一眼里屋半伏在床褥上小声啜泣的韵绮,目光一接,韵绮的眼神便不自然的躲闪了过去,带着几分显然的惶恐,立刻低下了头。 心中冷笑一声,景老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只在陈嬷嬷的搀扶下,步子有些缓慢的走出了韵绮的小院子。 景狄连着两日为了找人,虽有上司的默许,但衙里着实压了不少的事物,吩咐了下人几句好生照顾后,也快步去了书房,出院门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下场之日不远的几人,赶紧回后院读书去,倒是没怎么例会几个姑娘。 景狄虽没吩咐宋氏如何做,但身为景府的当家主母,她纵是心中隔了根刺,也得老老实实的归置一番回府的人去,不过,相比较这个她一刻也不愿多呆的院子,宋氏显然更愿意去做些旁的事。南绮,明绮,月绮三人也乖觉的跟在宋氏后头出了院子,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待到屋子里的人都出去的差不多了,夏姨娘半扶着韵绮换了位置,能稍微舒服些的半躺在床褥里,又连忙用各种理由将伺候的三个丫鬟支了出去。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屋子里人只剩夏姨娘母女的时候,夏姨娘倒确确实实的哭了出来,少了先前的几分假装,完完全全掏心窝子的哭了一句。 韵绮也叹了口气,似是放松,似是庆幸。“娘,别伤心了,如今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便是大幸。” 一听到这话,夏姨娘哭的更狠了,“当初我便叫你不要过去,你偏不听,如今弄成这副样子回来……怎么叫娘不心疼,你自从到大,哪吃过这种苦啊。” 韵绮清秀的黛眉微微一蹙,片刻又立即轻苦笑了一声,“没法子,既没嫡女身份,又要享嫡女尊荣,便得吃些苦。” 韵绮语音刚落,夏姨娘一顿,复又哀戚,“都是娘没用,没把你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拿出随身的帕子,帮着韵绮沾了沾脸上的泪水,“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娘后悔了,娘当时便应死活拉着你,不让你跟过去。你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况且,眼下虽说老夫人愿意出面,但安平侯府的门第,今时今日,还是太高了些……” “娘!”韵绮猛然打断,眼神中带着坚持,甚至是狂热,“我今日不悔,以后也,不悔!这是老天爷听到我日夜许愿,好不容易送到眼前的机会,即使吃再多的哭,我也必须要嫁入公侯权爵人家!” 夏姨娘看着自个女儿神色坚定地样子,原本停在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韵绮出神的盯着某一处,神色古怪,喃喃低语,“还好我瞧见世子就跟了上去,不然怎么能碰上贼人劫持安平侯府世子,还错把我当成侯府的小姐一并劫了去,如今事情弄成这种局面,以祖母的性子,这件事八成是跑不了了。” 夏姨娘神色纠结,想了想,犹豫中又带着心疼,“韵儿,即使这桩亲事成了,日后,日后的名声……”夏姨娘说话吞吞吐吐,好得她这些年被景狄也敲打的死了不少的心思,现今虽有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但能不能吞下去,也是个大问题。 韵绮倒是不在乎这个,嘴角上弯,似是想到日后在府里趾高气昂的样子,颇觉得舒畅,“娘放心,爹和祖母可更重视景府的名声,以他们的能耐,必是会将这件事圆的旁人明面上说不出一句话来。私底下的议论,哼,待我嫁入侯府,谁还敢说什么。” 夏姨娘听着,也觉得事情大有可为,脸色也不自觉的高兴了起来,若是女儿能嫁入侯府,对文桐的仕途也是大有助益,待儿子女儿富贵双全了,以后,看那个宋氏还有没有底气当着面对她指手画脚,挑三拣四,这么些年的怨气也能尽情的出一口…… 回到自个小院子的明绮,越细想,越觉得头疼的厉害,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两日府里乱七八槽的事。她担忧的是,韵绮若是与侯府的亲事成了,她这个还排在前面的姐姐该怎么办?原本南绮就属早嫁,景文世突然被外放,明绮的亲事也没被提上日程,但如今眼看着韵绮必然得在事情没有大范围的爆发之前嫁人,那,她这个二姐,该怎么办? 越是往细了琢磨,明绮白嫩的略显圆润的小脸就皱的越厉害,活脱脱的一个满是褶子的白玉胖包子。双手托着腮,明绮半边身子倚在窗沿上,怔怔的出神。原本按着她的估计,最少也还有一年她的亲事才能明朗。景文世刚去地方,政绩短时间也显不出来,再过一年左右,景狄大致也能打听出她哥接下来会升到个什么样的位子。到时候给明绮说的门第就能高些,反之将来给文世,甚是是景家的助力也能多出不少。但,眼下的问题是,明绮底下的庶妹得尽快出嫁,明绮这个拦路虎必定也得解决了亲事不是?好吧,一向得过且过的明绮,深刻的意识到,离她被卖的日子,着实不远了……[bookid==] 第六十一章 卖猪肉也得称斤两(1) 韵绮的婚事几乎让景府里的几个主子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忧愁,各有各的怒火中烧。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你害怕而就此绕过。第二日清晨,初旭的光晕堪堪洒下来,绿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的不似凡物,来不及消融在寒意渐散的初春早晨,府里的下人陆陆续续的按着点,照常起床走出自己一间间的小矮屋,条理分明的打扫,做活,伺候府里主子们洗漱穿衣。 明绮迷蒙着双眼,白嫩的手心捂在脸上,身子后倾,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差点身子不稳又栽到柔软温暖的被窝里。 前来接人的张嬷嬷看到明绮这般瞌睡模样,颇觉好笑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心酸,每日里给太太请安,眼前这位总是一刻也不迟的到,有时自家太太起得迟了,她还静静的等在院子里,更不必说月绮小姐每日必要晚上一刻才抱怨着姗姗来迟,到底名义上的嫡女和实际的嫡女还是有差别的。 “张嬷嬷,这个您拿着。是我们家小姐新做的。”墨茶给张嬷嬷递过去一个青棕色底子,上头绣着腊梅枝桠周围点缀了几缕金丝勾斜图案的小香囊。张嬷嬷自是知道里头必定装了几颗银裸子,也没多推脱,伸手拿过来顺带看了一眼,阵脚整齐利落,花纹也选的不错,笑眯眯的言道,“那便多谢明绮小姐了。”顿了顿,张嬷嬷继续道,“小姐稍微慢些也不打紧,老奴今日也来的早了些,多等片刻功夫也不碍什么,太太那边来传话的人还在下头喝茶呢。” 墨茶紧张的情绪松了些,张嬷嬷是宋氏身边的老人了,她这般说便表明眼前的事不是急事,稍显放心的对着张嬷嬷道谢,“如此便有劳张嬷嬷了。” “墨茶姑娘客气了。”张嬷嬷自是信里亮堂,也没多言,顺着墨茶的指引,去了偏房用了些简单的早点。 翠花本就是火急火燎的性子,眼看着翠珠翠秀伺候明绮穿衣打扮,明绮也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免心里着急,脸上上火,“小姐,虽今日请安的时辰还没到,但张嬷嬷都亲自过来了,您怎么还这么慢悠悠啊。” 明绮闻言,眼皮一翻,转了转快要在亲密相拥的环境里睡过去的眼珠子,哼了两声鼻音,依旧语音浓浓,睡意颇重,“不碍事,不碍事。” “小姐,您这是,这是……”翠花急的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那句话。明绮叹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 翠花一激动,嗓门瞬时大了起来,“对!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墨茶正好引着张嬷嬷去偏房回来,一脚踏进屋,便听到这句话,抬手就往翠花额头上拍了一把,“你胆子越发大了,连皇上都敢挂在嘴边说。” 翠花耸耸肩,后怕的伸伸舌头,朝明绮眨眨眼,看来咬文嚼字这回事还真不适合她。 直弄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明绮对着镜子左右微转,看了眼自个的妆容,还好,没有因为今儿要出门就涂得白乎乎一层,好得还能看出自个嘴角边的一粒小米痣,“如此便差不多了,墨茶,你领着张嬷嬷去外面院子口,我即刻就过去。” 墨茶应了声,连忙转身去了偏房,明绮思索了片刻,出门前还是让翠花带上了她几日前刚秀好的一个帕子,宝蓝色的紫藤缠花织样,四周都密密实实的用粉色布缎上抽出的线勾了边角,别样的精致。 待到明绮和张嬷嬷到宋氏院子的时候,刚好与她平日里来请安的时辰差不离,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若不是她今日有意的磨蹭,非要挨到这个点,以后为表现的她尊敬嫡母,请安的时辰还得早上半柱香,好不容易在宋氏那建立起的知趣识趣形象,可不能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明绮到宋氏屋里的时候,宋氏正半靠在布炕上听府里的嬷嬷们汇报情况,这几日景府不太安生,府里的开销也大了不少,宋氏也仔仔细细的听着底下人说每一笔大额账款的支出用处。看到明绮进来,略微抬起头看了明绮一眼,便说道,“襄阳侯府的人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说来今日也奇怪,襄阳侯府里的来递帖子的人一大早的,景府刚下锁,便来敲了门房,说是侯府的小姐要请明绮过去品判一番她新做出的诗画。这种借口,哪里会有人信,但正是因为这种借口都用出来了,明绮也能大致猜到楚谦月必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心里慌张。 “女儿也不知为何,正觉着奇怪呢,”明绮说完,略略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依着楚小姐的脾性,想必是与什么人置了点气,心情正不好呢,让女儿过去劝慰一番。”明绮思索着说完,宋氏点点头,似是想到楚谦月那有名的火爆骄纵性子,也能体会一二,“那你便去吧,侯府小姐能与你交好,也是你的大幸。” 明绮语带恭敬,嘴边漾起笑涡,“想来也是因为当日在青州时一道读过几天书的缘故。”宋氏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交代了一句注意谨守本分,别在外头落了景府小姐脸面之类的话也就让明绮行了个礼出去了。今日她还得派人去安平侯府递帖子,正堵得慌,也没那闲心关心明绮的这些事。 明绮自上次去过襄阳侯府之后,她平日里隔个十来天也能与楚谦月互通个一封亲笔信,说说近来生活什么的,不过,这都是在景狄默许之下的,想来能与侯府小姐交好,景狄也没什么好不愿的。不过前几日她也没从楚谦月的信里看出点什么,怎么今日她变得这般焦急? 明绮想不通,索性也就没继续费脑细胞,总归去了侯府便能知道是为了何事了。不过,楚谦月一个堂堂炙手可热的襄阳侯府嫡出小姐,这满京城的,还有人能惹到她心绪不顺到这种地步? 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出自清朝皇帝的典故,每当皇帝与**妃子颠鸾倒凤的时候,外面会站着一群太监旁听。听了一会儿,这群太监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由总管太监领头,大家齐声喊道:“是时候啦!”这是催皇帝快些结束。如果里面不肯结束,他们就再喊,如是三番,直到皇帝索然无味、主动结束为止。当然,主要是为了使皇帝不会专幸一人,也为了体恤皇帝的龙体,一般清室规定皇帝和妃子行房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时间一到如果皇帝还流连忘返,太监们就会进去用丝被将妃子一裹,立刻抬走完事,这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由来。这句话是明绮挂在口头上说过几次的,翠花便记着了,但当时并没有这句话的出现。所以,其实我是想告诉各位,我一直没有交代过的故事背景,应该与明清时期雷同,但未到清朝鼎盛时期的阶段。 第六十二章 卖猪肉也得称斤两(2) “你怎么恁慢!到现在才过来……”明绮一走进襄阳侯府嫡出小姐楚谦月的屋子,屋子主人便火急火燎的奔上前来,一把拉过明绮的手腕,扯着她便坐到了屋里双排梨花木制的精致长背椅上,一叠声的抱怨连连。明绮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故作埋怨道,“你大清早的便遣人去我那儿,如此着急忙慌的又不说明缘由的,你是不知我连请安的时辰都没到,生生好一番折腾。” 楚谦月当然知道明绮头上有个正儿八经管着且又情绪起伏不定的嫡母,也自知对她不住,便语带歉意,“好妹妹,这次便是我对你不住,就当我欠你一次,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这次的事我又不能和大哥说,除了能告诉我,这满京城的,我也不便告诉别人。” 楚谦月此言一出,倒是让明绮着实大大诧异了一番,眼前这位侯府小姐和她大哥的关系可是相当之好,基本是从小一起闯祸打架,长大一起狼狈为奸的交情,她还能有事瞒着她大哥?这倒是新鲜了。“你,这是出了何事?” 明绮语气缓缓的一字一句问道,也有意安抚楚谦月的情绪。 难得敢看着不顺便抡起板凳教训旁人的楚小姐,英武眉宇间带着几丝羞涩,双颊突生两片红晕,说话吞吞吐吐,“这,这,不是,不好,说,出口的嘛。” 明绮扶额后仰,暗叹一声,在她心中一向英武好爽的女子这幅娇羞的样子,真是好不适应,不过,如此这般瞧来,便也应该是,红鸾星动了吧。“你亲事有眉目了?”明绮想着便问出了口。 哪知语音刚落,原本还羞涩扭捏的女子,瞬间原形毕露,顺手就要掐上明绮白嫩肉多的脸颊,一时反应不及,明绮的小肉脸上生生多出两排*裸的拇指印。 “你若是再提及我的亲事,我便见天的捏你一次,直到把你捏成福溪石头做的胖娃娃为止!。”楚谦月龇牙咧嘴,明绮自是赶紧举双手投降,赶忙讨饶,“真成了胖娃娃反倒好,我便睡你床头得了,以后有事也不用来回奔波,直接摇着胖身子对你摆两下,你便知道我在听了。” 楚谦月联想到她里屋那一对胖娃娃憨态可掬的傻样,再一瞧眼前放大的这故作灿烂的小脸,止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明绮松了口气,“将你逗笑可真不容易,说吧,你究竟是何事这般着急的让我过来?” 楚谦月原本眉开眼笑的神情突然一紧,虽依旧含着羞涩,但却难掩语气中的几丝恼怒,“你,知道,当今皇上吗?” 此言一出,明绮心中一个咯噔,顿感不妙的疾呼出口,“是皇上要召你入宫!?天啊,皇上都近而立之年了啊”“什么啊!”楚谦月猛地捂住明绮小巧粉润的嘴角,“你怎么净胡说!” 明绮只得苦叹,“你好得便一次说完吧,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就是承受能力再好,也经不住你这样吓啊。以前那个干脆爽落的楚谦月哪去了,你连与人互殴都不惧,还有什么事好怕的。”明绮说的倒是实话,在这个女子名声重于一切的地方,楚谦月能神奇的将她“豪爽英武”的名头打响京城内外贵妇圈且还怡然自乐,确实也是一件神奇的事儿。 楚谦月闻言,干脆脑袋一伸,眼一闭,顺着嗓子便吼了出来,“是二皇子,他说要向皇上请赐婚。” 许是屋里也没旁人,楚谦月这一嗓子似乎让气氛出现了一瞬的停滞,惊得明绮半天缓不过劲儿来。直过了好半响,两人一个尴尬不已,一个惊悚万分,各自都说不出一句话。 静默了好一会儿,楚谦月的双颊越来越红,忍不住的推了明绮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啊。” 明绮被晃得回过神儿,脑子里乱轰轰的呜呜乱叫,思绪乱成一团麻线,连个头都找不出,只反射性的问了一句,“二皇子亲口说的?” 楚谦月脸色更为窘迫,好半天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一声惊呼吞口而出,明绮不得不感叹,真是怪事年年有,这两日特别多,她家中韵绮的事儿还没完,这边又来了这么一手。私心里说,明绮对楚谦月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个豪爽率直的姑娘,不同于宋语然的憨傻天真,也不似南绮温婉,月绮娇蛮,难得的是明绮最为欣赏的一类女子,可能用侠女风范形容倒更为贴切。 但,这样的女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明绮自当觉得她与二皇子殿下是良配,二皇子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俊朗不凡,才学敏思。举手投足间端端是士子文人之风,但,楚谦月偏偏是襄阳侯府的嫡出小姐,这样的身份,嫁给只与大皇子年纪相差一年,还不是一母同胞的二皇子,恐怕,不管于谁而言,都不是好事。况且,皇家那点事京城中众人皆知,大皇子二皇子身份本就尴尬万分,现在是朝中尚有外敌,日后江山坐稳,这一派系争斗定是早晚的事。 明绮好一番斟酌词句,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了,而且还牵连甚广,怪不得楚谦月连她大哥都没吐露半句。思虑了好半会儿,明绮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前几日大皇子被皇上在书房里训斥了一番吗?”这不是秘闻,本来皇家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因为性格温和有余却威严不足,做事略显优柔寡断,主持兵部之事时,不忍责罚下属,一味宽于待人。若是天下太平时,定是守城之君,奈何如今朝中势力几分,对外又有外族虎视眈眈,这样的性格便不讨喜了。 “我知道。”楚谦月小声的应了,似是回忆一般接着说道,“我自是知道皇上如今对大皇子多有训斥,却对文瞻……”楚谦月一顿,似是觉得不该直呼二皇子名讳,立刻便改口道,“却对二皇子褒奖有嘉。我听哥哥提起过,待天下大定,立太子之事定会不远,我一早便知我们不可能的……” 第六十三章 世间多是痴男女(1) 明绮心中难过,楚谦月出身当朝首屈一指的襄阳侯府,若是庶出也就算了,偏又是嫡出,况楚齐瑾又一向与军中各方势力交好,眼看着侯府后继有人,襄阳候在朝中也为官多年,人脉连襟广泛。原本不出意外,楚谦月必会低嫁以避嫌,但若是嫁给二皇子,就算是大皇子不介意,皇上也同意,但不要忘了,当朝皇后可是大皇子的生母,手握一方重兵的可是大皇子的亲舅舅,他们怎么会同意二皇子娶襄阳候家的嫡出小姐。 “我也知道二皇子也是皇上嫡子,原本皇上就对他偏爱,但……”楚谦月说着说着,竟忍不住的流眼泪,一滴一滴的泪珠,落在健康红润的肤色上,更显得剔透,“我原先也不知道他对我有意……可他昨日当面说了,再不提就来不及了,皇上已经在为他们兄弟俩打算婚事,他心仪我,已久……” 说到此时,明绮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当今圣上还没有登基时,最先的正妻便是二皇子的生母,但因难产而死,后便将如今的皇后娘娘扶正,一路从潮州到皇宫,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也不知皇上究竟对当年的少年之妻还是否有情愫。但要是真论起身份大统来,大皇子较之于二皇子,绝对是没有优势的。所以,不管是明绮,还是楚谦月,就更加清楚,皇后一脉不会同意楚他们的婚事。 “谦月姐,你想想,有没有可能,嗯……我说的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襄阳候府,所以……”明绮犹豫着,也不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为零。 楚谦月抬手在衣袖上蹭了蹭满脸的泪花,哽咽了片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他会否是因为襄阳侯府的权势,而不是真的喜欢我才娶我?” 明绮神色尴尬,但也确实是出于关心,便点了点头。 楚谦月的神色间并没有出现明绮预想会有的困惑和疑虑,反而是一种坚定,一种让明绮心惊却又只能一声叹息的坚定。“我自小便与男孩子们要好,常跟在大哥后头出去玩,有时为了身份方便,便会扮成大哥的贴身小厮,有次大哥和皇子们出去赛马,我闹着也要去,后来被二皇子无意中发现了女子身份,那时起,他便时时和我一道赛马射箭,我虽喜欢,但技艺却不好,他总是耐心的一点一点亲自教我。”楚谦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微不可闻,“后来,他才知道我侯府小姐的身份,原先我也不知他心意的,若不是他昨日逼我,我也不会心慌意乱的不知所措……” 明绮想了想,微侧着身子,轻声问道,“那,你的心意呢?” “我不知。”楚谦月摇摇头,双手扭着连襟上衣的衣角料,直搓成小小一团。“我心里慌得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绮觉着这样也不是办法,与其坐以待毙的什么都不做,最起码得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行,自古情这一字,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里面的人看不透,外面的人进不去,明绮也只能想法子徐徐引导,“谦月姐,二皇子刚说要求皇上赐婚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楚谦月皱了皱眉,吞口而出,“我被吓着了,当时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我知道他神色严肃的时候,必是一本正经的。” “那然后呢,你反应过来之后?” 楚谦月仔细的想了想,更是迷惑,又有点明白,“我,我好像很恼怒,但是,但是又有一点高兴。我也说不清楚,就像是冰火两重天,忽冷忽热的。” 好吧,如此说来,明绮就再也明白不过了,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小的脑袋搁在楚谦月的肩膀上,语气幽幽,“谦月姐,这事儿,怕是要真的麻烦了。” “我知道。”楚谦月微不可查的低声应道,“但我不想这般,自小我便因着侯府的荣耀而荣耀,爹的明哲保身,我不是不明白,我也不想让我的家人置于危险之境。我想着不仅爹不会同意,便是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如今内忧外患不断,二皇子的婚事,根本身不由已,也不被容许再起波澜。”楚谦月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明绮,你放心,我日后定会找个会拉弓射箭,赛马喝酒,又对我一心一意的好男儿。光是认识几个字有什么用,拳脚功夫厉害才是真本事!” 明绮迎着楚谦月,笑了,虽然她很想说二皇子殿下是文武双全型的,人家可不止认识几个字这么简单,一身马上功夫也是了不得的。不过,她能自己想通便是最好,即便是想不通,也得努力的让自己通畅起来,否则,只会是连绵不绝的后患无穷…… 说完了楚谦月的事,明绮反正也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儿的将自己心中烦忧说了出来,“谦月姐,你说,韵绮要尽快出嫁,这么短的时日内,我怕我自己,日后嫁的不如意。”明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女子都希望得遇良人,我不求富贵荣华,但也希望能过得安泰顺遂。” 楚谦月自然也听闻了昨日景府与安平侯府的事,她大哥当时本就在场,更别消说一队军营里的人都亲眼见着了。若不是军纪严明,恐怕今日就得满城风雨了,也不会只是私底下有人在议论,毕竟安平侯府世子失踪之事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楚谦月也问出了她的不解,若是摆在平日里她心情好的时候,手脚动作快点就敏捷的照着明绮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了…… “你庶妹出嫁,你烦什么?”楚谦月一句话问出口,明绮自然而然的接道,“我怎能不烦心,她是我三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出嫁,她出嫁是哪家道理,况我爹都是那么注重规矩气节的人,他自不会同意。” 楚谦月神色间颇有些奇怪,斜着身子大为不解,“自古嫡庶出嫁从没有长幼干系,可能出嫁的是你庶妹,又不是你嫡亲妹妹,你为何凭白如此心烦?” 第六十四章 世间多是痴男女(2) 那一瞬间,笼罩在明绮头顶遮天蔽日的浓雾尽散,紧紧挤压着随时会膨胀碾碎的四周,似有一道强烈的光晕,带着金黄金黄,刺眼夺目的光芒,犹如醍醐灌顶,霎时间,明绮只觉身心通畅,耳清目明,四肢酣畅淋漓。 一直以来,明绮都以自己小小庶女身份的谨慎小心的过日子,从不敢出头冒进,早早便要选择宅斗中的派系队伍,说话前三思再三思,长辈的每一个表情语态都得细细琢磨,谨慎成了习惯,长久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秋姨娘的过世虽带走了幼时的母爱,但却也让她成为了景府名义上的嫡女,是以,她从来都走进的怪圈,只被楚谦月一句话就带了出来。她与韵绮是不同的,她,也是景府的嫡女,即使只占了名头,也是完全不同于庶出身份的,而且这种不同,往后会越来越明显…… 即使夜里做梦都在缠绕着明绮的乌云,片刻尽散,但明绮仍旧在襄阳侯府待了大半天才慢腾腾的回了景家,一方面楚谦月这般的情绪状态她也放心不下,好言好语的着实安慰了一番,另一方面,今日一大清早宋氏便不情不愿的去安平侯府下帖子了,照着明绮的估摸。顶多今日下午时分,侯夫人便会去景府,这种事当然越早解决越好,拖得越久,对两家人都不好。二皇子的事情,明绮和楚谦月商量下来,既然已经决定不将襄阳侯府牵涉其中,楚谦月最后还是毅然决然的打算将这件事完完本本的告诉她大哥,毕竟也只有楚齐瑾会在解决这件事上,一心一意的为自家妹子的名声考虑。 待到明绮坐在摇摇晃晃的平头小轿里,日头西落,夕阳渐斜,一路上如同清晨去时那般,也没多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轿子一颠一颠的,迷迷糊糊中就像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温暖的怀抱里,触鼻都是类似阳光的香味,景媛以前总说妈妈身上有股香香的,特别好闻,又具体说不上来的味道,明绮现在大约明白了,原来这是母亲摇晃着轻声唤她小囡囡时,那种温柔怀念的韵味。人在半梦半醒间,总是思绪飘飞,藏在心底的回忆和渴望反而会看的更加真切。 就在明绮晕乎乎的快要眯着眼睡过去的时候,终于是到了景府的偏门口,揉着惺忪的睡眼,晃了晃犹如一团浆糊的脑袋,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贴身丫头翠花站在偏门旁,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丰实圆润的胖脸上尽是憨厚老实,但只有明绮知道,翠花这时候的眼神中,忽闪忽闪的,隐藏着的绝对是对八卦分享的无上积极和热情。 远远看到明绮下轿,翠花忙不迭的小跑着奔了过来,气都不喘一声,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明绮,作为主子,明绮也只能感叹,还好她家丫鬟只对自己讲别人的八怪,对于旁人就嘴严的跟河蚌似得,不然被这个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新一代“狗仔女神盯上”,真是哭都没地哭去,呜呼哀哉,大幸,大幸! 翠花就是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她也牢牢记着自家小姐曾经强调过的,莫要在外面乱嚼舌根,是以,也只是半扶着小姐的手,微微走进了些,让小姐有个依靠的走回院子。明绮今日真真是话说多了,嗓子眼那都嗖嗖的在冒火星,但此时她回府,必是要向宋氏去禀一声的想到宋氏那起伏不定的更年期,明绮连忙半侧身子,轻声问翠花,“夫人今日,心绪如何?” 翠花伺候自家小姐多年,当然知道明绮的潜台词,也忙不迭十分狗腿的凑上去,学着自家小姐拽了句自认为非常有文学素养及对仗工整的文字,“很好,很好。”翠花大为得意,暗乎幸好,两人都心情颇为轻松的去了宋氏的院子。 不过,一踏进宋氏的院子,明绮没想到,连一向除了请安都不踏进正院半步的夏姨娘也在屋子里,似是正好言求着宋氏何事,宋氏板着脸不说话。这种情况,张嬷嬷竟然也放明绮进来,看来,宋氏是有意跌夏姨娘的脸面吗? 果不其然,宋氏对明绮虽不说笑意盈盈,但还是温言问了几句,扯着嘴角好生嘱咐了一番,与片刻前的故作扑克脸形成鲜明对比,且对明绮临退下去的一语,明明白白就是说给夏姨娘听得,“姑娘家如此知书达理我瞧着便很好,可千万别凭白的出去搭个衣服,包个伤口,白白丢了景府的脸面不说,还被旁人嫌弃。” 明绮自是不能说什么,只低头应了声,配合着宋氏,夏姨娘就算心中翻江倒海,此时倒是脸色未变分毫,不愧是久经沙场,万人面前万张脸的小白花,只恭敬的低着头,自明绮进来后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能让一向立于不败之地,单单靠着景狄的宠爱就能让宋氏气的直跳脚都不解气的夏姨娘,居然破天荒的也好言求着宋氏,即使是请安时宋氏故意的刁难,夏姨娘也不曾真正软下身子半分,当然,仅仅是指景狄这一唯一观众不在现场欣赏的时候,但今日,明绮边沿着走廊缓步,边思索,看来,果然如谦月姐说的一般,她的庶妹只是可能嫁进安平侯府,但并不排除有变故。 安平侯府自得势以来,所仰仗的莫不是日后能依靠的国舅府,只要国舅爷一天不倒,侯府小姐一日坐稳平妻之位,安平侯府自然也就炙手可热。不过,今日听谦月姐说了许多朝中之事,明绮倒是有诸多谜团都理了个清楚。 当然与侯府小姐一道被皇后看中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幼女,明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这两家小姐,皇后是一个也看不上。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是云太妃亲自选定的人选,今上的母亲虽贵为太后,但常年久居深宫,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已久。皇后虽在宫中主持中馈,但一个孝字压下来,皇后也不好明面上反驳云太妃。毕竟上一任皇帝最宠爱的便是这位云妃娘娘,不然也不会皇帝的儿子死的就剩下云妃的儿子,原来的二皇子,现在的端和王爷,以及当今圣上。 第六十五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1) 原本云太妃自然也看不上安平侯府的家的小姐,传闻她性子十分不好,虽能给国舅府造成麻烦,但也不好掌控。而另一位,则是兵部侍郎家的闺女,明绮原本还觉着奇怪,怎么选来选去,选的是兵部,她还记得刚回京城去襄阳侯府参加宴请的时候,兵部尚书可不是亲皇一派,反而是驻守东南边,魏将军一派之人。 听谦月道出一番朝政局势之后,事情就比较明朗了,云太妃的想法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兵部侍郎是东南魏将军一派,虽被打压的一阵子,但保不齐就是在修生养息,是以要好好联合,先打入亲皇一派内部再说,再加上,若真正是从云太妃娘家选出的女子,也未免太惹嫌疑。 如此一来,皇后便陷入僵局,她左也看不上安平侯府家小姐的娇生惯养,怕与自家弟妹相处不和,右嘛,倒是十分瞧得上兵部侍郎家的闺女,文静规矩,温和有礼,但皇上朝堂上的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云太妃虽不该插手皇后娘家的事,但既然硬着脸面做了,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皇后是不接也得接,直暗恨自己怎么不晚些时日再操心娘家传宗接代的事,也不至于现在日日上火,却也没有解决方法。 最后,实在被闹得影响大了,京中说的人不在少数,皇后决定不了,皇上便大笔一挥,亲自给国舅和安平侯府家的小姐赐了婚。 谦月虽也说云太妃及魏将军一派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必是会做出点手脚动作来,但也没想到敢胆大包天外加奇思异想的绑走安平侯府世子,幸好也只是绑人。不过,据谦月的大哥楚齐瑾暗示,韵绮可能是被当做侯府的小姐给绑走的,后来发现绑错的时候,也来不及了,因着原本安平侯府的世子和小姐是要一道去寺庙里祈福的,但到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只世子一人去了庙里,所以,韵绮应该是被殃及池鱼的,不过,韵绮怎么会恰巧出现在后山坡那,就不得而知了…… 秋鸣寺的后山坡离后山岔口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韵绮再如何陪着夏姨娘系福带,也不能绕个大圈去了那里,所以,韵绮究竟怎么被莫名其妙的就偏偏被绑,楚齐瑾也说不出个大概来…… 一踏进自己院子,墨茶领着几个二等丫鬟便等在门口,看见明绮回来又神色如常,不自觉的舒了口气,忙下去张罗着帮明绮换洗一番。而早就跟在身旁跃跃欲试的翠花急不可耐,一肚子的话想和自家小姐说又没机会,快要抓耳挠腮了。明绮颇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一进里屋,便顺手端起圆木桌上的白身蓝底纹花茶盏抿了一大口,好一番润嗓后,终于是示意翠花可以不用憋着了。 明绮作为翠花最忠实的八卦收听者,颇为耐心的听着翠花从送帖子的景福被打发回府,讲到安平侯府无意结亲,到韵绮夏姨娘听闻之后接连晕在仁寿堂(可惜景狄还未下衙,失去最忠实观众),接着景老夫人亲自表态要明日去安平侯府解决此事,到最后府里下人们的议论纷纷。 一番跌宕起伏,高氵朝低谷不断的讲述下来,翠花手舞足蹈,激情四溢,明绮两眼发晕,耳聋目慌。翠花作为自小在景府下人堆里混大的孩子,爬墙上树是一号能手,勾搭浆洗大娘,厨房嬷嬷无人能敌,但唯有一点,就是字识得不多,勉勉强强在明绮的指导下,能写出自个的名字,还得配上明绮看完之后嘴角抽搐,犹如活吞苦胆的扭曲表情。 是以,翠花的讲述也是东拉一句,西扯一边,想哪说哪,对于夏姨娘身边伺候着负责打扇的二等丫头,也能说一大段当年她与厨房徐妈妈不得不聊的往事。每每明绮都要努力的删减信息,好得理出一条稍显得有逻辑性的线索,只不过都以自个的头昏眼花为代价。 “所以,安平侯府那边是不愿意结亲?”明绮思索着,寻着重点问道。 翠花点点头,说出来的感觉真是舒畅,胖实的脸庞上满满都是畅意。 “有打听到是为什么吗?” 翠花一听明绮的问话,原本自信满满的一张圆脸瞬间垮了一半,语气间都是沮丧,“安平侯府那边没传消息过来,只打发景福哥回来了,但一早景福哥便被叫到了老夫人的仁寿堂,只传出老夫人明日要亲自去侯府的消息,其他,是一点都问不出了。” 明绮了然的微微点头,安慰的拍拍翠花圆滚滚的手臂,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了,同志未来,请继续努力…… 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加上宋氏原本就因韵绮这事憋了一肚子的气,也有意纵容底下人议论,一看当家主母都有意为之,一时间,府里私下讨论此事的倒不在少数。更何况一向被韵绮压一头的月绮姑娘,更是炮仗般的性子,还属于不用点就可自燃型的,若不是南绮拦着,就差凑到韵绮面前指着鼻子嘲笑她了。尤其是原本听闻要韵绮要嫁到侯府,一股脑的奉承巴结丫鬟婆子们,更是顷刻间兽聚鸟散,溜都来不及,生怕最后韵绮被送到京郊庵里,连累了自己。 晚饭过后,一家之主的景狄脸色也不好,渐渐这件事的风声开始传了出去,同僚们也都耳闻一二,虽景狄平时的官声不错,但安平侯府可是一夜之间的崛起的暴发户,想要落井下石的可不在少数。眼瞧着景狄一回府就听闻侯府那边并无结亲的意思,而景家又完全没奈何,着实是好一番愁,好在老夫人亲自表态明日晌午去趟侯府,只能寄托于事情能有转机。 韵绮今日不来正院用饭是正常的,月绮早已大声嚷嚷她在院子里晕过去好几回的事实,是以明绮也不用特意打听了,只想着,是否要去看看她,好得这么多年姐妹一场,面上的情分也得圆过去。今晚的月绮格外的兴奋跳脱,心情着实不错的连扒了两碗饭,咧着嘴笑的欢畅,根本不理会南绮的眼神示意和拽她袖子让她安生些的行为,终于在大声说笑第五次的时候,被景狄劈头盖脸喝了一句“哪有小姐的样子,粗俗无礼!” 月绮正高兴头上,顿时眼泪汪汪,瘪着嘴生闷气,景狄如此神情,月绮也不敢回嘴,只宋氏在身旁好一番安慰。 第六十六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2) 月绮憋着嘴生闷气,愤愤不平的不愿再多说一句,倒是宋氏这一天的心情着实不错,春暖阁的小贱人没如愿,她可真觉得欢心舒畅。不过,好得她也是景府的主母,如今因为这件事连累府里名声,更不消说还有可能影响她嫡亲女儿的婚事,京城说大其实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妇人圈子里来来往往几回,什么消息打听不出,是以,宋氏幸灾乐祸的心思原本还歇了不少,但可巧的是,她今日刚得知一个消息,所以,月绮的婚事基本就定下了,也没甚旁的好影响的。 明绮算她半个嫡女,婚嫁之事她心里也有了合适人选,宋氏虽然性子耿直不服输,但和景狄结发这么十几年,还是颇有些了解他为人的,她心里的这门婚事,景狄保准一万个同意。到了到了,宋氏越来越觉得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经此一事,春暖阁里的娘俩往后可就再没脸蹦?了,只消想想,宋氏就觉得十分解气。是以也难得的没有在景狄责骂她嫡亲女儿的时候出口阻拦,反而闻言劝慰着,好得向月绮许了大堆新晋的衣裳首饰,才堪堪哄得月绮没有绷着张脸。 一顿饭,桌上众人心思各异,有的味同嚼蜡,有的满心欢畅,不过明绮皆不属于两者,她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当然是oss没有让她开口的前提下,能少说便不说,只安心的吃着自己面前最近的几小碟子菜。 晚饭用的时间不久,景狄也没心思考校两个儿子一个女婿的学问,挥挥手便让众人回自个屋子了。明绮回院子的时候,脚步慢了慢,还是拐了个弯去了一趟韵绮的小院子。 相比较昨日晚间小院子门外跃跃欲试的下人们不同,只短短半天,除了几个院子里服侍小姐的丫鬟,连打扫的嬷嬷都没了踪影。一掀帘而入,韵绮半靠在床沿上,神色直直的看着窗外,夜色渐黑,屋子里昏昏暗暗的也没点个灯,更显得韵绮虚弱萎靡,面色苍白。只一日,明绮便知道,昨日的韵绮虽伤心,却有希冀,今日,却是实打实的,没了念想…… “娘,我说过吃不下,你别拿过来了,呵,吃了有什么用,要这副身子还有什么用,还不是随意连个粗鄙不堪的下人都能嘲笑一番。”韵绮听到响动,也没丫鬟进来通报,她以为是去弄吃食的夏姨娘进来了,声音幽幽的也不侧目,带着一丝难言的,死寂。 “韵绮。” 明绮刚一开口,靠在床沿上的韵绮反射性的猛然直起身子,陡然转过身子,只一瞬间的凶狠之色,倏然又恢复宁静,靠了回去。语气淡淡,微不可查,若不是屋子里也没旁人,明绮恐还真听不真切,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冷意。“你也是来笑话我的吧,可惜你来迟了,早来些时辰,我还真扛不住,不过现下听得多了,我也习惯了,你就是再多说几句,我也不能如你愿的哭出来……” 韵绮自顾自的说,明绮安静的听,一句话也不插进去。 “看不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我知道你要说我自作自受,不过,你又能好哪去?……”韵绮一顿,也没再说下去,只静静的,出神的,一直看着窗外面。 半昏暗光色下的明绮,神色模糊不清,晦暗不明,“你说的对,我又能好哪去?”今日她去过襄阳侯府之后,很多事情都如同一个缠绕的毛线球一样,豁然间找到了线头,一个接一个的明朗起来。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活着,谨言慎行,足不出户,有时更要装傻充愣,能不得罪人的前提下,绝不多惹旁人一句,做事不冒头,不冒进,景家四个女儿,她从来想的就是能在明面上不垫底就行。 从侯府回来的路上,甚至直到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发呆的时候,她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如此缩手缩脚,不敢说,不敢言的女子,还是原本那个她吗?她甚至想深了,都会看不起自己的怕事。 但就在刚才,宋氏小声带着讨好般的哄着自个置气的嫡亲女儿,许这许那的时候,她瞬间就想明白了过来,在这幽幽深宅里,她首先的目标得是活着,谨慎的活着,其次,才是随性无畏的活着。若她托身在襄阳侯府,她或许也会是楚谦月那样爽直活泼,无所畏惧,肆意任性的活法,但偏偏她是一个实质的庶女,是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能首先活着,而后,才是体面的活着! 冬姨娘为何常年蜗居在府里的角落,从无人见过,当年的春姨娘为何进门不到一个月就莫名其妙的没了,还有,还有她不明不白就淹死在荷花池里,身子苍凉单薄的带着她未出世的弟弟,无人多问津一句就香消玉殒的秋姨娘,明明老夫人老家有个亲弟弟,可景府却从不与这一支有明面上的来往,却暗地里定期送去大笔的银钱,还有南绮,她温和厚道的大姐,新婚妇人眉间浓的化不开的愁绪,丈夫纳那样的贵妾,自己娘家竟没多说一句。 这一切的一切,明绮不是不知,而是不能知道,她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连宋氏这般直耿耿性子的人,她都一直在府里银钱,莫名其妙会定期少一笔的这件事上默许,明绮想不出她傻乎乎站出来维护正义的原因! 是以,她想通了,想细了,也想的心安理得了,便,这样吧,一世谨小慎微也没什么不好,相比较大多数的红颜薄命,心比天高,她景明绮的命还是要比纸厚上不少的…… “我常常看不惯你的装巧扮乖,自命清高,看不惯你争这争那,眼高于顶。呵……但其实,我自己也何尝能好到哪去?不也是个自私无用的人……”明绮早就明白,这满府里,真真能懂她的,便是眼前这个妹妹。同是庶出的女儿,同样羡慕嫡出小姐的风光,同样深入骨髓的担忧着自己的未来,惶恐着景狄为了高官厚位将她们随意许配。韵绮能看懂明绮的想法,就如同看透自己的内心一样。 “但,我们也是有不同的!”语气骤升,明绮眼神明亮的凝视着韵绮,“我虽然自私无用,但我从不存害人之心,我虽防这防那,谨小慎微,但我却能摸着心说自己问心无愧。你能吗?!” 第六十七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3) 话音刚落,韵绮神色骤然一变,原本苍白的好似透明的一张脸,直涨的通红,“你凭什么如此说!?你当我不知,你哪能看得起那个任性无脑的臭丫头,你还不是日日跟在她后头阳奉阴违,恬不知耻!” 呵!明绮一声轻笑,“就这一句,你便,大错特错!”明绮毫不示弱,迎着韵绮直快要喷火的眼神,向前大迈了两步,离床边只有堪堪两尺之距。 “我今日便与你实话说一句,每每我与月绮一道相处,我都是真心真意把她当亲妹子的。”看到韵绮露出的不屑之色,明绮并没理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因为相由心生,你从不曾将我们当做亲姊妹,自也会觉得我也不会把月绮当亲姊妹。我知道你也看不惯我对月绮的忍让,但,你错了,那不是奉承,也不是阳奉阴违,月绮虽然性子娇气一些,但她从不存害人之心,就算恨你抢了她嫡女风头,就算气你压在她头上那么些年,就算气不过爹对你多有偏宠,但最多,她也只是嘴上骂几句而已,但你呢!?” 对着韵绮,明绮想起自己以前总觉得若是自己的心再狠些,再多一个人实心实意的护着些,再追求的目标高些,也许,自己也会如她一样,但,明绮却在某一日明白了过来,她们,总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你可还记得当年爹和祖母提议要将我记到太太名下之事?” 韵绮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对面之人。 “我一早便知道夏姨娘向爹提起趁着我被记到太大名下的当口,连着你也一道记过去,反正左右也不是对景家多大影响的事,爹自不会有什么不愿的。” 韵绮冷笑两声,“那是自然,你好命,姨娘没了还能换回一个嫡女名头,我娘可说过,日后你嫁的可要比我好上许多。” 明绮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接着说道,“但将你记到名下,太太自是怎么也不肯的,只因为太太坚决不从,这件事便作罢了。为防夜长梦多,秋姨娘家的旁亲也逼得紧,希望快些拿到银子,爹和祖母第二日便开了宗祠,请了通判大人和知府大人亲自作见证,将我记到了太太名下,也算是让外人知道我占了嫡女的位份。” 韵绮哼笑一声,立刻回着说道,“那是你运气好。你也不用在我这炫耀,没能投生到正房太太肚子里,后天又争不过,我能怨谁?” 明绮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对,是我运气好,我还记得你当日是与夏姨娘一道去看我的。后来爹来之前,你便先出了屋子。” 此话一出,韵绮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也不管不顾,一个箭步连着跨到明绮面前,神色里有着深深的惶恐和不安。“你,你,当时,知道?” 努力的平复着情绪,明绮实是不愿回想起当日的害怕,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却无力气抬起哪怕一根手指头,只昏昏沉沉的好似植物人一般躺着,但又该死的能脑子清楚,能听清周遭的一切。“你当时是如何与夏姨娘说的?你说,若是我没了,太太名下的嫡女位份是不是就归你了?” 仿若一声惊雷,将韵绮生生轰退三步,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夏姨娘是怎么回你的?你还记着吗?”暗自冷笑一声,明绮接着说道,“若是我没了,宗祠也开过了,秋姨娘刚过世,又有你爹的顶头上司作证,自是不能凭白没了嫡女,大户人家庶女没了几个都不打紧,但没了嫡女,那可不是好说与的,瞧着这满府里也就你一个姑娘了,定是要让你顶下这嫡女名分的。”每每午夜梦回,明绮总能想起当日的情景,自己无力的躺在床上,床边的两个女声在讨论着自己的生死,内心的惶恐和害怕,恐惧再一次死亡的来临,明绮从不曾告诉任何人,她连当时夏姨娘和韵绮的,哪怕一个语气词,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胡说!”韵绮大声尖叫着吼道,完全没了往日矜持的淑女姿态。 “我是否妄言,你我自心里明白,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是不同的,是以,就算月绮性子再横,再蛮不讲理,我却从来都感激她,从未有一刻想到置她人于死地。”明绮从来想到此事便觉得心惊胆颤,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姑娘,稚声稚气的,居然在说着是否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死。 韵绮的情绪终于崩溃,猛烈地甩着自个脑袋,满头满脸的发丝都垂了下来,毫无章法,神色激动又带着怒意,双手撑在后面床边的小几上支着力, “是,我就是从来都不希望你出现,我也不希望这满府里的小姐出现!我讨厌你,我也讨厌所有府里嫡出的小姐,凭什么我生来就矮人一等,凭什么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连爹都夸奖不已,却从来在外面都比不上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东西的景月绮,凭什么太太的女儿就能嫁的好,凭什么同是爹的女儿,我就只能屈居一个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出路的穷秀才!凭什么你一个姨娘庶出的女儿,最后也能比我过得光鲜亮丽,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气老天爷这样的安排!” 韵绮说的激动,一个抄手就将身后小几上装着半杯茶水的杯盏,猛地朝着明绮脸上砸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明绮眼看着杯盏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子想躲也来不及,两人离得不远,颇有些厚重的杯盏,顺着抛物线就轰然砸了上来,明绮本能反射性的捂着脸,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身子,砰……的一声,杯盏被明绮的脑门挡了一下,顺着身子就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外屋门边惊闻里面动静的翠花和另两个韵绮的丫头,连忙穿过外屋,小跑着进了里屋,看着满屋的情景,顿时一个个的被吓的愣在原地…… 今日去论坛求评,收获颇多,很感谢一直看此文的亲们,收藏数陪着我一直坚持到现在,对于评论,内心跌宕起伏,不管怎样,还是非常感谢帮着看文的小昭大大,若没有她点破,我还未能发现自己存在这些问题,希望我能越写越好,对得起后台那些收藏。鞠躬……感谢…… 第六十八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4) 明绮双手捂着脑门,一滴一滴得血,从指缝里,渐渐慢慢的渗了出来,啪嗒,啪嗒的,滴落到地上,晕成一朵小小的,鲜艳刺目的血花。韵绮也被吓傻了,原本单手撑着的,终是支撑不住,身子猛地滑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快要瞪了出来,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 倒是翠花反应迅速,立马冲了过来,满眼焦急,拿起随身帕子就要帮明绮包扎,虎着脸对另外两个愣在原地的丫鬟吼道,“还不快去叫大夫!”随即又十分揪心的看着明绮白嫩的指缝间,不断往外渗出的鲜血,急的直掉眼泪,只一个劲儿的迭声问着明绮可有不适,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不知所措的跪在原地,半扶着明绮。 明绮心中一声苦笑,该来的还是会来,当年若不是景狄来的及时,她都快能感觉到夏姨娘伸向她细小脖颈的双手,如今,还是被韵绮来了这么一下子,不过好在,这回应该不用送命了吧。只是有些可惜,不知这张脸蛋会不会破相,若是成了丑无盐,怕她那便宜老爹定第一个气的跳脚……渐渐地,明绮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世界越来越模糊,直到她完全跌入到一片黑暗当中,神魂不知…… 一阵模糊的昏暗里,正前方似乎隐隐约约的有一团光亮,白白圆圆的,好似一个连接黑暗外面世界的洞口,明绮只觉得周身轻飘飘的,脑袋瓜里异常的清醒,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体,被一圈又一圈浓厚的雾包裹着,仿佛她置身于虚无缥缈的云层中,但周围远望又诡异的只是大片大片无尽的黑暗,只有前方那唯一的不同。 明绮无奈,只得顺着光亮往前走,每一步都似乎踏空,脚下空无一物,奇异的浮在某一点,但身子,依旧平稳,每一步都似乎在接近光亮的终点。 小心翼翼的走了几十步之后,明绮发现,那团光晕虽然看着距离不远,但她至少也走了十来米,虽每一步都单看着在接近,但再定睛一看,十来米的距离就好似没有走过,原本看着离多远,现下,还是同样的感觉。 心中无限憋屈的某人,终于抑制不住的朝天大叫了一声,“啊…………!”想她前前后后活了那么些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最龌龊的心思也不过是希望想看看某一日景狄真被皇上罢官了,她那一心往上的老爹会怎样的痛哭流涕,撒地打滚……但,这也只是她随便想想的恶趣味啊,难道连这也要一报还一报? 没有法子,呆在原地愣了好半响后,明绮还是不能忍受自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站在这诡异的地方等死,只好又迈开腿,向着那唯一不同的地方用力奔了过去,这回她就不信,奔个百来米还能一点都不近些。 跑啊跑,跑啊跑,就连上辈子吃奶的姥姥劲儿都使出来了,撒着蹄子,摇着头,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直将黑暗中纤细的人儿,累的气喘不止,大汗淋漓,哼哧哼哧的带着粗气,还依旧不死心的迈着微微颤抖的双腿。 累到极致的身子,突然,脚下一软,明绮一个踉跄,整个身子毫无征兆的猛然往前趴了下去。 第一反应的疼痛,没有来临。虽然跌倒了,明绮却似乎跌在了半空中,整个身子横着悬浮在那,接触不到实物。一个抬头,那一直看着在远处的光晕,却突然诡异的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上方,幽幽的泛着白光,好似黑夜中皎洁温柔的月光,一般。 挣扎着,间带着不断冒出的兴奋激动,明绮摇晃着身子,爬了起来,先是谨慎的伸手朝着光晕,慢慢靠了过去,微微的凉意,一丝一缕的从她手指尖处,钻进了身子里,沿着身体,好像在周天循环一般,来来去去几个回合,最后又汇聚向了她的心脏。 眼看没有其他异样,明绮赶忙的将整个身子都钻向了光晕里,一阵刺目的光芒,骤然爆发了出来,慌忙伸手挡在眼前的明绮,周身的雾气被一道道光线击了个粉碎,一缕一缕的线圈一重重的叠加,直到临于爆发点处,一阵撕扯之力,明绮直接被拽了出来。 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再次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简直让明绮快要止不住的崩溃大哭,这,这,一件件现代家具,墙上挂着的那一幅幅相框,里面笑容灿烂明媚的,不正是她和她的家人嘛!两米开外的沙发上,背影微微佝偻的,明绮一眼便认了出来,连忙小跑着走了过去,泪水如泉涌一般,带着她多年来的委屈,多年来的害怕,多年来深入骨髓的恐慌,哭着扑向了她心中念想无数次的,妈妈。 万分诡异的,明绮骇然的发现,她的身子竟然直直的穿过了自己母亲的身体,完全扑了个空! 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明绮抬起自己的双手,居然是透明的。再看向妈妈,景母痴痴的抱着自个女儿的相框,照片里的景媛,穿着一身碎花浅蓝色长裙,笑容灿烂的站在一棵花树下,还调皮的轻轻扯过一根枝桠,半遮着面颊。 景母只自顾自的抱着相片,直直的望向地板上的某一处,想着想着,眼泪便顺着明显苍老不少的脸庞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皮肤渐泛黄的手背上。 明绮看着心疼,正准备大声呼喊,突然传来钥匙孔转动的声音,明绮回头一看,是她一直严肃古板的老爸。景父手里拿着三四个花花绿绿的大塑料袋,眼角额头的皱纹多了不少,不过面色却较以前柔和了许多。 跟在景父身后的,是明绮从来没见过的小孩,小小的娃娃,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眼睛黑黑亮亮的,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粉嫩嫩的皮肤,走路不甚稳当,甜甜腻腻的,肉肉的小手紧紧揪住景父上衣身后。再看到后面跟着进家门的一男一女,明绮便明白过来,想来是她大哥已经结婚,连小侄子都有了。 刚进家门的小孩,一眼看到独自坐在沙发上流泪的奶奶,连忙晃着小身子就跑了过去,扑进奶奶的怀抱,甜甜糯糯的轻声叫着,笨拙的伸着小手给奶奶擦了擦眼泪,随即又忙说着要表演今天在幼儿园里,老师夸他念的最好的一首儿歌,童声童趣,稚嫩的小脸上,笑容大大,一首儿歌念下来,景母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昏迷二三事(1) 屋子里的众人,大哥的妻子温柔的拉起景母去了厨房,景父和儿子滑稽的围上了五颜六色的围裙,忙着在客厅餐桌上摆弄碗筷,明绮可爱肉嘟的小侄子,一会跑进厨房大声唱着儿歌,一会又跑出来跟爷爷说今儿又学了好几个字,忙的不亦乐乎…… 窗外的夜色深沉,静谧无声,偶尔婆娑的树影歪歪斜斜的交错着横在地上,景府偏北边的小院子里,主屋内微弱的亮着一抹烛光。花褶百团簇新床帏的掩映下,躺在那儿的人儿双眸紧闭,呼吸轻缓,额头上一长抹白色纱布来回裹了几圈,依稀还能看出外渗的血丝。 墨茶原本坚持着要自个单独值夜,不放心底下的小丫头们照顾小姐,但拗不过翠花硬是要留在明绮的屋子里看顾着,便也与她一道留了下来。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估摸着都快丑时了,墨茶白日里守了一整天,现下终是累的有点支撑不住,便坐在床尾处的小几子上,歪着身子斜靠着木制雕纹的床柱,眯了过去。翠花一向精神头十足,此刻小姐昏迷不醒,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便自顾自的捡起了多少日子没碰过的香囊,横直竖平,一板一眼的绣了起来,虽然颇显的有点吃力。 屋子里静悄悄的,床前一盏烛台上,蜡烛芯子燃到底部时,轻微的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偶尔也竟能隐约听到浅缓的呼吸之声。 躺在床上的人儿,原本平静的面色,突然在眉心处,浅浅的皱了起来,放置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尖毫无规律的微微晃动。昏迷中的明绮,原本正站在自家的客厅里,虽然家人看不见她出现在屋子里,但她却满是激动地跟在父母兄嫂身后,在家中来回晃荡,不时的虚抱起可爱的小侄子。哪料忽然一阵撕扯之力,将她犹如吸进瓶子里一般,虚无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客厅里,经历几个起落来回,突然往下一坠,四周仿佛哄的一声,重物落地。 身体上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觉得一阵阵的酥麻。明绮困难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昏暗让她有一阵不适,停顿片刻,复而才看清床尾处斜靠着睡过去的墨茶。 “小姐,你,醒了?!”翠花最先听到声响,连忙回头,一眼看见明绮正准备从被褥里半坐起来,又使不出力,连忙三步并两步的小跑到床前,扶着明绮。翠花的声音不小,本就是迷迷糊糊睡着的墨茶也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家小姐终于转醒,高兴万分,差点就喜极而泣。 “我这,不是伤了脑袋吗,怎么身子也酥麻的没有一点力气,哪儿哪儿都轻飘飘的?”明绮犹记得她昏迷前一刻,被突然发狂的韵绮一个茶盅直接沿着脑门敲了过去,怎么身上也不舒服? 翠花墨茶二人对望一眼,神色间也有疑惑,“小姐,大夫给您看过了,伤口也仔细包扎了一番,身子轻飘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大夫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您这几天的膳食要以补血养气为主。”墨茶刚说完,一旁的翠花立刻犹如炸开了的锅,扯着嗓子回道,“那是什么庸医,说小姐没大碍,结果小姐又昏迷不醒,说来说去都说不出病症,只单单让人白着急。” 明绮自是知道,灵魂这种事,古时候的大夫哪能看的出来,她梦境之间的所见所闻,不知为何,明绮总觉得,这次昏迷之后,她恐怕是彻底回不去了,不过也好,能确定父母大哥他们一切都安好,也不枉自己挨了这一下子,不过,额头处的伤口确实疼的厉害,似乎稍微晃晃脑袋,就能感觉到一股刺心的痛意。 “小姐,您肚子饿了吧,我这就下去帮您弄点吃食过来,几天没吃喝了,我先那些稀粥过来。”墨茶说着便退了出去,转角走向府里几个小姐共用的小厨房,准备帮着明绮弄些简单好克化的食物。 明绮点点头,不说还不觉着,一提起来,也觉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嘴唇有些干渴,忙接过翠花端来的一杯温水,咕噜噜两三口便喝了下去,随即又要了一杯。这杯刚喝到一半,明绮突然问向翠花,“翠花,我这昏迷,几天了?”想起刚才墨茶出去之前的话语,明绮不可置信的发现,自己这一睡,居然睡了几天?她怎么觉得在韵绮屋子里的事,还是今日下午刚发生的一般…… 翠花忙点点头,应道,“小姐您已经昏迷两天了,这两天就靠着我和墨茶每日喂您些汤药水撑着,若您再不醒,我和墨茶可真就要急死了,偏那个庸医还说没大碍,是什么失血过多暂时昏迷。”说着说着,翠花也红了眼眶,明绮瞧着也感动,自小这两人便陪在她身边,一心一意待她不说,这些年为了她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受了好些委屈。说是主仆,但其实更多的是姐妹之情。 翠花抬起衣袖,顺手抹了抹泪花,继续说道,“小姐,都怨我,若是前儿去韵绮小姐院子的时候,我陪着您一道进去就好了,您也不至于受伤。当时我听到声响不对劲,闯进去的时候,您脸上头上都是血,兹兹的往外直冒,我止都止不住,可把我吓坏了。” 明绮看着翠花哽咽的样子,好笑的说道,“便是你想进去,我也不让的,有些话旁人在,韵绮也不会说。经此一事,我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明绮说着说着便轻轻叹了一声。这些年揣度景家的人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她了解他们比了解自己还多。以景狄的性子和景老夫人的能耐,当然,还有安平侯府如今对声势名誉的重视,韵绮这门婚事必是能成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总想着好歹姐妹一场,日后虽不说相互帮村,但见面好得也是要寒暄两句的,如世仇一般不理不睬也是不可能的,便去了韵绮的院子,希望她能往后收些小心思,在安平侯府这样的高门,景家作为娘家人,出了任何事,是一点力都使不上。哪成想,这么不禁逼,一个狠了倒让自己痛挨了一下。不过,事情已过去两日,那韵绮的婚事?明绮想着,便问向翠花,“那这两日,府里如何?” 第七十章 昏迷二三事(2) 翠花一说起这话,很是有些愤愤不平,“原本出了这事,太太是要狠罚韵绮小姐一顿的,连夜就要将韵绮小姐送去庄子里,夏姨娘不肯,便直接举了把剪子,要死要活的冲到老爷面前,说是如果把韵绮小姐送去庄子,她也不活了。” 明绮哑然,没成想宋氏出手这么快,“然后呢?就算爹能同意将韵绮送出去,想必祖母也不会同意的。” 翠花瞪大双眼,一脸钦佩之色,兼带着赞叹之意,“小姐,你真聪明。”继而接着说道,“老爷当场发了话,说是姨娘就算是死,也得跟着韵绮小姐一块去庄子里死。说话间就要让府里的景同押着韵绮小姐去庄子上。连四少爷跪下来求都没有用。”似是想起当时景狄的决绝,翠花缩了缩脑袋。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后来事情闹得大了,惊动了老夫人,是老夫人亲自发话将韵绮小姐先关在后院的杂房里,一干人等都不准靠近。所以这两日除了送些吃喝之外,谁都见不着她。” 明绮听完,顺着话问道,“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仔细算算日子,安平侯府应该熬不过这几日才对,他们那边翘着不愿意松口,不就是为了显示侯府的门第和显赫,吃准了景家有求于他,在“卖女求荣”一事上扳回一城。再者说景狄在京城官场里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且官声还不错,况景家背后可是青州宋家,如今宋青在朝中的位份可不低。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安平侯府怎么会不好好把握?但按道理说,应该不会超过这几日的才是。 翠花一听,连忙摇头,语气颇有些惋惜,“明日一大早估摸着就能回院子了。”没等明绮疑惑,翠花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噼里啪啦的讲述,原来在明绮昏迷这两天,果然安平侯府按耐不住了,在景老夫人亲自出马去了一趟安平侯府之后,也不知道老夫人和安平侯爷夫人说了什么,只是听说老夫人与侯夫人娘家的二姑年轻时,在京中的关系不错,似两人还一道在同一个绣娘手底下学过刺绣,也算得上手帕之交。 “所以,事情的结果就是,安平侯府同意与我们府里结亲的事,但是……”翠花仰着脖子说道兴起处,突然一个停顿,充分吊起了明绮的胃口之后,才满意的接着说道,“侯府只同意纳妾。” “什么?!”明绮忍不住的惊呼,起身的动作大了,晃得脑袋晕的厉害,连忙又靠了回去。伸手在额头处轻轻来回摸了好一会,还是一阵接一阵的刺痛感,原本身子半靠着床褥,痛疼都缓了好些,这回动作一猛,又开始了一阵接一阵的刺痛。 翠花瞧着心急,忙就要去叫大夫,被明绮一把拉住了。这会功夫,到哪去叫大夫,况且大夫一叫,又得惊动府里,明绮真是想想都头痛的愈发厉害。直缓了好半天,明绮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自己没事,翠花才不甚放心的按下了拖也要将大夫拖回府的心思。想了半响,继续说道,“侯府那边今日上午传来的意思,后来没过一个时辰,侯府大少奶奶亲自过来了一趟,听说老爷已经同意了。” 明绮默默思忖着,既然安平侯府的大少奶奶亲自过来说与这件事,想必是不离十了。如今与韵绮谈婚论嫁的是安平侯府的嫡子,但侯府里还有一个庶长子,听说倒是颇为能干有才,在军中立下过不少功劳,且虽然在魏将军所管辖的势力范围,却难得的不是明面上魏将军一派,官位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但却能得皇上欢心。 而且要说起来,这位长子还真不一定能算作庶出的,传闻他的母亲是与安平侯爷一道青梅竹马长大的,不过家世中途落败,两人的婚事受到多方阻拦。后来安平侯爷为了振兴门第,只得娶了当年辰南侯爷之女,也就是现下这位安平侯夫人,而将原来那位青梅竹马纳为了贵妾,可惜早早便离世了,安平侯爷对这个庶长子恐怕也颇为宠爱。 安平侯府要将韵绮纳为妾,明绮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原因很简单,在韵绮和安平侯府世子这件事上,景府和侯府都有顾忌,但真要论抛得出去,景府的损失绝对比不上侯府,首当其冲便是侯府与国舅府的婚事,云太妃那边可等着抓小辫子等的急不可耐,哪会放过半点机会。所以,以景狄的性子,这么大好的能攀上侯府世子妃之位,甚至有可能是未来侯夫人之位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是以,明绮虽然当初觉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冒过韵绮为妾的想法,但也早早被自己否决了。 只是明绮偏偏没想到,景狄或者说景老夫人,真的同意将韵绮嫁到侯府为妾,白白放过一个大好机会,这件事有点古怪,但是明绮却又死活说不上来,只是这种感觉非常强烈……越想就越迷糊,明绮隐隐的又觉着不舒服了起来,便哼了两声,立志先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她首先得顾着的可是自个的身子。 翠花和明绮聊天的空档,墨茶用白底黄边的托盘端了一碗清粥,配上两小碟子小菜,掀开帘子进了屋里。直走到床前,才将托盘小心翼翼的递给翠花,自个儿端起清粥,仔仔细细的用青瓷圆勺搅拌两圈,小口舀着喂明绮喝下去。 不一会功夫,一碗清粥便见了底,明绮只觉得肚子里着实比刚才暖和饱实了不少,身子顺带舒畅不少。 墨茶刚进来那会,只听了个两句,便也思忖着将自己知道的,有关春暖阁的事,一一说了起来。“说是夏姨娘先开头听到侯府只同意纳妾的时候,生生哭晕了过去,到现下还在床上躺着。” “活该。”一旁收拾碗筷的翠花,忍不住的插嘴嘀咕一声。 墨茶性子温和,也没多说,继续说道,“原本韵绮小姐是不知道此事的,后来知道了,便闹着绝食,到现下都饿了两顿没吃了。府里老爷太太和老夫人也不问,就这样让她饿着,想是明早出来,得直接抬回院子了。” “真是活该!”翠花实在忍不住,又插了一句。但片刻后又懵懂疑惑的问向墨茶,连带着明绮的疑问,“不是说老爷不让人见韵绮小姐的吗?她怎么会知道侯府的事?” 第七十一章 昏迷二三事(3) 墨茶神色淡然的拿起翠花刚刚整理好的碗勺,语气依旧温和老实,不过细细听来,却多了几分戏谑,“给韵绮送饭的景栋大哥是府里王管事的儿子。”墨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明绮完全云里雾里,偏墨茶走出屋子之前又加了一句,“总不会我们小姐就这样白白挨了一下子,她却去侯府里享福。” 翠花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继而愈发笑的厉害,半弯下身子捂着腰,好不夸张。只明绮一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翠花连忙好心的帮明绮解惑,“府里王管事早就相中墨茶姐姐,想给他儿子娶着做媳妇来着,我们底下人都知道王管事对墨茶姐姐一向照顾。” 明绮一愣,片刻间就惶然大悟,继而懊悔自己这个小姐真不称职,连墨茶被人相中了都不知,不过,明绮的消息虽然全面及时,但来源一向比较单一,随即望向知情不报的某人,翠花连忙使着劲的在身前挥舞双手,表示自己的冤枉,“这件事墨茶姐姐最不愿旁人提起,日子久了,小姐没问过,我也就忘了。” 明绮无奈的翻翻白眼,想想一向性子温和厚道,从不大声呵斥人的墨茶,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不免感动,不过,改天还是要细细打听一下王管事儿子人品如何。 韵绮既然要嫁进侯府,自然不可能有人再为明绮被砸一事说话,唯一有可能的景文世,还远在天边帮不了忙,墨茶心急自己受了委屈,却用这样一种方式帮着出气,呵,可为难这个敦厚的丫头了。 想到景文世,明绮突然惊呼自己忘了一件事,连忙问向翠花,“我昏迷一事,你们没向哥哥提起过吧?”景文世离府之前,特意交代过翠花墨茶二人,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向他汇报明绮的生活近况。不过,明绮的这两个丫头都属于直肠子型的,一转身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明绮,是以,明绮也乐得装作不知,除开自己定时写信给景文世说些家长里短之外,也暗地里指挥着墨茶翠花二人的汇报内容,不过翠花不识字,一向都是由墨茶来执笔的。 听闻明绮如此一问,翠花傻乎乎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昨日给少爷送信的人正好回了府,今日早晨,墨茶便将这边的情况写了封书信,让那人直接带回去了。” 明绮捂着脑门,一脸纠结,真真想要仰天长呼一声,随即又侥幸着问道,“还有可能将那封信给追回吗?”翠花老实天真的眨眨眼,只说了一句,“小姐,您觉得呢?” 明绮撇着嘴尴尬的笑笑,景文世外放的地方离京城可不近,让他知道此事也只是凭白担心,且他上次来信里对公务之事一字不提,明绮去信问了,他也只是含糊带过。又不是甚机密之事,哪有兄长写信一个劲儿的只夸那儿景色好,花开的漂亮的。是以,明绮估摸着景文世的外放并不顺利,也不想让他为着自己担心。不过既然都说了,那她得赶紧亲笔去封信,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已无大碍了。 想着想着,明绮便琢磨着让翠花搬个一尺来高的小红木桌子来,她身体软绵无力,也下不了床,思忖着便靠着床沿把纸铺开,执了只羊毫小笔,思索该如何措辞才能显得这封信不那么突兀刻意……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翠花墨茶二人便各自去了宋氏那儿和仁寿堂,告知明绮已然醒转的事。没过一会功夫,景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便到了,说了一番老夫人让她带过来的话,无非是好好保养身子,注意修养之类,又仔细的嘱咐了一番明绮身边的丫鬟婆子,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出了院子,对于韵绮一事,只字未提。纵使翠花听小姐提过府里的人不会追究韵绮,可现下亲眼见着陈嬷嬷只当没发生过此事一般,翠花还是恨恨的捏紧了拳头,一张胖实的脸,涨的通红。 令明绮没想到的,去宋氏院子的墨茶,回来的时候,居然是宋氏亲自领着月绮南绮一道过来了。原以为宋氏因着韵绮一事心绪不佳,也没精力顾及自己,没想到一个照面,宋氏看起来,神色居然很是不错。虽然依旧着了一身偏暗色的衣裳,棕灰色的盘锦碎花长襟,但脸上隐约浮现的喜色还是让整个人看起来亮了不少。 “听墨茶说你醒了,便领着你姐妹过来看看你。”宋氏走到明绮床边,语气间甚是温和。“你本就身子不好,此番又遇此一事,定要好好养着的,我来时路上便吩咐过墨茶了,补养身子的药品只管去我那儿取,若是不够,便是支银子也得买回来。你看看小脸苍白的,让人瞧着就心疼。” 这样殷切的宋氏,让明绮很不习惯,一向来这个嫡母能和颜悦色的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几时这么热心过,不待明绮疑惑,果不其然的,宋氏貌似不着痕迹的带了一句,“你看看这身子虚弱的,真是让人疼惜,可惜啊……那罪魁祸首如今日子可风光的很,恨不得满府里都要跟着她鸡犬升天似得。” 宋氏一说完,大姐南绮立马拉了宋氏衣袖一下,神色尴尬的笑着圆场,“明绮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过不了几日便能身子大好了,到时让你姐夫去外头给你搜罗些好吃的,明绮妹妹不是最喜欢各色各样的吃食吗?” 明绮硬着头皮,笑着点点头,心中默默将宋语然骂了千万遍,嘴上才回道,“多谢大姐姐关心。”众人话语刚歇,明绮巧妙地将重心聊到宋毅然身上,毕竟离下场的日子着实不短了,宋氏自个嫡亲儿子又要参加科考,几人说起来也不会尴尬,宋氏的注意力也能引开,总比一直绕着韵绮打转来的强。谁知偏有耐不住性子的月绮,自来了京城之后,她是日日错,步步错,好不容易有回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硬生生的插进话头,很是突兀的问了句,“明绮你刚刚醒,你可知韵绮与侯府的婚事定了?” *************************************************************** 亲们~~~~有推荐票票的麻烦给张票票~它总是不过百,让我看着心慌慌啊~~~~~o(?□?)o 第七十二章 昏迷二三事(4) 明绮忍不住的想要捂着脑袋疾呼,能不能假装没听见!但可惜,宋氏对说道春暖阁里的母女一事上,十分的有兴趣,尤其是她们倒霉的时候。 宋氏抬头顺着发髻抚了两下,神色淡淡,却怎么也掩盖不了话语里的幸灾乐祸。“明丫头刚醒,还不知道你韵绮妹妹的婚事已然定了吧?”明绮自是知道宋氏想要什么答案,只得天真憨厚的问了句,“明绮倒是听到了几句,是许给安平侯府的世子了吧?真真是有福气。” 一旁的月绮还不待宋氏说话,便哼了一声,语气轻蔑,言语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是啊,她倒是想嫁进侯府当世子妃呢,可惜人家瞧不上啊。”说完便连忙迈着步子走到明绮身旁,一手跨住明绮放在被褥外头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继续说道,“你道是怎么了?侯府说什么都不肯娶韵绮进门,颇为嫌弃的厉害,我想也是,堂堂侯府,怎么会看上一个庶出的女儿,还差点被人坏了名节,到了最后,还是祖母亲自去求了侯府一回,侯府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月绮语音一停,看向明绮,明绮收到信号,立马十分上道的问道,“同意娶韵绮妹妹了?” 月绮娇笑着摇摇头,连哼两声,“哪能啊,再怎么样也看不上她做正室啊,侯府只同意纳妾。” “啊?”明绮配合着轻呼一声,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那韵绮妹妹不是要伤心了?” 一说起这话,月绮更是掩不住的激动,“那是必然了,一心想着攀高枝,结果没攀上,到了到了,还是走了她姨娘的老路,给人做了妾。”这边的宋氏也凉凉的开口,“你们大姐已经嫁了人,倒是你们两个丫头,可要好好吸取这次的教训,别学那些不长眼的又没脑子,到最后不仅害了自个,还得连累府里。” 明绮点头称是,月绮吐着舌头,耸了耸肩,倒是南绮似有不忍,但看着宋氏和月绮二人说的畅快兴起,也不好再说什么…… 明绮因养着伤,这么些日子也没去给宋氏问安,景狄倒是每天下了衙都过来看看,对明绮莫名其妙被亲姐妹砸伤脑袋一事,府里的人都没追究的意思,明绮好得也是她女儿,还是有几丝愧疚的。连着几日,明绮屋子里走马灯似的,每日都来上几波人,唯独夏姨娘韵绮母女,明绮没见到,不过,夏姨娘所处的景文桐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带了不少东西,本就是个性情内向之人,对着明绮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歉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明绮瞧着也颇觉好笑,其实她这个四哥性子内向害羞的厉害,平日里就是见到府里的小丫头盯着他瞧,也要躁上半天,不过却难得的一心在读书上,不像宋氏的儿子,前些日子刚没了一个贴身丫头,如今宋氏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又给添置了一个秀色可餐的美婢。景文桐,景文青和宋毅然三人都在景府后院专门开辟的一处幽静之所里温书,不过待遇上最大的差别就是伺候宋毅然和景文桐的,清一色的都是小厮,至于景文青,那红袖添香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娇俏可人。 这一日,明绮瞧着外头的日头着实不错,艳灿灿的直照进人心里,似要将整个身子都舒服的暖洋洋的,便迭声吩咐着墨茶将自个的小躺椅放到院子里,再拿上几碟小点心,带上一本书,这样悠哉的日子,明绮颇为喜欢。此次卧床,明绮不仅没有显得瘦弱苍白,反而因为将养的不错,脸色红润的更甚从前,娇艳欲滴的似朵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明媚之中带着温婉。有时对镜梳妆,直看得翠花那个傻丫头一个劲的发愣,连声惊呼自家小姐真真是越来越像精怪似的勾人儿。 每次翠花说完,明绮都一阵大窘,这个傻丫头究竟是夸人,还是骂人,惹得屋里其余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呵呵大笑…… 明绮正舒舒服服的靠在躺椅上,前前后后的摇晃,手里原本拿着的书,被直接放在了脸上挡着刺目的阳光,温暖的日光铺在身上,暖和的仿佛置身于柔软芬香的被褥里。院子里的丫鬟们忙前忙后的晒着衣裳被褥,这样好的日头,要换洗晾晒的东西自然就更多了些。 正微微闭着双目休憩,突然一片阴影遮住里明绮的日光,明绮似有感触的拿下遮在脸上的书籍,抬头一看,原来是她的大姐夫宋毅然正巧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笑呵呵的看着她,“若是孔夫子知道你将此书这般用途,怕是要气的大呼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明绮一愣,不自觉的看向手里,才发现自己顺手拿的居然是孔老夫子一贯推崇的儒家经典,不理会宋毅然话语间的揶揄,明绮也回着笑意说道,“我这是,物尽其用,物尽其用。” 宋毅然闻言,也笑了笑,随即坐在了一旁墨茶拿过来的小几子上,顺手极自然的捋了捋衣摆,一派文人作风。 相比较宋行然而言,明绮与宋毅然说过的话,有过的交集着实不算多。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大多数捉着明绮读书,偷带着明绮溜出去玩的,也是宋行然。宋毅然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宋家书院里读书,即使在宋大夫人处碰见了,交谈最多的也不是两人。 宋毅然性子看似活泼好动,爽朗豪迈,其实质里,总让明绮觉着有一股子要强的劲儿,但总的来说,两人也不算生疏,宋毅然又是宋大夫人的二子,自她回了京城起,宋大夫人总派人流水似的给她送东送西,若不是每次都给月绮也带上一份,宋氏怕是要气的跳脚。 宋毅然奇怪的看着明绮盯着他发愣,微微轻咳一声,神色自然的说道,“你身子如今好些了吗?” 明绮回过神来,每次一想到青州宋家,总是能想起那些与宋语然嬉笑打闹,不管不顾的日子,还有,宋行然带着她在青州四处玩耍的时光。 “已然大好了,多谢大姐夫,”明绮笑着回道,仔细一想又觉得奇怪,昨日他不是还与南绮一道来看过她吗,怎么今日又问了一次? 第七十三章 有些人,惊艳了时光(1) 明绮正奇怪着,再仔细一看对面之人,居然有丝窘迫,这,又唱的哪出,“大姐夫,今儿南绮姐姐是去了夫人那吗?” 宋毅然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说道,“她这会儿正巧陪着母亲说话,我正要去父亲书房拿些书,路过你这里,就顺道进来看看,然后……”宋毅然微微一顿,从袖子里仔细的掏出了一封信,“顺便也受人之托,将这封信交予你。” 明绮一愣,盯着被递到眼前的信封,如同其人一般温和端正里含着几分苍劲有力的字迹,明绮只一眼,便认出这是她模仿着学了多年之人的笔迹。 宋毅然也颇为尴尬,他能察觉到兄长似对景家事尤其关心,每次与他交谈时,一向云淡风轻的人,听闻景家之事,总是不若往常,会多问几句,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对景家的二姑娘有意。再仔细一看,那样一般明眸皓齿,灿若桃李的娇俏人儿,也怪道他兄长放在心尖上,连外放到地方,一再受到对方势力的挑衅阻挠,忙的昏天黑地,也不忘吩咐身边之人到京城里送信。 “我大哥,这些日子,着实过得不太好。”宋毅然眼看着明绮只在那儿发呆,却没有接信的意思,便自顾自的说道起来,“听闻韵绮出了侯府一事,便立刻派贴身之人快马加鞭的送了这封信来,想必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他是真真的担心你,怕你多想。” 宋毅然说的颇有些苦口婆心,然对面之人完全没有反应,着实让他着急上火,忙继续说道,“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想必你也听闻过此次大哥外放的地方,那里的势力,很是错综复杂,尤其是大哥作为宋家的长房嫡子为一任父母官,每每推行颁布命令,总是受到多方阻拦,明里暗里的势力,连直接派人刺杀的都有。在那里,艰难的几乎寸步难行。但,他还是惦记着你,不仅托我帮着打听,连京中都留了可信之人,我敢指天说上一句,只要你遇着任何麻烦,立马我大哥的人就会暗着帮你解决。” 明绮愣愣的眼神动了动,犹豫着伸手,刚到半道儿,顿了片刻,微不可查的叹了声,又将手收了回去。静默片刻,方才沉静着说道,“大姐夫,这封信,我不能要,你带回去吧,日后,也不要再将这样的信给我了。” 宋毅然一顿,眉眼间颇为不可思议,“你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 明绮思虑着,复而又坚定地点点头。 宋毅然这会儿是真上火了,语气里颇带着几分冲意,“我大哥,人品才学家世不够好?”明绮一听,立马摇摇头,宋毅然紧接着问道,“那是我大哥待你不够好?”明绮想想以往在青州的岁月,也连忙摇了摇头。 宋毅然急了,最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大哥的心意这般不管不顾?” 明绮默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慢慢低下头,看向不远处空出的一片地上,悄然的冒出了几抹鲜绿色的苔藓。 宋毅然本就性子急躁,对面的人不说话,他更是心急,“你倒是说话呀,想我大哥年少得志,颇有才学,为官处事何人不连声夸赞,不出十年,必是朝堂上的风云人物,你到底有何不喜的?”顿了顿,宋毅然斟酌了片刻,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你可知大哥作为宋家被寄予厚望之人,婚娶之事根本就不能由他自己做主,但,为了你,大哥宁愿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家族,便是爹娘早就看出大哥对你之意,也是大哥亲自好一番游说,才让他们没有吐露半分,否则,你以为你在青州的日子能过得这般舒坦?没有大哥的上下打点,你以为青州宋家也是这般好呆的?” “我从来都感激行然大哥为我做的一切,很多事,我隐约着也知道。”明绮沉默着终于出了声。 宋毅然一听,更是理所当然的扬声说道,“那不就好,那你还不接着这封信,我大哥可还等着你的回信呢。” 明绮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抬头望向宋毅然,一双眸子直看进了对面之人的心底,“毅然大哥,那你可感激秦家?” 宋毅然一顿,眼神微微闪躲,支吾着,“你为何说这话?” 明绮依旧神色不变,定定的瞧着宋毅然,“你与行然大哥是亲兄弟,自然从小要好,但大房日渐式微,京城中的二房却越发的好,廉五叔管着宋家赖以生存的青州书院,青三叔控着宋家几乎大部分的人脉。你纳了秋雨姐姐进门,恐怕也不完全是因着喜欢吧。” 宋毅然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看的明白。” 明绮回之一笑,继续淡着神色说道,“秦家于你,便如行然大哥如我。” “这怎么可能!”宋毅然一听,立马否决道。 “秋雨姐姐对你一片痴心,我早在青州时,便能察觉一二。秦家面上可能不显贵,但底子里与京城中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不简单。是以,你纳了秋雨姐姐进门,秦家便成了你一大助力,或者说是大房振兴的一大助力。我想,看着我大姐那般藏都藏不住的愁色,毅然大哥定是对秋雨姐姐不错吧。” 宋毅然稍显的有一丝窘迫,但却没有接话。 明绮暗叹一声,“我在青州时,秋雨姐姐望着我的眼神,初初我还觉着奇怪,我们两人并不曾见面,哪能惹的她那般神色。”后来经翠花的一番打听,明绮才知道原来秦秋雨是有意于宋毅然,但她的意中人却与自己的大姐有了婚约,当然,明绮不会直接说与宋毅然听,“后来我便想明白了,想来毅然大哥定于秋雨姐姐无意,却同意了与我大姐的婚约,自然我会惹得她不喜。但,毅然大哥婚后对秋雨姐姐不错,怕也是因为感激仰仗秦家,多于对秋雨姐姐的喜爱之意吧。” 明绮说到这,宋毅然其实已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但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绮想着所幸今日就一并说清楚,早早把事情一下解决了,也免得日后留隐患,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个温润和煦之人。 ********************************************************************************************* 一时手快,将发到存稿箱的,直接上传章节里……o(?□?)o。所以,这个便算今日的了,额……多谢各位大大体谅啦 第七十四章 有些人,惊艳了时光(2) “是以,我虽然感激行然大哥于我做的一切,但,他能带给我的,只是压力和困扰,是以我目前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能排遣和解决的巨大压力和困扰。我不想他因着我与宋家有隔阂,违背宋家人的意愿,我不想伯父和姨母因着我们的事伤心难过却又不知所措,我不想行然大哥背负的这么多年的复兴之愿,因着我出了差错。” 明绮刚说完,宋毅然哆掇的似要插话,明绮了然,“我知你要说什么,便是行然大哥不靠婚娶,靠着自个能耐,也能振兴宋家大房。但,最少十年,行然大哥最少要多走十年的弯路,才能弥补我一个小小庶女和一个公侯之女的差距。” 宋毅然一听,没了话头,明绮继续红着眼说道,“可,瞧着如今朝中的情形,宋家,亦或是宋家大房,还能等上十年吗?”明绮的质问,宋毅然自是答不上来,明绮便接着说道,“是以,毅然大哥你虽然感激秋雨姐姐肯委身与你为妾,你虽然感激秦家能明里暗里帮扶着大房一脉,但,在这种复杂混乱的关系之下,毅然大哥,你能真心喜欢上秋雨姐姐吗?你能摸着良心说一句,秦家反过来带给你的不是无穷无尽的压力吗?” 如此一通说下来,宋毅然是彻底的默了,他完全明白了明绮的所说所想,他就算是以往有不明白的地方,今日被眼前之人一一也说破了。 “毅然大哥,所以,我虽看着我大姐眉间眼角尽是愁色,但我却相信,当初你在完全有立场反对与我大姐婚事的前提下,却立刻同意了婚事,就说明你是真心想要娶我大姐的,且,你对秋雨姐姐这一辈子,便也只剩下感激了。终不会负了我大姐。”明绮语气强硬坚定,丝毫没有退让之色,其实,明绮自个心底也不确定宋毅然到底对秦秋雨是否有几分喜欢,但为了南绮,她必须强化宋毅然心底尚还模糊的认知和情绪。 两人直静静相对着好半会儿,都没有丝毫说话之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墨茶早在宋毅然进院门之前,和翠花二人将院子里的人都分派了出去,只留了两人自己守在院子里,一看自家小姐和大姑爷说话神色不对,两人早立刻守到了院子外面。 好半会的功夫,宋毅然才长叹着出了口气,捋了捋前襟衣角,“没曾想,你早就看得这般明白了,怪道我大哥一直说你性子剔透聪慧,却不想,你是真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宋毅然叹息着说完,又接了一句,“如此我便明白了,大哥那边,你放心,我会与他说清楚的,从今往后,如这样的信件,你便不会再看到了,既然决定了这件事不再提起,那你们两人便也少见面了吧,免得惹人闲话又旧事重提。” 宋毅然说完便站起了身子,转身就准备走出院门,临了到了门口,身子还是微微一顿,“不过,明绮妹妹,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今日之言,我大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有情有义之人,便是我这般不服输的性子,我却从来都服我大哥的所作所为。” 明绮身子一顿,已经红了的眼眶,沿着眼角,一圈一圈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是她自私,是她胆小怕事,她何尝不知,在这危机四伏又处处是陷阱的大宅子里,宋行然是难得对她一心一意,虽自己真的对他无意,但明绮不是没考虑过与他一道过这一辈子,但只消细细一想,横在两人之间的便是纵深无底的沟壑,她没有胆量能迈过去,她不想面对宋氏的刁难,她不想承担如若失败会铺天盖地而来的骂名,是她自私,是她只为自个考虑,是她对不起那个温润良善的人…… 宋毅然走后,明绮怏怏的回了屋子,全然没了享受的兴致,直呆呆的走到书桌前,静了片刻,猛然提笔,女子中少见的苍劲有力,依旧是她时时刻刻都在心里写上无数遍的四个大字,“庸人自扰”,但看着纸上似曾相识的笔迹,想起往昔那些熟悉的时光,明绮这回,真真难以逃脱庸人之类…… 这边厢明绮愁闷不已,那边的春暖阁也没好到哪儿去,自从韵绮得知侯府只愿纳自己为妾,便彻底的冷了心,呆呆的不愿吃喝也不愿说话,任夏姨娘和景文桐说破了嘴皮子也无用。景狄期间倒是也来过一次,匆匆忙忙的坐了一小会,也只说了几句话,“侯府那边和家里已经商定好了,两个月后便派人将你接进门,这段日子,你便好好养着,多学些女子该识之礼,去了侯府,切莫再做出不知礼数之事。” 景狄其实心里是喜欢这个女儿的,但这次的事,对他一个熟读圣贤之人来说,确实一时半会难以消化,况最后侯府也只堪堪同意纳妾,若不是儿子带回来的信,他真是送走这个女儿的心都有…… 景狄一走,夏姨娘便嘤嘤哭出了声,这几日,景狄一晚都不曾留宿于春暖阁,连她派去送些汤水的丫头,也通通被赶了回来,眼前,自个亲生的女儿又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越想便愈发哭的伤心,“韵儿,你倒是与娘说句话啊。你这样憋着闷着这么些日子,娘瞧着着实担心啊。娘这一辈子,只有你们姐弟俩啊,若是你们过得不好,你说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冷冷出神,神情呆滞的韵绮,仿若没听到一半,依旧不言不语,夏姨娘瞧不下去,直心疼的不行,想到这几日给宋氏问安时,她那副得意的嘴脸,更是气得胸口闷得慌,一阵一阵的气血直网上涌。 “韵儿,你现在这幅样子,正院里那母女看着,也只会凭白笑话咱们,你何苦让她们如愿,顺了她们的心。”夏姨娘想着便说出了口。 韵绮动了动眼珠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和死气,“那样也好,便如了她们的愿吧,她们瞧着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回便让她们彻底顺回心。” 第七十五章 有些人,惊艳了时光(3) 夏姨娘一听,更是差点没气撅了过去,直翻白眼珠子,“你这个傻丫头,让她们如愿有什么好,这么些年,除了净会摆正房太太的派头,还能成什么事,若没有她娘家撑着,你以为她还能风光到何时?你这丫头,怎么净说些丧气话啊。” 韵绮今时今日,早就没了往日的清高自傲,神色萎靡不振,“不如她们的愿又如何,到了这步田地,我除了嫁进侯府为妾,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办?大家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高看了自己,是我太不知自个身份……” 夏姨娘神情一滞,复而隐隐略过一抹狠色,面目坚定,直直的望着韵绮,“韵儿,你自个也说,是嫁进侯府为妾,纵使为妾,你嫁的,也是大富大贵的侯府,可不比日后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穷酸书生。”夏姨娘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你想想,就算你真给侯府世子做了妾,不比那些穷书生的正房太太来的体面尊贵?以府里的地位,只要你紧紧抓住世子的心,哪个敢轻看了你去,又有哪个敢笑话你,便是你爹,便是正院的那位,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待你?” 韵绮一听,神色间似有松动,又似有挣扎。 夏姨娘一瞧,连忙继续说道,“你想想府里的几个姑娘,哪个有你来的出挑,不论长相还是才学,你都是顶顶拔尖儿的,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你也不输着谁,只待你进了侯府,世子还不是一心扑在你身上,眼前的这点子苦,有什么熬不过的,最重要的,还是将来……” 韵绮默了半会,偏过脑袋不确定的看向夏姨娘,“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但,怎么说,也是进侯府为妾啊……”韵绮说着已然带了哭腔,“娘不是说,女儿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走娘的老路,绝对不要再做他人妾室了吗?” 夏姨娘伸手抹了抹韵绮脸上的泪水,轻哼一声,“傻女儿,做妾也是有不同的,我已经让你哥哥打听过了,世子如今并无正房太太,也没有子嗣,就算你进侯府为妾,只消你生下儿子,便是侯府的长子,到时,只要世子牢牢的站在你这边,你想想,不要说这一世的体面富贵,便是世子妃之位,你也是有机会的!” 韵绮眼神一亮,脸上渐渐有了喜色,颇为急切的拉住了夏姨娘的袖摆,“娘,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吗?” 夏姨娘搂过韵绮的身子,轻笑一声,哼道,“自然是真的,你在这要死要活有什么用,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当年我进府为妾的时候,还不如你今日的身份地位,这十几年来,我还不是照样风光体面的过下来了,宋氏纵使恨的我咬牙切齿,不也奈何不了我?你听娘一句,只有你活在日子上面,日子才不会欺压你,只消你稍稍退后一步,压着你的,便也让你永远翻不了身!……” 到了晚间,府里的主子们都聚在正院里用饭,原本应席开两桌的,但因着老夫人说自家人还是要多热络热络的,便男女眷都并到了一块。宋氏言笑晏晏的坐在景狄身边,紧挨着的便是她嫡亲的子女,明绮临着月绮落座,右手边的是韵绮和景文桐。夏姨娘虽然在府里也算风光,但说到底还是个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所以,一般夏姨娘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都自个单独在春暖阁里用饭。 丫鬟婆子们一水的端出了各色各式的菜肴,拌蒜的姜汁鱼片,砂锅小煨的鸡丝羹汤,拌着白萝卜的红烧扇贝,油光滑嫩的片皮乳猪,甜酱金枣软糖,间或配着三四盘应时蔬菜,加上刚洗好的一大盘子水果肉,直看得一旁的月绮,暗自吞吐口水。 文人官家用饭,都讲究食不言,往往饭后丫鬟们忙着撤碟子的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景狄,才会照常考究一番小辈们的学问,再叮嘱几句勤学奋进之流。 今日除了明绮远在外地任官的哥哥之外,府里人都来了个齐,景狄瞧着高兴,不免多说了几句。想他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府里一茬接一茬的事儿,忙的脚不沾地,间带着朝堂上又风起云涌,虽他只是一小小文官,但奈何文官清流一派最近冒头过盛,连带着他也被皇上在朝堂上点名对答了几回,真真是劳心劳力,担心受怕。 “爹,听闻今日永平候爷和张大人率领全军抵达京城,进城的时候,大皇子还代表皇上领百官亲迎,当场就给了许多封赏,看来此回,永平候和张大人都要官升半品了。”景文青举着酒杯,说完小喝了一口,语气里多有艳羡,身作男儿便当如此。 景狄不甚在意的笑笑,摸了摸他下巴上刚修剪过的青须,“关外蛮人本就是皇上一块心病,每到荒季就肆虐关口百姓,总是这样动荡不稳难免日久就成了大患,先皇在位时,便也总想着除之,奈何那些蛮人骁勇善战,尤其马上功夫不错,每每应对,我朝损失惨重不说,没过几月,他们又卷土重来,真真如蚁在附,麻烦不已。这回永平候和张大人一并清剿干净了,日后关口的百姓,日子也便安稳多了。” “岳父大人,这回皇上显然是下了重兵对付关外蛮夷,但小婿听闻,似是永平候和张大人这次出兵,朝中知晓的人着实不多,张大人原先更是驻兵在秦国舅所属的西北地,此番大范围调兵,皇上的用意?”原本听着景狄父子俩说话的宋毅然,闻到此处,微皱着双眉,思索着问道。 景狄一听,略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欣赏,要说他这个女婿,虽然还未正式入朝为官,但该有的警觉性还是不少的,因近日文官清流活动的频繁,景狄内里也知道些消息,左右府里也无旁人,说说也无妨,正巧府里几个小辈不日就要下场,多知道些,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顺手便让原本屋子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下去了。 “你们可知,现下朝堂之上大致分为几股势力?”景狄此话一问,在场几个男子均正襟危坐起来,原本小声嘀咕着说小的月绮也不免跟着众人一般,静默下来,只认真听着。 第七十六章 朝中之事 景文青思索片刻,首先言道,“要说明面上,自然是文官清流一派,先皇遗留下来的权贵一派,皇上登基之后重要的府邸旧臣一派,当然,其中如安平侯,襄阳候,镇南侯和秦阁老等人,界限就比较模糊,既受新皇赏识重用,原本在先皇在位时,家族于朝中也颇有地位。” 景文青说完,席中沉默片刻,景狄无意识的摸摸下巴上的青须,并没有接话。 另一旁的宋毅然斟酌片刻,继续说道,“朝中如今面上看着稳当,但内里,颇有风起云涌之势。如今岳父在文官一派中不算冒进,反而是大好,我瞧着也许皇上根本没有动文官清流的意思,只是拿着引人注意。想来,端和王爷不月前也入朝参事,云太妃自不会愿意唯一的儿子,一辈子只能当个闲散之人。” 思索半会儿,宋毅然接着说道,“当年先皇驾崩之时,朝中军权四散,便是到了如今,皇上实际掌握在手的军权,也堪堪只能依靠永平候和秦国舅。另外两个大头,成将军和魏将军,一个常年驻扎属地,另一每每奏报都会因事拖延入京,但在京城之中,又不乏下属势力,所以,岳父见谅,小婿也不甚明白,该如何归成魏之流,自然,像安平侯长子一般,身为京贵,却又投在魏将军旗下,皇上却也不曾慢待责问,这……?” 韵绮听闻景文青提到安平侯府,不禁直了直身子,复而又神色隐隐得意。 月绮一瞧,立刻轻声着嘀咕,面露讥讽之色“不就是进侯府做个妾,侯府再显贵,又与你有什么相干,真是。” 月绮嘀咕,坐在身边的南绮和明绮自然也能听得见,南绮连忙伸手在桌子下面拉了拉月绮的衣袖,示意她少说话。明绮暗笑,瞧着今日景狄和景老夫人对韵绮的态度也能看得出,景家对能与安平侯府搭上关系还是很满意的,宋氏原本高兴韵绮到了还是当了妾室,只不过后来仔细想想是去侯府,宋氏也只能咬着牙安慰自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进侯府,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宋毅然前番话音刚停,景狄总算是有了满意之色,“成魏本就不是一路,当年先皇驾崩,今皇登基之前,两路人马便已经动作不同,各藏着什么心思,今上自然是明白的。”景狄一顿,宋毅然等人想到当年之事,连忙点点头。 “今次皇上暗中调离兵马专门对付关外蛮人,一则,确实为边疆百姓之安稳,二则,为了震慑朝中每每皇上想要出兵,总会出现的异样反对之声,三则,自然是为了拢兵掌权!” 景狄看到几个小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也心生满意,景文青接着景狄的话说道,“这两层我能想到,但这第三层,父亲点出,我才能看出皇上用心之深。但,我有一问,张大人自皇上在属地时便跟在府邸,自是忠心耿耿,但现今永平候赵延南,可是袭了侯府的爵位,与一众公侯旧贵有不少姻亲,他也肯通过此次契机,将军权交出去?” 景狄老神在在,对自个儿子这一问,早就想到,“赵延南如今身边跟着的谋士可是秦明,你可知秦明是何人?” 景文青略一思考,虽听闻过这个名字,也知其才华横溢,但对其也不甚了解。 宋毅然身为宋家人,倒是知道的更多一些,“这秦明我听族叔提起过,他算得上是古谓古大人的关门弟子,也可谓是最最看重的弟子。” 如此一来,事情便清楚了许多,古谓是今上从府邸带入京城的旧臣,要说他是皇上身边军师第一人也不为过,但如今年近六十古来稀,早早便有传闻说他不入朝为官的原因就是年纪和身子已然受不住。所以,赵延南身边的人也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么说来,恐怕永平候府早早便唯今上马首是瞻,甚至有可能早到先皇还没有驾崩,京城局势尚处混乱之时。 景狄瞧着小辈们思索,不露痕迹的又轻声加了一句,“再者说,这永平侯府的水,也深得很。”宋毅然一听,叹了声,点点头,光是如今的永平侯爷的爵位不是从亲父那袭得,就可知一二。不过,景文青和景文桐等人可没有宋家消息灵通,自然也没有注意。 “好了,好了,朝中之事,等你们入朝之后,自会知晓更多,相比较老父,你们的前途坦荡的多。日后,该你们知晓的事,一一都能知道。但我只一言送于你们,初入官场,少说多听,少做多看。” 景文青等三人连忙起身拘礼,齐声应是…… 众人用饭结束之后,各自散了,领着丫鬟婆子和小厮们,便都回了自个的院子。景狄照例,每每景老夫人也一道与众人在正院用饭时,若无旁事,景狄都会送老夫人回仁寿堂。一路上,除了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嬷嬷,景狄也没让其他人跟着,自个亲自打了灯笼在前照着。 “今日一番,想来几个小辈也能受益不少,下场考试时,该着重写那个面上,想必也能有点谱。”老夫人淡着声对景狄说道。 景狄点头称是,半扶着老夫人往前走,“几个小辈读书上还是有几分通透的,尤其是大姑爷,宋家人在读书一事上,确实不错。”似是想到宋行然和外放的景文世,接着轻声说道,“韵绮只能嫁进侯府为妾,确实也可惜了些。” 老夫人脚步一停,半侧着身子看了景狄一眼,“原本就是府里的庶女,也不指望她能真嫁进权爵人家当正房太太,况且,你忘了文世托人带的信上怎么说的了?这安平侯府,日后可有的忙活。” 景老夫人沉声说了一句,眼瞧着景狄还是颇有几分不甘心,也无可奈何,自个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事事通透有为,唯独在攀附权贵一事上,执念深的很。“你也不想想,如今我们嫁个庶女进去,怎么说也是与侯府世子有了关系,且瞧着安平府世子也是个稍有能耐的,京中多少权贵之子整日只懂得吃喝享乐,能像他那般知晓上进的,已然不多了。日后就算府里有个急事相求,他也不会不管不顾。” 第七十七章 科举之前(1) 景老夫人在这件事上,态度明确的很,能攀上关系就好,不用太亲密,如今只搭进去个庶女就刚刚好。“文世这孩子已经在信中说的清清楚楚,那安平侯府的老大,其实就在钢丝上走路,一不小心就得崴断了腿,有时候两面讨好,反而更容易两面不讨好。现下这样,我瞧着甚好。” 景狄也明白其中的弯绕,但说一千道一万,安平侯府现下发展势头正好,凭白错失机会,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瞧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府里的几个孩子,外头亲戚再显贵也是外头人的,只有府里自个人发达显贵了,才是真富贵。”景老夫人半扶着景狄走了几步,复又似呢喃的说道,“文世这孩子,心性品性都着实不错,明绮那丫头模样愈发出落得上乘,性子也乖巧,没想到秋姨娘为人懦弱,生下来的孩子倒个顶个的好……” 景狄硬着头皮附和着笑了几声,他也知景老夫人对他当年纳春夏秋冬进门一事上,颇有不赞同,但,宋氏进门几年无所出,他总不能眼看着景家在他手上断了香火。想到秋姨娘,景狄试探着问了一句,“娘,您看,这秋姨娘的事……我倒是隐约知道文世这孩子现下还在查呢。” 景老夫人脚步一顿,不露痕迹的理了理颈边衣领的褶皱,“难为这孩子有孝心,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还能查出些什么?当初我们初到京城,不是打发过秋姨娘身边的一个婆子去庄子里吗?怎么,文世是不信我的话?” 景狄斟酌着回道,“当初之事,我也与他说过了,是秋姨娘身边一个嬷嬷失职,将秋姨娘带去池边散步又去厨房拿东西没了踪影,才导致秋姨娘失足落水,但文世似乎不太相信,一直在暗地里查呢。又能查出些什么,连那个去庄子里的婆子都生恶疾没了。但这孩子认死理,偏偏不信,又查不出什么。” “要查便让他查吧,总归是秋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本就没什么的事,等查累了,久了,自然就歇了。”景老夫人不在意的说道,复而想起一事,问起景狄,“倒是明绮那丫头,两个月后,韵绮的事也算是定了,如今家里的姑娘,也就月绮和明绮了,你这个做老子的,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景狄闻言,立马说道,“娘,这事您放心,前些时候您媳妇儿还与我说起这事,我瞧着她说的两户人家都颇为不错,待今次科举结果出来了,我便着手让您媳妇儿去办。” “哦……?”景老夫人微微诧异,宋氏何时办事能如此离索,且还能得到景狄如此的夸赞,便顺口问了句,“你媳妇给两个孩子看中什么人家了?” 景狄面色里带着几分得意,“娘,这回的亲事,若是能成,保准您也说不错,现下也还未定,到时差不多了,我再仔细与您说道说道。” 景老夫人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绷紧的面容缓和了许多,“想必两户人家的门第都不错吧,” 景狄笑着点点头,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景老夫人略略一思索,问道,“能让你媳妇喜欢的,你又能看上的,两户人家里定有京城里的宋家吧。听闻宋青的嫡子宋浩然为人稳重,你媳妇必是瞧上了吧。” 景狄连连点头,宋青如今的官位可不低,宋家小辈里虽以宋行然为首,但宋浩然身份更胜一筹,即使为人才学不显,但有宋青这个父亲在,保住官身还是可行的。 “行了,你们儿女辈的事,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你们自个看着办吧,只消你媳妇别太出格,凡事有个度就行。”景老夫人也不愿再此事上多费神,想着既景狄都说不错,那自不会有大差错的,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春日里的京城,气候温暖宜人,府里的人穿着稍显单薄又色彩明艳的衣裳,配上满园子开的艳灿灿的花骨朵,到处都似有玲珑剔透的笑声。每每到春日,明绮就想起自个以前最喜欢的反而是秋天,现代的秋季带着空气里的干爽清新,天空蓝的好似透明一般,不似春天的疾病蔓延,冬夏天的温度极致,常常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没想到来了这里之后,京城的春光竟也无限美好,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不知这韩愈是否也是被京城的春姑娘迷得五迷三道,否则怎么能如此温柔贴切的对待目光所及之景。 昨日,景家的两个少爷和大姑爷都下了场,府里一下子少了三个人也没显得空寂多少,毕竟他们早早便窝在后院里读书,真正在府里晃荡的时间也不多。只是愈发临近科考之日,宋氏的神经就绷得愈发紧,时常在与身边嬷嬷对账本之时出错,明绮耳观鼻,口观心的坐在下头,老老实实,听着宋氏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意思意思也就放几个小的各自回了院子。 相比较明绮,月绮而言,宋氏这几日显然和南绮更有共同语言,两人每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跪在家里的佛龛前,嘴里念念有词。每每弄得时间久了,燃烧的香味充斥整个正院,烟雾缭绕的,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都经久不散。景狄瞧着不说,其他人等自然也不敢多言。 明绮心中暗自yy,其实他这老爹要不是碍着文人的体面,孔圣人的教诲,估计得领着一家老小一起拜拜了,单看宋氏花重金在外头请了一柱状元香回来,景狄只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可知一二。要是搁在往日,半个月府里的花销都没了,景狄可不只是嘴角抽搐这么简单。不过,说不准景狄私下里也偷偷拜了不是。 各自用完饭,长辈们没心思训教,小辈们自也乐得悠闲,早早便领着院里的人回了屋子。 第七十八章 科举之前(2) 今儿明绮回来的早,想着左右现下也睡不着,便吩咐着让墨茶拿着碎布缎来,正好练练刺绣的手艺。明绮为人通透,学什么虽然面上不显不摆,但很多事情都是一触即通,独独刺绣这一条,连手艺不精的翠花也认为自家小姐的刺绣水平,确实有待提高。 明绮自个看看,也觉得虽然达不到有碍观瞻的地步,但,也的确不好意思拿出去见人。小时候捣鼓刺绣的时间还长些,后来渐大了,明绮捧书练字的时光大大增加,手头刺绣功夫倒是退了不少,本来明绮幼时不能明目张胆的看书写字,哪有几岁女童天天捧着本书的,只得?意?意列逡眨?粢?媛燮鹄矗?麋彩钦嬲婷欢嘞不墩饷殴Ψ颉杳看味夹ψ潘档剑?棵磕歉?赶傅恼胂吣迷谛闶种校?倘缥兆虐讯鄣端频茫?悴幌裨诖绦澹?狗路鹪诳巢褚话恪??p>  是以,为了日后顺遂安稳的生活,明绮这段日子,一得空儿,便琢磨着练刺绣功夫,她可不希望自个因为帮不了夫君修补衣裳而又多出几个妖娆娇美的姑娘来。 景文青三人要足足在考场里写上三天才能被放回家,宋氏一早便吩咐府里的管家给他们备足了粮食用品,怎么说高中也是能光耀门楣的事儿,纵使宋氏再不喜夏姨娘的作为,但明面上的嫡母派头还是有的,不管是和自个的亲儿子亦或是女婿,景文桐随身携带之物,也差不了多少…… 是夜,勉勉强强绣了个花开并蒂的手帕之后,呵欠连天的明绮半眯着眼让墨茶她们伺候一番,便晕晕乎乎的摸到了床上,刚一碰到枕头,便香喷喷的见周公去也。自从想通了心结,明绮的睡眠质量呈直线正比例上升模式,小脸儿越发的养的红润动人,眸子里活灵活现的,俱是神采,即使现下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也圆弯弯的,好不漂亮…… 昏昏沉沉中,明绮模模糊糊的觉着有人在推搡她,放在被褥外的细嫩胳膊被人轻轻握着,左右来回的晃动。以为做梦,明绮懒懒的翻了个身子,整个人自动蜷缩成一团儿,又准备睡过去。墨茶急了,摇了半天功夫小姐都没醒,一同急着赶过来的翠花,连忙让墨茶让开,自个俯下身子,对着明绮圆嫩剔透的耳朵旁边,摒足中气,喝了一声,“小姐,出大事了!” 明绮陡然一惊,反射性突得坐了起来,右手直接捂上耳朵,轰轰直响,神色纠结痛苦。 迷蒙着眼睛直愣愣在昏暗的烛光里,反应了好半会儿,明绮才惊觉,原来不是梦,真的有人站在她床前,瞪着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对着自己…… “小姐,出大事儿了!”翠花性子急,瞧见明绮迷迷糊糊的醒了,却又不甚清醒,连忙凑到自家小姐跟前。 一向自喻刚睡醒片刻,智商为负数的某人,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睡痕,只顺着话问道,“出什么事了?” 墨茶眼见明绮醒了,立刻忙着去点屋里的烛灯,复而又进进出出的打着洗漱的清水,翠花则忙着帮明绮拿过外身衣裳,边口中连珠炮似儿的啪啪直响,“小姐,您快洗洗去春暖阁吧,老爷老夫人和太太,小姐们都过去了,整个春暖阁现在简直闹翻了天了,听说夏姨娘身边伺候的一个婆子一个贴身丫头,当场就被老爷发落了,那硬实的板子黑乎乎的直打得她们又哭又嚎,连里衣都沾着血的崩开了……” 翠花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明绮耳边一直回响春暖阁的人被景狄发落的如何凄惨,嚎叫的怎么?人,那血迹斑斑的模样多么恐怖,半天没有听到重点,终于是从下床气里回过些神来的明绮,轻抿着秀气的眉间,接过墨茶递过的洗漱帕子,手中不停,问向翠花,“夏姨娘犯了什么事?惹得爹和祖母这么大晚上的去了春暖阁?” 按照明绮的推算,自从韵绮被确定要嫁进侯府为妾起,景狄对春暖阁算是不错的,前段日子只每天去坐坐,到这些天,已然能有个两三日歇在那儿了,毕竟景狄掰着指头数数,也只有宋氏和夏姨娘能正儿八经的伺候他安歇。况且韵绮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由刚开始的萎靡不振到后来斗志昂扬的投入到待嫁大业当中,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当然除了偶尔在府里碰见,眼高于顶兼带冷嘲热讽的刺明绮几句,*裸的在月绮面前高傲的犹如花孔雀一般之外,所以,肯定是夏姨娘半夜里出了何事被景狄给正巧逮着了,现下府里三个男人都在科考,按着景狄的性子,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发落…… 翠花睡觉也一贯来的熟,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捆着她给卖了,翠花也必然不会醒,今儿还是浆洗房一贯与翠花交好又聊得来的婆子,眼瞧着春暖阁那边去的人愈发的多,明绮院子这边却没人来通知,黑漆漆的,心下不好,便急急忙忙的闯进了翠花的屋子,前前后后说了一通,又匆忙的赶去了春暖阁。 翠花一时也被惊着,匆匆套好衣裳就要奔去夏姨娘的院子去一探究竟,还是墨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去了明绮的屋子,又连忙吩咐底下的小丫头去春暖阁那边查探情况,是以,翠花难得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只模模糊糊从浆洗婆子那听了个大概。 不过她们出自个屋子前,也不用特意往春暖阁那边瞧,整个景府隐隐绰绰的开始亮灯,尤其是夏姨娘那边,整个灯火通明,动静大的不少府里的下人缩头缩脑的想要过去看看。在景府,景狄治家虽严,但却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能跌夏姨娘脸面的事儿,你只消不传出府,宋氏最好你私下嘀咕,若是能当面丢夏姨娘的份儿,那就更好了。 景狄在教育子女,治家待客上严于律已,也严于律人,单单对着夏姨娘一事,在宋氏面前没有说话的底气,一方面是景老夫人也不管这事,但说到底,当年宋氏低嫁景府,光是嫁妆庄铺,便心甘情愿的往景狄仕途上贴了不少,后来又突然春夏秋冬进门,现下宋家日渐兴旺,景狄干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私下再暗自贴补些夏姨娘。 府里如此动作,翠花墨茶二人再不知道是真出事儿了,也枉她们跟了明绮这么久,连忙急匆匆的奔去了小姐的屋子,是以,翠花也对春暖阁那边出了何事,不甚清楚,但她只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小姐被欺负的仇儿,真的是有老天来收拾她们了,看来菩萨诚不欺我…… 简单洗漱之后,明绮急着步子就去了春暖阁,既然景狄已经在发落了,说明宋氏肯定到了,没有宋氏的添油加醋,景狄也不会滔天怒火至此。自个离春暖阁的距离不算近,总得能趁着景狄没封口前,了解各前因后果不是,不过,明绮暗自猜测,总不会是夏姨娘半夜私会半抓了吧?这未免也太不靠谱了些,暗自笑笑否定这个猜测…… ************************************************************************************************* 今儿清明,一大早就出去祭扫去了,然后又是疯狂的堵车,堵车,堵车,诶……值得高兴的是,偶终于赶在12点前将这章发上来了……o(?□?)o 第七十九章 人心魔道(1) 刚转过长廊口,堪堪稳住脚步的明绮,还没走进院子,女子清晰凄厉的叫喊声,一下接一下的撞击着明绮的耳膜,直能刺进人心底里去。春暖阁外面,三三两两的站着些府里的下人,看得出俱是匆匆起床的,有好些,衣裳边角都皱巴着。 只在院子门口,明绮便知,今日这事怕是严重了。原先府里的下人最爱私下嘀咕夏姨娘的事,左右宋氏也乐得大家这么做。但今日,景狄明显是想给府中下人一个警示,院子外围了这么些人,却大气不敢出一声,定着身子,任由女子一声连着一声的惨叫打击的自个脸色苍白,身子发抖,不消说讲闲话了,就是挪个身子,这三三两两的几处人也不敢动一下。 没过片刻,原本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厅骤停,空气中淡淡的漂着几丝血腥味,仿佛好久,静的那么死沉,又突然传来不熟悉的求饶声,叫喊声,虎虎生威的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众人更是惊恐异常,这么说,前面那姑娘,应是被生生给打没了。一想到这儿,明绮深深吸了口气,与身边的翠花对视一眼,沉着步子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门虚掩着,往日里负责看门的小厮也没了踪影,刚走到夏姨娘的屋子外面,昏暗的夜色里,隐隐绰绰的着实站了不少人。 一向文人做派的景狄,喘着粗气站在屋门口,脚前有不少青瓷色的碎片,四分五裂。目光生冷狠戾的瞪着跪在前方三步之外的女子,女子的身影跪在那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披头散发的,脖颈边的衣角裂开好几道口子,兹出来的线头,明显就是被人生生撕开的。一瞧那衣裳颜色,明绮便知,是夏姨娘了,依偎在她身边,和夏姨娘相互搂着的,自然是韵绮,可惜,母女两人脸上都花里胡哨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夏姨娘的额头处还生生的在往外冒着血水。 明绮走进来,不着痕迹的悄悄走到月绮身边,惊讶的发现月绮竟也红了眼眶,不免不解,顺着她不时撇过去的目光看去,心中狠狠一翻,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只得生生忍住,连忙别向旁处。只一眼,离夏姨娘母女不远的角落旁,竟面朝下的躺着三个人,血肉模糊,面目不清,身上的布料早已被鲜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好几处,被打裂开的衣裳里,往外翻着撕开的肉,竟深可见骨……而另一旁,依旧是冷冽无情的板子,正让另一个姑娘,也走向这条路…… 明绮心中不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边已然断气的三人,明绮忍不出是谁了,但现下躺在那凄厉惨叫的,是夏姨娘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好像是专门给姨娘清点衣料的。 春暖阁的三等丫鬟,既不得夏姨娘的宠信,也碍宋氏的眼,左右不讨好,平日里好事轮不上,居然挨到也是头一份,那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圆圆的脸,满是细细密密疼出的汗水,嘴唇被咬的发青发红,好像快到了极限,嗓音里的嘶吼渐渐微弱…… 死死咬着唇瓣,身上的汗水一层一层的浸湿,嫩生生的手心里,明绮生生紧握着,指甲刺进皮肤,微微的往外泛血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又似乎就在一霎,棕红色的板子下,又一个花朵般年纪的姑娘没了呼吸…… “小姐,”身后的墨茶轻轻凑到明绮耳边,耳语一句,明绮僵硬的半回过身子,在墨茶无比担忧的目光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双眼发红,眼角好似快要眦裂,脸色青紫难看。她,竟然眼睁睁的,亲眼看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被打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却,为了自保,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想到此,明绮迈步往刚向景狄方向垮了一步,求情的话还未出口,便横出一只手拉了明绮一把,对上的,是南绮微微否定的目光。执板子的两个小厮,拖着小丫鬟就丢到了角落里。景狄半天不说一句话,院子里的旁人也不敢插嘴,景老夫人站在儿子身旁,只不着痕迹的转动手中佛珠,静静的也不说话。宋氏领着两个女儿,愣愣站在一边,目光里喜悲不明,不计是谁,亲眼见着几个人惨死面前,怕也是心中不忍吧, 但,看着宋氏几人的样子,似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韵绮哭着搂抱着夏姨娘,但夏姨娘神色却仿佛死寂一般,不知是先头求过情还是自知回天无力,愣愣的任由自个缩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贱人!”景狄气不过,抖着手直指夏姨娘,滔天怒火里夹杂几丝颤抖,却决计不是疼惜,而是一种怕,一种知道之后的深深恐惧。 明绮心惊,景狄向来从曾说过如此之言,对于文人来说,这便是污秽,究竟夏姨娘是犯了何事,才能惹得景狄这般,而宋氏几人似先前已亲耳听过更厉害的,也没什么震惊。 “你说,你这贱人究竟藏了什么祸心!竟然害我景府至此,你这蛇蝎心肠的人,今日不除了你,枉我读书几十载!”景狄抖着声,就要让两个小厮拉过夏姨娘,直接将她拖到木条??上,韵绮扯着嗓子哭喊,自是不依,“爹,爹……你放过我娘吧,求你放过我娘吧……” 韵绮一边哭,一边死死抱住夏姨娘的身体,任由两个小厮怎么扯也不松手,韵绮毕竟是府里的小姐,两个小厮也面露为难之色。 景狄大怒,迈了两步,走到韵绮身前,亲自扯开韵绮的身子,一根根掰开握的死紧的手指,看那力道,竟一丝情面也不留。 “爹……爹……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你就放过她吧,我,我求求你…求求你……”纵使韵绮平日里再诗书满腹,到了这关头,反反复复也只会说这一句。 “什么你娘!”景狄怒气更盛,扯过韵绮就丢在一旁,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眼疾手快,扑了上来,死死拉住韵绮不让她扑到夏姨娘身边,“不懂规矩的丫头一个下人也能让你叫娘,果然当初不该让这个贱人进门,更不该让你养在她身边那么些年,什么规矩没学会,就学了一身的小人计量,养成这幅样子!” *********************************************************************************************** 以前也上过几次推荐,但这次的推荐,嗯……位置不是特别理想,所以票票收藏什么的,也不是很理想,咳咳,所以,请还在追文的亲们,快给我来上一票吧……求票票!~~~~~ 第八十章 人心魔道(2) 这话着实说的有些重了,韵绮呆呆的挂着泪水,直愣愣的看向景狄,半响又哭嚎着用力挣扎起来,“爹,爹,你想想往日的情分,爹,女儿,女儿就要出嫁了,您就不能让姨娘看着女儿嫁出去吗?爹……” 景狄一愣,正要斥责出口,景老夫人先淡淡开口了,“景府向来以礼治家,若是出了那不守规矩又跌位份的,纵是不要也罢。省的日后出了事,府里的名声被坏光了去。”景老夫人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复而又看向死命扯着韵绮的陈嬷嬷,“将她带下去,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若是再大吵大闹,我们景家,便没这个姑娘。” 韵绮这回是彻底的呆住了,景老夫人,居然,能直接狠心到当没了她这个孙女……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景家的姑娘多,若是你不听话,直接对外报个病故,娘家人如此做法,不论是外面何人还是侯府,自是没话说的,彻底让刚刚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韵绮,彻底没了话头。韵绮片刻前说出那话,还指望着景狄看在她即将进侯府为妾的份上,能饶了夏姨娘,没想到,连一直都向着府里的老夫人,都完全不为动摇,姨娘,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啊…… 景狄怒瞪双目,只看了夏姨娘一眼,就让两个小厮将她拖过去,夏姨娘神色木然,眼神呆滞,小厮刚拖着她走了两步,一个挣扎,力气大的让小厮措手不及,直接被她挣脱开。 夏姨娘扑到景狄的脚边,泪水好似流干了一般,已经红肿不堪的双眼里,满满都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老爷,老爷,可儿再也不敢了,不敢了,老爷,你看在可儿尽心尽力服侍你几十年的份上,你就饶了可儿吧”夏姨娘边说边哭,仰着脖子,抬头直勾勾的看向景狄,“老爷,你忘了吗?当年我刚入府的时候,还是老爷亲手帮我画眉戴簪的啊,老爷还说,可儿美的就像老爷最爱的海棠花一般,老爷啊,你说的每字每句,可儿都深深的刻在心里啊,这么多年,可儿心里虽苦,虽一直为妾,但只要想到老爷对我的好,对我的宠爱,我便是怎样都是心甘情愿的啊……” 景狄原本就要踹出去的脚,稍稍犹豫的了一下,打死了几个丫鬟婆子之后,景狄的怒气消了不少,想起这十几年来,夏姨娘也是不易,瞬间就有一丝犹豫。 站在一旁的宋氏,轻蔑的扯了扯嘴角,眼神嘲讽,也没插话。原本要被拖走的韵绮,似是受到夏姨娘的启发,哭喊着回忆过往,幼时景狄也确实最喜欢这个女儿,不论是性子模样,还是其他,早早便在夏姨娘教导下懂事的韵绮,一直是景狄的贴心小棉袄,哪怕当年是宋家亲自送与月绮的东西,若韵绮没有,景狄也会私下里再置份更好的给她,从不从有一分亏待,夏姨娘更不必说,刚进府时,也是千娇百媚又知心的人,对他着意的温柔懂事,景狄还真真付过些真心在夏姨娘身上,现下…… 景狄直身站在院子里不说话,夏姨娘扑在他脚边,韵绮哭哭桑桑的,又想起还在考场中的文桐,景狄,也犹豫了。 景老夫人一言不发,停了手中的佛珠,神情淡然,看了墨玉一眼,墨玉连忙转身进了夏姨娘的屋子,不出片刻又出来了,挪步走到景狄跟前,躬身举着个铁木盒子说道,“老爷,此物该如何处置?” 景狄一看,原本稍稍平息的怒火,复而重燃,怒着声说道,“扔出去!拿到侧门外边烧掉,给我烧干净,就是点渣也不能留!” 墨玉连忙低头应,“是。”急着步子就往外边走,手里犹如拿了个烫手山芋一般。 这边厢,景狄盛怒,瞪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个小厮,“你们愣在那作甚!将这贱人拖过去,二十大板后,直接丢到庄子里去,别让我再看见!”瞬间大变将夏姨娘骂傻在原地的景狄,复而又添了句,“以后,谁都不许见她,谁都不许再求情,再多说一句,我们景家,便没这个子孙!” 话语一停,景狄再不言语,大步迈着径直走了出去,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突然见到老爷出来,忙慌不迭的一个接一个跪下来,抖着身子行礼,大气不敢出一句,只暗自心中疑惑,夏姨娘究竟是犯了何事,居然能将老爷气成这样?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春暖阁这回,怕真真是完了…… 情势陡然大变,宋氏还来不及嘲讽夏姨娘韵绮的做派,又突然被景狄的决定给惊着了,复而从心底蔓出的喜悦,一点一滴的,逐渐增多,到了最后,若不是顾忌景老夫人还在场,宋氏恨不得大哭一场!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大石,突然一夜之间就,没了?关键,自个可什么都没做,夏姨娘居然就要被送走了? 那边富贵养着十几年的夏姨娘,如重千斤的板子刚落下来第一下,就彻底被打蒙了,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夏姨娘哭都哭不出声,直扯着嘶哑的嗓音干嚎,韵绮一见,哭的更凶,奈何景老夫人有话在前,韵绮也只敢在原地哭,挣脱着不肯走,却也不敢再求情。 稍稍镇定下来的明绮,连着悄悄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压住自个心底翻滚的恶心,满眼望过去,这院子里的人,除了主子们带过来随身的下人和原本春暖阁的人,正儿八经的主子,却无一人再多说一句话,只俱看着夏姨娘被打得进气多出气少,慢慢的,好不容易到了二十板子,也没了声响。 景狄不在,这院子里主事的自然是老夫人,景老夫人也不含糊,多出的话一句没有,只神色淡然的吩咐陈嬷嬷带着下人将夏姨娘连夜送去郊外庄子里,拖着韵绮关进了自个的院子,然后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各自散了回去,便没再多言,搀扶着身边的小丫头,回了仁寿堂。 第八十一章 人心魔道(3) 因夜已然快要破晓,众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两日南绮俱是与宋氏一道住着的,宋氏便携着南绮回了正院,月绮与明绮正好一路,两人并肩走着,好半响,谁都没说一句话。 “明绮,你说,夏姨娘此番是不是就回不来了?”月绮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里面隐藏着的,是*裸的恐惧。 明绮暗叹一声,月绮虽说性子娇蛮,但从小到大,这怕是第一回亲眼看到连着几个下人横死在她眼前,一下子突然也接受不了。 伸手拉过月绮的,触手冰凉,果然是被吓着了,安慰的话还未出口,便听到月绮恨恨说道,“这样也好,欺负了我娘十几年,总归是要还的,今日便得报应了。” 月绮一语,生生将明绮安慰的话憋在了嗓子眼,诶,看吧,早该知道强悍如宋氏,蛮横如月绮,自己怎么会担心她心肠软的受不了呢?“这下真真是解气了,看没了夏姨娘,韵绮还怎么翻出天,进侯府有什么了不起,日后在府里还不是要靠我娘帮村,往后,有她求我娘的时候。” 宋氏会帮村韵绮?明绮翻着眼心中摇头,她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不给这个十几年视如仇敌之人的女儿使绊子,就算是大慈大悲了。 夏姨娘和秋姨娘可不同,秋姨娘就算是活着的时候,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院子里,谨守本分,事事以宋氏为先,而夏姨娘,背地里在景狄枕头边吹得风可不在少数,近些年还因为景狄心思愈发的扑在官场上,才稍微好了些。 “我前几日听我娘和身边的嬷嬷说,她已经帮我们瞧好了亲事。”月绮横空放出一个大炸弹,直将明绮猛地劈成木头人。月绮脸色微微一红,似也知道未出嫁的姑娘说这个不太妥当,但月绮是何人,一向由着性子来,没娇柔扭捏片刻,又卯足了底气,“南绮大姐也和我说过,这些年来,你事事都让着我哄着我,相比较韵绮那个泼丫头,你也是真心待我,这回我也帮你一把,听我娘的意思,这回的亲事着实不错,日后你便有好日子过了。” 明绮暗叹,韵绮相较于你,真真是担不上泼丫头之名,心中计较一番,月绮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亲事定了,却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想必……思量着问出口,“你,夫人给你定的亲事,必然不错吧。” 月绮话语里带着几分骄傲,挺了挺胸膛,我娘说“自不会像韵绮一般去高门大户做妾的,定不比她差。” 宋氏这话就颇有几分意思了,很可能,月绮也是高嫁,虽门楣上比不了安平侯府,但一个是正室夫人,一个是妾室姨娘,自然也不可相提并论,不过,按照月绮的性子,明绮仍然觉得她低嫁反而好些,到时在婆家稍有不如意,娘家还能趾高气昂的去帮她出出气,若是门户高了,景狄的官职恐怕还真够不上。 不过,明绮能想到,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的宋氏自然也能想到这层,但,仍然觉着亲事不错,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只消想想京中适龄又符合条件的,月绮将来必是要与京城宋青大人家的嫡子定亲事了。 那,自己呢?明绮疑惑的一想,复而又打消了年头,景文世在给明绮的回信里已经清楚明白的提到了,明绮的婚事,他曾经旁敲侧击的向景狄问过,看景狄的意思,目前并没有“卖女求荣”的打算,且掰着指头算算日子,至少得等到景文世考评结果下来,到时,他便能提前回京,且在府里说话的分量更足些,想到她哥哥在信里的一句话,明绮便觉着心中妥帖温暖了不少,“我的妹妹,不过了我这一关,凡夫俗子自不能瞧上眼的。”…… “你不好奇娘给你说的亲事?”月绮见明绮发呆,忙不迭的问道。 明绮想想,若自己表现的无所谓,反而要让这个娇小姐纠缠不休,便应和着说道,“自是好奇的,不过,不好意思问出口罢了。” 月绮听完,得意的笑笑,“那你便要好好谢谢我了,虽然当时偷听被我娘发现了,没听太明白,不过你放心,我隐约听到好像是哪个大人家的公子。如此,你便安心了吧。” 明绮微微一窘,这么莫林两可的答案更让她好奇,好不好。不过,今日夜里发生这么多事,明绮也没心思再计较了,她现下着实累得慌,便应和着月绮说了两句,发自肺腑的夸赞了她一番,同时牺牲了一套宋大夫人前些时日派人送给她的全青色点缀镀金头面首饰,才堪堪逃过月绮的魔掌。 月绮早就瞧着宋大夫人送给明绮的那套头面首饰眼热,跟宋氏提了好几次,宋氏也暗自愤愤不平,怎么自个娘家的大嫂却对明绮更偏心些,不过,好得宋大夫人也给月绮送了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却没有给韵绮,宋氏才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明绮平日里带饰物的机会不多,也不爱自个身上走走步子就叮咚叮咚的作响,对于月绮每每得到新首饰都戴的满身满脑袋都是,刺眼的仿佛一个发光体,明绮深感自己做不到,正好月绮喜欢,明绮也就送了出去,为着这套头面,宋氏可连着几天请安的时候没少给明绮眼色瞧,只是,可惜了宋大夫人的一番心意…… 当日夜里,景府并不安生,夏姨娘被送出去之后,韵绮在屋子里哭喊了小半个晚上,到后来,连嗓子都哑了不少,但不论是景狄还是景老夫人,都决计没有理睬她一分。府里的下人们也噤若寒蝉,走过春暖阁或是韵绮院子的时候,都宁愿绕上几步远路。 不过,韵绮毕竟是要进侯府为妾的,这几年来国舅府的富贵让多少人眼热,日后安平侯府就能多让人艳羡。是以,身边贴身丫鬟全部被扣留之后,被暂时分派负责伺候韵绮的下人,对韵绮也算尽心尽力。宋氏因为府里没了夏姨娘兴风作浪,心中着实畅快舒服不少,也没趁机为难韵绮。 但,这种没有为难,只限于宋氏知道夏姨娘所做事情的真相之前,在得知事实真相的那一刻,宋氏仿若五雷轰顶,生生咬破了嘴唇,脸色苍白和青紫交替,没有片刻犹豫,连恨不得杀了夏姨娘的心都来不及起,就急匆匆的出了门,只带着身边亲近的两个婆子和丫鬟,忙不迭的吩咐下人牵了马车。 第八十二章 人心魔道(4) 宋氏在夏姨娘事发被送去庄子的第二晚,连夜去了秋鸣寺一事,府里人知道的不少,明绮也听翠花说了,奇怪的是,宋氏连夜没有交代一句就匆匆出了府,景狄不仅没有多问一个字,还派身边的小厮送了不少银钱快马赶上了宋氏。 但这个奇怪只限于明绮听到翠花打听到的一手八卦之前,在听完翠花的分析之后,明绮不得不感叹,夏姨娘还真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啊。 “这个事儿,你确实了吗?”明绮艰难的咽咽口水,复而又想起景狄的滔天怒火和宋氏的着急忙慌,也明白,这便是最合理的答案吧。 翠花圆实的脑袋慢慢的点了两下,应证了明绮的不可思议,原本她还觉着将夏姨娘打成重伤后扔去了庄子里,连个随身的丫鬟都没有,景狄未免也显得有些无情,虽明绮自己个也不喜夏姨娘。但一想到在这关头,夏姨娘做出这事儿,也着实撞了景狄的枪口,就是不知明日一早终于能从考场上回来的景文桐,该如何面对这府里的境况。 说起来,夏姨娘也的确是个神奇的人物,她居然完完全全听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做出这种事儿来。 据翠花打听来的消息,这夏姨娘某日在街上偶遇一江湖术士,曾被赠言,贵府上空祥云紫气围绕,必是要出王侯将相之兆,且非常灵准的批出夏姨娘一房的唯一男丁,景文桐的生辰八字,还婉转的说道此次景文桐科考必然一举得中,摘得头魁。 夏姨娘被喜得当场说不出话来,却又被他告知,因她这一房长期被压制,损了福气,虽然王侯将相是命中已定之事,但因为夏姨娘的缘故,命盘出现了偏转,恐怕现在的趋势是祥瑞被正房压制,更严重的,正房会日渐以你之福气来滋养自身,想必若再不改命,此次景文桐便要遗憾科考了。 夏姨娘一听,这还了得,连忙请求大师帮忙破解,千恩万谢的拿了大师赠送的符纸,万分小心仔细的压在自个床头底下,每日对着它跪拜。 正巧那段日子,月绮与安平侯府的婚事莫名其妙的告吹,正房因为此事被景狄狠狠责骂,连着几日阴云密布,要说起先夏姨娘还怀疑过真假,自此之后更是笃定是自个供奉起了效果,大师果然是高人,自己终于开始压制正房的气焰。而后出了韵绮的事,本以为韵绮嫁进侯府无望,结果峰回路转,能进侯府为妾,自此以后,夏姨娘更加一心一意的相信大师,请了不少符纸。 日子久了,夏姨娘便相信正房与她是命格相反的,此消彼长,这几日景文桐要下场科考,更是让夏姨娘心急,异想天开的求大师给她一个能压制长房福瑞的法子。 结果……当天夜里景狄歇在春暖阁,半夜里醒转发现没了夏姨娘的踪影,本睡得迷糊也不在意,结果却再也无法入睡,起身准备倒些水喝,在里屋通向前厅的转角处,居然看见夏姨娘蹲在一个火盆旁边鬼鬼祟祟的烧东西,近前一瞧,景狄差点没当场被气死,火盆里烧了一小半的居然是个白色泛黄的木偶,上面的居然是景文青的生辰八字,密密麻麻的刺满了银针,周围还洒了不少的潢色粉末。 明绮刚开始听闻,隐约能猜到,夏姨娘用的是巫蛊之术,但翠花纠正说,夏姨娘居然用的不是普通的巫蛊,普通巫蛊,只需每日针扎即可,但夏姨娘居然在科举第二日的正中焚烧刺满银针的木偶,且还撒了传说中的焚黄粉末,这怕是最厉害的了,浆洗房的秦嬷嬷说过,她小时候在老家村子里看别人用过,传说中能诅咒人永世不得翻身。 惊出一身冷汗的明绮,不得不感叹,夏姨娘居然能用如此阴毒的法子,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显然,不管是夏姨娘还是宋氏,一个比一个的信这个! 但也不免好奇,这夏姨娘怎么偏偏在景狄歇在她那儿的时候,还敢做这种事,且居然还被景狄抓个正着。 原本也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的翠花,听到这个问题,居然噗嗤一声的大笑了起来,这传闻中的大师给夏姨娘的居然不是焚黄粉,还是以假乱真的潢色花粉掺了石灰,景狄原本小时候对花粉过敏,后来大了才好些,结果花粉经过火盆一烧烤,味道散发的更浓烈,才将景狄惊醒了过来。 而且,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所谓的大师,其实就是夏姨娘身边二等婆子的一个穷女婿,原本读过几年书,因为欠赌债走投无路,从以往的书里抄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法子,联合自家丈母娘骗了夏姨娘。 景狄刚得知此事时,也怒火攻心,恨不得亲手了结了夏姨娘,亲手处置了几个人后,怒气消了些,结果第二日得知夏姨娘居然将他私下给的大部分店铺庄子通通都给了这大师之后,直气的脸色发青,恨不能再将她从庄子里捉回来亲手处置了。 “那……那个婆子,府里抓到了吗?”站在一旁的墨茶,小心翼翼的问道。 翠花神秘的眨眨眼,小声嘀咕,“听说还没事发的时候,那王婆子就领着一家老小逃了,老爷已经下令府里不得再议论此事,我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景贵哥那套来的消息,昨晚刚被老爷发现的时候,正巧是景贵哥跟在老爷身边在春暖阁候命呢。” 当然不会再追究,明绮一听,不用往细了想也知道,景狄自诩一介文人,又是十分重视脸面的文官,他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找人还是与巫蛊之术沾边,除非是不想保住官身了。想来昨夜忙不迭的打死了几个夏姨娘身边的亲近之人,就是为了防止日后有人追究还有人证,毕竟现在府里人知道内情的着实不错,就算隐约晓得,也只是传言而已,不过,想来景狄也不会放过王婆子的,这么大个不稳定因素,以景狄和景老夫人的性子,必不会轻饶了就是,私下里的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第八十三章 论古代科考造成的伤害鉴定报告 科考结束的第二日清早,府里便派人去了考场门口候着,没过小半个时辰,小厮们半扶着应试的三人回了府。 一见到宋毅然,南绮头一个的上前迎了过去,忙不迭的就要将他搀扶回院子。这三人,各个脸色泛白泛紫,眼睑下面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硕大,青灰灰的,分外显眼。身子虚弱无力,要依着人才能勉强行走,无精打采的好似纵那啥过度一般,快到精尽人亡的关头…… 景老夫人亲自到门口迎着,也没让他们请安行礼,便吩咐底下人准备浴桶饭菜,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许是三人都着实累的狠了,昏昏沉沉的,也没发现今日府门口的人,只有老夫人和南绮、月绮、明绮三个姐妹,其他人都没了踪影。 三人堪堪睡了一整日,到晚间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些精神,也一道去了正院用饭。今日的饭菜都是南绮帮忙张罗的,宋氏不在,作为长姐的南绮,自然是负责起府里的一应事物,好得正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宋氏一手提拔重用的,也不敢不听从南绮的吩咐,一应的事物倒也井井有条。 “爹,今儿怎么不见娘在?”用过饭之后,丫鬟们收拾的间隙,给众人端了几杯清肠的茶水,景文青回过神来,发现居然今儿一天都没见着宋氏的身影。 景狄老神在在,只回了句“你娘去了秋鸣寺,不日就能回来。” 景文青答应一声,以为宋氏是去了秋鸣寺帮他还福来着,前几日宋氏忙里忙外的拜神求佛他也知晓,如此认为也不奇怪。 若不是南绮抽空和宋毅然说了一通府里发生的事,宋毅然恐怕也会这么想,不过,他真真是感叹岳丈府里人的胆大妄为,这种事儿,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不仅是景府,就是宋氏一族,也免不了手牵连。不由得,便责怪起岳丈居然还任由夏姨娘安然的活着。不过,好在南绮偷偷的告诉他说,夏姨娘被送出府的时候,着实伤的不轻,看这样子,下半辈子就得在床上躺着了,又有几个庄里的粗婆子日日监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况且,若是真让夏姨娘没了,景文桐和韵绮难保心里不会有疙瘩。 宋毅然想想也有道理,这内院宅子里的事,南绮自小就耳濡目染况又是个蕙质兰心的,自然比他得心应手的多,顺带着,宋毅然也提起在京中安顿下来的事情。 原本他们是计划着科举之后,若能谋个名次,便求个好点地方的外放,但科举此番提前,翰林院又空出了几个席位,皇上显然是要大干一场。每每听到胡文、张之庆等人在朝中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实施新策,宋毅然便也起了心想要争上一争,干番大事业。就算此番入不了翰林院,京中的宋青也能帮他谋个好些的职位,日后考评绩优,升官也有指望。 但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在青州,还有孤身一人的秦秋雨。 早先在自个院子里,宋毅然一提起秦秋雨,南绮手里的活计不免一顿,复而又言笑晏晏的说,定要将秋雨妹子接到京城里来,也好一家团圆。宋毅然一听,倒是也很高兴,他总觉着对秦秋雨有些亏欠之心,这么长时间将她一人留在青州宋家,虽知道无人会为难她,但必定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便与南绮商量着,等科举结果出来之后,便在京中瞧瞧是否有合适的院子,赶紧置办一个,日日住在岳丈家,等受了官衔,也确实有些不方便之处…… 今日按理说,府里三人刚应试下场,景狄应该兴致不错,勉励鼓舞一番,但每每一想到夏姨娘做的糟心事,景狄也提不起精神头来,那晚的情景便如同一个千斤坠石压在他心头。虽说文人不该信怪力乱神,但……诶……早早便让众人散了,景狄嘱言应试的三人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安置,等放榜时,他自会亲自去打听。当年的科举他还记忆犹新,真真如脱层皮一般,只希望这次府里能有所斩获。 一顿饭吃的众人心思各异,早早便散了,明绮本携着翠花往自个院子的方向回去,突然被身后一道略显羞涩但又夹杂着几丝黯哑的声音叫住。 “四哥,”明绮回身一看,原来是景文桐,样貌清秀的少年,性子有些内向,与人说话难免躲闪,哪怕是府里人也如此。明绮正好奇,他怎么会来找自己?两人的院子明明不在一个方向上。 景文桐走进,羞涩的对着明绮笑了笑,思索踌躇了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支支吾吾的,似有些难堪。 明绮暗自好笑,挥挥手让翠花先去前面长廊的尽头处等着,复而又笑意妍妍的看向景文桐,“四哥,你找我是有何事?” 景文桐点点头,犹豫半响,才吞吐着说道,“姨娘,和韵绮,是出了何事?” 景文桐如此一说,明绮才发觉,自己原本还在想若是他回府之后发现夏姨娘和韵绮一个不见了,一个又被关了起来,不知道会作何想。结果,一转身,她自个又偏偏忘了,府里能告诉他事情始末的人都不在,景狄自不会特意与他交代一番,更不用说南绮月绮等本就与他不甚相熟的人。 也难为他忍了一天,到现在才来找自己问清楚,说起来,夏姨娘此回出事,若景文桐半月后高中还尚且好些,否则,宋氏回来后,对着夏姨娘的一身怨气,通通只能加诸到他身上了。 “明绮妹妹,我知你一直心地善良,性子淳厚”景文桐没了往日的羞涩,眼神中俱是认真之色,“我左右想想,也唯有你会客观公正的告知我,姨娘和韵绮究竟是出了何事,为什么一个被送去庄子里,一个被关在院子里,我今日去见都被爹派的人挡在门外?” 对着景文桐信任认真的神色,看看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日后他需要面临的,可不只是一个普通庶出少年的重担,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婚事。明绮仔细斟酌了一番,思索着说道,“四哥,我知道你定也从身边下人那听到了些风声,有些事我也不清楚内情,但此番姨娘确实做得过分了些,否则爹不会连夜发作,还生生打死了姨娘身边跟了十几年的贴身丫鬟和婆子。” 第八十四章论古代科考造成的伤害鉴定报告2 景文桐脸色一滞,急的泛红,但奈何又不知从何问起,府里他能信得过的身边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到点子上,他从来就不是爱争斗打听之人,自然,身边的下人也不了解实际情况,只安分的呆在院子里,突然就听闻夏姨娘被送走了。 明绮暗自摇头,她这个四哥,日后还是去负责文字书籍编撰修库最好,这样的性子,怎么一点都不继承景狄的官场老油条。 “四哥,我想,你不妨去找仁寿堂找祖母问问。” 景文桐清淡的眉梢微微挑紧,疑惑的看向明绮,明绮眨眨眼睛,嘴边的两颗小酒窝时隐时现,“祖母一向重视府里人,尤其是四哥你读书才学俱是不错,更要一家团圆才好,与其你日后胡乱猜想坏了情分,祖母必定愿意告诉你实情,况且,”明绮神秘的笑了笑,“爹对此事下了封口令,也只有祖母是不怕的。” 更有一层,明绮没有直言告诉景文桐,这件事说到底本就是夏姨娘不对,景老夫人自然更愿意实话实说,景文桐什么性子,能引得他愧疚于府里怕更如老夫人的意。 也不知景文桐当天晚上去仁寿堂和老夫人具体怎么说的,第二日明绮再见到他的时候,景文桐只勉强与她笑了笑,一直闷声不吭的,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而后的一段日子就一直在自个院子里温书,除了每日早晚去正院请安用饭之外,从不轻易踏出院门一步。 翠花告诉明绮,宋氏私下里克扣四少爷院子里的银钱用度十分厉害,还擅自做主将伺候四少爷的几个小厮调出了内院,放到外面做杂工去了,只留了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且那个院子里,婆子倒比主子还厉害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明绮碍着宋氏的怒火,也不好去景文桐院子里探望,只得吩咐翠花从自己那拿些东西过去贴补一番,时不时的再送点点心小吃之类,原本景文桐是涨红了脸也不愿拿,奈何翠花是何人,放下东西一溜烟就没影,纵使被拉住了,她的力气,岂是一介文弱书生可比的。 不过有一回,翠花落了自个揣在怀里的东西在景文桐的院子里,刚走没多久就返了回去,竟然亲眼看见几个婆子在分她家小姐送去的东西,景文桐只在书桌后温书,也没理会。原本几个下人做的活,只有他贴身小厮一个叫景乙的少年,一个人负责。 翠花大怒,猛地冲进婆子中间,一把抢过四层箱盒叠起来的篮子,瞪着双大眼睛,另一手叉腰怒吼,“谁叫你们动我们家小姐东西的!” 几个婆子见是翠花,原本还想发出的怒气,倒也忍了忍,毕竟她伺候的小姐也算是宋氏照顾着的,几个粗使婆子,也没这胆子乱来,“翠花,这是四少爷赏给我们的,不信你进去问问四少爷去。” 翠花自然不信,搂着个篮子就进了屋子,景文桐看到翠花如此这般进来,不由的红了脸,神色羞愧,却也一句话都没说,还是景乙愤愤不平的控诉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婆子,见天的吼他和少爷,还不做事。 翠花如实告诉明绮之后,颇为气愤,在她看来,四少爷文弱得很,居然在府里任人欺负。 明绮也心中难过,宋氏摆明送了几个只知道捧高踩低的粗使婆子过去,就没打算让景文桐好过,最好他闹起来,她这四哥也算聪明的,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过不了多久,景老夫人定会出面的。是以,明绮让稍安勿躁,只每回送东西过去的时候,再多带点碎银子分给那些婆子,当然,语气得强硬一些,恩威并施之下,只希望能在老夫人出面前稍稍让景文桐好过些。 宋氏是在景文青三人回府后的第三日回来的,脸色苍白泛黄,精神不济,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对着几个陆续来给她请安的小的,只抬抬手让大家各自回去,除了景文桐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眼神里的怒火恨不得撕碎了他,好在南绮眼瞧不对,连忙拉过宋氏,着意缓解着说了番话,便帮忙伺候宋氏去沐浴更衣。 宋氏向来信这事,这回被夏姨娘如此坑了一把,她怎能不怒火中烧,现下韵绮被关在自己院子里看不到人,只一个劲儿的为难景文桐,还是景老夫人过了十来日,亲自将宋氏叫去了仁寿堂,当面明里暗里说了一番话,才稍稍止住宋氏的行为。 不过,明绮瞧着,宋氏现下定是也解决了此事,光看她除了疲惫倦怠之色外,再无晦暗,且眉间隐隐有松懈纾解之意,便知宋氏在秋鸣寺定是圆了自个解开心结的法子。 宋氏从秋鸣寺回府之后,景狄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府里总算又恢复往日的风平浪静,唯一不同的是,夏姨娘不出意外地话,怕是要在庄子里终老此生了…… 清晨,景狄今日难得的没有早早便去了府衙,而是一直候在府里,看似放松惬意的坐在炕上看书,但久久都没有翻到第二页纸的样子,还是让一直听宋氏文不对题锣陆擦艘淮舐峥穑?春廖拗氐愕拿麋玻?低敌睦锢至艘环??p>  今日明绮等人来正院请安的时候,看到景狄在屋子里,便知道他今日也要在府里等结果。天刚微微亮,府里的管家便亲自领着两个下人去了放榜的地方,以便一得到消息便回来禀告。 宋氏心里更紧张,虽然秋鸣寺的师傅帮她解了结,但她还是心里不放心,越紧张,宋氏对着几个姑娘说的就越多,但锣碌慕擦艘淮蠖眩?膊恢?涝诮残┦裁矗?乡裁恍乃继??麋惨幌蚶床还芩问纤凳裁炊忌裆?险妫?创永床煌??淅锶ィ?辉络玻?沼谑懿涣怂?锪懔闼樗榈模痪洌?鞒兑痪洌?蹲派ぷ硬荒头车亩チ肆阶欤?阋涣镅痰牧熳叛诀吲茏吡耍?逼?乃问喜恢?凳裁春茫??植缓媒袢辗11稹?p> 第八十五章论古代科考造成的伤害鉴定报告3 没过片刻,便听到府门外有熙熙攘攘的声音,越近就越清楚,还没等宋氏小跑出屋子,张嬷嬷满脸喜色的掀帘而入,结实的身子一摆一摆的,满是高兴,忙不迭的走到宋氏景狄跟前,一个劲儿的道喜,“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恭喜少爷,恭喜大姑爷,恭喜各位小姐,都中了,都中了,大喜,全都中了。” 景狄一听,眼神一亮,大笑声还没出口,意识到这还有小辈在,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故作淡定的摸摸自个青须,只是满脸满眼的喜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宋氏原先还嫌弃张嬷嬷说话冗长,再一听,都中了!她身子一抖,乐得差些晕了过去,好得还是也一脸喜色的南绮扶了她一把,才勉强站住身子。连忙问道,“都中了第几名?” 张嬷嬷笑着回道,“姑爷是二甲一十二名,大少爷三甲一十八名,四少爷二甲一十五名,都是大喜事儿呢。” 埔一听,宋氏一愣,复而又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不错,不错。” 景狄倒是真心十分高兴,但也察觉出宋氏的不对劲,自然知道是为何,“这是我们府里的大喜事,吩咐下去,府里每人多赏一吊子钱,府里日后在朝为官的人多了,自然能相互照应,想来我景家兴盛之期不远矣。” 宋氏神色微微放松,是了,无论如何,文青能高中都是好的,况且,景家多一个人在官场上,日后照应起来也方便,但,那贱人的儿子居然也能有如此成绩,确实让她堵得慌,不过,他又能如何,自己说到底都是正儿八经的嫡母,明面上,他不是还得敬着自己,还不是让他过不好,便就在府里过不到好日子…… 张嬷嬷也忙不迭的回话说,“是呢,是呢,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是一门四进士,这等情况,除了当朝阁老家,已有许多年没出现过了呢。” 张嬷嬷此话一说,景狄更是高兴非凡,连着合掌拍了两下,更是止不住的笑出声,正巧这时候收到消息的景老夫人也赶来了正院,府里的官家也带着人回了府,老夫人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清淡神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脸上的细纹也没了不少,细细问过一番官家之后,景狄便决意要大办一场,好好庆祝下府里的大幸事。 当晚,宋氏便吩咐下人在正院里置办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就连多日不见的韵绮,也被景老夫人做主从院子里放了出来,虽然神色疲惫,但却毫无萎靡之色,高傲依旧,她哥哥如今一朝高中,自然没人敢在这府里欺负她。 月绮看不惯,不屑一顾的撇撇嘴,伸着木筷用力的胡乱插搅面前的一小碗羹糊,直冒透明的水泡泡。 “没有礼数。”月绮明绮韵绮三人相邻而坐,月绮的动作,韵绮自然也看的一清二楚,哼着声说道。 月绮一听,大怒,碍着上头的长辈聊得兴起,也不敢大声喧哗,“我可不像某人,有礼数的,都和一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夜了,最后还是求着人家,才能进门。” 韵绮似是听多了这话,完全毫无反应,神色不变,端起面前的清酒抿了一口,“最起码我还有人娶,既是侯府公子,怎样我都满意的。高门大户的,一般人也进不去,你说,是也不是,明绮?” 额……明绮一滞,你们过嘴上功夫,与我何干……就知道韵绮不甘心看着她悠然自得的置身事外,品尝美食…… 明绮淡定的笑笑,一脸羡慕,“韵绮,侯府可是富贵的很呢,我可听说里面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更不消说未来的妹夫还是个一等一的人儿。”明绮说的自个都快要吐出来了,挡住月绮要大骂她狗腿的话头,又连忙接着说道,“不过,听闻侯府近日好像有意与工部尚书家的结亲,韵绮,你进去之后,可得小心些。”明绮有意放低声音,轻咳两声,“而且,这工部尚书家的小姐,在京城中,名声盛名已久……” 明绮一说完,月绮连忙接着话说到,“是了,是了,待正房一进门,可就没你什么事了,到时候还不是她让你打水就打水,让你睡柴房就睡柴房,就是想把你卖了,你也没法子啊,哈。”明绮一窘,还有可能是这么回事,这尚书家的小姐,出名的原因,可是与她性子分不开。 韵绮冷哼一声,看不惯二人的一唱一和,也知道二人话间的意思,不过却毫不在意,“你们且等着瞧吧,等我风光回府的时候,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景韵绮,可不会轻易落于人后,况且,侯府的富贵,你们敢说一点也不眼热?嗯?” 明绮很想摸着良心说,韵绮姑娘,你这句“嗯”真是哼的很有腔调,可是有那么一座有名的河东狮在,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逃脱狮口。 “也就你喜欢。”月绮很有骨气的嘀咕了一句,但却缺乏底气,眼神闪躲,不够坚定,韵绮轻扯嘴角,有意看了她一眼,只挺了挺身子,再不说话,将月绮要喷涌而出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当天一顿饭众人用的尽兴,但好得只是家中小聚,连中三进士这种喜事,景狄自然是打算在家中摆几桌宴席,请官场同僚来聚上一聚的。现下皇上对结党营私,私自相聚一事查的严,弄得诸多官吏杯弓蛇影,景狄恐怕也是考虑到此事,三日之后的宴请,虽说是大办,其实也就是请一些平日里相熟又能聊得来的同僚,喝上杯酒,兼带着,将几个身价水涨床高的儿子们的婚事,提上日程。 景文青虽然是家中老二,但因为冬姨娘的所出庶子早已夭亡,府里年纪最大的就是景文青。明绮猜测,景狄恐怕已经等不到景文青再混几年,有所成就之后再商议婚事了,不同于景文世,他是明摆着翰林院,外放,京官留任,进六部,一路平步青云。但,先不说景文青的年纪,仅看他的学识才干,现在这关口,就是给他议亲的最好时刻。 第八十六章 闺中密友(1) 可惜,景狄这样的打算,却被强行中断了。就在知道景文青等人高中消息的第二日傍晚,从府衙回来的景狄神色沉沉,紧绷脸颊,复而又隐隐有喜意。这样晦变莫测,不知喜悲的样子,着实让一道用饭的府里人不明所以,景老夫人今日是在仁寿堂单独用饭的,宋氏坐在景狄身边,看着一家老小都莫名其妙的疑惑,便帮着大家问出了口。 “老爷,今日在府衙,可是有什么事?” 景狄顿了一下,思索着说道,“今日皇上宣我进宫了。” 宋氏轻呼一声,惊诧万分,伺候景狄用羹汤的手腕一抖,“那皇上有说什么吗?是为何事?难道皇上责备老爷了吗?” 景狄好笑的看了妻子一眼,安抚道,“夫人放心,是喜事,皇上今日当着几位大人的面着实夸赞了一番,说我府上一门四进士,确实文风凛然,颇有才学。” 宋氏一听,立刻喜上眉梢,感叹道,“那是好事啊,老爷,连皇上都夸赞我们府上了,过些日子官封下来,也能有个好去处啊。”景狄说起他最为骄傲的一门四进士一事,也颇为自豪,“不说多好的差事,这次一进宫,又是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总归不会差也就是了。”景狄笑着说道,隐隐,又有丝担忧。 坐于一旁的宋氏,喋喋不休的合着手掌,轻着声音的不断嘀咕,末了,还对着天际拜了三下。 几个小的听闻这事,也颇为高兴,尤其一举高中的几人,又以景文青最为外向,大笑着起身,挨个要帮众人斟酒,连一向不被宋氏允许碰酒的几个姑娘,拗不过景文青的热情,也难得倒了一小杯。 “如今府上有幸事,连皇上都对我们青睐有加,看来,我们府里的兴盛之期不远矣,来,我们举杯同饮,为这大好机遇,畅饮一番。”景文青大笑着说完,先举杯一干二净,余下众人也笑着仰头喝了下去,景狄难得的没有出言制止,倒是面上带笑看着越发闹得起劲的儿子。 其他人高兴热闹,月绮拉着南绮的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大姐,大姐,明日我们出府帮你新添些衣裳首饰吧,近日城中新开的云衣坊可红火了,好多京城里的官家小姐都去那儿呢,听说衣服样式及其多,首饰也件件别致。” 南绮一听,笑着婉拒,“明日你姐夫要去会访同窗,他约着要带我同去来着,我明日怕是没有功夫,况且,我衣裳首饰也不缺,不用再添置了。”月绮一听,不免有些扫兴,不依不饶的对着南绮撒娇,“大姐,姐夫都中进士了,不久之后又要当官,你看,官夫人的排场还是得有的吧,可不能跌了大姐夫的脸面,如今京城里有头面的女眷都爱去那添置东西呢,你怎么能也没有一件,是不是?” 另一侧的宋氏一听,颇觉得有几分道理,连忙劝说,“南绮,你妹妹说的有理,日后你也要与那些夫人小姐打交道,缺了行头可不行。我看,明日不行,那就后日吧,后日你们两姐妹一道出去逛逛。” 原先还有些犹豫的南绮,稍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了,确实,京城里的夫人们也不是一般好相与的。意见得到采纳的月绮,高兴的合不拢嘴,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一般,还不忘得意洋洋的瞥一眼其他姐妹…… 不同于他们的兴奋,明绮隐隐猜测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她是多了解她这老爹的人,如果真是这么一件彻头彻尾的大好事,景狄怎么会到了现下宋氏问了才开口,一早下衙便要在府里传开了,且,看景狄那样子,也不如想象中那么高兴。 看出景狄似有隐忧的,倒不止明绮一人,宋毅然也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含蓄问向景狄,“岳丈大人,是否皇上召见,除赞赏之外,还有下文?” 宋毅然一语一出,原本喜不自禁的众人顿了顿,复而全全看向景狄,果然看见景狄神色虽喜,却也似有担忧。 “老爷,可是有何不妥的地方?”宋氏见景狄不说话,也担心可是出了何事。 景狄叹息了一声,不在意的摆摆手,脸上的笑容略收了收,“想必也是我想多了,两日后的宴请,夫人,恐怕要劳烦你好好办上一次了,”宋氏不解,这件事不是早早便说定了吗,她都已然着手吩咐下面婆子分工在做了,怎么……? “皇上有旨意,到时会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亲自来我府上参宴。” 景狄的一句话,惊到了一片人,皇子们也要来参宴?按理说,景狄只是一从四品文官,说低也不低,但要说多得圣上重视,那也是不可能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府上连出四位进士,便要亲自宣旨让皇子参宴恭贺?这浩荡的皇恩,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宋氏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她大惊之后,便是漫天的喜悦,这泼天的圣恩,居然也能让府里给碰着了?越想越兴奋,宋氏大喜过望,“老爷,那如此说来,那日我得重新慎重安排一番了。” “自然得重新安排,不仅如此,既然宴请有皇子参加,可就不能只请几个同僚了事的,待会我与你一道再重新拟写宴请的名单,你明日去族兄府上,将嫂子也一同请过来主事,此次要来的贵人恐怕颇多,不可出现一丝一毫的慢待差错。”景狄想了想,又说道,“日子也得改上一改,现下两日内那有些来不及了,便定在五日之后吧,我会与宫里的人仔细说与的。” 宋氏听着景狄的吩咐,连连点头,“那我得赶紧去吩咐找戏班子,五日后官员携家眷来的必定不在少数,到时众位夫人们定要在花园里看上一番戏文的。对了,男女分开宴席的话,菜式也得重新定一定,皇子们来府上,还得重新再开上一席,这负责随席伺候的丫头也得谨慎挑选,不能有错漏,我看我选几个一等丫头过去,也有经验……” 宋氏自顾自的一大番话,被景狄笑着打断,“夫人,这些事都可慢慢来,莫要慌乱,你先去请嫂子过来,族兄府上大的宴请也不是没办过,她必定是有经验的,有嫂子从旁指点协助,就不会出差错了。” 宋氏连连点头,是了,只要将嫂子请过府就行,自己也是慌了一下,全然不会想到从四品夫人也得应付这么大的场面,只希望那日不要出乱子才好。 第八十七章 闺中密友(2) 众人各自散了之后,景狄并没有去宋氏的屋子安歇,而是携了宋毅然直接去了书房,连景文青、景文桐兄弟俩都没有一道。明绮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心知想必一定与今日景狄隐隐浮现的忧虑有关。 自古以来,居高位者,心眼总是不比一般人的。今次皇上如此厚待,景狄自然是要多想一番的,就好比公司大老板突然对一个科室的小职员夸奖有嘉,加工资,涨福利,这不是要你去当出头鸟,就是你已经干了坏事被发现了采取的障眼法,当然也可能还有第三种可能,也许老板想潜规则你…… 是以,景狄面对突然降临的厚宠有怀疑也是正常,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皇上此意究竟何为呢?明绮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些猜想…… 这几日的景府可算是忙开了花,宋氏将宋青夫人,称作三嫂的给大清早的请进了府,帮着料理一应事物,这位明绮要称呼三婶的人,去往宋氏院子请安的时候,明绮见过一次,真真是个性子周到,做事干练的妙人儿,言笑晏晏的短短几句话就将景家几个姑娘公子通通夸了个遍,还让人听着舒服,一早便知晓宋氏不喜夏姨娘所出的韵绮和景文桐,是以到府里来时,干脆派丫鬟婆子亲自将礼物送往各个院子,而不当着宋氏的面做。对着府里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吩咐下人们做事,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但又件件妥帖,只一日下来,府中人没有哪个不称她好的。尤其是月绮,整日里恨不得黏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停。连宋氏都打趣着说,看我这姑娘,竟是与你比我这个娘亲还亲呐。 短短两日之内,宋氏和三婶忙活着将请柬送往各家各处,每桌上该坐着哪些人,哪几位大人分属不同流派,哪位大人与死对头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这都是有讲究的,尤其还有菜式,仆人,宴席流程等等问题,完全不比自家简单开几桌宴席。 宋氏忙的脚不沾地,几个姑娘少爷也没闲着。明绮一大早就被月绮死拖硬拽的给拉了起来,陪同南绮去了云衣坊,不得不说,这云衣坊果然不负盛名,偌大的门面居然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在寸土寸金的地方,生生占据了三间门面,一应的富丽堂皇,店铺里每一件摆设看上去都价值不菲,纵使是铺子里来往的杂役,那一身行头看上去至少要抵的上普通富贵人家主子的衣料。 但明绮不禁奇怪了下,传说中云衣坊生意不是十分红火的吗,怎么店铺里面的客人也不是很多,门口来来往往的,也没多少人进来。 明绮绕着店铺稍走了两圈,果然里面被挂出的衣服式样都十分别致,虽底子与一般的华裳一样,但却巧妙的加了诸多点缀和设计元素,在秀工的花艺上也十分精心,几乎每一件衣裳上的花艺都是不同的,明绮惊诧的猜测,它采用的可能是失传已久的三丝绣,传言此绣由三根完全不同的丝线组成,且每绣下一笔,三根丝线都互不缠绕,只有等全部绣完之后,通过线头的拉扯,才能现出整幅绣图来。 果然,这家店还是有很大名头的。 月绮性子直接,找到掌柜的便提出要做几件别致的衣裳,结果却被掌柜的笑着但十分坚定地拒绝了。月绮不解,皱着眉问原因,掌柜的陪着笑,“这位小姐,小的店里今日已没有衣裳可做了,请您明日赶早。”月绮一听,大怒,这店里的衣料到处都是,且现下还在上午,哪有没有衣料的道理,认定这掌柜的是存心看不起她,捏着拳头就要捶上去,一旁的南绮瞧见了,连忙给拉住了。 掌柜的也见怪不怪,弯了弯腰,便要转身走。月绮不平,硬是要握紧拳头要冲上去,威胁人家掌柜的一定给她们姐妹做几套衣裳,那力气,纵是一瞧见不对,立马也走过来要制止的明绮,和南绮二人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了,也被她挣脱了去,结果,还没等月绮的拳头到眼前,人家掌柜的毫不在意的拍拍手掌,店堂后面一下冲出数十男丁,手中皆拿着木棍。 “这位小姐,小的劝你一句,你满京城去打听也没有敢在我们店里放肆的人,如果你实在让小的为难,小的也不介意让他们直接把您请出去。” 月绮一眼望过那些人,原本她也只是要吓唬吓唬老板,立马就慌了手脚,脑袋里也转不动,只知道大喊着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从四品,我娘可是宋家人!” “从四品?宋家?”掌柜的低低重复一句。 “怎么,你知道怕了,那你还不给我们做一件!”月绮一看,立马就底气足了起来,一旁的南绮拉着她一个劲说算了,被她一把推开,侧耳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姐,三日后的宴会,咱可不能丢人。” 谁知掌柜的突然笑出了声,继续打着手中的算盘,“这位小姐还是请回吧。咱们店里有店里的规矩,若您实在想要,明日请早。” 月绮大怒,原本还存的那些慌张顷刻间不见踪影,“你可知我三叔是尚书!而且……而且,而且我们府里还与国舅府有关系。”说到这里,月绮哼了一声,“你知道国舅府吗?我们府里可是与即将嫁进国舅府的安平侯府小姐关系匪浅呢,你得罪了我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绮一愣,这……差点对月绮的话笑出了声,当然,此时她是不敢的。 原本月绮打得注意也就是吓唬吓唬掌柜的,让他接下她们这几件单,三日后的宴会来的都是大人物,宋氏出门前一再嘱咐她们要好好挑选,姑娘嘛,自然有爱美之心,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 可哪知这掌柜的根本没反应,还冷笑两声,“与安平侯府有关系?哼,就是侯府的人直接来了,我也还是那句话,店里有店里的规矩,小姐,若您再不听劝,我可不客气了。”作势便要让身后的那群人围上来。 第八十八章 闺中密友(3) 此言一句,月绮的小脸煞白,南绮明绮二人也意识到此事不好,她们今日出府身边除了贴身丫头也没带谁,还留在外面的马车旁了,这会要出了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会想到买个衣裳还能买出事儿来。一思及此,二人连忙拉着月绮就出了店铺,一上马车,南绮赶不及的扬声让马夫打马驾车。店铺掌柜的也没阻拦,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好似没事一般,继续算着账本。 马车里,南绮三人惊魂未定,真不敢想象,连个做衣裳的店铺都能有这等本事,结果,更大的惊讶还在后面,翠花伺候着大家用水,一听此事,连忙将自个知道的传言给说了出来。 原来大家都传言云衣坊背后一定有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支撑着,因为连近日名头正盛的安平侯府面子都不卖。话说前些日子安平侯府的少夫人因要准备不久之后府里小姐与国舅爷的大婚,想在云衣坊购置几件特制的衣裳却被拒绝了,原本这位少夫人是安平侯庶长子的妻子,平日里也不怎么跋扈,奈何当日陪着一道在场的有好几位公侯家的年轻夫人,一番冷嘲热讽的煽风点火,让刚刚成为暴发户的安平侯府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少夫人一个冲动之下,竟然让随身的下人逼迫云衣坊掌柜的必须接下这几件订单,如若不从,便砸了它的铺子。 结果,少夫人还没让下面人动手,反而给后堂里冲出来的一大批人轰了出来,当场将几位夫人给扔出了门外,真真气坏了她们。 但更诡异的还在后头,这件事到最后反而奇怪的没有一人追究,连当场丢尽了脸面的安平侯府少夫人回府之后都没再说起过一个字,在场的几人也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翠花的话音刚停,明绮等三人相对而视,尤其是月绮,眉眼间闪过一丝惊慌。 “所以,听说去云衣坊做衣裳的,都遵照店里的规矩来呢,每日只六件,首饰都是随衣配赠,但超过这个额度,多一件都不卖,不论你是谁。” 这种营销手法,怪不得明绮今日去了,只看到少许在店里看衣裳样式的人,倒没提出做衣裳的,但这种手法让明绮心里一突,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遂自顾自低头想了想便也没在意。 “你这丫头,你明明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我,我回去后饶不了你!”月绮听完,怒瞪着翠花,红着一张脸,恨不能将手里的茶杯扔她脸上去。 明绮一看,连忙阻拦,“月绮,翠花本来就笨笨的,况且她当时又在外头,我们还是想想今日云衣坊的衣裳做不成了,要不,明日让府里的丫头来清早排队,原本就打算穿着的,总不好不做了吧?” “排什么队!我才不稀罕穿他家的衣裳呢,要去你们去!”月绮口气不善,明绮也无法子,宋氏在府里一贯**她,吃穿上事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 “月绮,别耍小性子,若真如翠花所说,那老板对我们也算客气的了,这样吧,明日清早我让房里的丫头赶早过来。”南绮也在一旁劝说,但月绮依旧嘟着嘴,恨恨的不说话。 明绮南绮对视一眼,笑了笑,心知是月绮的脾气上来了,此时最好还是不要惹她为妙,两人便捡着要做什么样颜色,花式的衣裳聊了起来。不过,两人也各自心中奇怪,这云衣坊究竟是有什么势力撑着,如此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且,它名头大盛也就是近半年的事情,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发展成这般盛誉,大受京城中夫人小姐们的追捧,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一回到府中,南绮和明绮二人去了宋氏院子里,月绮使小性子,一路都不说话,马车刚停下来,便直接冲回了自己的屋子,毫无理睬她们二人之意,更不消说一起去见宋氏。 明绮两人进屋的时候,宋氏正在和宋青夫人讨论宴席的事情,正好看见二人掀帘而入,笑着停下话头。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衣裳样式定好了吗?几时能拿到,”许是因为宴席的事情进展的还比较顺利,宋氏看上去气色不错,打量了一眼,“月绮呢,怎么月绮没跟着一道过来?” 南绮明绮二人先给宋氏问安行礼,又齐齐叫了声三嫂好,南绮才笑着回道,“月绮许是累着了,让我代她说一声,她先回自个屋子歇着,要说起来,今日来来回回就净坐马车了,什么事都没做成。” 宋氏不解,“衣裳不合心意?不对啊,这云衣坊的料子花式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夸得人不在少数,你们怎么会一件都没看上眼?” “哪是我们一件没看上,这回真真是我们疏忽了,哪成想这铺子还有每日限定购买的,我们今儿过去的时候赶巧卖完,这不,就空手而归了。”南绮说着,朝宋氏摊开双手,示意今儿什么都没买到,倒是引得宋氏轻轻在她手掌上拍了一下,“算了,算了,没买到也无碍,今儿我还和你们三婶商量着,她那有几匹稀有的料子,府里嫡出的姑娘也没,就想着送你们穿,我刚还和她说起来着。” 陈氏在一旁笑着应和,“可正好赶巧儿,我前会儿刚得知你们要去云衣坊做衣裳,还想着我那料子可惜了,没成想与姑娘们还真是有缘,那几匹料子都是早前你们三叔从边城带回来的,很有一番特色,尤其衬人肤色呢,你们穿着一准儿好看。” 南绮明绮二人连忙道谢,陈氏笑着吩咐底下人立刻将料子拿过来,顺带着将府里专事做衣裳的几人也一并带进府里,这没剩几天,怎么也得帮几个姑娘做一件外衬的。 陈氏一迭声的吩咐,南绮挨着宋氏的身子坐了下来,和她说起今日在云衣坊之事,还显得有几分费解,倒是宋氏,听完之后,颇为后怕,连忙问道她们可有受伤。 “无事,娘不必担心,先不说这还在京城地界儿,我们不做过分了,人家也不会乱来,况且看那掌柜的样子,恐怕也只是吓唬吓唬我们,没真想动手。” 明绮一听她大姐的话,心中忍不住的吐槽,看她这大姐的感觉,怎么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 果然,宋氏一说你们怎么不拦着点月绮的时候,南绮接话道,“我打量着云衣坊盛名如此,又是在繁华地段,也不会怎样,娘,月绮的性子早被**的有几分不像话,这次给她个教训也好,她年纪也不小了,日后嫁了人也还是这般莽撞可怎么得了。” 宋氏原本还想说几句,被南绮给堵住了话头,想着也有道理,侧眼看到陈氏在听,说道嫁人之时,两人相视一笑。 第八十九章 闺中密友(4) 陈氏听闻南绮说道云衣坊一事,轻“哦”了一声,笑着捂捂额头,“我今儿一早过来才听你娘提起你们去了云衣坊,还担心着你们不定能买上呢,最近这云衣坊名头正盛,我那些平日聊得来的夫人们,各个都一早让府里人去排队呢,算算你们今儿出门的时辰也不定能排上一件,还担心着你们谁都不愿要我府里料子呢。” 南绮笑着走到陈氏身边,亲昵的挽住陈氏胳膊,“三婶,你那料子我早前还听娘提起过,叔父千里迢迢从边城带回来的,我们姐妹几个好生羡慕叔父的好呢,现下就是云衣坊不要钱的帮我们做衣裳,我也不要呢。” “你这丫头,就嘴甜,怪不得你娘疼你跟个心肝宝贝似得,相公也喜欢的紧。”陈氏笑着打趣,南绮也不扭捏,只微微红了脸。 “不过说起来,这云衣坊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恁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宋氏好奇的问向陈氏,陈氏久居京城,又是六部尚书夫人,平日里来来往往知道的消息总比宋氏她们多上不少。 言及此,陈氏轻叹了生气,“如今这京城里,交错复杂,谁是谁,哪个也说不好,不过……”陈氏一顿,神情里有几分神秘,“倒是听闻似乎与宫里的贵人有些关系,具体是哪一位,也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这话一说,宋氏一愣,陈氏连忙又笑吟吟的,“与其说这档子云里雾里的事,我还不如给你介绍介绍宴席上的夫人家眷们,到时候你可是要一应招待的,若是出了差错,怕妹夫又得多长上一颗水泡了。” 话题一转,在场之人当然知道宫里之事还是不要妄加议论的好,宋氏也应和着接话,“是了,是了,一想到此我就心慌,平日里往来的那些还好,要是再往上的,我甚是连照面都没打过,诶,怕老爷不长水泡我倒要多长上一圈了。” 两位夫人打趣起景狄来毫无心理压力,不过也是点到即止,这两日景狄莫名其妙的嘴上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泡,官场上的同僚都夸赞景狄这几日天天在府衙加班,看着模样,是累着了,真是一心一意为朝廷的好官啊,不过,明绮心里嘀咕,其实是猜测圣意又揣摩不准,硬生生急出来的吧。 陈氏一一细数当日来的夫人家眷和品阶地位,京中姻亲关系十分复杂,尤其是大家族之间,交错联姻的状况数不胜数,在明绮看来极为不符合大自然规律的近亲结婚,在这里也是家常便饭,端看宋氏有意和陈氏结儿女亲家却丝毫不担心有畸形儿的出现就可知道,是以,庞杂繁琐的关系理解起来十分费力,好得陈氏说话爽快,条理清晰,一一细数起来也头头是道,致使宋氏也能勉强理上一二,重点的也能记下来。南绮明绮二人就端坐在一旁,宋氏没有让她们出去的意思,想必也是让她们听上一听,两人也就坐在原位上,仔细听着,偶尔有不清楚的也提上两句,未免有所错漏。 陈氏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将京中公侯伯爵之家的面上关系说了个遍,宋氏和南绮过程中也提了几个问题,明绮原本就是陪坐的,本也不打算插话,但当提到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时,还是诧异了下,不过也没表现出来。 “基本也就是这样了,重点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几家公侯夫人,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圈子,若是她们满意了,基本旁人也不会说什么。”陈氏一说完,忙又安慰了一句,“你本就是第一次,也着实为难你了,就算有些疏漏之处,她们也能理解的,不必忧心。” 宋氏叹了声气,也没接话,陈氏复又看向正静静坐在下手位的明绮,温温和和的说道,“明绮丫头,看你刚才也没说话,一向你都是伶俐的,可有什么想问的?” “是啊,二妹,看你刚才都没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总归多一个人多一分谨慎。” 明绮冷不防的被点到名,微微一愣的功夫,定了定神,弯起嘴角,“三婶子说的已然很全面了,不过我倒是不太明白一点,”明绮稍显疑惑的炸了眨眼,陈氏颇感兴趣的身子前倾,笑着看她,“哦?哪一点?” 明绮想了想,整理着思绪,慢慢道来,“我想三婶子说的赵侯爷府应该是永平侯府了吧,看三婶子的意思,这永平侯府的称谓倒着实有些奇怪,怎么侯爷夫人和大夫人是平辈的,少夫人却又不是现任侯爷的正妻呢?” 宋氏南绮两人倒没注意到这一点,陈氏原本对这些关系就熟悉,说起来也是按照自己理解来的的,她本没觉得永平候府称谓关系奇怪,明绮一提,倒是她自己错漏了,景狄进京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宋氏等人自然对当年之事没有耳闻,连忙解释,“如今的永平侯爷是袭了他二叔,老侯爷传下来的爵位,老侯爷因常年行军旧伤积压,几年前主动申请在府里静养,一概官身皆退了,就连侯爷的爵位都不肯再要。赵延南如今没有娶妻,是以,老侯爷的夫人众人皆习惯称呼侯夫人或者二夫人,因为赵延南的亲娘也住在侯府,大家都称呼为大夫人,老侯爷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已然娶了妻,是侯府的少夫人巩氏。” “巩氏?可是工部侍郎巩大人之女?”宋氏插了一句问道。 明绮心中大呼,这宋氏怎么从来都抓不到重点,应该诧异的不是为什么叔叔的爵位最后会传给了侄儿,却没有给自己嫡亲的儿子吗? 南绮也生怕宋氏把话题给带偏了,在陈氏肯定答道就是巩侍郎家嫡女的时候,问出了与明绮一样的疑惑。 “这件事倒是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改明儿等宴席这事过了,我再好好与你们说道,简单来说,这永平侯的爵位本是赵延南亲爹的,当然在边关带兵身死之时,赵延南只是两岁小二,所以爵位就被在京城中的叔父给袭了,现在也只是还给他而已。”陈氏说完,又加了几句,“不过,究竟这事真相如何,京城里也没多少人清楚,毕竟时间过得久了,也只是传闻,前几年老侯爷将爵位传给赵延南的时候,才被众人拿出了说了,否则大家也不会再提。” 第九十章 闺中密友(5) 明绮听着,心中斟酌,这乍一听上去就涉及不少隐秘之事,比如老侯爷既然当年是趁机夺位的,那为何又突然还给赵延南,按照道理说,就算他硬要传给自己嫡亲儿子,理上也是说的通的,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明绮倒是觉得是赵延南日渐强大或者他用计夺回来的。 但是这样说来,赵延南应该与侯府关系算不上好,但是他娘亲又能够几十年住在侯府而安然,再者说,老侯爷若有心为之,早在赵延南成长过程中就应该将他养废,而不是一日日的看着他强大,当年赵延南只有两岁,老侯爷做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果然,人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哪是海啊,简直就是深不见底的太平洋嘛! 这几日虽陈氏日日都来景府帮忙准备,但每每还是要在晚间回府的,毕竟是府里的主母,尚书府的事情也撂不开,府里的少爷们也没娶妻,一应大小事务还是要她亲自过一遍才放心。 这一日因着已然准备妥当,只等明日宴席就可,陈氏回府里的时候较平常早了不少,傍晚时分就到了屋子里,正巧宋青刚刚下衙回来,正在换上常衣梳洗,“夫人今日回来的早,可是五妹的事都准备妥当了?” 陈氏随身伺候的丫鬟连忙端进来洗漱用水和帕子,仔细拧干净了递给陈氏,匆匆揩了几下,陈氏就走到宋青旁边,帮着他整理衣裳,“大致都妥当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明日我一早便过去,五妹毕竟在京中时日尚短,有些夫人家眷也只简单知道个大概,我到时在她身边再帮着认识一二,老爷还是按着定好的时辰过去吗?” 宋青伸开双臂,让陈氏系好腰间环扣,随即理了理边角处褶皱,坐了下来,“这几日辛苦夫人了,我明日按着时辰早到两刻就可,毕竟关系近,自然要比旁人早些的。” 陈氏点点头,拿起小几上的纹竹盘花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宋青,“老爷说的哪里话,自家妹子哪会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五妹,这短短几日瘦了不少,瞧着怪让人担心的。” “本也是常事,我这五妹,往日在闺阁里就是个火爆直接的性子,内宅之事也只掌握个大概,嫁人之后已经好上不少了,大伯母以前为她这性子可没少头疼。”宋青说起宋氏往日之事,摇头轻笑。 陈氏自然知道宋家大房和二房关系不错,小时候宋青这一辈的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浅,连忙也笑着回道,“五妹也是好福气,端看五妹夫,就知道必是个人品不错的。”还有一句话,陈氏在心里没说,府里原本还有个兴风作浪的夏姨娘,如今连夏姨娘也送出去了,府里除了宋氏竟没有一个妾室,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说起来,这回我倒是见到嬷嬷赞誉有加的二姑娘了,确实是个不错的,那通身的气派,剔透的性子,真真让人一见就喜欢。”陈氏突然想到明绮,便说了起来,她口中的嬷嬷自然是当年去往青州负责宋家姑娘教养的,说起来,这个嬷嬷还是宋青在京城中打通关系送去青州的,自然是熟悉的。 “哦?你这才去了景府几日,见了她几面啊,就这么喜欢。”宋青笑着打趣,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老爷,要说朝堂之事,我这妇人是决计比不上老爷万分之一,但要说内宅庶务,我自信还是能看准的。” 宋青一听,颇有兴趣,“那是,那是,夫人是当今女诸葛,为夫自然比不上,不过,你凭什么觉得那二姑娘不错,你不是一心要聘月绮当媳妇的吗?怎么,这会子又变卦了?” 陈氏笑着摇摇头,接过下人们刚拿进来的物什,一一清点,同时又不忘和宋青说道,“说起来我倒是真想变卦,原本那年嬷嬷回京,我去看她的时候就对二姑娘属意,此次见了,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先不说相貌举止,单单就论心性这一条,这位二姑娘决计是同辈中的翘楚,这个年纪的姑娘小姐们最难得是什么?便是“藏拙”二字,既有真才又不张扬,明绮丫头,若是正儿八经嫡出的,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陈氏手中动作不停,嘴上的功夫也没耽误,“但要真摸着心说起来,我们浩然还是娶月绮为好。” 宋青原本听陈氏一个劲儿的夸明绮,这回又突然一个转弯,倒是他没料到,“这话怎么说的,你既如此看重明绮,怎么又觉得还是月绮好呢?” “不是明绮不好,而是太好,我们家浩然配不上人家。”陈氏刚一说完,宋青笑出了声,“这话怎么说的,哪有做母亲的贬低自己孩子的,再者说来,我们浩然怎么会配不上人家。” 陈氏一听,缓缓叹了声气,“小夫妻俩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合适,我们家浩然的性子,你也了解,稳重有余,精明不足,我自觉他和明绮过不到一块儿去,我这辈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得一心一意的为他想,月绮性子活泼跳脱,本性也不坏,以后嫁进我们家,我在上面管着,她和浩然也能性子互补一二,小夫妻俩和和美美的不必什么都强。” “难得夫人看得透彻明白,倒显得为夫世俗了些。”宋青接话。 陈氏点好了手边的物品,分类摆放好,招呼下人拿了下去,顺势坐到宋青对面,歇了歇,“老爷就不要打趣我了,原本我还担心月绮会不会性子太过强势,欺负我们家浩然,这几日去了才知道,若是真心相处了,这姑娘也是真心待人的,如此我也就不愁了。”陈氏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问向宋青,“说起来,我这几日与五妹闲聊,倒是隐约能猜到她给明绮说的哪家亲事,你说这么好的姑娘,这门亲事我是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的是户部尚书家幼子吧。”宋青老神在在的接话说道。 陈氏一愣,片刻又回过神来,“这么说老爷也知道这事?” 第九十一章 闺中密友(6) 宋青眯了眯眼,神色温和淡然,“端看我这五妹夫这些日子与户部尚书走得近便能隐约着猜到一二,说起来,明绮虽记在五妹名下,也只算是半个嫡出的,户部尚书家的幼子可是正经嫡出,人品学识也不错,张夫人也是出身名门,若不是那孩子有些问题,怎么也轮不上从四品文官的庶女,官场上的事大多以关系而定,我这五妹夫的心可不小,他能找上这门亲事估计还是花费了不少心力的。” 陈氏听听也觉得颇有道理,但还是不免有些可惜,“若我有这么一个姑娘,我是定不会同意这般的,端看二姑娘的样子,估计还一点都不知道呢,也是,这门亲事还未说定怎么可能让未嫁的姑娘知道,不过,老爷不是常常夸赞二姑娘的亲兄有大才吗?若是她兄长出息了,我看文世也是真心实意的孩子,也许姑娘还能逃过一劫。” 宋青笑着又自斟了杯茶,“夫人这是怎么了,先不说本就是门高攀的亲事,指不定人家都乐意呢,再者言道,虽文世看着确实不错,就连皇上提起也赞赏有加,但还是年纪太轻,阅历人脉不够,就算有心,也会力不从心。夫人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何时与景家议亲为好。” 陈氏了然的点点头,也知道自个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就多想了,也无奈,身在官宦人家本就身不由己,尤其还没有亲娘护着,更是要命,随即也抛开这心思,跟着宋青的话说道,“我们浩然年纪上也不着急,但还是先定下来的好,只不过按辈分排着,月绮得等到明绮议好了,我们才能去,毕竟都是一脉的嫡女名分,我看五妹的话里的意思,估摸着也就在这一年之内了,到时等他们那边商议好了,我即刻就过去。” 宋青应了一声,“夫人心中有数就好,到时夫人就多多费心了,我那五妹有时候做事迷迷糊糊的,婚事安排上还得夫人把把关。” “老爷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的亲戚,况且又是咱哥儿的婚事,我哪能不用心。”陈氏笑着回道…… 这一日,一大清早,明绮就被翠花和墨茶两个人合力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给硬拖了出来,迷瞪着双眼摇摇晃晃的坐在铜镜前,自顾自的蓄着睡意,任由两人在她脸上头上抹抹擦擦,直到一股油腻腻的的味道传来,才勉强算是让明绮睁开了双眼,木愣愣的问道,“这什么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二人手中动作不停,仿若杂技一般,飞快的交错在不同颜色的盒子之间,眼花缭乱。 翠花好心的应了一句,“这是酥油,能将小姐的头发做的漂漂亮亮的,而且还不会乱,能固定在头上呢,今儿有风,就算是风起大了,小姐也不用担心哪怕一根发丝会乱。” 明绮一听,立刻想到那套着假发套子一般,还散发着幽幽油腻味的姑娘,瞬间一阵恶寒,连忙伸手阻止了即将要给她上油的二人,十分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家小姐今儿不想出风头,这么夫人小姐在,我还是稳当一点好,这油就不用抹了。” 墨茶本还在犹豫,翠花想了想,立马同意的应和,“小姐说得对,那就不抹了。”欢天喜地的,翠花十分高兴她终于在墨茶还没有摸清小姐心意的时候,自个就清楚的了解了,今儿达官贵人这么多,小姐是在践行她平时常教自己的一个词呢,“不露锋芒。” 翠花喜滋滋的,端着一盆水,哼着小曲儿就出去了,若是知道她家小姐其实只是单纯的,嫌弃,她会不会崩溃呢…… 巳时末起,景府里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人,来的早些的一般都是景狄平级为官的同僚或者关系亲近些的大人,这古时候赴宴的时辰也是有讲究的,若细细观察,很能看出与主人家的关系远近和官员品级。 明绮被翠花和抹茶二人伺候着在房里磨蹭了近大半个时辰才得以出门,原以为已经够夸张的了,谁知道她去了正院,不消说是一向爱出风头的韵绮没来,就算是南绮月绮,也还在自个院子里梳洗打扮。瞅着空儿,明绮故作生气的质问翠花,为什么她们能睡得晚,自己却要被这么早叫起来,害的她到现在都有些晕乎乎的。 翠花小脸一瞪,白眼翻了翻,“小姐,我们叫你梳洗的时候,其他几个小姐的丫鬟都已经在去夫人那儿拿衣裳的路上了。”明绮几个姐妹的衣裳是陈氏领着专人带着布料进府做的,量了尺寸之后,昨儿下午刚完工,通通都放在了宋氏处,今儿一大早让各个姑娘的贴身丫头去娶。 “那她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对于睡觉一事,一向是明绮的“大忌” “小姐,您酥油也不愿抹,粉只扑了一层,头饰也嫌复杂,硬是换了个最简单的,就连衣服环扣,若不是我和墨茶逼着,你都嫌麻烦,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啊。”翠花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小姐,虽然她也能理解小姐的不露锋芒,但这也会不会太过了点。 明绮听完,尴尬的摸摸鼻子,正了正神色,轻声道,“翠花,你想想南绮大姐是为了给大姐夫挣面子,月绮是因为有夫人逼着,韵绮嘛,这是她进侯府之前最后一次露脸的机会,但你家小姐我可不一样,若是我被哪家夫人看上了,这在场的都是比我爹高的官,根本不能拒绝,到时候带着你们一道嫁给个芝麻脸,绿豆眼的夫婿,你们也愿意?” 翠花歪着脑袋,老老实实的想了想此事发生的可能性,试探着问了句,“真的吗?” 明绮用力点了点头,为表真心,差点将为数不多的簪子给晃了下来,才让翠花相信,并坚定的表示若真有这样的可能,她还准备了一只眉笔给小姐补妆用的,不行到时候就在脸上画几道,绝了那些夫人们的心思。 第九十二章 闺中密友(7) 明绮到宋氏屋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好几位夫人,都在屋子外堂由下人们伺候着用茶点,宋氏与她们不熟,但陈氏一向长袖善舞,便挑着些有趣的话题聊着,宋氏间或也插上两句,倒也其乐融融。左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明绮轻移莲步走到宋氏跟前,双手交合置于半腰间,轻弯后膝,脖颈微偏,裙摆的流苏恰好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礼仪周到的给宋氏打了个千儿,周围正好瞧见的几个夫人都微微诧异,这个礼行的十分漂亮流畅,若是不知这是个从四品文官家的女儿,还以为是宫里出来的。 “这姑娘礼行的不错,可是请专人教过?”一位身穿深紫色锥花对襟薄袄的夫人想着也问出了口,笑着说道,“果然贵府是要连皇上都夸奖的,不仅是哥儿们,就是出来的姑娘都是顶好的。” 宋氏一听,也觉得颇有脸面,笑着回道,“周夫人说的哪话,且比不上你家姑娘呢,我瞧着呀,还是你们家姑娘好,性子温柔又乖巧,我家里的这几个丫头都活泼的很。” 众人笑笑,自然也知道宋氏在谦虚,瞧着眼前这姑娘,也不像是活泼到哪去的啊,明明就大家闺秀一般举止有度,明媚温柔。但也都笑着应和几句,“活泼好,活泼的姑娘开朗,我家的,就是性子闷了些。” “明绮,快给众位夫人问安行礼。”宋氏承过明绮的打千儿之后,连忙笑着让她给在座的几位夫人行礼。 明绮点头称是,一一拜过,甚是周到,夫人们再一瞧这姑娘的容貌姿色,都颇为赞叹,没想到这从四品家的姑娘也有如此亮色的。众位夫人们心中心思泛动,其中尤以一位脸庞圆润,衣着华贵的夫人为甚,尤其是听到眼前这位姑娘名唤明绮时,更是眼睛一亮,待到明绮到她跟前时,还没行礼就被拉到了身前,笑着说道,“明绮是吧,我瞧着可真是好颜色,人儿也性子好,不用行礼这么生疏,我看着喜欢的紧,这镯子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夫人说完就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退了下来,直接套到明绮手上,笑眯眯的,神色很是和蔼。 明绮一愣,连忙推脱着,“无功不受禄,这么大份礼,明绮真真受不起。” “怎么会受不起,这权当是我给的见面礼,我与你娘亲平日就关系不错,这回还是第一次见你,必然要给见面礼的,你这孩子,可不许推辞。” 明绮当然不肯要,单看这镯子的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连里面丝丝相扣的纹理都能清楚的看见,可见剔透程度,这么贵重的礼,明绮也不是傻子…… “给你你便拿着吧,无碍的。”宋氏笑着插话说道。“这是户部尚书家的张夫人,你快谢谢夫人吧。” 宋氏都发话了,明绮岂敢不从,连忙道谢。 张夫人笑着虚扶起明绮,神色温和,“不用多礼了,我们府上也有一个与你差不多年岁的姑娘,等你空了就来找她玩儿可好?她时常在府里说自己闷的慌呢,你们小姐妹多聚聚。” 明绮点头答应着,陈氏笑着打趣,“怎么不见你把姑娘带来?知道你家姑娘宝贝,也不能紧着不让出门呢,” 众位夫人听着,都笑了起来,张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全府上下都宠的紧,是以,性子倒是显得略有些娇蛮,估计又是今儿闹脾气不愿出门了。 不过相比较那位小姐,众位夫人心思明快的,自然知道张夫人恐怕是看上明绮了,他们家小儿子的情况,夫人们都有所耳闻,奈何门户高的不愿意自家女儿嫁进去,门户低的,张夫人又嫌弃她们小里小气,拿不出手,是以,知道张夫人为自家儿子婚事头疼的不在少数。 众人也都默契的不提起这茬,这段时日里张夫人跑宴会更加勤快了,想必也是小儿子的年纪不等人,加上这家姑娘,张夫人如今心里有意的统共三家,景府门第最低,但真看起来,这家姑娘倒是最好。 没过半响,南绮领着月绮到了,片刻后,韵绮也进了屋子。 在座的众位夫人都是眼尖的,什么好布料样子没见过,原先明绮穿的素净,还不曾注意,这回几个姑娘搁在一道,啧啧,那料子就是满京城找了也买不到啊,一看就不是在本朝流通的商贸。 “哟,这几位姑娘身上的料子可真是不错,难不成也是云衣坊的手笔?”众人间,一位脸庞偏尖,眼睛吊梢的夫人一边咂嘴,一边感叹,正巧明绮站在她身旁不远处,顺手就牵过了明绮的衣裳角,伸手抚摸,细细打量,眼神直放光。 明绮一愣,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角,回头一看,那夫人眼神绿油油的,好不令人恶寒。明绮原本想当着这么多人面,便息事宁人算了,但堪堪打量一圈,那位夫人一说话,众人都不曾接话,间或还有几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如此,明绮心中立刻转换念头,“这位夫人,这是做什么……”明绮伸手想要将衣服扯回来。 “小家子气样子,上不了台面。”那位夫人撇了撇嘴角,哼了一声,但依然紧盯着明绮的衣料,“姑娘,我看你与我家二丫身材差不多,不若你今日穿完了,借我家二丫穿上一回吧,”还不待明绮说话,紧接着说道,“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来你府上拿啊,我代我家二丫谢姑娘了。” 此人说完话,安然舒服的后靠,倚着红木椅背,十分悠然,神色之中全没有半分不适。 “你这什么道理?凭什么拿我们府上的东西?”月绮就站在明绮身边,向前迈两步,声音渐大,这位夫人动作话语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就是原本火力最强的月绮也没插上话,当然,不算韵绮,她本就希望除她之外的姑娘出丑。 “看这什么教养,女儿家大吼大叫的,况且是她同意了的。”这位夫人与其凉凉,毫不在意。 第九十三章 闺中密友(8) 月绮此生都没见过这种无赖,哪怕是韵绮拿她东西,也是从景狄那下手的,哪有这样明目张胆的,“你这样跟抢有什么两样!我没有教养还是你没有教养!” 月绮心思很简单,明绮身上穿的是她三婶送的,也是府里的,这老婆娘凭什么拿她们家的东西。 “月绮!不得无礼!”宋氏和南绮同时喝止,区别只在于宋氏崩着张脸坐在上头,担心自己女儿名声面子都丢光了,况且陈氏又坐在身边,本就是明绮的事,她做什么揽过来,真真是多此一举,而南绮则连忙伸手拉过月绮,不让她再说话。 “听到没有,小姑娘,还未出嫁的姑娘,这样疯疯癫癫的,以后能有什么好婆家要你?” 宋氏肺都要气炸了,就算想起陈氏曾经特意交代过此人是国舅爷夫人的亲戚,孙夫人,也顾不上了,正准备说话,被身旁的陈氏眼神制止,摇了摇头。 在座的夫人自然都知道这孙夫人平日里的举止行为,一个从偏僻之地冒出来的穷亲戚,能有什么人品可言,但奈何不用国舅府言明,她自己就已经满京城的嚷嚷是国舅夫人的亲戚,小时候还曾救过国舅夫人一命,国舅夫人本就是绵软的性子,又心地良善,对她也十分好,这样一来,顾着国舅府的面子,京城里倒也没什么夫人顶撞她,最多不与她说话就是。今儿景府里的小姐也算是倒霉,原本还好好地,谁让她看上了人家小姐的衣料子。 眼看众人不说话,这位孙夫人更是得意非凡,“这便是了嘛,好好的姑娘没教养,一点都不懂礼!我看这景府也不怎么样嘛,这里的小姐还没我们家的二丫来的好,娶了这府里姑娘,真真是没眼光。”孙夫人刚说完,宋氏眼尖的瞥见陈氏脸色一沉,心中大呼不好,直恨死这老虔婆了。虽说这人的人品众人皆知,但她都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景府的姑娘名声还不被她毁光了啊! 就在这时,明绮绕过南绮挡在她和月绮面前的身子,眼神直直的看向孙夫人,神色正经,语气不卑不亢,“明绮不才,听闻夫人刚才说我们不懂礼?” “哼,我说的可是事实。” 明绮追问“那敢问夫人一句,何为礼?” 孙夫人一愣,语气冲人,“什么何为礼,礼就是礼,这你都不知道。” 明绮一听,也不生气,继续问道,“那礼具体而言呢?” 孙夫人自然不知道什么具体而言,正准备反驳,明绮立马接话说道,“古人曾言,以之居处有礼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明绮一顿,“此便是礼。” 孙夫人从村里出来,自个名字都不认识,哪知道明绮再说什么,被绕的一句都听不懂,晕乎乎的。 “是以,我劝夫人休要牵我衣角是礼,我妹妹保护我是礼,我娘亲周全招待你是礼,我们与你为善是礼,但。”明绮微微一顿,“夫人,你若蛮不讲礼,我们府中也是不惧的。” 前面的话孙夫人听不懂,但这句骂她蛮不讲理,她完完全全听懂了,大声呼和,“你敢说我蛮不讲理?你才蛮不讲理!” 明绮不慌不忙,嘴角上翘,一颗小酒窝可爱得打了个旋,“夫人,你确定我们府上的人蛮不讲理?” “那还有假!”孙夫人怒气冲冲 “孙夫人,你可知道今日这宴席为何而办?正是因为皇上夸我们府上一门四进士,乃是如今朝中最最文风凛然,守礼有度的人家,难道夫人的意思是,皇上说的不对吗?”明绮说道此处,声音骤提,依旧不慌不忙,但却反应迅速的在孙夫人说话之前,拦住了她的话头,“夫人,今日皇子携嘉奖圣旨亲临,你却敢当众质疑圣意,你这是公然违抗圣旨,公然指责皇上,更甚者,你是一力置皇室威严于不顾吗?” 这样一顶巨大的帽子扣下来,纵是脸皮厚如孙夫人,也再说不出一句话,只哆嗦间断的说,“你……你……”却又蹦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明绮心想,力度够了,得怀柔了,随即笑意盈满整张艳灿灿的小脸,语气温和娇柔,“但我们都知道,其实夫人方才也只是玩笑,定也觉得我们府里的姑娘知书守礼,所以夫人自然是尊敬皇上,敬畏皇家的。” “对,对,我自然尊敬皇上,尊敬皇上。姑娘说的对。”孙夫人连忙应和,唯恐明绮突然变卦改口。 “那便是了,我虽然年纪小,但瞧着夫人也是一心一意忠心皇上的,自然不会做出糊涂事,夫人是多聪明的人,最识得大体。” 孙夫人一听,连忙正了正身子,一扫之前阴霾,笑了起来,“你这姑娘倒是会说话,不错,不错。” 其余众人方才被明绮的一番话震的一愣一愣的,现下又被这位孙夫人的无知给惊得外焦里嫩,人家姑娘起止是会说话! 余下时间,陆陆续续又有官员携着家眷到来,景狄在前院迎着,新到的夫人小姐们便被下人领着过来,眼看屋子里人越来越多,宋氏便提议领着大家一道去花园逛逛,在花园里还准备了好些瓜果点心,正是**好时节,一边赏花,一边用点心,岂不妙哉。 众人也应和着说好,但各自心里都知道,今日最大的收获不是来了景府,而是知道了如何对付那令各家夫人都头疼不已,甚至是宫中贵人都不想见到,简直到了神烦鬼厌的孙夫人的绝妙之计,不过倒也见识了一个颇为不错的景家小姐,原来一门四进士除了男儿出类拔萃之外,姑娘也不遑多让。 明绮大出风头,难得的,宋氏并没有一丝不喜,明绮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才骤然反驳孙夫人的,当时那种情况下,如若明绮不说那番话,逼着孙夫人承认景家姑娘知书识礼,只要一天时间,明日里,就真的没有人再踏进景府的门提亲,甚至是陈氏,都可能会临时变卦。 写文是个不断自我挖掘的过程,之前因为有大致提纲到这个字数要写明绮的一个闺密了(你们能猜到的,是吧),但是因为一直力使剧情饱满,最后居然写出了八章还没有写到闺蜜出场,好吧,下一章真的要出场了,撒花~~~~ 第九十四章 密友私闻(1) 明绮教训了孙夫人一顿,月绮自是高兴地,颇为解气,但韵绮可就没这么想的开了,反正她进侯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当时那种情况,只会影响未出嫁的明绮月绮二人,她还乐得见到,但谁曾想到明绮居然绝地反击。真真是让她气的不行,这孙夫人居然这么没用,阴阴的板着一张脸。 宋氏领着夫人小姐们在园子里逛,韵绮想到日后也要有自己的圈子,如今在京城里也少机会结交,正好趁着今日着意与来的几位小姐攀谈,现下这个时辰来的基本是与景府关系不错的,或是官级相近的,再过一刻钟左右,陆陆续续来的可都是公侯之家的贵人们了,是以,韵绮与几位小姐攀谈,她们也都愿意与她说话,甚至还隐隐巴结,眼前这位日后可是要进侯府的,这些小姐久居后宅,心思也多,就算是侯府的妾,那也不是旁人可比的,况且你看那孙夫人趾高气昂还无人敢得罪的样子,当然,一方面原因是她脸皮厚,另一方面就是借的国舅府的势了,眼前这位,那也是能搭上关系的。 小姐们凑在一堆叽叽喳喳的说话,明绮刚才说了一大通,觉得有些累了,便悄悄隐在月绮后头,趁月绮去另一簇花丛旁看花的功夫,一溜烟的转了个弯,跑的无影无踪。 人多的地方闷得慌,更可况还是一大堆心思难料的妇人们,更是直让人发堵。幸好今儿宋氏和陈氏领着众人逛园子,人群零零落落的四散,明绮即使偷溜了,也没人会在意。况且,宋氏今儿的是首要任务可是将她大女儿南绮给漂漂亮亮的推广出去,打个好广告。眼看着宋毅然的任命就要下来,南绮夫妇日后也是打算另辟府而居,最重要的就是京中人脉二字。好在南绮性子爽利开朗,说话也周到,倒是与这些夫人们相处的甚为不错。 离开席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明绮在自家园子里左晃右晃,漫无目的的逛着,好不惬意,总归是在自个家里,也不怕迷了路。为着今儿的宴席,宋氏可谓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府里的摆设装饰布置一新,处处都干净整洁,园子里更是新添了不少五颜六色,开的正缤纷繁茂的花,一簇簇的团放在一块儿,百里飘香,姹紫嫣红,甚是让人眼花缭乱,心喜不已,好些这个季节难得的珍品还是陈氏特特让尚书府里的人托关系弄来的。 明绮缓着步伐在府里晃荡,刻意寻着人少的方向走,不知怎的,她今儿心里十分憋闷,就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呆会子,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的出会神,人都有逆反心理,周围越是热闹的时候,你越觉得这份热闹不输于,就愈是显得烦躁孤单。莫名的,她现在很想知道远在小县城里的景文世,现下怎么样了? “你放手啊。别碰我,我都说了,我爹不会同意的。你也不许去求皇上赐婚。” “月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赐婚,只要赐了婚,任何人反对都无用的。” 仰面躺倒在一小丛半人高枝桠间,明绮心生感叹,果然,人少的地方就会狗血的碰到贼男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设定!。“月月?”我的天,网络红人小月月也穿越了吗?不对……明绮再细细听了一耳朵,这不是楚谦月的声音嘛!明绮一惊,更加不敢动上分毫,若真是楚谦月,那与她私会,哦不,是见面的,岂不是,二皇子殿下! “文瞻哥哥,我们既然都知道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又何必再强求。”楚谦月说出的话语里微微的带着一丝哭腔,又似强忍着泪水,“本我们就不应该再见面,时间长了就淡忘了。” 二皇子的声音有着少年特有的滑润,此刻却能听出隐含的几分嘶哑,“月月,你真的想忘吗?你,真的能忘吗?”似是楚谦月并没有接话,二皇子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你忘了往日我们一起并驾飞奔过得草场吗?你忘了我们一起去过的元宵灯会吗?你忘了自己半夜偷溜出府,我翻墙偷溜出皇宫,只为在生日那天一起放的花灯吗?你都忘了吗,这些,你能忘得了吗?” “不能忘又如何?”楚谦月扬声道,“能忘又如何?是我自私,我此生都不可能背弃家人,也不能让我爹娘,我哥哥因为我而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那你就忍心让我受到伤害?”二皇子痛苦的说道,“你可知我为了阻止父皇早早看中李家小姐,费了多大心力,受到多少猜疑,你可知我明明清楚你是襄阳候家的小姐,却还任凭自己跟疯了一般的陷在里面不可自拔。” “那是你的事!我从来就没动过一分这样的心思,今日我应约而来,也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从今往后,你我能不见就最好不要再见了。” 二皇子明显一愣,复而却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嘲弄,“对,是我的事!是我傻,是我笨,是我愚不可及!满心以为今日终于能出皇宫,可以见上你一面,还眼巴巴的雕刻了一整夜,就为你说生日的时候想要一个我亲手做得木雕!”啪……似是木雕被生生折断的声音,“既然你不愿意要,还不如毁了去!”二皇子转身就走,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又急又重,片刻都没回头。 明绮着实觉得今儿风水不顺,先是遇到个无赖难缠的孙夫人,又不小心听到旁别的*,虽二皇子与楚谦月的事,明绮早就知道,但亲临现场感受跟转播重播是完全不一样的啊,凡是涉及皇家的,明绮一概就秉持着不听不言的原则,现下居然当场撞见…… 明绮欲哭无泪,二皇子走了之后,那边再没有一点声响,仰躺在地上已经快身子麻木的明绮,也不知道楚谦月是走还是没走,但眼看着开席的时辰将至,总这么躺在这儿也不是办法,略想了想,明绮决定,还是麻溜儿的爬起来去前院吧,最起码宋氏和楚谦月的火力等级不是一个量级的…… 第九十五章 密友私闻(2) “谁?” 明绮刚要坐起身子,楚谦月警觉的声音骤然响起,还不待明绮翻个身,楚谦月的脚步声就冲着这边急跑了过来,一把撩开挡在一处的枝枝桠桠,束然一愣,与明绮大眼瞪小眼对看半天,突然笑了起来。 明绮被她吓得原本要坐起的身子又直直躺倒了下去,此刻仰着脑袋看她,眼睛里都是她的倒影,姿势委实奇怪难堪…… “还不快起来,躺在地上也不怕着凉。”楚谦月伸手拉起明绮,笑着说道,还不忘帮她怕掉黏在身后的杂草。 被楚谦月发现,明绮颇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刚刚还听到那样一场对话。 “你都听到了?”楚谦月看着明绮耸搭着小脑袋,站在自个面前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好笑不已,“无事的,你我若是还信不过,我还能信谁?况且早前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你怎么还这幅样子?” 明绮摇摇头,“这不一样,亲眼撞见皇家之事,我这样的身份地位可消受不起。”复而又小心翼翼的解释,“谦月,我今儿是瞎晃荡的,没想到在这能遇上你们,实在是对不起。” 楚谦月拉过明绮的手,另一只在她额头上卯足力道,重重弹了一下,惊得明绮一声轻呼,楚谦月才笑着说道,“这样便两清了,况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今往后,我和他也不会再见面了。” 明绮看楚谦月的样子,虽然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却挡不住微微红肿的眼眶,“谦月姐,这事儿,你真的决定了吗?我看二皇子的模样,像是对你有真情的。” “真情?”楚谦月轻笑一声,“可能吧,但我不能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两个字而害了襄阳侯府里两百八十余口的性命,再说,他就算现在难过,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娶个正妃,有个嫡子,纳上形形色色的各级官员送上来的侧妃小妾,环肥燕瘦,他迟早会忘掉的。” “这……?”明绮犹豫着,楚谦月的话,怎么听,怎么都有几丝赌气和不舍,一时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下话茬,楚谦月是她在京中最好的朋友,对她也多有照顾,但要说出口的事也只是她推测而出,没有证据的事,又关乎皇家,明绮很纠结。 “你想说什么?”楚谦月看明绮纠着一张脸,可爱迷惑的样子,便出声问道。 诶,轻叹一声,算了,明绮心想,就当自己翠花附体一回,既是猜测,也要说出来。“谦月姐,我刚听闻二皇子说他推了李家小姐的婚事,李家任职工部侍郎,相较于掌管官员升迁的吏部,与**可直接相关的礼部,税收银钱的户部,亦或是兵部,户部,这其中,最为不显眼的便是工部,更何况,若是六部尚书,还可有入内阁的机会,这工部侍郎,如今朝局刚稳,皇上短期内并不会大兴土木,他顶头上司根本不可能上位。” 楚谦月皱着清秀的双眉,说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李家其实根本升迁无望?是以,”楚谦月顿了一下,脑子一转,“二皇子根本依靠不了李家?” 明绮神色晦暗,也不说对或者不对,“我早前曾听闻一桩趣事儿,有一回在皇家狩猎场的时候,皇上一时兴起,便决定让几个皇子宗亲比拼打猎,凡猎物获得最多者,就赏赐一枚镶边脆金玉佩。” “这事我知道,”楚谦月虽不知明绮具体要说什么,但还是接了话头,“这一枚镶边脆金玉佩是开国孝景帝的皇后最珍爱的一件宝贝,传说中它自身隐隐散发香味,佩戴久之能安神稳息,甚至能抵御寒气入体,对阴寒体质的人,大有益处。皇后喜爱此物非凡,便时时随身带着,到了后来发生陈桥兵变,孝景帝和皇后纷纷被围困宫中,一应诏书旨意都无法下达,但京中兵马调动皆需要手谕信物,就在围宫之困最紧张的时候,还是宫里太监将这一枚镶边脆金玉佩偷偷交给了晋武将军,以此为信物,才堪堪调动西郊大营忠于皇室的五千兵马,解了皇城之围,是以到后来,慢慢演变成皇后信物,孝景皇后临终之前将其封存,留于正宫之中,不忍此物随她下葬。” “对,谦月姐果然博识多闻,”明绮并没有惊讶楚谦月为何知道这一枚镶边脆金玉佩的典故,因为这开国皇后便是楚家家主的嫡出长女,“但是,隔了这么几百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楚家,已然没有旁人了,况且,**中的物品各个珍贵,皇上陡然拿出这一枚镶边脆金玉佩来赏赐也并不稀奇。” 楚谦月更是迷惑,她知道皇上狩猎之事,就发生在景文世快要离开京城外放之时,但并不知当时要赏赐的竟然是这件物品,但那场狩猎的结果,她隐约听她大哥提起过,“那这么说,当时得了此物件的是文瞻哥哥?” 明绮摇头,最后那场狩猎的赢家是二皇子,但那枚镶边脆金玉佩却归了大皇子所有。 “那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楚谦月越听越是迷糊,就像是一团一团的线球,乱的根本找不到头,,“难道是因为那枚镶边脆金玉佩的寓意吗?我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小时听祖母说过一回,除了楚家人,皇宫里的人怎么会知道?”楚谦月说到这里,一顿,睁大了双眼,“难道是我表姐?” “这一枚镶边脆金玉佩早前先皇是赏赐给云太妃的,某日宴席上,云太妃却要赠送给你表姐,你表姐可能知道此物的寓意,又怕日后被人翻出来以此为把柄,便直接呈给了皇上,并没有接受。”明绮解释着说道,“所以,皇上是知道此物寓意的,那么他那日要赏赐此物,很可能的一个原因就是试探,试探皇子们是否有非分之心。” “啊……?”楚谦月一声轻呼出口,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三十又几,春秋鼎盛的皇上竟会有此等想法。 ******************************************************************************** 亲们~~今儿更新的有些晚了,不好意思啦……o(?□?)o,主要因为参加了个快本打金的活动,偶在两天之内完结了一本三万字的。。。。。所以,今儿的章节更的晚了~~明日我们继续见哦~~miu话说每次都是插书推荐,大家可能看不见哦~那什么,我好友大大写了一本庶女青云路,有兴趣的收藏一下呗。。链接点下面。点下面。o(n_n)o~~[bookid==] 第九十六章 密友私闻(3) 自古皇帝最怕的不就是有人谋夺他的皇位嘛,康熙帝几废几立太子,虽然爱护非常也精心培养,但一旦得知太子有谋位之心还不是不留情面?尤其大皇子和二皇子又不是一母同胞,如今朝局势力复杂,皇上难免不起心试上一试。 “但皇上这样试的用意何在呢?皇上知道这枚镶边脆金玉佩的寓意,不代表皇子们知道啊。”楚谦月思索着问道。 “所以,皇上试的并不仅是争位之心,还有身边是否有皇子们的耳目。”明绮一字一句,直震的楚谦月说不出话。“当日狩猎,二皇子在林子深处受伤,自己的说法是被野兽攻击,一时不小心,但在场之人皆知二皇子从小在军营历练,进京这几年,也一直在兵部做事,与武将关系不错,一身功夫也是受到不少人夸奖的,怎么会好好的一个人去了林子深处还被野兽攻击?” “我大哥曾说过,那伤口一看就像是箭伤。”楚谦月说起来有一丝尴尬,毕竟是揭穿心上人的谎言,纵使刚刚如此绝情,也不过是为着他好而已。 “对,明眼人一看就是箭伤,但二皇子却说是野兽咬伤的,这是何意?而与他一同而回的大皇子也没有反驳,这是之二,二皇子因为受伤,虽然拼尽一身力气,所得猎物仍逊色大皇子一步,但皇上却要将这枚镶边脆金玉佩赏给二皇子,被二皇子以尊敬兄长之名,推辞给了大皇子,这是之三。这三点加起来,皇上怎么会不猜忌大皇子才是在他身边安插耳目之人,因为知道皇上了解这枚镶边脆金玉佩的含义,所以此番最后给谁,有可能与太子之位有关,所以想方设法的拿到,甚至可能不惜伤了二皇子的性命。那么,就不怪皇上怀疑大皇子可能是要谋夺皇位之人,而二皇子却颇有大将之风又尊敬兄长,重情重义。” 明绮刚一气说停,楚谦月连忙接话,“那这样说来也是大皇子的问题,与文瞻何干?” 明绮深呼吸一口气,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权谋算计,没想到她却还要一丝一扣将其说出来,如若站在她对面的不是楚谦月,她早八百年就掉头走了,不想说,但还是必须要说,“我哥曾说过,此事表面看起来是这么一回事,深究起来,二皇子才是最大赢家,既得了圣心,又让大皇子受到了皇上的猜忌。更甚来说,也许皇上身边的确有耳目,而耳目却一定是大皇子的人,”明绮一顿,与楚谦月对视,直望进她的心底,“皇上猜测知道此寓意的人就是安插耳目的人,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解释,二皇子与大皇子在密林里经历了什么,无人可知,却造成一种因为大皇子之故才受伤的假象,同时,二皇子因为并不知此物之意,一力推让给兄长,但也许他根本就知道,只是在设个圈套让大皇子钻进去,”明绮嘴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却没有直达心底,“恐怕皇上早已知晓你和二皇子之间的事,在一力拒绝李家婚事的时候,让皇上以为二皇子是因为你而不同意,又考虑到李家的势力,也半推半让的取消了这门当年由太皇太后临时起意口头定下的婚事。” 楚谦月听完,眼神定住,神情仿若呆滞一般,这样一大篇话之后,让她彻底陷入了沉默。半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晦暗不明的神色显示着她心底的纠结和怀疑。 明绮心想,既然火都烧成这样了,那也不在乎再多加上一把,紧接着说,“谦月姐,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也许你们之间有真情在,但是这种真情是经不起权谋算计的,身在皇家,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无论如何,你现在心里的想法,都望你三思而后行。” 在楚谦月和二皇子这件事上,明绮知道的不多,自从上次离开襄阳侯府之后,她也不知楚谦月究竟和二皇子见了几次面,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从今日的对话来看,楚谦月在深思熟虑之后是决定结束这段关系的,这自然是好事。先不说二皇子是否有争位之心,襄阳候府早早就注定决不能参与到皇室纷争中来,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很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之后,死的干干净净、透透彻彻。或者,另一条通向光明的路,襄阳侯府赌对了,但问题就在于,那时候的楚谦月,以她爽朗直接又重情重义的个性,必然已经付出了惨痛代价,牺牲的,将会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两条路无论选哪条,就楚谦月个人而言都不是最优选择。之前听到楚谦月坚决的和二皇子说不再见面的时候,明绮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她能猜到事情未来的发展,但却不能左右楚谦月的选择。但是,当楚谦月已经做出选择的时候,明绮要做的就很简单,完完全全打破她心中的,愧疚感。 楚谦月是怎样一个人,在她认为二皇子付出这么多之后,又看到自己因为自私而残忍的拒绝这样一份情义,她心中产生的愧疚感,会一直伴随着她此生此世,哪怕是将来成亲生子之后,楚谦月也永远摆脱不了这份愧疚感所带来的沉重。明绮一方面欣赏她的品性,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想办法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人性中,愧疚并不可怕,但是对于能为情义二字付出所价的人来说,愧疚就是他们最可怕的杀手。楚谦月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官小姐,她地位之尊贵,仅次于皇室中的公主,这份愧疚感能带给她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而只可能是灾难。 那么最合适的解决方法,就是改变楚谦月的认知,关于二皇子是否在真心对待她这一问题上的认知。人一旦认定的事,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改变,但是,明绮有先天的优势,楚谦月喜欢的人是皇子,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皇子,再者说,明绮对楚谦月从不存害她之心,两人相交甚久,彼此相互了解,相对于楚谦月身边的任何人来说,明绮可能是在这件事里最无关利益的一个人。她的劝说,才是最有力的。 过了好半响,一直陷在沉默里的人,才艰难的抬起了头,凝视着对面笑容温暖舒心,仿若明媚春晨一般的少女,“明绮,谢谢你。”但是,她需要静一静,转身,楚谦月坚定地迈着步子,一个人独自走向外院的方向。 楚谦月一离开,明绮肩膀一松,呼了口气,希望她能想通吧。 不过,猛然间,明绮觉得要想不通的人是自己了,因为,抬头看看天色,一双笑起来月牙弯弯的眼睛,此时满是苦水,天啊,她居然误了时辰而不自知! 第九十七章 席开(1) 因为耽误了时辰,当明绮提着裙子,绷紧一张脸,一口气憋住狂奔到宴席地点的时候,众女眷已然言笑晏晏的坐在各自席桌上,花厅里来来往往向各桌穿梭的,俱是已经端下茶点,开始上冷菜凉菜的下人们。宋氏今儿有许多人要应酬,也没时间发现明绮开席时没出现,和同桌几个夫人们应酬,有陈氏在一旁帮村,虽不说熟练老道,但也不失仪。景家的几个女儿除了景南绮陪在宋氏身边外,通通都坐在左侧花厅一桌。 今日景家宴席是男女分开而坐,男客们席开府门正院,一共一十一桌,女客们则含蓄内敛的多,在花厅里布置了六桌宴席外加一桌备用的。官职比景狄低上三品以内的,自然都是单独或者携子赴宴,不带女性家眷,当然,低于三品之外的,根本就不会出现。 女客的主桌上端端庄庄的坐了六七位夫人并各自家的小姐,像宋氏并南绮,陈氏没有嫡出的女儿,庶出的也没带出来,襄阳侯府的楚夫人,安平侯府夫人并小姐,不对,此时应该算是国舅夫人,还有秦阁老的夫人及小姐,都是明绮认识的,另两位夫人明绮倒是眼生的很,也不怪她不熟悉,常年走动的人家也没几户,不过其中一位夫人身边的小姐倒是很惹眼,明绮不经意的多扫了一眼,怎么说呢,和韵绮的感觉很像,清高,孤傲,满腹诗书,但是,那位姑娘相较于韵绮,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这绝对是与生俱来的大家族里的小姐,才能有的气质。 一朵是路边孤芳自赏的小白花,另一支,却是冰山上迎风而立的雪莲,关键两人眉眼之间的清冷倒更显的相似,不仅是明绮,宴席上倒也不少人注意到了,不过碍于一位是主人家的姑娘,另一位是侯府小姐,大家也不好随意打趣,就乐得装作没看见。 刚一落座,咋咋呼呼的月绮就凑了上来,“你跑哪去了,刚才开席都没看见你。” 明绮歉然的对桌上各位抱以一笑,而后稳着身子坐了下来,不着痕迹的缓了缓呼吸,刚才跑的太猛,她现下胸腔里就似有一根倒刺一般,疼的直往肉里戳。月绮一问,明绮轻声的回道,“谦月姐刚府里有事就要回去,便拉着我送她到了府门口。” 月绮抬头看了一眼主桌,再看一眼明绮,撇了撇嘴角没再说话。 女客们的宴席自然不同于前院,食物饭菜是小,家长里短才是真,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家长里短,一方面是相互结识人脉,另一方面自然是将家族里各自未有婚嫁的适龄男女牵牵红线,套套姻缘。是以,虽然府里丫鬟们捧着各式鲜美菜肴流水似的端上来,但真正动筷子的着实不多,大部分都矜持的用银勺舀上一小口,尝了尝味道便放下了。 各桌虽不说热火朝天,倒也聊得十分开心,说起想当年你七大爷的八大姑的九姨娘的二姑娘,与我家二婶三儿子的四姑妈的三表侄居然还有姻亲关系,拉拉扯扯,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本就流行联姻,怎么着都能有点亲戚关系,是以聊得更加欢畅。 明绮这桌都是六部大人家的小姐们,各自姐姐妹妹的相互搭话,气氛也十分好,只不过,明绮刚刚被冷风呛着了,胸腔闷的难受,只能强扯嘴角,应承着说几个单音字节,月绮,连个单音字节都不愿意说,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菜,似乎又觉得不太文雅,强将目光扭向别处,没一会,又情不自禁的再扭回来,每上一道菜,都要如此循环往复一般,只看的明绮闷声想笑。 “明绮妹妹何事笑的这么开心?” 糟糕,心里想笑,居然不自觉的在面上笑了起来。 一偏头,撞进的是一双笑意盈盈的干净眸子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鹅蛋脸,杏花眼的女子,长相不算多惊艳,但看起来温婉端庄。 “也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今日气氛热闹,认识了不少好友姐妹,倒真是一件好事,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明绮端着笑意回道。 “虚伪。”身旁的月绮嘀咕了一声,不过也没让旁人听见,明绮这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场面上的话,有点头脑的自然不会较真。 “那倒是真的,我在家中闷了多日,今日出来心情确实好了不少。我们正在商讨过几日衡水诗会的事,明绮妹妹到时也可与姐妹们一道来散散心。”那姑娘依旧语态温和,笑意周到。 衡水诗会?明绮刚刚偏了神,也没仔细听,但她对这种事一向兴趣不大,也不好当面拂了意,笑着模糊了两句就带了过去,只赞叹了一番**正好,适宜出游云云。 听到衡水诗会这几个字,月绮的眼睛倒是亮了一把,连忙插话问道,“那我到时可以去吗?” 韵绮轻声嗤了一下,也没搭话,但这位姑娘倒是性子温婉,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自然是可以的,日子到了,月绮妹妹与我一道过去,往年京中举办我参加过两次,还可以帮着你解说上一番。” 这位姑娘的态度,明绮觉着有些奇怪,虽然看她与旁人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但对着景家两姐妹,却格外的照拂,时时说了几句就不着痕迹的往明绮月绮身上带两句,虽然二人一直不怎么说话,倒显得一点不突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明绮姐妹俩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没记住,居然得到这种照顾,真是匪夷所思。 反观韵绮,从明绮坐下来到现在,没见她完整的说过一个句子,这一桌的小姐们也没多大热情的与她交谈,韵绮端着,人家也不愿意巴结,韵绮的脸色不太好看,慢慢阴了下来。 明绮不解,她这妹妹一向虽然性子傲,但是官家小姐的结交还是熟练的很的,更何况,这一桌的大部分都是六部大人们家的姑娘,比起景狄的从四品,可是差距不小,韵绮怎么会不抓住机会?况且今天景家是主家,韵绮这么端着不说话也不合适,难道是在她来之前这桌上说了什么? 第九十八章 席开(2) 也不知是不是近日闲的很,亦或是和翠花待久了受到感染,明绮的八卦之心居然小小的燃烧了起来,犹如隔靴搔痒一般,怎么都中不了靶心。当机立断,明绮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在桌底下轻扯了下月绮的下摆裙,瞥了一眼韵绮,意思很明确,姐们,韵绮这奇怪的作派你能解释下呗。 月绮正纠结在美食和礼仪的漩涡里不可自拔,一收到明绮的信号,立刻重心跳转,拉过明绮,开始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几次三番,若并不是花厅里够热闹,明绮深刻怀疑她有没有顾忌过被八卦的人还在现场。 月绮拉拉杂杂嘀咕了一大堆,期间不忘撇着嘴说一句,我看她就是爱巴结,要么就是,我才做出她这事儿,真丢脸,末了末了还得做个总评,所以说她就是自讨苦吃,也不看看身份。 事情的发展其实很简单,韵绮显然是不会错过认识这桌小姐们的机会,也很殷勤的一上桌就和众家小姐们聊天,以韵绮的本事和交际经验,一般的人自然不在话下,八面玲珑,烘托的气氛十分不错。原本大家也聊得开心,可偏偏不巧,其中一位小姐之前与安平侯府的小姐不睦,一直板着脸不怎么说话,韵绮怎么能容忍自己错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一直凑着人家,越是殷勤,人家姑娘越是嫌烦,原先还只板着脸,后来烦的很了,直接绷着脸顶了一句,我日后是要嫁作正室的。 此话一出,韵绮脸色瞬间大变,僵在那里,神色由红变绿,片刻后,完全黑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憋着一股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吐又吐不出。若是明绮南绮任何一个人在场,还会帮着圆两句,毕竟是自家姐妹,但偏偏只有月绮,看着她出丑,鼓掌欢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帮着说话,能在一边不凑上去烧几把火就算万幸了。 韵绮愣在那里,原以为其他人能帮着圆圆话,缓和下气氛,毕竟冲她的是六部侍郎家的小姐,韵绮还是很有本事的,憋着一股气忍了下来,但又拉不下面子继续说话。可惜的是,其他众位小姐们都似乎没看到韵绮的尴尬一般,两两三三的继续笑着聊话儿,直接将韵绮晾在那儿了。好半天后,还是之前帮着月绮明绮的说话的鹅蛋脸姑娘,笑着带了几句,才勉强让韵绮少了些尴尬,不过也不再主动凑上去聊天,自顾自的坐在一边。 月绮说的兴起,明绮听得叹息,并不是她圣女白莲花,心疼韵绮的遭遇,而是同为景家的小姐,不管怎么着,都是相互影响的。根本不难猜到那些小姐们这样做的原因,她们都是正正统统的嫡出小姐,父亲官位原本就是比景狄官阶高上两三品的,先不论她们知不知道韵绮是庶女,关键你这种明显巴结的做派,最是让这类自恃甚高的人不喜,还没开始,就自动矮上别人一等。况且,也许与景狄同级官员家的小姐们还会看在韵绮日后是要进侯府的份上,相互奉承着。 可关键是这桌上的小姐们,自己就能嫁作公侯人家,还是当正房太太的,自然看不上你这个小妾身份,不过看着韵绮说话有趣,又是主人家的女儿,今日皇子携带圣旨亲临,景家日后也是有前途的,才相互说着话儿,真说到心底里,这些小姐们还看不上景家的姑娘。 明绮当年在青州时,宋语然问起明绮家里的姐妹姑娘,说到韵绮时,明绮就捡着几件事儿和宋语然说了,语然姑娘虽然读书不通,但是俗话还是很能说两句的,一阵见血的评价道,“小姐心,丫鬟命。”明绮听闻,深觉有理,不过也没继续说下去。既然想结交权贵,就该明白自己希望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结交,若是跟在后面的,自然要巴结奉承,说些好听的话,但你既然一心要与她们当手帕之交,宛若知己好友一般,不说不卑不亢,最起码也要收起谄媚之态,处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上。 花厅里的宴席直到将将一个时辰之后才算是结束,其他桌明绮不知气氛如何,但是自己这桌,明绮觉得,还是那些躺在盘子里的食物更可爱些。 早在宴席开始之时,皇子们就已然携嘉奖圣旨来过了,除了宋氏去前院与景狄等一起接旨以外,屋子里其他人也没出去,由陈氏帮着招呼。明绮因为某些可知原因,在偏僻的灌木丛旁错过了这一盛况,不过,她不得不感叹于二皇子的高效率,这边刚伤心欲绝的和女友分手,那边就一本正经的去见底下大臣了,果然不愧是皇家中人。 女客们结束宴席后,自然是要去园子里看戏台的,此番宋氏将原本毗邻着明绮她们住的那一排小院子的花园,好好整理了一番,由陈氏出面请了京城里相当有名的角儿,在园子里搭了个戏台子,前面摆了些圆桌木椅,也不显得拥挤,倒别有一番玲珑小巧的精致。 明绮对于戏剧没什么研究,兴趣也不大,自顾自的在小脑袋瓜里冥想,这是她多年面对宋氏请安时练出来的功力,既能想自己的心事,又可以耳朵兜着旁人说的话,不致于猛然被点到却接不上话。与明绮一般对戏剧没什么兴趣的,还有月绮姑娘,不过人家就胆子大得多,一溜烟儿的就跑腿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只收获了韵绮姑娘的一枚雪光蹭亮的白眼。 不过,期间,还是有件事儿引起了明绮的注意,而后终于明白那位鹅蛋脸的小姐为什么对她们姐妹两如此如沐春风般的照顾,连来看戏的路上,都着意慢下脚步,与二人相距不远,视觉上将二人拉入了自己这桌谈论的小圈子里。 宋氏虽然没有品阶,不像与她同桌的夫人们那样身有诰命,不过是今日的主人家,看戏时,自然也是与在场品阶最高的人坐一道儿的。除了几位公侯府的夫人小姐们之外,就属六部尚书侍郎家的夫人们最尊贵,台子上的戏没开始一会儿功夫,台下的戏倒是提前开了锣。 第九十九章 一根线上的七个蚂蚱(1) 景家的儿女数量在官宦人家中虽算不上多,但也算不得人丁稀少,加上已经出嫁的南绮,一共四女三子。比不上秦阁老家能内部组织足球赛的规模,也能把陈氏仅仅一个嫡子三个庶女的数量给打败下去。 景家的四女三子除了南绮已然出阁外,余下的,韵绮是要进侯府的,景文世早早便被秦阁老暗中相看下来,月绮和明绮的婚事宋氏心里也有了数,这样一算,景家剩下还未定婚事的便只有景文青和景文桐。这两人的婚事可谓是让宋氏愁白了好几缕发丝,不过,他们的问题倒是截然不同。 景文青从小是以嫡长子身份长大的,宋氏又对他极尽**爱,虽然没有养出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气派,但也和宝哥哥一样,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身边的丫鬟一个赛一个美丽娇嫩,偏偏还能对每一个都有情有义。宋氏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但总下不了决心用狠手。好在景文青读书上也还不错,除了说的好听点的怜香惜玉之外,也没甚大毛病。但是,这样问题就来了,之前和丫鬟出过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后自然也有这样的危机,是以宋氏考虑给景文青说的人家,最好能官级相当,门当户对,那家的小姐也能知书达理,温和体贴一些,这样小夫妻俩性子和,即使出了事,两家人也能有商有量的。原本她看中了张家的小姐,可惜一和陈氏提起,陈氏连连摇头,倒不是说门第的问题,而是这位尚书家的小姐,被父母**的有些过了,性子上,不太合适。陈氏这样一说,宋氏也就熄了心中的想法。但是景狄和妻子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他之所以让景文青拖到现在才开始议婚事,就是为了有进士身份之后好坐地起价,找个好岳家。不得不说景狄在钻营官场之道上还是颇有远见的,三年前景文青第一次落第之时,宋氏就要张罗着帮嫡子想看媳妇,奈何被景狄一口拒绝,定要再等上三年。按道理说,景文青有功名在身,父亲是从四品文官,他怎么也能和个中级文官集团中某家小姐成就好事。但是,近两年京城中风起云涌,刚开始斗得是基层官员集团,这几年,已经慢慢向上移动,从六部开始往上品阶,更是成为重灾区。 这就导致原本已经打算说亲事的好人家都暂缓了步伐,开始处于观望态度。直到今年起,高层官员调动才算基本稳定下来,但是,姑娘的年纪是耽搁不起的,往往拖上两年时间,情况就会有变。 明绮直到现在才知道,之前在一次宴会上与她不对头的兵部侍郎家的小姐早已经换人了,兵部侍郎早就被皇上以公务不勤为由调出了京城地界,换上的就是之前在宴席上对她们姐妹俩颇有照顾的鹅蛋脸女子的父亲。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胡大人说起来与景狄还有些渊源,当年他们两人的父亲同朝为官,品阶相当,知趣相投,读书时更是多年同窗。但景狄的父亲稍微去的早了点,没有等到上一任皇上在位时的一次新政改革,而等到此次机会的新兵部侍郎大人的父亲,因为办事有功,被连升几级,直接跨过了很多中级官员穷尽一生都迈不过去的瓶颈,进了六部为官。 所以,景狄虽然与新任兵部侍郎胡大人官阶差上两个品阶,但是两人私交着实不错,景狄能从地方官被调任成京官,这位胡大人出力不少。这位胡大人的嫡长女今年论年纪与景文青同岁,要说在小姐中,也算是不小了,婚事被耽搁了两年之后,胡大人一家满京城的找女婿。偏偏家世相当的,年岁不合适,年岁合适的,人品不行。胡大人也不是一个卖女求荣的人,儿女婚事耽误也是因为京城形势不稳定,而他一向是中立派,因朝中非文官清流的中立派官员数量稀少,胡大人的一举一动更加打眼。这一拖来,二拖去,就拖到了今日。 直到收到景狄请帖的那一日,胡夫人的一句话才点醒了他,这景狄的长子不就与他家女儿年岁合适吗,而且景狄的门风家教他还是很行得过的,两家私交也不错,况且现在景文青又考上了功名,与她女儿也算合适。不过,他其实私心里还是更看重景家的二子,但听说被秦阁老相中了,想想景文世年纪,也比女儿小上一些,也就作罢了,一心一意的让自个夫人和宋氏来往时透了点意思,若是两家都有意思,赶紧将婚事办了。 宋氏收到胡夫人明里暗里的意思之后,一开始显得有点纠结,这胡小姐虽说长相人品俱是上乘,但年纪上确实是大了些,她难免觉得是嫁不出去的姑娘要她自个儿子将就。不过景狄回屋后,几句话就彻底说服了宋氏满怀激动之色的扑到了儿子的婚事准备当中,景狄只说了这么几句,“胡大人可是从二品,又是皇上最为重视的文人在武官之列任职,日后胡家必是了不得。况且胡大人又极**这个闺女,有这么个岳父靠山在,文青的前途就用不着我们出力了。再者说,若不是他家姑娘婚事上拖了这两年,你以为能轮的上咱们家?” 是以,就在戏子们再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个不休的时候,胡大人家的闺女胡筠筠,凑在在宋氏和胡夫人身旁,笑意盈盈的说着些话。在座的夫人们莫不是人精,此情此景一瞧见,便知道这位胡小姐是要和景家联姻了,虽然夫家的品阶低些,但到底年纪也大了,况且皇上都能亲自让皇子们到访,这就是一个信号,想来日后的前途也是错不了。 明绮在一旁眼瞧着,内心而言,她不觉得景文青能配得上这位胡小姐,但是,世间的事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说,大多合适二字罢了。也许是门第合适,也许是性情,也许是追求的目的,总归逃脱不了这其中。景文青性格**倒也不下流,理不清关系的大多是府里面的丫鬟,那位胡小姐,温婉大方,端庄有礼,看起来就是个大度的,也许刚刚好能容得下景文青的**,说到底,他再怎么与底下小丫鬟打闹也不会因此换了正妻就是了,与景狄骨子里的性格一样,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能影响到自己追求的利益二字。 但是对于景文桐,宋氏愁得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一百章 一根线上的七个蚂蚱(2) 景文桐有了进士功名之后,受到庶子身份的影响就要小的多,但要说到一个多好的人家,却也是可能性不大,除非天降鸿运,桃花直接砸到他身上。如今夏姨娘被送去了庄子里,景文桐的婚事自然就要宋氏帮着张罗,奈何宋氏认识的人,她瞧着是这个小姐不合适,那个也不行,倒不是嫌弃人家不好,而是嫌弃人家太好。宋氏总能神奇的在每个可以考虑的婚姻对象身上找到一点优势,继而想到夏姨娘那张脸,她就怎么也不甘心。 可问题是宴席的前几日,宋氏去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半眯着眼,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慢慢拨着,说话力气不大,因为这两天的身子又开始隐隐犯病,精神也没有往日足,但说话时的威严还是在的。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老太太提到几个孙辈婚事的时候,嘱咐了句,“不管是谁,都是咱们府里的,你尽心就行,日后哥儿和姐儿们都是要孝敬你的。” 原本宋氏没觉得什么,而后回屋与身边的嬷嬷一商量,就觉得老太太果然是精明。眼瞧着府里的宴席一开,来的人多了,几个小辈的婚事自然大差不差的能有个大概,想来老太太是怕她给景文桐小鞋穿,特意嘱咐着让她也到时候帮景文桐物色个好媳妇吧。 宋氏想通之后,虽然心里堵得慌,可也没法子,老太太都亲自开口了,她还能怎么着?但要说多尽心,那也是不可能了,相比较明绮,他可是连个自己的名头都不占呢,外人也说不到她身上。这一纠结来,二考虑去,今日宋氏与户部尚书的张夫人说起时,倒是看中了一个不错的人选。张夫人二表嫂家的独女,年岁与景文桐相当,听说容貌举止各方面都不错,算是一标准的小家碧玉,按照宋氏的想法,景文桐的媳妇还是选个性子秀气些,内敛一点的姑娘,本就是家中庶子,日后若要争个家财,闹个产业什么的,还不凭白惹人笑话。 这户人家只一点稍显得不好,当然,对景文桐不好,却是宋氏大大看中的,姑娘的父亲在靖平县当县官,靖平县离京城少说也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况且是家中独女,夫妻俩希望未来女婿能靠的近些。这对宋氏来说倒不难,景文桐还未授官衔,又不打眼,到时让嫂子帮忙和三哥说说,弄到那周边也不是难事,这样一来,不用天天在宋氏眼皮子底下转悠,她倒乐得很,就只怕老爷一心想让儿子女婿留京任职…… 直到天色渐渐暗沉,夜幕快要降临,景府的宴席才算是堪堪了结,府门口一水儿的马车,平顶轿子,一个挨一个的接自家主子回府。宋氏站在景狄身旁,后面跟着女婿和儿子,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将府里的客人都送走,一转身,连忙迭声吩咐底下人给爷几个准备醒酒汤,今日府里的老少爷们在前院宴席的时候都喝高了,此时各个脸色通红,活似害羞的大姑娘似的,好在还有点分寸,能稍微清醒说两句话,不过景狄酒量一向不行,只给两位皇子恭敬的各敬了杯酒,又在上司那桌走了一圈就已然要靠身边小厮暗地里扶着才能撑得下全场。 明绮回屋子的时候,已经时辰不早,长辈们有人要送,她们也有各家的小姐们一一惜别。她的作息时间一向比较规律,晚上睡得时间也早,今日因为府里闹到现在,较平时快晚了一个多时辰了。翠花和墨茶二人伺候着明绮卸下头上的装饰,坐在梳妆台前,明绮拿出胡小姐送的木制雕花盒子,定定出神。 “小姐,这盒子好看的紧,是旁人送的吗?”翠花边忙活着整理手里的玉饰,边眨着圆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明绮笑了笑,打开盒子递到翠花面前,居然是一整块色泽鲜美,剔透晶莹的慈山玉佩。 翠花虽然字不识几个,但常年混迹在府里,又在明绮身边伺候,对饰物还是有点了解的,当即张大了嘴,神色惊诧,墨茶瞧见,也颇为吃惊,“小姐,这莫不是慈山玉?” 明绮点点头,慈山玉外表有种特性,近瞧了,能在玉佩之间看见隐约的类似雪花般花纹,其实是玉佩本身的纹理,但远瞧又晶莹剔透的完全是一个水色,通体没有一丝瑕疵纹理,喜欢这玉的人不在少数,自然价钱也不便宜。 “小姐,这,真是好大的手笔。”翠花咂了咂嘴,就这样一块玉佩,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十多年的生活。“不过,小姐,这哪家夫人这么大的手笔,竟然一出手就是慈山玉?” 明绮盖上盒子,嘴角弯弯翘起,“兵部侍郎家的小姐送的,” “啊?……”翠花鼓着脸颊,不可置信。 明绮也没继续解释,将今日几家夫人们见面时送的一些东西连着这块玉佩通通交给了墨茶,让她归置到一个地方,换上轻薄柔软的里衣后,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大嫂就要进门了,没想到婚事居然定的这么快,今日胡家不仅是来参加宴席的,顺带连景家的一众老小都见了个遍,不过,胡小姐定是开席之前去仁寿堂见得老夫人,那,她出来的时候,会不会也路过了那里?谦月姐与二皇子在那说了多久的话,明绮不知道,不过今日府里最安静的地方就莫过于仁寿堂附近一个圈子,他们俩站的地方,可是花厅和仁寿堂之间必经的路啊。 渐渐的,明绮迷迷糊糊的,神思开始跑远了起来,今日实在是太累的,没过片刻,眼前一黑,明绮完全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窗户外面的光透过白色的纸板,一点一点渗了进来,地上条条行行的光线,照例,翠花按照准备动作,开始动作hao动作,结束动作,一套做完之后,明绮迷蒙着双眼,晕乎着脑袋,从暖香的被窝里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越发嗜睡,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似得,难道上辈子她是睡神转世?可也不对啊,上辈子她明明是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啊…… 如同往日一般,去正院请安,因为昨日刚开了宴席,老太太没参加,是以宋氏今日要去仁寿堂,一众小辈自然也都跟了去。等出仁寿堂,回到自个屋子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的时辰。 下午明绮找了一本杂记,歪在自己的躺椅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书里面俱是一些类似旅游日记一般的故事,虽不生动,但对各地风光景貌描写的十分细致,倒另有一番吸引力…… 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七八日,宫里却在这一天的上午,来了一位公公…… 第一百零一章 一根线上的七个蚂蚱(3) 脚步匆匆,堪堪赶到正厅前廊转弯的地方,明绮缓了缓呼吸,稳住步子,盈盈自若的转过雕花镂空木门,进了正厅。厅里,宋氏笑的勉强又隐约带着几丝不安,招呼着宫里来的一位公公用些茶点。 明绮刚进厅内,宋氏连忙走上前来,拉过她,“我家明绮来了,快,过来见过赵公公。” 宋氏是极少与宫里人打交道的,眼下家中突然来了位宫里的公公,她丝毫准备都没有,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明绮半曲了身子,伏了个简单的同辈礼,称呼了声“赵大人见好” 对面之人一身蓝色的太监服,三十多岁的年纪,面无须发,手中搭着一把浮尘似的东西,神色含笑笑,嗓音尖哑,虚让了半个身子,“这个使不得,小的就是宫里当差的,” 明绮暗自好笑,这宫里的太监一向心思不同于常人,先前宋氏称呼公公的时候,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满可是骗不了人的,若不想让她行礼,为何又偏偏等她一套动作做完了才说这话,也就是场面上说几句罢了,明绮也没当真,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来府上,是找明绮何事?” 似乎刚刚赵公公也没和宋氏说明,明绮一问,宋氏也颇有几分急切的看向他,除了片刻前知道他是宫里楚妃身边的首领太监之外,旁的也不清楚。 “明绮小姐,小的是宫里楚妃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楚妃娘娘吩咐小的接您入宫,说是多日未见,有些念着您了。小姐准备下,宫里的马车就在府外候着。” 赵公公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笑得恭敬和煦,仿若从来不知明绮自小到大,除了当初在宫里远远见过楚妃一面之外,连话都不曾说过,何来念着一说。 只是宋氏一惊,她知道明绮一向与襄阳侯府的楚谦月关系不错,倒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让**里的贵人都念着里了,倒真是小瞧了她。 明绮无奈,看到宋氏的神情,嘴边本能泛起的一丝苦笑立刻收敛,弯起嘴角,眉眼欢欣,“那有劳大人了,容我回屋稍作整理,而后就随大人进宫。” 回屋后,明绮让翠花挑了件淡蓝色的缀花丝边薄衫,简单梳洗一番,与宋氏作别,就去了府门外,果然,宫里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马车旁还站了两个做宫女打扮的人,看到明绮出来,作了一礼,扶着明绮上了马车。 车轮咕噜咕噜的在地上转动,宫里来的人都跟在马车后面快走,估摸着从景家到宫里的时间也不会太短。 “小姐,你要喝些茶水吗?”墨茶看到马车内放于一旁的小几上摆了些茶水点心,便问道。 明绮摆摆手,墨茶没做声,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今日出门,明绮特意带的墨茶,相较于翠花的活泼,去宫里这种地方,还是谨慎少言的墨茶最为合适。 过了半响功夫,轻微摇晃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墨茶伸手撩开窗口的布帘一瞧,“小姐,到宫门口了。” 明绮点点头,没过片刻,随行宫女撩开车帘,扶着她稳稳走下马车。 赵大人与宫门口的侍卫耳语一番,拿出一块木牌晃了晃,继而走到明绮身前两步处,笑着说道,“明绮小姐,宫里用不得马车,就有劳你和小的走路进去了。” 皇宫,明绮是第二次进来,和映像里的一样,华贵,富丽,宏伟,空旷。只不过今日赵公公领着明绮走的是岔道,从偏门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便弯到了小道上,曲曲幽幽的石子小路,蜿蜒于栩栩如生的假山群之间,触目里,成片成片的盆栽树木,**里,姹紫嫣红的,颇为好看。 “这里是御花园的小道,主子的宫殿偏北,从这儿过去,近上不少,我们路上误了点时辰,也不好让主子等久了。”赵公公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看得出明绮面上的疑惑,便出声解释说道。 明绮点点头,笑意盈盈,跟在赵公公身后左转右拐,走了近十来分钟,绕过一片花丛,眼界一开,坐落在面前的,红墙白瓦,飞檐翘起,两米来高,门口左右各守着两个宫女,是楚妃居住的秀丽宫无疑。 楚妃是当今皇上进京之后,被纳入**的楚家小姐,虽然是楚谦月母亲这边的,但因为襄阳侯府支系旁多,除了京城之外,襄阳,钦州和少苏府,楚氏都是大姓,各地之间的联姻也是常事。再者说道,京城楚家,已经不适合再送个姑娘进宫了,唯有地方偏支才是最好,既与皇家有姻亲关系,又不太过亲近。 明绮在宫门口时,被里面出来的一个自称方姑姑的女子迎了进去,秀丽宫说不上多大,但布置上精致富丽,摆设珍贵齐全,楚妃见明绮的地方是正屋旁挨着的一个偏厅,房间不大,屋角处点了一炉熏香,淡淡的类似栀子花的味道,芳香好闻又不失雅致。 “景明绮见过楚妃娘娘。”楚妃进宫之时,位份本就不低,这两年来又深受皇上喜爱,如今的份位已达四妃之列,但实际上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 “别多礼了,起来吧,”楚妃暖声说道,吩咐一旁的方姑姑给明绮上了杯热茶,便让她退了出去。明绮自觉楚妃定是有私话要说,看了墨茶一眼,让她也和方姑姑一道下去了。 “谦月每次进宫,都会提起你,今日细细瞧了,怪不得她常常将你挂在口边上夸赞,果真是个玲珑剔透又蕙质兰心的姑娘。”楚妃说起话来慢而不淡,虽然语调活泼,但和性子爽朗的楚谦月全然不同,那是一种有理有据,恰到好处的开朗。 “娘娘谬赞了,我与谦月姐以前一道在青州上过闺学,脾性相投,后来回到京城之后后,慢慢熟识了起来,倒是经常一块说说话,她也常说娘娘对她十分只好,只可惜不能常常进宫来看看您。”明绮思索着,缓缓回道。 楚妃笑了笑,似回忆似感概,“那丫头最烦宫里的规矩,哪能想着来时时看我,呵,不过嫁入皇家,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根线上的七个蚂蚱(4) 来了,明绮心道,她一得知今日来接她入宫的是楚妃身边的公公,就猜到一定是与楚谦月有关,但是,她有心试探的,是楚妃是否知道谦月和二皇子的事,如若她知道,那么叫自己进宫又有何意?难道是要她劝谦月姐放下过往?可问题是,当日明绮该说都已经说了,除非……谦月姐把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眼前的楚妃娘娘,那……这样的话,明绮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觉悟…… “你不必紧张,谦月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小时她曾在我家中长到七八岁才回了京城,她都告诉我了,我很欣慰谦月身边能有你在提点着她。”楚妃在宫中呆的时间虽不长,但人情冷暖却也看破不少,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就是想走的慢些,旁人也不允许。“谦月那丫头,性子爽朗直接,虽然聪明,但很多事都被她性格局限了,前日她进宫的时候,很平静的就同意了赐婚之事,想来她能自己想通,还多亏你在一旁劝慰。” 明绮心中一惊,她知道楚谦月定是三两句就被她表姐把话套了出来,定一五一十的将那日自己和她说过的话都告诉了楚妃,但是,现下楚妃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而且,谦月姐何时有被赐婚一事?明绮心中打鼓,却面上依旧笑的婉约,只答了句,这本是本分,之后也没再接话。 楚妃倒没有因为明绮的态度而有丝毫怒意,明绮表现的越是谨慎小心,反而越让她放心,真正聪明的人从来都懂得进退二字的。“前些时候,皇上就打算帮谦月赐婚,看中的是忠勇伯家的长子,那孩子我也见过,人品性情和谦月都是合适的,可这丫头居然说什么也不同意,若不是我拦着,当面就要顶撞皇上了。不过前儿她进宫,告诉我说她同意婚事了,我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些。”楚妃微微一顿,“二皇子,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谦月的性子,不适合皇家。” 楚妃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若明绮再装糊涂下去,也未免显得太过矫情,心里已经隐约猜到楚妃对此事的态度,“谦月姐也只是一时想不通,现下想明白了,自然也知道娘娘的苦心。” 楚妃点点头,“你能如此为谦月着想,是谦月的福分,不过你之前与她说过的话,想你也是十分聪明的,日后切莫再与旁人说起,毕竟有些事就算是事实,你说着说着讲的多了,也就不真实了。” 思绪一震,二皇子果然是有争位之心的吗,相较于明绮只能从表象来推测而言,楚家离权利核心更接近,自然知道的皇家*更多,看来,她也不赞同楚家再赌一次。“明绮自然知道自己本分所在,那些话只是女儿家之间的玩笑,当不得真的,请娘娘放心,明绮日后定不再说了。” 楚妃满意的笑了,“日后私下无人的时候,也不必称呼娘娘了,凭白添了几丝生分,我虚长你几岁,你便同谦月一般,叫我宛如姐就好。” 明绮点头应是,笑着称呼了声宛如姐,但心里却没来由的乱七八槽的想法,若是谦月真嫁给了二皇子,那她和楚妃的辈分不就乱了套?难不成皇上要称呼自己儿子一声,表妹夫?心中一窘,耳旁又响起楚妃那温婉柔和的声音,“明绮,我听闻你哥哥现下在京城之外谋了个外放的差事?” 明绮一愣,瞬间又恢复常态,“我哥哥现在在青州,从翰林院任职期满后就外放去了那里。” 楚妃略一思索,“青州倒是个好地方,谦月之前去青州上闺学,回来之后对那儿念念不忘的,总说青州山好水好,气候也不错,不似京城干燥。早前还听皇上提起过,那一届的学士文识水平着实不错,尤以你哥哥和宋家的那位行然为首,今日一瞧,景家家风果然是文气凛然,哪怕是女子都颇有见识。”楚妃说完,虽然依旧神色温和,但却带着几丝晦暗不明,随意端起手边木几上的一盏清茶,抿了两口。 她话音刚停,明绮便终于明白了今日楚妃为何要亲自召见她进宫一趟的原因。也许可能是有感谢她劝告楚谦月的部分在,也许是想试试她究竟是否值得她表妹如此相交,但这都不是关键,不管明绮那日对楚谦月说的那番话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景文世告诉明绮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日后,这些话一定得是景文世说的,而且,楚妃今日这般兜来兜去,想告诉明绮的只有一点,她们兄妹俩,在往后虽不说要靠着楚家,但必不能站到楚家的对立面,否则,明绮妄议朝政,诽谤皇子的那些话,就是证据。 明绮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楚妃在皇帝身边受**,她自然对朝中之事有些了解,想必她看中的是明绮的哥哥,景文世日后的潜力。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关键有才之外又有能依靠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秦阁老收她哥哥为关门弟子,又有心将自个孙女嫁过去的事情,楚妃必是清楚的。秦阁老虽然从朝中首臣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他毕竟还好好地活着,余威犹在,朝中新旧大臣,门生就故,莫不给秦阁老几分情面,唯一的孙女嫁给景文世之后,接收秦家人脉的就成了她哥哥了。 可最关键的问题是,既然楚家已经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那,他们想要拉拢哥哥的原因又在哪呢?难道是指望楚妃能生出个小皇子来?但也不太可能,毕竟现在最大的两位皇子都十五岁多了,开始参与朝政的日子也不短,楚妃就是立即蹦出一个也来不及,或者他们图谋的是,以后?也许是,十五二十年之后的,以后? 明绮半低着头,双手平稳的端起方姑姑给她上的那被茶,茶水面上清澈如斯,底下却沉了几片颜色浑浊,交叉缠绕的叶子,隐隐茶香,着实是有**力的…… 楚妃瞧着明绮不说话,也好半响没做声,两人这样一上一下安静的坐着,居然也不显得突兀。 明绮自然知道楚妃在等她的答案,等她亲口给个承诺,也许前方朝堂是男人的天下,但女儿家也有自己的计算。她不知道楚妃今日的这番作为是否是受到襄阳候府的嘱托,但是,事关她亲哥哥,自己自然不能帮他做决定,但又不能装傻自己没听懂她的意思蒙混过去,毕竟之前自己和楚谦月说的那番话,也不像是不懂朝政的人,果然啊,真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都快砸烂了…… 第一百零三章 虚与委蛇 楚妃默着,明绮也不动声色,隐约的,明绮大概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但是,总要拖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才好,否则,这个回答要么轻率,要么敷衍,先入为主的,楚妃必不会满意。 过了好半响,明绮盯着杯中的茶叶,数来数去都快晕乎的时候,方才斟酌着缓缓开口,“宛如姐,虽然我们府里读书的男儿不少,也有幸得皇上赐予的一门四进士的尊荣,但我爹还是常在家中笑言,老古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说我们姐妹几个倒真真是应了老古话,只可惜德行修养一途还需努力。是以,我们府里女儿家的那点子学问,在有真才实学的人眼中,还是不能够瞧的,” 明绮顿了顿,观到楚妃神色未变,继续说道,“对于朝中之事,明绮身为女儿身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明绮还是知道的,只要看看如今京城里,除了皇家贵胄之外,哪家的女儿最尊贵,必然就是良木,而多数有才能抱负之人,必是要择良木而栖的,自然,明绮的哥哥,也不例外。” 楚妃神色不显,明绮只觉她手中茶盏蕴出的水汽中,脸色模糊不清。凡事总要留条退路的,不可能把话说死,但是,明绮自认为说成这样,已然算是给了楚妃一个交代,只要你楚家一日不倒,我哥哥自然会择良木而栖,这样的话,就把主动权交给了楚家,而不是在明绮或者景文世,不管今日说了什么,日后若是景文世变卦,只能是楚家的原因。 “呵……”楚妃渐渐弯了嘴角,脸上的笑意缓缓盈满,轻起唇瓣,“你看,我今日原本打算着召你进宫,好好替谦月谢谢你,现下说这么做什么,来啊,把我准备的东西拿上来。”楚妃扬声对着门外,不多时,方姑姑半躬着腰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放的是一个梨花木的雕花首饰盒。 “明绮,这盒子里的,是我刚进宫时太后亲自赏下来的东西,还是十成新的,如今年岁渐长,颜色艳些的都用不了了,趁着这机会,便送给你了。” 方姑姑拖着盘子端到明绮身前,轻轻打开首饰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根金色和红色交错缠绕的镂空雕花簪子,别致的是,这簪子有簪心,是一根通体晶莹透彻,毫无一丝瑕疵的暖玉,在两色反衬之下,自行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莹白。 “宛如姐,这个,太珍贵了,明绮恐怕承受不起,以我和谦月之间的关系,实在无需这般。”明绮只一眼,心中便知是何物,连忙推脱。 楚妃笑着挥挥手,让方姑姑将东西轻轻放在明绮相邻的几子上,态度十分亲昵,“你都说了你与谦月情分匪浅,这一根发簪怎么会承受不起,你便拿着吧,日后,我要赏的可多着呢,你总不能一直推脱吧?不管是你,还是谦月,我都是当亲妹子瞧的,我对你们好是自然的。” 楚妃言及此,明绮也不便再多言,点点头,起身谢过楚妃后,楚妃笑的越发满意,而后捡着些宫中无关紧要的趣闻和明绮说了些,大多无外乎是御花园里前几日的花匠将几盆花的浇养方法弄混了,导致皇后最爱的一盆墨兰花枯萎了,原本这个花匠是要被罚的,却恰巧有人发现没过多久,这墨兰花居然自行又开放了,且花瓣颜色还起了变化,香味更甚之前,细细问过花匠之后才知道,原来歪打正着,这从西北边传入的墨兰花,居然完全不适合我们这里的养法。 明绮间或应两句,顺着楚妃的话说了一番,而后见楚妃有意无意的往景府和宋家上引,明绮自然装作知道但又不完全知道的样子,只挑了些自己小时候在府里的趣事说了说,夹杂着些几个兄弟姐妹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明绮语义轻快,用词活泼,楚妃听得也有趣,两人竟不知不觉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待到楚妃意识到时辰的时候,笑着惊讶的说起,“怪道我那表妹爱与你一道说话,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明绮自然奉行中庸之道,不骄不躁,只弯着嘴角说了句,宛如姐姐谬赞了。 待到再次与墨茶碰面之时,只有明绮自己知道,她背上的里衣,湿了一层,黏黏的全部贴在身上,汗津津的。 秀丽宫门外,依旧是赵公公领着明绮出宫门,只不过相较于来时,墨茶手中恭谨无比的碰了个梨花木的盒子。 沿着原路,细碎的石子间或散落的分布,即使是皇宫里的小径也颇有些好景色,不过明绮微低着头,脸色变换不停,赵公公在身旁带路,宫里混久了的人精自然知道察言观色,领着明绮主仆二人出宫也不多话。 楚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明绮一脚踏出秀丽宫门开始,就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从楚家分支里走进皇宫大院的女子,似乎对楚氏一族的感情没那么纯粹。明绮自小最为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活的小心翼翼的人总是更加敏感。也许楚妃真的是有因为关心楚谦月的成分在,而让明绮进宫见上一见,但问题关键是,像楚妃这样出身大氏族的女子,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呵护,父母百般宠爱,周围顺从奉承,她们最不会的就是四个字,设身处地。 皇宫真是一个天然的“好老师”,斗得多了,自然就会成为习惯。她自以为明绮身为景家的庶女,会为自己的婚事斗,会为将来斗,会绞尽脑汁的与府里嫡母嫡庶姐妹周旋,所以,楚妃很明确的抛出了景文世这个橄榄枝,只要景文世能一朝飞黄腾达,你这个亲妹妹,自然也是享尽富贵。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楚妃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从未细细观察过对面之人,没有设身处地的调查过,单一的从楚谦月那里获得的消息根本不是明绮平日里的状态。若是她了解,就会知道,明绮在景府里的形象就是个温温吞吞,从不一争长短的人,就目前而言,她不会为了任何事改变这种形象,在有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之前。况且,景文世也不一定就与景狄态度一致,她这个哥哥,城府里的水,可深着呢…… “参见大皇子,各位大人吉祥!……”赵公公陡然独具特色的嗓音,带着远距离的试探,尖细的炸在明绮耳边,浑身一个发毛。 第一百零四章 虚与委蛇(2) 赵公公的一句请安,将远在十步之外的一行人引了过来。明绮来不及细细观察,只听闻数人脚步声迈了过来,连忙俯身跪下请安,隔着裙摆,依然能感觉到地面的凉意。 “起吧。”音色霸道有力,却依然带着几分少年变声期的嘶哑。深紫色的衣摆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缘片张扬着爪子,盘踞蜿蜒在明绮两步之外。“赵公公这是?” 俯着腰身,赵公公回话的语气恭敬之极,“回大皇子的话,楚妃娘娘宣了景大人家的二小姐进宫,奴才这正送景家二小姐出宫呢。” “哦?”大皇子声音了加了一丝兴味,“可是父皇赐予一门四进士的景家?” 赵公公忙点头称是。 明绮静静站在一旁,光线阴影的遮盖下神色不变,闷声不吭一句。 “上次我们约去郊外赛马,谦月嚷嚷着要带去的可是这位景家二小姐?” 明绮低着头,大皇子的语气似在问询身旁之人,果然,接话人的声音,明绮是熟悉的,楚家世子楚齐瑾。 “是呢,她二人一向要好,明绮常常到侯府做客,亏得殿下居然还记得。”温和有余,略带笑意。“想来定是谦月也在楚妃娘娘面前常常提起,娘娘也想要见上一见。” 所谓郊外赛马之事,明绮听得云里雾里,谦月根本没和她提过此事。但此时楚齐瑾接了话,明绮也无需多言。 “谦月那样的性子,京中名门小姐莫不害怕,没想到居然与一位文官家的小姐如此投缘,真是有趣的紧。不过也好,父皇常说谦月性子豪爽直朗,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与文人家的小姐一道呆着,也能收收脾性。”大皇子打趣着两句,身旁的楚齐瑾笑着应了声。是,顿了顿,大皇子接着说道“行了,莫要让父皇在秀丽宫等着了,我们这便过去吧。”而后一句则是看向明绮说的,不止一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你日后可经常与谦月一道进宫陪陪楚妃娘娘,也可去我母后宫里坐坐,景文世的妹妹想必也是不凡的。” 大皇子一说完。明绮神色一楞。低声应了一句。“是,”,而后和赵公公,墨茶三人连忙跪下恭送。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绕过了明绮身旁,一应跟着走了开去。 明绮眼角一瞥,看着他们的背影,莫名闪了一下,而后又微了头,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石子,若有所思。 回去马车的路上,墨茶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盒子,一动也不敢动。身子笔直的近乎僵硬,倒让思绪错乱繁杂的明绮,忍不住的轻笑了声。 墨茶这般不是没有缘故的,当明绮告诉她这盒子里东西的来源之时,让一向稳重的墨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是她,若是翠花,估计手一抖,盒子就华丽丽的掉地上去了。 这跟簪子是前朝老皇帝在位时,东北极寒之地生存的一支小部落,落罗族进献贡礼时的其中一件。极寒之地因为气候原因,本朝一直未曾实行兵力打压,而是采取抵御之策,防止他们南下进入边境抢夺粮食布匹。过往几百年来,每到最为寒冷之际,落罗族都会倾全族之力,消耗几乎族内一半的壮丁,穿越整个极寒之地,跨过本朝边境抢夺粮食,以换取全族人五年之内的生存。因为死伤严重,后继之力不足,落罗族人虽然在极寒之地被号称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却一直屈居盘踞在极寒之地的最北边,不曾真正壮大。 直到前朝老皇帝初登大位时,落罗族东旭公主的出现,传闻东旭公主出世时,整个落罗族的上空寒气尽散,光华普照,常年饱受寒气入侵的落罗族人真正切切的感受了一回太阳的暖意。而后,落罗族族长便赐名公主,东旭,意为上天赏赐给落罗族的自东方升起的太阳。 东旭公主的一生短暂,却无比辉煌,先后联姻极寒之地三大部族族长,却又一一将他们吞并覆灭,直到年方三十五岁时,最后一次下嫁给有“极寒之地上盘踞的雪鹰”之称的雪答塔族少主,不过五年时间,雪答塔族归顺落罗族,族长身死,雪答塔族族内,无一人反抗落罗族的吞并。 也许红颜多搏命,在雪答塔族归顺的第二年,也就是落罗族完成极寒之地四大部族统一的第二年,东旭公主摔下万丈雪山,生死不知,落罗族倾全族之力,终于在半个月后找到东旭公主尸首。整整三月,极寒之地部族裹白素,挂白帆,不食荤腥,不闻丝乐嬉笑之声。 而楚妃赏下来的这根簪子,就是落罗族在统一极寒之地两年后,由使臣亲自携归顺之礼进京中,东旭公主的贴身之物,而传闻,是东旭公主亲自交代要将此物送于天朝,以表归顺之心。 明绮识得此物也是机缘巧合,她某次在读杂记时,看到关于东旭公主的这一段,当时她朗声读给景文世听时,一贯清冷的景文世也不免有敬佩之色。世人只道东旭公主不守妇道,四次婚嫁,却没留下一子一女,凭借美色惑乱各部族族长,并进而吞并。其实,东旭公主在各部族内都十分受到族民崇敬,简直仿若神祗一般,东旭公主下葬之时,极寒之地三百儿郎自愿身死以陪葬。景文世对东旭公主只巧妙地说了一句,“极寒之地常年四分五裂,本朝不兴兵的最大原因就在于天灾大于,时间就能不断吞噬掉他们,不出十年,极寒之地必然再无人烟。” 明绮自然明白他哥哥的意思,东旭公主的存在几乎是统一了整个极寒之地,将天灾巧妙的变成了天然屏障,现在本朝也没有兴兵讨伐的原因就在于根本无法适应那里的天气,而且易守难攻。极寒之地所有部族联合起来,以落罗族为首,建立了东旭国。而东旭国经过这几十年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本朝根本无人知晓,因为极寒之地利用雪山为屏障,根本无一外人能够进入其中,只在每年三月冬雪稍融之时,会开放边关,与本朝进行贸易兑换。 明绮的担心正如景文世的隐隐担忧一样,这极寒之地的东旭国,早晚有一日会不甘屈居于那里,南下侵略,只是时机还未到而已。 是以,太后手里的这根簪子早先是先皇册封当今太后为皇后之时,而赏赐的诸多珍宝之一。太后将这跟簪子赏给楚妃,莫名其妙的,最后这根东旭公主的遗物,居然到了明绮手中,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明绮刚能读书写字时,不是没在浩瀚无边的书海里试图寻找同乡的踪迹,她想回去,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随着书读的越来越多,了解的人物杂谈越来越多,像东旭公主这般根本视婚嫁古礼为无物的人,也许是她的老乡之一也说不定,但毫无例外的,她们最后的死,都是在这个时空。 马车轻微的左右摇晃,车厢内边角处燃着楚妃赏下来的熏香,与她宫里的味道一致。突然,一个急冲,拉车的马一声长嘶,马蹄前翘,明绮和墨茶二人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倒,车身陡然一个晃荡,猛然停住之时,墨茶死死抱住怀里的盒子摔倒在马车上,神色惊慌不已,明绮也颇显狼狈的扑在一旁,余惊未歇。 明绮连忙曲着身子站了起来,扶起摔倒的墨茶,还未撩开车帘之际,一只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又似常年养尊处优的手,轻握住布帘一角,掀了开来,刺目的光一拥而入,隐隐约约的,背着光而立的人,明绮好像看清了是谁。 赵延南是武将,虽然身为侯府世子,但多年征战在外,肤色略微偏深,棱角有些锋利鲜明,但长相俊朗不凡,气度华贵,尤其是眉宇间的神色,不愧是当年有上京第一美人的侯夫人之子。眼看明绮呆呆愣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轻笑了声,伸手上前,将她扶了出来。 “怎么,似乎除了那一晚你颇有些胆色之外,余下的,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一吓就呆呆的愣在那里。” 赵延南打趣着说话,明绮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晚在船上遇到水贼之时,明绮第一次杀人却又恰巧被他救下的那次,不过,人在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明绮心中暗语,若是你现在要杀我,她拿起刀的速度也不会比你慢上多少。 “见过侯爷。”只片刻,明绮正了正神色,端庄恭敬的给这位年轻却又满朝无一人敢小觑之的永平侯爷行礼问安。 “嗯,”赵延南哼了一声,扶明绮下马车之后,双手背在身后,也不吭声。 明绮看了一眼,原本宫里出来时的赶车之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明绮从未见过的,她估摸着应该是赵延南的人。 赵延南贴身带了个小厮,此刻已经坐在马车沿上,招呼了墨茶一句,就让赶车之人将马车驱到了巷子口的拐角处。 明绮眼神安抚了一下身子伸出帘外的墨茶,示意她莫要惊慌,此刻,明绮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在一条前后无人的巷子里,青灰色的石板铺就,地上潮湿的苔藓沿着石头缝密布,这里,似乎是京城外城。 第一百零五章 虚与委蛇(3) 一直以来,满朝文武新贵之中,明绮总觉得赵延南算是身份尴尬的存在,他既是京城中的老牌公侯贵族,又能算得上今上登基的肱骨之臣,虽不若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府邸旧臣国舅爷、张之庆等人来的时日长,可谁不知赵家二郎是皇上的心腹之一,否则他手中的兵马大权岂能安稳如故的握到今日。 可问题的关键是,朝政新旧交替,皇上早有改革之心,尤其是奢靡成风,骄享淫逸的公侯大家族,前朝之时,国库大半的银子都在养着他们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只是暂时忌惮于大家族的联姻实力,唯恐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才忍到今时今日,但今上年富力壮,正是有雄心大志,励精图治的最好时候,怎么可能会放之这朝廷毒瘤而不管。 有时候你两边都靠着还不如你选一边来的好,墙头草从古到今的命运,都不怎么样,这也是明绮当初下定决心和月绮站在一边的主要原因。 “不知侯爷找明绮,所谓何事?”依旧态度恭敬,神色周正,对于这种处在权力漩涡中心的人,能少惹尽量少惹,楚谦月的事,是她心甘情愿,但这种心甘情愿,最好能只此一次。 “明绮小姐,对皇宫映像如何?”挑着一双剑眉,赵延南似是无意,似是语气慵懒。 “自然是金碧辉煌,宏伟高大。” “哦?”赵延南偏着头,顺手理了理外袍袖口,对明绮的答案不说满意,也不说否定之意。“那明绮小姐可真如一般女子无二了,着实是让赵某失望啊,也只能看到皇宫表面之相吗?”赵延南语气里有浓浓的调笑之意,不过,明绮倒是不在乎这点,似是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一般,顺着话应承。“明绮本就是普通女子,只小时读过尔尔诗书,识得几个字罢了,让侯爷失望,明绮也深感歉疚。” “既然深感歉疚,那你要如何弥补于我?”明绮语音一歇,赵延南顺势而上,吞口而出的一句话将明绮问的愣在原地,双眸一瞪,水润润的眼睑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让赵延南忍不住的弯了嘴角。 怎么弥补……难道要肉偿?明绮心中yy。不过。要想她肉偿。就不要忌讳她手里专门从厨房杀猪的刘大娘那顺便带上的屠刀,手起刀落,气势锋利,以顺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嘌哒一声…… 意识到赵延南还盯着自己,明绮连忙收起脑海中y的正欢的场面,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若是侯爷愿意,那就肉偿吧。” 这回轮到赵延南一愣,随即眉目间笑了开来,犹如春风拂面一般的暖意,他本就是顺口而言。一直以来,这位景家二小姐十分擅长伪装二字,就是不知打破这表面,是否这内里也是好的?不过,小姑娘胆子倒是不小…… 明绮仿佛没有意识到赵延南的惊讶一般。继续稳着声音,不急不缓的说道,“不过明绮皮厚肉粗,若是侯爷不嫌弃,我可以自行回府将自己炖好了再让下人送到您府上去。不过,您是喜欢炖的?煮的?炒的?还是要盐码上半个时辰再下锅?” 赵延南的神色变换不定,红绿交替,明绮的语气,仿若说的不是自己,还是他一般…… 吸了口气,明绮终于收起话头,自然知道赵延南定是有正经事情找上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自己出宫门的路上就堵了过来,不久前她可是还看到赵延南和大皇子等人前往秀丽宫的背影,这么快又出现在这里,定有要事。只不过往日种种偏差让他觉得与今日的景明绮有所不同,起了好奇心而已,明绮当然得“雪中送炭”,将他的好奇心给压下去。 “侯爷,请您明言,究竟今日是为了何事?我虽然不介意与侯爷在这多站上几个时辰,不过我府中已经知道我出宫门的消息,久久不归总是不好。” 赵延南默了片刻功夫,神色里的随意没有半分变化,只不过说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慎重,“你可知今日楚妃娘娘为何要在这时候召你进宫?” 明绮一顿,赵延南问的不是为什么进宫,而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上进宫。只思索片刻,明绮试探着说道,“谦月姐与我要好,常常在她面前提起,也许是引了她兴趣见上一见。”有些话,明绮虽然心里知道,但在不知赵延南是敌是友的状况下,还是咽在心里比较好。 赵延南也不在意明绮的敷衍,自顾自的接着话头,“不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总之,我今日来时劝你一句,以后,妄论朝政之言,还是修要再说,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况且,朝廷里的风起云涌,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身子猛然一麻,脑海中陡然晃荡了一下,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此时此刻,明绮隐约猜到了赵延南现在站在她对面的原因,但还是努力稳住了神色,“侯爷,此话何意?” “明人不说暗语,你可知你随随便便几句话,带给你父兄姐妹的,会是滔天大祸?况且,那些话旁人自然不会认为是你一个闺阁小姐能说出口的,自然而然的,这笔账就会算到你哥哥景文世头上。”赵延南没有忽略明绮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惨白,继续说道,“这京城里的水,哪是表面上那样的,你真以为皇上会放任各家大臣安稳的呆在自己府中,再者说,你爹当初可是带头参过魏将军的人,盯住景府的可不止一家,那日如此公开喧闹的场合,你怎不知会隔墙有耳?” “可我爹会参魏也是你推动的。”明绮抖着嗓音,强装镇定。是了,她这几天隐隐觉得不安,还以为是当日胡家小姐可能从仁寿堂出来之时会看到谦月和二皇子,但其实她不安地是,当时周围一定有人,这是自己多年敏感的天性决定的,却因为能监视着景家的,定也是武人,哪是明绮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发现的。 赵延南笑了笑,小姑娘这时候居然还能赌气,“景大人是有大志的,我只是顺手帮了他一把而已,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会让皇子亲临,上你们一道一门四进士的圣旨,这,便是做给旁人看的,也是给你爹的补偿。” 吓也吓够了,赵延南颇觉得心情舒畅,起了好心就放她一马吧,“不过,也是你福大命大,那日你们府上大半的暗卫都被引到了前院和书房,恰好,你的胆大包天之言,没有旁的人再能知道。”赵延南没有说出口的是,当时能知道的,已经知道的,都已经被他灭了口,不过小姑娘不惊吓,还是无需多言。 这会儿,明绮终于抬起了头,迎着赵延南的目光,不偏不倚,不喜不悲,没有旁人知道,那么也就是说自己一时大意的把柄就落在他一个人手里了,“侯爷想要明绮怎么做?” 赵延南神色一动,倒是真心欣赏明绮的聪慧,“今日皇上本是在养心殿召见我们的,只不过临时被告知皇上在秀丽宫,我们一行人才过去,偏偏恰好在御花园碰到了你,这是一种试探,大皇子和景家,和宋家,甚是和秦阁老府上之间的试探。既然你已经能看透到那个份上,我便再告诉你一句话,人心难测,望你以后能谨言慎行。” 当时在御花园,明绮便已经猜到了赵公公是故意让明绮和大皇子他们一行人碰见的,明明大皇子一行人也是去秀丽宫,他们走的道路方向和明绮她们完全是相反的,这就说明,赵公公其实是在带着她们在御花园的小道上兜圈子,不管在哪个角度,只要看到大皇子一行人,赵公公都会出声行礼,偏偏当时的明绮又被楚妃弄得心神不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有意识到。 “侯爷,既然如此,可否容我再问一句?”明绮想通了事情前后,反而觉得思路更加清晰,倒没有最先的惊慌。 “你说。” 明绮深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侯爷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赵延南微微一愣,笑出了声,“我自是忠于圣上的。” 明绮点点头,不再言语。 倒是让赵延南奇怪了,“你这就问完了吗?” 明绮继续点头,她自然是已经问完了,该说的话,该明白的事,她现在基本都明白了过来。 “你就不问问楚谦月?” 明绮摇摇头,神经放松下来之后,她反而淡定轻快了不少,“我相信谦月姐是不知道此事的,其实,我这次的疏漏不是也帮了侯爷大忙吗?最起码,楚妃娘娘这般做法倒是表明她背后的势力,可不只是楚家。” 赵延南双眉一挑,示意明绮继续说下去。 “我相信谦月姐定不会与楚妃直言那些话是我说的,那么她从何而知是出自我之口呢?在御花园碰到的时候,很明显,楚世子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他的惊讶说明他也很意外能在皇宫里看到我,再然后,侯爷既然说自己效忠于圣上,那么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亦或是公侯世家,皇上必然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而这些事情,圣上想必都是通过侯爷在各府的监视而掌控的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侯爷”明绮一顿,退后三步,弯腰行了个大礼,“帮我挡住了我的一时疏漏,明绮自知自己是小,但我哥哥,是有大才之人,若是因为我的一时愚昧而拖累了她,我真是万死难以辞旧。” 明绮的语音一停,空荡荡的巷子里,一时静的可怕…… 第一百零六章 韵绮与侯府(1) “呵”赵延南一声轻呼,“你倒是胆子不小,就这样在朝廷重臣面前直议朝政,不过,”赵延南微微一顿,转了话头“你也不必感谢我,谦月和齐谨都与我关系匪浅,亲兄妹一般,我帮你拦下了这事,自然也是帮了谦月,况且,我本也不赞同她和二皇子之事。” 明绮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其实,二皇子和谦月若真成了亲,姐妹两嫁给了父子俩,这辈分乱的也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关键,这样一来楚家的势力就太大了,几乎是在一场赌博中,不论哪边输,楚家都是稳赢的那一方,就算是大皇子,目前和楚家明面上的关系也是不错的。跳过这茬,明绮正正神色,认真言道,“无论如何,侯爷请放心,为感谢侯爷今日之事,我必会按照侯爷所想,常常去襄阳侯府做客的。” 赵延南摇摇头,笑着瞥了明绮一眼,“若说你真聪明吧,你居然敢三番两次光天化日之下,犯下死罪,但若说你不聪明吧,你倒是能看得透的很。”赵延南话语顿了顿,不待明绮接话,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这样真真假假倒真是人的本性,行了,你能明白就好,不管楚妃背后的人是谁,既然她想试探,你便往反得方向引,除了常去襄阳侯府之外,我会与齐谨打招呼的,让他和谦月多约你出去,其他人等,我自会帮你挡掉的。” 明绮自然没有不应之理,点点头。 突然,一时之间,两人各自停下了话头,沉默着不说话,面对面站着。 安静的时间久了,明绮就觉着这气氛有些诡异,原本两人身份差异犹如云泥之别,平日不出意外,怎么着都是没有交集的。赵延南跟着皇帝定江山,帮助皇子们博天下,带领军士浴血沙场,而明绮呢,所要烦恼的不过是姐姐妹妹们,嫡母姨娘们之间的后宅琐事,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话题?任凭她暗暗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试图打破沉默,无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头。难道要幽幽问一句。侯爷。您后宅中可有嫡庶之争否,我常年浸淫于此,倒是有点经验可以分享…… 明绮不出声,赵延南也不急。丝毫没有尴尬拘泥的样子,微挑着眉,背着光挺拔有力的身子立在那儿,棱角锋利,看似随意四处打量的目光里,若隐若现的闪过几抹精光。 直过了好半响,已经暗自打算并且付诸实施敌不动,我不动宗旨的明绮,在默默数到第六十八只羊的时候。赵延南拖着散漫的语调,嘱咐了一句,“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若是情况有变。我会再通知你。” 赵延南双手举于胸前,轻拍了两下,片刻间,马蹄踏过的声响,哼哧着的喷鼻声夹杂马车咕噜一圈圈转动时,压在青石地面上的摩擦幽幽传了过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功夫,明绮从宫里出来时乘坐的马车便出现在二人面前,只不过坐在车沿上的除了赵延南的长随之外,原来的赶车之人已然换成了她刚出宫门时的那位。 明绮伏了伏,提起裙摆,转身跨上马车,一掀开帘子就碰上墨茶担忧的目光,安抚性的笑了笑,将墨茶刚吞口而出的一句,“小姐……”之后的话语都憋了回去。 马车行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了许多,因赵延南选的地方在京城外城,离景府的距离并不短,马匹撒开蹄子奔了起来也花费上了不少时辰。时间一长,车身晃荡的厉害,明绮的脸色不免有几许苍白。晕马车的毛病一直是明绮的“心头大患”,久治不愈,次数多了,稍微好上一些,但马车速度一快,又功力全破。 墨茶手中依旧紧紧捧着盒子,担心不已,皱着眉想了片刻,还是腾出一只手准备给自家小姐倒杯清茶,不过,明绮此刻胃里已然有翻江倒海之势,哪能塞得进一点东西,连忙摆摆手,只闭着眼轻轻靠在马车沿壁上休息,不过,从早晨出府到现在,只抿了几口茶的明绮,确实也抵不住的有些饿了…… 一回到府中,宋氏身边的张嬷嬷在前廊里候着,见到明绮领着墨茶回来,笑眯眯的走上前,看到脸色苍白无力的明绮倒也一句话没问,只语态恭敬的说道,“二小姐,太太在屋里等着了,奴才这便引你过去。”边走往宋氏的院子,张嬷嬷一路上间或说着几句,进院子之前,张嬷嬷笑着似是无意说了一句,“二小姐,宫里前头来了人,说是您十分合楚妃娘娘的眼缘,一时聊得高兴便留用了午饭,是才到这个时辰回来,太太也高兴的紧,连老夫人那边听了消息,也传话过来,让您一会去仁寿堂。” 明绮定定看了她一眼,张嬷嬷依旧一张笑脸,恭敬万分,只帮忙打着帘子让明绮进屋。 屋里的宋氏半歪在布炕上和南绮月绮姐妹俩正说着话,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月绮正撒着娇,跺着脚,拉住宋氏的一边胳膊,用力左右摇晃着,似是在求些什么,不过好像宋氏也没答应。 倒是南绮眼尖,看到明绮进屋,连忙迎了过来,“明绮妹妹来了,今日去宫里类坏了吧,快过来歇歇。” “她哪能累坏,是要高兴坏了吧。”月绮一听,小声嘀咕,撇着眼看了一下,耸了耸嘴角,神情不满,但又似隐隐艳羡。 “来了。”宋氏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后,让身边服侍的紫竹给明绮上了杯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后,皱着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一副饿久了没力气的样子?” 幸亏张嬷嬷进屋之前提了一句,明绮连忙扬着嘴角,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月牙般弯弯,“车坐久了,娘知道的,我有些晕的慌,况且在宫里,我也不好跌府里的面子。”明绮不知张嬷嬷进屋前的那一句,是在见到明绮脸色苍白无力,样子虚弱之时有意的一句提醒,还是宋氏嘱咐她特意的一次试探,是而,只能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 南绮倒是首先笑了起来,语气轻快柔和,“是了,我原先在青州时,祖母有次与我们说起她进宫用膳的情形,那一水儿的上百道菜都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做的也精致好看,但却全然没有人敢多伸几筷子,宫里贵人在那坐着呢,哪敢造次,一顿饭下来不仅没饱,回了府里还得再加上一顿呢。” 宋氏听着觉得是这么个理,也没在追问,原本挨在一旁站着的月绮连忙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姐,那可是真的?一顿饭真要有上百道菜吗?” “那是自然的,宫里宴请自是不一般的。” 月绮一听,神色里浮现了几抹向往,而后紧紧盯着明绮,“你今儿也吃了上百道菜?” 明绮用力扯着嘴角笑了笑,努力的掩饰越来越有些明显的头昏眼花,“大姐的青州祖母是有诰命在身的,这种层次的宴请一般都有明旨,哪是我能参加的上的,楚妃娘娘只是因我谦月姐常常在她面前提起我,便有些好奇,不过,今儿见了之后,也不知娘娘会不会失望,谦月姐说话向来是夸人不损人的,我就怕她把我说的太好,娘娘见后会觉得也不过如此。”适时的,明绮在眉宇间加了一抹忧色。 “所以我刚才就在和娘说,宫里有什么好玩的,让我去我都不稀罕呢,你看被我说中了吧,那些贵人眼界高,又规矩多,哪有在府里自在。”月绮哼着声音接话。 明绮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多了几抹担忧,看到月绮越发的一股怎么样,我说的对吧的表情。 “妹妹莫要担心,”南绮瞧不过去,安慰着说道,“你一向与楚家小姐交好,想来楚妃娘娘也不会为难于你的,况且明绮你又一向是个乖巧的,娘娘必定也能看的出来。” 明绮听着,点点头,不过依然没有抹平眉间的愁色。 “行了,”宋氏插了一句,“看你今儿进宫也累了,婆婆那边还要你过去一趟,现在宫门都出了,说什么都晚了,宫里的贵人怎么想我们也猜不到,也轮不着我们猜,你先去仁寿堂见过你祖母再回自个院子休息吧。”宋氏顿了顿,许是明绮虚弱无力的脸色再加上那几抹愁色太过显眼,软着语调加了一句,“回了屋子之后,若是有些饿了,便让下人给你做些吃的,进趟宫也不容易,缺什么食材就去正院的厨房里去拿,今儿晚上也不用来正院了,好好在屋子里休息,老爷那,我会帮你说的。” 明绮一听,低着头,乖顺万分的应了声,“是,女儿知道了,多谢母亲。”但,眼里一闪而过的,可以谓之为得逞的喜悦,却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永平侯府蓬居园 书房里,永平侯爷赵延南正提笔,聚精会神的写明日上朝时要禀于皇上的奏折,偏此时屋子里另一人说话不停,着意不让他安静。 第一百零七章 韵绮与侯府(2) “侯爷,你快马加鞭让赵奇回府,选了两个丫鬟去景府,居然只为交待那样几句话,颇不是您的风格啊。”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跟在赵延南身边,也是有皇上第一谋士之称的古谓古大师的关门弟子,秦明。 “明日早朝时,张之庆会先弹劾武城兵马司的人,到时,我会附议,不过看情形,那魏老贼定不会让张之庆找到证据,这件事要是查起来,可能还得要交给那些文官清流来怂恿,否则,我们这边也不好动手……”赵延南根本不理睬某人的无聊之语,依旧凝目于神,苍劲有力的字体,正如他本人一样,雄浑勃发,凌厉的仿佛要穿透纸张一般。 “诶,你说,这前面几句话我还能理解,但是为何偏偏要告诉她那嫡母已然在宫里用过饭了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明绮小姐在景府似乎过得颇有点小心翼翼啊,人家小姐是哪得罪你了?就算有重要的事要交代,明明就近能在景府那几条巷子里随便选上一处,以你身边人的实力,谁能发现,偏要绕几个大圈,带那么老远的地方,又那样赶车,生生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嫩美人儿,给颠的七荤八素,外加还不让回府吃上饭……”秦明继续自顾自的喋喋不休,说到兴头上,更是止不住,“你说,她要是饿上一天,又因为进了趟宫被府里那些姐妹嫡母排挤,会不会恨你恨的牙痒痒?” 赵延南终于从奏折上抬起了头,目光一闪,幽幽的双眸里仿若深渊一般看不见底,直能将人吸进去,不经意的,嘴角噙着笑意,“放心,以她待人接物的本事,怎么会委屈了自己?所以……你还是操心下自己比较好。古夫人可是不久就要到京城了。” 赵延南此话一出,正中靶心。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将原本笑的颇有些“淫荡”意味,一副看好戏心态的人,愣愣的劈在原地,嘴角哆嗦着,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明能成为古谓的关门弟子,聪明才智自是不用说,阴谋诡计耍起来也是手到擒来,朝中多少大臣与他打交道都战战兢兢,背后人送外号“笑面虎”是也。而且还是前一刻温和如春风一般笑意盈盈。后一刻就毫不留情的化身为凶虎。直扑的你哭爹喊娘都来不及,只恨自己怎么来这世上走了这一遭。 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者,更直接一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延南和秦明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几乎胜似亲兄弟一般,楚谦月曾说过,她所见过的人里,肚子里黑水最多的。莫过于此二人。是以,每每秦明逮着机会终于能挤兑好友一番时,赵延南只要不动声色的用上万能招数,就能将秦明堵得哑口无言,而且。还是现在的秦明破不了的一招,他的终身大事。 传闻古谓弟子不多,但各个都是有大才之人,而最得意的,也是脾性最相投的,莫过于最小的弟子,秦明。古谓和他的夫人岳青衣相识的晚,读书到古谓那个境界,成亲生子早已成了身外之物,根本不在关心范畴内,若不是古谓人界中年时老树开花,天降桃花运,遇上岳青衣,估计这辈子也就是独身一人了。 古谓夫妇这一辈子就养育了一个女儿,名曰古无忧,只比明绮大两岁,可想而知,古谓夫妇是多千辛万苦怀了多少年,才得了这么个女儿,要知道,古谓可是能给明绮当爷爷辈的人。 只有一个女儿的古谓夫妇,几乎是将秦明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的,而秦明不仅一身所学尽得古谓真传,连骨子里的脾性也是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古谓是一直冷着张脸的将敌人置于死地,而秦明,面上笑呵呵的,心里还是直接在你身上画了个大大的“死”字。 最关键的,两人都不愿意成家。 古谓还能天降大运,遇上个死缠烂打,几乎是用铁杵磨成绣花针的功力来缠着自己的岳青衣,那秦明呢?难道也要指望在中年时,再遇到一个岳青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是以,从秦明能议亲那天起,岳青衣也就是古夫人,几乎是明里暗里,正的反的,用尽一切办法,帮他寻找合适的对象。只可惜,寻寻觅觅了几年,到现在,秦明依旧是孤身一人,当然,这其中,秦明自己的“功劳”实在是功不可没。一个完全不想成亲生子的绝顶天才,总是有各种方法来让对方不满意的。 终于,一向脾气奔放又暴躁的古夫人将耐心完全耗尽,她放弃了闻言软语的劝慰,而是直接使用了狮吼功,还是绵延不绝的狮吼功。每次只要见到这个她疼到心眼里的小子,就会一直念念不休的吼着让他成亲,一遍不管用,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总之,一度严重到秦明自己居住的府里,赵延南的侯府,古谓大人府上,只要是秦明熟识的人家,在古夫人的授意之下,连下人们遇见了秦明,都会强憋着笑意说一句,“秦大人,您今日想成亲吗?” 烦不胜烦的秦明,一个头两个大,虽然空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但岳青衣是他最敬重最爱戴的师母,那些计量都是对旁人用的,师母,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况且,还有他师父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在。可惜,他不知道,早将他性子看透的师父,在岳青衣这一计策上,功不可没。 演变到后来,岳青衣甚至将逼婚这件事当成了人生中的一大乐趣,每每看到秦明抱头鼠窜的样子,就乐得几天合不拢嘴,一个敢主动追求比自己大几十岁的女人,性情该是多么,不走正道。是以,每回岳青衣来京城,总要上演一次逼婚戏码,众人看的乐呵,却是秦明最大的噩梦。 只要一想到岳青衣的神情,秦明就浑身一抖,心有余悸,不自在的咂了咂嘴,脸上的表情换的比六月的天还快,突然,灵光一闪,要说,聪明的人总是思维转的更快些的,“侯爷,你说如果我去景家向他家二小姐提请,景狄会不会忙不迭的答应?” 赵延南一听,下笔凌厉的字体不偏不倚,依旧没有抬头,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目前来说,景狄看不上你的,他自己身为文官,不会再想联上一家文官。端看他给景文青挑的岳家就能知道,况且,对于这种文人来说,你虽然不错,可惜家世不够渊源。” 秦明得意的笑了笑,自是不会被赵延南两句话给刺回去,“那倒也是,不过,若是我言明师父其实就是我叔父呢,你说景狄会不会心动?” 古谓与秦明是有血缘关系一事,整个朝廷里知道的人不超过一个手数,而且血缘关系还十分亲密,不过这其中牵扯到一件前尘秘辛,外人自然不会知道。 赵延南终于停下笔头,拿起奏折看了两眼,十分满意,当然,没有错过秦明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缓缓说道,“你自己要去景家提亲,我没意见,不过,古夫人应该会很高兴的,我估摸十天吧,不,有可能是五天之内,为避免你反悔,你的洞房花烛夜就会来临了。你若是真想成亲,我不介意帮你写封信给古夫人,反正,”赵延南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将写好的奏折放进书房百宝阁子里,不急不缓的接上话头,“古夫人进京眼瞧着也就是几天之内的事,说不定她一拍板,直接就能进京赶上你喜宴了。” 秦明一肚子的话被堵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也下不来,只恨恨眯着眼紧盯着好友,咬牙切齿的从唇缝里冒了一句,“你。厉害。” 赵延南不置可否,抽出昨天关口快马送过来的军营情报,细细看了起来,没有再理睬正暗自在原位上,内心波涛汹涌又苦不堪言的某人…… 赵延南说的没错,明绮怎么会委屈了自己,此刻,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温暖舒服的chuang上,十分享受的眯着眼,惬意的在那神游。屋子里翠花和墨茶收拾好服饰自家小姐吃过的碗筷杯碟,将今儿宫里赏下的东西放好,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因为宋氏的嘱咐,明绮只在去了正院之后,又去了一趟仁寿堂,就回了自己院子里,晚饭时,也没有去前院。明绮刚回府时的脸色不管是正院里的人,还是景老夫人都是瞧见的,俱都以为她在皇宫里是受了大累的,景狄那儿,也派身边的小厮过来看望了她一番,嘱咐她好生在院子里休息。 这一天下来,明绮真心是觉得累着慌,此刻能不用再戴上面具去装模作样,真真是再快活不过的事儿了,不过,在仁寿堂之时,景老夫人似乎是话中有话,明绮一早就觉得,景老夫人才是这景府后宅里,最深不可测的人物…… ps: 衷心感谢订阅的亲们~~~~不然,要不你们点个番外我来写写?其实我真的有几个人的番外,好想写啊………… 第一百零八章 韵绮与侯府(3) 景老夫人已然年纪不轻,早些年相公早逝,这么多年以来,独自一人扛着景家,操心儿子的婚事嫁娶,忧心景狄的读书前途,管理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只在宋氏进门几年后才稍许好些。辛苦了小半辈子,到了老了,身体就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近几年,会反反复复的犯病,大夫查来查去也就是操心过度,劳累所致。 前段日子因为景文青等三人高中的事情,老夫人一时高兴,身子确实好了不少,最近这几日,又开始隐隐犯病,整日都躺在chuang上休息,府里人一概不必要的请安都被免了。 今儿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却亲自传话给宋氏,说是让明绮回府见完宋氏后,去一趟仁寿堂。 仁寿堂虽然是景府地位最尊崇的地方,却没有等同的热闹繁荣,却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不问俗物的样子,院子里的下人走路都仿若飘着一般,轻手轻脚的,十分谨慎少言。陈嬷嬷引明绮进里屋的时候,老夫人正躺在榻上闭着眼休憩,屋里角落处焚着一炉清香,但因为老夫人屋子里有常年设了一佛龛,那股与寺庙里隐隐相似的香味几乎完全盖过了屋角的那一炉香,老夫人信佛几乎是全府人都知道的事。 明绮站在榻前五步之遥,立定身形,微低着头,陈嬷嬷上前走到榻边,轻声在老夫人耳旁说了两句,景老夫人“嗯”了一声,原本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让陈嬷嬷扶着她坐了起来,在身后放了个软垫子靠着。 “来了……”景老夫人的声音好似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般,隐隐的含着嘶哑,特殊的,老夫人的眼神却一直清晰明亮,甚至是隐隐的锐利,完全没有受到身体上不便的影响。 “明绮见过祖母。”在景老夫人面前,明绮一直秉承寡言少行的原则。这个老人,身体不便却心思活络的可怕,且明绮观察多年,景老夫人几乎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角色,就算是亲生儿子景狄,老夫人也是该骂骂,该冷脸就冷下脸,也不见她与谁多亲热。 景老夫人示意明绮起身,不过因着身子没有力道。抬起的手臂只举了小半高。就放了下来。“人老了。力气不行了,你坐下吧,站在那我瞧着也不方便。” “祖母说的哪儿话,只是春日里气候的原因。等过些时候,祖母好好养养,自然又是康健的。”明绮应了一句,就近坐在离榻不远处一排三张椅子的右手第一个上,只坐了小半个椅面,双膝并拢,两手交叠置于腹前,裙摆的流苏边晃动了两下,便静静垂了下来。 “呵。我自个的身子骨,自个还是清楚的,大夫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药方开了都快一沓子了,该没力气的时候还是没力气。一旦犯起病来,身子又虚弱的厉害。指不定哪回就晕过去醒不来了,现在多清醒上一天也是老天爷的宽限”。 老夫人这话就说的十分严重了,明绮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为何突然这般,只得急着应道,“祖母可千万别这么说,祖母为了景家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爹和哥哥们眼看着都是仕途顺遂的,景家繁荣有大望,正是要伺候祖母享福的时候,祖母定要好好将养身子,日后瞧着我们府里一日比一日的好,祖母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况且府里也离不开祖母,祖母可是和爹一样,是家里的主心骨,遇上大事,还得祖母拿主意呢。” 景老夫人听完,嘴角边泛起了一丝笑意,轻摇了摇头。“往后府里还是要靠你们这一辈的,我经了大半辈子的人和事,很多都看透了,身体如今这般模样,也不强求,有些事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只要府里的哥儿姐儿们都好好地,也就不枉我这些年的辛苦。” 明绮暗自奇怪,这景老夫人今日真是十分不对头,一向神情严肃刻板的人,居然也对着她笑了,还说些根本不不知何意的话。明绮听着,也只得继续劝慰,“无论怎么说,祖母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突然开口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我瞧着你们几个小的一点点长大,你什么秉性,祖母还是心里清楚的。” 明绮心中一惑,完全不明白景老夫人此话何意,只静静坐着,继续听她说下去。 “要说你们这一辈,虽然不是我亲自养着长大的,但也是日日瞧着,看着的,各自心里有些什么心思打算,我虽猜不到全部,但也能估个大概。”景老夫人略略一顿,继续说道,“你们爹虽然只是一从四品文官,但我们景家向来文风凛然,几代从文官清流,莫不是读书之人,在读书人里的名声威望虽比不上青州宋氏,但也是有些名头的。不论你们将来如何,都是从这府里出去的人,代表的,自然也是景府的兴衰利益,你可明白?” 明绮眼神清亮,定声说道,“明绮明白,将来不论我们如何,都是家里的人,必永不忘记,自当谨言慎行,守礼为人。” 景老夫人微微一愣,定了半响,继续说道,“其实不只是如此,男儿家还能建功立业,除了祖上福荫之外,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名堂,但是女儿家就不一样了,常年养在深闺里,十几年生活的地方都是娘家,不论日后能有个什么样的夫家,娘家都是她最大的依靠,反之而言,出阁的小姐哪怕在夫家再受宠,最大的依靠还是娘家人,自古秦晋之好,本就是两姓之间的结合。” 明绮现在隐约能猜到景老夫人这样兜了一个圈子的用意,但奈何,给出那样的承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些东西,不是轻易就能说出口的。 “明绮丫头,你对秋姨娘还有印象吗?”景老夫人见明绮沉默着不应,淡淡开口问道,却又是换了个让明绮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明绮定定思索,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简单说了一句,“姨娘不在的时候,明绮年纪尚小,隐约是有些印象,但却又不真切,有时也不知道是小时的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老夫人轻叹息了一声,安慰道,“想必你那时也年纪太小了些,记不真切也是常理,不过,总归是生你一场,总于你是有恩的。”停了一下,景老夫人问道“你可知其实当年秋姨娘进府里还是我亲自做主的?” 明绮一愣,她只听说秋姨娘当年是宋氏陪嫁过来的丫头,后来被抬了姨娘,生下明绮和景文世兄妹俩,景老夫人亲自做主一事,她还真是从未听说过。 “当年我去青州相看景狄他媳妇的时候,正好遇见过秋姨娘,那时还在宋府后院里当小丫鬟,人性子柔弱,模样好看周正,偏在府里也没个依靠,虽然宋家家风不错,但那么偌大的一个氏族,自然有管不到的地方。” 景老夫人似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里,声音幽幽然然的,明绮听着虚的慌,其实她明白景老夫人的意思,秋姨娘定是在宋家被欺负了,但是因为府里的下人都是家生奴才,有父母兄长依靠,又几代在宋家,自然不是秋姨娘一个半路进来的小孤女能比的。但,不是还有宋大夫人在吗? “我知道你会疑惑,宋重媳妇儿难道不会帮秋姨娘吗?”景老夫人似是看穿明绮的心理活动,毫不见惊慌,一阵见血的点明,“但你要明白,宋重媳妇儿当年也只是个年轻媳妇,能管到的事不多,况且有些人她也是管不到的。” 明绮心中一愣,一个人影渐渐浮上了心头,果然…… “当年我去的时候,宋家三房老太爷已经有打算收秋姨娘进房了。” 宋家三房老太爷,是与宋家族长平辈的人,年纪比秋姨娘翻上一辈都不止,况且三太爷的房里乌烟瘴气的,正妻又泼辣凶悍异常,自不会是好去处。 景老夫人没有强迫明绮说话,只自顾自的继续回忆,“我碰着了一回秋姨娘被欺负,顺手就救了她一回,后来,宋重那小子亲自求到我面前,让我将秋姨娘带回景家。宋家老三看中的人,我没有些明面上的理由,怎么能带的回来,于是秋姨娘便成了景狄媳妇陪嫁过来的丫头。” 景老夫人幽幽的说完,明绮心中不停思索,她知道,景老夫人定没有完全说实话,有些细节,肯定是不对的,但,大致上是不会有假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宋氏与宋重还有宋大夫人少了亲兄妹之间的亲密,秋姨娘刚被纳进房里的时候,乖巧柔弱的性子还是很受了景狄一段时间的宠爱的,自然会冷落正房,况且,秋姨娘还生出了一儿一女。 一时之间,景老夫人说完,明绮沉默的边思索,边注意着老夫人,她不知道景老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只好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第一百零九章 韵绮与侯府(4) 仿佛幽长的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又似是一瞬间的事,景老夫人的神色暗暗,抿着嘴唇不说话,只定定看着明绮微低下去的脸蛋。 明绮能理解景老夫人说这番话的意图,但她不理解为何景老夫人会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只是,今日明绮不给出点景老夫人想要的东西,她是不会停止的。“祖母,明绮自幼长于这府邸,又深受府里多年养育教导之恩,日后若有能帮扶之处,必定尽力而为之。” 难得的,景老夫人似是一直吊着的那口气,隐隐松了下来,紧绷的脸颊上浮现了些许满意,“亲人之间自是要互相帮忖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景字,日后府里的尊荣富贵还是要靠你们小辈的。” 景老夫人说完,轻喘了两声,说了这么久的话,景老夫人耗费了不少心神,脸色间苍白的近乎发青是骗不了人的。明绮一瞧,自然知道老夫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连忙乖觉的行礼问安,请祖母好生休养,自个就先回院子了。 明绮一走,陈嬷嬷过了会就进了里屋,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水。 “送出院子了?”景老夫人闭着眼靠在那儿,听到脚步声,知是陈嬷嬷进来,也没睁开眼看上一眼,只淡淡问道。 “是,送回去了。不过,看明绮小姐的脸色倒是正常的很,也没问什么。”陈嬷嬷恭敬非常的答道。躬身将汤药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打算在老夫人身前布置上一个小木桌,服侍老夫人喝药,不过被景老夫人摆摆手拒绝了,似是不急着喝药的意思。 “不用忙活了,我的病是心结,这些药喝不好的。” 陈嬷嬷一听,脸色陷入沉痛,声音微抖,“老夫人。您自个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景老夫人似是已经听多了这样的话,立刻挥手打断,不让陈嬷嬷再说下去,“行了,你放心,这府里一家老小都还没定下来呢,况且庄子里最近也不安生,那些人是瞧着我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我不尽心收拾了他们。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往后被官府知道连累了狄哥儿官途。我可就成了景氏一族的罪人。” 陈嬷嬷瞧着老夫人泛白发青的脸色,和虚弱无力的样子,忍不住的哽咽,“小姐。您都为景家辛苦一辈子了,您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想老爷。” 陈嬷嬷是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陪在她身边几十年,两人间的情分自不是旁人可比的,甚至,陈嬷嬷知道的事比景狄还要多上许多,一时激动,叫了多年的称呼脱口而出 “你也别难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菩萨怪罪一千次,一万次也是我受着。我可不会在这时候放手不管,至少五年,五年之内我还得撑着我这把骨头。”老夫人说完,陈嬷嬷心中难过万分,但她自小就陪在景老夫人身边,这几十年来,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有些话也只有她敢问。“老夫人,您今儿为什么要对明绮小姐说那番话,庄子里的人不是回消息了吗?她只是去了一趟楚妃娘娘的秀丽宫,并没有受到别人召见,您,还是不放心吗?” 陈嬷嬷觉得景老夫人让明绮来仁寿堂的缘由,一方面是看中明绮的未来,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官家里的人在调查景府。这是最可能的解释,不过,老夫人倒是问了另外一句,“你觉得明绮那孩子,如何?” 陈嬷嬷认真想了想,“自是孝顺聪慧的。” 景老夫人轻笑了一声,语气低低,“你都跟了我多少年了,还打这个马虎眼,我知道你也觉着那孩子不错……”景老夫人突然轻声咳了两下,陈嬷嬷连忙递了一条帕子过去。“我冷眼瞧着这么多年,那丫头不声不响的出落到现在,不显山不露水,可该她的从没少过一样,不仅青州那边看中她,连襄阳侯府那边也处的好,前些日子我那老姐妹从青州来的信你也不是没看到,就差没直接说要替她那全家宝贝的孙儿来提亲了,诶,真真是孽债啊,也不知当初让秋姨娘剩下这兄妹俩是对,还是不对。” “老爷不是不同意明绮小姐和行然少爷的婚事吗?”陈嬷嬷接了一句。 老夫人捂着帕子,又轻咳了几声,嗓子眼里堵的难受,不免脸色涨得难看了些,不过,她也没在意这个,“是啊,摆在毅然高中前,兴许他还看得上,现在景家和宋家完全就是一条船上的,他倒是宁愿明绮去联别家。” “可我瞧着,宋行然少爷也是很不错的,日后定有大前途。” 呵,老夫人一声轻笑脱口而出,“狄哥儿是你看着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眼下联姻户部尚书家的嫡亲儿子自是更好的,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宋家摘干净了,就算宋行然再好,他哪会愿意浪费那机会。” 陈嬷嬷不免也跟着叹了一声。 “怎么,你可惜那孩子?”老夫人一问,陈嬷嬷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明绮,认真想了想,回道,“奴婢看着明绮小姐是个极重情的,这几年,宋行然少爷听说也对她颇为不错,宋大夫人又喜欢她,这回突然换到张家,也不知明绮小姐能不能割舍的下,诶……说到底,明绮小姐是个心善的,奴婢瞧着也真觉得可惜。” 老夫人闭了会眼,缓缓抬起有些枯黄皮皱的双手,在额头上慢慢揉了几圈,方才说道,“性子模样都是出挑的,可惜了,没有托生在正房肚子里。” 顿了半响,老夫人继续说道,“所以,今儿我才会逼着她说出那番话。对明绮丫头那样骨子里最重情的人,一旦当面说出口的话,他们日后就定能做到,既然她将来有大出息的可能,我现在就得提前做准备,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让景家多繁荣一分,我便要多考虑一分,更要多做上一分。况且……明绮丫头不行,还有文世,我估摸着,这满府里能拿捏住他的,恐怕也只有他这个亲妹妹了。” 陈嬷嬷静默的点点头,只是看到自家小姐躺在榻子上,虚弱无力又忧心忡忡的样子,眉间紧锁,面色泛青,全然不似当年那个才名冠绝京城,引得无数优秀男儿争相追捧的灵动少女时,心中黯然不已…… 时光飞逝,春意渐散,京城外河边那一排排垂柳慢慢抽出新芽,仿若妖娆的小姑娘一般,正是含苞欲放的羞涩年岁。京城里这两月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张之庆弹劾魏党私自占地圈地,驱赶百姓,得之不成,便对百姓痛下杀手,至数千人流离失所。魏党和新贵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双方大都是武将出身,脾性急躁,脸红脖子粗不说,还差点大打出手。 而文官清流们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显然,这就是两方势力在借机相斗,与他们无关。可惜,皇帝并不是这么打算的,除有司衙门负责此案之外,命文官清流中的代表,礼部尚书宋青协助查案。而最后的结局是,魏党在兵部痛失之后,又损失一名中流砥柱般的大员。据景文世给明绮的信中估摸,魏党恐要被逼急来个狗跳墙的大动作了。 其次,万千尊贵的襄阳侯府嫡小姐被正式下旨赐婚于忠勇伯陆家长子陆博远,京城中羡慕陆家的有,叹息的有,因为传闻楚家虽然大富大贵,几乎有公侯之首的势头,但可惜,楚家的这位嫡出小姐,性子豪迈不羁,整日喊打喊杀,如何能娶回家做媳妇,况且,陆博远还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与景文世宋行然同一批中进士,同一批入翰林院,同是那一届中的佼佼者。这文相公和武小姐的组合,着实不让人看好。 果不其然,在楚陆两家筹备婚事的时候,陆博远居然跑了,而且还是带着府中的小表妹一起,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势头,连官职都不要了,践行了传说中的,私奔二字…… 这下子,京城里炸开了锅,楚陆两家是圣上亲自赐婚,岂能这般儿戏,陆博远的罪名往大了说,就是公然违抗圣旨。一时之间,楚陆两家均是人仰马翻,陆家是急的,大有把城内城外翻个遍也要找出陆博远的势头,不过,楚家急的是楚谦月,毕竟快要成亲的时候新郎官跑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很不好听。皇上下旨定要捉回陆博远二人,否则忠勇伯府全府上下均以欺君之罪论处,且全国下海捕文书。这样一来,饱读诗书,忠孝节义的陆博远,为了不连累伯爵府,果然在五日之后赶回京城,连伯爵府的门都没进,径直自个去了京城衙门大牢里蹲着,根本没劳烦一个捕快。 事情峰回路转hao迭起,京里议论的人自是不少,朝中大事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但可惜无人敢说一句,都得憋着,而楚陆联姻之事正好撞到枪口上,众人议论什么的都有,连带着,楚谦月的名声也大受影响。 就连韵绮在晚上全府用饭之时,也连着刺了明绮几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俱是粗鄙蛮夷之人,连相公都能被吓跑,也不知月余后的成亲礼上新郎官会不会再跑了,那可就真是笑话了,不过看样子,就算能成亲,也是被生生逼出来的。 明绮当下自然不会退缩,顶回一句,“有礼可行,总比一顶轿子就抬进人家府里闷声不响的强。” 当下,韵绮脸憋绿了,月绮手拍红了,明绮淡定的继续盯着桌上那杯清茶出神。 第一百一十章 一团麻(1) 众人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还不止于此,楚陆联姻被议论之势愈演愈烈,宫内宫外皆在说此事,而楚谦月也首当其冲的被越说越难听,这下,就算陆博远自动蹲进了牢里,襄阳侯府也不干了,眼看这婚事是结不成了,襄阳侯府定要皇上处罚陆博远及其表妹二人,端不能只一个男人做几天牢就算了,而忠勇伯府这下也不愿了,陆博远可以算是伯爵府这一辈里,最为出色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和楚谦月联姻,若是掐灭全伯爵府这个希望,伯爵大人也不活了。 这一吵来,二闹去,早朝上闹得不可开交,且楚陆两家的话越说越不着调,简直要当场打起来且一方不死另一方决不罢休的势头,就在皇上头痛不已,大臣们一团乱粥,楚陆两家吵得面脖粗之际,二皇子殿下翩然出列,双膝跪地,朗声如月,面向皇上,一派诚恳肺腑之色,儿臣钦慕楚家小姐已久,愿娶其为妃,倾心相护。 顿时,早朝上瞬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众人神色惊诧不已,被噎的没有人说一句话,仿佛喉咙里吞了个大鸡蛋,而后在皇上不发一言的拂袖离去中,诡异的结束了早朝。 明绮一听闻此事,急急忙忙就去了襄阳侯府,原本担心会伤感难过不能自已的人,此时却挥汗如雨,一派兴致盎然的在和嫡亲兄长对武,打到兴起处,那刀剑闪过的银色雪花,差点晃晕了被逼现场观赏的明绮,兼还兴致勃勃的商量着出城打猎的事。 好不容易回到屋内,对于明绮的到府,楚谦月先是表达了对上次事情的歉意,她已经从楚齐瑾那听说明绮进宫的事,前后一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再然后,直接堵住了明绮的话头,无需劝说安慰。婆婆妈妈,弄得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她楚谦月志不在嫁人生子上,最好此事过后皇上对楚家能有所歉疚,同意她去关口军营里看看,早就听说关口地貌奇特,关内关外景色截然不同,就像是有天然屏障拦着一般。况且就算皇上不同意,一时半会儿,她的婚事也定不下来了。正好。她还可以再多逍遥两年。说到底,还是得感谢陆博远逃婚的。 得儿,当事人于此事上根本不在意,反而在接下来的谈话里。一个劲儿的开始描述关口民风地貌多么值得一看,那奔腾的马儿,一望无际的山地,时而黄沙漫天,时而绿草遍野,泉水流过之处,皆好像染了银色汁液一般……让早早在各类杂记中都读过这一段的某人,因为得老老实实呆在景家后宅里而郁闷不已。 要说张之庆和楚谦月的事于明绮生活并无太大影响,而这另一件。则是切身攸关她安稳老实的小日子的,韵绮,终于要进安平侯府了。 一般来说,如同韵绮这般专门挑个好日子来纳妾的人家,还是属于少数的。毕竟不是正经娶太太,纳妾之事一顶轿子抬到府里也就完事了。但因为安平侯府世子在韵绮纳妾这件事上负有直接责任,且景家老夫人在与他们协商时,态度拿捏的十分好,语气柔和,语意刚硬,你若摆架子,准备随便就打发景家,景家也不怕,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一道毁了得儿了,反正给景家一个小庶女陪葬的可是侯府世子,末了,那笑容还温和的如同三月春风。 是以,最后侯府也愿意给韵绮这个体面,进府直接就是贵妾不说,还专门请人算了个极好的日子,将她接进府里,还在侯府她住的院子里,开了两桌,让韵绮请上些交好的小姐妹来一道聚聚。 一大清早,明绮简单梳洗之后就去了韵绮的院子,那儿除了韵绮的贴身丫鬟在服侍她穿全套新衣头面首饰之外,其他旁人俱一个不在。自从出了上次事情之后,翠花和墨茶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明绮再和韵绮单独处一屋,只要来到此处,定是有一个人贴身陪着的,而此刻,翠花正如一只进入战时准备状态的老公鸡一般,张开她的厚翅膀,眼神锋利凶狠,随时准备扑过去灭了敌人。 妆台前的韵绮,其实是极美的,脸庞清丽动人,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光亮,一身粉色的摇曳连衫,如水般倾泻而下的青丝一一绾起,从发间垂下来的金色遮面头饰盈盈剔透。相较于南绮的温婉端庄,月绮的活泼娇蛮,明绮的乖巧温顺,韵绮在相貌上的出色,一直不输于任何人。 今儿韵绮出府,怎么说也是景家出去的孩子,前些天景狄就吩咐了,家里几个小辈和宋氏亲自到府门口去送。明绮,只是早到一步,来了韵绮的屋子里, “你可瞧仔细了?” 韵绮边理她鬓边散落下来的几缕青丝,突然在沉默之后开口问道,眼睛依旧凝视着梳妆镜里的自己,不偏不倚,然而,从进门就一直静静端坐于榻上的明绮,知道韵绮此话定是问她的。“没什么好瞧的,我今日过来,只是送送你,怎么说,也是一道在府里十几年的姐妹,你可以罔顾,我却不能漠视。” 呵,韵绮一声轻笑,“你看,你还是这般,怎么都不愿说心里话,总要弄些虚而不实的假话,其实,你是过来看我笑话的吧,”韵绮放下手中的木梳,双臂撑于台前,“不过,就算今日府里冷清的好像没有我一般,我也不会有一丝一点的难过。” 明绮听完,不置可否。 在镜子里瞥见明绮的神色,韵绮冷笑说道,“你不相信?” 明绮抬头,也从镜子里凝着她的双目,那双眼睛细长弯翘,形态美好,此刻,却是带着怨的。“韵绮,无论怎么说,一旦你从这府里出去,今后我们姐妹能再相处一室的机会就少了,我若是有心看你笑话,也不用等到今日过来,无论你信不信,我总归就是一句话,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从这府里再送你一程。” 今日直接过来,并不是明绮矫情。亦或是她心软,对待这么个时时刻刻都看她不如意的妹妹,却还是一派善解人意的姐姐模样。恐怕她自己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明绮总觉得,今时今日的韵绮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如果没有景文世,宋大夫人,宋行然,楚谦月等那些人关照下的自己,或者说。明绮是在庆幸。她庆幸自己早早就懂得珍惜知足。同是庶女出身。明绮其实自觉比这个妹妹幸运太多,就算她从小就有夏姨娘在身边哄着,宠着,却也学会了太多的不正心思。 而此刻的明绮确实是在心生同情。同情另一个自己曾经差点就变成这般模样的自己。月绮欺负她时,宋氏每每瞧她不顺眼时,景狄对这个女儿只论价值,不论亲情时,哪怕是府里的下人对她也有所怠慢的时候,明绮不是没想过报复,用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伎俩获得一时快感,但最终,她还是和韵绮选择了不同的路。 “明绮。你可看仔细了,今时今日的我,未来,同样是你。”韵绮幽幽的说着,一双纤细白嫩的手上。染上的大红色凤仙汁格外打眼。“反正今日我也要从这院子里出去了,有些话就权当是我说着玩儿,”韵绮回头,紧紧盯住明绮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要觉得自个名头上挂个嫡女的名分又能比我高贵到哪儿去,不管是爹,太太,甚至是祖母,能给你婚事说得上话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个今时今日,他们怎么对我的,将来,必然也就是怎么对你的。不管怎么说,我嫁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心甘情愿选的,但你呢,你没有这份胆量,所以,注定你的婚事只能是别人谋划的牺牲品,只能被别人操纵!” 一时语毕,两人紧紧对看了好半响儿,然而明绮首先笑了起来,神色明媚灿烂,笑容动人美好,最后一次,明绮心想,这是她最后一次摸着良心的再和她说这番话,“韵绮,我之前说过,现在也不怕再说一次,相由心生,若是你一直觉得别人要针对你,要利用你,那么,你永远摆脱不了的,是自己的心魔,即使你去了侯府。” 韵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满是不在意,只是,身子转过去的时候,神色收敛,盯着梳妆台前的一个红木盒子,不发一言。 没多久,宋氏身边的张嬷嬷进到屋里,看到明绮也在,也没露出吃惊的神色,依旧满面笑容,“韵绮小姐,时候到了,太太和各位小姐少爷们也正在过去,您看着这边是否已经妥当了?” 韵绮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由丫鬟扶着站起身子,隐隐抬着头,目光下挑,依旧是那个清高孤傲,自负于满腹诗书才学的女子,“行了,我这儿能过去了。” 张嬷嬷面上完全没有露出不满韵绮语气的神色,依旧笑得恭敬,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通报前院管事…… 时辰一到,韵绮由丫鬟扶着,盈盈自若的踩着步伐,目不斜视,没有偏过头再瞧明绮一眼,自顾自的走出院子,一直走到府门口方才上了侯府过来的蓝顶小轿。明绮看着她最后跨上平顶小轿的背影,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和犹疑,好似奔赴的全然是她美好的未来,只是,这未来的开端却是她遗憾的开始,明绮不会忽视韵绮眼中对于大红色嫁衣的渴望,那是每个闺中女子的梦想,不会没有注意到韵绮对府里冷清的不满,对站在府门前,没有连天的鞭炮响,没有宾客盈门的祝福,没有那如戏文里唱的一般,高头大马,俊俏儿郎,一身鲜红礼服意气风发,小登科披红戴花,羡煞状元郎,只因前面迎的是心爱娇妻,举案齐眉,全待花好月圆夜梦乡。 随着侯府小厮的一声响而幽长的“起轿”,坐着韵绮的蓝顶小轿晃晃悠悠的抬了起来,后面跟着宋氏为韵绮准备的一百八十抬嫁妆,长长的一条队伍,一眼看不到头,被小厮抬着的箱子个头足大,数量上可观,但质量上究竟如何,就正如同韵绮往后的侯府生活一样,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团麻(2) 韵绮进侯府为妾后的第三日,按理说应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不过因着韵绮是为妾室,这一进侯府,就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见上一面。 这几日的景府,人员都不怎么齐全,先不说韵绮已然出去,中了进士的宋毅然、景文青和景文桐三人也被正式授予官声,不再停留于进士身份。因着三人都位于三甲之列,却在中末游徘徊,一般来说翰林院是进不了了,另外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就参加庶吉士选拔,获得庶吉士身份,也就是负责文字起草一类的工作,但好得是留在京城的,要么就去地方任职,从知县做起,一路升上来。 按照景狄的意思,若不是如同景文世那般摆明是去地方历练,今后定会调任回京的路子,最好还是留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能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调回中央,也许此生就老死在那儿也说不定。 不过,景狄还是一一问了两个儿子和大女婿的意思,景家虽然在京城里势力有限,但不是还有宋家嘛,怎么着也能大致兼顾下几个孩子的意思。景文青要留在京城不奇怪,怎么着宋氏也不会舍得她的嫡长子去偏远地方受苦,况且,眼看着与胡家小姐的婚事也有眉目了,此时去了地方上,煮了半熟的鸭子还不得飞了。宋毅然的意思也很明确,他要试试庶吉士的路子,有宋青在,基本上也是有可能的。 只景文桐,这个景家公子里最小的,似乎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他要去地方上任职。 景狄起先一听闻,立刻双眉紧皱,神色中很是不满,景文桐位列二甲,全然轮不到要去地方上,景狄的问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要么候补京官。要么参加庶吉士选拔考试,倒是没想到这个一向内敛听话的小儿子,居然要去地方上。 而此次景文桐也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无论景狄是温言相劝,还是板脸威逼,景文桐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想法,定要去地方上任职,直气的景狄吹胡子瞪眼,坐在那大口呼气,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抖着手指着景文桐叹气。 晚间回房的时候。翠花一脸兴味的向明绮报告今日所得。到了,景狄还是没能扭过景文桐,放他去了地方上,今日正好下了任职。景文桐要去的是西南边临州县。 明绮初一听闻,白嫩透红的脸颊鼓了鼓,也许景狄是通过另一个法子让景文桐去了地方,只不过是危险度骤然提升的法子而已…… 脚下拐了个弯,明绮领着翠花穿过长廊,去了景文桐的院子,按照常理,领了任职之后的三天内就得出发去临州县,明绮此刻正好无事。就去瞧瞧景文桐收拾的如何了。 正在屋子里翻来翻去的是景文桐的贴身小厮景乙,明绮和翠花二人笑看他整个身子都要埋进箱子里的举动,只余下两条腿在外边蹦跶。站在里屋书桌旁的景文桐瞧见明绮二人进来,忙放下了正在整理的书籍和笔墨纸砚,迎了上来。笑容腼腆,眼神羞涩。“明绮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何事吗?” 明绮笑了笑,示意翠花去帮景乙一把,小厮终归不必丫鬟,哪怕是笨手笨脚的翠花,整理起东西来也比景乙有条理的多。 “听说你要去临州县了,就过来瞧瞧,东西理得如何了,要不从我院子里借两个丫鬟给你?”景文桐自从夏姨娘走后,院子里的人在宋氏的明示暗示下,做事散漫又不尽职,亏的后来还是景狄和老夫人敲打一番,院子里才稍微像些样子,不过,到底也缺了几个得用的丫鬟婆子。 景文桐环顾了下屋子里的“盛况”,衣服被景乙翻得左一件右一件,揪成一个个团儿扔的到处都是,自己整理出来的书籍纸张也是东一本西一本,还有好些要带的东西,此刻正乱七八糟的躺在三个大箱子里,等着他来一一整理。似是面上也觉得不好意思,景文桐微微红了脸,轻声说道,“那有劳明妹妹了。” 明绮笑了笑,心想着等会一回去就将墨茶和翠竹暂时调过来两天。那边厢翠花正指挥着景乙忙的团团转,将衣物简单的按着季节气候分分开。这边,景文桐招呼着明绮去了里屋书桌旁边,亲自倒了杯刚泡出来的新茶递了过来。 茶盅里的水色并不透彻,但茶色碧绿,形状聚拢,上下浮着到也层次分明,一看,就不是平日里景文桐喝的茶叶。 “这是南绮大姐送过来的,说是给我路上喝着。”景文桐轻扬着嘴角笑了笑。 明绮了然,有意打趣道,“如今还未进官场就有人送上好的新茶了,日后若是步步高升了,文桐哥哥可莫要忘了提携小妹我啊,那些绫罗绸缎,真金白银我还是算了,但是年代久远的字画古玩,小妹我还是颇有兴趣的。”说完,明绮双手捧着茶杯,率先笑出了声。 景文桐听闻也嘴角上翘,脸色微红,额间不一会儿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直将明绮看的叹为观止,她知道景文桐容易害羞,倒没想到他能害羞成这般模样。这日后进了官场,没有一副厚皮囊,又是在临州县那样的地方,可怎么混的下去。 想着,明绮眉间浮上几抹担忧,斟酌着开口,“文桐哥哥,临州县那样的地方,你一去就是三年,万事,小心些为好。” 景文桐先是敛了敛神色,而后想到什么,又轻轻笑了起来,语气难得的轻快,“你放心,我本就自己想要去地方上的,只不过爹将它换成了临州县而已,也没什么不好,成将军驻军西南,临州县是兵马重镇,三年之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让明绮看,真也说不上来景狄是为景文桐考虑,还是不为他考虑。临州县位于西南边,是朝廷驻兵重县,这驻扎的兵马自然来自管辖西南的成将军旗下,自古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何况,景文桐与成将军还不是一边的。去了那里,若想做出点成绩,顾忌太多,除非放开手脚不管不顾,但瞧着景文桐也不是和武将对着干的人。这样一来,地方势力限制太多,景文桐最好的结果就是安安稳稳的呆上一任,然后调往他处,不过,明明景狄可以不让他去临州的。难道真的是寄希望于景文桐能在临州县做出一番成绩。以此进入成将军的武将系统。为皇上效力?这未免难度系数也太高了些…… 明绮面上神色变化不断,景文桐看着自然是心生暖意,在景府里,他虽然一直是与世无争的状态。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怎么说话,但真正关心他的人确实也不多,“你不用担心,爹和宋家三叔这样做,定是有了完全的考虑,况且,去地方一直是我心心念念的,为此。我可没少挨爹的骂。” 明绮难得看到景文桐挤眉弄眼的玩笑,也不禁莞尔一笑,心里松了下来,便也顺口问道,“文桐哥哥。你是做什么一心一意的想去地方上任职,据我所知,以你的成绩和才学,和大姐夫一般官授庶吉士也是有很大机会的,那,毕竟也是离皇权近的地方。” 庶吉士在前朝时类似于皇帝的秘书,帮着草拟圣旨和讲经说书,但后来因为权力与官职品阶不对等,可以直接影响皇上决定的人只有六品官衔而最终更改了庶吉士的官职内容,先由庶吉士负责初步草拟文章,交由内阁学士审阅之后,不再经过庶吉士的程序,直接交由皇上批阅。 但无论怎么说,庶吉士只是由皇上秘书,降格为内阁朝臣秘书而言,还是围绕着京城权力中心打转,常人都不会舍近求远的从地方上一步步爬上来吧。 明绮这个闺阁中的小姐都能懂得道理,景文桐又何尝不明白,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事情,也只有去地方上躲一躲才能缓上些时日。 “明妹妹,去地方上虽不必京城,但,好得有些重要的事情,还是能有点自由的。”景文桐突然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几乎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跶。 明绮清秀弯翘的细眉一拢,复而又恍然大悟,盯着景文桐说起此事越发红的快要滴血的脸颊,笑的好不开心,“原来文桐哥哥已经在为自己的婚事考量了?” 景文桐面色一窘,说起话来更是断断续续的,“也不全然是,只是这么些年姨娘的生活我看在眼里,日后,我希望能有个端庄贤惠些的妻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安安稳稳,和和美美的。”以景文桐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他的极限了,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一路蔓延到耳根处,仿若更从锅里捞出来的大闸蟹一般。 明绮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景文桐身为庶子,还是有进士身份的庶子,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就全然不是他能决定的,不像景文青,好得还有宋氏帮他把关,一旦未来媳妇不满意,大不了宋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是景文桐不一样,府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在婚事上询问他自己的意思了。 夏姨娘在景府里兴风作浪那么些年,整日与宋氏斗,又常年教导儿子女儿和正房的小姐少爷们斗,景文桐也许早就累了,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去了地方上,景狄又够不着,能看的上的人家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很可能在穷乡僻壤的边界上呆一辈子的姑爷,这么一来,景文桐的婚事就得暂且搁下不谈,更甚者,等他再强大些,也许能在婚事上自己做主,正如他说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和和美美。 景文桐能将婚事看透到这个地步,或者,将来能嫁给他的小姐,也是极其有幸的,最起码能免了内宅了整日勾心斗角的劳累。 只是,临州县那样的地方,景文桐要想有所成就,不依靠些旁的力量,是断然不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吃货降临(1) 临州县是成将军辖区内的驻兵重县,位于西南边的临界点上,听闻那里民风彪悍,女儿家活泼奔放,性情豪迈,男儿可大碗喝酒,生食鲜肉。明绮是真无法联想这性格内敛易羞的景文桐,要如何与临州县的男男女女们打交道。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是他自己选的路,又想的这般清楚,明绮除了祝福二字,其余也不好说什么。 从景文桐的院子里出来,天色已经晚的有些漆黑,仿若透彻的黑色玻璃一般,倒映着几抹月光。星星点点的灯笼挂在屋檐上,亮的些微刺眼,每到晚间,府里总显得格外空旷寂寥。这幽幽深宅里,原本一道住着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些日子虽不说多美好,但好得还有人气儿。三日后景文桐要去临州县上任,韵绮进了侯府,景文世任期未满,南绮和宋毅然也找好了府邸,不日就将搬出去。往后的景府,也就是宋氏一脉的几个人住着了,虽然清净,倒怎么也显得孤单了些。 可惜,明绮在这个风声渐起,月色爬上梢头的夜晚,关于孤单,莫名升起的惆怅之感,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每每想起,都有一种想骂街的冲动。生活不就是这样,你想象的是一回事,但你真正过得却是另外一回事,而人本身,也有通病,往往你遗憾的,最后却成了心心念念想要追求的。明绮就是如此,这个夜晚由心底泛起的平静,在往后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对她来说是显得多么弥足珍贵……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墨茶和翠竹整日呆在景文桐院子里帮着理要上任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一任就是三年,自是有许多物品要带上的,况且临州县又是西南边塞,物品补给也不方便。许是即将离府,宋氏对于景文桐是不管不问不理睬的“三不”状态。但他要买些什么东西备着,宋氏让张嬷嬷支钱过去的时候也不多说一句话,且一改往日的克扣风格,银钱数目不大的话,基本立马就能拿到现钱。 如此一来,可羡慕坏了翠花,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将一袋子银币砸在摊贩面前,豪气冲天的插着腰,随便指指点点一番后,下巴一昂。“除了这些。其他我都要了!”可惜。现在这活代劳的是墨茶。 面对翠花一日比一日幽怨的眼神,明绮和墨茶等人偷笑不已,连景文桐都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表示。愿意派翠花去京城里的书斋实现一下她的愿望,不过被明绮婉拒了就是。若真让这丫头负责书籍采买,明绮估摸着景文桐一路上会绿着脸的在书堆里发现各种奇葩的书籍,更甚,《金瓶梅》这种也说不定……谁让翠花能识得的字不多,完全凭着插画来选书呢…… 忙忙活活了三日,景文桐理出了两车的行礼物品,且塞得满满当当,明绮骤觉此去路途如此之远。又带上这许多物品,便与他商量着是不是请个护卫一道上路,毕竟这两车物品要一路到西南边,光是景文桐和景乙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安全。 明绮这厢刚说完。景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就进了屋子,亲自送来一袋银子,明绮看了一眼,数量还不少。老夫人的意思居然与明绮想到一道去了,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还是请两个护卫保险些,这钱就由老夫人出,不从宋氏那儿走公帐了。 可是银子有了,护卫该去哪找呢?要是换做景文青,直接拜托宋家就好,但宋氏能不闻不问已经是最大容忍,哪还会愿意再帮忙。景老夫人不也是明白媳妇的这个心结,所以才出了银子还没有直接拜托宋家出人吗?意思很简单,直接从外面雇人护送景文桐上任。 但外面雇的人先不说能力如何,这要是万一遇到危险了,能不能忠心护主还是两说。明绮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要请楚谦月帮忙。 因着时间上较为紧迫,当下想到,明绮就让翠花去襄阳侯府递了帖子,自个跟在后面就去了侯府。 明绮经常来侯府,与楚谦月一向交好,侯府老管家亲自到府门口迎的她,但是哪知好巧不巧,楚谦月居然不在府里,老管家说自家小姐独自领着两个贴身丫鬟就去城外狩猎去了,昨日刚去的,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这当头,就算是去镖局里雇人也来不及了。明绮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找景狄声情并茂的哭诉一番,大不了就让宋氏膈应一回,反正不管她怎么做,宋氏膈应她也不是一点两点了,不怕再多上一回。 正巧明绮皱着脸领着翠花告别襄阳侯府老管家之时,下朝回来的楚齐瑾眼尖的瞥见她准备上轿的背影,立马走了过来,在他一旁的,还有安平侯爷赵延南。 “明绮小姐是来找谦月的吗?可惜她昨儿去城外了。”楚齐瑾走到轿前,轻声问道。 明绮刚准备掀帘进去,听到走过来的脚步声,回头正好碰上楚齐瑾和赵延南走过来,当下便停在了原地,微微抿着唇候着,等他们走进,轻伏了伏身子,算是行了个礼,方才开口,“我听老管家说了,这便正准备回去。” 楚齐瑾温和笑了笑,语带轻微恼意,“我也说她了,让她不要独自一个人过去,毕竟是姑娘家,奈何她脾气硬的很,说什么都不听,居然昨儿一大早只留了两句话给老管家,就独自带着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走了,让我也不知说她什么好。你若有空了,等她回来,多来府上陪陪她。” 明绮笑着点点头,应道,“那是自然的,不过我看谦月姐也是个乐观的人,想来这回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楚齐瑾叹了一声,只道希望如此,而后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定是找她有什么急事吧?” 明绮一愣,面上浅笑不变,这个点来襄阳侯府,说没有何事也太过虚假。但开口请楚谦月帮忙和让楚齐瑾帮忙完全就是两回事了,楚谦月这个大哥,明绮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确实不太好开口。 倒是赵延南,面上一副散漫随意的样子,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观察却细致入微,淡淡的一开口,却能言中明绮的来意,“你是为景文桐上路的事而来吧。” 明绮想着,便点了点头,虽然好奇赵延南是如何猜到的,但想来景文桐要去临州县任职,自然会引起他们这种弄权之人的注意,便斟酌说道,“我三哥要去西南临州县上任,此去路途遥远,带的东西也偏多,我家人也不放心他独自上路,便打算给他找两个护卫,不过,我爹是文官,这功夫好的护卫也着实寻找不易……” 景狄虽然是文官,但要托宋家帮忙找两个护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明绮自然不好说景家的私事。眼前两人也是人精儿,自然没有刨根问底。 楚齐瑾一听,应道,“你倒是来对了,谦月不在,你找我也是一样的,不过,西南边路途实在太过遥远,而且一路过去山险水恶的,侯府里出两个人倒是没问题,但还得身手好些……”楚齐瑾说着,偏过头去看向好友,“延南,你过几日是不是要出去西南边帮皇上办事?” 明绮听闻,连忙摇着头说道,“我三哥明日就要上路了,也不好麻烦侯爷,能有两个会功夫的护卫大概就可以了。” 明绮可不想让景文桐与赵延南同路,赵延南去西南边只消想想也知道是帮皇上收军需权的,他是侯爷又手握重兵,得罪人自然不怕,但景文桐只是一小知县,可只有别人灭他的份,两人一道过去,难免让景文桐被殃及池鱼,不要路上没出事,在临州县出事了可不好。 明绮的拒绝倒让楚齐瑾一愣,随即想到确实有不妥之处,是自己一时糊涂了,正准备吩咐府里人抽出两个拳脚功夫好些的护卫出来,直接跟着明绮回去。赵延南突然插了话,“明绮小姐放心,不麻烦的,只不过早两日过去罢了,不碍事的。” 瞬间,楚齐瑾吞下了已到嘴边的吩咐,只神色诡异的笑了笑,一派温和无害的站在旁边不说话。 明绮愣在那接不上话,她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赵延南答应的这样干脆,绝对不正常,这不是明摆着要陷景文桐于困境? “我虽然去西南边,但到不了临州县,只在中州就要停留,随后半天的路程,可能就要你哥哥自己上路了。”赵延南意味不明的加了一句,却正中明绮的意思。 “那如此,便有劳侯爷了。”话说到这份上,明绮自然不好再推脱,否则难免留下不知好歹的映像。 “明日一早,我会让人去府门口等着,你三哥准备好了,直接随他去侯府门口汇合就好。”赵延南嘱咐了一句,明绮连忙应是。 说完,一时之间,赵延南和明绮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一个人低着头看脚尖,另一个,微俯下巴,神色淡淡的看着人家姑娘漂亮圆润的发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货降临(2) 自襄阳候府回来,翠花跟在明绮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鼓着厚实的腮帮子一起一伏。 明绮见此轻笑了声,越发觉得自己好心,“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翠花眼睛一亮,满脸郁色瞬间消散,兴致勃勃的问道,“小姐,侯爷,是不是,嗯……是不是?”翠花边说边眨眨眼,但不知是找不出恰当的词汇形容,还是一时之间羞于说出口,但明绮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是不是……什么?”明绮一听就猜到翠花想要问什么,但起了捉弄之心,故意装作不明白,颇为疑惑的看向她。 “就是……就是……”直将翠花逼得在原地跺脚,抓耳挠腮半天,眼一闭,脚一抬,大声吼道,“想娶小姐?” 瞬间,明绮二人所站立的长廊上,幽幽回荡着想娶小姐……娶小姐……小姐……夜色浦降,府里的下人们也未全歇,来来回回的,也有几个经过此处。 明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想此处说话也不方便,干脆没有接话,只领着翠花连忙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屋,翠花急急忙忙的就跑去给明绮热了杯清茶,配上憨厚又谄媚的笑意,十分狗腿的递了过来,意思很明确,小姐,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明绮虽然知道以翠花八卦的天性,想问出口的一定是关于这方面的事,但没想到强悍如翠花,果然还是低估了她,明绮忍着笑意,循循善诱,“你为何觉着永平侯爷是想娶我?” 翠花眨眨眼,吞口而出,“侯爷会看着小姐笑!有时候眼睛里还会放绿光!” 明绮作为一个好老师,赞同的点点头,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在青州的时候。语然是怎么对待碧玉糕的吗?” 翠花再偏过头仔细回想一番,宋语然似乎每每见到碧玉糕,都笑的十分淫荡诡异,两眼里的绿光幽幽的像山坳子里的野狼一般。 “所以,语然会娶碧玉糕吗?” 翠花一愣,自然是不会的。 明绮再接再厉,继续强化,“你昨儿跟着文桐哥哥上书斋,文桐哥哥见到那些古籍真品的时候,是什么神色?” 翠花再揪着头发苦思冥想了一番。景文桐见到那些古籍真品的时候。一边笑得发花痴。一边又叹气,十分不舍的放下之后,又立马拿起来握在手里。 “文桐哥哥眼睛里有放绿光吗?” 翠花想想文桐少爷那一双小鹿般躲来躲去的眼睛,虽然他一向害羞的不敢看人。但是看这那些书,却是饱含深情的,嗷嗷直亮。想到这儿,翠花继续点点头。 明绮一锤定音,“所以,不管是谁在对待不属于自己东西的时候,恰巧又很喜欢,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笑意,就像你说的。也许眼睛里会有光。” 翠花一双浓眉皱到一起,黑催催的就像是要融合成一体般,片刻间又神采飞扬,像是得了个大宝贝一样,“那这么说。侯爷不是想娶小姐,是喜欢小姐,只是小姐不属于侯爷!” 明绮对此不置可否,既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伸手点了点翠花的大脑门,“你整日里乌七八槽的想些什么东西?”翠花嘿嘿傻笑,也不回嘴。 “不管是永平侯爷,还是其他人,你偶尔遇到一个与你身边人不同性情的,自然是要好奇一番的,这是人本性。尤其还是那样一个杀伐果断,又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他贵为侯爷,出身公侯世家,阴差阳错,几乎让他几次看清我是怎么挣扎活着的,他会有好奇之心,我一点都不意外。”明绮淡淡笑着解释道,又仿若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这对我来说完全没好处,还是要避着些为好。他能玩得起……我可输不起……”到了最后几字,几乎是呢喃般,消失在唇边。 翠花面露惑色,不解自家小姐刚开始还是笑意盈盈的,怎么到最后又似乎不太开心,不过这种时候,她还是乖觉的没有再说话,静静立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盯着胖胖的茶杯身子发呆…… 第二天一清早,天色还未全亮的时候,翠花墨茶二人就合力将明绮从被窝里弄了起来,昨夜因某些可知的原因,明绮思虑过多,居然华丽丽的躺在最喜欢的被窝里,失眠了……是以,早晨梳妆之时,翠花只能满脸异常明显的疑惑之色,盯着自家小姐眼眶下耀武扬威的黑眼圈,天知道,明绮从来都是睡眠质量异常好于常人的乖宝宝,有黑眼圈对她来说,根本是从未有可能出现过的事…… 墨茶和翠花和翠花的对视,自然没能露过明绮的眼,不过,她收敛声息的当做没看到,只吩咐二人在她眼角下面多扑上几层粉,能盖上多少就盖上多少。 看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明绮领着两个丫鬟到了景府正门门口,那边厢,景文桐已然在了,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景乙,站在对面,背着光看不清神色的,明绮一眼就从身形上认了出来,是韵绮。 想想也合理,韵绮在景府里就这个哥哥最亲了,今日他要远行,韵绮亲自来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说来,貌似她在侯府混的应该不错,不然一个妾室怎么能想回娘家就一大早的回来了。 “明绮妹妹来了?”景文桐侧身看到明绮走过来,忙迎了两步,微微笑着说道。 “三哥要去赴任,我自然是要来送送的,”明绮应了一句,一旁的翠花连忙走上前将一路捧着的一个扁平匣子递了过去,“三哥,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前几日忙着也忘了给你,就权当是帮你在路上解解闷。”棕黑色的匣子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里面的东西可是景文世在府里时,特意送给她的一本百年前孤本,听说还是源自秦阁老。景文桐自然是识货的,明绮怕他不肯收,特意在临走之时给他。 当着面,景文桐也不好打开,但感念明绮的一片心意,脸色微红,哆哆了两句谢谢,若不是站得近,明绮恐都听不清他的道谢,诶,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怎么这么能害羞…… “哟……这才多少日子没见,我的好哥哥怎么也和明绮如此这般的交好了?”韵绮那边扭着细腰枝,一手搭着身边的小丫鬟,步履盈盈的走了过来,声细若燕,婉转成调,却煞风景的带着几丝嘲讽。 “韵绮,多日不见,你的气色似乎看上去不错。”明绮自动忽视她的前一句话,笑着问候。 “那是自然的,”韵绮说到这上面来,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侯府里生活自是精贵的,世子又是体贴的人,我算是瞧明白了,前些年的日子过得还不如这几日舒心……”韵绮下巴微微抬起,双手似不着痕迹,又似刻意的一般,理了理袖口,露出她手腕上戴的一串透亮珠子,各个圆润饱满和两只成色十分显眼透彻的玉镯,纤细的手指上,也各套上了三四个指环,闪的直刺人眼,身子微一扭动,叮咙哐啷的环佩声撞击的直响。 呵……身后的翠花瞧见,一个倒抽气,愈发让韵绮得意,恨不能脱下一个来砸到她们面前来显示自己过得有多富贵。 当然,若是让韵绮知道,其实翠花倒抽气是因为她看见韵绮手腕上因着镯子珠串勒出的一条条青痕,也不知韵绮该是什么脸色…… 这边厢,景文桐和着稀泥,明绮自动屏蔽不想听的话语,韵绮一个劲儿的明示暗示她的富贵如意生活,远远瞧去,三人居然也似乎谈笑风生的,颇为和谐。当然,只有身处其中又旁观者清的墨茶,翠花等随侍的丫鬟小厮才知道,这三位主子,简直是在自说自话,各说各的。 没过多时,宋氏领着南绮夫妇,月绮,以及专门向衙门告假半天的景狄都到了府门前,照理,景文桐一一向景狄和宋氏话别,其实也就是听一番老爹的之乎者也,礼仪廉孝和宋氏板着脸没表情的几句一路顺风。 倒是南绮,身为长姐,端庄温婉,着意嘱咐了景文桐一番,不止在昨儿特意送来了一对清湖墨宝,还从房里选了个丫鬟一路上伺候景文桐的饮食起居。 “你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到临州时,记得写信回府报个平安。” 最后,原本应该宋氏说的话,景狄瞧了眼板着面孔的夫人,还是十分“识趣”的自个说了起来,“一应的物什有缺的,也可写信回府,爹自会想办法让人送过去。一任父母官本不是好当的,你万事切记小心。” 景文桐半低着头,一小片阴影遮到眼眶以下,轻嗯了一句,复而说道,“儿子谨记教诲。” 景狄点点头,表示满意了,正好众人刚说着话,永平侯府的人就到了府门前,来的居然还是景府众人的老熟人,已经见过一次的,赵安。 明绮刚回京时,遇到水贼,护送她回府向景狄解释一番的就是这位永平侯爷麾下的大将,赵安赵将军。 ps: 多谢各位订阅和赏票票的亲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吃货降临(3) 景狄原本也知道永平侯会去西南中州,顺路带上自家小儿子一程,以为派个侯府小厮通知一声就好,没想到,居然来了个将军大人,眼神只晃了一瞬,景狄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原本装作严父的一张脸,立马笑意十足,又不忘摆出他文人的架子,迎了上来,“赵大人,没想到是您亲自过来接犬子上路,真是受宠若惊。” 赵安本就是武将,平生最怕的就是和文人打交道,说话也不好好说,拐来拐去,不过,他对赵延南是死忠的惟命是从,因着赵延南的吩咐,只好亲自来了景府。“景大人言重了,我家侯爷说大人府上都是大善之人,又关系不浅,本就是顺路,能帮上一次也是他应该的。” 景狄一听,连忙应着不敢,不敢。他心中自然知道永平侯说的是谁,不代表其他除了明绮之外的人知道永平侯与府中谁人关系匪浅,前后想想,宋氏眼神复杂的看向正一脸得意之色的韵绮,想起昨夜老爷临睡前交代的话,今日韵绮回府,让她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一丝一毫,况且这也是老夫人亲自交代下来的话。 景老夫人这些日子身体越发的不好,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景狄也是颇为担忧,明绮估摸着除了担心老夫人身体之外,一旦老夫人没了,景狄正处于上升期的事业也得停摆,直接丁忧。如此一来,景文青的婚事也得耽搁上几个年头。 是以,宋氏从好几日前起,就整个领着正院的人搬进了仁寿堂,从早到晚的尽心服侍婆婆,从羹汤洗漱,到药品补品,一件件都亲自过手,哪怕是老夫人夜里醒了要出恭,宋氏都亲自在一旁伺候着,陈嬷嬷与老夫人说起这事时。也大夸宋氏纯孝至极,只老夫人不明意味的笑了笑。 也不知是忙碌过了头,还是本着赶紧送走麻烦的想法,宋氏倒真没在最后关头还为难景文桐,可今日,她瞧见韵绮那一身的富贵,再看看月绮那满脸的天真无知,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痛,况且,老爷能在昨晚说下那样的话。就说明韵绮在安平侯府着实过的不错。连永平侯爷那样的人都卖了她面子。亲自带上景文桐一道去西南。 众人自然不知道是因为明绮的缘故,一来明绮有意瞒着,她私以为讲明这件事,顶多再招来宋氏和月绮的嫉妒。并不能实质给她带来好处,那一星半点的羡慕,她觉着还没有安稳清净的日子来的实在。二来,她虽然没有说明,但也故意往韵绮身上引,告知景狄永平侯爷会护送景文桐上路之事,还是景文桐自己临晚亲自和景狄说的,众人自然以为是因着韵绮的缘故,毕竟前后想想。在这府里能这般折腾的帮着景文桐,又能牵上永平侯爷的线,除了景文桐一母同胞还进了侯府的妹妹还能有谁? 赵安硬着头皮和景狄说场面上话,这边一个荣幸之至,那边回一句不敢不敢。从当年一道走过的官路,到今日一起抗过的势力,景狄聊得不亦乐乎,赵安说的背后生汗,众人很想说一句,貌似你们二人是一文官、一武将,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关系吧…… 一来二去,看上去相得甚欢的寒暄了差不多时候,赵安双手握拳拱了拱,英武有力的面庞上线条刚硬,扯着嘴角大笑,“如此,时候也不早了,赵某这就领贵公子一道去侯府门前集合了。” 景狄连忙作揖回礼,“是了,是了,是景某一时疏忽,那就有劳赵大人这一路多费心了。” 如此说完,赵安让随行来的三名士兵牵过景文桐的马车,帮着把他还没搬上车的两箱行李运了上去。自己牵着缰绳站于马前,等到景文桐一一告别众人,掀帘入了马车之后,一个挥鞭打马,率先开道奔了出去,后面载着景文桐,踢踏踢踏作响的马车在众人眼中渐行渐远,留有的背影直到慢慢没了踪迹…… 宋氏屋子里 众人送完景文桐后,都一一去了宋氏的院子小休憩一番,顺便用些热点,景文桐走的早,大家也都没用早点。张嬷嬷领着下面的小丫鬟众人坐定,一一帮着上热茶,拿点心。照例,景狄和宋氏是坐在上首的,依次两边是宋毅然和南绮夫妇,另一边是月绮,韵绮和明绮三人。 “韵绮这段时日在侯府如何?”景狄的慈父角色还是扮演的很到位的,大家落座之后才稍微用了些热点,景狄便温和着语气问向今晨刚回娘家的韵绮,神色亲切兼关怀备至。 韵绮早早就巴不得景狄问出这一句,如此一听,立刻笑意浮上脸庞,故作女儿家的娇羞,微偏下颚,用细白的娟帕一一摁了几下唇边,“多谢爹爹挂怀,女儿在侯府一切都好。”说到此处,韵绮适时的抬手理了几下鬓角,微微红了脸色。 月绮的一双眼睛里像要喷火一般,她最看不得韵绮的矫揉造作模样,又要如往常一般出言讽刺之时,没想到被宋氏抢了先. “你在侯府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瞧你这通身的气派,想必在侯府也是很有脸面的。” 宋氏话音一停,众人惊愕之余,倒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接话,要知道,对于韵绮,宋氏说一百句坏话都不可能有一句好话,难道今日日头方向不对? 果不其然,宋氏轻笑一声,斜了下眼角,看向韵绮挽起的发间,闲闲开口,“不过你头上的这支蓝蝶钗子,我倒是眼熟得很,没看错的话,怎么和夏姨娘留下来的那支样式一样呢?” 韵绮陡然身子一颤,扯起的笑容有几丝勉强。 这支蓝蝶钗子是夏姨娘的,她本以为宋氏等人看不出来。今日出门,她几乎是将能戴上的都拿了出来,前提是宋氏从未见过或者看不出的,原本府里人就宋氏有心思认这些东西,月绮虽然也与她不对盘,但她也没那个眼力劲儿。这支蓝蝶钗子是她当日出嫁时,直接从夏姨娘留下来的梳妆盒子里带走的,样式十分别致,做工也精巧,夏姨娘这些年在景府里呼风唤雨,还是从景狄那刮到不少银钱的。 但是,韵绮哪知道,宋氏最后在她待嫁的时候,几乎是亲手一件件过目她嫁妆的,那一百八十抬里的每一件,宋氏几乎都能数的出来,要知道,韵绮每多带走一件东西,就等于她嫡亲的儿子女儿少了一件。是以,宋氏原本被韵绮晃花了的双眼,但看到发间隐隐现出的蓝蝶钗子时,一瞬间就心情平复了,还有一丝快感,看来,她在侯府也没过得那么如意。 宋氏挑着眉说完,月绮在一边立马应和,“娘,怎么可能有样式一模一样的两支钗子,”复而又转向韵绮,眼睛睁的大大的,“韵绮,难道世子爷赏你的,都全部在你身上了吗?未免也太少了些吧……”说完还配合着啧啧两声。 韵绮此回不是假装,而是真的脸红了,她好不容易今日才得出府回娘家,为的就是让这些瞧不起她的人看看她过得有多风光,哪知道,一时不慎,不过,韵绮是何人,从小硬到大,哪会轻易服输。 只见韵绮敛了敛神色,笑的一派淡然恬静,“只是样式相似罢了,原本我也说这钗子不太适合今日的装扮,是世子爷,偏说我戴着它出门好看的紧,临出门前非要我戴上。” 宋氏一愣,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安平侯府世子爷都搬出来了,难道她还能怎么说,一个眼神,立马制止住了月绮还要反驳的话。 南绮身为长姐,住在景府这么久,尤其是嫁人之后,越发懂得和稀泥之道,连忙笑着打圆场,“我也说看起来眼熟,但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样式倒是很别致,难怪世子爷夸好看。”宋毅然也应承了两句,连忙捧了捧娇妻的场子。 最终还是景狄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般,转话题问向大女婿,“毅然,前些日子你父亲写信给我,说是已经出发来的路上,那此番他们进京,你有什么打算?” 宋毅然上道的很,连忙接话。他自然知道这是岳父在刻意淡化岳母和庶妹之间的矛盾,毕竟一边是侯府,另一边是宋家,谁都不好得罪,要是摆在往日,景狄脸一板,眼一瞪,直接吼停女儿就行,但奈何他还得靠着这个女儿牵上侯府那条线,就算可能过得不体面,但好得说起来也是与侯府有姻亲关系的,京城里的官场,不就是讲究关系,只要韵绮在侯府一日,他这个庶出的女儿给世子爷做妾就是对他有利的事。 “小婿已经与家父那边通过书信,赶在他们进京之前,我和南绮就搬去新置的宅子里,正好此番家父他们过来,也好就近住在我们宅子里,不至于麻烦了岳父岳母跟着操劳。” 月绮显然没听明白,轻声问一旁的明绮,“为什么宋家伯父他们过来要就近住在大姐夫新置的宅子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不由已和心甘情愿(1) 明绮想起当年在青州时受的教育,心中有数,此番宋语然怕是要跟着宋家伯父他们一道过来,看来,宋家是打算让宋语然联姻来的,只不知是进宫还是找个王公贵族,毕竟过了这么几年,皇上可是三十多的成熟男人,可宋语然还是十几岁的嫩生生萝莉,要说联姻皇子倒年纪上更合适些。 “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傻在那里?”月绮见明绮愣在那里没声音,急着推了她一把。 明绮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微不可查叹了声气,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给月绮解释起宋伯父要住在大姐夫和南绮府邸的原因。当然,说的只是表面上的人情缘由,完全不涉及宋语然,这种事情明绮也不好乱说。 月绮听着,不耐烦的撇撇嘴,待明绮说到一大半时,挥手打断,“行了,行了,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有那么多讲究,”转过身子,月绮拈过几个糕点丢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住哪还不都一样,只可惜了我大姐,昨晚听我娘说,此番大姐夫的那个贵妾还要一道进京呢,我大姐哭的别提多伤心,要是住在府里,我娘还能治治她,保准她服服帖帖的,现在住到外面去,也不知道我大姐能不能管得了。” 月绮口中的贵妾自然是冷若冰霜,满腹诗书却愿意委身给宋毅然为妾的秦秋雨秦姑娘,秦秋雨是秦家二房的嫡出小姐,娘亲是宋家二太爷的第二个女儿宋若。秦家这几年着实混的不错,大房当年于皇上银钱上多有助益,现青州多处官营商贸秦家大爷都能插上手,俨然成为整个青州既富又贵的家族。这位秦二小姐要不是因为当年皇上登基之事的变故,也不会婚约被毁,找不到合适人家,最后委身给宋家做妾。 不过,明绮倒是知道这位秦小姐是一直倾心于宋毅然也就是了。可一个贵妾,身后有强大的娘家。又一心扑在夫君身上,对南绮这个正室来说,指不定又是另外一个夏姨娘…… 南绮夫妇最终定下来的院落离景家不远,就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占地不大却别一番精致玲珑,反正住着的也只有南绮夫妇和一个妾室,外加些丫鬟婆子,这三进三出的院落是绰绰有余了,哪怕这回宋家人上京住进来。也完全是够用的。 宋氏为了能替女儿一家找到合适的宅子。东跑一家。西看一家,不是太小,就是太破,要么就离皇城太远。甚至到了有钱都买不到合适宅子的地步,直愁得她眼角细纹一日比一日浓重,面色愈发急躁。 最后南绮夫妇搬进的这座宅子还是由景老夫人出的钱购置,当然,不是现下,而是景狄一行人当年刚上京赴任的时候,老夫人觉着几个小的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便买了三座小院子备用,哥儿们用不到。就给姐儿们当嫁妆,宋氏一房、夏姨娘和秋姨娘一脉,各一处,谁都不亏待。 近几年京城中离皇城中心的近的宅子越发紧俏,皇上刚登基那一年。为了震慑朝臣,下了不少官员的顶戴花翎,大多数都是中层官员,相应的,倒是空出了不少宅子来。不过这几年朝廷逐渐稳定,内部斗争也不断上移,像南绮夫妇居住的这种宅子,满京城还真不好找,不是地段不好,就是要价太贵,没想到景老夫人居然一下拿出三座宅子来。虽然宋氏心里膈应婆婆怎么还想着那些庶出的,但一念及她女儿女婿这宅子的事折腾了那么些天终于敲定下来,也缓上不少劲儿来。 突然蹦出一处房产,明绮面对着陈嬷嬷满是皱纹沟壑纵横的脸上,还皱成一团笑容,听她叽里咕噜的说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给了南绮夫妇,索性便一并拿出来了,先交给明绮保管,看着那托盘上一张单薄老旧的纸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景老夫人若是放在现代,简直就是新一代房地产女王啊,这么眼疾手快,下手快、狠、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鸣则已,一鸣准能吓到人。 搬家是件耗费工程又劳心劳力的事儿,连着三日,明绮跟在南绮身后,忙进忙出,跑来跑去,两边宅子的串悠,宋毅然因还要上职,几乎所有搬家的一应事宜都是宋氏和南绮在负责。在景府里清点物什家当,除了从青州来时带的一房人口,是否还要再挑些丫鬟婆子跟过去,新宅子里缺的少的家具摆设都要一一添置上,就连宋毅然那些藏书,都是一个大工程,当年宋毅然和南绮进京之时,光是从青州来过来的书就有满满两大车,更不消说而后宋毅然在京准备科考,又新买上的那成堆的书籍。 大件儿都搬得差不多之时,众人开始各有分工,月绮欢天喜地的跟在宋氏后头去帮着选人儿,另外也找了京城里的牙婆,新买了几个丫鬟。对于买卖人口这件事,明绮自觉不到必要,她还不想碰到,是以,她主动请缨,负责大姐夫那些书籍的搬运整理,其实也就是看着下人们将书一一挪到新宅子里,而后她一一负责整理分类。 南绮身为新宅子的女主人,后半段就一直在那儿住着,方便分派下人们打扫清洗,毕竟有段日子空着了,很多地方都得检查仔细了,万一有个缺漏,还得立马找水泥班子的师傅来修补。况且哪些人该住在哪个屋子里,该伺候谁,新进买来的丫鬟下人分到哪几处去,拉拉杂杂,繁琐麻烦的事也得一一弄清楚…… 南绮忙的脚不沾地,明绮倒是快乐惬意的理着那些成堆的书,要说南绮是真为这个大姐夫着想,专门隔出一间小室来,放宋毅然的这些宝贝疙瘩。宋毅然出身青州以诗书学堂闻名的宋家,能看在他眼里的藏书,自然也是非同一般,明绮随便扒拉了几下,就看到了不止一套外头叫价千金都难买到的前朝孤本,远至春秋战国年间的国策杂谈,近到本朝名仕的随笔杂谈,种类繁多,本本是珍品。一堆一堆的,在明绮眼里简直就是个移动书库。 宋毅然与明绮也算熟识,自然知道这个妹妹最爱用闲书打发时间,为了多谢她帮忙整理,特意嘱咐她可以随性选上五本,就当是他这个大姐夫送的谢礼。 这下子,明绮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按照翠花的话说,小姐的一双眼睛就和语然小姐看到碧玉糕是一样的,直放绿光,深幽幽的。 明绮腹语,这是必然的好吗!宋毅然的那几本书拿到手,日后景文世生辰啦,新婚啦,楚谦月生辰啦,新婚啦,真是自己再也不用为自己烦神的节奏啊,又送的出手,还珍贵倍至! 这样一大家子人除了两位爷之外,忙忙活活多日,好不容易将南绮夫妇的新宅子拾掇妥当的第三日,从青州过来的宋家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宋家人到的时候,城门都已然快要落锁,正好赶上最后一刻,迎着夜色,忙不迭的进了城,直奔京城宋家。 此时景府众人正在用晚饭,一大张桌子上摆了十几碟菜肴羹汤,只不过桌边上只坐了景狄夫妇,和月绮,明绮二人。 景文青今晚有朋友相邀宴席,自然是不回府的,其实自从他有了候补京官的官身后,整日整日的不着府,说是和同窗们应酬,为日后铺路,景狄骂了两句也就没再管,他这个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也就是和那些贵公子们喝喝酒,吟两句歪诗,要真出格的事儿,他也做不出来。宋氏倒是不仅不反对,还日日贴补银钱,她总想着在外结实些贵人,总比在家里窝着没出息要强的多,指不定那一日她儿子就被哪个贵人看中提携了,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青州宋家人到了京城,还是宋青府上的小厮连夜过来知会一声的,说是一路上舟车劳累,疲惫的很了,瞧着天色也晚,不便再连夜过来打扰,明日一早再登门拜会。 景狄挥手让下人给了宋府小厮几个赏钱儿,顺便带了几句问候,就让他回了。 “夫人,明日他们过来,你好生招待,我明日天未亮便要出发去京郊兵马司,恐要到城门落锁时才能赶回来,若是聊着无事,留他们在府里住上一日也是好的。”景狄偏过身子对宋氏嘱咐道。 “老爷放心,都是我娘家人,我哪会不尽心的,不过老爷,你为何明日要一早就去兵马司,老爷不是文官吗,怎么也要去兵马司那种地方?”宋氏应着,脱口而出的问道。 景狄端起矮樽宝蓝色扣花酒杯,抿了一口,“朝廷上的事儿乱的很,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多问了。” 宋氏一滞,动动嘴唇,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前些日子,宋氏从身边的丫头里挑了个性子老实温婉,长得也算中上的丫头给景狄当了通房。要说虽然当年宋氏进门的时候,景狄还算得上风光,一正妻,春夏秋冬四个妾室,奈何这些年,四个妾室死的死,走的走,好大段日子里,景狄居然也只守着宋氏一个正室,可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不由已和心甘情愿(2) 原本景狄就不是重于女色的人,但一个从四品官员家中只有一半老还不是徐娘的结发妻子,未免也太寂寥了些,可他不提,宋氏也就乐得装作不知道,没有那些狐媚子在府里,景狄还能在她房里多睡几日,她这个正房太太的位置做的稳稳当当。 正巧景老夫人也终日病倒在床榻上,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有那个精神头去管府里的事,直到前几天才稍微回过些劲儿来,宋氏才从仁寿堂搬回了正院,更是觉得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好不自在,瞧着这满府里听话的子女,出息的相公,惟命是从的下人,真是看着哪哪儿都顺眼。 但景狄今年也只有四十来岁不到,相貌上也不错,通俗点说就是一气度还算可以的中年大叔。宋氏有意避着不提此事,不代表景狄心里没想过,也不表示他的那些同僚们闲聊时不会提及,纷纷言道愿意送上一房美妾进府来以解景大人的忧愁。直到某一日景狄下衙去同僚成大人府上赴宴时,居然自行领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声线宛如莺啼,身姿摇摇款摆,姿色不俗,那一颦一蹙间,更是带着股媚劲儿在其中,一看就是个心眼多的。 宋氏才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差点没缓过劲儿来,当下扶着张嬷嬷就哭到了仁寿堂景老夫人跟前。 景老夫人身子虚弱,半靠在床沿上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陈嬷嬷亲自将那女子送出府,这边宋氏还没来得及高兴,景老夫人当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我说……你在我这儿哭也没用,爷们不提,你也好意思不主动开口,让你早些置通房,也不过是防着外面那些身世不清不楚的进来……”景老夫人近几日脸色好了不少,但人年纪到了,说话仍虚的慌。 宋氏摁着帕子嘤嘤的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媳妇儿也不是拦着不让,只是老爷没提起,媳妇儿心想也不好让这事儿烦了老爷,这段日子,京城本就不太平,哪知道……哪知道,老爷直接将那狐媚子领回来了啊……” “行了……我已经吩咐陈嬷嬷将那女子送出府了,这种底子不清身世不明的,留在府里也不好。对外。我也帮你担一回。就说是我老婆子看不顺眼,不要提及你半分就是……”景老夫人安慰着说道。 宋氏用随身帕子抹了几把眼泪,妆线花了好几处,油油乎乎的抹成一团。不过她没察觉,景老夫人也没点明,只叹了声气,宋氏什么心思,老夫人哪能心里没数,“媳妇儿,你嫁进来这么些年,我因着身体不好,也很少让你立规矩。也没摆过婆婆派头,不过是怜你远嫁到我景氏,没个娘家在身边靠着……” 宋氏点点头,老夫人整日的窝在仁寿堂里,有时怕麻烦。连晨昏定省都免了,更不消说像那些厉害婆婆一般,整日的立规矩,围着转的伺候。 “就算当年因你进门两年无所出,而给了春夏秋冬姨娘名分,但也算是事出有因,可今时今日,爷们在前头官场上也是要派头面子的,你是当家主母,这个内宅还得你来管着,总不能时时刻刻的一颗心都扑在爷们身上,纳个知根知底又听话的,爷们心里也舒坦些,还会夸你大度……”景老夫人对于宋氏的这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了。 宋氏哪能听不出老夫人的意思,心下难过不已,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她哭闹到景老夫人跟前,还是多亏身边的张嬷嬷提点了一句,那外头底细不清的进来,一则不晓得秉性心气,二则是同僚送进来的,宋氏没有她身契在手,也拿捏不住。总归如老夫人说的,与其让外头不知身份底细的进来,还不如在身边控得住的丫鬟里挑一个合心意的,“婆母放心,媳妇儿有分寸的,以前是媳妇疏忽了,此番,媳妇儿定选个合老爷心意的伺候着……” 景老夫人点点头,叹着气勉强伸手轻拍了两下宋氏的手背,“我们做女子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凡事总有许多无奈的,好在狄哥也是个心好的,总不会亏待了结发妻子。日后文青那孩子出息了,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享大福。” 宋氏应着声,微低着头,神色恹恹,心中酸胀又不好再说什么。 自此,景狄还没来得及从书房出来发现美妾没了踪影,去到正院质问妻子,宋氏已然笑意盈盈的迎上景狄,牵过跟在身后的丫鬟紫鹃,那是她从娘家跟过来的蒋嬷嬷的闺女,将嬷嬷几年前就不在了,紫鹃就一直跟在宋氏身边伺候,今年二十来岁的年纪,原本,宋氏是打算将她配给府里管事的儿子,但究竟是谁还未确定,毕竟,紫鹃还是识得几个字的,长得也算中上,性子温和,配普通的小厮也着实委屈了些。 这回正好,紫鹃在府里除了宋氏并无旁人可依靠,身契又捏在她手里,给景狄当通房是再合适不过的,就算有旁的心思,也跳出不她的手掌。 景狄对这个新上任的通房,还是颇为满意的,虽然说不上真心喜欢,但连着几日都歇在她房里。紫鹃的样貌属于温婉型的,一看就是性子厚道的人,温顺听话,做事勤快,伺候景狄也是尽心尽力的,从不多一句嘴,景狄说什么就听着,还识得几个字,虽比不上出身青州宋家的正妻,但也算难得了,最起码,景狄吟诗时,她也能随便说上两句,不至于牛头不对马嘴。 景狄满意了,宋氏必然心里就不舒服,但好在紫鹃是个有心的,连着几日歇在她那里后,主动劝着景狄去正院,这回,就连宋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景狄一提,宋氏就在三日后做主将紫鹃给抬了姨娘。 但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帮景狄抬个温和老实的姨娘,日子就太平了,宋氏哪知道,这十几年来,不管是宋氏还是夏姨娘,不是精明过头,就是性子蛮横,哪像紫鹃这般,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百事百应,完全是一副女儿家完全以丈夫为尊,仰望夫君的心态,直柔的景狄陷在温柔乡里,畅快舒适之极,就算是夏姨娘与他相处时,也事事顺从,但夏姨娘每每都是有所求的,哪里和紫鹃一般,一心一意的扑在老爷身上。 这下可好,没几天,明绮就发现,整日里,宋氏脸色绿绿的,紫鹃时时刻刻是女儿家的娇红,而景狄仿若中年人谈恋爱老房子失火一般的狂热,完全是焕发人生第二春的状态,连带着,每每都觉得宋氏言多聒噪,不胜其烦。 宋氏觉着自个委屈的很,但又无处说去,这紫鹃是自己做主给纳的,况且她时时刻刻见到宋氏都恭敬着,让站规矩就站规矩,宋氏不提一句,紫鹃连坐下来都不敢,且每隔几日就劝着景狄来正院里歇息,面面俱到,连个错都挑不出。 宋氏只得自个生闷气,肚子里就像是有一团火,轰轰的烧着,直奔脑门上,那股火气怎么都出不去,结果一时性急,让鹃姨娘在正午日头最烈的时候,捧着个水盆站了一个多半时辰,鹃姨娘虽一声不吭,但当夜景狄歇在她处时,看到那白嫩胳膊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痕,和脸上被晒伤的印子,问明管家之后,心疼不已,连夜就去了正院,与宋氏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据最敬业的八卦小天后翠花同志报道,宋氏当夜在正院里整整哭了一夜,景狄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最后闹得不像话,还是景老夫人亲自出面当得和事佬,宋氏听着张嬷嬷的话,态度绵软,一应的轻声轻语的顺从,景狄念及结发妻子这么多年不易,生儿育女,管治内宅,想起景老夫人说在耳边的话,也心生愧疚,当下也就顺着梯子下了台。 府中太平了几日,景狄发妻美妾的伺候着,也过得舒坦的很,而后碰上南绮夫妇搬新宅子的事,宋氏忙的脚不沾地,更是没有那份闲心再管鹃姨娘,好在鹃姨娘也不惹祸,简直如同当年的秋姨娘一般,除了每日的请安,整日的闷在自己院子里,轻易都不踏出院门一步,如此一来,宋氏倒是放了心。只每次她伺候景狄之后,宋氏都要让身边的张嬷嬷隔天早上去亲眼看着她喝下那碗汤药,才更能安心…… 青州宋家来的人第二日上午时分到的景府,明绮早早便在屋子里梳洗妥当,那边厢宋家来的人刚到,这边明绮就领着翠花去了正院。 明绮知道此番宋家大伯父,宋语然和秦秋雨是必然来京城的,倒没想到宋大夫人也来了京城,对这位亲切温和的姨母,明绮还是很喜欢的,从心底里都觉着高兴,但除此之外,居然还另外来了两个明绮怎么也没想到的不速之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不由已和心甘情愿(3) 裙摆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明绮一进屋,宋大夫人就瞧见了,连忙快步的迎了上来,眼眶微湿,神色激动不已,“明丫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没休息好?姨母多久没见你了,着实想的紧,你瞧瞧,肯定没有好好将养身子,是不是又偷偷倒掉翠花端给你的补汤……” 宋大夫人双手紧紧握住明绮的,一个劲儿的絮絮叨叨,明绮只静静笑着,一句话不说的凝视着宋大夫人,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温暖感动。 “你说你这丫头,这么长时间也不去青州看看,也不知我上次给你送来的衣服合不合身,都是按照你当年的尺寸估摸着长成多大样子来做的……”宋大夫人说着,抬起一只手轻抚明绮脸颊,从眉梢缓缓摸到发梢,似回忆,似遗憾,“一晃眼就这么大了,也不过才几年时间,倒是越来越像你姨娘了,这般模样,真好,真好……”宋大夫人近乎呢喃,但她又满是欣慰,秋姨娘性子温和软绵,更直白一点,就是懦弱可欺,但那副相貌却是十分好的。 明绮眉眼之间越来越像秋姨娘年少的时候,却难得的舒朗大方,明媚动人,眼神里似有一弯清水儿一般轻波婉转,又带着一股透彻明白的劲儿。 “好了,夫人,这以后可说话的日子还长呢,别让小辈们看笑话了,”宋重起身虚扶了一把宋大夫人,笑着说道,将宋大夫人引回座位上。 众人自然将宋大夫人的态度看在眼里,不过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只明绮没有想到会来京城的一位不速之客,吊梢着一双眉尾,说话声音一如明绮印象里的一般细尖,“哟,哥你可别说嫂子,明绮多招人疼啊,嫂子待她好也是常理。只可惜了不是嫂子亲生的,不然嫂子还不疼她跟个心肝宝贝似得,估计连行然,毅然都比不上了……” 宋夏边说着,用帕子假装捂着嘴角,笑的好不开心,且还问道今日特地告假过来作陪的宋毅然,“毅然,你说我讲的是也不是?” 宋毅然笑着没有应话,一旁的南绮连忙站出来接了两句。“夏姨有些倒真说对了。这是话糙理不糙。我婆婆最是心善,当年我在青州时都将我疼的跟亲生女儿一般,明绮妹妹这么可人疼,我婆婆喜欢也是自然的。” 南绮说这话的意思就已然在提醒宋夏了。可奈何宋夏完全听不出来,还一个劲儿的点头,“我瞧着也是呢。” 陪着宋重夫妇一道坐的宋氏,早已脸上绿了一大片,只早早晓得这堂妹的性格,没心思和她计较。 明绮抬头看了一眼上首,飞快的扫了一圈堂中众人神色,心中叹息,这宋夏母女怎么也跟来了京城呢?宋夏是青州宋家三老太爷的女儿。夫家败了后就投奔了娘家,大房二房怜她母女二人孤苦,就让宋夏领着宋红然在青州宋府里养了许多年。 也不知是怎么的,明明宋家三位老太爷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性格差异十分明显。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都是温厚又上进的人,宋家在他们手里越发的好,只这三老太爷,从年轻时就游手好闲,胸无大志,到了后来哪怕娶妻生子之后,也依然整日吃吃睡睡,玩玩乐乐,最高兴的就是哪里又来了匹绝世宝马,戏馆子里最近出了个多俊俏的妙人儿。但三老太爷虽然不成气候,但也没捅下大篓子的胆量,是以,两位兄长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一直这么在宋府里养着,曾经尝试过分家,后来又住到了一道儿。 但哪知性格这种事,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老太爷唯一的女儿,宋夏,不仅继承了她爹的不上进,不过这倒也罢了,女儿家能操持好家务就成,却也做不到,在夫家时,作威作福,整日的与婆婆吵,与妾室闹,后来回了娘家,眼热大房二房的富贵,凡事都要争上一份,若是有一样不带上宋红然,立刻拉着三老太爷哭到宋家族长跟前,呼天抢地的,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日子长了,宋家人也就习惯了她的作派,一心想着不招惹便是,哪知道宋夏已经教会了宋红然明目张胆的在宋家偷东西抢东西,看见好的就要拿,不给立马威胁着要哭到族长跟前去,真真是宋府里人憎鬼恶的存在。 今日宋夏说的这话,也不知是没经过脑子转悠,还是故意的,当着宋氏的面说那样的话,不久明摆指着宋氏的鼻子说她苛待明绮吗?不论怎么说,明绮也是她名义上的嫡女,怎好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指望着宋毅然接话就更是笑话,哪有女婿敢说丈母娘不好的,也就是南绮识大体,心里转悠的快,才勉强圆了过去。 “诶?今日怎么没看见世哥儿?”宋夏想一出是一出,话题跑的十分迅速,刚停了上一个话头,就立马转头望向明绮,一副亲昵十足的问了起来。 被炽热的眼光直视过来,明绮才反映出宋夏紧盯着她问的,是自己的亲哥哥,景文世。按理说景文世与宋夏根本就不熟,她怎么会突然问起?况且,景文世外放的地方就在青州,难道宋夏也能不知道? “我哥哥现在被外放到了青州,今日没能在府里迎着大家,着实觉得歉疚的很。”明绮也没深究,一带而过,看到站在宋大夫人身后的宋语然,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蛋和嘴角边圆古隆冬的一对小酒窝儿,笑了起来,这个表姐没有第一时间蹦到她面前,乖乖站在后面守着规矩,倒是令明绮笑笑吃惊了一下。 宋语然轻呼一口气,她自明绮进门起就一直眨巴着眼睛打招呼,明绮可是她当年革命的小伙伴,自然感情不一般,这次好不容易见到,别提心里多激动了,奈何这么些年被规矩拘束的厉害,又这么多人在场,没好意思出声儿,好不容易明绮看到了她,宋语然一个劲儿的傻笑。 “没什么好歉疚的,文世外放到青州,今日不在是自然的,现在在外面历练,以后自是不一般的,”宋重接话说道,继而又看向自己妹子,宋氏,“要说我几个侄儿,都是极好的,听闻文青现在已然候补官身了,前些日子皇上还亲自嘉奖府里一门四进士,你这么多年辛劳,也算是有回报了。” 一说起景文青,宋氏立刻脸色就焕发了起来,她最得意,最宝贵的,就是这个嫡出的儿子,正准备欲语还休,又不着痕迹的夸上一番自家儿子时,宋夏却又突然插了话进来,只将她神情堵得不上不下,恨不能眼不见为净,直接将这个堂妹打发出府。 “听说世哥儿以前在翰林院的,这可真是大出息了,府里的公子少爷们真是厉害啊。” 明绮这回深觉此事不对劲了,这宋夏说难听些怎么如此不识好歹的竟把话往景文世身上引呢。 果不其然,宋夏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一出口,大家都尴尬万分的情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要说世哥儿日后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小小年纪就进了翰林院,日后回了京城朝廷里,说点到头的话,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儿啊,你说是不是啊明绮。” “你以为封侯拜相是嘴上说说的那么简单?不知所谓。”月绮原本一直憋着不吭声,只因母亲昨晚一再叮嘱她明日要文静守礼,虽然不知道为何母亲这么紧张,说了一遍又一遍,但月绮还是听进去了,哪知道遇上这么个极品的姨母。 宋夏被冲的一愣,眉毛一倒,翻了翻眼睛,白眼珠子露出一大片,“哟,月绮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哥儿们的前程都是说不准的,指不定那一日世哥儿就发达了,到时候啊,月绮你还得沾沾这哥哥的光呢,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月绮那一句,景文世才不是我哥哥的话,被明绮眼疾手快的给堵在了嗓子眼里,“夏姨这回是为着何事上京的?” 宋夏原本还斜着的一双眼,听到明绮说话时,立马又笑意盈盈的看了过来,明绮怎么瞧,怎么觉得瘆的慌。 “这不是多年没来京城了,就想要出来走动走动,把红然带过来,也好让你们几个小姐妹一块亲热亲热啊。”宋夏顿了一下,继续说了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自己说起来也怪不好意思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回想着红然不是年纪不小了,若是能在京城里找……” “行了!”一向温厚的宋重断然轻呵了一句,打断宋夏越发离谱的话。 明绮脸色微红,旁人以为是害羞的,毕竟一个未嫁的小姑娘,突然有人与她说起自家女儿成婚的事,自然是尴尬的,不过,明绮倒着实是心里窘出来的,要说这夏姨怎么在青州时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呢,只怕不单是明绮看出来了,众人心思明亮些的都有了疑惑,难道宋夏带着宋红然进京是在青州时看上景文世了? 不怪旁人起意,宋夏一面连景文世先前入了翰林院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外放去青州,况且宋府还在青州地界上,另一面又不停地与明绮说话,还句句不离景文世……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宫or 不进攻? 宋夏虽然脸皮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好得此次也是死乞白赖的,才求得族长同意宋重带她们母女俩来京城,如今还得先仰仗着他一段时间。是以宋重一发火,宋夏飞速的撇了撇嘴,默不作声的没有再说话,倒是宋红然瞧不过去自己母亲被人欺负,一向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她,酸不溜几的口吻,简直与宋夏如出一辙。 “大伯父你做什么生气,我娘操心我婚事也是正常的,谁叫家里都没人替我想着呢,也就是我娘了。” 宋重冷不防地被小辈不硬不软的来了一下,更是生气的厉害些,宋大夫人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打着圆场,“姑娘家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婚事,自是要好好考虑的。”宋重一向性格温厚,不轻易发火,若不是此番族长态度强硬的让宋重定要带着宋夏母女来京城,又一再的出丑,宋重也不会呵斥,但其实骨子里,宋重也不是喜好生气的人,只不过轻声呵了两字而已。 宋重不说话,宋氏堵着气沉默,在场的长辈里,倒只有一个宋大夫人可着劲儿的说,南绮心思透亮,母亲本就因为当年秋姨娘的事,与宋重夫妇有心结,此番宋夏又做此姿态,净说些戳她心窝子的话,更是令宋氏不快,再加之鹃姨娘的事,宋氏能有个好脸色对娘家人基本已是不可能的了。是以,南绮也一意的应和着宋大夫人的话,宋毅然在一旁打着哈哈,没多久,气氛又逐渐热络了起来。 宋氏到底还是当久了正室夫人的,管理景宅内内外外这么多年,怎么也磨了不少性子。心知娘家的大哥大嫂到底也是好的,脸色上也开始慢慢缓了些。 因着宋家人过来是赶得早晨,除了特意告假的宋毅然,景狄和景文青俱不在府里,京城宋家那边也没来人。宋氏招呼着宋重等人用了午饭之后。又领着大家去了仁寿堂,照理,宋重他们还是要到仁寿堂去瞧瞧景老夫人的。 景老夫人看着比前些时候又好上了不少,已经能下chuang绕着厅内走上一圈了,胃口也比之前好。 宋氏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往仁寿堂的时候,陈嬷嬷正在伺候景老夫人用那小半碗米粥,瞧见宋家人来了,景老夫人倒真心是高兴,拉着宋语然,宋红然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还各赏赐了一对镯子。 站在宋氏身边的月绮。一瞥见宋红然拿到镯子后,眼神发光的恨不能流口水,一副仿佛捡到宝贝的小家子气样,就十分鄙夷。心里暗骂土老鳖,嘴上却没说一句,不过从头到尾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在仁寿堂一个多时辰没说一句话,一直憋着嘴绷着张脸倒是真的…… 明绮总觉着景老夫人突然来的一场久病,令她这祖母性子上变了不少,以前景老夫人对着旁人能嘴角弯上一下都是极为罕见的,整日将一张脸绷得跟冷硬石头似得,没想到如今。虽然不说多开怀,但好得说的话相比较以前那算是相当多了,神情也有了变化,不再是一副威严冷清的样子。 不过,就算景老夫人面上笑的再亲切。明绮都直觉的认为景老夫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这么简单,最起码,城府心思上,就不是普通老人家能比的上的。 景老夫人大病初愈,能有精神气与众人说上一个多时辰的话已实属罕见,宋重一瞧见景老夫人面上露有疲态,连忙就要告辞。景老夫人也没强求,嘱咐了几句后,就让众人都回了正院。 下午时分,宋氏派张嬷嬷领着娘家人去偏院里午休,昨晚宋青府上的小厮来过之后,宋氏特意连夜收拾出了偏院的屋子,今儿晚上才是大家伙一道团聚的时候,晚饭由宋氏负责操持,到时候不仅景府里人都在,宋青那边,也会带着陈氏和嫡子过来。所以,午饭之后,宋家人就先不回宋青府上,待到晚饭之后,再与他们一道回去,省的两头跑的麻烦。 刚着身边的人送娘家人住去了偏院,正院屋子里的宋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身子歪在布炕上,闭着眼不说话,面上没什么神色。 原本嘻嘻闹闹一群人待着的屋子,此刻尽散了个干净,除了月绮憋着嘴生气的坐在母亲身旁外,再也无其他一人。母女俩静默了好半响,南绮才与张嬷嬷一道掀帘进了屋子里,瞧见宋氏和月绮只不出声的坐在那儿,南绮心中知晓,也不禁摇了摇头。 听到脚步声,宋氏睁开眼看了一下,复而又疲惫的闭上了,继续歪在那休息,但嘴上倒是问了几句,“都安置下了吗?他们可还有提缺点什么?” 南绮向前走了两步,迎到宋氏跟前,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都住下了,大伯父他们都是满意的,连夸母亲贤惠呢,女儿瞧着似是高兴的很。” 宋氏轻“嗯”了一句,复而又说起来,“他们高兴就好,虽然都是自家人,但你好得也嫁过去了,娘知道媳妇儿最不好当,你这几天尽心陪着些,娘能帮你的也不过是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上一应供好了。” 南绮心知宋氏今日因着宋夏一个劲儿的夸赞景文世,又想起秋姨娘的事,难免勾起了心底里对宋重夫妇的不满,况且今儿瞧见了宋语然,原本那样一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居然也规规矩矩的请礼问安,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度,当年送月绮去青州的事被明绮顶了,总归是可惜的,且宋重夫妇对此事不会心中无数,更令宋氏觉得难过。 不过无论如何,自家娘亲还是对亲兄嫂是有感情的,就算不为了自己在婆家有面子,也同样会尽心招呼兄嫂,只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想起宋夏,南绮眉间一皱,犹豫着说道,“大伯父他们俱是满意,只是……夏姨她……” 宋氏一听到“夏姨”这两个字,闭目养神的双眼陡然睁开,颇有些气氛的哼了一声,“怎么。那破落户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南绮一滞,“娘,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日后可万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好得都是宋家人,娘你这样说难免……” 南绮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氏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哪有那么傻会当着外人的面这样。那宋夏到底又怎么了?” “夏姨的意思是。偏院的位置太过里面了,她想着为了出门方便,能不能换个房间,不过女儿已经安抚过了。公公也说了两句,好得她们也算是勉强住下,不过就是脸色上不怎么好。”南绮想起片刻前宋夏走到偏院时的神色,咋咋呼呼的要换房间,一不顺心就当场哭了起来,直惊吓得她手足无措,哪有长辈对着晚辈这般作态的,好在后来宋重看不下去吼了两句才将她压下去。不过,一想起这些。南绮也难免不烦心的皱眉。 “有什么里面的,不过就是多走两步路罢了,这满府里离门口最近的不就是我这正院了,难道她还想住到我这儿来,让我住那儿去!”宋氏一说起宋夏的事。就忍不住的口气不善,当年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十分看不上这堂妹,与她也不知道闹了多少别扭。 南绮听着,仔细想了一会功夫,半天才斟酌着开口,只是语气里也颇有些不确定,“我瞧夏姨,似乎也不是真嫌弃偏远太里面,觉得离明绮住的地方太过远了些,倒还是真的……”南绮之所以这样说起,实在是宋夏今日在府里的做派难免不引人猜想。 明绮与月绮二人住的地方虽也算偏,但与宋夏他们住的地方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若是要去对方的院子,必须得穿过正院,走过整个府里横轴方向上的路程。 “她也真想的出来,这份心思都敢起!她那女儿,哪会有人家瞧得上。”宋氏自然知道南绮说话的意思,此番宋夏进京本就是为了替宋红然说门好亲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景文世不说,前番在青州发生的那些事,宋氏可是知道的清楚的很。 “这么说是真的?”南绮不可置信的问向母亲,“夏姨,是真想给红然说文世?她是怎么想到的,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么被她凑到了一起?” 宋氏神色鄙夷,想起前几日景狄提起的话,复述道,“你爹提起过,景文世在青州地方上做的十分不错,连连出了几个大政绩,瞧上他的人可不少,宋夏急着给女儿说亲事,直接带着宋红然去了文世府衙里,端茶送水的,别提多殷勤了,连着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住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大哥亲自带着府上人将她提溜儿回去的。” 南绮能想到宋夏的性格,但绝对想不到她能有这么……这么,“厉害”。这不是将女儿的清白都全押在上面了,假如有心人在外面传上几句,文世肯收她女儿还好,若是不愿意,那宋红然的名声不就全完了? 宋氏语气忿忿,只要一提起宋夏,就心里一阵恶心,“她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是看中文世日后的前途罢了,想着又是个庶出的孩子,她家红然还是嫡出的闺女,指不定她暗地里还觉着自个女儿亏了呢。她也不想想,她那闺女,不要说是文世了,就是普通人家怕也看不上。” 南绮倒是比母亲想的更长远些,宋氏说的气话她虽然理解,但也没有接下去,只是另外问了个疑惑,“娘,文世不是早早被秦阁老看中了吗?夏姨的事,爹怎么想的?若是夏姨在京城里乱嚷嚷,这个地方说大也不大,传到秦阁老家中,影响怕是不好吧……” ps: 下周会有推荐,希望小伙伴们能多多投票票哦~~~不然多点击几次也是好的……额……o(╯□╰)o……我ws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进宫or 不进攻?(2) 这时候的婚嫁,最重视的是什么,是门当户对四字。秦家与景家自然是不符合这个标准,但奈何秦阁老是真心喜欢这个弟子,自家孙女也羞羞答答的隐约表示出满意,所以两家的婚事,虽然没有明面上走一遭,但暗地里几乎都是水到渠成了,只消景文世此番回京就能定下婚期。 但俗话说,脸皮厚者至jian无敌,当然,这是比较粗俗的说法,不过却实实在在符合宋夏的做派,她现下还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子久了,若然在京城里嚷嚷一圈红然和景文世的事,秦阁老那样一个重视清誉门风的做派,宋氏想着可能让孙女另嫁都说不准。 一直在旁边闷闷不乐的月绮,自大姐和娘亲说话开始,虽低着头,但一直耳朵牢牢竖起,津津有味的听着,说起宋夏,月绮只能想到四个字形容,乡下恶妇。一听那恶妇还想将女儿嫁到自己家来,更是气愤非常,那样一个人,怎么能配上自家府上的哥哥。 但听到大姐担心景文世和秦阁老家的事,她又心里不服气了,顺口就嚷了一句,“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又不是我们亲兄弟,一个姨娘生的罢了。” 南绮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瞥见娘亲面上浮现的思索,心知不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还担忧着考虑是不是要敲打一番宋夏,或者与老爷提前商量将此事往秦家递些消息的宋氏,一听到月绮的话,心里就开始纠结了。大局上说,她当然知道景文世能与秦家结亲,对府里是好事,多个厉害的姻亲,日后景府的男人们再官场上也好行走。但,再细细想想,景文世已然比自个儿子仕途上有前景了。若是婚事上还攀个如此厉害的岳家,那,可怎么得了,骑到她头上不说,假如他们兄妹俩还想谋夺家财呢? 宋氏脸上神色变换个不停,南绮心中着急,连忙说道,“娘,你别听月绮的胡言乱语,府上的人无论哪一个出息了。都是景家的福气。” “我哪有胡言乱语!”月绮不忿。刚吼了一句。南绮一个眼神瞪过来,生生将她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只撇了撇嘴角,默着不说话。 “娘。您想想,文世就是再出息,做不过逃不出庶子的身份,日后真要是……”南绮想着说服宋氏得从她心里的想法入手,便斟酌着劝服,不过可得有些大逆不道了。“日后真要是分了家,总归还是大哥占大头的,”南绮深深吸了一口气,“娘。再者说,大哥日后要入官场,文世又是个心里好的,若是真出息了,哪能不时时刻刻都想着大哥。就算我们托到秦府里,秦家人也会尽心尽力帮着大哥的。不管怎么说,秋姨娘那么早就没了,娘您辛辛苦苦养大文世,明绮还是记在您名下的,他们到了,要孝顺的,还得是您,再怎么出息,也越不过您去……” 南绮零零碎碎的给宋氏分析了一大堆,宋氏总归是将面上的纠结之色给压了下去,“行了,南丫头,你娘也不是个不懂道理的,这样吧,我今晚上和你爹还有你宋家婶婶把这事提一提,不说绝了我那堂妹的念头,好得得有个准备。自家的妹妹,难道真能将她捆了不成?” 南绮一听,轻舒了口气,心想总算是将母亲给扭过来了,私心底里,她还是希望景文世能与秦家结亲的,宋毅然现在只是个庶吉士,宋青虽然身居礼部尚书,但宋家的资源和势力是倾斜的,肯定先紧着宋行然来,宋毅然要想有些助力,还得她从娘家想办法。 此事落定,宋氏突然想起另外一事,连忙皱着眉问向南绮,“不是说大姑爷那妾室此番也要进京的吗?怎么今儿没见她一道过来?” 宋氏说的,自然是秦秋雨。宋毅然要在京城长住下去,秦秋雨一直自个待在青州也不是个事,此番早早就商量好将她也一道带进京来,只是今日上午宋家人来的时候,倒没见到她。 南绮笑了笑说道,“她娘家大伯父的嫡子在京城里赶考,此次却没考中,似乎还出了些事,昨儿一倒京城,她便过去瞧瞧了,今儿婆婆见到我的时候已经提过此事。” 宋氏哼了一声,十分不待见这妾室的作派,“她这个妾倒是做得十分风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到京城,连丈夫正室都不见,直接跑回了娘家,这算什么个事!你也是个好欺负的。” 南绮无奈的笑着,亲自帮宋氏端了杯茶,她心里不是不苦的,秦秋雨娘家太过厉害,又对相公有恩,宋家人都默许了,她还能说什么。 “对了,娘,今儿晚上三叔父一家过来,你看着点月绮,别让她在这样没大没小。” 南绮一提,宋氏骤然想起来,月绮脑袋一缩。 “我哪没说过她!昨儿晚上就特意交代过,我那大嫂子与你们那三婶婶关系最好,月绮在她面前规矩些,将来也好说亲事。这丫头,怎么都管不住自己那性子。”宋氏也急得很,她想把月绮嫁进宋青府上,和宋浩然凑成一对儿,想的夜里做梦都全是这个了。是以,她也希望自己女儿能在她们面前表现的端庄贤淑些,留个好印象进婆家,总归是不吃亏的。 但无论怎么交代,这女儿就是管不住自己那一张嘴,说话跟带刺儿似的,哪能招人喜欢。 宋氏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听得月绮委屈的很,她怎么就说话带刺儿了,怎么就不端庄贤淑了。 南绮也无奈,月绮的性子还不是宋氏宠出来的,“娘,上午的事就不说了,今儿晚上我好好看着妹妹,你到时候也别让她说话算了,一开口就把旁人恨不能顶个十万八千里远,哪家婆婆会喜欢,你说,月绮你怎么就不能像明绮那般乖巧些呢,明明是一到长大的姐妹,净学些韵绮得理不饶人的派头。” 月绮鼓着脸,气呼呼的,开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在宋氏直勾勾瞪着她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忿忿的搅动手里的帕子,直将一条好好的浅紫色绣花帕子,卷成一个团团儿…… 这边厢,宋语然久未见过明绮,自然不愿此时去午休,因着只是在景府里休息一下午,明日通通都要住到宋毅然的府上,所以宋家人过来也没带什么随身的行礼物品。宋语然拿起她随身的一个小包裹,就疾步匆匆的冲向明绮住的小院子。 此刻明绮正舒服的仰躺在靠椅上,前前后后的晃悠,翠花在一旁仔细的摆弄各色水果,两人像是预料到宋语然会过来似得,宋语然刚一进屋子里,就看见明绮身边同样摆着一张空躺椅,中间隔着的小几上,满满当当放的都是她一向爱吃的食物。 “哇……”宋语然一个惊呼,漫天喜悦的就冲了过去,完全无视身边的人,坐在躺椅上,左手右手交换的,忙个不停,直将脸颊塞得满满的,一鼓一鼓,吃到开心处,还满意的给了个饱嗝以示奖励。 在场另外三人,明绮,翠花和宋语然的小丫鬟玉兰,俱是对这位吃货小姐的行为习以为常,完全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明绮继续晃着她的躺椅,翠花一丝不苟的细细摆弄那一碟子蔬果,玉兰默默的站在一旁,未语泪先流,不想承认眼前狼吞虎咽的人是她侍奉多年的小姐。 “咯……”又是一个满含舒服惬意的饱嗝,宋语然终于在像狂风过境一般扫空五六个碟子之后,抬头看向明绮,“你太坏了,竟放些我爱吃的东西再这里。” 明绮一愣,复而笑了起来,“原本我还想着将剩下的这些让翠花打包好,给你送过去,要知道,这可是墨茶辛辛苦苦了一整夜才做出来的各色新鲜糕点,此刻人还在睡着呢,既然这样,翠花”明绮喊了一声,“你就将这些都端下去吧,送浆洗房的嬷嬷好了,反正倒了也是浪费。” “诶!”翠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就要着手去收拾碟子,一把被宋语然双手牢牢握住,包着眼眶里的泪水,想要假装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奈何一副珠圆玉润又白里透红的长相,着实效果不佳,“别啊,别啊,我开玩笑的,真是玩笑话,我最喜欢明绮了,怎么能说你坏呢,其实就是反话,对!是反话,意思就是你最好了……”端看这一桌子糕点的色泽,和散发出的香味,以及刚刚吃下肚子的味道,宋语然喜欢的就能不能将自个舌头给一并吞下去了。 明绮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翠花也十分捧场的哈哈大笑,玉兰继续无语问苍天,欲语泪先流,默默将自己当做隐形人,心里默念,这不是我小姐,这不是我小姐…… 小小调戏完宋语然,明绮招呼着她用些茶水,方才问道,“你此番进京,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第一百二十章 牵线(1) 宋语然吃饱喝足,十分悠哉的靠在躺椅上,学着明绮的样子,前前后后的踮着脚晃悠。对于明绮问的话,只闲闲的摆了摆手,咂巴着嘴,眯着眼哼哼,“家里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明绮着急,连忙问道,“那你家里是怎么打算你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事关重大,又是你一辈子幸福的事……” 宋语然前后晃了几下,又坐起身子,顺手拿上两块糕点放进嘴里,舒服惬意的又继续躺了下去,“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族里也没打算瞒着我,从小到大受的教育,读的书,是为着什么做准备我也不是不清楚,我虽然喜欢吃东西喜欢的要命,但不代表我蠢,” 宋语然难得的说话伤感,不过,没有片刻功夫,又兴高采烈的拈上几小块玲珑小巧的糍米糕,乐乎乎的吃了起来,嘴里包着一大块,说起话来都含糊不清,“要我说,只要将来待得地方能有各色各样的好吃的,一看上去就口水直流的食物,就是怎样我都高兴的,”宋语然嚼完口中的食物,又高高举起一小片糯米片,仰着脖子,眼神发亮的盯着它,神色放光,饱含激情的吼道,“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屋内三人一瞧,又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明绮想了想,也没再继续揪着这个问题,既然当事人都看的如此开了,那她也唯有祝福二字。想来宋语然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在那天下美食皆聚焦于此的皇宫里,还能混的春风得意也是讲不定的事情…… 明绮和宋语然二人久别重逢,吃吃喝喝聊了两个多时辰都丝毫不觉得累,直到宋氏身边的丫鬟过来叫她们去正院,说是宋青老爷一家过府了,才意识到两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聊,两个多时辰居然过得这么快,天色已经如此晚了。 待到二人赶到正院之时,京城宋府的人早已坐在里面用茶点。果然不出意料,宋青只携了夫人陈氏和嫡长子宋浩然过来。 互相问安之后,明绮用余光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这个未来的妹夫,印象里明绮与他也没见过几次,更不消说连话都没讲过几句。但早先得知宋氏有意将月绮许配给宋浩然的时候,明绮还是特意向八卦大神翠花打听了一番的。宋浩然其人,简单来说一句话,稳重有余,才气不足。大概,这也是宋家大房二房都将心血压在宋行然身上的缘故。 当然。单看宋浩然与长辈说话之间。一问一答的老成稳重。配月绮的娇蛮性子,也许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也说不定。宋浩然的母亲陈氏,是个真心实意为儿子终身幸福考虑的人,否则以宋青的地位。实在是犯不着再来娶一从四品文官的女儿。不就是因为怕高门嫁女规矩多又受到压制,这样低娶,儿子在岳家能身板硬不说,月绮的活泼性子正好也和宋浩然互补。 晚间的宋氏,心情比之上半天,真是好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陈氏来了的缘故,笑意满满的拉着陈氏的手,一个劲儿的说话。陈氏与宋大夫人关系相当不错,三人你来我往的,气氛倒是十分之好。宋青只打了个照面就和宋重宋毅然父子俩径直去了前院书房,景狄和景文青下衙回来之后会直接过去。 如此一来,屋子里除开宋浩然之外。倒满满当当剩下的都是女子。 月绮和宋语然俱是活泼好动之人,只因宋语然接受了几年的闺阁教育,已然能在人前娴静文雅,但月绮,虽有宋氏一再的嘱咐和偶尔飘过来的目光盯着,还是坐不住。凑到明绮耳边,皱着眉耳语,“明绮,你说他怎么不和叔父大姐夫他们一道去前院,这样我们四个,你我,宋语然和我大姐凑一凑,就能直接去我院子打桥牌了,省的坐在这无聊透顶。”说着,月绮还配合的撇撇嘴。 明绮顺着月绮的眼光看过去,知道她说的正是宋浩然无疑,心中暗笑,人家那是故意被爹和堂哥留下来的,专门和你熟悉熟悉,为将来的煮饭预预热,省的成婚之后小夫妻俩还陌生的尴尬,你居然还不领情。心里想着,明绮并没说起来,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月绮稍安勿躁,乖乖坐在这就行,别想什么旁的招。兼带着还眼光示意了下宋氏的方向,月绮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宋氏瞬间瞪大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月绮立马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明绮见这模样,觉着好笑,月绮老实低头的坐在原位上,宋氏反而眼光瞪得更勤快,见女儿半天没反应,差点气得直接冲过来。明绮琢磨着,宋氏大概是希望月绮此刻去和宋浩然找个话题聊聊。 即使宋氏瞪眼瞪的宋大夫人和陈氏都有所察觉,面色上闪过一丝尴尬,月绮还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劲儿的盯着地上某一处发呆。 到了最后,还是南绮瞧不过去,亲自出马,“听闻浩然表弟十分擅长画山水花鸟,婶婶每次过来都一个劲儿的说好呢,这可不正巧,月绮也是爱作画的人,日后定叫我这傻妹子和你好好学学。” 宋浩然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也只是胡乱作得,倒不知月绮妹妹平日里爱画些什么?” 除开上首那假装在谈笑风生,却实质上竖着耳朵听堂下动静的三人外,其余人都顺着宋浩然的眼光,看向月绮,等着她说话。 结果,一等,二等,宋浩然望着她好半天,月绮依旧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没动静,直让宋浩然神色讪讪,面上尴尬。 南绮一见,心中大急,连忙将话接了过来,“我妹妹性子易羞,你别见怪,她平日里啊,我见着最多的就是画些花草,都是按照我们府上的临摹的,有些倒真还听逼真的,有空我让她拿给你瞧瞧,你也好给她指教指教,省的她自个一个劲儿的瞎画。” 南绮笑容温柔亲切,宋浩然自也心中有数,应承道,“能临摹花草实物作画,已是很了不起了,想来月绮妹妹的画工还是颇为不错的,改日一定请教一番。” “你们年轻人有共同喜欢的,就应该好好聊聊,也能互相学习一番,我这妹妹,尤其是对画工精湛之人,那是仰慕的紧,前些日子,她还吵着要爹去帮她求一副杨画师的真迹呢。” 明绮心中暗笑,南绮此刻就好比一位尽职媒婆一般,一个劲儿的把话头往月绮身上带,奈何当事人十分不配合,无论南绮说什么,怎么勾她的话,月绮就只低着头对着地面安静不语,深刻让众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月绮总也不说话,反倒是南绮和宋浩然一问一答的说个不停,但场面上的主角不是南绮啊,直看得宋氏心焦,也不知这女儿是怎么了,往日那滔天的活泼劲儿都哪去了…… 诡异的场面,直到张嬷嬷进屋通知可以入席的时候,才终于结束,众人前后出屋子,明绮脚上慢了一步,正好落在并排走的南绮月绮后头,听见南绮语气严厉,但声响刻意压制的问话,直叫她苦笑不得。原来,宋氏吩咐过月绮尽可能少说话,刚才月绮瞧见宋氏瞪她,且还越瞪越凶,她还以为是宋氏警告她不要再开口。这样的答案,同样是叫南绮气的恨不能直在地上跺两下才好。 晚间在正院前厅里,席开两桌,男女分食而坐。景狄那一桌,自是聊得官场,朝廷,和最近皇上大力推行的新政措施。而女桌相较于此,自然聊得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偶尔也会牵连到京中贵妇圈子里的一些八卦。一众小辈们也就边吃边听着。 陈氏相较于宋氏和宋大夫人,混的夫人圈子要高级不少,比她们俩知道的消息也更多些。此刻她们由内宅下人管理之事,聊到该陪嫁什么样的人家,又说到儿女婚事的准备上,最后,不知怎么弯弯绕绕的,陈氏竟说起襄阳侯府的事。 明绮一听到襄阳侯府,正伸着筷子夹事物的手,顿了一下,复而,耳朵连忙竖了起来,力求一句话都不放过。自从楚谦月婚事上出了意外之后,她也三番两次的经常去看她,但奈何除却最开始见了两面之后,到了后来,楚谦月不是在京郊外打猎,就是已经出城游玩,或者在楚家的庄子里散心,总也不在府中。 明绮也不知是楚谦月真的不在府中,还是刻意闭着不愿意见人,但总觉得以楚谦月的性子,再大的事,总能挺过去。日子久了,襄阳侯府那边没过来请,明绮也就慢慢没过去,以她和楚谦月之间的关系,有些事情也不必建立在虚礼之上。可她总归还是担心的,有次在侯府门口碰到过楚齐瑾,明绮也关心的问了问,楚齐瑾也没说什么,只道妹妹的心事,府中人是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明白她是如何想的。 此刻饭桌上听到陈氏在说起襄阳侯府公子小姐的婚事,明绮怎能不竖着耳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兜兜转转 陈氏出身大家,虽难以磨灭妇人们该有的八卦天性,但总归说的是旁人家的私事,三言两语的就打算揭过去,但奈何桌上众人都对襄阳侯府有莫大兴趣,一个个的炯炯有神,面上一派兴趣盎然之色,倒让陈氏起了兴致,一五一十的说起近日所闻。 襄阳侯府在老皇帝在位时已经算是老牌公侯伯府中数一数二的尊贵,到了新皇登基之后,更是因为站对了队伍,地位门望不降反升,反而让一众公侯伯大人们羡慕不已。当今圣上因为某些可知原因,对公侯世家大族并不怎么重用,如今一众当权的新贵里,也只有赵延南是公侯世家出身,而他还是因为当年在皇上仅是皇子之时就一路跟随才有今日的地位。 是以,对于襄阳侯府这般,既不是皇上府邸旧臣,还能步步高升,尊享皇上盛宠的人家,京里眼红之人不在少数,尤以同样身为公侯的众多大家族为多,自然看其笑话,望其出事的人也多得是。襄阳侯爷历来行事谨慎小心,最是重规矩礼法之人,不论在官场上还是在他内宅里,一众好事者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哪知道,轮到襄阳侯爷两个子女身上,婚事上的波折起伏,倒让京中众人看戏般的聊了个遍。 楚谦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未婚夫事到临头居然逃婚,为的还是一个破落人家的说不出名头来的小姐,不论是面子里子,通通丢了个干干净净。而后未婚夫陆博远为不牵累家人,主动回京到大牢里蹲了好一段时日,才由皇上亲自下旨回了府。没过几日,宫里来的人亲自到襄阳侯府和忠勇伯府宣旨,太后亲自下旨赐婚,选定吉日,着两家人尽快准备,好于吉日完婚,还各赏了一对玉如意。十匹珍贵布料和一托盘的银锭。 旨意一出,据陈氏透露,那忠勇伯府连夜就要将表小姐送出京城,却不知这表小姐也是刚烈的,当夜下人们去屋里绑人的时候,正巧看到已经悬在梁上自尽的纪晴芬,忙不迭的将人救下来,好在还剩了最后一口气吊在那,折腾了一夜,才终于将人救了过来。 得知此事的陆博远。在父亲屋前不吃不喝的跪了三天三夜。最终得到陆大人的首肯。纳妾一事他们不再反对,但若是襄阳侯府小姐一日不同意,他就一日不准纳妾。没想到就在第二日,襄阳侯府传来消息。楚谦月同意纳妾之事。于是,这场闹剧最终以忠勇伯府表小姐在正室进门之前,就成了府里的姨娘,而在一月之后,楚谦月正式下嫁陆博远。 要说襄阳侯府小姐的婚事,波折丛生,折腾不断,让众人看尽了笑话,倒没想到。一向性子温和稳重,做事颇有大将之风的侯府世子楚齐瑾,也出了回格,不得不让人感叹,这襄阳侯府虽说仕途一路顺遂。但儿女婚事上,确是命途多舛。 就在几日前,楚齐瑾突然于某一日回府之时,将一位姑娘带回府中,直接对襄阳侯言道要娶人家姑娘为妻。 楚齐瑾是侯府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未来的侯爷夫人必要出自名门大户,可怪就怪在,楚齐瑾看上的,竟然是他早几年外出地方执行公务时,救过他的一位女大夫。两人互生情愫多年,楚齐瑾一直将她安置在京中别院,无人知晓,若不是侯爷夫人打算为楚齐瑾说亲事,计划兄妹俩一道议亲,楚齐瑾也不会主动将这位女大夫带回侯府。 据陈氏所言,这位女子说是个大夫,传闻也就是地方山沟里,住在山上的一个乡下女子,全家除却她一人外,上到父母双亲,下至兄妹好友,皆无一人。这样来路不明又身份低微的人,侯爷夫人第一个不同意,这种女子,不要说娶为世子夫人,哪怕就是纳妾,一般人家也忌讳这样无亲无故的人。 奈何楚齐瑾在此事上脾气倔的狠,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犯起浑来丝毫不输旁人,当面言道若是不让他娶这位女大夫,就一辈子也不娶亲。 就此事而言,明绮觉着楚齐瑾着实做得有些过了,对人家姑娘一心一意是好事,但如此不管不顾,又在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侯府的关口,将一位明显会惹人嫌话的女子带回家中,确实是不怎么妥当,果然,陈氏正好言道京中近几日传的厉害,皆说那位女大夫面像刻薄,淡漠无情,是传说中的凶克之相。何为凶克?一句话说就是,克尽所有与她关系亲近的人。 不过,此事终归是家丑,襄阳侯府亡羊补牢,一力压着不让再传,到这几日,也就是上层贵妇圈子传的厉害些,如同宋氏这般身份地位,今日着实是第一回听说,直听得目瞪口呆,摇头惊呼。 “要说这襄阳侯家的两位小姐公子,婚事上真真是一波三折,如今,侯府小姐还未进门就多了个姨娘,而世子的婚事到现在都被侯爷压着,看那样子,那位女大夫要想进门,怕是不易。”陈氏说完这些,叹着气总结道。 “一个山里的野丫头也能进侯府享福?那我家红然岂不是能进宫当娘娘了。”陈氏刚说停,同坐一席的宋夏撇着嘴嘀嘀咕咕的说道。 大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距离这么近,又不是闹腾的人,宋夏的嘀咕众人自然听得清楚,默契的,倒没有一人接话,只宋红然眼神亮了一下。 明绮深刻觉得宋夏母女二人实在后知后觉,宋青三人过府之时,宋氏派人去各院请大家来正院见礼,特意跳过了宋夏母女,既然惹主人家不喜,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子里用饭,少说少做。哪成想这晚席开了之后,宋夏母女仿若不知道宋氏唯独没请她们,是在警告之意,依旧亲亲热热的上了桌,还特意准备推开月绮和宋语然,想要紧挨明绮而坐。 明绮发自内心的感谢宋语然和月绮都不是好欺负的人,三言两语就将宋夏母女顶了回去,乖乖坐在另一旁。 “侯府小姐也是可怜的,这还未进门就有了那样一个和夫君情深意切的贵妾,日后的日子,怕也是要过不舒心了。”不知南绮是否是想到自己,说出的话,颇有些同情楚谦月的意味。要说明绮大姐夫宋毅然的那位贵妾,就是到今日,也未曾来景府拜会过。 宋氏想起南绮的事,也跟着叹气,“也是,一生荣华富贵的侯府小姐,居然在婚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也不知她能不能熬过去。” 明绮心中暗想,以楚谦月的性子,若是夫君不喜,想必她也能活的很好,说不定此刻正在哪里打猎郊游呢,根本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是可能的。 “明绮,你不是和侯府小姐十分交好吗?她最近如何了?”月绮转过身子,一脸兴味的望向明绮,十分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一段时日未曾见过了,不过听说是去了京郊庄子上游玩去了,谦月姐向来心志宽,想必此事虽然在意,但也不会一直揪着不放,况且,谦月姐的品貌才华那可是一等一的。”明绮笑着应道。 众人自然听懂了明绮话里的意思,也对,以襄阳侯府的地位,和楚谦月的相貌品性,也难保那位伯爵府的公子不对她动心,况且,现在这婚嫁,不都是两个家族的联姻,想那伯爵府也没胆量敢欺负当朝最为尊贵的侯府家的嫡出小姐。 “也罢,此事说起来也都是旁人家的私事,倒是我们自己家,今晚嫂嫂你们是打算在妹妹这住上一夜,还是跟我回府里?”陈氏想起宋重等人今夜的住宿问题,连忙问向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温和的笑了笑,“此事我和相公已经商量好了,用过晚饭后就直接去毅然府上。明日再派下人去你那儿将剩下的东西取回来。” “今晚上就过去吗?会不会太过匆忙了些?左右两边府上都是将屋子准备好了的,明日过去,时间上也能宽裕些。”陈氏思忖道。 宋大夫人依旧笑得亲切温柔,想了想还是推脱了,陈氏和宋氏也没再勉强,只言会再各派些人手过去,毕竟宋毅然那边也是新开的府邸,一应事物的运转还不流畅,如今一下子又住进去几个主子,难保不会出乱子,派些老人过去也方便些。 宋大夫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应了下来…… 晚上散席之时,景狄那一桌的几人都喝的有些多,想来都是自家人,又经久未逢,一时喝高也是正常的。陈氏也只好两手扶着宋青,又不断嘱咐身边的嬷嬷照顾好脚下打飘的宋浩然,一行人连忙就回了府邸。而宋氏也忙着伺候景狄和景文青父子俩,两桌酒席上的摊子,俱交给了张嬷嬷处理。 因宋大夫人已经明言过,今夜他们一行人要去宋毅然府上,是以,宋氏在扶景狄回院子之前,又吩咐身边得力的丫鬟紫竹挑了三个小丫鬟,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宋毅然的新家。 宋语然自是与明绮又是一番依依不舍,但奈何此刻宋大夫人既然忙于照顾宋重,又要顾着宋毅然,还要分出心思来看着宋夏母女,怎么也没空闲,宋语然想要睡在明绮院子里的话,怎么都没机会开口,只能乖乖和一群人回了宋毅然的新府邸。 明绮一回自个院子,连忙让翠花给她准备汤水沐浴,这满身的酒气味道,着实是难受的紧,眯着眼靠在浴桶里,明绮有些昏昏欲睡,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明儿,还得再去一趟襄阳侯府,她居然都不知道,楚谦月最后还是和忠勇伯府议了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大夫 第二日上午,明绮领着翠花和两个小丫鬟,收拾出自己绣的一套十二支四季花样帕子和前日里宋氏赏下的一套玉纹环镯,轻装减阵的一路杀进襄阳侯府。 来的次数渐多,侯府老管家对明绮都熟悉起来,看到来人,直接迎了上来,“景小姐,可真不巧,我家小姐今日不在府中,她随老爷去了京西大营,回来的时间还未定。” 这样的情景明绮连碰了三四次,再性子温和的人都会有脾气,自然没有再无功而返的道理,“老管家,上次我来她去了庄子上,上上次,她郊外散心,上上次她城外狩猎,难道谦月姐就一日没有回过府中吗?” 老管家歉意十足,态度愈发恭敬,他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三番两次避而不见却是不合礼数,况且又是一心关心她的景小姐,但奈何自家小姐的脾气倔起来,谁都劝不进去,“景小姐,真是有劳您一再过来,十分抱歉,但今日我家小姐确实是不在府中……” 老管家话还没说完,明绮接话说道,“老管家,谦月姐的事我也听说了个大概,旁的我也不多言,请老管家等谦月姐回府的时候转告她,若是她这般不信任我,日后我们再见也是尴尬。” 老管家一愣,一反应过来,连忙道,“景小姐,我家小姐也是心绪烦乱,一时想不开,还望您多体谅体谅她,我家小姐其实是个性子最心善的,常在府中念您的好……” 对于老管家,明绮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她虽然怨楚谦月在最困难的时候对她避而不见,非朋友相处之道,但老管家却是个和善的老人家,明绮也没有多言,匆匆告别后,转身就要出侯府,徒留老管家在身后皱着一张老脸。干跺脚的着急。 哪知正巧,现下这个时辰,明绮居然又顶头碰上侯府世子,看他一副步履匆匆的模样,神情焦躁,难得一向性子温和的人,也能如此着急。 “少爷,景小姐来府……” 楚齐瑾一阵风儿似得掠过明绮,走过老管家身旁,还不待老管家禀告。匆匆抬了抬手。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去。 老管家不知出了何事。也连忙踩着步伐,急匆匆的跟在着急忙慌的楚齐瑾身后。 明绮不明所以,但心想侯府的家事,她还是不必搀和。正准备离府之际,身后已经快要走出前院,转弯进长廊的楚齐瑾,突然停了步子,顿住身形,而后,又是一阵风儿似得,冲到明绮面前,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也没顾上礼仪,拉起明绮的袖摆就往长廊那快步走。 “明绮小姐,今日要麻烦你了,详情待会我再仔细告诉你。此刻你赶紧和我去见一个人。”楚齐瑾步子迈的快,说话语气急,弄得明绮情绪也被不自觉的传染,以为是楚谦月出了大事,也赶紧腾出一只手,牵起裙摆,干脆跑了起来。 楚齐瑾原本是为顾着明绮的长裙不便,虽然心中焦急,但也只好慢下步伐,见到明绮这般姿态,瞬间一愣,复而也连忙提气快跑了起来,冲在明绮前面,领着一众人转过三道长廊弯口,经过府中后花园,直跑了将近有片刻钟的功夫,明绮才终于喘着粗气儿,扶着门框,快要瘫软着身子的停了下来,连心中唾骂侯府为什么要建造的如此之大,跑的她快要断气的的力道都半分没有了。 身后接二连三赶上来的翠花和墨茶众人,也气喘吁吁,不知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小……姐……没想到……你脚力,居然……这么好。”翠花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满脑门是汗的凑了上来,伸手将紧靠着门框的明绮给扶了起来。 明绮来不及说话,稍稍缓过些劲来,就连忙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内,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儿就迎面扑了过来,一串串垂在那儿的珠帘后面,楚齐瑾早冲了进去,定定站在chuang前。明绮隔着帘子也看不真切,这药草味儿这么浓重,至少也有几日时间了,明绮心焦,也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正好掀帘而入,顿时脚步一滞,身子一顿,眼前二人场景,让明绮的神情极度错愕…… 楚齐瑾一言不发,抿着嘴唇,绷着面颊,眼神直愣愣的紧盯chuang上背躺着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衣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玉嫩柔滑若白脂的肩头若隐若现的女人。因脸颊埋在披散的长发里,明绮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感觉上,应该是一位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当然,眼前之人绝不是楚谦月无疑。 纵使明绮心智再过坚定,见到如此诡异场景,也难免尴尬,面前这二人,一站一躺,却一言不发,明显是在闹矛盾,其实早在明绮进里屋之后,就已然猜到这位女子是何人。 明绮为避免三人就这样傻愣愣的一直站下去,示意着轻咳一声,静默无言的氛围里,陡然出现的这声轻咳,分外明显,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行。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楚齐瑾,他收回紧紧凝在女子身上的目光,转过身子,刚才的面无表情突然切换成诚恳请求模式,望着明绮,语气里满是深深的托付之意,“明绮,今日之事就拜托你了,麻烦你帮一一换下伤药,她身子骨弱,此番又受了重伤,后背上的药若再不及时更换,恐怕不妙……” “楚齐瑾!我说过不让别人帮我换药,我自己换!”被楚齐瑾称为一一的姑娘,突然仰起脖子,一张圆圆单纯的小脸,出现在青丝间,神情愠怒。 明绮一愣,没想到一向温和成熟的楚齐瑾,居然喜欢看上去年纪如此之小的女子,也许,被称作女孩倒是更恰当些,尤其是板着脸的模样,更是呆萌可爱,哪有半分怒意的样子。 “不行,一一,背后的伤你根本就够不到,就算你自己是大夫,我也不放心。明绮是谦月好友。不会有事的。”楚齐瑾耐着性子劝慰。 哪知这小姑娘倔的很,将一张圆圆的小脸皱到一块,那嘟着嘴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圆咕隆冬的小包子,怎么看怎么可爱,语气却是生气之极无疑,“楚齐瑾,我不要别人换药,你赶紧送我出府,送我出府!听见没有!” 明绮心中暗惊。看这样子。难道还是强抢民女的戏码? 楚齐瑾转过身。眼神直勾勾的落在女子身上,一字一句的的吼道,“若你再闹,我就亲自动手。反正就当是为日后洞房预热了……” 明绮瞬间,窘了…… 一一姑娘,默了…… 身后众人,石化了…… “明绮小姐,麻烦你了。”楚齐瑾仿若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拿起一旁放着纱布和药瓶等物的托盘,递了过来。 “可,我从不懂医理,也从未帮别人换过伤药。我看,是不是帮她请个大夫来,或者让府中有经验的丫鬟婆子来帮忙?”明绮说的是真心话,她这些年都快被翠花和墨茶伺候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了。更何况,她可一点药理都不懂,端看楚齐瑾对这位姑娘的重视程度,明绮估摸着她要是下手没轻没重,这姑娘嚎一嗓子,楚齐瑾立马就得翻脸…… 哪知明绮刚说完此话,楚齐瑾眼神中闪过一丝仿佛可以定义为落寞的情绪,“现下只有你,无碍的,此事之后,我必定感激于心。” 也不知是不是被楚齐瑾一句话给震的,chuang上躺着的名唤一一的姑娘,此刻是一句话都没出声,反倒是明绮,看着楚齐瑾伸手过来的双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不是笨蛋,只要前后想想,虽然前因不清楚,但后果很明显。侯府里并不是没有常驻大夫,要换伤药,包扎伤口有经验些的丫鬟婆子也能找得出,为什么此刻却无一人在此。再联系几日前,陈氏所说的话,这清理伤口的活儿,明绮硬着头皮也不是不能做,但日后怕是要麻烦了。 但,堂堂侯府世子,这般恳求的看着自己,明绮深深的内伤了……干脆牙一咬,眼一闭,脚一跺!明绮,还是接下了这活儿。楚齐瑾瞬间松下来长叹的一口气,直直的戳进明绮的耳朵里,让她仿佛看到了侯夫人那张怒气横生的脸…… 在一一姑娘的强烈要求下,坚持要留下来给明绮帮忙,以备不时之需的楚齐瑾,还是被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一众老管家和下人,将门掩上,只留明绮和chuang上之人在里屋里。 “我叫张一一,我看那大坏蛋称呼你,明绮,对吗?”躺着的人,艰难的转过脸来,那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单纯无害的眼睛湿漉漉的笑着看向明绮,奇异的抚平了明绮的一丝慌张,也松了下来。 “我从未帮别人换过药,可能下手有些重,如果你疼了,就直接告诉我,我会轻些。” 张一一乖巧的点点头,仰头看着明绮,“你不能帮我换药的,知道吗,夫人下令说谁都不准再靠近这院子,谁要是照顾我,就要被赶出府。” 明绮心中自然是猜到了,但一看到张一一那愧疚又难过的表情,她心中瞬间觉得如此呆萌又单纯的人,是不该有这种情绪出现在脸上的,立刻同情心泛滥,连忙安慰道,“无事的,我不是这侯府里的人,夫人就算把我赶出去,我也只是正好回自己的家而已。” 张一一听闻,一双如水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的好不开心,“真的吗?真的不会伤害到你?” 明绮笑着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小心翼翼的拿开盖在张一一身上的外套,掀开一层纱布,脸色顿时大变,眉间皱紧,“这……一一,你的伤口似乎不对,不行,我得叫楚大哥进来。” 张一一反手拉住明绮,脸上浮现恳求之色,语带伤感,“明绮,别叫他,我自己就是大夫,你只要将那两瓶药交替散上去,再用纱布裹上就行了。” 张一一的安慰并没让明绮有丝毫松懈,背上那大片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出了脓水,几处都泛红发炎,绝不是她一个外行散上些药粉就行的。 奈何张一一紧紧拉着明绮的衣袖,死都不松手,小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唇瓣,那模样,仿若明绮欺负了她一般……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多事 明绮深吸一口气,顺着张一一拉住自己的力道沿着床边坐了下来,“一一,你怎么会任凭自己的伤口溃烂成这副模样,你不是大夫吗?伤口一旦溃烂发炎,那是相当严重的。” 张一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双眼,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咬着嘴唇不说话。 明绮无奈,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往往也执拗的很,认定一事便是一事,总不能强迫她开口。既然张一一不愿再叫其他人进屋,明绮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医,“一一,伤口成这样,是一定要妥善处理的,不然你说,我来做,最起码将这些化脓的地方给弄掉。” 等了好半响功夫,明绮都没听见张一一说话,连忙上前一看,她居然在默默的流眼泪,一颗一颗的泪珠,嘌哒嘌哒的打在如玉双臂上。 “一一,你别哭啊,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明绮慌了,好好的,她怎么就哭了起来。“不行,还是得去找个大夫过来,一一,你忍耐一下,我立马就去。” 张一一依旧死死紧拽着明绮的上衣角,小姑娘抽抽噎噎的,泪水包在眼眶里直打转,“没有,我,我是感动的,你对我真好,不像那个大坏蛋……” 这回轮到明绮要哭了,她什么都没做,居然将小姑娘感动到哭?如此单纯的人,明绮也不自禁的放柔了语调,“那你伤口疼的厉害吗?” 张一一摇摇头,“我昨儿疼的厉害,实在没办法就自己将就着洒了些药粉,现在疼倒是不疼,就是痒的厉害……”张一一说着,眼光看向一旁的圆木桌上,“那有个药箱,里面第三格和第五格,各贴着一张蓝纸和红纸的药瓶,你帮我拿过来。” 明绮依言做了。张一一拿起其中一个,倒出一枚药丸,仰头闭眼就吞了下去,复而又将另一个递给明绮,“这药对于治疗擦伤有奇效,你帮我洒在化脓的地方,再将大坏蛋递给你的托盘上,那两瓶药交替撒上去,记住面上要均匀,一定要完全盖住前一种药粉。然后再将干净的纱布给换上。” 张一一虽说了个大概。但事情听上去也不是太难。明绮估摸着自个一步步来,还是能做好的。连忙就拿起药瓶要倒些粉末出来,张一一猛地一个出声,倒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整瓶药都倒了下去。 “不能倒!” 明绮不解,“你不是说要先倒这贴着蓝色纸条的药瓶吗?” 张一一鼓着脸颊,似有些尴尬,“你得先帮我把化脓的伤口给割开……” “割……开……?”明绮傻眼了,“这,要怎么割?” 张一一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的说道,“自然是用刀子啊。” 明绮似乎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天啊。她今日不过是来侯府找个楚谦月,遇到狗血一幕就算了,居然还得帮人家用刀子割化脓的伤口! “你别怕,我是大夫,这种事见多了。你只需要用那把小刀在化脓的地上,轻轻拉开一条小口子,再将药撒进去就成。” 张一一如此苍白无力的安慰,哪能让明绮缓下来,但不缓下来又如何?人都堵在这儿了,难道还能甩手就走……“你说吧,”明绮定着心神。 不得不说,张一一充当大夫角色的时候,还是与她之前的性格很不一样的,果断,坚决,嘱咐起明绮来,步骤条理分明,从那把专用小刀的拆分,消毒,到如何割开伤口,撒药,包扎,说起来步骤分明,事事巨细。明绮也是胆大心细的人,充分相信现场唯一的女大夫,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左右总归如何,只是让自己割伤口,又不是帮人开膛破肚…… “好了!”明绮深呼一口气,轻轻按上最后一片布胶带,满意的看了看,内心觉着自己还不错。 “你真厉害,第一次就能做的这么棒,不然,你和我一道学医吧。反正我每天闷在这院子里也是无聊的很,你和我学医好不好?”张一一转过脑袋,试图凑到明绮眼前,但奈何身子背躺,动作难度太大,只得仰着脑门看向明绮。 对于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姑娘,明绮也只能笑笑,经此一番,自己以后哪有胆量再来侯府?更不消说还过来和张一一学习医术了。不过,看到她提到一人闷在屋子里时的落寞,明绮也于心不忍,“一一,等你伤口好了,世子自然会带你出去逛逛的,京城繁华,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眼花缭乱,到时你一定喜欢。” 不说还好,明绮一提起,张一一更加委屈的紧,“你可知我这背上伤口是怎么来的?” 明绮一愣,看那样子,应该是擦伤无疑,不过较为严重些,面积也大,“擦伤?” 张一一点点头,“其实不止背上这一片,我身上到处都是,只不过我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早早敷了药,好的差不多了,只背上,我够着实在困难。”张一一说着,还微微抬起身子,果然腹下隐隐还有些,但若瞧不仔细,也看不出。“我本就在山里长大,从小无拘无束自由惯的,那大坏蛋将我带回来,整日整日的把我困在这院子里,说什么都不让我出府,闷都闷都死了,原先我还能和夏草菊香说说话,后来夫人亲自发话,府里也没下人敢过来伺候,整日整日的,我也就偶尔能见到大坏蛋一人。几日前我偷偷从一处看好的矮墙边上翻了出去,还让李嬷嬷帮我准备了辆马车,没想到我都跑出京城了,还被大坏蛋给捉了回来!” 张一一说起此事就满脸愤慨之色,恨不能生生咬上楚齐瑾一口。“我一时赶马车赶得急,就从那上面摔了下来,直滚出去六七米远……” 夏草和菊香应该是府中伺候的丫鬟,但李嬷嬷又是何人?一个没什么力道的小姑娘居然能从守卫森严的襄阳侯府里逃出去?“这样说来,李嬷嬷倒是一个好人?”明绮不着痕迹的接了一句 张一一眼睛亮了亮,奇异的带着一股浓浓的成就感,“那是自然的,李嬷嬷是我病人,她早年在北方生活受了寒气,常年膝盖关节处疼痛难忍,我三两下就帮她治好了,李嬷嬷不仅和我说话儿,还经常做好吃的给我,她用面坨坨拌着做的柳叶糕最是好吃了。知道我想出府,李嬷嬷还帮我准备马车呢,只可惜,被大坏蛋捉回来之后,我再也没在府里见过李嬷嬷,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夫人责罚。”张一一眼神黯了黯,愧疚得很。 明绮心中暗叹,哪会被夫人责罚,估计这李嬷嬷当时就被夫人赏上一大笔也说不定,侯爷夫人不就是袁州人吗,袁州在北边,气候湿寒,那的人最爱吃面食,这柳叶糕不就是当地特色糕点?不过看来这李嬷嬷也曾真心待过张一一,不便明着说,就用糕点暗示,可惜这傻姑娘,完全没想到这方面的心思。跟着夫人的套子往里钻,那马车有没有问题还是两说。 不过,如此看来,这侯夫人是真心不喜欢张一一,私心里,明绮短短与她相处半日,觉着这姑娘单纯善良,确实是个好性子的,可要是站在侯夫人的角度,如此天真又没有心机的人,确实也不适合未来的侯府继承人。大户人家的闺秀之所以被聘为正室,就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学习礼仪规矩和公中治家,张一一的性格背景,也难怪侯夫人想方设法的要拆散他们。 只是,也不知楚齐瑾如此坚持行事,会不会害了张一一? 一想到这儿,明绮难免就多问了句,“一一,你是怎么认识世子的?”按道理说,常年住在山上的姑娘,和一个侯府世子,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张一一皱了皱眉头,小嘴撅了起来,似是很不愿意提起这段,复而似是想到什么,却又神采飞扬“我是村子里的大夫,村子里有好多好人,李爷爷,张伯伯,对门的小狗子,还是沈大娘,刘姨……” 明绮耐心的听张一一叽里咕噜的说着她住的山上,一个小村里的人,平日里,村子里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大家相亲相爱,相互帮扶。明绮心知张一一是在侯府闷久了,难免想家,一肚子的话又没处说,也就十分耐心的一一听了下来,间或还引导着问了两句,小姑娘说的眉飞眼笑的,快乐的紧。 可是一提到转折点,张一一的眉头又紧紧锁住,嘟着嘴生气,说起话来也语气冲冲的,“那日村子里傅大哥要治腿伤的药里,一味关键的草药没了,傅大哥是村子里心肠最好最好的人,他经常帮着我修屋顶,天天到我家来帮忙打水做重活。平日里药炉忙的时候,傅大哥还过来帮忙,从来都笑嘻嘻的,从不和人生气,哪像大坏蛋,没说两句就绷着脸凶人……” 明绮暗自发笑,单看张一一对这傅大哥的描述,就知道楚齐瑾日后的日子,定是要不好过了,互不喜欢不打紧,最怕的就是,一方永远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从未将男女之事放进心里,这让在外面一力抗下所有压力的楚齐瑾,还不得气到内伤? 俺就狗血这么一回……不然,你们也可以狗血一回,啥?要叫我小香香?o(╯□╰)o。。。那你们还是不要狗血了吧……放着我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见楚谦月 明绮耐着性子听,张一一也说的高兴,虽然能有人说说话,张一一显得很快乐,一张笑脸神采飞扬的,但一提起与楚齐瑾的相识过程,还是忍不住的憋了憋嘴角。 “那日我在山上采五木香草的时候,不小心从山腰上滚了下去,当下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我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正巧躺在一小片凹下去的地方,那时天色都黑了下来,随身也带了些草药,草草包扎一番就准备回村子。哪知道天色晚,我也看不清路,山上地形复杂,拐来拐去的我就迷了路。” 张一一陷在回忆里,也许她自己没有察觉,张一一在无意识的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眼神中有光芒在闪。 “山上的黑夜是很可怕的,阴风阵阵不说,还有狼叫声,好在我绕来绕去的,顺着树丛远远看到了一处火光,当下,我也管不了许多,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张一一略显尴尬,小巧的鼻头动了动,明绮笑了笑,猜想着定是突然半夜里,从山上横冲直撞的跑出来一个人影,楚齐瑾一行人估计也被吓的不清。 “那时候,大坏蛋受了伤,身边就只有他小厮庆言,我瞧见他流血不止,整个人躺在血泊里,脸色白的跟张纸一般,还隐隐抽搐,前胸后背各受了三处刀伤”张一一眼神黯了黯,“若不是我正好采了五木香草止血麻醉有奇效,我也没把握能救得了他。” 明绮算是听明白了,张一一对楚齐瑾有救命之恩,定也照顾了他多日,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侯府世子居然就喜欢上了她。可惜,张一一情窦未开,此番若不是楚齐瑾被府里逼着议亲,也不会直接将张一一带回来。估摸着,楚齐瑾也都不能确定张一一对自己的心意。 诶,人各有命,若是没有楚齐瑾,张一一也许还是那个快乐无忧的山中女大夫,可话又说回来,讲不定这两人还真是被缘分注定了的一对儿…… 日落黄昏之际,明绮才回到景府,一进屋子,忙不迭的就和衣倒在榻上。累的筋疲力尽。连根手指都不愿抬一下。心中大呼近日还是离这襄阳侯府远些才是上上之计。果然如她料想的一般,这边刚帮张一一料理好伤口,那边厢侯夫人就派身边的嬷嬷亲自将明绮“请”了过去,从头到脚的也料理了一番。 不愧是久居侯府之人。单单坐在上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慢慢喝茶,却又一句话都不对站在堂下的明绮说起,就让明绮后背细细密密的蒙上一层冷汗。侯夫人一向地位尊贵,身为这京城中最尊贵侯府的女主人,她自是不屑与明绮这般从四品文官之女计较的,况且,明绮与楚谦月关系匪浅,也算帮过她女儿。侯夫人也不好明面上动手处置。 要说这侯夫人也真有一手,她将明绮叫过去,两人对着大半个时辰,一句话未说,还是楚齐瑾亲自冲了进来。与侯夫人大吵一架后,愤然离去,徒留明绮尴尬异常的站在原地。侯夫人也算镇定,只说了一句,她乏了,请嬷嬷亲自将景府小姐送出去,就起身回了里屋。 明绮不是愚人,自然知道自己是撞到枪口上了,正是侯夫人下令全府封杀张一一的时候,明绮却胆大包天的与她对着干,只将明绮叫过去站着,已经算是客气了。可事情总算不太坏,侯府世子欠她一个人情,又认识了张一一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总之,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第二日,明绮早早起身,梳洗装扮一番,预备着去南绮府上看望宋大夫人。这些年宋大夫人的情义,明绮一直铭记于心,她是个重感情的,正巧此时宋大夫人住在京中,更是要去多看看她,陪着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结果哪知,昨儿刚指天踩地的发誓暂时里襄阳侯府远些的明绮,刚要出门,就得知楚谦月来了府上,此刻正从宋氏那儿过来。 虽然婚事上的经历一波三折,但楚谦月还是那副样子,眉目舒朗,性情干脆大方,见到明绮时,也毫无顾忌笑的开怀,丝毫不见眉宇上的郁结之色。 “哟,你终于肯从那龟壳里出来见人了?” 一得知楚谦月要过来,明绮连忙让墨茶亲自去了一趟宋大夫人那边,告知今日临时有事拌着,明日再过去。复又吩咐翠花准备瓜果点心,自己则静静靠在榻上等着,一见到楚谦月进屋,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都那般说了,再不过来见你,我还不后悔死。我哪舍得没了这么好一个姐妹。”楚谦月嘻嘻笑着,丝毫不见拘束,拿起桌上的瓜果就咬了一口。 “你还有当我是姐妹?我还以为着你是打算此生都躲着不见人了呢。”明绮轻哼了一声,但语气里的调笑意味却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楚谦月耸耸肩头,将手中的瓜果啃的嗤嗤作响,直看得明绮哭笑不得,“你是多久未曾吃过这瓜果了?瞧你这模样,我还以为翠花准备的是人参果哩。” “你这儿的果子,比人参果都香,也就在你这儿我能随心所欲些,别院里着实闷得慌,我也没心思吃东西。”楚谦月说着,明绮倒是奇怪了一下,“你这段时日果然没在府中?” 楚谦月点点头,放下果核,又兴致勃勃的拿起另一个瓜果,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吃的不亦乐乎,“大部分时间都自个在别院里待着,只有一回你来府上的时候我是在的,其余我是真不在府里,不过,我不见你,也是为了你好。” 明绮自然相信楚谦月避而不见定有她的道理,原先明绮还猜想是否因为她心情受到影响不愿见人,但单看楚谦月今日这模样,肯定就不是了。那,就还有一个可能,“是因为二皇子的事?”明绮试探着问道。 听到二皇子这三个字,楚谦月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吃的欢快,只明绮敏锐的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发愣。 “二皇子当众请求皇上给我和他赐婚,彻底惹恼了皇上,原先我们俩的事,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既然双方都了结了,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过,一旦放到明面上,还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皇上怎么可能不多想,这件事很复杂,牵扯的朝廷都斗争太多,连我父亲都赶忙将我送去别院,自然就更不能牵扯上你了。” 楚谦月说的平静,明绮听着可不觉得平静,斗争,斗争,身在公侯官家,真是什么事都要牵扯上权力。如果所料不错,最后楚谦月还是和伯爵府定亲,绝对和那复杂的派系斗争脱不了关系。 “那你好得也写封信知会我一声,徒留我在府中干着急,就算见不了面,信总能写一封的吧,实在不行,让人带个话也成。”明绮说着,不免埋怨。 楚谦月神色不明的笑了笑,“二皇子刚说要求娶我那会,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襄阳侯府外面守着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估摸着皇宫也就这般了吧,从我身边的人,到我接触过的书信,哪一件哪一样没被查过,虽然我俩之间查不出什么,但这件事复杂异常,侯爷说暂时与你避而不见,对你才是最好的,毕竟当年你曾杀过一名魏系的人,你爹又弹劾过他,拉你当靶头也是有可能的。” “侯爷?”明绮先开始听着还未明白,后来再听下去,自然就知道楚谦月说的是永平候赵延南,当年她在船上杀过水贼的事情,只有他一位侯爷知道,不过,他那个狐狸,好一段时日前,不是还吩咐自己多接近襄阳候府的吗,怎么又突然变了主意,让楚谦月避着自己? 明绮想不明白,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久混于官场,深谙此道之人,明绮相当有自知之明,自己估计是看不透他想法的。 明绮沉默着想事情,楚谦月也没打扰,自顾自的啃着瓜果,翠花傻乎乎的凑到她跟前,看了一眼,连忙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中交叠捧着四大碟瓜果,轰的一声,堆到楚谦月面前。 “楚小姐,没事,你尽管吃,管够。”说着,翠花还豪迈万分的拍了拍胸脯,一副我是不是十分慷慨大方得很的表情。 楚谦月一愣,眼前突然多出的一对瓜果,反而让她看得直反胃,十分尴尬的笑了笑,咬着嘴唇对翠花夸张的点点头,表现出她十二万分的满意。 “不过你不用担心,赐婚的旨意下了,事情也就尘埃落定,昨儿我确实不在府上,老管家连夜就去了别院,今儿刚从别院回京,我可是连侯府都没回就直接来了你这儿……” 有些事情也不必说出口,明绮和楚谦月认识这许多年,两人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很多事,大家都心里清楚,若不然,这么些年的种种事情,能让两人起误会的事多的很,可,两人还是真心实意的信任着对方。 可,明绮心中还是忧虑的,这样硬是用赐婚建立起来的婚姻,幸福二字会何其难。“谦月,你真的甘心嫁入伯爵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妾一人 楚谦月闻言愣了一下,复而又无所谓的耸耸肩,眼神随意,神情中带着几丝淡漠,“明绮,你不懂我爹的心意,襄阳侯府如今的地位,皇上是不会允许我们再进一步的,但是我爹,也有我爹的考量,”楚谦月性情爽直,不似一般大家小姐,就连坐姿,在明绮面前,也只慵懒的半靠着,不时起身随手挑上一个瓜果,若是叫景狄看到,一番规矩礼仪,行坐举止能拉拉杂杂说上一大推。 “伯爵府虽然面上看似普通,可老伯爷在军中戎马一生,跟着老永平侯爷一起打的边疆,在军中影响力绝不输于一个普通的公世家侯,就算是现在在府中颐养天年,但威势人脉这种东西,是可以传承的。我楚家几代以来最是尊崇文风,到我爹掌管侯府时,也才稍微好些,能有军队势力,自然是我爹最看重的。”楚谦月说着,双手一拍,“如此,双方一拍即合,自然是水到渠成。” 明绮暗暗心惊,这朝堂上的事和皇上的做法哪是她们能随意谈论的,连忙警觉的换了个话题,千万不能再深入下去,这襄阳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可听说,那陆博远可有一个生死相随的表妹呢,现在都入了妾室了。你就不想想办法?” 楚谦月不在乎的挥挥手,顺势躺倒下来,舒适惬意的哼了一声,眼神微微眯着,“区区一女子耳,不足为据。” 语气轻佻蔑视,举止随性飘忽,屋内的翠花明绮二人皆笑出了声,明绮更是附和,“那阁下也是一区区女子,准备怎么个为据法?” “自然是挥着鞭子打的他从此乖乖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一普通小媳妇耳。”楚谦月又应了一句,接着说道。“可叹,这也只是一美梦矣,终不得实现。” 纪晴芬这种从小与表哥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妾室,对于正室来说最是要不得,有身份地位,又有与相公的情义,楚谦月怕是进门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我成亲那日,你就无需过来瞧着了,装个病躲在家中混过去吧。”楚谦月陡然抛出一句。直弄得明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怕你见我堕入地狱之时。心生不忍。要是当众哭了出来,我可丢不了这个脸面。”这话,楚谦月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嘲弄命运。 明绮心中一痛,眼睛里的涩意毫无征兆的就冒了上来。可还是生生止住了,笑的好不灿烂,“得儿,我也不愿去呢,”最后三个字,明绮说的坚定且正经,“放心吧。”她想让楚谦月安心,不必在担心自己,她也在祝福这个出身最为尊贵的姑娘。日后定能顺遂的,人定胜天…… 妾室姨娘亦或是通房这种存在,真是围绕着明绮活了十几年,几乎她身边每一次的悲剧,每一个女人的不幸。都源自于这种存在。哪怕是夏姨娘,明绮前些日自在宋氏那有意无意的听闻,她似乎过得很不好,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不仔细,诸多怠慢,最后医治不及时,整日的咳嗽,拖了几个月,竟发展成了肺痨。这种病,对于任何一个人,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现在除了一个婆子陪着,其他人也不愿去服侍。景狄也只说让宋氏看着办,也没其他吩咐,庄子里的下人就更是不愿了。 到今时今日,夏姨娘也不过是躺在床上生生的熬日子罢了,在官家风光无限了十几年,一度连正室夫人都压在脚下,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难免不叫人唏嘘。 韵绮进了安平侯府,除却景文桐去地方上那一日,再无回过府里一次,内宅众人也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个名字,进了侯府为妾,对于韵绮这种出身,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但显然,娘家已经无人能帮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景狄是否与她有联系,众人也不知,总归也没说起过。 因着当日楚谦月的突然到访,南绮府上也没去成,第二日一早,明绮特意给新宅里每个人都备了一份礼物,携着大包小包的就出了门。 明绮送给宋大夫人的,是自己描了花样子,让手工精巧的墨茶做出的一件绣活儿,于刺绣一道上,明绮实在是万难精通,只能让墨茶代劳。宋大夫人本就看中的是心意,又见这花样子新鲜别致,做工也瞧得出仔细细碎,连声夸好,还回赠了明绮一对墨绿色的翡翠耳环。 去的当日,府上除宋毅然上衙不在之外,倒一应都俱在府里。这个俱在,自然就包括算得上明绮当年在青州学堂里的同窗,秦秋雨。 一别多年,秦秋雨倒还是那般冷清模样,清清冷冷的站在一旁,没有搭理任何人,除却进屋时给宋大夫人见了个礼,遇到旁人,连眼皮都没抬上一下子。明绮皱皱眉,她自己或是旁人也就算了,南绮可是当家主母正室,这秦秋雨居然也当全没看见一般,看来,这贵妾在府里的作派还真是“贵”的可以。 宋大夫人要留明绮用午饭,南绮也留的厉害,明绮推脱不过,也就顺应了下来,总归明绮出门时是和宋氏打过招呼的,来南绮府上看看,宋氏还是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顿饭,明绮也吃的眉头紧锁,但好在她还是有分寸的,只一瞬,神色就恢复正常。 越在南绮新宅里待着,就越发觉得这秦秋雨实在是没有妾室的样子,即使当年夏姨娘宠冠景府,也从未见她当着客人的面,与众人同桌而食,最起码的布菜分碟还是要做的,即使有时称病不出,那好得也 算是个正经借口。 但这秦秋雨则不然,旁若无人的坐了下去,一顿饭到尾,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一直自顾自的用饭。南绮瞧着尴尬,场面上圆了两句,奈何秦秋雨根本不接这茬,将南绮生生晾在那尴尬。用完饭,丫鬟服侍她漱口拭手之后,只对着宋大夫人见了个礼,就自顾自的回了屋子,神色冷淡的面无表情,旁的话一句也未交待。单看伺候她的下人,比之南绮简直不遑多让,一应穿戴衣饰,都生生将景府里出来的下人比了下去。 宋毅然那日下衙回来的早,刚进府门,就被秦秋雨屋里的大丫鬟给迎去了她的院子,直到换下朝服梳洗一番之后,才来正院见南绮。 宋毅然一进屋不知宋大夫人和明绮居然也在妻子屋里,倒是笑意盈盈,问候了明绮多句,得知明绮送了他一套青石制的墨砚为乔迁之礼,也大方的回了明绮一套整十二书的《明觉公子全集》。 明绮一直在南绮新宅子里留到夜色落幕才回了景府,一顿晚饭也吃的她膈应的慌,这秦秋雨倒真真是一个妙人儿,对着旁人冷若冰霜,伺候宋毅然却殷勤备至,简直与她那清冷孤傲的性格判若两人。 明绮一心生闷气,只憋得难受,其实她也明白,自己气的不是秦秋雨的作派,而是宋毅然的,他身为一家之主,丝毫没有意识到妻子和妾室之间的不对等,最起码面上,也似完全没看到南绮受的委屈一般,端看他下衙就直接去秦秋雨屋里换朝服,就能知道不少了。 最最让明绮吐血的是,今儿她要回府的时候,硬是被宋夏母女生拉硬拽的拖去了她们屋里,当着这许多人面,明绮也不好与别人拉拉扯扯的,也就勉为其难的去小坐了一下。 这一小坐,真真是让明绮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白找来一顿不痛快。 虽然明绮早就隐约能猜到宋夏有意将宋红然许配给自己亲哥,但宋夏能开门见山的说的那般直接,倒是让明绮哭笑不得。 “明绮,夏姨与你一向亲近,有话也就只说了,那七拐八弯的,生生拉远了我们的情分,你觉着,我家红然配上你哥哥,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明绮话语一滞,真想直接笑出声来,宋夏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的?况且,儿女的婚事,与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说,也太荒唐了些。 “夏姨,天色晚了回府未免不妥,我看,待他日我再来拜访。”明绮笑着就要起身,被宋夏一把拉住衣袖,“诶,明绮,无碍的,左右你今日都来了,趁着这机会,我们好好聊聊,待会你再陪着红然说说话,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在京城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整日在府里憋屈着, 我瞧了都心疼。” 遇到宋夏这类人,饶是明绮,也只能心中苦笑今日出门运道不佳。 起身的姿势被宋夏按了下来,明绮也只能顺着力道坐下,“夏姨,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看,您不若和我爹爹他们商量,这件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哪能啊,”宋夏尖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可不知道,文世可紧张你这妹妹了,若是你说一句,顶旁人说上千百句的。”宋夏顿了顿,亲自给明绮斟了杯茶水,“我家红然与你当年一道在青州读书写字,小姐妹俩一道大的,这说的正式些,可就是同窗的情分,明绮你总不能忘了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拉皮条的百种方法 宋夏这话一堵,明绮哪好再说什么,当然,让她承诺一句愿意帮着撮合宋红然和景文世更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哥哥中意的是秦家小姐,单单就宋红然这个人来看,品性不端,性多轻浮,不是良配。 不好推脱,干脆,明绮就闭着嘴巴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喝茶,安安稳稳的当个河蚌,能奈她何? 宋夏自是不会甘心,连忙接着说道,“当年你在青州时,宋家可待你不薄,一应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比照着宋家嫡出小姐来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呢,这恩得记着,不然就容易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忘恩负义。” 明绮真真是要笑出声了,如果今日宋大夫人站在她面前说这一番话,明绮自是心甘情愿的毫无怨言,但宋夏这么说,又是哪门子道理? 宋夏见明绮依旧不发一言,也不生气,照旧笑容满面的,“当然了,明绮你最是个心善的,人又热心单纯,自不会如我说的那般,你说,是也不是?”宋夏面色期待的望着明绮,“你自小一道大的这些姐妹,各个都攀了高枝,嫁得好人家,府里可就红然婚事没个着落了,你与我家红然境遇相似,定也能理解她的苦处的。” 呵,果然老古话说的有道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宋夏和宋红然不过两个人合计,说出来的话,明显就是在给明绮下套,若是明绮不应,倒显得她不仁不义似得,不过,她倒是好奇了,这宋夏怎么会如此看重她哥哥的。 好一番斟酌,明绮秉承少言少错的原则,只说了一句,“夏姨说的有理。不过,明绮自问不若夏姨说的那般好。有些事还是要家中长辈做主。” 宋夏也不忌明绮软硬不吃的态度,赶忙着再接再厉,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声音突然轻了下来,语调颇有几分神秘,“夏姨我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哪一字那一句不都是诚心实意的,要说当年在青州时,我就看着你,觉得这小姑娘哪哪儿都好。粉玉团子似的人儿。日后长大了定是不差……” 宋夏微微往前伸了伸脖子。音调更低,“我家红然是嫡女,我都这般操心,明绮你可是庶女。日后的婚事可是紧握在嫡母手中的,况且,我那个堂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心扑在自个子女身上,婚事上她能为你考虑什么,左右不过俱是为着她儿子的仕途铺路罢了?” 明绮眉间轻扬,装作十分好奇的“哦?”了一句,心中却不住思量宋夏说这话的意图。 “我是真心实意的为你打算,也打从心底里疼你……夏姨我夫家的堂侄儿。仪表堂堂,孝顺长辈,人品相貌俱是上上之选, 家里还有些田地,最重要的。他可是家里嫡出的哥儿,其他姐妹可都嫁人了,只要你一进门,那就是直接当家做主的主母,还没有姑嫂妯娌的麻烦……” 宋夏说的眉飞色舞,洋洋得意,似是施了天大的恩惠一般,“明绮,也就是夏姨我真心疼你,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我赶紧的头一个就想到了你,若是你愿意帮上我家红然一把,夏姨我二话不说,立马就递帖子去我夫家堂妹那,定将你们俩的亲事弄的事漂漂亮亮的,让你嫡母一句话都插不上。” 此番,明绮终算是已尽了小辈之礼,坐在这小半时辰听宋夏说这些话,已然很有气度了,明绮深觉若是搁在前世,她早就当场拂袖走人,哪还会有个好脸色。“夏姨,天色真的不早了,这次明绮就先回府,夏姨不必再送。”明绮说着,利落的赶忙起身,甩着袖子就拉开了屋门,守在外头的翠花和另两个府里的小丫鬟瞧见,连忙迎了上来。 还未待明绮一只脚跨出去,背后就响起宋夏含着怒意的声音“景明绮,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道好果子香。” 明绮身形顿了顿,回头迎着烛火看过去,逆光下,宋夏的面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扭曲。 “你要想清楚,一个庶出的小姐,能嫁入我夫家堂妹那样的人家当主母,可是多了不得的事,你在府里是什么身份地位,我那堂妹能好好待你去,等你日后婚事定了下来,庶出的姑娘,不是做妾就是当填房,要么就给个穷酸秀才当婆子,我给你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搁在任何时候,你都是高攀不上的。” 宋夏扬着脸,年近四十的年纪又经历了夫家败落,即使打了许多层的粉,面上的苍老和刻薄却是怎么都遮不住。她笃定明绮一定挡不住这个诱惑,要知道,庶出小子娶嫡出的姑娘还有可能,反之,却是怎么都配不上的。自个能做到这般,眼前这个小庶女还不得感激涕零,现在这样态度不明,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哪有人遇上这种好事还能不心动的。“明绮,你可想清楚了,”宋夏抬起染着鲜红汁水的双手,左右随意的看了看,“我夫家那位堂侄,那边排着队要嫁他的好姑娘可多得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与其被我那脾气蛮狠的妹妹推入火坑,还不如让我帮帮你……” 翠花和另两个小丫鬟,原先不知出了何事,但此时一听,哪有不明白的,翠花赶忙就要将屋门给关上,她就是再不知,这可关系到自家小姐的名声大事。 明绮一个伸手制止了翠花关门的举动,微微轻笑着迎向宋夏的视线,宋夏也笑了起来,心知定是这小庶女心动了。早说嘛,这么大的好事,轮到她头上,半夜睡觉还不得乐醒。要不是因着景文世大有前途,性格相貌俱是上乘,自家女儿又一根筋似的喜欢,自己也犯不着来看得起这个小庶女。 哪知,明绮笑着笑着,只眼神亮亮的留下一句话,还未待宋夏反应过来之际,就干净利落的领着丫鬟走人,连个背影都没给留下,只将宋夏气的在原地死死捏着衣角,破口大骂。 “我未来嫂嫂必定要是名门闺秀,可惜。红然姐姐,既算不上名门,更不是什么闺秀,告辞……” 回去的路上,明绮胸口闷得慌,坐在轿子里,更是觉得难受,眼见再过一条街就是景府,明绮招呼一声,就领着翠花和另一个小厮。准备走回去。也好散散胸口的热气。 “小姐。你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府后叫个大夫来瞧瞧?”翠花皱着脸,十分关切的问道。她看着明绮额头上冒出的一层层虚汗,心中更是担心。 “无碍的。”明绮摆摆手,白日里虽然略显得闷热,但晚间的几丝凉风吹过来,倒是沁人心脾的舒畅。走了几步路,明绮觉得心胸里通畅多了。虽然无需在意旁人所说,宋夏那些歪理也多有夸张,但她这说出口的话,真是着实惹人厌,明绮自问。自己最大的心魔就是亲事一事,她总是直觉的担心,这件事必定不会如她所愿。 明绮早早就打算过,按理说,以她的身份地位和景文世回京述职后的官声。嫁个小康人家的普通秀才还是绰绰有余的,日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虽不说多美满幸福,但好得也算安泰。但,她最怕的就是景狄和宋氏“特意”的为自己婚事打算。如今景老夫人身子不如从前,一般也不太问事,以往宋氏做事还能有景老夫人压着,可今时今日……诶…… “小姐,你可是担心今日宋夫人说的那番话。你放心,文世少爷定会帮小姐的。”翠花眼见明绮的脸色越发的郁闷,小心问道。“最起码,听宋夫人的语气,似乎那位公子也是不错的。”翠花扬脸试探着说,眼睛眨个不停。 “呵,”明绮轻扯嘴角,脚下步子慢悠,“你可知道红然为何姓宋,还没有随着她爹的姓氏?” 翠花眼睛一瞪,若不是自家小姐提起,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好像是很奇怪,为何红然小姐姓的是娘亲的姓氏呢? “夏姨的夫家姓傅,红然原先没有跟着夏姨回宋府之前,也是姓傅的,”明绮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就算是丈夫身死,夫家败落,也不至于到给女儿改姓氏的地步。” 翠花听得认真,她觉得自家小姐此时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好,月光下,似是要随时散了的模样,很像小时候,村头小梅姐姐有一日哭着和她说要被爹爹卖掉抵赌债时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 “夏姨嫁的傅家,也算是青州大富之户,可惜,自从傅家老太爷去世之后,整个傅家散成一盘沙,生意不兴,府门不旺,败了多处商铺。长久以来享乐奢靡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银子不够,傅家就开始典卖家当。那傅家的家主,是个最爱享乐的,极好女色,府中养了成群的歌姬,家中银钱不够时,就一个个的将那些歌姬卖入烟花之地,到了后来,凡是傅家庶出的女儿,都无一不嫁入富户人家,不管是为妾还是填房,只要彩礼送的多,即使是给快要半截入土的老头当通房,傅家也是愿意的。而傅家的少爷,娶进门的都是带着大笔嫁妆银子的姑娘,出身性格全然不考虑。” 明绮的话音隐隐幽幽,一个姓氏家族的兴衰,往往最主要的就是后继有人,这傅家老太爷也算是眼光毒辣之人,生意做得在青州当地是响当当,可惜,留下来的小辈,都只懂得享乐,不说开辟,连个守成之人都找不出。 “银子再多,总有败光的一日,况且傅家的主子们不仅好色,还嗜赌成性,以前有老太爷照着,赌坊的人也不敢找上门,后来老太爷没了,赌坊的那些人整日喊打喊杀的上门追债。到后来,傅家差不多已是在明码标价的卖女儿了。所以,我那姨夫一病死,夏姨忙不迭的就带着红然回了娘家,还赶紧的给红然换了姓氏,毕竟,傅府的姑娘,在青州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翠一人 翠花虽然八卦,但当年在青州府时,宋夏已然在娘家住了三年有余,纵是翠花,也只知道宋夏是因为夫家家道败落,相公病死才带着女儿回宋府住着。却也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头。“小姐,这样的人家,是千万不能嫁进去的,不知得受多少苦。”翠花想起宋夏要给明绮说项的那位少爷,虽是嫡出,但身在这样的人家,哪里能有一个好人。 明绮长长呼出一口气,即使是讲到这样,明绮也远远没有说出宋夏夫家那个堂妹的嫡子,究竟是多么不堪。自小跟随母亲住在娘家,父亲懦弱胆怯,入赘傅家,这位少爷在傅家享福是头一个,傅家出了事,他闯的祸也是头一份。赌坊的债务里,至少一半都是他的功劳。最可憎的是,他曾经亲自领着自己的妾室,一户一户的求那些酒肉朋友,以人换钱去还赌债。 若不是当年这位傅家公子的事情做得太离谱,宋家与傅家有姻亲关系,他直接找到宋行然要用一房妾室换五十两白银的行为太过离谱,宋语然当做笑料说起过,明绮还真不知,这宋夏竟能害她至此。难道她还真以为自己这个小庶女为了躲避宋氏的安排,只要是个嫡出的,就会嫁的毫无顾忌吗?自己真的会仅仅因为嫁给一个嫡出的,就对她感恩戴德,一力促进宋红然和自己哥哥的婚事吗?简直是愚不可及。 就算是嫡出正统,如此嗜赌成性又心性猥琐之人,便是街上的乞儿也比不上,最起码,他们还是自食其力。 晚间的京城是嬉闹喧嚷的,但景府位置尚好,临近一带大多同是在朝为官之人的府邸,高门大户,亭台阔院,此时。明绮走的这条石道上,反倒人影少见。明绮一行三人慢慢踱着步子,也安静的很,各自埋首于自己的心思里,没一会功夫,便到了府门口。 一般不是特殊的日子,景府落锁的时辰都是固定的,此时早已大门紧闭,空留门前两座石像直直的矗立在那儿。 “翠花,去叫门。”明绮吩咐一句。翠花几步走上前。拉着门环。砰砰敲了几声,里头探出一张小厮的脸,本不耐要发火的神色语气,瞧见明绮站在那。只忍下嘀咕了两句,翻了个大白眼,也未曾行礼,打开门就径直回了门房。 末了,还是跟在明绮身后的小厮将府门给从里面上锁的。 天色已晚,为怕打扰到宋氏休息,明绮也没有再去正院问安,只回屋让墨茶去了一趟正院张嬷嬷那,通禀了一声。如此也算是她尽了规矩。 连着几天疲累,明绮夜里睡得颇有些沉,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翠花和墨茶二人合力弄她起来时,才迷迷糊糊的发觉天际泛白。自己足足睡了四个多时辰有余。景府里目前还住着的主子,也只有宋氏,韵绮,明绮和景文青,景狄,还有终日在仁寿堂礼佛不出的景老夫人。当年刚入京时,一大家子人在这个府里还觉着有几分拥挤,现下,夏姨娘一脉尽出,景文世也去了青州地方,南绮和宋毅然也另辟府门,到如今,竟觉得景府里空荡荡的,几处宅院都空置在那儿搁着。 正午明绮刚用过餐饭,去偏厅休息。翠花手里托着一小碗红通通的汁水就进了屋子,嘴里念念咕咕的,似是受了委屈在暗自抱怨。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去厨房领了一份瓜果神情就成了这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墨茶刚伺候完明绮用饭,此刻正在收拾餐具,见到翠花进屋神色不对,忙问了一句。 “这满府里,谁敢欺负翠花姐姐啊,哪个不知道翠花姐姐打起人来的厉害,自从李嬷嬷领教过一回之后,大家可都怕着呢。”明绮身边的二等丫鬟翠珠打趣着,捂嘴笑言。 当年明绮刚被接到宋氏那养着,计入嫡女名分之际,府里看不起她的大有人在。原因无他,满府里谁不知道宋氏善妒蛮横,对景狄那春夏秋冬四个小妾更是从未有好脸色,明绮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庶女,就算是有了嫡女名头,终归不是正房夫人肚子里出来的。 虽每日里明绮房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着嫡女的分例来,但品相上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伺候的下人眼瞧着宋氏两年多踏进明绮院子的次数一个手指都数的过来,对她也未有上心,便都心知肚明。可怜明绮那些吃穿用度,被他们一日比一日厉害的克扣。最严重的一次,竟是连着两三日,天天只送了两盘清炒的素菜过来,连点油腥子都看不见,明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日日吃这些,墨茶去说理,还被厨房里的嬷嬷们给骂了回来。 翠花性格最是冲动不平,一溜烟儿的就冲去了厨房。那时的明绮身量小,个头也不高,身体虚弱的紧也没什么力气,自然拉不住气大如牛,从小在田地里野着长大的翠花,只能眼睁睁的干瞧着她奔去厨房讨公道。 可翠花字没读过几个,但不平事倒是管过不少,她哪会说什么理,径直就将厨房管事的李嬷嬷给连骂带打的教训了一顿,直将李嬷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打的,躺在chuang上睡了十多日才能下地。 府里的除了仁寿堂有小厨房之外,各房各院都是通用一个大厨房的,当然,夏姨娘那时有足够的银钱,私开小灶的次数不在少数。可明绮没有那个能力,只能跟着大家一道用大厨房,平日里都是宋氏管着。此番翠花教训李嬷嬷,不就是当面打宋氏的脸,宋氏岂肯轻饶,当夜就要将翠花压去庄子里卖了。 还是明绮早上一步,原先她就计划着让墨茶与仁寿堂的丫鬟每日在厨房遇见时,就说上两句话,某一日偷偷让墨茶和仁寿堂的丫鬟红秀错拿了食盒,还亲自领着墨茶去仁寿堂给景老夫人告罪。此番,一向重视府中体统和前途的景老夫人,断不会在那个档口让明绮受此苛待。 此番正好,明绮让墨茶等院子里的人,干脆将事情闹大,不仅惊动了老夫人,连景狄也闻讯从书房赶了过来。 如此闹上一大番,明绮才算是因祸得福,有了正常的日子可过,不过可怜翠花在正院里跪足整整一日受罚。但是,自此以后,翠花敢打敢杀的名头也算彻底在府里下人之间打响,好在平日里墨茶性子温婉,翠花说到底也是性子憨厚老实,终归明绮这一房也算是安安稳稳的过了下来。 所以,今日翠珠打趣着说翠花受欺负,众人自是跟着笑了起来,大家也实不知,这满府里的人,还有谁敢明面上的直接欺负翠花?她发起狠来的模样,纵是府里两三个小厮都拉不住。 哪知翠珠刚说完,翠花砰的一声就将手中的托盘往桌上一砸,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翠珠一时尴尬,以为是自己言语太过,连忙上前向翠花认错。毕竟翠花是屋里的大丫鬟,翠珠虽然跟明绮的年月也不算少,还是比翠花少上一层体面。 “翠花姐姐,你莫怪我,都怨我说错话,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翠珠说着,眼见翠花愈发的死咬嘴唇不出声,急的当下就要哭出来。 墨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安慰翠珠,柔声问向正生闷气的另一人,“翠花,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有人欺负了你不成?”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翠花就更是火冒三丈,恨不能将整个厨房都给掀了才解气。 墨茶眼见翠花只干生闷气也不支声,心下明白定是此时牵涉到正院,不好当众说起,看到刚刚翠花端进来的那一晚汁水,疑惑问起,“你这是去厨房拿的什么?红通通的汁水,是西瓜汁吗?”墨茶说着,心下已明白两分,原先她让翠花去厨房领的可是冰镇西瓜杨桃片,此刻却只端了这一小碗卖相不太好的西瓜汁,也能猜出几分翠花在厨房的遭遇。 “你们一个个的苦着脸是怎么了,今日闷得难受,你们也去休息一番吧。”明绮从偏厅里出来,手中还握着她休息时读的杂技。 屋里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无人说话。倒看得明绮笑了起来,“你们倒是默契啊,一个个的,说吧,出了何事?” 墨茶最先上前,扶过坐下,即刻就倒了一杯凉茶,“小姐,你最怕闷热的天,刚进去休息一会功夫,怎么就出来了,您再去躺躺吧。” 明绮挥挥手,“无碍的,哪有这么虚弱,左右我在里面听着你们说话也吵得厉害,还不如你们直接在我跟前说吧。” 墨茶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轻轻将屋门掩上,此刻翠花才愤愤不平的说起来前因后果,只噼里啪啦的连说带骂小半个时辰,明绮二人才终算是明白翠花在厨房里遇了何事。 “你也是,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成这般模样?” 明绮说着,拿出帕子给翠花细细揩了几下,“来者总是客,一碗冰镇瓜果罢了,你何必这么计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府之前 翠花气鼓鼓的咬着两腮,眼眶泛红,“小姐,你实是不知,她们,她们欺人太甚!”说着拿起那碗西瓜汁,咬着牙犹豫片刻,还是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桌上。墨茶松了口气,她是生怕翠花当面就砸了这碗汁水。 明绮心下明白,也只得好言安慰,“左右也不过那些瓜果罢了,明日里让墨茶出府去买些新鲜的,回来凉拌着做给我们吃可好?墨茶的手艺不比厨房里的丫鬟们强多了,好了,快,把额头上的汗擦擦。” 翠花鼓着一张圆脸,双眼瞪得溜儿大,干净利落的收拾起碗盘,转身就出了屋子。明绮放心不过,怕她再去厨房惹事,示意墨茶跟过去看着。 说来这事也是无奈,天气越发的炎热,今儿尤其闷得慌,宋氏便吩咐厨房给每个主子做上一份冰镇西瓜杨桃片。现在的冰可是相当珍贵的,景府里能有还多亏了陈氏送过来一份。厨房里的下人自是听从吩咐,左右府里也没几个主子,正正好好也就做了那几份。 谁知今日好巧不巧,胡夫人带着女儿来府里做客,早先是递了帖子的,宋氏早上吩咐做冰镇瓜果时,却将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待到下午宋氏的贴身丫鬟将那晚冰镇西瓜杨桃片当着客人面端上来的时候,送时候才猛然惊觉。 当下,宋氏拉不下面子,将自己那份给了胡夫人,又吩咐紫竹再去厨房取一碗过来,跟着一道去的,是胡小姐身边的丫鬟瑶香。 其实这次若是碰着墨茶,墨茶也就恭恭敬敬的将明绮那份给了紫竹。却偏偏是翠花,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家小姐在府里被人欺负,若是敢欺到她家小姐头上,纵是拿着刀拼命也愿意。 紫竹是府里的老人儿。这番正为难着,打算温言劝上一番翠花,哪知道胡小姐的丫鬟瑶香。三两下就开始教训翠花,嘴上说的好不难听。不仅说她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连带着也编排明绮的庶女身份,她家小姐可是正经儿侍郎大人家的千金,就算是这府里的嫡出小姐,也得矮上一头,何况还是个卑贱的庶女! 说自己,翠花可以忍着,可是当她面说她家小姐。就是太上老君来了,也不能忍。当下,两个丫头就大吵了起来,紫竹劝不过。直将宋氏身边的张嬷嬷给惊动了过来,才算是闹完。到了,明绮的那份冰镇瓜果还是给瑶香趾高气昂的拿去了正院。 明绮心里估摸着,定是这丫鬟瑶香想要帮她家小姐在府里立派头,树威信。为日后嫁进府里盘算。当着大家的面,证明这位未来的大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否则,有的是你罪受,正好。翠花撞到了枪口上…… 果然此事如明绮估计的一般没完,胡夫人母女一走,张嬷嬷就亲自过来将明绮叫去了正院,连带着翠花和墨茶二人。 院子里,宋氏虎着张脸坐在外面椅子上,身边站着毕恭毕敬的紫竹,除此之外,宋氏身边从一等大丫鬟到负责打扫擦洗的小丫鬟和看院子的小厮们,竟齐齐来了个遍。众人静若寒蝉,低头站在那儿。 明绮心中一突,立觉不对头,看来宋氏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教训自己这一行人,连忙偏头给走在最后面的翠珠使了个眼色,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一知道胡夫人母女出府,连忙就给翠珠交待了一番。 “见过母亲。”明绮半弯身子,双腿流线交错,侧头45度问安,一个行礼做的漂亮大方又恭敬到位。 “哼,”宋氏轻哼一声,看了一眼,不说让明绮起来,也没让她坐下,面无表情的坐在上头,也不说话。 翠花和墨茶二人紧紧跟在明绮身后,跪在地上,快要入夏的时节,满院子里鸦雀无声,明绮莫名的感到一阵湿冷。 过了好半响功夫,明绮半弯在那里的膝盖隐隐发酸,轻微颤抖,这样的姿势最是难用力,但此番宋氏是明摆着要给个教训,明绮也只能死咬牙关,千万不能让自己倒下去,给宋氏再发难的由头。 细细密密的虚汗从明绮的额头上流了出来,后背处,一层一层的湿了里衣,连外罩小褂上也黏上不少。这天气就如同快要倾盆大雨落下来之前的闷,却又热的厉害,最是折磨明绮这般惧热不惧冷的人。可宋氏就坐在上头不发话,底下也没人敢说上一句。 明绮现在觉得眼前迷糊糊的,好像是额上的汗水沾到眼睫毛上,模糊了视线,腿弯处,她也不知道其他人能否看到自己抖得厉害,只知自己将牙咬得生疼,渐渐的感官却在一点一点消失。此时,明绮还有心思在自嘲,早知道就直接给宋氏行个跪拜大礼得了,怎么都比现下这样如同扎上半个时辰的马步要强的多,况且,还不知宋氏何时能赦了她。 “夫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瑶香起冲突,求夫人罚我吧,别罚我家小姐……” 众人眼中,明绮的身形已经在微微的前后晃悠,看着随时都要倒下去的风险,这么难熬的天气就是站在那儿小半个时辰也架不住,何况小时候就身体落下病根的明绮半弯在那儿。 翠花连哭带嚎的一步步爬到宋氏跟前,死死抓着宋氏棕红色的裙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求着宋氏。 宋氏皱皱眉,不耐烦的说了句,“将她拉开。”一旁的紫竹忙上前要将她拖开去。奈何翠花力气大,紫竹越是要拉开她,她越是死死拽着宋氏的衣摆,一小截布料竟被她手中的汗水给湿了个透。 明绮有心想要提醒翠花,这个关头,你越是这样,宋氏越是气的厉害,还不如一下子让宋氏发泄个够,她说到底的本性也不是个恶毒的正室,总归也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就是。可,明绮动动嘴唇,竟然惊觉自己的喉咙里似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心中苦笑,这副身子还真是不顶用的厉害,看来此番一闹,又得在chuang上躺上半月了。 日头越发的厚重,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汗涔涔的,顺着脖颈一路流进了衣服里,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上一下。 “夫人……夫人……你饶了小姐吧,小姐身子不好……” 明绮身后的墨茶最是能看清楚明绮的现状,她眼瞧自家小姐样子不对,还死死的半跪在那儿,也连忙一步步的爬了过去,对着宋氏猛扣头,直将地面撞得砰砰直响,没几下,石面上就印了一小滩血迹。 “你们还有脸叫我夫人?”宋氏喝了一句。 “夫人,都是奴婢们的不是,是奴婢们该死,求夫人责罚……”墨茶哭着说道。 翠花瞧见墨茶这般,宋氏终于肯开口说话,也忙学着墨茶的样子,将头在石板地上扣得咚咚作响,翠花力气大,又是实打实的磕头,没片刻功夫,那一摊血迹看得众人触目惊心。 张嬷嬷暗自叹息,这两个丫鬟倒是个一心护主的,可偏巧今儿撞到夫人要害处,那胡家小姐是夫人千求万求才得来的未来嫡媳妇儿,翠花做出来的事,简直是当着胡家母女的面在下夫人的面子。可远瞧着明绮小姐的面色确实是不佳,张嬷嬷心中一计较,忙凑到宋氏跟前。 “夫人,您可别气坏了身子,近几日天色不好,夫人可得好好保重着。” 张嬷嬷一说话,宋氏斜着眉角看过去,只见张嬷嬷远远看了下别处,那正是仁寿堂的方向。 宋氏眉头皱的更深,她自是知道景老夫人最是重视府中没嫁出去的女儿,不论嫡出庶出,哪怕是万分之几的机缘,也是有机会一朝富贵,帮扶娘家的。若是今儿自己将明绮罚的太过,景老夫人那儿也不好交代。可是,一想到今儿发生的事,宋氏的火气就全然压不下去,她就不相信翠花一个小丫鬟敢三番五次的没有规矩,若没有主子在后面撑腰,她有这个胆子? 原先宋氏也觉得明绮乖顺,将来打算给她说的人家也富贵有余,在府里也就一两年的时日,两人关系好些总没坏处。哪知道,越发的没规矩,见天儿在府里闹事,和她对着干。一想到胡夫人出府时的脸色,宋氏就气的厉害,火冒三丈,恨不能将这主仆几人一股脑儿的给丢到庄子里去,眼不见为净。况且,她原先还觉着明绮这丫头胆小怕事,性格乖顺,是个好掌控的,哪知道竟是个那么有主见的,若不是宋夏给她说起过明绮在青州的事,她倒竟是不知,自己真真是养了一头会咬人的狼在身边,正巧愁着没机会治治她,此次恰好,给她敲个警钟,也知道知道这府里总归做主的还是她宋月,一应大小事,还是握在她手里。 翠花和墨茶一刻不停的死命磕着头,地上的血迹一圈圈的,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 两米外的明绮有心让她们停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头晕的厉害,她估摸着,自己这样全身麻着,至少有大半个时辰,从这儿到南绮府上的距离,一来一回,也差不多能赶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后续 初夏的时辰,最是难熬,一旦闷热起来,非要一场从里到外下个透彻的倾盆大雨才能稍解郁结。满院子里,二十多个丫鬟小厮全身汗湿的不在少数,一是闷的,二是被宋氏给吓得。日头愈发升的高,刺目的日光看上一眼都难受的很,明绮半立在那儿的地方没有树荫遮着,光秃秃的顶着日头晒,从裙角边一滴滴落下来的汗珠,隐隐沿着脚边围成了个圈。 而两米开外的翠花和墨茶,磕头的速度渐慢了下来,红的纯粹的血渍,沿着她们额头的方向,不断圆周似的向外扩散。两个丫鬟快要支撑不住了,哪怕是身体强壮如牛般的翠花,也隐隐的晕乎,而身旁的墨茶,则是似撑着一口气,自家小姐还在受罚,她怎么都不能让自个倒下去…… 张嬷嬷瞧得心惊,宋氏虽然蛮横,性情也冲动,但极少这般严厉的对待府中少爷小姐,更何况,明绮还是记在她名下的嫡女,一个不好,坏的可不只是明绮一个人的名誉。张嬷嬷哪里知道,宋氏最宝贝的就是她唯一的嫡出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就是叫她去死都愿意,今日胡夫人的脸色,重重扇了宋氏一个响亮透顶的巴掌。既然要往上娶,就得端着人家的小姐,先不说日后嫁进府里怎样,到时可以再立规矩,但没进这景府大门之前,宋氏是万不能让胡家这门亲事给黄了。 况且,宋氏做事从来都有一股随着性子胡来的门道,若是平日里内宅上的管事还好,小时也曾学过,又有当初景老夫人的教导,宋氏还能应付的过来,但一旦跳出这些。宋氏可是完全凭心情做事,当初,她能纵着府里下人明里暗里的说夏姨娘的闲话。景狄因为巫蛊一事,当夜狠罚春暖阁时。也纵着府里下人围着看,私下里谣传。 这在大户人家的府里,下人们讨论主子的事,最是忌讳,可宋氏却能做的出来,况且还出过任由秋姨娘溺水死在自己院里的事,就算是前些日子。鹃姨娘被发现怀孕,那边消息还没传到正上衙的景狄那儿,这边宋氏已经手脚麻利的给鹃姨娘堕了胎,虽然妾室有子女于正室不利。但放在景狄这样只守着一个正妻的男人身上,府中又没几个孩儿,名正言顺的鹃姨娘,是该留下这个孩子的,到最后还是景老夫人亲自出面压下此事。除了少数几人知道外,就连景狄自己,也不知道他刚刚失去一个孩子…… 院子里鸦雀无声,除了偶尔越发明显的磕头声响,众人连喘气都死死摒着。那咚咚作响的地方,仿佛开出了两朵色泽艳丽的血花,瘆的人心慌。这时,府门前看守的小厮景甲小跑着满头汗的到了院门前,徘徊两圈,猛跺了下右脚,还是一溜烟儿的冲进了院子,引得众人将目光都看了过去。 景甲一向是负责守府里院门的,还没被这么多人注目过,硬着头皮,脚尖一颠一颠儿的走到宋氏跟前,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大小姐府里来人了。” 宋氏正想着心事,一被打断,神色及其不佳,将景甲吓得直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南绮府里?……谁来了?” 景甲的汗水沿着发迹一串一串的滚下来,谨慎万分的回话,“是宋家大夫人和南绮小姐,她们已经被请到偏厅里候着了。” 宋氏听了,瞪着眼想了片刻功夫,对着明绮方向抬抬手,“行了,今儿就都散了吧,日后好好在屋里学学规矩,如果再多生事端,我直接禀了老爷,既是这府里的小姐,就该有小姐的样子,莫不要日后嫁到外头去,还让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没教好,知道了吗?” 虽然宋氏的语调很不怎么让人舒服,但这话里的赦免却让翠花和墨茶二人觉得犹如天籁,忙不迭的又磕了三个响头应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二人根本顾不上额头处那触目惊心的血印,转身就要去扶明绮,可此时的明绮,在隐约似从天际一般遥远的地方,听到宋氏恍惚飘过来的话语,心头一松,箜咚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吓得翠花和墨茶二人迅速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扶起明绮一个劲儿的叫,用力摇着明绮瘫软下去的身子。 宋氏正要出远门,远远望了一眼,神色不渝,“给找个大夫来看看,身子弱成这般模样还兴风作浪。” 张嬷嬷应了一句,转身就吩咐身后的紫竹去请大夫,又赶忙跟上宋氏的步伐,去了偏厅…… 待到明绮模模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一股一股的酸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尤其是腿弯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动都动不了,却又酸胀的最为厉害。脑袋里也晕乎乎的,时而一阵轰鸣,试图睁开双眼,眼皮却重的似千斤一般。 “大夫,我家小姐没事吧?” 明绮隐约听着,好像是墨茶的声音。 “还好还好,只是身子本就虚弱,又中了暑气,暂时晕厥而已。不过,小姐双腿膝盖处可得好好抹药,一日三次都得按时,若不小心,恐怕会留下病根。” 大夫吩咐着,翠花听得心急,忙问道,“大夫,会留下什么病根?” “雨天阴天都会酸痛似针刺,且年岁越大,这痛苦就来的越是厉害。” 明绮一想,这怎么和她印象里的风湿类似,难道自己只半弯了大半个时辰,就能得上风湿病?这副身子,也未免太不争气了一点,可明明这一年多来,自己已经极少生病了…… 片刻功夫,晕乎的感觉又一阵阵的袭来,越发听不清的,是翠花和墨茶在与大夫低声交谈着什么,渐渐的,明绮偶尔只能反应过来一两句话,到最后,脑袋一重,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黑了下来,仿若一个纯色的大罩子一般,将整个天地间万物都罩在了里面。房间里,烛台上的火芯烧的兹兹作响,屋子里有人在进进出出的,还轻声交谈了两句。 明绮只试图用力晃了两下脑袋,身边不远处就传来无比惊喜的女声,“醒了,醒了,墨茶,小姐醒了,你快过来。” 远远地,好像有脚步声一路奔到床前,明绮迷迷糊糊的被半抬了起来,嘴里喂了几勺苦到极致的汤药,此番,明绮终于是将眼睛全部睁开了,微微一环视,果然在自己屋里,眼前的翠花和墨茶二人,脑门上都裹了几层白纱布。 “小姐,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墨茶轻声问道。 明绮摇摇头,许久不说话,说出口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你们怎么不去休息,还带着伤呢,脑袋上的伤可马虎不得。” 墨茶和翠花二人皆连忙摇摇头,翠花更是带着哭腔,“小姐,都是翠花不好,翠花以后一定收敛脾气,不再冲动,不再乱来,小姐……” 明绮轻笑了一声,半靠在墨茶身上的上半身渐渐有了几丝力气,“算了,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你能改了,再说,你这脾气也挺好的,轻易不会让人家欺负了你家小姐我去。墨茶是个老好人,有你在前面挡着才好。” 翠花拼命摇了摇头,发迹里一根木钗子下面的两个小铜球,撞得直作响,“不了,小姐,这样会给你惹麻烦,这次夫人就是因为我才将小姐罚成这样,我以后一定不再冲动了,我以后一定和墨茶姐姐一样,温温软软的和别人说话。” “行了,翠花,你不相信你家小姐了吗?”明绮问道。 翠花瞪大双眼,“没有,怎么会,我一直一直,最相信小姐。” 明绮闻言,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既然如此,你就听我的,该如何还是如何。”明绮歇了歇,继续说道,“你要知道,在这府里,我既没有父亲母亲罩着,也没有多惊艳的才学名头,被人欺负是必不可少的,墨茶性格温和,你虽然冲动,却能震住别人,就算一个不小心惹人生了气,还能有墨茶去好言劝着。” 其实,墨茶和翠花的性格最是互补,一个强悍冲动,性子里却老实的紧,另一个温和柔软,本性却坚强刚硬,这样两厢正好平衡,只是今日的事,实在是不凑巧,明绮也万万没想到,宋氏居然早就起了心要罚她。 “小姐,今天这事儿,老爷知道之后,也没过来看小姐,不过,倒是让管家送了不少补品过来。”翠花想了想,觉得此事还是要和明绮通报。 “嗯。没事。”明绮答应一声,如今胡大人势头正旺,景文青若能娶到他家女儿,自是大好事,另一边,明绮也是他女儿,景文世又在地方上做的出色,景狄为了顾全宋氏,又不至于让明绮寒心,这样的做法,合情合理。 不过经此一事,虽然只是一件小事,过不了几日,也许明绮和宋氏又能演上几出母慈子孝的戏码,但却让明绮深刻的意识到一事,这满府里,宋氏真正放在心上的,还是她亲生的几个儿女,更甚者,也许只有景文青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否则当年宋氏知道南绮夫婿纳贵妾一事,也只闹了几日而已。就算宋氏将明绮身边养了这许多年,该有的猜疑和不满,还是一样不少的有,明绮心中思虑,她是不是该考虑在景文世回府之前,寻个机会出去躲上一阵子? 第一百三十章 出府之前(1) 墨茶翠花二人伺候明绮用了一小碗汤药,又细细帮她在腿弯处敷上一层凉凉湿湿的药膏,因昏睡了大半天,明绮现下倒精神的好,眼神亮亮的,一丝睡意也无。 “你二人去歇着吧,好好休息去,我这儿有事还有翠珠她们守着。”翠花和墨茶二人顶着一层层的纱布,明晃晃的在跟前晃悠,看的明绮心惊胆战,一迭声的让二人去歇息。 翠花墨茶二人自是不肯,她们哪里放心别人近身伺候明绮,俱是不愿下去。奈何明绮态度坚定,作势要板着脸赶人,才堪堪将二人弄了出去。 “小姐,我去厨房帮您弄碗米粥来可好?”翠珠上前问了一句,小姐晚上也没进食,此时也应饿了。 明绮乃是中暑气所致昏迷,心中恶的厉害,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不过这幅身子虚弱成这般,明绮细想了想,还是让翠珠去了厨房。 半倚在chuang头,镂空细密的雕花纹一格格的挨着里衣,凉凉透透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初夏未至的天气,连蛐蛐声都没有,正适合一个人默默的想心思。其实今儿这事,着实是件小事,若是宋氏有心放过,必定也不会闹成这样。 不过,世间万事,哪能件件都靠着别人放过一马,才能侥幸脱险,一切祸福得失,还得靠着自己。明绮脑海里,不时的冒出同一个念头,用各种理由强压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见缝插针的现了出来。可问题是,闺阁未嫁女子,轻易不会出远门,年纪还小的时候。又有正经儿借口,才去青州过了一阵子。但是现在,自己究竟得寻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在外面避到哥哥回府之际呢? 这一整晚,明绮一刻不停的在苦思冥想着万全之策。越是诱惑力大的事儿,操作起来就越难。尤其是在景狄这样一个标榜礼仪规矩,作风正统的文官眼皮底下,明绮想着自个得千难万难的好好谋划一番,指着宋氏大发慈悲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时间如水,光阴似箭,夏季里最是难熬。炎热上火的季节,连着几日未曾降下一滴雨水之时,整个京城都燥热的似是要随时自燃起来一般。炽热的阳光焦烤大地,北边大面积干旱成灾的消息一*的往京城里传。朝中大臣无不心中忧虑,旱灾并不是最可怕的,随之而来的蝗虫灾害才是席卷整个北境最为严重之事。趁着此时虫灾未发,皇上一日日的抓着朝中大臣们商量预防整治之策,偏偏无一人精通此道。实是因为今年北境之地的旱灾来的古怪,瞬间爆发汹涌成灾不说,往年修建好的灌溉沟渠竟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甚至是蓄水库里的水源,也没了个一干二净。 无巧不成书。正当皇帝头疼旱灾肆虐之时,西南边境传来大雨成涝的消息,数十万百姓家园被毁,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而悄然而生的是疫病传染,一时间,西南诸多大镇竟私自关闭城门,拒绝灾区流民进城,生生熬死了数万人。接二连三的噩耗,竟是让正值英武之年的皇帝,给气的撅了过去,连着几日在养心殿休憩,稍稍有所好转,便连夜将朝中几位肱骨之臣给召进了宫中,商讨对策。 京城偏北,北境旱灾虽严重,但真正能撑着到达京城的灾民也不多,也就几百来人在城中四散。景狄某日下衙回府后,与宋氏商量寻着陈氏一道,在城门口那边设个粥棚,此时皇上心焦如焚,官员夫人们都争先恐后的布粥施药,府中自然也不可落于人后。 是以,流落到京城的北境灾民倒活下来不少,真正凄惨的,是还没走出灾区的百姓,一路上连饿带累,生生将自己给熬死了。而西南边大涝,临州县位处第一道屏障,青州是第二道,流民们经过这两道屏障拦着,就算长途跋涉的迁移,也远到不了京城地界儿。 一天天的,快马加急信件从南北两面一刻不停的往京城里报送,景狄回府的时辰,一日比一日的晚,有时甚至直接歇在了衙里。朝中当务之急,自然是派钦差大臣去灾区组织救灾工作,朝中虽然一*的赈灾银两往下发,但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数目,还得有人监管着。可朝廷上,关于钦差大臣的人选吵了个天翻地覆,皇上自然是想派自己近臣去,不管是张之庆,赵延南亦或是秦国舅他们,各个都是能干有魄力的。 可偏偏事情就不会如皇上的愿,西南是驻军重地,北境官场错综复杂,无论是哪一方势力,都怕皇上借赈灾之名,实则收管地方权政,毕竟,自皇上登基以来,明着出访调任,暗地里将各地军政大权紧紧握在手里的例子,不甚枚举。 朝中多吵上一日,灾区情况就多严重上一分,文官清流是几方不靠,自成一派,一日日的,竟成了去灾区赈灾的主要备选。自从这个消息从陈氏那传过来,宋氏每天都在家里求神拜佛,直染得正院上空烟雾缭绕的,路过的人都要被熏上几分,只祈求各路神明保佑景狄不会恰好被点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外面事情纷纷扰扰,景府里当然也安稳不了,自从明绮上次被宋氏责罚,在chuang上休养了小半月才恢复,去正院请安时,宋氏也没再多加为难,只吩咐她好好在闺阁里学学规矩就让明绮回了自己院子。宋氏近日一则因为景狄的事,二则景文青与胡家小姐的婚期月前就定了下来,这回陡然出了两地灾情一事,此时举行大婚,不正好撞到皇上跟前。是以,景文青与胡家小姐的婚期也得推迟。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月余,两地钦差人选才在吵吵嚷嚷里落了幕,宋氏双手合十,对着天际狠狠拜了拜,如她所愿,景狄一个地方也没去成。人选落定,即日就启发去灾区,朝廷上一*的事儿也有条不紊的一层层往下发,景文青和胡小姐年纪俱已不小,尤其是胡家小姐,此时出嫁,都快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趁着灾区的事情暂时稳定下来,景家和胡家连忙就商量着操办婚事,免得再生变故。 景家嫡子成亲,排场行头自不是一般,宋氏准备起婚事来,干劲十足,不仅将南绮从府上叫过来帮忙,连着陈氏,宋大夫人也俱来了府中,一道商量着筹备婚事。 明绮进宋氏屋子里的时候,众人俱在,连多月不见的宋夏母女也在其中。一月前宋夏携宋红然独自来了景府,径直就进了宋氏的院子,明绮一知道此事,就颇为担心,她生怕做事不靠谱的宋氏,经不住宋夏忽悠,口头上就承诺了景文世与宋红然的婚事,到时等景文世回京,可是有理都说不清。明绮一刻都不敢耽误,急急让墨茶去了襄阳侯府,找到侯府世子,请他帮忙代为向秦阁老通个气,就当是还她上次的人情。 果然,楚齐瑾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宋夏这边还没出景府大门,那边景狄下衙之时,已经收到秦阁老的敲打,秦阁老是什么人,纵横官场几十余年,大事小事一把抓,他的一番恩威并济,景狄岂能还不明白,一下衙就回府将宋氏叫到书房里,据翠花爆料,宋氏从书房出来时,脸色很是不佳,没片刻功夫,宋夏母女就骂骂咧咧的从正院里被“请”了出来。 没过几日,许是宋夏知道自家女儿嫁景文世已无望,似乎又迅速物色好了一户新的人家,据说对方是魏将军旗下的一员小将,家世虽然单薄了些,但前途不错,年纪轻轻就颇得魏将军赏识,前头有过一任妻子,进门不足一年就病死,宋红然嫁过去就是正室,好得也是个从五品武将的夫人。定下婚事之后,没将宋夏给乐得不行,见天的与人炫耀她家姑爷是有大前途的。 此回见到,明绮心里暗自摇头,估计得听她好一番说与了,尤其明绮还曾当面说过宋红然并非名门闺秀,这回成了从五品武将的官夫人,宋夏还不得在明绮面前得瑟死,说到底,景文世如今的官身还不到从五品,不过要知道,文官本就比武将难升,且景文世一旦此番回京述职,必是要连跳官级的,还有一点,屋里众人笑意满面的恭喜宋夏却均默契的未曾提到,这从五品的未来姑爷,是魏将军旗下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除非龙椅易主,否则,他往上爬多少年也是有限。 不过明绮是向来装的了淡定的人,虽然果不其然的,宋夏张口闭口不离她家的未来姑爷,尤其特意提及若是一般的庶女,还轮不上这般好运云云,明绮均是含笑不语,要不就随着众人一道说上两句,甚好甚好,恭喜恭喜。今儿的主角还是宋氏,景文青大婚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胡小姐家父亲又是一任侍郎,眼瞧着就要顶上尚书的职位,到时来客非富即贵,况且最疼爱的嫡女婚事,更是马虎不得。 按照宋氏的意思,操办景文青的婚事,样样都得用最好的,哪怕是小到一件丝帕,都得是云衣坊出的精品,屋里众人听着,暗自心惊,若是依宋氏的打算,这一场婚事办下来,都能抵得上景府几年的收入了。 晚间府里人一道用饭之际,宋氏刚刚提起景文青婚事花费的事,还没来得及说上后半句,景狄一句话就将宋氏堵在了原地,原来,景文桐从西南边寄来信件,他的婚事也有了眉目,若是府里无异议,对方小姐家希望能尽快完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府之前(2) 浦一听闻景文桐要成亲的消息,桌上众人俱是没反应过来,生生被惊在了原地。要知道,景文桐此去西南临州,路上耗时就不短,自他离开之日算起,也就过去几月余,景文桐居然就将自己的婚事给定了下来。而且,看景狄的意思,女方还很可能是临州县当地人。 “文桐来信我已经细细看过,也与母亲商量了一番,夫人,你按照几个哥儿的银例给文桐捎去一份。对方府上催的急,此番看来,应是要在任上办婚事了。”景狄看向宋氏,慢慢说道。 宋氏脸色一变,原本她还暗自欣喜景文桐到了娶了个地方县里的野丫头,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结果,老爷居然说几个哥儿的银例要相同?“老爷……文桐是府上出去的,他婚事上贴补银例,自是应该,可……我们青哥儿,可是正经的嫡出,”宋氏声音越来越弱,“岳家又是胡大人府上,自是不好疏怠……” 景狄顺手抹了两把刚养出来的青须,神色不变,“都是府里的哥儿,一应待遇自是要差不多,若几个哥儿姐儿嫁娶之事贴补的银钱上有差别,莫不是让人寒心……也算是在你膝下养了那么些年,不要做得太过。” 越听,宋氏的神色越是僵硬,她原本打算着给景文青的婚礼要好好大办一场,广宴宾客,十里长街,那个预算数目,怎么可能再复制一份给景文桐! “老爷……青哥儿……”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到底也是府里一起长大的,你也忍心让孩子们心中有怨?况且,夏姨娘送去庄子里,她的那些私钱通通充了公,本就是应该留给桐哥儿和韵绮的,这事过了也就不说了,此番两个小的一道办婚事,还能分出厚彼来。岂不是让外人看我景家的笑话!”宋氏话刚一出口,就被景狄拦腰打断,不徐不疾的教训一通。 宋氏半垂脸,暗自嘀咕,“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另外,你自己要贴补文青多少银子,一律从公中走账,再补给桐哥儿多少。” 景狄的一记晴天霹雳,直震得宋氏急红了脸,声调猛地升高。“老爷。这又是为什么!”宋氏粗喘两口气。愤愤不平,“若是说公中给各个哥儿的银例一样,我也就罢了,可我贴补青哥儿是用的我自己的嫁妆私钱。哪能再从公中走账给文桐!”宋氏这笔账还是算得门清儿,她自己贴补多少给景文青,自己出了钱,还得再从公中贴钱给景文桐,将来这整个景府是要留给景文青的,公中钱少一分,就是景文青的银子少一分,怎么算,都是自己这房吃亏。 “这事儿我和母亲就定下了。不得再有异议。”景狄一锤定音,复又觉得语气过于强硬,软下态度劝向宋氏,“桐哥儿本就在临州县成亲,我最近朝廷事情缠身的紧。你又要操办文青的婚事,几个小的也去不了那么远,眼瞧着到时候桐哥儿的婚事上我们就得多有亏欠,可文青就不一样了,京城里大婚,我们怎么都能帮扶不少。”说道此处,景狄语气变硬,“倘若,你还是不同意,那我便将夏姨娘从庄子里带回府中好好休养一番,再让她替我们去临州县参加桐哥儿的成亲礼!” 宋氏梗着脖子,双眼瞪如铜铃,憋着嗓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儿,僵在那儿好半响,还是软了下来,不甘心的答应了一句。宋氏自然知道景狄是不可能将夏姨娘再接回附中的,生了那样的病,岂能再回来,可若是因为此事让景狄对景文桐和韵绮心生歉疚,暗中贴补银钱,那还不如走公帐,最起码,她能知道贴了多少银子过去。 长辈商议,明绮等一众小的自是插不上嘴,只静静坐在原位上喝茶,杯盏里是陈氏刚送过来的锦州新茶,芬香四溢,入口先苦后甘,咽下之后,唇齿间俱是淡淡的清凉味,最是适合这个季节,外头茶贩子正经售价都快抵得上一桌饭钱了,是以,一众小的品尝此茶也乐得舒坦。 明绮端起茶盏,轻抚杯口两下,缓缓抿了一小嘴,果真锦州新茶是名不虚传,舌尖余味丝丝入扣,经久不散。 宋氏和景狄的对话,明绮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透亮儿,只要往细了想想,景狄此番作法,定是景老夫人授意的,且连治宋氏的后着都预备在那。男人对付内宅之事,远不如女人来的透彻,带夏姨娘进府就是一招敲山震虎,直接将宋氏给噎的无话可说。 况且,这些都不是关键,明绮暗自心想,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头,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使景老夫人授意景狄对于庶子态度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往深了想,只有一个可能,景文桐在临州县的岳家,景狄和景老夫人绝不止是满意二字,很有可能要用上高攀一词。至于究竟高攀到什么地步?西南临州县是成将军驻军重镇,成将军一生戎马,膝下子嗣不多,与景文桐年岁合适的也没有,那么,明绮猜测,很可能是十分得信于成将军的某个下属之女。 要知道,西南成将军和驻军东南边境的魏将军,虽同为朝廷武将重臣,分别握有朝廷四分之一的兵马权,但在明绮看来,这两派完全是不同的势力分布,想必景狄久混官场,也定看到了这一点。当年新帝等级,成将军虽未及时赶到京城兵援,但却无谋逆之心,而魏将军,与皇上从朝堂斗到边关,从官员安置争到文武阵营,是今上心头最大的一根刺。照这形势发展下去,魏将军一派绝非良木,天下初定,各地欣荣发展,若在前朝,同时祸出南北两地,灾区老百姓早就揭竿而起,各地反军势如水火。 可这几个月来,虽然百姓流离失所,灾区情况严重,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不可遏制的反军势力,这其实也是今上的欣慰之处,只要度过这一劫,天下盛世的基础早就筑好。 而成将军,明绮虽不能肯定他将来的官道运势,但有一点事能确定的,朝廷不能连失两大员武将将军,同时收归两地军心是难上加难之事,且,难免让皇上背负不仁不义,枉杀功臣之名。所以,皇上非但不会动摇成将军的势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少近十年,反而会愈加重要。毕竟,皇上手里真正握有的,只有赵延南和秦国舅加起来天下二分之一的兵权。 可不管宋氏如何,景狄景老夫人如何,府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作何猜想,明绮目前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她等待许久的一个机会,终于能看到曙光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景文青才姗姗回府,迈着悠闲又有些摇晃的步伐,原本景狄对景文青在外面结交狐朋狗友一事,深恶痛绝,但自从景文青托自己朋友谋到了一个不错的差事,结束官身候补的头衔之后,景狄对景文青在外面厮混的事儿,也不大管了,只消不听到自个嫡子在青楼妓院里为了女子一掷千金,或者在赌坊里输的被人当场扣押,景文青的应酬,景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自信他闹不出什么大事儿。 明绮第二日来正院请安的时候,恰巧碰上刚回府的景文青,一向来,明绮在府中最不熟悉的就是这个大哥,此番见着,也只行了个礼。倒是宋氏,脸色十分不虞,苍白交错的,眼皮底下泛青丝,一看,就是一整夜都没睡好的状态。没说两句,就让明绮退了出来,单独留景文青在屋里问话。 明绮自是早有心理准备,早间翠花伺候梳洗时,就有第一手资料奉上。据说昨晚景狄去宋氏屋里待了一刻钟时间,而后景狄去了鹃姨娘的院子歇息,宋氏整整在房里闹腾了近大半个时辰才算完,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院子外过往的下人都有听见,只不过不敢多停留。连在府中小住的南绮和月绮前去劝说都被骂了出来。 府里下人猜测是因为老爷连续多日睡在鹃姨娘房里,惹得夫人醋性大发,但明绮估摸着,*不离十的应该是宋氏知道了景文桐的岳家,且明白过来自己被景狄和景老夫人俩联手摆了一道。 宋氏能还有耐心克制住火气,淡淡说了句让明绮退下去,已然大大超过明绮的心理预期,忙不迭的各行了一个礼,朝着宋氏和景文青的方向,一个快步的就出了正院。 凡事都讲究时机之说,有些事,缘是天定,份是人为,可缺了这九分的人为,那一分天定绝成不了大事!明绮今儿,就得抢得事情先机,去忠勇伯府寻求楚谦月的帮忙。此时,楚谦月已经与陆博远完婚,成亲当天,明绮借病未曾参加,而后一段时间里,明绮更是未曾踏入过忠勇伯府大门一步。 可此次,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明绮得去见一见楚谦月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布置 楚谦月和陆博远的婚事,明绮本就不抱着乐观的态度,本就无心对方的两人硬是被一道赐婚懿旨给凑到一起,他们能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已是很大的幸运,若还能相敬如宾,夫妻俩和谐着扮演好各自角色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所以,甚至是楚谦月成婚当日,明绮都称病未曾前去,她是怨自己的无力,在这个强权社会里,面对皇权父权的无力。 可这回,容不得明绮选择,偌大的京城,她能求助的,又真心实意的愿意帮她,且还有能力帮上她这一回的,就只有楚谦月一人而已,明绮除了去忠勇伯府上,再无更优选择。 端坐于偏厅中,忠勇伯府的丫鬟挨个的帮着上茶,收拾明绮带过来的几盒子礼物,又奉上三四盘色泽鲜亮,卖相不错的糕点上桌,来来回回的丫鬟穿梭于厅堂里,明绮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楚谦月才翩然而至,姗姗来迟。 “叫你好等了,实是我的不是,快,帮着再换些新茶上来。”楚谦月瞧着气色不错,发髻挽起,身形举止间,多了几分妇人家的作态,不过话语间还是爽朗亦然。 “没呢,我也刚到一会儿。”明绮笑了笑,楚谦月婚后的第一次见面,看起来,似乎过得尚可。最起码,明绮一路进府,落座于厅堂中,整个过程里,遇到的丫鬟婆子和小厮,知道明绮是来找少夫人的,皆恭敬的很,丝毫没有逾礼之处,甚至,恭敬到快要敬畏的地步。 府中的下人态度,大部分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对于下人们而言,头上主子有地位,他们自然巴结,主子落魄。他们轻蔑起来,也不会手软到哪儿去。他们长期伺候主子们,动辄挨骂责罚的例子数不胜数,更甚之,连自由和生命都掌握在主子的一念之间。常年在这种状态下,心理出现偏差的下人有的是。毕竟真正不论贫富贵贱都一心一意忠心追随的还是少数。 单瞧忠勇伯府里这些丫鬟婆子们的态度,就知道,楚谦月在这个府上还是很有几分地位权势的。于此说来,倒也不错,最起码随心所欲贯了的人最是不能容忍被管制。 “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我还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踏进我府上一步了。”见到明绮。楚谦月是真心高兴。眼角眉梢俱是满满笑意。连帮着二人斟茶水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明绮斜睨了她一眼,假作生气,“你不是特意叮嘱我不要再见的吗》我想着,总归也只能为你做这件事了。当然得从命不是?” 楚谦月轻轻抬手,飞快的在明绮额头上怕了一把,“你个没良心的,我当时那是一时没想通,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居然也没想明白?” 明绮眼神黯了黯,清澈不见底的双眸里,染上几丝歉意,“我实是没那份胆量亲眼瞧着你嫁进这里。这么一段日子以来,也没来问过你一句,过得好不好。谦月姐,实是对不住。” 楚谦月神色愣了半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连忙用帕子摁摁嘴角,满不在乎,“我只是玩笑话,你这么当真作什么,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别在意,心放宽些。”明绮由己度人,看到楚谦月这般最贵的侯府小姐都婚姻不顺,毫无自由可言,本能的躲避,楚谦月自然能理解。 “说吧,你今儿突然登门造访,可不是仅仅因为你想开了,想来看看我这么简单吧?” 这句可说到明绮的点子上,“一直想来看看你倒是真的,只是苦于没那个借口说服自己过来,不过,今儿真是有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明绮神色正经认真,双眸凝视,话语里丝毫无玩笑之意,惹得楚谦月也不仅皱了皱眼角,猜测道,“可是你哥哥在地方上出了什么事?” 明绮听闻,神色一滞,好笑着回道,“当然不是,若是我哥哥需要帮忙,官场上的事,尤其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我求到你这儿也是没用,”这番,楚谦月就疑惑了,与明绮相交这许多年,除了景文世,她再也想不到有任何一人能让一向淡然的明绮,向自己用上拜托二字。“那你是……?” 既然今日过来,明绮就不准备藏着掖着说话,连忙干净利落,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考量思虑,详细说与楚谦月听了下来。 “我爹以前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如今在西南临州县当地方官,前几日我爹收到他的家书,信上说,他在西南暂定了一家婚事,若是我爹同意,女方家希望尽早完婚。” 楚谦月惊讶了,神色怪异,“从此地到西南临州县,路上行程可不短,若是按你说,你这个哥哥在临州县最多不过三月时间,他居然就自己定下了一门婚事?” 明绮也无奈,这件事说起来她也奇怪的紧,可景文桐远在西南,她也不清楚内情,“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的情况是,我爹十分满意这门婚事,如无意外,我三哥应该是在任上将三嫂娶进门。”明绮顿了顿,望进楚谦月的眼睛里,隐约间,自己的倒影朦朦胧胧,“好一段日子前,我在府里出了点事,具体说来话长,但我想通了一件事,必须要在我哥哥回京城述职之前,寻个机会出去躲上一阵子,估摸算算,最好能有几月时间。” 楚谦月听得认真,她早就觉得明绮在那府里得多为自己谋划谋划,能早一日出府就得早上一日,现下明绮自己想通,楚谦月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另外一半,就要看明绮接下来的计划了。 “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明绮眨眨眼,颇为自信的嘴角上翘,一对可爱的梨花涡儿,若隐若现。 “哦?”楚谦月兴致越发浓厚。 “我府中大哥与胡侍郎家的小姐定了亲事,胡小姐你应该有所耳闻,如今年岁不小,再也等不起了,恰巧到我们两家商量好的婚期时,南北两地出了灾情,那个档口,自然不好在皇上眼皮底下大肆铺张,便一拖再拖。如今两地灾情暂缓,我娘生怕灾情起复,又得再等上一大段日子,和胡家商量的结果是尽快在这段时日内完婚。” 楚谦月恍然大悟,接话道,“所以,你西南临州的哥哥和京城里的大哥,两人的成亲礼,你们府上人必然只能参加一个,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西南?”楚谦月颇觉的不可思议,“可明绮你要明白,你大哥是嫡子,你被记在正房名下,西南临州县那个,只是庶出的儿子,就算是要派人去西南参加成亲礼,怕也轮不上你吧,论血缘关系,论名分,论长幼,你都不能指望你爹最后会让你去……” 明绮点点头,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你说的我都明白,可现如今,我爹朝中事物缠身,根本不可能亲自过去,我母亲要忙着操办大哥的婚事,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上一去西南几个月,而我祖母,今年身体不好,我爹不会同意她路上颠簸受罪的。所以,关键就在于,如果府上必定要派直系血缘亲属关系的人过去,只剩下我,南绮,月绮和韵绮几个姐妹了。” “说是这么说,”楚谦月似是不认同,“可问题是,你三哥是庶子,你爹完全可以派府上的人,押上一车物什,捎去足够的银两,何必再亲自派人过去呢,你们姐妹几个都是女子,怎么会被同意去那么远的地方。” “所以,这就是我今儿来找你的第一个原因,”明绮连忙接话,“帮我打听下三哥未来的岳家究竟是哪一户,我猜测十有*与成将军关系匪浅,到时,请你托世子帮上一忙,寻个官员多的场合,将此事提上一提,最好能传到皇上耳中,到时,若皇上都主动问起此事,哪怕只有一句,就由不得我爹不重视,不会让我三哥孤零零一人,成亲礼上没有直系血亲一人。”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楚谦月点点头,思索着,神色纠结,“可是,你爹是从四品,虽然以前因为弹劾魏将军的事受到皇上重视,但要过问一个庶子的事,皇上会有这个心吗?” 说到这一点,明绮是成竹在胸,“这事儿你就放心,只要世子提及的时候,有魏将军派系的官员在场,同时,又说起成将军的名头,我保准儿皇上会过问此事,朝政最讲究敏感二字,如今成魏两人俱不在朝堂里,底下人对成将军一派和文官清流一派中的官员结亲,自是会议论纷纷,哪怕不是明面上,暗地里也会重视的,皇上更是会问起。” 楚谦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赞叹的啧啧嘴,要说起朝政,她虽然也略懂上一二,可自成婚后就没什么心思再过问,倒不如明绮看的通透。 “这招若如你想的进行,可你大姐已经成婚,比之你这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上路定要可能性大得多。况且景韵绮又是你三哥的亲妹妹,安平侯这个人,最是爱攀附权贵,若是知道景韵绮的亲哥哥和成将军搭上了线,还不得怂恿着她去西南啊。怎么说,这事儿也轮不到你头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定而动 楚谦月的疑虑合情合理,明绮当然也细细考量过,但此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用什么样的计策,她都必定要去西南临州。 “谦月姐,你说的没错,所以计划到这里当然不能结束。” 明绮嘴角弯弯,看的楚谦月眼光一亮,“哦?你还有后招?” “那是自然。”明绮应道,“安平侯府的人好对付,只要出现比成将军更为位高权重的人给他们一个巴结的机会,我估计,安平侯爷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吧。” “更为位高权重……?”楚谦月喃喃重复,“你是说……我爹?” 明绮缓缓点头,月牙般水嫩的眼睛灿若星辰,“只要谦月姐发帖到安平侯府,有意请我妹妹过府一叙,我们在时间上把握好,安平侯府一定会选择更为直接的襄阳侯府!” 楚谦月听得出神,双眸一定,干脆说道,“与其这样,我就直接向京中各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们发帖到府上,干脆办一个茶水宴,正好我爹前些日子送来几种难得珍贵的新茶品,只要向安平侯府里去上一封,点名邀请你妹妹,不是更能拦住她去西南?” 楚谦月说的眉飞色舞,信心满满,明绮心中感动不已,其实她最初想的就是楚谦月能办一个京中贵妇小姐们人人趋之若鹜的聚会,这样机会难得,若是韵绮收到请帖,她定会前来,可又怕太过麻烦楚谦月,这回,楚谦月倒自己提了出来,“谦月姐,你如此尽心,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你我之间还说这样见外的话。”楚谦月双眼一瞪。装作埋怨的睨了一眼。 明绮笑笑,顺手将两人见底的茶水斟满,“谦月姐。为了以防万一,韵绮为人处事精明。且总会多想上两层,所以,还得拜托你寻个机会,不露痕迹的将一个消息递过去,让她自己主动不愿去西南。” “消息?”楚谦月私以为做到这一步应该能有效果了,没想到,还能再多走上一步。 “对。就是一个消息,能让她顾忌到不愿去临州的消息。”明绮作势眨眨眼,看向茶杯中微微晃荡的水痕,瞬间。两人相视一笑,俱是明白过来。 “水患!”楚谦月声音骤提,“你是说让韵绮知道临州县已经发过水患,最主要的是,很可能那里会开始蔓延疫病!” “没错。”明绮轻声一笑。“虽然西南临州是第一道防线,但有水患蔓延之势是事实,况且,水患过后,有疫病是很正常的。那么,韵绮一旦打听到这个消息,她必定会主动想法子不去。” 楚谦月赞叹似的点头,叹息道,“明绮,若你不是一个女儿身,我定将你推荐到永平侯爷身边去做军师,那几个永平候府的谋士,一个比一个深不可测,诡计多端,可我今日瞧着你,也是一环扣一环,想的周全异常。”楚谦月说这话的原因很简单,韵绮会仅仅因为有疫病可能性就不去西南,最主要是,安平侯府世子之前娶得世子妃,到现在都无所出,而安平侯爷的庶长子,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这个关头,正是韵绮追求富贵的最好时机,如果因为景文桐婚事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实是不值。 “谦月姐这是说我狡猾奸诈吗?”明绮笑嘻嘻的,打趣起自己来,没有半分压力。 “是啊,”楚谦月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明绮的脑门,又习惯性的顺手在她圆圆嫩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就是说你聪明的跟狐狸儿似得。” 明绮躲闪不及,实打实的被楚谦月扭出一个红通通的印子,想起自己以往总爱以同样的动作捏宋语然的圆脸,她那委委屈屈,双手捧脸,眼里包泪的模样,自己倒率先情不自禁的噗嗤了一声,笑的楚谦月直摇头叹气。 打趣归打趣,正经儿事总是要谈完的,“谦月姐,至于我大姐南绮,我也已经计划好,到时,还请你寻摸个机会帮上一帮。当然,不能由你出面,最好,是与我完全不相关的一人,也与你不相关的场合里。” “诶……”楚谦月无奈叹气,“你自己都一五一十想到这般前前后后许多了,倒显得我多笨似的,行了,那我就老老实实帮你把事都做全了吧。左右我也在府里闲着也是荒的很。” 提起在这府里的事,明绮敏锐的捕捉到楚谦月神色中一闪而逝,不自觉的一丝落寞,想想也是,当年不爱红妆爱武装的侯府小姐,如今深埋在这庭院内宅中无所事事,哪能过得多惬意。 “那位纪姨娘……如何?”明绮犹豫着字句,想想还是主动提了起来。 似是不屑于说到这位姨娘,楚谦月撇撇嘴,满不在乎,“还能如何?柔柔弱弱,一阵风就能刮跑似儿的,三天两头的在chuang上躺着,那院子里飘的药味,我都不愿过去。” “啊……?”明绮惊讶,原来,这位上演表哥表妹私奔戏码的,居然真是个林妹妹般的人物?“那,她对你如何?”明绮的意思是,这种与相公从小青梅竹马,又得到相公深爱的妾室,会不会恃宠而骄进而不尊正室。 这回楚谦月是真实打实的狠狠叹了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她没那个命对我怎么样,整日里缠绵病榻,汤药水似儿的往屋里送,听瞧她的大夫说,小时候落下病根,原本身子就虚弱,那段时间和陆博远私奔,天天风餐露宿又担惊受怕的,彻底将身子骨拖垮了,也就是能拖一日就拖上一日吧。” 故事剧情陡然巨变,变的明绮都反应不过来,原本应该娇娇柔柔,迎风流泪来拴住相公心的表妹,居然已经到在生生数日子过得地步了?“那姐夫……是怎么看的?” “他还能怎么看,日日回来就去了那院子,整日里演些情深意重,生离死别的戏码。我看着都生厌。”楚谦月说的轻蔑,想来也是,以楚谦月的性格。她佩服的是英勇无畏,战场上以一敌百。能帮她挡下一片天地的男子汉,而陆博远,则恰好走了相反方向,被儿女私情拖在里面陷着,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不过说到底,两人已经成亲,日日这般冷着也不是个事。总不能楚谦月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吧,但要劝说,又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实是强扭的瓜不甜。而这瓜还是宫中亲赐的,想扔都扔不掉。只期望着陆博远也是个识大体的,不会过分冷落发妻就是…… 当日,楚谦月直将明绮留到夜色渐重,府门快要落锁时。才依依不舍的分别,楚谦月婚事不顺,无心出去应酬,嫁为人妇后,也不能同以前一样出去疯玩儿。无所顾忌,只得日日在内宅里窝着,此番明绮登门,正好与她解解闷儿,走时,楚谦月大包小包的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瓜果,瞧得明绮也辛酸。若是此次事情成了,她们想必得有很长一段时日都见不到。 “谦月姐,虽然为人处世不必时时勉强自己,但,人总要为了过得好些而努力争取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按照自己心意的生活方式也成。” 这是明绮出府之前,与楚谦月说起的最后一句话,她多么希望楚谦月能有一个好归宿,能日日草原纵马,活的随心所欲,过得一如往日的洒脱,只不过,幽幽深宅总是会不断磨平一个又一个女子的性情棱角,变成千篇一律的样子。 明绮回府之后没几日,宋氏去胡府赴宴,到深夜未归,当晚,更是彻夜都留在了南绮府上。 这是明绮最后请楚谦月帮忙的一计,说起来,这个计策只是早早帮了南绮一把而已。 很简单,寻个机会,让某位夫人将秦秋雨在府中的行为举止,照实漏给宋氏听,再引着她趁着宋毅然在府里的时候前去瞧一眼,事情就变得很明朗了。明绮上次去南绮府上,秦秋雨俨然一副活在自己心中的样子,一颗心全扑在宋毅然身上,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完全抢占着丈夫。而一向识大体又温婉的南绮,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府中秦秋雨一房的下人,目中无人的实在太过分,在府里高傲的实不是个样子,已经爬到正室头上作威作福。 此时景狄如果让南绮去临州,宋氏怕是与相公拼命的心都有,说起来,南绮在府上的日子,实是过得越来越不好。秦家人在皇上那越受到重视,秦秋雨的底气就越足,虽然明绮瞧着她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只是一心要霸着丈夫,但宋毅然却越来越纵着她。 这回宋氏去闹上一闹也好,宋氏性子上来,颇有几分泼辣的意味,她又是宋家正经儿出去的长房嫡出小姐,不管是宋毅然,还是秦秋雨,都是她实打实的晚辈,也只有宋氏去闹上一回,才能将秦秋雨给摁下来。 据翠花津津有味透给明绮,她从厨房宋嬷嬷女儿的手帕之交碧花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当然,碧花是宋氏身边当差的一个二等丫头的亲妹妹,当夜也随着宋氏一道在南绮府上。那一整晚,宋氏将整个姑爷府上都搅得天翻地覆,南绮在一旁劝都劝不住,将秦秋雨从头到脚,从一根头发丝到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还不留情的大大数落一通,再间或冒两句粗俗的话来,将秦秋雨一个读书识字的才女,堵在那儿涨红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满房里的下人,只要有一个敢插嘴帮说话的,宋氏二话不说就让身边的张嬷嬷张嘴,动作凌厉的可怕。 宋毅然几次作势要圆场,都被宋氏一句话生生噎在原地,“你当初求娶南绮时是怎么承诺的?今儿又是怎么做的?就算我景家入不了你的眼,在宋家按辈分算,你可还比我低一辈,当我是死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路 要说宋氏这样去闹一通,实是上上之策,秦秋雨心思不坏,只不过入不了她眼的人,她根本理睬都不愿意,可一旦入了她眼,就一颗心全扑在上面,根本不顾及旁人怎么想。若不然,秦秋雨也不会在青州心甘情愿的等了那么久才得以来京城与宋毅然团聚。 说到底,明绮觉着还是秦秋雨的智商太高,情商太低,否则,秦家于宋毅然有恩,南绮又是温婉的性子,只消长袖善舞些,哪会闹到这个地步? 宋氏拍着桌子,喘着粗气,硬是在宋毅然府上坐了一夜,任谁来劝都无用,生生看住了秦秋雨,以妾室犯上,不尊长辈的名头,让她罚跪直到第二日鱼肚渐白。说起来,秦秋雨的娘亲宋若是宋家人,她自然也得尊宋氏一声姨母,南绮又是正室身份,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宋氏罚她是最好的,秦家就算有怨言都说不出口。 连着几日,宋氏日日去南绮府上,一力推着南绮将府中下人好一番整治,又谋划着在府中开个简单宴席,将平日里同宋毅然交好同僚的夫人们请到家中聚上一聚,目的很直白,外头的都是谣言,府中正儿八经做主的还是她女儿景南绮。 宋氏意思坚定,任谁劝说都无用,定要将南绮府上的不正之风一力扫平,怒气大的让宋毅然日日躲到衙门落锁才回来,可秦秋雨性子孤高,自小也是父母宠着大的,哪能看得上宋氏的粗鄙样子,奈何她长辈身份摆在那儿,可她也不是软柿子,精读三百诗书,识文断字之功不比秀才差,堵起宋氏的话来,一套套的,气得宋氏大骂她牙尖嘴利。 事情越闹越大,秦秋雨父母俱不在京城。可宋青与她母亲宋若是一母同胞,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问,内宅之事,宋青便让陈氏前来劝说和解。 明绮笃定这件事会绊住南绮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宋毅然同南绮成婚多年,到现在都无所出,哪怕是一个丫头都没有。这样的情况下,宋氏难免不将此归咎到秦秋雨身上,放在这样的情境下,就算是陈氏。也不好说什么。宋家大房这一辈里。宋行然天赋杰出,能力出众,可一心一意在地方上,至今未成亲。宋毅然倒是早早成亲。可到今时今日都一点动静没有。 传宗接代是一个家族繁衍下去的根本,又是长房的人,这件事隐在那儿,众人都不好说什么,秦秋雨越是硬,宋氏就越是气的慌,往南绮府上就愈发跑的勤快,只是可怜宋毅然夹在岳母发妻和贵妾之间,左右不是人。连他亲生母亲宋大夫人都明智的不说什么…… 到最终如愿以偿,明绮得以去西南之前,还是出了个小插曲,明绮和楚谦月左算计,右考量。独独漏了最关键的不定因素,景月绮。 景狄前日一回府中就钻进了书房里,直到晚间府中人用饭时,才神色不佳的走了出来。 近日里连着南绮的事,宋氏也无心无力顾上旁人,众人吃饭都小心翼翼的,一片静默。 直到景狄放下碗筷,思量半响后,平地冒出一句。“我这几日前思后想,文桐毕竟是府中出去的哥儿,虽在西南任上成亲,但家中无一人在场还是显得对岳家太过失礼,如此,我们府中还是得去上一人。” 明绮闻听,心中一喜,正准备继续兜耳朵听下去,身旁的月绮却早早按耐不住的高声抢着道,“爹,让我去吧,让我去!” 宋氏板脸教训,“去什么去,你去哪门子道理!” 月绮瘪瘪嘴,不服气,恨声道,“爹都说了,他也是我们府中的人,自是要一家人和睦,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去还显得我们府里更一家和睦呢。”月绮辩解道。 景狄一听,眉间渐松,捋了捋青须,慢慢点头,“月绮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有道理……” 这还了得!明绮暗暗告诉自己,千万别慌,这个地步千万别慌,她怎么能因为月绮是宋氏嫡出,就独独漏了月绮呢,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哪会讲究那些人情世故,只要按着自己心意来就行,才不会考虑在这个府里,她景月绮与景文桐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整日将庶出嫡出挂在嘴边的,也是她。 “老爷,月绮不懂事儿,西南那么远,她年纪小如何自个儿独自上路?我们不在身边照顾着,哪能放心啊。”宋氏急道。 “夫人放心,我已与胡大人说好此事,正好此番兵部也要有人前去西南押运下放的粮草,只要跟着兵部的车队一道过去,那几百号人,月绮的安全自是不成问题。”景狄近些年来越发重视官声,月绮虽然性子娇蛮不懂事儿,但她有一句话倒说道景狄心坎里,月绮前去不正好显得府上嫡庶一亲,家中和乐嘛,在外头的家风名声也能好上不少。 “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但是月绮年纪小,又从未出过远门,我实在是不放心……” 景狄皱皱眉,宋氏不愿,他也不好勉强,便思索了小片刻,“那,不若南绮?南绮性子周到,她去西南夫人总放心了吧。”景狄打量着,左右都是正房的人,去哪一个都是一样的道理。 谁知景狄话音刚落,宋氏紧跟着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句,“那怎么行!”随即意识到景狄的薄怒,连忙软下态度,“老爷,我们南绮是万万不能去的,老爷您想想,这一去西南多少个月,咱们家南绮和大姑爷,到现在都无所出呢。” 宋氏也是心急,都没想到这种话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挑明儿讲,何况还有月绮和明绮两个未嫁的姑娘在。 一时之间,景狄也怒意涌上心头,可想想夫人的话,也觉得大有道理,南绮府上的事儿,他也知晓,可内宅妇人们之间的弯绕,自己不便插手,就像秦秋雨在府上被宋氏压着,秦家在京城里的人也没找上门,原因不外乎,如今秦家可以同宋氏身份对等说上话的夫人,都在青州呢,一个个大老爷们,总不好进旁人家的内宅。 “不如让明绮妹妹去吧,”一直闷声不说话的景文青突然冒了一句,“明绮妹妹一向懂事,为人周全,左右府中也抽不出其他人过去,明绮妹妹与文桐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她去临州,想必文桐也会惊喜不小。” 陡然被点到的明绮,十分不解的看了景文青一眼,这个大哥,自从去了候补官身,在京中任了个不错的官职后,极少在家中同众人一道用饭,就算是出现了,也不同以前那般同大家嘻哈说笑,还让明绮惊讶了好一阵子,原来这官场竟是如此一个炼狱,能让人连性子都变得面目全非。 可景文青为什么要帮自己呢?明绮心想。 “明绮,你可愿意去临州?”景狄对这个庶女心中是有亏欠的,宋氏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夫妻几十年,自己能不了解,要说苛待庶女自是不会,可能说好多好二字,更是不可能,因此,景狄还是问了一句明绮自己的意思。 明绮低着头,神色隐在影子里,轻声道,“女儿听说西南边水患严重,似有疫病蔓延之势……” 景狄神色微微变得难看,“女儿家不要道听途说,为父在朝中哪能不知其中之事,临州县虽然历经过水患之灾,但已是好些日子前的事了,就算是到今日也没有疫病的征兆,临州是重兵大县,皇上自是不会让它出现问题。” 明绮抬头看向景狄,乖顺的点点小脑袋,似是松了一口气般,“无事无事,爹,女儿原本就想能去亲眼瞧瞧未来三嫂是什么样就再好不过,听闻西南水患疫病之事,心中一时害怕,不过我早早就准备了许多药材,想着就算是女儿去不成,府中若是其他人去了也好备用着,这回听爹说了,女儿也就放心了,药材也能正好要道。”明绮说着,似承诺道,“爹放心,女儿这回去西南,一定督促三哥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给我们府上长大脸。” 景狄闻言笑了起来,宋氏也跟着笑的开怀,他们自然认为明绮刚才一番话,是因为知晓自己不得不去而编出来的一席说辞,是为了讨得景狄欢心。景狄心中满意不已,直感叹这个女儿真是深得他心,很识大体,宋氏也同样高兴,先前明绮提起西南水患疫病,她也心中大惊,生怕自个女儿过去,不过这回倒好,就算明绮一时圆了话,讨得相公的欢心,可以西南那儿的情况,她倒宁愿明绮过去。 明绮自认,整个厅堂里,能知晓她意图的只有自己,她若不那样装上推诿一番,应得太过干脆,反而有疑。再者说,连自己都怕的西南水患疫病,她就不信月绮听到之后,还有胆量为了一时出去玩儿,就去那样的地方。 果不其然,到了最后,景狄拍桌定板,让明绮领着两个贴身丫鬟,带上府中两个小厮,后日一早就去城门前,与兵部押粮食队伍汇合,一道去西南临州。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程 晚间众人散了各自回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明绮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嘴角边溢出,那一对儿可爱的梨花涡漩在月色里愈发明亮显眼。 转过幽幽红色长廊,一席落到脚踝的薄衫长裙完美划过一个弧度,翠花也颠颠儿的跟在后头,喜得不行,反正自家小姐高兴,她就也跟着高兴就是了。 “明绮妹妹。且等等。” 正要踏出长廊,穿进内院之际,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叫住自己,自是景文青无疑。 也好,明绮心想,他能主动来找自己,也省的再胡乱摸不着头绪的猜想,凭着景文青这么一段日子在府中的为人态度,明绮实是想不出他能帮忙的缘由。要知道,作为正院嫡长子,景文青的一句话,绝对抵过明绮绞尽脑汁环环相套的一席话。 走近身前,景文青笑的轻松随意,这么多年来,几个景家的少爷里,唯有他是性子最为开朗的。 “明绮妹妹怎的脚步如此之快,莫不是心中焦急,此刻急着回去收拾行李?” 这话景文青说的别有洞天,可明绮也不是傻子,拌着一向乖巧的模样,低头轻应,“后日即要出远门,屋子里多数东西都未曾收拾,明绮也怕明日时间不够,今晚先将就收拾出一些。” 景文青不应反笑,“我看不尽然吧。让我猜猜……”景文青摸下巴的动作神似了景狄,冒出刺儿头的青须短短几寸,“若是我现下去明绮妹妹院子里走上一趟,屋里的东西定也空了不少吧。”景文青作势双手拘揖“如此我倒要恭喜明绮妹妹了,屋里的东西如此神奇,竟能自己都跳进包裹里去……”景文青自以为这话定能戳住明绮,得意之色明显。 明绮神色如常。镇定的很,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文青哥哥要不要随小妹去屋里坐坐?” 景文青愣了一下,神色间的停滞一闪而过。复而又笑意盈盈,“明绮妹妹倒是心宽啊,天色已不早,既然妹妹还要收拾行李,我也不再耽搁你时辰,等明绮妹妹回府之时,哥哥我定好好款待你番。” 明绮面上应了句。心中暗笑,和她装老奸巨猾,道行还差了些,他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去西南,本就打算轻装减行,一是预备着可随时出门,二也怕带的物什多了,到时中途出个意外。行动起来也不方便,此去西南路途遥远,越近临州,水患漫过处越是严重,流民百姓越多。难保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是以,明绮早早就吩咐墨茶,将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银子兑成银票,贴着里衣缝上,以防万一。 “如此,我便先回屋了,照例,我还是要恭喜妹妹一番,终于心想事成,达成所愿……” 明绮不知景文青何时从何知晓她一心想去西南的,不过,若是聪明的人仔细琢磨,这个关头,南绮的事拖上了宋氏,安平侯府又对景文桐成亲之事,只言说明日让韵绮回府送上贺礼一份,却丝毫没有要前去西南的意思,莫名其妙的,皇上居然也关心起一个庶子的婚事来,这林林总总,实在是太过凑巧。 就算是引起府里人怀疑,明绮也不能有丝毫承认之态,毕竟这一环环牵扯到的人,可不是一个文官庶女能指挥动的。就算如同景文青这般有此疑惑,不也是句句试探,不能确定? “文青哥哥说的哪里话,此去西南,一路艰辛,小妹我也是替父亲解忧而已。”门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再者,她就算听得懂景文青的字字句句,也得假装听不懂!宋氏毕竟是他亲娘,但凡宋氏猜到明绮一丝用意,就必定不会让她去临州。 景文青也不介意明绮的装傻充愣,“妹妹和我都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妹妹也该知道,在这座宅子里,我虽不算是说话一顶一儿的,但也绝对比妹妹来的有分量,我今儿晚上帮了妹妹一次,还希望你能记在心里,有一日,若哥哥我有求着你的地方,还请你记着今日。” 纵使想过景文青帮着自己的千般万般缘由,哪怕是想到他也只是无心提起的一句,明绮都未曾料到,景文青给出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答案。是凭着什么让他堂堂景府嫡子觉得自己能有帮到他的一日?难道就因为他猜想今儿的一切都是自己计划得来的? 许是明绮的诧异让景文青有所误解,他又追加了句,“放心,我所求之事,今后对妹妹来说,定是举手之劳!” “哥哥说笑了,明绮尚还有自知之明,担不起这样的期待。” 景文青皱皱眉,神色略显惊异,“当今圣上亲自将父亲招到御书房里,过问文桐成亲之事,不是你托永平侯爷告知圣上的吗?” “永平侯爷?……”明绮心中一动,脑海里快速转动起来,前前后后飞速的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谨慎说起,“哥哥真是高抬妹妹了,永平侯爷这般的人物儿,妹妹哪是能请的动的。看来,是哥哥误会了。”明绮行了个礼,“时候不早,妹妹便先回去了,还有好些东西等着收拾呢,这回妹妹去西南,怕是也参加不上哥哥和胡姐姐的婚礼,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将贺礼送到哥哥院子里去,此刻先恭贺哥哥新婚,有胡大人那样位高权重的岳父,哥哥今后必定官途顺趟。” 还不待景文青从诧异里反应过来,明绮利落的一个衣摆回旋,招招站在三步之外的翠花,盈盈自若的回了自个院子。看来这几个月景文青厮混官场,还是颇有一番成就,往日里只知陷在一众莺莺燕燕,美貌丫鬟里的公子哥儿,也开始摸索官场上的道道儿了。不过,他何来会有永平侯爷帮自己一说?难道,托谦月姐办得事,最后做的却是永平侯爷? 明绮脑中灵光一闪,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恨不能生生在自己脑门上拍两下,自己居然偏偏漏了一环,将事情想得太过顺利。 楚齐瑾虽然是襄阳侯府世子,对于明绮这般的人,自是高高在上,可要说在皇上心中,也不过是一权贵公子而已,况且襄阳候在朝中权势庞大,为防皇上心生疑窦,刻意按着楚齐瑾在朝廷里的官衔,如此一来,皇上会对楚齐瑾三言两语就重视起来的机会,几乎是大大减小,除非,是襄阳侯亲自向皇上承禀,但明绮自问这根本不可能。 难道,真如景文青说的那般,是赵延南帮了自己一把? 可这样对他能有什么好处?还凭白让他在皇上面前被牵扯进文官清流和武将间的斗争里,要知道,明绮敢找楚齐瑾帮忙的最大原因,就在于襄阳侯府是中立一派,这个立场定是楚侯爷要一直维持下去的,所以,楚齐瑾说什么引起旁人猜忌的可能性最小。 而赵延南就全然不同,他本身就阵营复杂,既属权贵旧臣,又是皇上新贵,但凡行差踏错一步,能惹起的麻烦就难以想像,他是为着什么才这样不顾忌的帮自己一次? 难道……赵延南也正巧在谋划对付成将军和文官清流一事,正巧合上明绮的计划?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明绮也只能拍拍脑袋先将此事放于一旁,虽不知道景文青从哪得知这些事,不过,看这样子,景文青想要的前途,也是不小的很! 明绮忽而笑了笑,记起宋氏罚自己一事,也不免同情起这个哥哥来,单单就那件事,就能看出这胡小姐定是家中万千宠爱娇着长大的,虽然她性子温和识大体,可显然胡夫人并不是好相与的,胡家官位高出景狄太多,日后就算是景文青对妻子心生不满,也只能无可奈何。最起码,胡小姐那样的姑娘,就完全不是一心喜欢着红袖添香,娇柔可爱女子的景文青所钟爱的类型。从小被嫡母娇惯长大的公子哥儿,最怕的不就是再娶回一个如同母亲姐姐一般的妻子吗? 当夜,明绮屋里的灯火直亮到第二日清晨阳光四溢,才被熄灭。显然,明绮是不会真为着收拾东西而一夜未眠,她只是吩咐翠花和墨茶二人当晚都歇在她房里,三人点着灯睡到第二日,为的就是摆出样子,她们主仆三人整整理了一夜的行礼,才堪堪能赶上定好的出发之日。 因着明绮此番一去数月,照例,明绮是该去各个院子里坐上一番。不过现在的景府里,主子所住的院子也就那么几个,景老夫人近日身体大好,不过也是对比着前几月日日躺在chuang上而言,见到明绮进屋请安,好生叮嘱了一番,又捎上给景文桐成亲的分例银子,便再无多话。 景老夫人看事情还是很明白的,南绮成亲时,她贴补了一千两纹银,照理,身为姨娘庶出的景文桐,景老夫人贴个五百两也不为过,可她老人家依旧是大方出手,明绮颠颠手中的例银,重的很,怎么着也得有南绮的数,瞧着,景老夫人是照着景文青的例银给的。 兜过一圈正院,月绮,景文青的院子,明绮忙活了一上午,算是将府里人给走了个遍。下午时分,明绮想去南绮府上,看望宋大夫人一番,她还不知明绮即将要去西南,总不好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再为自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