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之牙FANG OF UNDERDOG》 序章 『雨,以及猎犬的前夕』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zince99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当时下着雨。那晚的雨势,强到雨滴打在地上之后还会高高溅起的地步。 除了掉落在地、沾满泥巴的刀柄,以及撑在泥泞地面上,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之外……少年眼中只剩下飞溅的雨滴。 肺部因为过于剧烈的呼吸而感到疼痛。跳动过度的心脏宛如要停止运作。身体各处也都同样传来剧痛。导致全身颤抖的原因不是寒冷,而是痛苦。 「怎么了,快站起来。」 一阵中性的声音响起,穿着草鞋的脚尖侵入少年视野一角。这只脚的主人,其手中长刀的细长刀尖亦然。此刻虽是暗夜,但那彷佛本身就能绽出光芒的刀身轻轻一动,以刀尖强行将少年的下巴抬了起来。 少年眼中映出小个子的男性身影。对方固然也全身湿透,但是,分明同样在这满是泥泞之地经历激战,此人身上的白色日式服装却几乎没有污点。男子体格虽偏细瘦,但全身没有丝毫赘肉,极为精悍。他的一头黑色长发贴附在身上,容貌非常端整秀丽,宛如女性一般。 对方的双眼,冰冷地俯视着跪倒在地、双手也撑在地上的少年。 存在于这股冰冷之中的感情,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失望……就只是深不见底的哀伤。 「站起来,拿起剑。府津罗没有这种两手撑在地上的难看招式。你要学狗学到什么时候?」 少年以眼神倾诉自己已无力起身。他早已满身疮痍。从早上到现在,少年已遭受数百记攻击,颓倒在泥中数十次。一路战来,在从幼时便已刻满全身的数千道伤痕之上,又已增添无数伤迹,即使如此,他还是拚命以双手支撑,只为了不让身体倒在地上——要求现在处于如此状态的少年站起来,自然是强人所难。 「你是咱的弟弟,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这么弱?为什么要用那种像是恳求的眼神看人?只有丧家之犬才会是这副模样、才会有这种眼神,你是丧家之犬吗?你是个只知道悲惨地翻找馊水的落魄家伙吗?……开什么玩笑。」 兄长起脚踢在少年脸上。 「到现在,咱已经说过几万次,你没有剑术才能。你是个弱者。但是,你是咱的弟弟,而且也是我等据说继承了无与伦比的剑豪血统一族的后裔。」 兄长收刀入鞘,接着抓起弟弟胸口衣服将他拉起来,以额头顶着对方的额头。 「心怀傲气,成为强者。不只是你,任何人都能做得到。……咱府津罗赖雅,绝不允许你自甘堕落,成为丧家之犬。」 少年每天挥剑锻炼时都已采取毫不留情虐待自己身体般的认真态度。然而,他与眼前的兄长——赖雅之间的差距,却仍在持续加大。 少年再过半年左右就满十七岁,已经不是能够再依赖「因为是小孩」、「因为哥哥经历的人生比较长」这类藉口的年龄了。在去年的时候,少年的体格就已经比兄长更为健壮,现在的身高更已经高过对方五公分以上。尽管如此,现在却还是败得体无完肤。 一方面不被允许堕落成丧家之犬,一方面却也无法与兄长比肩。 这样的闭塞感与虚无感,和雨滴一起笼罩着少年。 ——想要变强。希望能够拥有足以让自己摆脱兄长、摆脱一族束缚的强悍……。在昏迷之前,少年一心一意如此期盼。 ○ 当时下着雨。那晚的雨势,强到雨滴打在地上之后还会溅起,即使撑着伞,膝盖以下也会湿透的地步。 在撑着伞的男性面前,两名引路人正运用世人讴歌为「邪恶诸神之遗产」的能力,陆续斩落外型类似巨大乌龟般怪物的肢体。 比附近所有树木都更为巨大的怪物,其实是古代人在大战时投入战场的,名为「鵺」的生物兵器。 鵺是一种攻性生物,形状相当多样化,体型也大小不了……在诸多鵺之中,眼前这让人需要仰望的鵺,算是相当大型的。不过,照现况来看,应该不需要费太多精神就能顺利将之解体吧。 男子不知道这是两名引路人中哪一人的能力,只是先看到四周散落许多蓝白色光芒碎片,然后,鵺那看似坚硬,让人联想到昆虫的十几条腿,随即接二连三遭到无形的刀刃切断。 从甲壳中伸出来的,模样与人头十分相似的头部发出怒吼。一个光头男性跳向怪物头部。这个赤手空拳的人物,轻而易举跳上十几公尺的高处后,朝着巨大怪物的头部挥出拳头。他的手在刹那间闪过蓝白色光芒,当拳头击中怪物头部时,猛烈的冲击波随之发生,一举轰散了四周的雨滴、空气,以及鵺的头部。 即使是站在相隔百余公尺处,手中持伞的男子,伞面也在一瞬间遭到冲击波破坏,手上只剩下一截伞骨。 鵺的头部有大半遭到破坏,先前还不停蠕动的身体,此刻已经变成只会抽搐的肉块。 「大只的杀起来就是比较轻松。我试试看能不能打碎它的背……打碎那个甲壳。准备开始验尸吧。」 不知何时,一个下巴留着胡子的男性出现在持伞男子身旁,抛下这句话后便飞上空中,将手伸向所有肢体都已经遭到砍断,头部也被击溃的鵺。 男性的手掌前方出现蓝白光芒,瞬间闪过无数的汉字。 手中雨伞只剩下伞骨的男子,以他的眼力只能勉强辨认出《斩〉这个字。 随后,耸立在男性面前宛如小山般的甲壳,伴随着巨大声响与冲击,从正中间断成两半。由于甲壳非常巨大,男子本以为会爆出难以想像的漫天血花,但他的预料并没有成真,几乎没有迸出多少像血的液体。 男子丢掉只剩下伞骨的伞,走近已经完全死透的鵺尸体。 他挤进刚刚才出现的肉块山谷之间,窥探怪物的体内构造。 「唔,虽然拥有如此巨大的躯体,但果然同样没有看来像是能够运作的内脏、生殖器等。这只鵺既不是从大战时就存活到现在的,更不可能是那些鵺进行生殖行为而留下的后代。……这是最近才制造出来的。」 光头跟下巴蓄胡的男性各自站在分成两半的甲壳上,以不带感情的眼神低头看着如此断定的男子。 「经过千年以上的时间,是吗……。」 「作判断是上面的事情,我们只要负责报告就好,收队吧。……在这之前,看起来也不像有毒的样子,我们就把这家伙打烂,让它回归大地吧。」 光头男性说完这句话就一拳打在半边甲壳上,下巴蓄胡的男性也同样将手掌贴上自己脚下的甲壳……双方都发出蓝白色的光。光头脚下的甲壳彷佛被炸弹炸成碎片;胡须男所踩的则是变得粉碎,四处飘散。 等到光芒消失时,刚才进行验尸的男子四周,已经没有任何大小超过人头的肉块了。 「不管看多少次,阵士的能力都赏在非常惊人哪。」 两名引路人——阵士们降回地上,提起放在一旁的行李,在雨中步入森林。 「这次的案例刚好是第十个……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偶然。而且又都是这种大个子……。」 「我说过,判断就交给上面的人吧……搞不好已经做出判断了哪。『总本山』从下期开始创设的特别职位,自然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一点。」 「……睡美人的猎犬啊,这条路可不好走哪。」 下巴蓄胡的男性不快地说出这句话后,突然和光头一起停下脚步,并且将哪背起来的行李再次放回地上。跟在两人身后的男子,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开口询问,但没有得到回答。直到他再次开口,光头才终于有所答覆。 「你最好趴到树丛里…… 不、还是快逃吧。我们到总本山再碰头。」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总本山离这里有多远吗……。」 四周传来奇妙的感觉,男子抬起头。无数黑色的鸟,边发出叫声边从林中朝天空飞去。 「……是『鸦』吗?」 男子低声说出这句话,光头跟胡子同时回以「没错」……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连不过就只是个普通研究者的男子也能感受到,四周的空气出现剧烈变化,紧绷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地步。之后,林中树木宛如遭到巨人踩踏一样,陆续朝自己等人所在的方向倒下,如同海浪般涌近。然而,此刻既没有冲击波也没有爆炸声,就只有树木像骨牌一样倒过来。 彷佛像是在搭配这副不合常理的光景一样,十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在地上奔驰,另外,同样数量的影子也在没有振翅之类举动的情况下,从空中逼近。 「……真是,不过稍微打得夸张一点就马上来啦。」 「这条路可不好走啊,原本就已经够艰难了。」 阵士们再度让自己的手浮现蓝白色光芒,发动了能力。 爆炸声、巨响,以及冲击和随之喷溅而出的大量鲜血,连天空中的乌云都受到震撼。 「……这就是阵的力量、阵士的战斗吗。看来『诸神之力』这个比喻也有几分真实性哪。」 在化为战场的森林中,男子边跑边如此喃喃自语。 第一章 『最终测验』 离开故乡后一个月,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少年有时徒步、有时搭船、有时则乘坐马车。最后抵达的场所是苍郁而广大的森林宛如礼服般覆盖其上的一座山峰。 世人称该处为「总本山」,阵士们在那片土地上聚居、生活,就如同国家一样。花费一整天时间,穿越几乎未经开垦,仍有各式各样野兽在其中自由来去的森林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围绕着整座山,高度超过二十公尺的巨大绵延城墙。城墙四周有着像是护城河的河渠,少年朝其中窥探,发现河水十分清澈,还有鱼在里面游动——就在此时,一条大鱼突然跃出水面,并且就此升上天空高处。 少年注意到鱼的口中有鈎针,细细的钓线从针上一直延伸出去。 他一路追着飞上天空的鱼望去,发现在城墙上方,有个手中拿着钓竿的人物。 「喔哟、对不起。没注意到有人,让河水溅到你了吗?」 对于来自城墙上方的声音,少年一边回以「……没有」,一边擦了擦脸。 虽说现在还是秋天,但毕竟是山中的水。溅到脸上的水滴就像冰粒一样冷,但少年并不打算向对方抗议。即使今天换成遭到他人投掷石块,少年多半也还是如此的反应吧。 在鱼消失在城墙之上后,有一道人影宛如取代鱼影般出现……对方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城墙顶端距离地面超过二十公尺,而且这个人物还不是朝着河流跳落,而是越过河流,朝地面落下。 少年这时自然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为了想要接住飞向自己的人而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 这样的高度、人类坠落时的速度、重量……不需要计算也能知道,跳下来的话不可能平安无事,对于「如果自己被压在下面的话会变成怎样」这件事,少年也能够想像得到。 然而,即使如此,少年还是朝着飞向自己的人伸出了双手。 就在少年双手即将碰到坠落者的瞬间——他的眼前突然爆出一大团蓝白色粉尘,接着一阵狂风席卷而过。 「你是什么人啊?」 对于叼着烟草、满脸胡渣,静止在空中的男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抬头望着对方。 「那你又是……原来你是阵士啊。」 飘浮在少年眼前的男子,虽然衣着并不是很干净体面,但却没有丝毫贫困气息,给人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在少年看来,对方的年龄应该还不到二十五岁。 男子脖子上挂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防风眼镜,由于身穿似乎也像是御寒衣物的宽松皮制长裤与外套,所以猛一看会让人以为是个壮漠,但只要留意验型、脖子等处就可以发觉,对方其实应该算是相当瘦的。 男子脸上的柔和、亲切表情……让人想到相当亲近人的狗,或者说像是个男孩。 「这座城墙的内侧就是总本山,里面住的都是阵士,所以我当然也是罗。……不过,看到有人从高处坠落时,毫不犹豫就试着要去接住对方的男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你是什么人?」 「……我为了成为阵士而来到这里。」 「啊、这样啊,又到这个时期了吗。……哦?你身上还真是有不少伤痕哪,而且都是旧伤……从体格的完成度来看,似乎也不像是奴隶。经过锻链而获得的勋章吗?」 少年急忙拉起长袍上的连身帽,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刻画在身上的无数伤痕,就像是耻辱的痕迹一样,少年不希望让别人看到它们。 「我本来认为你肯定是鸦派来的人,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我误会了。……就当是害你被水溅到的赔罪,让我带你到入口去吧。我叫做『空』,抓好罗。」 仍然跌坐在地的少年战战兢兢地握住空伸出的手。之后,四周突然泛起蓝白色粉尘,少年顿时被拉了起来——直到高空之中。 —两人正在翱翔。空抓着少年的手,越过二十公尺高的城墙、森林,一口气直冲云霄,达到足以俯瞰座落于城墙后方山坡之上都市的高度。 「空、空!等、等一下……!!」 「哈哈哈,我就是喜欢像你这种会害怕的家伙哪。……这就是阵士,就是阵的力量。你正打算要做的事,就是牺牲自己今后的人生来换取这个禁忌之力。」 空飞行起来毫不吃力,宛如全身上下都没有承受任何负担般地飘浮、飞行。然而,少年的身体则理所当然地仍然受到重力牵引,只是吊挂在空的手上而已。少年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就好好看清楚吧。没能当上阵士的话,可没办法看到总本山里头是什么样子的喔。」 少年一边飞翔,一边满心恐惧地往下看。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经历这种体验。 脚下什么都没有,自己正处于天空之中——这是没有翅膀的人类绝对不可能目睹的,属于神的光景。 在距离少年脚尖达到数十……不,已经超过一百公尺以上的场所,有座与森林一同覆盖在山峰表面的巨大都市。其中有着许多豪华住宅,看来就像是哪个国家的首都一样。往山坡高处看去,还有好几座应该是古代文明遗物的长方形高塔——人们称之为「大楼」的建筑物。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像是受到这些建筑所围绕的巨大城堡。 虽然少年是初次见识到像这样充满古代遗物的都市,但「从空中眺望街景」这件事本身才是最为刺激的经验。由于这时唯一能依靠的事物只有空的手,少年固然对此感到不安,不过,陌生的力量、陌生的光景更让他的内心震撼不已。这股力量,肯定不是人类会有的力量,而这名叫做空的男子却能运用自如……宛如翻开一本新书、穿上一件新衣服一样……此刻少年心中充满这种「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开始」的感动。 相对于街景存在一种奇妙闲静感的区域,空称之为「入口」,正在前往的另一处场所则充满活力。 在巨大城墙之外,连结外部与内侧的巨大城门前方,有着一片广大的市街。只有这个熙来攘往、人声鼎沸的地方,与少年在旅途中见识过的都市有着相同的建筑、相同的活力。 「那里是总本山的大门,紧邻大门外侧的地方……那里就是全世界金钱流通最旺盛,就连高级到吓死人的超高级品也有人在卖的『商业区』。虽然有些人会把商业区也视为总本山的一部分……总之,这里是普通人与阵士双方都会进进出出的特殊区域,同时也是你接下来要度过三个月教育期间的地方。」 空一直飞到一处旁边附设有像是体育馆的场所与运动场,特别巨大的四层楼建筑前方,这才终于让少年再度与大地重逢。虽说这段空中浮游的过程只有几分钟,但当少年双脚踩到稳固的地面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眼前这栋巨型建筑就是学校,快去办好入学申请吧。……再见罗。」 眼看空似乎又要飞走,少年慌慌张张地打算向对方报上自己的姓名,然而…… 「你现在的名字没有什么价值。……入学审查结束之后,如果我们又在哪里碰到的话,到时再报上名字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空的脸上再度浮现柔和笑容,随即转身朝着之前捡起少年的场所飞去。少年心想,空或许是回去继续钓鱼了吧。 在四周来来往往,看似商人的许多路人注目之中,少年让自己瘫软的身体振作起来。接着看向先前与空交握的那只手,紧紧地握起拳头。 为的是让自己不会轻易失去对于初次亲身感受到的阵士、阵之力的感动。 少年就这样在握紧拳头的情况下,走向空称为学校的建筑。穿过敞开的巨大门扉后,眼前是一般可能会称之为中庭的广场,其中有着手持大剑,一丝不挂的巨大男女 铜像。少年穿过铜像之间,往校舍走去。 『汝是否期望成为裸之大剑?唯有心怀如此觉悟者,方可开启此门』 门上刻有这样一段文字。少年认为,这里写的「裸之大剑」,应该就是指阵士吧。所以,少年刻意以先前与空相握的那只手推开了门。……在门后的柜台处,坐着一位老绅士。 「……我来这里成为阵士。」 「我需要为您施打试剂。成为阵士的关键并不在于才识或努力,而是身体的适性。……您已经用过在市面上流通的试剂了?是的,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大多也都和您一样。然而,那种试剂其实是毒性已经减弱到极限的物品。现在要为您施打的,则是很可能会使适性未达标准者面临生死关头的药物。请问是否已做好心理准备?」 眼见老绅士从柜台下取出注射器,少年也将背着的行李放到地土,脱下长袍,伸出满布伤痕的手臂。 少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过往遵行的,便是不会对失去生命有所犹豫的生存之道,不但兄长施以激烈锻链要求少年如此,他本身也这样期许自己。 看着注射器中的透明液体缓缓进入体内,少年开口询问。 「我听说,这里到现在都还保有古代的医疗技术。」 「是的。就像阵的技术一样,这座山里有着各式各样仍然能够正常运作的古代事物,医疗技术也不例外。」 「……我身上的这些伤痕,有办法消除掉吗?」 「由于我不是专家,所以不敢断言。不过,世界各地有许多病患、伤者为寻求这里的医疗技术而造访此地,其中大多数人日后离开时都带着笑容。因此,如果只是要消除伤痕的话,相信并不困难。」 与兄长一起度过的时间、屈辱的痕迹、令人想要诅咒的血之束缚……这些,在此地都将能够加以抹消。少年心想,光只是得知这件事,这趟旅程或许就已经不虚此行了,而且自己手边也还有点钱。 等到注射器内空无一物后,少年就在柜台前盘腿坐下,等待药物流通全身。他保持这个姿态,一动也不动地冥想了一小时。 经过一段时间后,老绅士开口对少年说话,并且以他满是皱纹的手测量对方体温。少年只有轻微发烧。老绅士表示,倘若是缺乏适性者,此刻多半已经因高烧而陷入神智不清状态,几小时内便会死亡。 「那么,请您填写这些文件中的必填项目。……注册费?学费?不不,没有这个必要。实际上反倒是校方还会以每周一次的频率,提供生活费供学生使用。」 听说阵士们能够凭藉其能力,以几近贪婪的态度赚取莫大的金额,拥有足以自由操控世界经济的庞大资产,这个谣传说不定是真的吧。少年一边这么想,一边准备动笔填写资料……但是,文件上需要填写的却只有姓名、年龄与目前是否患有重大疾病、慢性病等简单内容。不仅如此,在姓名栏位处还有「请尽量避免填写本名」的注意事项。 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对老绅士投以寻求协助的视线。 「阵士随时都处于威胁之中。因为名字而泄漏出身,导致亲朋好友遭到残暴者蹂躏、杀害的例子也绝不罕见。……话虽如此,但依然有许多胆识过人之士选择填写过去所用的名字。」 自己的大哥肯定不可能会遭到虐杀吧。如果有人办得到的话,我甚至还想见识看看哪——少年带点讽刺地如此想着。 不过,如果「不写本名」是比较常见的情况,少年也无意打破惯例。 「什么样的名字……会比较适合呢?」 「我想您只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其中不需要寄托着什么特别的含意或愿望,只要是符合您自身感受,能够用来指称自己的发音……这样的名字就可以了。」 少年闭上眼睛,宛如冥想般,扪心自问自己的名字。 从兄长、血之咒缚中获得解放,可以独立自主的少年——下,独立自主的男性,真正成为一个「个人」的自己。适合用来指称这个人物的名字是、发音是——。 1 「亚尔克……喂、亚尔克。你这家伙,现在明明是毕业典礼,居然还敢给我打瞌睡啊。」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猛然睁开眼睛。宛如演说般的训词还在继续。 ——名为「日本」的国家,在末期创造出各式各样的技术,极尽人世荣华。其中最为卓越者……莫过于我等能够自由运用,各位也试图掌控的技术「阵」。 相信在场诸位都很清楚,阵曾经是引发世界大战的起因。强大到轻而易举便可改写世界地图的阵之力……。世界遭到这股力量破坏殆尽。为了对抗阵之力,许多国家不惜抛开伦理观念投入研究,但即使竭尽全力,最后还是只能藉由对自身遗传基因进行改造的人工手段,在有限范围内获得一般认为只有日本人天生具备的阵之适性。 日本毁灭了世界,世界也消灭了日本……纵使现今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超过千年以上,但例如投入战局的生物兵器「鵺」之威胁等,战争的伤痕依然十分鲜明。 正如各位所知,我们的文明一度退化到接近石器时代的程度。世界之所以得以复兴到今日这种过去称为「中古时代」的文明水准,同样也要归功于阵的力量。然而,即使有过如此贡献,现在我们依然未能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过往导致世界濒临崩坏的事实、对强大力量所傻有的敬畏,以及对于利用这种力量的厌恶感、背德感。不只是对于「阵」这个力量本身,对于加以运用的我等,以及未来的各位,同样也都是如此——。 根据站在体育馆讲台上的陌生男子演说内容,我知道自己站着打起瞌睡的时间大概就只有几秒而已……但是,看来这几秒刚好就不幸地被体育老师发现了。 「现在可是顺利结束三个月的教育期间,期末笔试也合格的人才能参加的毕业典礼哪。真是,未免太缺乏敬意啦、敬意。你这个蠢才。」 体育老师轻轻松松就把不久前刚度过十七岁生日,透过健康检查得知自己已经长高到一百七十六公分的我,从一百多人的队伍中给拖了出来。虽然我算是高瘦型,但从以前开始就相当健壮,所以应该比外表看来要重上许多才是……。这个体育老师的身体也相当结实——我坦率地这么想。 这个体育老师应该也是阵士吧,但却依然保有与外表相符的臂力。 我被带到体育馆外不远处的洗手台前,听完一阵近在咫尺的怒吼后,接到「洗把脸后就回到队伍」的指示。 我目送体育老师的背影离开后,无奈地转开水龙头,拿下眼镜以冷水泼脸。 在这里也能够听到训示的声音。讲者大谈阵是如何恐怖,又是如何有用的力量……世人对阵士采取多么强烈的疏远、畏惧态度……即使如此,对这个世界来说,阵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有其必要,同时也是人们追求的对象……等等等等。 这些内容既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加上训词本身好像也跟三个月前的入学典礼一字不差,听起来会想睡也是当然的。 「三个月了吗……那时我的身体还是……。」 那个时候,我身上还有着无数原本被认定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伤痕,而且也跟现在正好相反,完全不习惯「亚尔克」这个名字。 我让镜子映照出自己洗过冷水的脸。镜中的脸孔没有伤痕,而过去就连自己都能清楚感受到的卑躬屈膝气质也已不再那么显着,成为一张有模有样的男性脸孔。在来到总本山后第一次踏入的,叫做「美容院」的地方剪的这个发型,看起来也很清爽帅气……应该是吧。 自从伤痕消失后,我才首次觉得喜欢自己的长相。 我用外套下缘擦乾脸上 的水气,重新戴好眼镜。 眼镜本来是我刚进学校时,为了让脸上的伤痕在消除前不致于太过引人注目而买的。但或许是太过用功的关系,现在已经换成了有点度数的镜片。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我打算在这里待到训词结束再回去,所以开始重新绑起了完全没有松掉的运动鞋鞋带。在老家的时候都是穿草鞋,这个据说用到古代技术制作的「运动鞋」,比草鞋要好穿得多……虽然价格也非常昂贵就是了。 不只是运动鞋而已,现在我穿在身上的日本风格外套、长裤,全部都是在这个城市里买的。从故乡带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在伤痕消失的同时被我丢掉了。 我已经重生了——我再次看向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这么说。 虽然还没有获得阵的能力,但这三个月来一直在学习据说阵士需要知道的,关于毒药及陷阱的知识、化学、物理、人类的历史等文理课程……同时也持续接受做为教育课程一环,为了让身体变得能够接受阵的药物注射。虽然这件事让我的体力变得像小孩一样,但据说日后会随时间与训练状况而慢慢恢复,所以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吧。 镜中人物已经不再是一族里的落伍者,而是名叫亚尔克的年轻阵士。 「……嗯?怎么啦?」 训词好像已经结束,同时从体育馆中传来吵杂声。我回到体育馆一看,发现其中包含男女老少,人数约一百人的学生们大多议论纷纷,或者是在窥探周遭动向般彼此对望。 学生之中虽然以十来岁的年轻人居多……不过由于入学资格没有任何限制,所以大家的年龄、性别、肤色或发色都丝毫不具统一性。服装也是如此,既有充满某地民族色彩的打扮,也有人像我一样穿着在这个城市买到的古代人服装。另外,学校当然也还是会配发制服,所以也有穿着制服的文生——虽然男女都有自己的制服,不过老实说,以外型设计而言,真的不太适合穿在超过三十岁的人身上,所以校方也没有硬性规定必须穿制服。再来就是几个几乎全裸的男人……这样一群确实会让人相信是由世界各地聚集而来,各式各样即将成为阵士的人,现在都相当慌张的样子。 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停在原地的我,这时突然感到一道视线。转头望去,视线来自一名家是被埋没在人群之中的少女。那个有着大大的狐狸耳朵和尾巴,身穿日式服装,看来应该还不到十五岁的女孩,正以黄金色的双眼注视着我。记得她应该是别班的学生吧。或许是班上有她认识的人之类的,这个女孩偶尔会来到我们班的教室——因为外表有点醒目的关系——所以对她多少有点印象。 在我和那个似乎有点冷漠的女孩对望不出多久,体育馆内响起了「安静!否则杀了你们!!」的声音。我朝台上望去,看到一个右眼被一头飘逸金发遮住的女性正在大喊。 总本山的领导者是据说凭一己之力便足以破坏世界的传说级阵士,人称「睡美人」,而台上的女性就是这个人物的搭档。记得好像是叫做伊莉丝吧。 「大家都知道,我们阵士在行动时通常都是两人一组。因为阵士随时都可能成为暗杀对象,姑且不论总本山内部或商业区,单独外出旅行时总是伴随着危险。为了尽可能减少这方面的风险,同时也是为了能顺利将情报带回总本山,搭档是非常重要的。这点即使是你们也不例外。我再重复一次——现在开始,跟自己中意的对象组成两人组!!」 ——不会吧!?这段惊天动地的发言,几乎让我吓软了腿。感到恐惧的身体,本能她想将手伸向腰际,不过我忍了下来。这是以前带着刀时养成的习惯。 她说,跟中意的对象组成两人组……?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三个月来,我几乎没有交任何朋友,比较熟的,大概就是荞麦面店的大叔们吧?这玩笑未免太不好笑了。 ……阵士通常都以两人为一组行动的事,我当然也知道。 可是,我一直以为这是由总本山那边根据双方个性、能力之类来安排的……这、这算什么啊,中意的对象!? 「大家会不知所措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不要太过惊慌。……的确,在入学典礼上说出『为了避免泄漏个人资讯,包括同期的同学在内,跟任何人都不要太过亲近』这种话的人,正是我本人。但是,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要你们不去留意、不去观察其他人。身为阵士,洞察力是理所当然必须具备的能力。」 对我来说,这段和一般所谓的学校太相迳庭,不会有人要求要与其他人有所协调的学校生活,原本是非常轻松惬意的……没想到最后会碰到这个问题。 「接下来是三个月的停课期间,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可以自由行动。可以去找搭档,要回故乡再次确认自己的决心也不错。……现在还有可能回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阵一旦进入身体后就不可能消除,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能够获得绝大的力量,但相对地,在总本山之外的地方就下能再有任何松懈,最好抱有『城墙之外就是与死亡为伴的世界』这种心态。」 心里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冲动。我无法想像自己与某人并肩奋战的光景。 「现在开始进行最终测验。术科检查将在这三个月的停课期间结束后举行,你们要在这之前决定搭档,并且向总务部提出申请。你们应该都知道,总务部既不是位于校内,同时也不在商业区,而是在只有阵士才能进入的高墙后方……城墙之内。……也就是说,利用休假期间,给我将阵导入自己的身体。要选什么样的阵,也得仔细想清楚。好用的阵、不好用的阵、虽然很难掌控但上手后就相当强力的阵……虽然有各式各样的阵,不过起初因为身体还不习惯阵,如果选择太奇特的阵,可能转眼就会没命。……听到了吗?在这段休假期间,你们要导人多半会用上一辈子的阵,并且选出可以托付性命的搭档。……关于使阵进入身体的方法,自己去找教职员协助。没有导入阵的话就是退学,导入阵却没有找到搭档的,这次必须接下悲惨的工作,以上是确定事项。……刚才抱怨的是哪个家伙!?这是吾主罂粟大人决定的规则!她就是总本山的法律!要你转三圈学狗叫就乖乖地汪汪叫!有意见的人,要不要我当场敲破你的脑袋啊!?」 她说的「罂粟大人」,我记得应该就是睡美人的本名吧。 「话就说到这里。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堂课。让你们见识见识所谓的阵,还有阵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包含我在内,所有人都依照指示来到了运动场,看到一个光头男性与一个下巴留着胡子的男性。 「喔、这些就是这一期的入学者啊,大多都还满年轻的哪。」 「少说废话了,不然待会伊莉丝那家伙又要发火罗。」 节制一点哩——在伊莉丝说完这句话后,光头就以飞快的速度朝地面挥出带着蓝白光芒碎片的拳头。随后,以光头为中心的范围内发生爆炸,大地也随着巨响而震动。 许多学生因为直接受到爆炸的风压与卷起之尘土影响而发出惊叫,我则是好不容易才能勉强看出沙尘的后方出现了一个深达数公尺、直径大概有数十公尺的陨石坑。 身处坑底,也就是爆炸地点中央的光头,头也没抬,就在粉尘之中宛若舞蹈般冲了出去。当我还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粉尘就已经遭到某种东西连续劈开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个透明的剑士正挥动着巨大长剑,砍杀空气本身一样。 在粉尘出现一道特别大的裂缝的同时,无形的刀刃也已砍入了地面。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存在水脉或埋有水管之类的,不过总之就是有大量的水喷出,让粉尘变得没有原本那么浓密。 「……上面吗。」 那 个狐耳女孩,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因为她以一副不怎么关心的表情仰望着天空,所以我也漠然地同样将视线往上移。下巴留着胡子的男性,正以全身处于蓝白光芒碎片包覆的状态下浮在空中,朝着粉尘张开手掌。 对方从掌中一波一波、断断绩续地放出蓝白色的光之碎片。看起来像是每次发出光的时候,粉尘就会遭到劈裂的样子。 「胡子应该是一边对自己使用〈飞〉,一边运用〈气〉跟〈斩〉吧……。至于光头……是什么呢?至少用到了〈爆〉的样子。」 就在狐耳少女如此自言口自语的时候……响起了伊莉丝的怒吼。 「你们是傻了啊!?谁说要像平常一样战斗的何我不是说要节制一点吗!站在这里的都是大外行,给我用比较简单的方式运用连他们都能理解的阵!小心我杀了你们喔!?」 随着伊莉丝的怒吼,原本分别在地上与空中战斗的两名阵士,顿时停止行动。 飞在空中的胡子降落到地面后,在出现半圆球状凹陷的运动场底部和光头讨论了一阵子……接着再度与对方拉开距离。 「看招,这正是我的阵之力;。」 胡子在发出没有干劲的喊声的同时举起了手。手掌处随之出现以蓝白光芒围成八角形框线的〈石〉字样,接着又覆盖上了一个〈飞〉字。当他放下举起的手,以之碰触地面时,发光文字就碎裂成无数光之碎片,陆续被吸入土中。 然后……拳头大小的石头就以高速从地下冲出,朝光头飞去。 在学生们「喔喔!」的喊声中,光头左右晃动头部,轻松躲过了飞石。 光头以悠然自若的姿态,用指尖触碰从坑底喷出的水……这次换成他的手前面出现发光文字,分别是〈水〉、〈弹〉和〈击〉。 「我这边也要反击啦!去吧,我的阵~~~~。」 光头使之浮现的文字,在碎裂后融入水中。掺有泥土的混浊泥水寞然浮上空中,形成球体,以惊人的速度射向胡子。 这次轮到胡子在闪过攻击的同时让手前方浮现〈土〉、〈剑〉字样,然后碰触地面。在这之后,他从地下抽出一把漂亮到简直会让人以为是事先就在土里埋好的茶褐色长剑。 手持土剑的胡子朝光头冲了出去,而光头也像是准备迎击般摆出架势。后者的手上有把略带混浊的半透明水制棍棒。 两人都朝对方挥出一击,土与水的武器相互撞击,水棍被轻松砍成两截。 「果然还是不行……哪!」 光头马上抛开被切断的水棍,接着就朝挥动土剑的胡子伸出手掌。〈水〉、〈爆〉两字迅速闪过,刚才被砍断的水棍突然爆开,把胡子跟他手上的土剑一起炸飞了出去。 你搞这招太奸诈了吧!?——在胡子的喊叫声与光头的笑声中,伊莉丝假咳两声,让我们这些学生的注意力转向她。 「现在看封的,就是你们想要取得的『力量』。毕竟这里是学校,所以他们已经非常收敛了,不过,达到我们这种境界的阵士,还能够运用更大规模的阵。……注意听好,阵是可以操控世间万物的命令,是能够随心所欲运用森罗万象的力量。这也是人们将阵称为神之力的理由。虽然说脑袋比较灵光的人,看过刚才的场面之后,应该就已经掌握了阵的基本用法,不过——」 所谓的阵,始自于将自己想运用的「汉字」导入体内之行为。阵士可以用生命力做为代价,换取能够运用进入体内的汉字含意之能力。 阵的基本原则是〈对何物〉、〈以何种方式〉、〈做何事〉,像这样将多个阵加以组合——这种行为称为对阵进行「堆叠」——来发挥其力量。因此,只有单独一个阵时,通常无法发动。 就像刚才两位阵士展现的运用方法一样,以〈石〉、〈飞〉让石头飞向远处,以及用〈水〉、〈弹〉、〈击〉击出水弹等,这些都算是基本用法。 因此,新人至少有必要导入两个或三个阵。但是,由于阵在没有使用时也会持续吸取某种程度的生命力,没经过锻链的新手,倘若同时导入多个阵的话,往往会变得连起身行走都有困难,最糟的情况更可能会丧命,所以建议分次慢慢导入。 话虽如此,不过就像人们常说的一样,阵也有「轻」、「重」之分,每个阵会消耗的生命力程度多寡不同,只要好好挑选,想一次导入多个阵也是有可能的。 必须注意的是,要使阵进入身体时,需要透过烙印的方式来达成。为了使身体能够接受阵,需要先注射毒性相当于毒药的药剂作为准备,接着将温度达到数百度的烙铁按在肌肤上使之固定,这样才能拥有一辈子不会消失的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想清楚就导入,日后势必会后悔。 另外,在使用阵之前会先浮现蓝白色的文字,这个阶段称为「发现」;文字碎裂,实际发挥效果的阶段称为「发动」。刚才两位阵士一开始就突然使出全力时,你们之所以会什么都看不到,那是为了避免让对手得知自己用的是什么阵,越是老练的高手,处于发现阶段的时间就越短。 结束这段说明后,伊莉丝对着直到现在都还在陨石坑底部战斗的两人发出「停手」的指示。 「这一期,总本山只征求针对战斗特化的阵士。虽然总是处于人手不足状态的医疗、通讯部门也接受应征,不过志不在此的人就先导入能够用来战斗的阵吧。理由自己给我去调查或推测。……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么做的人,因为毕业资格能够维持五年,要等到下一期也是个选择……丑话先说在前面,选这条路的话,绝对不要导入阵。包括这番话的理由在内,一切交由你们自行判断。……毕业典礼到此结束,现在宣布解散。期望经过三个月之后,我们能够以阵士、以同志身份再度见面。」 伊莉丝随着蓝白光芒浮上空中之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似地,低头看向我们。 「虽然你们还不是阵士,但毕竟是有可能成为阵士的人。商业区还无所谓,不过一旦离开总本山就要提高警戒,有可能会成为暗杀目标。……虽然我们是『裸之大剑』,但现在的你们甚至连剑都还没拿到手,也就是单纯的赤身裸体而已。」 希望大家能够尽早拥有运用良阵之力——留下这句话之后,伊莉丝就从我们的面前消失了。 2 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不曾有过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对象。从懂事开始,我就已经在挥动真刀。双亲过世,眼看道场快要撑不下去,大哥于是挺身而出,试图重振道场时,我在旁帮忙,就算有空闲时间也会被逼着学习读书写字……即使没有这些事,当我差下多十岁时,不论是脸孔或身体各部位,几乎都已满布伤痕,这种难看、恐怖的模样,让其他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不成材的家伙、说不定是母亲搞外遇而生下的孩子、真的流着府津罗之血吗?——过去就只是一直面对他人的这些嘲笑、虐待而已。即使日后道场度过危机,许多不同年龄层的人因为仰慕大哥而拜入门下,但那些门生对我依然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我也不许和他们一起练剑。 你没有那个资格——大哥是这么说的。技术当然不用说,就连心灵也还不够成熟。 一直陪伴着我的,始终只有屈辱与绝望。 这样子的我,真的有办法找到搭档吗…… 我怀抱着这样的不安,看向体育馆的讲台。在毕业典礼结束后,跟我同班,总把自己当成领导者、十分罗嗦的绅助表示「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就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所以现在讲台上正处于莫名其妙的自我宣传时段。 「喂、小鬼们,现在可不是在相亲,公开自己喜欢的异性类型也没有意义啦。找搭档的时候,选择同性是基 本原则啊。」 教职员中唯一留在现场的体育老师,以怒吼般的语调说出这番话。请问是为什么?——某人出声如此询问。 「阵士随时可能遭到狙杀,男女组合的话会无法时时处在一起。虽然也有以情侣、夫妻组成搭档的情况,不过,这种的最后多半都会发生争执而拆伙。……即使说真正优秀的阵士都是同性搭档也不夸张。」 下一位上台的人请把这点也纳入考量喔——喜欢扮演领导者角色的绅助,随即高声喊出这句话。 绅助跟我一样都还不到二十岁,虽然他是男性中少数穿着学校制服,甚至连领口的扣子都扣上,个性似乎相当认真的人……不过不是我想打交道的类型。……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上台的,大概三十岁前后的平头二人组,我也同样说不出「喜欢他们」这种话。 「大爷我叫做乔,旁边的壮汉是丹。虽然我们刚入学就已经决定要跟对方组成搭档,不过还是想趁这个机会跟其他班级的同学做个自我介绍。我们是——。」 「——美丽的!」 两个几乎是半裸……更不如说都只穿着一条布料面积非常少内裤的男性,边发出「喝!哈!」之类声音,边摆出各种姿势,像是在展现自己没有多少体脂肪的身体。 我猜他们应该不是想要做自我介绍,只是想找个显眼的地方向他人展现体格而已吧。……同学们不过一百人前后,居然就有两个具有这类兴趣的人哪? 下一个!绅助一喊完,随即有一个少女应声。一边用力推挤看似舍不得下台,每走一步都要摆出不同姿势的乔、丹二人组,一边登上讲台的人物,是个有着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红色短发,个子娇小的女孩。这个女孩的外表看来像个少年,以皮带等绑住旧衣服的打扮,像是在山林间活动的猎人。 虽然这一期共有四班,不过因为她跟我同班,所以多少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她的举动还是一样异常,走起路来非常流畅,几乎让入无法感觉到她的存在。简直就像是野生动物一样。只要对武术之类的有点心得,相信都会马上注意到这一点吧。 「我叫红,今年十四岁。在来到这里之前是跟爸妈一起当猎人。理想的对象是可以开开心心聊天,而且温柔的人。请多指教。……啊、我的兴趣是跟家里养的一群狗一起上山,然后、这个嘛……。」 虽然她以带着浓重口音的腔调,慌慌张张地想要继续说下去……。 「红同学!要上台的话,请先整理好自己要说的内容!」 听到绅助高声大喊,红回答「啊、对、对不起」之后就沮丧地走下了讲台。 ……就是因为会出现这类情况,所以我才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虽然我知道绅助的判断不无道理,有一百人要做自我介绍的话,确实应该如此……可是,至少可以把话说得婉转一点吧。 在红一边抓着头,一边发出「耶嘿嘿……」的苦笑走下讲台时,我们的视线偶然间有了交集。 在众人面前遭到批判后,往往会成为大家敬而远之的对象。可是,我认为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安慰对方两句。 所以,当我露出微笑朝向红走去之后,她也像是被叫到名字的小狗一样,以小跑步靠了过来。然后,红毫不掩饰地用自己故乡的方言说出「我搞砸了哩」这句话。 「没问题的啦。应该吧。我觉得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是这样的吗?……这个、亚尔卡、不对,亚尔克……同学,没错吧?我们同一班。你真体贴。」 我微微摇头,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只足习惯受伤而已。 「希望你能找到好搭档。」 「嗯……如果亚尔克同学是同性就好了。……不过,其实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罗。」 谁?——我试着继续这个话题,红于是将视线投向人群之中的某个少女。对方正是先前在我身边自言自语,头上有着大大狐狸耳朵的少女。 「……真想摸那个大耳朵跟毛绒绒的尾巴……。……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你这人啊……从外表看不出来是这种个性哪。」 人家也希望自己能有大耳朵跟尾巴啊——红以悔恨的语气这么说。 据说在古代,为了使人能够长出兽耳、尾巴等,有人创造出了对受精卵进行处理的遗传基因改造技术。记得在课堂上听过「这是一个疯狂时代的象征,当时全世界都认为父母亲理所当然可以把孩子当成宠物般对待」之类的内容……总之,这种变化原本应该只会出现在当事人身上,即使当事人成为父母生下后代,孩子也会是普通人类外型……但是,在世界大战时,由于各国不约而同为利用阵之力而进行基因改造,导致本来应该会消失的因子变得能够跨越世代藩篱,继续存在于基因内部,有可能随机浮现——好像是这样。 「……下一位!怎么,没人要上台了吗!?」 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人做过介绍后,开始慢慢出现没有人要上台的情况。剩下的,可能都是已经事先得到惰报,早已决定搭档的人吧。再来可能就是像我这种个性灰暗的……嗯? 「亚尔克同学,你也上台自我介绍一下会比较好喔。」 红边说话边从我背后推了一把。……总觉得她是个不会让人感到有什么隔阂,像狗一样的女孩哪。 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听从红的建议而上了讲台。 「这个……我叫亚尔克。我是——。」 ——咦、那家伙……府津罗……? 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传出另外一道声音。虽然是女性的低语声,但是,在这个里面有一百多人的体育馆之内,听来却意外地非常清晰响亮……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我顿时说不出话,涌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本能地看向声音的所有者。 ……不只是我而已,会场内一大半人也都是如此。 对方披着斗篷还拉起了连身帽,看起来很苗条,身旁有个穿着女仆服的随从。斗篷之下是学校的制服。然后,这个人物拨开连身帽,露出绑成马尾的金发,以及似乎相当好胜的女性脸孔。 这张脸孔……我很熟悉。 「哎呀,果然没错。这家伙是府津罗兄弟中差劲的那个。」 就算现在不是在讲台上,就算对方是别班的人……我还是知道这个露出不怀好意笑容的少女叫什么名字。……她是我的同乡,就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浜菊怜……你怎么……」 此刻,体育馆内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浜菊身上。她走上前,抬头看着在台上的我。 「差不多有两年不见了吧?……不同班的话还真的不容易知道别班有什么人呢。哎,你那恶心的伤痕一旦消失,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肯定认不出来吧。……所以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府津罗……呃、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说府津罗?——是「那个」府津罗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被派到这里来的吧?——府津罗!?那不就是听说曾经留下惊人战绩,最强的阵士杀手宗派吗! 在体育馆的喧闹中,台上的我咬紧牙关……报出了「亚尔克」这个名字。 「哎呀,这样吗。请多指教罗,府津罗。……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不过还是再说一次好了,我叫浜菊怜。搭档是我的随从,白妙菊,再次请你多多指教。」 面对来自体育馆各处宛如能将人刺穿般的视线,我低下了头。但是,这样一来却又正好过上手靠讲台,抬头往上看的浜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因为无法忍受而拉起视线后……遭遇 到无数疑惧的眼光。就连红也以不安的表情看着我……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只有一道视线不会带来痛楚。……这道视线来自那个有着狐狸耳朵的少女。 我也回望对方的黄金色大眼睛,就像是要逃入其中一样。 3 「于是你就一路哭着逃到我那里去了……应该就是这样吧。哎、随便怎样都好,总之先吃吧。」 这里是位于商业区一角的大众酒吧某一桌。店员端来的大盘子上,放有两个足以跟盘子大小匹配的大汉堡,还有附餐薯条和沙拉。 「才、才不是这样咧,空。我根本没有哭吧……啊,我、我要开动了。」 因为在宿舍时吃的东西都以豆类为主,就算是偶尔的外食——由于要重新买衣服、进行消除伤痕的手术的关系——几乎也都只吃便宜的荞麦面店。……所以,像这样的餐点让我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 先前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等空先拿起一个汉堡后,我也将手伸向另一个。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感让入雀跃起来。虽然位在汉堡顶端与底部,烤成焦黄色的面包都已经非常大了……不过,夹在中间的材料却比面包还大。这是个炸猪排起司汉堡。超出圆面包涵盖范围之外的厚片炸猪排,与其说是椭圆,其实更接近长方形。像是在夸示自己刚被炸好一样,几滴透明的油渣还在猪排边缘处突出的金黄色面衣上跳动。 空一见到冲出学校之后的我,马上就带着我来到这家店,并且点了这些东西。……钱当然也是他出的。 我要开动了——不由自主低声重覆一次之后,我才朝着汉堡一口咬下。 面包的表面酥酥脆脆,里面则依然松软。接下来,继续往内……就是天堂了。下排牙齿潇洒地抵达猪排处,使用大颗粒面包粉制成的猪排面衣,锐利到像是能够刺进牙龈的地步,再加上刚炸起锅的热度,简直堪称暴力。另一方面,上排牙齿则是处于截然不同的冰凉鲜嫩之中。通过面包之后,首先遇到的是切得相当厚的番茄。在这之后则是非常薄的洋葱切片,而且好像还泡过盐水。带有些许盐味的柔软洋葱片,没有屈服于猪排的温度,依然保有爽快的清凉感。 当下排牙齿无视于牙龈受到的刺激而继续突破面衣,来到厚实的猪肉处时,上排牙齿也已经将猪排纳入了射程之内。没错,抵达了位于洋葱下方,贴附在宛如剑山般的猪排面衣之上,已经完全溶开的起司片所在处。起司很热,热到吓人的程度。不过,我还是就这样咬了下去。肉。这是猪的里肌肉。潜藏在起司之下的酱汁香味,随着满溢而出的肉汁,一同纵身跳进我口中。 宛如要逃离那激烈的热气似地,我咬断了肉。嘴唇同时感觉到番茄的冰凉与猪排的滚烫。 逐渐分离的汉堡与嘴唇之间,架起了一道起司之桥。我用舌尖舔断它,加以咀嚼……简直好吃到令人头昏眼花的地步。爽脆的面衣在口中跃动,每嚼一口就产生水气的番茄与洋葱,与猪排的热度在嘴巴里混合,逐渐形成绝妙的温热感。随之而来的还有味道鲜明的酱汁与猪排肉汁。 仔细想想,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但我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起司、酱汁、猪排的力量,几乎让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虽然是如此沉重的连续攻击,但在通过喉咙的时候,番茄的酸味与洋葱的些许辛辣就已经将油腻感冲得一干二净。……所以,在口中的食物还没完全进入胃袋之前,我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吃第二口了。 这个真是好吃啊——我一边低声这么说,一边注视那个留下自己咬痕的汉堡,看着透明的肉汁从刚咬断的猪排断面滴落,逐渐渗入底层面包的光景。等到肉汁浸透处变大,我才又咬下一口。果然很美味。光是渗入肉汁的面包就有种深奥的味道……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之情。 每吃一口就让肚子更为充实的重量感、逐渐浸透身体各处的味道。抹去讨厌情绪的满足感。 「就是这样,吃吧吃吧。人哪,只要吃到好吃的东西就至少有力气露出笑容。……变成大人之后还得加上酒就是了。」 右手拿着汉堡,左手紧握啤酒酒杯的空这么说。他把汉堡与啤酒轮流送进口中。 「嗯~白天的酒就是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好喝哪。……不过、该怎么说呢,一直逃跑也不是办法喔,亚尔克。……不如说,现在的状况应该很不妙吧?像这样远离同期阵士候补都聚集在一起的体育馆,不是会让比较好的人才都被别人抢走吗?」 「所以我说自己去找你不是在逃跑……。那个、其实我是……想问问空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搭档。」 空噗哗一声,喷出一大口啤酒。 在我用「亚尔克」这个名字完成入学典礼后,马上就设法找出了空,对他报上新名字。从那时开始,我们就说好要直接叫对方的名字,而当空在商业区时,我们也经常见面。 ……也就是说,他是我唯一可以算是熟人的对象。 老实说,我知道自己确实有依赖空的地方。虽然说并不完全是因赫如此……但我就是想拜托他与自己搭档。 毕竟伊莉丝也没说一定得从同期的人里面找搭档嘛。 「呃咳、咳……。亚尔克,很遗憾,在阵士之中,我算是一个例外。独行侠。我是只针对〈飞〉这个阵特化的阵士,平常负责运运东西,紧急状况时拚了命勉强可以运送一两个人……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别这么说,空的能力已经非常厉害了。而且……。」 也是愿意跟我这种人作伴的好心人……我差点要这么说。虽然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总觉得说出口可能只会让对方产生反感,所以忍不住就把话吞了回去。 空露出带着些许哀伤的笑容,喝了口啤酒。 「亚尔克,你是个温柔的人哪。不过呢,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很不中用的啊。入学前打的试剂,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只有微微发烧的程度吧?……我好像是烧到超过四十度的样子。几乎已经没有意识,勉强撑着没有倒下就已经是极限了。在那之后也足足有十天没办法正常活动。……也就是说,真的是在及格边缘,大概就是阵士里的吊车尾吧。所以,在五年前我迎接毕业典礼的时候,根本没有半个人过来找我当搭档。」 我觉得自己好像碰触到了不该碰的事情。 「阵士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不如人,但是毕竟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可以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这种心态是行不通的。……成为阵士的瞬间就已经赌上了性命。出去执行任务时也常会遭遇生死相搏的场面。不只如此,一旦成为阵士就永远不能放弃这个身份。搭档也是,只要成立,除非真的面临极端深刻的状况,否则都不能轻言解散。……你跟我不一样,不但有相当优秀的适性,而且应该从小就累积了许多武术方面的锻链吧。即使身体因为药物影响而变差,经过磨练的才能也依然存在。……对于达成包含战斗在内的工作,你可以说拥有非常充分的可能性。跟我这种人比起来,肯定会有更适合你的搭档吧。另外,就算不跟人搭档,要一个人工作,其实也——」 不对——我开口打断了空的话。听完我转述伊莉丝的「将阵导入身体,组成两人一组的搭档,向总务部提出申请」这番发言后,空露出不解的表情。 「咦、难道系统改变了吗?……对了,那个培养猎犬的传闻,是从这一期开始啊。难怪了,原来如此。……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妙了。亚尔克,你现在马上回体育馆去,最好能尽快找到自己的搭档。……现在不是吃汉堡的时候了,好啦,快点回去。」 「等、等一下啦,我才吃到一半。……」 「饭随时都可以吃啦。亚尔克,你听好了,从学校毕 业之后的阵士,分成两大类。一种是领薪水,为总本山卖命的;另一种则是虽然需要随时回报在哪里、跟谁在做些什么,而且还要缴税给总本山,但是可以自由选择要做什么的。成为后者的,大多都是原本就是生意人之类的……以前者为目标的话。在成为阵士之后,总本山会根据适性来分配工作。如果你不是想当商人或隐士的话,要是不趁现在找份比较像样的工作,之后肯定会为金钱问题而伤透脑筋喔。」 「……总觉得这段话听起来还真是充满辛酸哪。」 过了好一阵子,空才挤出「是啊」两个字。 「阵士并不是神,其实就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而已。……总有一天,你也会对这句话的含意有深刻体会。……到那时才能算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阵士吧。」 说这段话的时候,空的眼神一直望着远方。 4 虽然受到空的催促,但结果我还是在体育馆附近停了下来……没能走到同学们所在的地方。因为我觉得,比起在听到浜菊喊出自己名字的情况下继续自我介绍,要再次投身于那些疑惧的眼光之中,才是更沉重的煎熬。 到教师办公室请教班导之后才知道,似乎每年都会出现不少像我一样找不到搭档的人。这种人往往会在期限快要结束时才和其他同病相怜的落单者组成搭档。 所以,虽然你可能会觉得不安,不过就先随便打发剩下的三个多月时间吧——导师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理由,不过,我决定要利用这段突然多出来的空闲,在最后再回故乡一次。为了要告别府津罗之名……也是为了向大哥宣布,自己已经成了名叫「亚尔克」的阵士。 他听到之后会有什么表情呢?就算是大哥,多半也会惊讶得说不出话吧。或者是……不由分说就一刀砍死我呢。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不过,我就是觉得,如果能向大哥报告自己已经获得成为阵士的资格,肯定会是件相当痛快的事情。 大哥始终希望把我培养成剑士,就算无法达到一流境界,至少也要我拥有一定程度的实力。现在,我就要让他无法如愿以偿。 这个……就是至今为止始终处于痛苦之中的我,对他进行的报复……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都到了这里,才碰到这种事吗……。」 我用手按着传来痛楚的侧腹,躲进大树后方。 这里是深山之中。虽然这个地方就是我离开学校之后,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抵达的故乡……因为想要抄捷径,所以蛮不在乎地打算穿过以往总是在其中修练的,属于府津罗家所有的山林地带,然而,这却是个错误的判断。 如果是过去的话或许还无所谓,但是,现在我手边不但没有刀,而且又处于为了成为阵士而注射大量药物的准备阶段,身体能力降到了小孩子的水准。 在这种条件下,碰上这样的对手,当然是非常不妙的——敌人是鵺。 「……如果外型再更像怪物一点,我就会想到要避开了……该死。」 我从大树后方稍微探出头,往前方看去……有个身影。 因为披着黑色斗篷的「那个」,在太阳还没升起前的凌晨昏暗时刻,站在树荫之中,所以我忍不住开口与对方搭话。 由于现在是春天,所以我以为是每年都会碰到好几次的,来摘山菜却迷路的人……结果却是鵺。 从懂事开始,我就跑遍了这一带的山林,独自练习挥刀,要是发现鵺的话也会当场把对方砍死,把这些事当成修练。本来以为对这里已经了若指掌了……可恶。 虽然肋骨没有被打断,但还是非常痛。 「身体现在这个样子,武器也只有短刀而已吗……该怎么办呢。」 老实说,只靠这把刀身长度不过十公分前后的短刀,势必需要冲进对方怀里。 但是,凭现在大不如前的体力,我也不敢说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鵺伫立在已经开始变得明亮的森林之中。对方身上套着一块似乎是从哪个地方捡来的破布,从中像人类双手般垂下的,则是长度应该不下四公尺的触手。虽然触手的外型像是鞭子,但足足有拳头粗,我在近距离挨到攻击时被打飞了十几公尺。 现在唯有豁出去逼近对方不可了。 但是,就算能够冲进对方怀中,凭短刀的长度,有办法杀死生命力相当强的鵺吗? 我用视线搜寻四周,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有了,一根断落的树枝。 我一边留意鵺的动态,一边悄悄地抓住那根树枝,接着把多余的枝条削掉,让它变成一根棍棒。 虽然跟用来做木刀之类东西的木头比起来,这根树枝简直细瘦到不行,但总比没有好。 我很快地抽出了外套上用来束紧衣服的皮革带子,用腰间水筒里的水把它弄湿。然后用皮带把短刀紧紧地绑在棍棒前端。 完成这把速成长枪之后,接下来就要决胜负了。 既然凭手边的装备做到这样就是极限,即使再等下去,状况也不见得会好转。 我从树后走出,放低重心,拿起长枪摆出下段架式,面对着鵺。虽然鵺没有脸孔,不过也将身体转向我这边,运用那类似人腿的四条腿一点一点缩短彼此距离。 简直就像是使用真刀的对决一样——浮现这个想法后,我逐渐觉得心情放松了下来。 ……跟大哥比起来,鵺之类的对手,不过就是只会乱动的怪物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感到害怕。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现在还是早春,而且又是冷到会让人想起冬天的早晨,但身体还是冒出了汗水。 我们双方都慢慢地朝彼此接近。……然后,时机终于来临了。 先有动作的是鵺,对方大幅度横向挥动一条触手,将之如同长鞭般甩出。 我往前踏出一大步,一边靠近敌人,一边为闪躲触手而跳了起来。这时,鵺也对我以纵向砸下另一条触手。面对来自上空的攻击,我没有选择抵挡,而是将长枪往上挥,用枪头大力一挑。虽然手中棍棒发出受到挤压的声昔,不过总算是把从头上砸下来的触手砍飞了出去。 ……然而,棍棒也在这个时候折断,缠绕着短刀的前段部分飞上天空高处。 别说是想要捡回短刀,现在的我,甚至没有余力去留意刀掉往哪个方向。 面对已经逼近眼前的鵺,我一边大吼,一边将手里半截断棒中比较尖的那一端当成枪尖,带着全身重量刺进鵺的身体。 我避开喷出的血花,脚刚碰到地面就马上用力一蹬,继续往前冲。藉此把手中的棍棒往前挤压,设法让棍棒刺得更深一点。 虽然我对自己现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感到不满,但还是竭尽全力刺出棍棒……之后,那种沉重而坚硬的手感,终于消失了。在宛如戳破装满水的皮袋般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终于让棍棒尖端刺穿到鵺身体的另一侧,连人带棍将对方刺倒在地。然后,我立刻在地上翻滚出去,与敌人拉开距离。 必须找个武器。石头。至少比没有好。我握住拳头太小的石头,准备迎击。鵺……一动也不动。 「……解决了啊。如果是以前的话,就算是空手也打得赢吧,可恶……。」 我用手背抹掉沿着下巴滑落的汗水……抹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之前因为像是对决一样,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个鵺身上,所以没注意到……现在环顾四周才发现,实在太糟了。外型跟刚才干掉那只一样的鵺……还有五个,而且已经包围了我。 敌人们利用树木阴影作为掩护,偷偷摸摸地靠近。 细看那 些没有披着布的鵺后才发现,那些家伙的外型,其实很类似我在学校书上看过的,叫做「噬菌体」的东西。四条腿之上有着形状细长的身体,再上去则是巨大的头部。其实也有点像郁金香。跟书上照片不同之处,大概就是这些鵺的体型达到一点五公尺前后,以及长在头部下方的两条触手吧。 「早知道赶快逃跑就好了……啊、这个方法也行不通哪。」 「一发现鵺就要将之除去」是府津罗流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过……。 「唯有这次……看来会很辛苦啊。」 五只鵺逐渐逼近,同时挥动触手。——就在这个时候。 「……实在不像样。」 一阵中性的声音响起,我身体的最深处本能地为之一震。这声音、这句话语,让我变得像只遭受虐待的狗一样,几乎要吓软了腿。此外……那群鵺也是如此。 ——风。当我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有四条触手被斩飞到空中,两只鵺被拦腰砍成两半。 白色的身影。黑色的残骸。一抹纤细的光芒闪动。当这些从我身边掠过时,剩下的三只鵺也已经变成了单纯的肉块。 三只鵺的身体都已经分别变成四太块,散落在我的周围。整个过程平淡到要是今天有人说 「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生物,从一开始就只是由肉块堆成的」,我大概也不会怀疑的地步。 「不只是体力变差而已,居然连刀都不带……你这样还算是府津罗吗?」 站在我面前的人影,是个身穿白色日式服装,黑色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束,个子娇小到甚至像是女性的男子。对方提在手上的是虽然多次砍杀鵺,可是别说留有血迹,根本就连油脂都没沾上半点,刀身修长的名刀「白光凤」。 这个人物就是府津罗流现任宗主,也是公认自开派祖师以来最登峰造极的高手,府津罗赖雅—— 「回家罗,愚弟。」 ——同时也是我的大哥。 5 依然满身泥土与汗水的我,正坐在道场的中央。 似乎是刚好出门采蘑菇的大哥虽然与鵺交过手,但完全没有沾到泥土与血水,还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此刻,他正盘腿坐在我面前,双手交抱,发出苦恼的声音。 当这个我们家引以为傲,广大到足以容纳数十人一同练习的道场之中,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的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空虚。外面十分明亮,上午的灿烂阳光从窗户照入室内,小鸟们的婉转歌声,从道场旁的竹林传进耳中……这样的静谧,此刻成为沉重的压力。 获得成为阵士的适性与资格、在学校接受教育、做为将阵导入体内的准备,在学校持续摄取据说会导致体力变差的药物、为了想与过去有个了断,所以消掉了全身的伤痕……我把五个月前留下信和刀离开家之后所经历的事情,大致上说了一遍。 在过程中,大哥始终不发一语,只是眉头深锁静静听我说。 经过一段十分、十分漫长的沉默,大哥终于开口了。他首先说出的是……我以前的名字。我几乎要不由自主应声,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 「……大哥,我现在的名字……叫做亚尔克。」 「唔。对了,阵士需要改名换姓。……亚尔克(注1),是吗。应该是根据一路走到总本山的经历而取的吧?不错,一步一步,逐步踏实的积累,与奔跑不同,有种稳健的感觉。嗯。」 ……不,其实完全不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就是了。但是,大哥的内心之中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见解,让我不太好意思开口说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含意,纯粹只是根据发音决定的」这种话。 大哥总是这样,从以前就有这种在自己内心中擅自为事情下定论的坏习惯。 「……还是问一下……你现在这种极度衰弱的体力,能够恢复过来吗?」 听说虽然短期内没办法,但只要不导入阵就会慢慢恢复的样子。但是,如果导入阵的话,就像是为了获得能力而付出的牺牲一样,体力将会停留在衰弱状态。虽说可以藉由锻链而使情况多少有所好转,但要是想回到导入阵之前的状态,就会是非常困难的挑战。 大哥听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他那还是如同女性般端整秀丽的脸一歪,手在胸前交抱得更紧了。 「亚尔克,你是府津罗一族的人。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吧?……本派的门生之中,有不少人都是为了杀阵士而来学剑的。老爸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一生之中,据说杀了一百个以上的厉害阵士。咱今年二十四岁,走的也是同一条路。……你懂吧?」 拜家门之赐,让我在体育馆有了相当悲惨的体验——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我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明知如此,你还是想成为阵士吗?决定舍弃剑,改以曾经毁灭世界的力量为武器吗?这就像是蛇想要变成青蛙、野狼想变成丧家之犬一样的事情喔?」 我再次点头。大哥的脸孔扭曲得更加剧烈。 「……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做出答覆。即使只考虑我之所以要消除身上无数伤痕的理由,应该就能够理解才是。……不,我本来希望这样就能让大哥理解。 「……说起来,大哥,今天没有看到门生哪。」 ※注1:音同日文中「步行(步く)」 大哥只简单回以「从上个月开始,他们到远方进行包含猎杀鵺在内的集训」,然后又补上一句「不要扯开话题」。 「听好了,亚尔克。就算凭藉阵之力能够扫平山峰、煮沸海洋、撕裂天空,依然不能算是强者。……毕竟那并不是阵士本身的力量,不过是在操控古代日本人创造出的一部分遗产而已。……即使如此,你还是要成为阵士吗。」 大哥那像是在批判的声音、视线,让我感到十分难受、沉重、苦闷。 过去一直遭受虐待,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感觉吗、知道我是抱着多大的决心而留下刀离开家的吗……想说的话,简直像座山一样多。虽然我不认为只凭道理就能说服往往自以为是、钻牛角尖的大哥,但是内心之中确实有着不吐不快的思绪。 然而,我却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感到口干舌燥,发不出声音。放在跪坐双膝上的两手,似乎就要开始发抖。至于视线,更是已经看向地板。 早知道就该先导入阵的……。毕竟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大哥也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吧。更重要的是,我应该也能以身为阵士的自信来面对大哥。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我拚命思考这件事,彷佛像是在藉此逃避大哥的问题一样。 ……意外地,答案很快就浮现了。 因为我想逃离那个地方的关系。疑惧的眼神实在太过恐怖。所以,为了龙够尽早逃离总本山……。逃避之旅的目的地,竟然是一开始逃离的故乡,连我自己也觉得十分滑稽。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吗?天生就没有剑术才能、遭受大哥的虐待,也不具备坚持要身为阵士的觉悟……或许我只是一直在逃避,一直像个傻瓜一样,怀着「或许有个能够活得更轻松的地方存在」这种梦想,只是持续在逃避痛苦的现实吧。 ……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地方搞不好根本就不存在…… 我总是低着头。总觉得身边没有其他像自己一样饱受煎熬的人。无法排除内心之中那种「说不定世上只有我自己活得如此痛苦」的想法。 大家到底是怎么样让日子过得好的呢?为什么可以那么无忧无虑的快乐欢笑呢?每次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我都会想到这些事情。如果生在不同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遭遇?如果比大哥早出生的话、 如果照大哥说的,更加拚命努力的话,就会比较轻松吗?所谓的苦尽甘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任何人都知道阵士的力量。就像大哥刚才说过的一样,阵士们可以自由摆布高山、大海、天空,能够操控不属于人类应有的力量。有些人将之称为诸神之力,也有人认为那是曾经毁灭世界的恶魔之力。不论如何,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不该为人类所用的禁忌。 所以,阵士被视为危险人物。在某些地方,人们更是只要发现阵士就会试图加以杀害。阵士的性命,随时面临毒杀、偷袭或其他各式各样方法的威胁。甚至还出现了名为「鸦」的世界级暗杀组织。 相对于此,剑又是如何?最多也不过就是能够一刀砍倒大树的程度。即使是大哥,就算有办法劈开岩石,相信也不可能斩裂高山、海洋或天空吧。 如果连大哥都办不到,我想全世界也没有其他剑士能够做得到。 但是,阵士……能够办得到、能够做得到。而我,拥有可以成为阵士的适性。 某次奉命前往某个市镇办事时,在那里发现了可确认是否具有阵士适性的试剂。将试剂注入自己的身体,得知结果时……我内心浮现「终于找到了」的念头。找到了适合自己生活的场所、自己本应步上的道路……。即使阵士是人们心目中疏远、嫌弃的对象,在我眼中看来却是光彩夺目。当时的心情,绝对不是逃避。我相信不是。 练剑十多年却始终没能得到、没能看到的「某个事物」,在那个当下,我觉得自己看见了。 ——说出口吧。把那时的心情,全部向这个偏执的大哥一五一十说清楚吧。 「我……。」 勉强挤出的声音明显与平时不同。我抬起头,与大哥四目交接。呼吸……顿时为之一滞。 看到大哥的双眼时,原本已经巩固的决心,一瞬间就发生动摇。我自以为绝对坚定的决心,就像是以沙堆成的城堡一样开始瓦解。然而,我没有坐视情况继续恶化。就像是想要尽力保住那座沙城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将发抖的双手紧握成拳。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空的手。 当初在他引领下,见识到从天空俯瞰之景色时的那份感动,再次浮现硷内心之中。 身处天空之中看到的光景,让我受到像是世界翻转过来似的强烈冲击。 那种开放感,宛如来到截然不同于以往的崭新世界,那种兴奋—— 那就是阵的力量。那就是所谓的阵士。 而且,那才是我本来应该踏上的道路。——肯定如此! 「大哥,我——。」 面对大哥像是在瞪视的双眼,我没有发抖、没有逃避,直接从正面回看对方。 「——要成为阵士。」 此刻,在我们这对兄弟之间交错的视线,就像是以真刀抵着对方喉咙一样。使人无所适从的滞闷,让我全身渗出汗水。但是,我没有发抖、没有移开视线。剑术就不用提了,现在的我,连体力也不如大哥。但是,唯有心灵……还未必会落败。 即使是人称最强剑士的大哥,相信我的决心也不会败北。我就凭着这个信念,持续与大哥的视线抗衡。 每一秒都让人喘不过气,围绕身旁的清爽春天气息,变得像树液一样黏滞。 小鸟们的歌声,早已随着一同振翅飞走的声音而消失。 经过一段漫长、极为漫长的沉默之后……。大哥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我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顿时放松,先前只是微微渗出的汗水,在同一时间开始喷发。 「……去练居合吧。」 大哥突如其来低声说出的话……让我一时之间忘记该怎么运用声音、运用言语与人沟通的方法,忍不住发出听来有点蠢的一声「耶?」。 「咱说的是居合,亚尔克。拔刀术、在出刀同时砍杀的技术。府津罗流虽然不是特别重视居合术的流派,但你多少有些心得吧?至少得把这招练到能用的程度。……否则,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已经舍弃剑,决定要以阵士身份活下去——。」 「龙生龙、凤生凤。剑士的孩子还是剑士。既然你是咱的弟弟,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咱都不会让你放下剑。就算污秽的阵将会进入你的身体……。」 又是大哥的独断。他完全听不进我的意见,只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不论说什么都没用,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刚才认可我成为阵士的事情,更让我感到欣喜……。 「我还得要回学校去,而且也需要导入阵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说过再也不拿剑——」 一阵风吹过。 即使以「一瞬间」来形容都堪称冗长的刹那。在这个短到不知是否能够称之为时间的短暂期间内,原本应该在五、六公尺外坐着的大哥,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白光凤已经出鞘,刀尖停在距离我的脖子不到一张纸厚度的位置——透过空气传到颈部皮肤上的金属冰冷感,让我理解了这件事。 刚才本来还在喷发的汗水,一转眼就全部缩了回去。 大哥从原本前后脚大幅拉开的拔刀姿势恢复成挺拔站姿,同时缓缓将刀收回鞘中。 拔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居合术的关键是在刀出鞘之前,这点我很清楚。但是,在刚才那一刹那,大哥所做的不只是推刀出鞘,更是从盘坐、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出刀,让我们之间的五公尺距离化成了零。 大哥已经达到如此境界了吗。阵士或许拥有神一般的力量,但是,大哥更可能已经达到能为人类掌控之力的最高境界了吧——刚才一刀让我产生这种想法。 我伸手碰触甚至产生「已经遭到砍断」这种错觉的脖子,有东西沾湿了指尖。那个液体是血。刀分明没有碰到脖子,但我的喉咙处却有一道平整到宛如将头发拉成水平贴上般的伤痕。不仅如此,伤口更极浅、极锐利,达到光是用手指摸过就能止血,甚至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地步…… 大哥手中的白光凤,凭藉剑速斩裂空气,在没有实际接触的情况下砍伤了我。 理解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度停止的汗水再度开始喷发。 「哎呀,你回来了啊。……你这身打扮可真是,变得这么会穿衣服了呢。」 女性的声音响起。虽然我满身冷汗,但还是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正在道场门前脱着鞋子的人物,原来是大嫂,堇。她是个身高兴大哥相仿。不过身材更加纤细苗条,有着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长发的女性。大嫂嫣然一笑时的模样还是一样动人。 那些伤痕……。大嫂拿出小手巾擦掉我满额头的汗水时,如此自言自语,随即露出带着几分忧愁的表情。从以前就很善解人意的大嫂,或许只凭这一点就察觉到我有意诀别的心情了吧。 不知为何,我突然产生一股歉意,所以将视线从大嫂身上移开。然后……我注意到,在依然保持敞开的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孩。那个女孩大概跟我同年或小我一两岁,蓝色头发绑成两条辫子。对方以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望着我,奇妙的是,我也同样注视着她的双眼。 大哥进入我们的视线之间,对那个女孩说了几句话,然后关上了道场的门。 「去练居含吧,亚尔克。听到了吗?」 「为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 「给咱去练。」 我无法拒绝。大哥的背影,散发出令人难以想像拒绝时会遭受何种对待的恐怖感。 「……话说回来,你的视力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 因为太过用功的关系啦——我有 第二章 『首战』 背后的巨大门扉关闭之后,四周变得更为安静,只有我们宛如拖着脚一样往前走的脚步声,听来意外响亮。 「总之就先这样直接到总务部去吧。虽然刚才通过门这件事应该就代表我们有了成为阵士的资格……不过最终测验内容还包括提出组成搭档的申请……唔哇。」 虽然差点跌倒,但结仁往前踏出一大步,撑住了我们两人的身体。从他袴脚前端露出的绑带长靴重重敲击石板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面对眼前感觉不太到人类气息的建筑物群,我们先以其中最高,看起来最可能是总务部的建筑物为目标。 抵达该处,推开大门时,天色已经暗到几乎连我们自己的影子都快看不见,不过我和结仁决定装成没注意到这件事的样子。 进入建筑物后发现有导览板,所以我们依照标示来到地下部分。虽然这栋建筑物十分巨大,不过地下好像只有书库和总务部而已……不如说,两者似乎位在同一处。 「……唔?啊,欢迎光临~?」 推开门后就伴随回音传入耳中的可爱声音,加上眼前的景色,让我们不禁站在原地呆住了。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虽然我刚才就觉得往地下的楼梯意外地长……然而,地下的总务部兼书库,实在是太过宽广了。 这里的构造宛如巨大音乐厅一般呈现巨蛋型,由于顶部挑高相当多,所以,虽然是在地下,但却能营造出开放感。除了天花板之外,其他地方也随处可见暖色系的黄色间接照明灯光,完全不会有阴暗的感觉。 在这样一处空间中,有着许多列高度看似快要碰到天花板的书架,排得像是迷宫一样。这里究竟有几十万本的藏书,我完全无法估计。 在这个受到书架所包围的空间中央,有个摆着「总务部窗口」牌子的圆形柜台。 由于内部相当宽广,所以光是从门口走到中央也是非常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抵达柜台处之后,一个衣着相当奇特的女性,进入我已经有点模糊的视野。 蓬松杂乱而略带桃红色的长发之中,伸出如同猫一样的耳朵。戴着一副大圆框眼镜的脸孔上,挂着像是肉食兽在狩猎时发现猎物般的微笑。 虽然她披着一件料子相当厚,给人一种高级感,不知该说是斗篷还是大衣的东西……但是底下却是不知该算泳装还是内衣的打扮,让人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彷佛与生俱来就从来没有接受过阳光洗礼的雪白肌肤也十分耀眼。 毫不掩饰展现出来的玲珑有致紧实腰身,虽然也颇为引人注目,不过,在腰身衬托下,像是圆球般突出的巨大乳房更是无论如何都非常显眼。如果从她背后看的话,应该可以从两侧腋下看到这对巨乳外溢的部分吧——大到让人轻而易举就能想像出这种画面的程度。 这样的一个女性,先把看到一半的文库本放到旁边,然后双手撑在柜台上探出身子,以充满好奇心的表情看向我们。 「啊哈~?看起来像是值得期待的搭档~!」 因为柜台前有椅子,所以我就像瘫下去似地坐倒在椅子上,似乎已经疲惫不堪的结仁也接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说你们哪,应该很清楚阵士基本上建议选择同性当搭档的事情吧?知道吧、是吧?也就是说,这边的大耳朵狐狸,其实是个男生罗?」 「不要碰我的耳朵……啦!」 像是要挥开烦人的小虫一样,结仁拨开了眼镜女捏着他耳朵尖端的手。 眼镜女报上「阿丽雅德妮」这个名字,外表看起来是二十岁前后。如果不考虑胸部尺寸的话,从表情来看,也像是还不到二十的样子。话虽如此,但这个人似乎就是总务部部长的样子。 由于要办理成为搭档的手续,所以我们又像入学时一样,在许多文件上填写名字、年龄、有无重大疾病或慢性病等资料。……需要再次填写相同事项这点,让我有种公家机关照章行事的感觉。 「喔~亚尔克君是十七岁,而结仁君是十四岁啊。这样的话,你们都还是处男吧。」 我跟结仁的笔同时顿住,视线从文件移向阿丽雅德妮表情看起来十分欢喜的那张脸孔。 「你们看嘛,结仁君以年龄而着也还有点早,至于亚尔克君,虽然很帅,不过却散发出凡事犹豫不决的胆小懦弱感觉,透出几许处男灵气,一看就是明显不习惯与女性来往的样子……啊、别在意别在意!这些话不是在取笑你们!不如说更接近夸奖!这样超棒的!」 我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要开始发烫,所以再次低下头继续填写文件。 ……她说得没错。我几乎没有跟妙龄女性交谈的经验。 「而且,同样这种情况的搭档,更有可能开创崭新的世界……咕呼呼。再来就是,如果是这么年轻的一对,今后或许有机会成为肌肉猛男……嗯、嗯。」 她斗篷底下像是猫一样的尾巴竖了起来,而且不停左右摇摆,宛如在诉说自己对我们非常感兴趣一样。 「听好罗?所谓的男生,不对、男子汉,就是应该要有副健壮的体格才上得了台面。虽然这边这位亚尔克君已经成了高瘦结实的类型,不过结仁君现在还有机会培养成肌肉盘根错节的壮汉……啊,如果有需要的话,阿丽雅德妮大姐姐我也很乐意提供理想的壮汉化计划——」 「……我对壮汉之类的没有兴趣。话诠回来,阵士练肌肉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哎呀呀?如果没有练好体力的话,在导入新阵的时候,整个人就会变得软趴趴的喔?还是说,你的适性非常优秀,就算导入阵也不会让体力变差太多?……唔呼呼,不管怎么说!你应该也同意,把体力练好总不是件坏事吧?」 我一边侧眼看向宛如处于爱玩好动年纪的小猫或小狗一般,正缠着结仁不放的阿丽雅德妮,一边将手伸向已经披上外套的左肩。整个肩膀感觉越来越肿,即使只是稍微碰一下也会传来刺人痛楚……嗯?这本书是……? 我随手拿起阿丽雅德妮先前正在看的书。上面有着《肌肉武士》的字样……这个书名还真是让人不安哪… 一个矮矮胖胖,身高看来不到一百三十公分的女生,从书架的影子中出现。在小跑步造成的咚咚声响中,她将手中拿的两个小包裹放上了柜台。 「部长部长,准备好罗。……那么,这两位的资料我先收进四百零四号档案夹。这二期应该就到此结束了吧。」 「应该啦~。太阳已经下山了吧?三浦,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外表圆滚滚的三浦,虽然丝毫没有女性的魅力,不过却像是个洋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她以配得上这副外表的可爱声音回答后,就再度消失于书架迷宫之中。 「……来,结仁君、亚尔克君,这个给你们。箱子里头呢,放的是奖助金、总本山内部的地图等等生活辅助品。啊、还有你们住处的钥匙。总之,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今后的行程表也一起放在里面。然后,这本手册记载着许多对身为阵士来说很重要的事。虽然最好还是能自己看过一遍,不过内容基本上大概都是……【不要轻易曝露肌肤。让他人得知导入何种阵,对阵士而言非常危险,即便只是导入阵的部位曝光,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会成为足以致命的问题】、【随时都要与搭档一起行动,单独行动的阵士最容易成为狙杀对象】、【阵士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本身其实非常脆弱,务必牢记此事】、【应当以循规蹈矩、身心健全的态度面对阵士人生】……这类没有重点、又臭又长的老生常谈就是了。」 ……最后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啊、最后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喔。……因为这件 事很重要,而且又是机密,所以、来、你们两个都把耳朵凑过来。」 看到阿丽雅德妮把脸靠过来,我们也把耳朵贴上去……对喔,因为结仁头上有个太耳朵,所以跟一般情况会不太一样。 像这种场合,通常都是彼此的脸颊会贴得相当近,不过结仁则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收起下巴,像是点头致意一样,把不时抖动的大耳朵朝向我和阿丽雅德妮。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药草般清爽宜人的香味,或许是结仁头发的味道吧。 我只说一次,你们要注意听好罗……?因为阿丽雅德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紧张感,所以我和结仁都将耳朵更加凑近对方,屏息静听。 「就算是男生,也是有洞的喔……?」 我跟结仨,此刻肯定有着相同的表情吧。 怀着「……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的心情,我们不约而同看向发出「唔呼?」笑容的阿丽雅德妮。 「阵士以选择同性搭档为基本!然后,阵士露出肌肤就会有风险!所以不能随便与陌生对象发生关系……不过,如果对象是多半会一生相伴的搭档……!多么美好啊!大家都幸福,我也很幸福!呀呼——嘎!!」 一本厚到夸张的字典突然飞过来,重重地砸在阿丽雅德妮的后脑上。虽然冲击力道在我看来应该足以把眼球打飞出去,不过实际上飞出去的只有她脸上的大眼镜而已。 「部长,你又开始对新人说这种蠢话了……。好啦,要是登记工作已经完成,那就请你到后面来处理其他业务吧。已经累积不少工作了。」 三浦带着以短短双腿踩出的咚咚脚步声出现,一把抓起虽然苗条但相当高挑的阿丽雅德妮衣领,把她拖往远处。 「讨厌啦!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告诉他们啦~!三浦、先别把我拉走啊~!」 「反正肯定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吧。」 「要越过最后那条界线的时候,记得要先洗干净,然后抹上凡士林或润滑液之类的,然后,我推荐的是……!」 「好啦好啦断袖断袖。……单凭一时兴起的『或许有很多男男配爱好者』念头就成为阵士,而且还登上总务部部长职位的毅力,确实很了不起,但是,请不要随便把没有这种癖好的年轻人也拖进那个世界。如果有这种闲工夫的话,就到后面一起来处理无趣又孤独的侧行业务吧。」 「不要啊!这两个人潜藏着巨大可能性啊~!虽然现在这样也不错,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希望结仁君能够成为像大金刚一样的肌肉壮汉,然后跟亚尔克君热情交缠的喔~!」 「拜托部长你不要再赞那些古代的书了。更不如说。请你不要试图在现实之中打造梦想的世界。……真是,明明以身为一个女人而言,具备这么好的条件……。好啦,我们走啦。真希望你至少能在假日的时候去钓个风流美男子之类的啊。」 「现在只有同志才是我的最爱!不要啊——————!!」 我和结仁呆望着这两个相当吵的人逐渐远去,然后在原地等了大概三十分钟。因为始终没有其他人出现,也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所以我们就起身离开了。 如果可能的话,应该要尽量避免到这里来——我漠然地这么想。 1 总本山提供的房间,条件可以说非常好。地点是砖造两层楼公寓套房中的一间,室内不但有床、沙发、桌子等家具,也有浴室和洗手间。 而且还是个人房。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对阵士而言,在人前脱掉衣物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吧, 我本来以为搭档会生活在一起,不过结仁住在隔壁。……可能是因为受到阿丽雅德妮的诡异言论影响,我似乎也快要变得有点在意结仁,所以现在这样正好。 虽说是在意,但当然不是一边喃喃自语「说起来男的也有洞嘛,是啊是啊……」,一边露出下流笑容之类情况……主要是关于「结仁真的是男性吗」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看,结仁都只像是个有点不太搭理人的女生。而且,之前耳朵凑近的时候,那头卷发散发出的香味也让人相当在意……老实说就是这些事。 宛如昏过去一样躺平而大睡一整晚的我,从床上起身后,就这样在半裸的状态下抱着头陷入苦恼。 「应该是男的吧。让结仁需要伪装成男生的理由……好像也没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人都拒绝之类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结仁喜——」 ……或许是到现在还有点挂念一个月前鸢说的那些话吧,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进入有点丢脸的自我意识过剩思考,所以决定不要再想下去。 为了改变思考焦点,我看向窗外。这里是总本山的内部。阵士们居住的市街,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跟之前空带着我从上空往下看时的印象一模一样,感觉没有多少人。这里明明跟每天都像是举行祭典一样热闹的商业区就只相隔一道城墙,但却完全没有活力。 包含在三浦给的小包裹里,那本名叫「为了能够过着快乐的阵士生活」的小册也提到,因为工作性质关系,阵士似乎经常在世界各地奔波。虽然总本山里的人数不多,但占地却相当宽广,人口密度基本上非常低的样子。 虽然书上还有「怀念与他人互动的感觉时就到商业区去吧!不过,虽说是商业区,但依然有许多外来者。一旦疏于提防,可能就会马上死翘翘喔!」这种很不认真的内容……但是,从窗户看出去,路上不见半个行人身影的街景,的确会让人怀念起商业区与度过三个月时光的学校宿舍。 道路相当宽敞,人为栽种的树木也都修剪得相当漂亮。可以看到不少大型建筑物和颇具特色的建筑。另外也有一些像老家一样,屋顶铺满瓦片的宅邸,更耸立着许多散发出严峻气势,让人联想到古代都市的细长高塔。从窗户看出去,还可以看到总本山的山顶……那里有座巨大府邸,说是城堡或许更贴切吧。 「换件衣服,稍微出去绕绕吧……呜!」 碰到左肩时传来剧痛。肩膀上有着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包扎过的绷带,应该是结仁昨晚帮我包上的吧。解开绷带之后发现,虽然左肩依然肿得很大,还是处于不时有体液渗出的严重烧烫伤状态,但是身体状况倒是已经恢复不少了。几乎没什么发烧,毒性也在经过一晚后就消退的样子。 我拿出藏放在床底下的,大哥送的刀。跟昨天比起来,感觉刀变重了一些。我就这样在半裸状态下使出拔刀术。这一刀没有碰到房间里其他东西,就只劈裂了空气。 ……变钝了。钝到连自己都能明确查觉到这件事的地步。我可以忽略左肩的痛楚,肿伤也没有对行动造成妨碍,纯粹就是体力变差了而已。 我叹了一口气,像是打算暂时封刀不用似地,把刀收回了床底下。 明明是以舍弃刀为目的的返乡之旅,但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带着新的刀回到了总本山。虽然觉得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奇妙的是,「舍弃刀」的念头一直不曾再次浮现。 可能是因为之前遭遇鵺时陷入苦战的关系吧,我多少有了「出外旅行时,刀应该可以派上用场」的想法。 我利用放在玄关前的穿衣镜映照出左肩。上面有着暗红色的〈炎〉、〈波〉字样。这就是阵。 虽然我之前说随便什么阵都可以,不过现在这样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 就是那个吧,火炎冲天而起、宛如波涛席卷大地之类的。 「不过,这个到底要怎么用啊……?」 目前学过的,全都是例如对于毒物等暗杀手段的对应法,以及数学、生物、化学、物理、人类史等各种知识,没有提及如何运用阵的方法。阵用到的汉字到底有几千、几万 个、彼此之间该如何搭配运用……没有人传授过这方面的知识。 ……哎、就算知道用法也不会在这房间里发动就是了。再怎么说,要是现在用出来的话,不光是住处会被烧掉,半裸的我肯定也会受到烧伤……唔、等等。嗯?这是怎么回事?胡子怎么长成这样……咦? 一摸下颚才发现,脸上已经多出了像空一样杂乱无章,长到可以捏得起来的胡子。我本能地环视床铺周围,除了床、没有用过的成捆绷带、装在瓶子里的绿色外敷药之外。就没有其他特脚……不、有了,发现能够证明我推测正确的东西了。 垃圾桶里有十几片竹叶跟数十只竹签,以及……已经使甩过,沾有血水与泛黄体液的绷带。绷带有两团……这就表示……。 「我睡了超过两天吗……。」 为什么肩膀接受烙印处已经开始消肿,这下子我可以理解了。如果只是隔天的话,现在应该还是肿得相当严重的状态吧。 在这段昏睡期间,一直都是结仁在照顾我吗……? 虽然专心思考了一阵子,但实在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找得到答案。总之再想下去也不是办法,决定先去洗个澡。……开始闻得到自己的体臭了。 我很快洗好身体、洗了头,接着洗脸。最后拿起洗脸台上的剃刀,刮着胡子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房间外的走廊上,响起坚硬鞋底踩踏地面的叩叩声。 脚步声在来到我房间门前时就停了下来,接着……来者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我静静关掉水龙头,无意间握紧了手中的剃刀,不过,在浴室里也能听到的声音,让我放松了握刀的手。对方是结仁。 「亚尔克,我去买吃的东西回来罗。……反正你应该还在昏睡吧?放心好了,你吃不了的份,我会负责全部吃光的。」 因为我已经刮完了胡子,所以就光着身子悄悄溜出浴室,偷看房间里的状况。结仁这时正站在窗边的小桌前。只见他将装有物品的纸袋放在桌上,从像是水筒的东西里,把还冒着热气的液体倒进茶杯。弥漫在室内的味道是……绿茶的香味。 结仁完全没有查觉到我的气息,接着从纸袋里拿出两个以竹叶包着的东西……在这个瞬间,她、不是、他原本好好垂着的毛绒绒尾巴,顿时开始大幅度左右摆动。 结仁解开包在外面的竹叶,从中出现的是酱油口味跟红豆口味的烤麻糈,两种各有四串。 「亚尔克,酱油跟红豆,你想吃哪一种……反正应该也还是没办法吃东西吧。没办法,只好我自己全部吃掉了,放心交给我吧。……哼哼哼。」 结仁一说完就卷起长长的衣袖,将两种口味各四串的烤麻糬紧紧夹在左右两手指缝之间,把它们像长爪一样同时擧了起来,并且让手臂交叉。 「哼哈哈哈哈!简直就像是全世界都已经在自己掌握之中一样哪!光是为了这个就有来到总本山的价值啦!」 尾巴摆动状态来到高潮,左右晃动速度之快,像是快要把尾巴甩断一样。 哈唔哈唔、哈唔唔唔……好吃好吃……对于发出像是拿肉喂狗吃时会听到的声音,大口咬着麻糬的结仁,我姑且不管对方,先穿好了内衣裤。 「那个啊、结仁,在我睡着的时候,你——。」 结仁大大的耳朵与左右甩动的尾巴顿时伸得笔直,原本一直动来动去的身体也整个优住了。接着,他就像是生锈的玩具一样,以不太流畅的动作转头看向我。 「亚、亚尔克,你、你醒啦……我很担心你、喔……?」 「咦、啊、嗯。毕竟我昏睡了两天嘛。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应该是吧?」 脸上挂着不安表情的结仁整个人转向我,同时飞快地把双手藏到背后。 他似乎是想要隐瞒自己刚才在吃烤麻糬的事情,不过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他现在嘴边沾满了红豆跟酱油麻糬的内馅啊……。 「啊、对、对了,我想你需要吃东西,所以买了烤麻糬回来……。」 结仁这么说完之后,拿出的东西是……七根上面空无一物的普通竹签,以及勉强还留有一个麻糬的酱油味麻糬串。我露出苦笑,对结仁说「你就全部吃掉吧」。 我开始找上衣,然后在床边发现叠好的衣服。经历从故乡一路赶来的旅程,衣服原本已经有点脏,但现在却是洗得干干净净,干净到让人光看都会觉得很高兴的地步。拿起来的时候还散发出些微那个像是药草的香味。 「怎么……你不生气吗,亚尔克?」 为什么?看来你很喜欢烤麻糬哪——听到我这么回答,结仁似乎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把最后一个麻糬放进口中。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这里的特别好吃。但是商业区的物价太高,实在很讨厌。本来以为学校发的生活费好像很多,但也只是不用担心饭钱的程度,真的买起东西来很快就见底了。」 结仁依依不舍地把竹签跟当作包装纸代用品的竹叶一起放进垃圾桶,喝了一口茶之后,说出了烤麻糬的价格。听到那个数字时,正在穿上衣的我也差点僵住了……。光是一串麻糬,售价就相当于我在学校时一餐的饭钱。更简单易懂一点的说法,就是一碗鸡蛋荞麦面加上炸面衣的价格, 奖助金有那么多啊……我一边这样自言自语,一边打开先前从三浦那里拿到的小包裹。 我拨开「如何运用金钱」、「当阵士赚大钱!」等色彩鲜艳的小册,拿起装着奖助金的信封……嗯,明显已经有人先打开过了,这件事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 戴上放在床边的眼镜,我看向结仁。 坐在椅子上的结仁,把尾巴晃到侧面抱在肚子上,视线望向窗外远处。 「……那个,我想你可能会想吃东西,于是出去买吃的,可是你一直没有醒来,所以就……」 我的双眼自然地看向垃圾桶,总觉得里头的数十根竹签,已经清楚说明了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在昏睡期间,结仁一直在照顾我,这点应该也是事实吧。……所以,我对结仁说,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真、真的吗?因为奖助金的金额也不是很多,所以、那个、我就……对不起。」 结仁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当事人有没有注意到这点,不过,结仁的尾巴意外地容易反映出感情。他之前抱在肚子上的尾巴,现在已经在膝盖上甩来甩去了。 虽然外表像是狐狸。下过就运用尾巴的方法而言,或许更接近狗吧。 从终于露出笑容的结仁手中接过绿茶后,我也放松了下来。 「不论如何,现在我也成为阵士了啊……不过,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好呢?」 我的目的就只是要成为阵士,完全没有考虑到之后的事。 我也在椅子上坐下,开始翻开小包裹里的小册子,发现了一张写着「预定表」字样的纸。上面提到,这一期在决定职务时,将采取特别的方法,那个方法是—— 「职务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决定职务的方式还是由阵士搭档进行锦标赛……?」 「小册子里写到,这一期的新人,除了以医疗、通讯这种完全非战斗职务为目标的人以外,其他人好像都得强制参加战斗性质的锦标赛。职务会根据结果来决定。」 这样说起来,记得空也提过职务很重要之类的事。职务,也就是指工作吧。 「该怎么说呢,阵士也有辛酸的一面哪……。在我的印象里,一直觉得阵士应该是能够这样轰一声,以强大力量撼动天地,可以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的完全没想像过,刚成为阵士就得忙着 应付跟工作有关的问题。」 虽然我这段话说的是阵士,但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工作」这件事本身也说不定。毕竟驱除鵺的行为似乎不太像是工作,府津罗又是以剑术安身立命的一族,只要实力强就不会有问题。只要够强就有办法凭实力混口饭吃,同时让生活也获得保障。 但是,既然现在已经离开那里……说得极端一点,不管变得多强,或许都没有太大意义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应该已经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但是,首先遭遇到的问题,居然是今后要如何讨生活之类的……。对于我这种没有正常工作经验的人来说,光是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快要头晕了。 「没问题的。有我这个从小就接受特别教育的人在,关于阵的事情大可放心。」 结仁拿起茶杯,带着充满自信的笑容这么说。 这个感觉像是少女的少年……结仁,到底为什么会选我当搭档、刚提到的「特别教育」是什么样的教育、他自己又是什么来路……话说回来,这人真的是男的吗……这些事情,我都还完全不清楚。 试着问问看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室内响起敲门声。 我开门一看,眼前是个个子非常小,圆滚滚的女性……对方是总务部的三浦。 「啊,结仁也刚好在这里啊。今天晚上要举行关于锦标赛的说明会,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前往参加。以下是伊莉丝大人的告知——翘掉的家伙只有死路一条。」 2 结果,我没有对结仁提出任何问题,就只是静静等到太阳下山,跟他一起前往那个什么说明会的会场,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仔细想想,到现在为止都很少与他人接触的我,当然不可能拥有像样的谈话技巧之类的。而且,虽然结仁对于与烤麻糬跟钱有关的事情说了很多话,但对于这些以外的就都相当冷淡,下太会多谈其他无关的事情,这也是一个原因。 我想问结仁的问题,主要有两个。首先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另外一个则是「你真的是男的吗」。话虽如此,但前者我不认为是三书两语就能够完整答覆的问题,而后者的证明……到底要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叫结仁脱光衣服,展现两腿之间的东西吗?这样根本就是同—— 「越过最后防线了吗?」 发出听来相当高兴的「哪哈哈哈」笑声,从我和结仁之间探出头来的人物是总务部部长阿丽雅德妮。虽然现在我们正前往会场所在的大型巨蛋,走在昏暗的道路上,但她的打扮还是老样子,让人就算想要移开视线也还是会被自然地吸引过去。 「哎呀,手不要缠上来啦!」 结仁拨开了阿丽雅德妮勾在我们脖子上的手臂,不过对方依然带着笑容。 「咦~又不会怎样,有什么关系嘛!哪哈哈哈!」 就像是表现出结仁的不满一样,他的尾巴笔直往斜上方伸出,上面的毛也都竖了起来。 「你们两个,申请的时候就已经拖到最后期限了,要是连说明会也迟到的话,可是会惹伊莉丝大人生气的喔。走快点走快点,哪哈哈哈!」 阿丽雅德妮发出像是心情相当好的笑声,赶过我和结仁,以修长的双腿快步走向会场。……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披在身上的那个像是大斗篷的东西,下摆居然是三浦在后面拎着,不让它因为拖到地上而弄脏。另外,仔细看还会发现,那个斗篷的外侧有着似曾相识的国旗般图案……那个图案叫什么来着?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是……」 就在结仁以略带烦躁的语气说出我也颇有同感的疑问时,我们进入了那个非常巨大的建筑物。 这里是一座广大到即使放声高喊也不会造成回音的巨蛋型建筑物。眼前是一整片的草地,翠绿色的草皮整理得相当漂亮,如果光着脚在上面行走,应该会很舒服吧。在挑高屋顶上有着耀眼的照明。这多半是运用电力的照明吧。配发的小册子上提到,现在总本山仍然保有利用地热维持运作的古代技术。 在这样一处场所之中,有着包含我们在内,约四十人的同期生,以及阿丽雅德妮、三浦……还有以石板搭建的舞台,台上可以看到依然是一副几乎全裸姿态,正在摆着姿势的乔和丹。明明没有人在看,但他们还是会定期改变姿势这点,让我感受到两人的强韧心志。 「哎呀、居然真的成为阵士啦。……或者,就连这件事也是为了杀光阵士的伪装?哪,府津罗家的半调子。」 进入巨蛋之后,首先对我说话的人是浜菊。虽然我们已经算是从学校毕业,不过她还是那副在制服之外披着肆篷的打扮,带着身为仆从的白妙菊。 我叫亚尔克——我把不满压到心底深处,再次对浜菊报上名字。 「这样啊,我跟菊倒是直接就用浜菊怜、白妙菊的名字登记了。再次请你多指教罗,府津罗。嗯?……哦?怎么,你们是一男一女的搭档?」 唔……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然后像是为了逃避浜菊的视线一样,望向身旁的结仁……他露出似乎有点尴尬的表情,低头看着地面。 「不、不是喔。我是男生……所以才会跟亚尔克……。」 「这样啊,不过反正多半也是那个吧?因为没有人要跟你搭档,所以才选了同病相怜的府津罗之类的?你总是缩在教室的角落,一直在笔记本上写个不停,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呢。……至少同班同学里应该没有人会想跟你组队吧。」 说够了吧——我像是要挡在两人之间般往前踏出一步,变得更加靠近浜菊。 浜菊以挑衅的眼神抬头看着我,不过随即被跟我一样闯进两人中间的白妙给挡住了。 在长浏海之下,白妙若隐若现的双眼,无精打采地瞪着我。 「结仁跟我不是无选择才成为搭档的。我们是好好挑选之后才决定的伙伴。而且,结仁……那个、不是女生而是男——」 「结仁君当然是男的罗!?之后会慢慢变成肌肉巨猩,没错,变成所谓的肌猩,不过尾巴跟耳朵还是一样,然后像野兽一样把亚尔克君给……!你说是吧、结仁君!?」 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的阿丽雅德妮,从结仁背后一下子把他给抱了起来……。 「你这家伙,不要随便把人抱起来、快点放手!!」 「藏在这条袴下面的,就是那个将来会让亚尔克君发出哎咿哎咿叫声的东——嘎!!」 在阿丽雅德妮的手伸到结仁两腿之间前,结仁脚上的绑带长靴就已经先命中了她的下巴。这一脚踢得相当扎实,阿丽雅德妮整个人顿时往后一仰,躺倒在地。 呼——!带着这个声音回到地上的结仁,咬牙切齿地喊了声「浜菊!」,口气相当凶狠。 「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搭档,但你肯定是个只知道用这种瞧不起别人的态度来保持自己内心优越感的可怜虫!所以没有人想跟你来往,总是孤孤单单的——!!」 我感觉到浜菊的氛围突然为之一变。 她现在的氛围,就像是水准很差的拔刀术。即使有心想要压抑,依然会持续散发出藏不住的杀气。受到这股杀气影响,白妙也收紧下颚,放出比较强的斗气。 ……她们或许打算使用阵也说不定。我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不要乱来,浜菊。……说明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闹事不太好吧。」 「闹事又怎样?要我吞下遭到那个矮子轻视的这口气?啊?你是在耍我吗?找死是吗?府津罗,老实说你根本是会让所有阵士都感到不安的要素,现在正是好机会,干脆我把你们一起收拾掉吧?嗯?」 结仁压低身体,把重心 放低到像是准备要扑向对方的程庋。接着,他露出缠着绷带的左手,以右手抓住左手手腕……绷带之下发出些微亮光。 「要是你们打算动手的话,我也不会客气。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人,所以阵士才会一直成为攻击目标。你才是最没有必要存在的……!」 现场已经形成不战不休的气氛,浜菊、白妙,以及结仁,全都开始寻找动手的时机。在这群人之中,只有我还是对眼前状况不知所措。 「哎呀哎呀,很有斗志嘛。……好啊,我就陪你玩玩吧?嗯?怎么啦、来啊?府津罗,你也可以试试拿手的剑术喔?让我们见识看看不成材的剑是怎么回事吧?」 浜菊浮现像是挑衅的轻浮笑容,看着我的脸。 「……太过猖狂的话,输掉的时候可是很丢脸的喔,浜菊。」 「哎呀?败北?我吗?开玩笑的吧?赢的肯定是我,不然试试看就知道啦。」 面对发出刺耳笑声的浜菊,还有看似随时会扑出去的结仁,我想不到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只能先压住结仁的头,瞪着浜菊的脸。 「结仁跟浜菊都不要再闹了。这么做对大家都没好处、没有意义。无谓的争执是——」 「你讨厌无谓啊。那好,如果我输掉的话,不管要我舔你府津罗的屁眼或什么地方都行。现在有干劲了吗?嗯?怎么?这样还觉得不够?还希望我做更多吗?唔?」 浜菊摆出讨战的态度,吐出一大段舌头。奇炒的是,可能是因为浜菊的端整容貌中还留有些许稚气,所以,即使做出如此举动也不会给人太多下流的感觉。 「你们在做什么!说明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要起争执!双方都快点退开!」 大声高喊,冲进结仁与浜菊之间的人是……依然穿着扣子全部扣上的笔挺制服,一副优等生模样的绅助。 虽然挡在拥有「阵」这个超越常人力量,而且似乎一触即发的两者之间,但绅助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堂而皇之地对结仁等人提出批判。 所有人都是阵士……试图阻止同样具备足以翻天覆地之力者彼此争斗的行为,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自信,否则这人就无疑是个大傻瓜。 不过,实际上这两个推测似乎都是错的。我很快就发觉,绅助的安全早已获得保障。 在绅助后方大约二十公尺处,有个背着像是大箱子的物品,手拿几乎与人同高的巨大细长布袋,看起来一副皮包骨模样,戴着眼镜的男子,正在注意事态的发展。 那家伙眼镜后方的眼神之锐利,给人一种已经相当习惯战斗的感觉。……如果浜菊等人袭击绅助的话,这个人应该会马上采取行动吧。 眼镜男——虽然我也算是啦——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将注意力转向我。对方看来也提高了对于我的警戒。 光是这样互看,我们就了解到彼此都在武艺方面颇有心得。虽说已经成了阵士,不过,之前培养出来的,对于胜负的直觉,现在依然相当有帮助,这点并不难想像。比起外行人挥舞的开锋刀剑,身负武艺者手中的棍棒要来得更可怕许多。 「看来聚集了不少很有活力约家伙哪。不过要打之后再打,干扰到说明会进行的话就等着进棺材吧。」 伊莉丝一踏进巨蛋,现场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浜菊和结仁都采取了各退一步的态度,唯有绅助不知为何却是双手插腰,一副看似相当得意的样子。……或许在他心目中,这样的结果都是他的功劳吧。 「阿丽雅德妮,我交代过,在我来之前要由你负责管理的吧,讨打吗?」 咿——你看人家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仍然趴在地上的阿丽雅德妮,一边揉着被结仁踢中的下巴,一边高声抗议。因为结仁的鞋子相当硬实,所以她好像多少有点破皮流血的样子。 三浦默默地靠近阿丽雅德妮,将手伸向对方下巴,呈现蓝白色的〈伤〉与〈愈〉之阵随之浮现。碎裂而变成无数细微破片的蓝白光芒,陆陆续续被吸入阿丽雅德妮下巴受伤处……不过短短几秒时间,阿丽雅德妮的下巴就恢复成了受伤前的漂亮模样。 包括我在内的同期生,大家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幕。这就是阵的力量。对我来说,这样的光景仍然十分新奇,而就算是其他人,相信应该也还不是很熟悉吧。 如果硬要找出没有在注视这一幕的人,大概就只有尾巴到现在还是伸得笔直,对浜菊保持警戒的结仁,以及始终待在舞台上,沉醉于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之中的丹和乔吧。 「咿——这是伤害罪啦。载不会要求慰问金,但是结仁君与亚尔克君必须展现一段浓烈的激情!」 「好啦好啦断袖断袖,这种事情请等到回床上躺好睡着之后再说吧。接下来还有工作在等着喔。 ……我尽量避免跟阿丽雅德妮对上眼。 由于浜菊她们已经走开,所以我站到结仁身边,说了声「抱歉」,同时把手放到他的头上。从卷发中伸出的耳朵不停抖动,似乎是觉得有点痒的样子。 「亚尔克你没什么好道歉的。……何况,刚才你甚至还说了那种谎。」 结仁应该是指我们成为搭档的经过吧。的确,关于这点……没错,我确实说了谎。 「……浜菊说的事情、那个、都是真的。我总是……因为那样……呜哪。」 我拉起结仁的大耳朵,然后加以搓揉。结仁看似感到相当痒地扭动身体。 因为结仁像是生气般鼓起了脸颊,所以我露出苦笑,宛如逃避般转身背对他。这样一来让我发现,站在远方的红此时正两眼发亮地看着我们。 红转头对着身旁个子跟她差不多一样小,身材稍微有点圆润的双马尾女孩说了些什么。我想肯定是「人家也好想摸呢」之类的吧。 「……亚尔克,对不起。我的行动过于轻率了。实在很佩服你不为所动的平静态度。」 来自背后的声音,让我再次露出苦笑。我不是能够保持平静,只是对于挑衅、对于轻视、对于批判……都已经彻底习惯了而已。耻辱无时无刻都纠缠着我。但是,因为我不想说出这些话,这次是真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舞台。 刚好看到登上讲台的伊莉丝,把丹和乔踢下舞台的场画。 虽然巨蛋内只聚集了大约三、四十人,不过在场者似乎就是这一期顺利通过城门的所有成员。由于即使是期望成为自由阵士的人也必须参加锦标赛,这样算起来,在一百名毕业生中……大约有六成没能合格。 锦标赛所有赛事都将以非公开方式进行——伊莉丝在台上开始说明。 这是因为,身为阵士,即使只是让他人得知拥有何种阵也会产生风险,就像是在卡牌游戏中展现出自己手上的牌一样。话虽如此,不过反正大家都是还只有两、三个阵的菜鸟,就现状而言太可不需要太过在意,只是原则毕竟是原则,所以还是……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比赛会场是这座巨蛋,以及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位在某座山腰处的森林。这里就不用讲了,另外一个会场也同样是以阵之力打造的人工物,所以可以尽量放手破坏。森林里也还没有野生动物栖息。……给我使出全力干掉对手。只要不是当场死亡的情况,我们都会用刚才三浦展现过的治疗类型阵,让你能够继续活下去。」 也就是说——在舞台上的伊莉丝提高了音量。 「在揍下来的两个礼拜中,除了治疗、通讯类的八名完全非战斗人员外,在场的所有人将要互相残杀。」 伊莉丝这番话,让同期生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或许是藉由毕业典礼时听到的发言、小册子的内容而察觉到可能会 面临如比状况,大家脸上都是多少已有心理准备的表情。 「因为今年只征求战斗特化型阵士,采取较为特殊的选拔方式,所以人数比较少,这也是没办法的。……可能是害怕以阵士身份活下去,或者是在破壳羽化之前就先被以消灭阵士为目标的组织『鸦』给杀掉了吧。」 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有哪个人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开始害怕的吧。……这样一想,表示有六十多人决定避开这次徵选,等待下一期之后的机会罗?还是真的都被鸦干掉了?虽然说鸦是具有世界级规模的反阵士组织,不过会做得这么彻底吗……? 「能够留下好成绩的人,将可获得从这一期开始设立的特别职务。当然薪水也相当高,即使说是高级职务也不为过吧。……毕竟是直接听令于我等总本山领导者罂粟大人的职务。另外,只要提出申请,对于总本山严格管理的特别资料与阵,都将可以自由阅览,也可以将阵烙印在自己身上。在此向大家保证,在锦标赛中胜出,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希望成为自由阵士的人获胜时则可以免除税金。」 对我来说,这段话里吸引人的地方只有「薪水比较高」这点,不过,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就是相当惊人的内容了吧。结仁甚至到了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浮现笑意的程度。 「特别的职务,是吗。……亚尔克……跟你组成搭档,果然是个好选择。」 怎么说?——虽然我如此询问,但结仁始终只盯着舞台上的伊莉丝,没有做出回应。 我看向舞台,发现伊莉丝露出令人起疑的微笑。 「……在你们之中,或许有着不是只单纯为了就职,还有其他目的的人……或许也有某些自以为是,认为锦标赛无关紧要,想要隐藏阵不用的人吧。不过,可别小看总本山哪,这群废物。你们在学校时注入体内的,那些跟毒药一样的药品,固然是为了建立能够导入阵的基础……不过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特别的含意。通过总本山大门的时候,你们肯定对于自己终于成为阵士感到自满吧?……一群蠢蛋。就算你们已经住在城墙内,现在依然只是似是而非的阵士。——只拿到临时牌照而已。」 这段发言当然在会场内引发了骚动。 伊莉丝宣称,除了用以导入阵的药之外,我们还被注入了另一种药物。后者即使是在总本山也算是相当稀有且特殊的药品,在使用这种药物后烙印的阵,经过一到两年就会变得无法使用。……也就是说,变得不再是阵士。由于体质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所以若是在药效过去之后再次导入阵的话,依然可以成为阵士,但最初因导入阵而变差的体力将不会恢复原状……。 「优胜者将可获得能够中和体内毒性的药物,到时才能以阵士身份、我等同胞身份,正式成为总本出的一员。这就是这场锦标赛的优胜报酬。给我透过锦标赛来证明自己真的具备足以成为阵士的适性吧。」 有些人发出「这样太蛮横了吧!」的抗议。不过,超过半数以上的人都只是双手交抱,默默地抬头看着舞台……这些人可能都已经事先查觉,或者做过调查了吧。 仔细想想,最终测验时就已经把门槛拉高到了「必须组成搭档」的地步。如果只要导入阵就能算是阵士,那么最终测验的合格与否就无关紧要,即使没有拔班搭档,其实都不会影响「已经成为阵士」的事实……或许我早该想想其中是否存在可疑之处。至少,在毕业典礼那天,空光是听到我转述的话,似乎就已经发觉了某些事的样子。 我很想笑出来,但是拚命忍耐着。成了阵士,终于要踏上新的人生……对于直到刚才都还怀着这种想法的自己,我觉得真是蠢到极点。要是在锦标赛中落败的话,我自己选择的这个人生,才第一步就……大概得面对大哥「现在你知道了吧」之类的嘲笑吧……不,遭到嘲笑还不要紧。 大哥、我的那个大哥,这次推了我一把。 宣称要成为阵士的我,首次获得大哥的认同。失败就等于背叛这个认同,等于辜负从懂事起就非常畏惧、非常讨厌的……大哥的心意……。不知为何,这件事让我产生几乎要发抖的恐惧感。 「这可真是……居然搞这招啊,虽然听说过偶尔会用到这类药品,不过这一期只有优胜者能拿到解药吗。真严苛哪。……亚尔克,这下子我们无论如何都非得获胜不可罗。」 嗯、当然了。我点点头,再次抚摸结仁的头,像是要藉此压抑住自己快要开始发抖的手一样。 听好了——在舞台上的伊莉丝,像是要下结论一样,话语之中带着一股雾气。 「以卑劣为傲、以隐匿为武器、以诡道为常道。这就是阵士。运用所有可用手段,完成能够想得到的最大限度准备,打倒敌人。」 伊莉丝从舞台上跳落地面。宛如要穿破我们组成的人群一样走了过来。 「不要对狡猾感到羞愧,在性命相搏的情况下,任何行为都能获得原谅。……阵士之间对彼此运用能力的场面,必定将成为你死我活的争斗。……即使是从这个瞬间就开始的锦标赛也不例外。」 接下来就交给总务部了——伊莉丝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会场。接着上台的是阿丽雅德妮与三浦,她们张贴出记载十六组队伍对战组合的大张海报。 在这个据说比赛日期之后会另行通知的锦标赛中,我们第一轮将遭遇到的对手是—— 「啊、亚尔克同学他们……碰上的是我们……!」 ——和我同样十分惊讶的红,以及她的搭档。 3 因为说明会结束时已经相当晚,城墙内到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店家并不多,所以我们决定去商业区。 明明是晚餐,不过结仁却喊着「想吃烤麻糬」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结果,我以金钱面的理由挡下了他的提议,来到了我常去的荞麦面店。 虽然我向结仁推荐选择鸡蛋荞麦面或荞麦沾面,另外再加点小菜可乐饼的组合……但是从他的尾巴看来,结仁似乎因为烤麻糬遭到否决而相当生气,不仅忽视我的推荐,最后点的甚至不是荞麦面,而是有炸豆皮的豆皮乌龙面。 当豆皮鸟龙面跟我的鸡蛋荞麦面送上桌时……或许是暗中跟踪在后吧,一头红发的少女红,以及她的搭档,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 「听我说听我说,亚尔克同学,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啦。」 红蹲在桌子阴影之中,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以像是撒娇的态度这么说。我不经意地看向结仁,他正以一副明显相当厌恶的表情吃着面。 「老实说,这件事非得是亚尔克同学你才行啦。……求求你!我想摸小结仁的耳朵跟尾巴,拜托你帮帮忙啦。……之前我直接拜托的时候遭到了拒绝。」 「我说红啊,你在当事人面前拜托这种事,实在是……。你还真是大胆哪。」 只是让她摸而已,应该没关系吧?——我向结仁投以带着如此含意的视线,不过,结仁则似乎有点不满,喝汤时刻意弄出咂咂声。 「谁都不喜欢被人乱摸吧。说起来,红,你还是我们第一轮的对手喔。……也就是敌人,我没兴趣跟会成为敌人的家伙打交道。」 「唔,虽然不能当朋友有点遗憾,不过这件事就算了。之前我找你当搭档的时候也说过……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好想尽情搓揉那个毛绒绒的尾巴喔。」 结仁听到红提出「希望能够摸耳朵」请求时的心理状态,我还可以想像得出来,不过尾巴我就不太能够理解了。或许他其实相当不喜欢别人这么做?……我试着问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说真的很讨厌啦……只是说,亚尔克,要是有人用脸在你头上蹭来蹭去之类的,你应该 也会觉得讨厌吧?」 「哎呀,要是哪个陌生大叔突然这么做,我大概会一把推开对方吧,不过如果像是红之类的话就也还好……。而且她事前也先征求过同意啦。」 对啊对啊——看到红以闪闪发亮的眼神用力点头,结仁似乎变得更为不满,眯起眼睛瞪着我。 然而,他的黄金瞳孔中突然掠过狡猾的神色。结仁放下碗,用手托着下巴。 「那就这样吧,只要红你说出自己导入的是什么阵,我就让你尽情摸个够。」 真的吗!?红就像是美食当前的狗一样,将身体探到了桌子上。 「人家的阵是〈速〉跟——啊呜!」 就在红兴高采烈地开始说起来的时候,一个有点胖的双马尾女孩从红背后伸手捣住了她的嘴,更顺势把红往后拖倒在地。这个先前似乎对于红和我们的交谈不怎么感兴趣,在店内较后方的桌子上堆起了大概八个海苔荞麦面空碗的女孩,朝着我们点头致意。她自称叫做乌拉拉。 「我认为这种手段不太好,结仁同学。……太卑鄙了。」 「以卑劣为傲、以隐匿为武器、以诡道为常道……伊莉丝也是这么说的喔?」 听到结仁这番话,乌拉拉露出有点不快的表情,留下一句「这样吗,我知道了」,接着就抓起还在不停挣扎的红的衣领,像是用拖的一样,硬把她拉出了店外。 「这个嘛,结仁……虽然不是说赞同乌拉拉,不过我也觉得刚才那个有点卑鄙喔。」 「就算当不成阵士也没关系吗,亚尔克?」 我停下筷子。当然不是这样——本来想要这么说,但因为知道肯定马上会遭遇「既然如此就不该在意体面问题」之类的反论,所以就又把话吞了回去。 没错,就在我以为已经成为阵士而大意时,却又面临这种处境。如果不拚命设法胜出的话,肩膀上两个期待已久的阵,就会变成单纯的枷锁。 「我必须要在这场锦标赛中获胜。……亚尔克,你应该也是这样吧?我相信你也有非成为阵士不可的理由、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 我低头看着散落在汤中的可乐饼碎片,以及剩下的荞麦面,寻找自己想说的话。 对我来说,成为阵士就是终点,至于之后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想过。 那么……这样的我,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当然,像是想吃加入三条炸虾的天妇罗荞麦面,或者是想去泡温泉之类的……如果是这种眼光短浅的琐事,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已经成为阵士的此刻,想做的事情、未来的目标都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是…… 「只是希望能够像一般人一样,在普通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之中活下去……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过去的生活,与他人、与社会几乎都没有什么关连。虽然大家似乎都是理所当然地活着,但我却连这点都做不到,所以,对于所谓的「普通」怀有憧憬。 另外的话……果然还是会想让大哥……见识我身为阵士的力量吧……? 对于我努力挤出的愿望,结仁报以苦笑。 「对阵士而言,这是相当困难的哪。不但鸦那群人认为阵士根本不是人,是恶魔的化身:就算是一般人,对阵士的印象也大多都是『不惜背负过于巨大的风险也要拥有力量的亡命之徒』。……听好了,亚尔克,所谓的阵士呢……」 所谓的阵士,就像是在荒野中奔驰的狼一样。在其他所有动物眼中看来都只是威胁,对于留在「社会」这个栅栏之内,活得像个家畜一样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当个体拥有獠牙……也就是压倒性的攻击手段时,会变成这种情况也是当然的——结仁以一副得意的样子这么说。 就算是平时不太多话的结仁,当提到关于阵的事情时,似乎也会变得饶舌。 不过……在荒野中奔驰的狼,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的我,肯定就是逃出栅栏的狗吧。没有什么狼的獠牙,处在介于家畜与野生动物之间的瞹昧位置……就连获取食物的方法都不懂。 「虽然其他人多半也是如此,但我也是因为有自己想做……不,是非得完成不可的事情,所似才来到这里的。所以,这场锦标赛,我不论如何都希望能够获胜。即使失去能力也还是得继续承受两个阵的负荷……对人生来说,这样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结仁以更加锐利的眼神继续说下去。 「伊莉丝的那段话,真的称得上是对阵士一针见血的描述。……同时,那段话也是在督促参加者做某件事。那件事就是战斗,亚尔克。这场锦标赛是要赌上性命、赌上人生的决战。……而战斗其实已经开始了。」 「……嗯。我知道,如果能先得知对手的阵,在交手的时候确实会非常有利,也比较容易构思对策……可是,我还是觉得……」 「亚尔克,你是个很一板一眼的人。我想你之后一定会觉得,跟我组队是正确的判断。……虽然我不怀好意,不过对方同时也是这样喔。姑且不论红……不过乌拉拉已经理解这个锦标赛的运作系统了。」 你还没注意到吗?——结仁叹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被她摆了一道罗。……虽然先发难的人是我,直到知道红所拥有的一个阵为止,也都还算是成功。……但是接下来就遭到了反击。」 结仁边这么说,边将包着绷带的左手伸到桌上,拿起某个东西并将之递给我。那个东西是—— 「那个双马尾胖子……这笔帐可得跟她算清楚喔,亚尔克。」 是啊——我在应声同时回想起乌拉拉的模样。那个身高跟红差不多,同样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矮矮胖胖的双马尾女孩……肯定不容小看哪。 「这就是阵士的战斗。亚尔克,千万不能大意喔。」 我握着从秸仁手中接过的两张帐单,全身直冒冷汗。……在迁么短的时间内,乌拉拉居然就吃掉了八碗荞麦面,还有鸡肉盖饭与猪排盖饭。真是令人害怕的食欲。 ……不得已,最后我们只好各出一半。在付帐时,结仁眼角泛着泪光,边说着「三天份的烤麻糬预算就这样没了……」,边打开了钱包。 4 我本来以为总务部只有阿丽雅德妮跟三浦,不过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还有许多其他成员。早上,当我为了尽快让变差的体力恢复过来,不太情愿地——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知道其他锻链方法——在房间里练习挥刀到满身大汗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性来访,告知今晚将在山腰处的森林会场进行第一轮比赛。 ……不妙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没用过自己的阵。这是因为,我担心要是有什么差错,别说是房间,甚至可能让城墙之内全都陷入火海,所以也不敢进行练习……结果只能硬着头皮直接上了。 入夜后,可能是因为总本山的标高不算低的缘故,让我觉得有点冷,所以围了条围巾才离开住处。 当我和结仁一边对照总务部交付的,从住处到会场的地图,一边走过街头的时候,碰上了讨厌的人物。……对方是浜菊与白妙。 「哎呀。嗯?那张地图……也就是说,府津罗家的废物跟旁边的野兽,也是现在要去比赛罗。真巧,我们也是呢,只不过是在巨蛋那边就是了。……你就好好运用府津罗拿手的杀害阵士用剑术,努力赢下去吧。……毕竟要是你们进不了决赛的话就没机会碰到我们,如果没有一路赢到那时,我就没得好好教育那个野兽了嘛。」 浜菊掩嘴轻笑,带着似乎正压抑住气息,身穿女仆服的白妙,从我们身旁走过,逐渐远去。即使在夜晚的黑暗之中,她绑成马尾的金发也还是宛如会发 光般耀眼。 「你们还是赶快随便输一输吧,这样应该会比交由我们矫正你那别扭的个性来得好喔。」 浜菊一度转头看向我们,不过只哼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 「……我讨厌那家伙。虽然是同班同学……可是浜菊总是找她认为不如自己的对象,嘲笑对方,藉此获得优越感。……而且还不觉得这种行为很丢脸。」 但是,我总觉得,无法对这种行为一笑置之的话,或许就代表结仁内心某处已经接受了浜菊的态度。……因为我就是这样。 只要内心之中多少怀有「毕竟我这种人就是……」的想法,面对像浜菊这种家伙的时候,不管再怎么悔恨也只能拚命忍受,不然就是像结仁这样,即使有点勉强也要试着与之对抗。 若是当事人臭的打从内心认为浜菊说的话完全不符事实,相信就能以笑容应对才是。 「哎、不管怎么说,总之就先设法赢得眼前的第一回合吧。……对手是红吗。虽然我们还称不上是朋友……但至少算是熟人。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够不要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大意。我想要获胜,不,应该说非赢不可。」 这是当然的,我也不希望都来到了这里却还要当个落伍者。 我们踏入了距离有着许多建筑物的市街区数公里之外的森林。 「我想差不多该到了,亚尔克。……你看,空中有监察员罗。」 在巨蛋跟野外的比赛会场中,据说各有几位老练的阵士负责担任监察员。他们的任务是判定比赛结果及进行治疗等。 我顺着结仁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如此,确实有三个……不、四个人正浮在空中。虽然四周没有灯火,不过即使身处森林之中也还是勉强可以分辨得出来。 「红、乌拉拉与亚尔克、结仁,确认双方均已进入比赛会场内。第一轮第五战,森林赛场的比赛,现在开始进行。时间没有限制,战斗将持续到任一方宣布投降,或者是监察员认定已无法继续战斗为止。使出全力应战吧。」 听到位在上空的监察员大声宣布比赛开始,我和结仁都一时为之傻眼,发出「咦?」的声音。 ……看来红和乌拉拉已经先抵达了会场的样于。我本来以为会在双方互相鞠躬行礼……就算没有做到这个地步,至少也会让双方先打个照面才开始比赛,所以难免有些慌张。 「现、现在该怎么办啊,结仁。所谓的阵士战,首先要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个……虽然我在阵方面算是专家,不过,说到战斗……应该还是亚尔克你比较懂吧。」 「……对不起,结仁。我几乎没有跟别人战斗的经验……。」 咦螺结仁脱口大喊,眼睛睁大到像是会让眼球掉下来的地步,抬头看向我。 「我、我以为既然你是府津罗家的人,应该很习惯对阵士战斗之类的……啊、你连刀都没带……。」 「鵺的话倒是常交手……。而且,既然已经成了阵士,刀就再也……。」 「这样的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结仁的耳朵开始摆动,转向森林深处。即使是没有兽耳的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对手听到这段对话,掌握我们的位置了吧。感觉到有某股气息正从森林深处靠近这边。 多半是乌拉拉吧,如果是红的话,应该不会发出这么容易察觉的气息。 「总之,红至少有〈速〉的阵,亚尔克。这个阵说起来是比较偏向辅助用法的阵……」 阵的基本原则是将〈对何物〉、〈以何种方式〉、〈做何事〉三者加以组合,藉此发动力量。 红提过的〈速〉之阵,似乎是属于三者中〈以何种方式〉的部分。 「所以,这样还不能说已经掌握对方的底牌。……不过,那家伙首先说出的阵就是〈速〉,这点让我有些在意。通常最先讲出口的会是〈对何物〉的部——」 这时,响起了像是有东西受压断裂的异样声响。刚才感受到气息的那片区域附近,似乎有树倒下之类的……。 我们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不自觉地望向声音的来处……然后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大树正在夜空中飞舞——。不如说,正朝我们这里飞来!? 我和结仁分别朝左右跳开,慌张地闪躲飞来的大树。但是,因为飞来的是棵完整的大树,所以不只是主干而已,向外伸展的枝叶也会影响邻近树木。周遭响起撞击、折断等各种响声。之后,地面传来一阵冲击,漫天尘土笼罩附近一带。 「喂、开什么玩笑啊胛突然就有这种……!」 又有声音响起。大树……再次从空中来袭! 「亚尔克,现在只能想办法打肉博战了!远距离战的话,我们迟早会输——晤哇!!」 听到结仁的声音从尘土后方传来,我于是跑向声音来处。虽然在夜晚的森林中,一有大意就会撞到树,不过我的身体早已习惯在山间活动,就算视野不佳,还是勉强能在撞到树之前就察觉,加以闪避。 「结仁,你还好吧!?……唔喔好」 结仁被包在网眼相当太的网子之中,吊挂在树枝上。这是用来捕捉野兽的陷阱。从网眼中垂下的毛绒绒尾巴,此刻正有张挂着幸福到极点的表情的脸孔靠在上面磨蹭……对方是红。 「啊~……实在太棒了。有人用心整理过的蓬松毛质真的太棒了啦~。」 「唔,快住手~放开我~不要碰我的尾巴啦!」 我们输了吗?我怀着这个想法仰望天空。监察员依然只是飘浮在空中而已,没有多说什么。这样的话,表示比赛还能继续进行。 我握住放在怀里的瑞士刀,朝红冲了过去。不过,她只是轻松地往后翻开,接着用力一踢地面,跳到了树枝上。 「亚尔克同学,差不多该认输了吧?选中森林当会场的时候,我们就等于已经赢罗。……人家之后也还想跟亚尔克同学你们好好相处,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我用瑞士刀切断网子,让结仁摔落地面。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马上就站了起来。 「少罗嗦!我还没死,所以不会就这样结束!亚尔克,我们也认真一点吧!」 红的说法也好,结仁的说法也好,其实都不无道理。红用刚才的陷阱抓到了结仁。如果她不去抚摸尾巴,而是拿把剑之类的从下面刺向结仁,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吧。所以确实可以说胜负已经分晓。 不过,要说还没定出胜负的话,的确也是事实。这可以说是红的失误、大意,也可以说是结仁的尾巴削弱了红的杀意。……不论如何,既然监察员保持沉默,比赛就还在进行。 「亚尔克,我们也动用阵吧!」 是啊,这是阵士的比赛,如果不用阵就结束的话,未免本末倒置。 我应了一声,将手伸向左肩。 这里是比赛会场。而空中有经验老道的阵士在监视。不管发生什么状况,应该都不会有问题吧。我下定了要使用阵的决心,对着位在树上的红,张开了右手的手掌。 「一口气把红连带整片森林烧个精光吧,亚尔克!……亚尔克?」 喝!!——虽然我发出了喊声……嗯?这是怎么回事?阵没有发动哪。别说是发动,根本连文字都没有浮现……?耶? 「喝!呼!呀!!……我说结仁,阵要怎样才能使得出来啊?」 「啊哈哈哈哈!亚尔克同学,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我们一定可以当好朋友的~。」 「你这红毛不要笑!亚尔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发动你的炎,让火碰一声喷出去啊。」 「我在试了啊!喝呀!!唔喔喔喔喔喔喔!!……咦?」 「……喔、原来亚尔克同学导入了〈炎〉的阵啊。」 「亚尔克,因为你的阵在左肩,所以应该要伸出左手,从距离烙印阵部位比较近的地方最容易使出来。发动方法是靠你的印象,就算有两个阵士导入相同的阵,发动方式也未必会一样。根据各自对那个阵所怀有,或者是期望的印象不同,效果也会有某种程度的变化。所以,如果是薯尔克你的话,就是要去想像运用如同波般的炎,吞噬掉森林跟红的感觉——。 「……喔、原来亚尔克同学导入了〈炎〉与〈波〉啊。」 你很吵耶!——结仁对树上的红发出怒吼。 ……嗯、这个呢,我的阵,现在全都被红给知道了吧。 看来结仁似乎真的没有战斗经验,战斗中的情报管理能力实在太差了。 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照着结仁所说,开始想像用波涛起伏的火炎笼罩森林的光景……然后举起了左手。 烙上阵的左肩传来些微痛楚。我可以微微感觉到体内有某种事物正流向烙在该处的阵……啊、要发动了吗刀 淡淡的蓝白色文字出现在我左手前方。在八角形框线中,有着〈炎〉的字样。接着出现的是,宛如重叠在其上的另一个字〈波〉。〈波〉字的成形速度非常慢,而且一直不顺利。虽然是这样……但却可以感觉到身体逐渐产生像是正在全力冲剌的疲劳感。 「喔哟,或许不妙了。……小乌!这边!!」 红从树枝上跳往其他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中又有大树落下。我和结仁再次逃进尘土之中。 因为没能再专注于阵上,所以先前出现在左手前方的文字也像烟一样散去……。 「出来了、出来了耶、结仁!我的阵使出来了!」 「这种程度是当然的,与其感动,不如早点发动吧。乌拉拉在这个方向喔!」 我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挺直腰,将手伸向大树飞来的方向,开始想像。接着,感觉到疼痛。左手前方出现〈炎〉的字样,〈波〉的字样虽然不是很安定,但还是逐渐浮现。 使用多个阵的行为,听说是称为「叠」的样子。之前听到的是,叠得越多,体力的消耗就越激烈,难度也越高……原来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啊。我觉得自己像是正在表演什么把戏。〈炎〉的字样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就会出现,但〈波〉就像是要把非常重的棒子在手掌上竖立起来,而且还要设法保持平衡一样。 〈波〉的字样慢慢成形,〈炎〉和〈波〉两个阵叠在一起,顺利完成发现阶段了。 然后,我终于有了人生之中首度发动阵的经验。 两个文字碎裂,变成细微破片。然后火焰就碰地……没有出来耶?咦? 「……亚尔克,你真的有在认真尝试吗?或者还是在胡闹?」 「我、我在做了啊、很认真的!刚才似乎快要完成发现的时候,我甚至还稍微有点感动咧!结仁你也是啊,用自己的阵不就好了!?」 「我、我的阵是肉博战类型啦。你懂吧,不是能射到远处的那种。我在故乡时试过,距离最多两公尺程度,超过的话就无法发挥效果。」 结仁的阵是〈阵〉和〈封〉。我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意思,但是…… 「……这样的话,刚才红抱着你尾巴的时候对她发动不就好了吗……?」 结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就整个人呆住了。嗯、这家伙就是那种人吧。那种平常一副很聪明能干的样子,等到真的有什么状况的时候却又不太派得上用场的人。 自己也犯了错,居然还教训别人啊……。就在我想要像这样抱怨两句的瞬间……觉得在黑暗之中,视野一角似乎看到微弱的蓝白光芒。某个真的非常不起眼的事物。正因为时间是夜晚,而且又身处森林内部,那个光的亮度,弱到必须要在如此漆黑之中才能勉强看到的程度。 光的颜色跟刚才还在我手掌前的文字颜色相同,这是阵的发现。——对方是红。 要来罗!当我想警告结仁而吸气准备说话时——对方就已经逼近了。果然是红,她正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从地上飞奔过来。就像是离弦的利箭一样。不是能够以野兽来比喻的等级,不管是狼或是其他什么,都不可能达到如此速度……红现在就是快到这种地步。 我把结仁推开,自己也闪过了整个人冲撞过来的红。 红掠过我和结仁中间之后就立即设法煞住冲势,鞋底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沟。她转而面对我,朝我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剑身相当厚的剑……不、不对。那个东西是看来确实有点像剑,虽然小但相当坚固的,折叠式的铲子。 不过,从铲子的边缘部分在月光照射下会闪耀光芒这点来看,边缘应该已经经过研磨,成为利刃了吧。 我以后仰姿态闪过了这一击……但是,红紧接着发出「在这里!」的喊声,大树随即来袭。轰然巨响与冲击、尘土。在这片混乱中,一个带有红色的影子,以及刀刃的暗淡反光,再度朝我逼近。 到了这个地步,我才终于搞懂情况。红多芈是将〈速〉之阵对她自己发动了吧。结仁刚才对于红先说出〈速〉之阵的事情感到不解,看到现在的状况后,我也能理解他为何会怀有如此疑问。以及疑阗的理由了。 照正常情况推论,要谈论阵时,应该会先从主要的〈对何物〉这个部分开始说起。以我为例的话就是〈炎〉,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大致知道阵的概要。不过,〈速〉本来是用于辅助的〈以何种方式〉这部分的阵。为什么红会先说出这个……。 答案很简单。也就是说,对红来说,这个〈速〉才是她的阵之关键所在。 我认为,红应该是将〈速〉搭配上〈自〉或〈己〉之类的阵进行运用。 「这个阵的效果与森林的组合相当不妙……这里可以说是对方的主场啊。」 红之所以只朝我攻击,可能是判断结仁不懂战斗的缘故。也可能是认定我的〈炎〉之阵,在森林会场不容易应付的结果。 在尘土之中,我一直在闪躲迅速逼近的铲子与红的身体。 就算看不清楚对方位置,依然可以凭肌肤感觉来闪躲。 「你真有一套啊,亚尔克同学!厉害厉害!」 虽然红似乎很愉快的样子,不过从她的声音中可以感受到些微紧张,看来对方也相当拚命哪。 我就只是在持续闪躲,没有余力发动阵。 ……不如说,就算能再试一次,是不是真的可以放出炎,其实我也没多少自信。 「可恶!明明速度这么快,为什么……!?」 红的声音中混入一点焦虑,挥动铲子朝我砍来。不过,虽然我弄得满身都是泥土,但还是躲过了这一击。 刚开始真的让我吃了一惊……不过,若是不将注意力都放在红的铲子上,而是把她整个人当成一把利刃的话,要闪避就不是什么难事。红的速度确实很快,但是,跟斩劈中的刀比起来,其实就还差得远。在使出第二击时,红的速度反而成为累赘,即使攻击被我闪过也无法立即停止,只能先在地上拖出一道煞车痕,多冲出好几步之后才能再次以高速逼近,这样的状况一再重复。攻击之间有如此长间隔的话,我要重整态势也不是难事。 ……不过,问题是这种状况会不会持续到我和红其中一方的体力耗尽为——。 「小鸟,尽量多丢点!!」 大树接连朝这里飞射过来。像是爆炸声的声响、漫天的尘土。虽然红这个判断像是采取不惜同归于尽的战法,不过,凭她的速度,就算大树已经来到头顶 第三章 『阵之力』 清醒的瞬间,总是伴随着恐怖感。 对于「自己果真是在现实之中醒来了吗」之事感到不安。 也许自己根本没有醒来,依然身处梦境,只是以为已经清醒而已。这就是令人恐怖不安之处。不论梦的世界有多么荒唐无稽,处在梦中时,那个世界就是现实。 当她在那张柔软到足以让整个人陷进去的床上醒过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的搭档。 唯有在看到对方脸孔、听到对方呼喊自己的名字后,对于所处世界才能有某种程度的信任。 不论是不是梦之世界,对她来说,只有搭档堪称是绝对的指标。 「伊莉丝……你在哪里、伊莉丝……?」 「我就在您身旁,罂粟大人。」 被称为罂粟的女性从床上抬起头。这里是建立于总本山山顶上的城堡顶楼。从天窗照入室内的灿烂阳光,让这问寝室亮到令人目眩的程度。在这样一处房间中,伊莉丝从堆满整张书桌的文件堆里抬起头,一头飘逸的金发,像平常一样遮住了她的右眼。 伊莉丝离开书桌,拿起以白色为基调的长外衣后爬上床铺,将衣服披在睡眠时一丝不挂的罂粟肩膀上。 「……这次,妾身睡了多久?」 「三个月又十天。我想差不多该是您醒来的时候,所以早已在此等候。」 一年已有四分之一在睡眠中度过,而且,再经过几个月后,多半又会陷入同等或时间更长的睡眠。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永远沉睡不醒。 「这么说来,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 「是的,依照预定完成筛选后,剩下的四十名已结束第一轮比赛。」 当罂粟坐到床边后,伊莉丝开始帮她梳理一头长发。前者一边享受这种舒适愉快的感觉,一边问起其中有无值得留意者。 「有几个。有个叫做浜菊怜的,虽然期望成为自由阵士,但具有近期内罕见的出类拔萃适性,同时具备令人无法想像仍是新人的强大力量与巧思。另一个叫亚尔克……这人是府津罗家的后裔。」 喔?罂粟忍不住发出这个声音。她记得,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曾经多次与使用府津罗流剑术的人物交手。这些人个个都是爽快的好汉,若是说到该流派的宗主,罂粟更是只有好印象而没有丝毫反感。 虽然罂粟自身也曾多次面对此流派的刀刃与技法,但即使时至今日,如此印象依然没有改变。 「既是府津罗,想必无妨。他们知道如何运用力量。……在校表现如何?」 「没有特别出色之处,但也没有明显缺点。考试成绩方面,大概就是比平均分数稍微高一点的程度。具有相当不喜欢引人注意的倾向。虽不知是否看穿我们的意图,但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在三个月之间,名叫空的阵士算是他唯一来往较为密切的对象。……跟传闻之中的府津罗,有着非常大的差异……。由于他在停课期间返回故乡,所以我派人前去查探,以此做为最后的筛选。然而……由于现任宗主似乎正好在传授鸦技法……。」 「只要有意愿,即使是鸦亦能学习府津罗流。只是由于战斗方式不同,这种情况应该不常见。……不过,这份报告实在相当暧昧。」 「是的。追踪者担心太过接近可能会被发现,所以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距离。……就在这段期间,遭遇了属于鸦的年轻男性,发生战斗……。由于追踪者已经负伤,所以决定放弃任务离开。据说对方是以直刀为武器,相当厉害的高手。」 府津罗流不会使用直刀。多半是来拜师学艺的鸦,或者是护卫之类的吧。 「另外,就『需要警戒』这点而言,还有另外一人。……这个人物名叫结仁。由于此人在心理测验中显露出高度攻击性,所以我派人在她返乡时进行最后筛选……不过却被甩掉了。」 「……喔。能够摆脱追踪者,相当有一套哪。事先看穿了我们的行动吗。」 罂粟感觉到伊莉丝微微点了点头。她知道搭档派去进行筛选的追踪者,必然有一定程度水准,即使如此却还是遭到摆脱的话,肯定不是偶然。对方多半早有警戒,做好了某些对策吧。 「当她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左手的手掌与手背都已经有了阵。」 「她是右撇子吗?……这样的话,在那个结仁的故乡,必定有精通阵的人物。」 把阵烙在左手上,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当常见的方法。原本,若是将阵烙在手上的话,为了加以隐蔽,势必需要手套之类物品,看起来可能会不太自然,容易曝露阵士身份。因此,就导入阵的场所而言,一般认为,手大概是只比脸好一点的选择……只有在导入特定类型阵的场合才会建议选择手。 那就是要导入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荷的阵之场合。随着阵所用的汉字不同,使用者需要承受的负担也有所差异。在学校后方研究所就能导入的阵,大多是比较容易运用,负担相对比较轻的阵。比较难以掌控,或者是负担极端沉重的阵,则都收藏于这栋宅邸的地下。 这种会对身体造成相当大负荷的阵——沉重的阵——通常会选择烙在非惯用的那只手上。这样一来,当阵士判断实在无法承受、身体不能负荷,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时,至少还可以将手斩断。 「她烙印的阵是〈阵〉和〈封〉。……没想到居然还存在,我是第一次看到。」 「喔?妾身也许久不曾见到了。……但是,它们跟你擅长的阵,差异并不大。不过,她也真是带来了相当有趣的东西哪。」 在阵之中,有不少只是文字不同,但含意其实相当类似者。由于这些阵彼此之间的效果、负担也都有微妙的差异,往往让阵士在选择时需要煞费苦心。 「她能够摆脱追踪者,在我们未能掌握的地方导入了阵,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我想可能需要有所警戒。」 「〈封〉跟〈阵〉吗,宛如事先就知道妾身的意图一样……呵呵,这个有趣,先多加注意吧。设法找出她的故乡,一旦发现就派使者前往该处。……还有呢?」 「是。另外就是以第一名毕业的绅助,以及他的搭档小李。前者姑且不论,后者因为适性较差,所以在运用技术方面相当用心,阵的搭配也很不错。」 从伊莉丝口中得知这两人所拥有的阵时,罂粟就已经掌握了这对搭档的战法。简单俐落,同时也能兼顾攻击与防御。……两人都充分具备罂粟要求的适性。 罂粟认为,优胜者多半不是这组就是浜菊、白妙组吧。虽然结仁、亚尔克组也值得留意……不幸的是,这两人所拥有的阵都不能称得上是针对这场锦标赛特化的阵。不过……。 「真想把亚尔克和结仁留在手边哪。」 「这两个人都不能说通过了筛选。……视情况需要,和其他六十人一样处分掉,或许会是比较好的选择。鸦自然不在话下,同时也有可能是『那些家伙』的手下。」 伊莉丝就是爱担心——罂粟轻轻一笑,伸手抚摸对方飘逸的金发。 「因为,唯有守护罂粟大人才是我,以及这个总本山的存在意义……。」 伊莉丝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了红晕。 这个搭档真是可爱啊——罂粟满足地这么想。 1 我再次感受到阵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真让人不敢相信。实在太厉害了。」 对于我的低语,结仁只是点点头,依然以充满惊叹的眼神看着下次比赛场地所在的巨蛋。 前天晚上,结束与红、乌拉拉的战斗后,我和结仁急忙赶往巨蛋会场。……那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处因为受到浜菊或白妙的阵之力影响,不只是屋 顶,连外墙等处也都彻底遭到破坏的废墟。 像是在细钢架上面铺设遮蔽物的屋顶就不用说了,石制的巨蛋外围墙壁,以及那片长满嫩绿青草的地面,全都开了好几个大坑,附近相当广大的范围之内,随处可见多半是被炸飞的废土。 ……这副光景让我了解,那些人使用的阵,跟红她们或我们所用的阵,可以说有着某种根本上的差异。 ……虽然话是这么说,当时的景象确实让我相当惊讶,也让必须要获胜的我们感到十分沮丧……不过,此刻眼前的光景却又从不同方面让我大吃一惊。 巨蛋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座落在那里。从前天到现在,不过一个晚上又一天,也就是说,才经过三十小时前后的时间,但是,巨蛋却已经完成重建,恢复成跟原本分毫不差的模样。 ……真要说有什么差异的话……好像就是地面变低了点……? 我捡起脚边一颗比较圆的石头,随手把它抛了出去。然后就看到石头自然地朝着巨蛋的方向滚了过去,看来地面真的多少下沉了一些的样子。从「四周还有大量散落的泥土」这点来看,或许也还不能算是已经完全修复了吧。 「要是下雨的话,这里搞不好会淹水吧。」 「别担心这么多,反正在那个什么锦标赛的结束之后就会拆掉了。」 一个中年男子对正看着巨蛋的我们开口攀谈,对方自称是这个巨蛋的制作者。 「原本接到的订单就是打造锦标赛用赛场啊,而且天气预报也说暂时不会下雨。……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没料到会在第一轮就被搞坏哪。」 「一个人做的?凭阵的力量?真厉害……。」 看到坦率表现出惊讶的结仁,中年人脸上浮现高兴的笑容。 「建筑是我的专业哪。这种程度的话,只要有一个晚上就能盖得出来。只是得先拜托熟人填平地上那些大坑之后才能动工而已。」 「阵还真是不得了哪。跟我的印象不太一样。」 「毕竟世人太多都认为阵士是态度旁若无人,常造成困扰又不懂得节制之类的人哪……虽然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没错就是了。你们知道阵士为什么能够成为有钱人的理由吗?……这样啊,那我就告诉你们吧。阵士中能赚最多钱的,并不是那些四处战斗的粗暴者。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有『阵士不参加战争』这条规矩的关系啦……真的能赚钱的,其实是公共事业。」 根据中年人的说法,似乎是总本山会在接受他国请托后,派人前往该处,在当地挖掘隧道、开挖洞穴、防止河川泛滥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的确,进行这些工程的话,可能会导致有许多人需要进行危险且工作时间相当长的劳动。……像这种时候,阵的力量肯定具有绝佳效果吧。 虽然中年人相当骄傲地提到自己还参与过盖在山顶上的睡美人之城改建工程,不过我和结仁都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有多少价值。 由于中年男子开始兴高采烈地大谈过往功业,所以我跟结仁以「我们差不多要去吃饭了……」的托词中断了谈话。 我们沭浴在上午的阳光之中,来到了那间有卖起司猪排汉堡的大众酒吧。因为已经来过一次,所以我也比较有余裕,和结仁一起点了起司猪排汉堡。 刚咬下一口夹着现炸猪排的汉堡,结仁就吐出了「……糟糕」这句非常没礼貌的话。 我急忙窥探店内四周情况,确认似乎没人对结仁的话有所反应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在说食物,亚尔克。……我是说,我的阵意外地派不上用场,而亚尔克的阵更是连发动都没办法发动,该怎么办才好?」 「结仁的阵就算能够顺利发动,效果也只是抑制住对手的阵,无法成为可以扭转局面的一击哪……」 要是捂仁能够从速处使用〈封〉之阵的话……如果这个做不到,至少也得在使用〈封〉的同时还可以运用其他具有攻击性质的阵,这样的话,状况就会有相当大的差异……。 结仁的说法是,就体力而言,想要再导入更多的阵,会是非常困难的事。 经过一段时间,身体比较习惯阵,恢复到有办法压榨出更多生命力的状态后,到时就又可以导入新的阵……但不管再怎么努力,在锦标赛期间都是不可能的。 「要是我的肉搏战实力能够提升就好了……可恶,那个双马尾胖子。果然不是只会浪费粮食而已,力量也大得跟怪物一样。」 害我背上都瘀血了——结仁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背。的确,虽然说结仁的个子比较娇小,但乌拉拉毕竟是把他整个人给撞飞了出去,所以应该拥有非常大的力气吧。 「刻意选择负担重不过特别的阵,结果却是现在这样。……真是伤脑筋。」 是啊——我一边表示同意,一边继续啃汉堡。还是一样好吃。 「至于我……为什么没办法发动呢?到发现文字的阶段都没问题,但就是不会发动。」 「嗯,亚尔克你的阵并不算特殊,可是却……。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就在结仁以感到不解的表情小口小口吃着汉堡的时候,他的耳朵突然开始不停抖动,黄金色双眼像是相当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小小的舌头稍微冒出一下,舔掉了嘴巴四周的透明油脂……接着马上又咬了一口。 「……这个好吃!面包很适合搭配猪排呢!」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因为结仁刚吃第一口就用「……糟糕」当开场白开始说话,所以让我有点着急……原来只是因为结仁的嘴巴比较小,第一口还没咬到猪排的关系啊,难怪反应这么平淡。 「哎,不过还是比不上烤麻糬啦。」 看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专心埋头大嚼的结仁,我逐渐高兴了起来。 虽然说这家店是空告诉我的,不过还是有种得意的感觉。 由于结仁正像只小动物一样啃着汉堡,所以我暂时没有接话,一边吃起搭配的沙拉,一边再次环顾店内。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还不到中午,所以客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大家所吃的餐点都各有不同,而且每种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哦、那是什么啊?放在铁板上的那个。是汉堡吗?连这里都闻得到香味。 坐在吧台前的光头跟下巴留着胡子的男性——我在毕业典礼上见过这两人——似乎就是点这道料理的人物……除了吸引店内客人的注意之外,也挑动了大家的食欲。 光头发出「嗯?」一声,抬起了头。他注视的是酒吧门口。门打开后,光头随即对进店的客人举手示意。……来的人是空。 「对了,结仁,试着向其他前辈阵士请教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抬起头应声的结仁,嘴边都是炸猪排的面衣。 「……看情况吧,不过我觉得好像不太好。伊莉丝也说过,自己拥育什么样的阵,这件事有可能成为最后的王牌。」 「可是,我知道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亚尔克你会有这种对象吗?」 「……结仁,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待我的啊。肯、肯定是有的嘛。……虽然只有一个人就是了。」 对于露出宛如狗碰到恶作剧时表情的结仁,我报以带有不满的视线。持续一小段时间后,因为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对峙,所以我擅自决定要向空打招呼。这时空正在和吧台处的光头男子讲话。 空露出「哦!」的表情,离开那两个坐在吧台处的人,先跟店员点了啤酒与虾排三明治后才来到我们所在的这一桌。 「空、好久不见。其实我们现在有个烦恼,想找你商量……。」 结仁一边咬着大概还剩下一半的汉堡,一边低声说了句「怎么……原来是这家伙啊」,然后就从空身上移开了视线。 「……看来你顺利找到搭档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露出像是苦笑的微笑。在那个走投无路状况下的交涉,到底能不能称为「顺利」找到搭档,我想多少有点见仁见智吧……。「半推半就」应该会是比较贴切的说法,而且,结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有很多还不太清楚的地方。此外,彼此的阵能力也是问题,该说是搭配有点不太好呢,还是……。 空以稳重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身为我搭档的结仁。 虽然能够达到出现蓝白色字样的「发现」阶段,但无法进入接下来的「发动」阶段——我向空说明了自己无法顺利发动阵的事情。 「我还是先加减问一下,你应该知道〈对何物〉、〈以何种方式〉、〈做何事〉这些关于阵的基本原理吧?……这样啊。唔~包括我自己在内,如果是不懂该如何构筑印象,或者是因为适性太低而有过无法达到发现阶段经验的人,这种的我倒是知道不少……不会发动的话,我现在只想得到从基础开始就已经搞砸的情况哪。像是把无法构成意义的阵叠在一起,或者是浮现以自己导入的阵不可能做得出来,太过极端的印象之类的。顺便问一下,你导入的阵是——」 「空!像这样打听别人的阵是敌对的起因,不要再问了。」 「别生气啦,结仁。……哎,也是没错啦,这就是阵士难为的地方哪。这样的话……对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当下指定的物质不够。」 可能是我脸上浮现出问号的关系吧,空露出像是把人当傻瓜的笑容,抢走我吃到一半的汉堡,一口咬下。 「也就是说,问题在〈对何物〉的部分。听说阵士能够创造的……正确来说并不是创造,只是能够操控原本就在那个地方的东西,总之……我们这些阵士,运用的其实是能量,并不是可以真的无中生有,创造出什么东西。」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啦——结仁不太高兴地这么说。 「虽然也有『无法确实掌控能量』的情况……不过这时则是会连发现文字的阶段都到不了。所以……有可能是指定的物质不够。说得简单一点,指定的物质就是〈对何物〉。举例来说,就像你知道的一样,我是对自己使用〈飞〉的阵而能够飞行,这时的指定物质就是我本身。〈对我〉〈飞行〉。哎,如果有需要的话,中间还会再加入辅助的〈速〉之阵,变成〈对我〉〈快速〉〈飞行〉。这样可以比平时更轻松就加快速度,让自己飞得更快……。」 「啊、等一下。我可以先问个单纯的问题吗?……既然这样的话,一直使用〈速〉不是比较好吗?」 「虽然我不知道亚尔克你导入了多少个阵,不过你迟早会懂我的意思。因为是商业机密,所以我不能跟你讲正确的数字,不过,先假设在没有加入〈速〉的情况下,最高速度可以达到时远六十公里好了。但是,这是需要耗费相当大力气才好不容易能达到的数字。如果中间加入〈速〉的阵,很轻松就可以达到同等或更快的速度。……不过,这样就需要多用一个阵。体力消耗是很激烈的。」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也知道啦。根据个人适性与阵的能力,还有阵的搭配组合等,有些入会觉得用两个阵支撑下去比较轻松,也有人觉得消耗比较激烈的三个阵反而比较顺手,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总觉得,结仁说这段话时的语气,有点像是在找碴。 「与其说是轻松,把它想成比较划算或好用之类的,应该会比较容易懂吧。……这方面的平衡就完全只能依个人经验来慢慢摸索了。像我们做这种生意的,脑子里大概都有一套根据飞行距离、速度、货物重量计算出来的,类似数学公式的东西。……套用在你们身上来说的话……假设能够使用远距离攻击好了。以〈水〉、〈弹〉、〈击〉为例子,这时虽然是射出水弹……但是,如果先怀有很强烈的印象才发射的话,也可以让弹道出现弯曲。……不过,如果在中间加入〈曲〉的阵,虽然消耗会变得比较大,但很轻松就能让弹道出现大幅度弯曲。」 原来如此——当我老实地对空的讲解表现出赞叹时,感觉到某道视线。 结仁正以不耐烦的视线看着我。 「这个我也知道啦!所以越是擅长构筑印象的老练阵士,越能够只用少数的阵就让战斗方式充满变化……大家之所以会认为,所谓优秀的阵士就是能够以快到让敌人看不见的速度来发现、发动阵的阵士,跟发现、发动速度比起来,『需要用到的阵数量比较少』其实是更重要的理由!」 我不知道结仁是不是认为自己遭到轻视之类的,总之说话时的语气相当强硬。听完这段话,空笑容满面地说了句「你知道不少嘛」,伸手抚摸结仁的头,揉捏对方的大耳朵。……可能是觉得有点痒吧,结仁有一瞬间缩起肩膀,发出「啊……」的声音,不过接着就换成「哪!」的叫声,拨开了空的手。 「有点离题了哪。……这个嘛、对了、刚才是在说指定物质的事情吧。以我的阵为例,这时指定物质就是我本身,要发射水弹的话,当然就需要水。如果没有指定物质,或者是量非常少,无法达到印象中的程度时,也会出现阵无法发动的情况。虽然我们阵士可以说实际上已经能够忽视能量守恒法则,不过还不到连质量守恒法则都能忽视的地步。没办法凭空创造出物质,所以——。」 「所以我说!这种程度的事我都知……啊。」 结仁一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就呆住了。 经过大概三十秒左右,结仁才重新开始动了起来。他匆忙地把汉堡塞进嘴里,接着抓起我的手。 「走吧,我知道原因了,马上开始练习阵吧!」 在结仁的拉扯下,我起身离开桌子。他顺手从吧台角落的篮子里拿了一盒火柴。 「好好努力吧。……既然是抛下我而组成的搭档,那就得成为优秀的阵士喔。」 「咦?你说抛下……可是是空你自己说不跟我组的啊……。」 「你叫结仁,没错吧?……我刚是对那位小妹妹说的啦。」 我是男生啦!——好不容易咽下口中汉堡的结仁抛下这句话,然后就拉着我离开了大众酒吧。 ● 「你对他们还真好啊。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空的特别讲座。」 坐在吧台处,拿着酒杯的光头发出笑声,他和下巴留着胡子的阵士都与空有相当久的交情。 「我以前也受过前辈阵士不少照顾嘛。因为适性差到不行,只好问对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空拿起汉堡套餐附赠的,留在餐桌上没吃完的薯条。 「这我早听过啦,不过,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付了钱才获得指点的吧?」 胡子带点讽刺地这么说,空露出苦笑。 以阵士身份生活时,情报是相当重要的要素。设法打听出敌对阵士的阵还算是基本,对方如何运用阵、阵的组合搭配方式等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类情报都非常值钱。 毕竟,为了要让阵进入体内,必须忍受宛如拷打的剧毒与烙印,而且一旦导入阵就无法解除。因此,为了能够在事前做好相关检讨,例如特殊的阵之效果,或者是阵之间如何搭配运用等资讯,许多人不惜一掷千金也要设法取得。 「还是说,那个长耳狐狸是你喜欢的类型?」 对于光头参杂玩笑语气的发言,空报以笑容,回以否定答覆。 在这之后,对于「为何自己会采取如此关心态度,亲切教导他们」的问题,空思考了一段时间。 「……对了,因为我从以 前开始就是个差劲阵士的关系吧。适性是最差等级,技术也不好,所以自然赚不了几个钱。不管是什么理由,有人愿意来找像我这样的人帮忙,还是让我感到意外的高兴哪。」 于是,知道即使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但亚尔克还是没有进入城墙之中,认为这下子唯有由自己来跟他组成搭档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内心之中肯定就有某处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吧。 以阵士而言,组成搭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在故乡未能完成工作,于是宛如逃跑般成为阵士,但即使就阵士来看也完全是吊车尾的空,至今从未与其他人组成搭档。空本身其实也已经认命,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 所以……三个月前,在这家店听到亚尔克表示想和自己搭档时,除了惊讶之外,空也感到十分高兴。 空觉得,在自己内心某处,说不定一直都很羡慕其他阵士吧。所以,当空在最后一天前往总务部,得知亚尔克还没提出申请之事时……他或许就在心里勉强创造出了「真是没办法,就由我来吧」这种一厢情愿的理由。 「简直就像个刚谈恋爱的小孩一样哪。真是,都二十一岁的人了,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啊?怎么,你果然还是喜欢那个长耳狐狸吗?」 「不是啦。……只是突然想跟在故乡的女朋友见面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在哪,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一下子就能飞到吧?回去看看嘛。」 「……遗憾的是,我的故乡有着根深蒂固的反阵士派势力,不能随便说回去就回去啊。」 「那就把对方带过来啊。」 一言难尽啊——空说完这句话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自己的脸。他心想,今天或许该喝点比较强的酒。 ……又经过五分钟之后,空才发现结仁他们留在桌上的帐单。 ○ 「这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一直以为火是能量本身,不是指定物质。」 结仁离开酒吧,回到城墙内之后,跟着就俐落地直接赶往已经跟总务部融为一体的书库。 他华丽地摆脱纠缠上来的阿丽雅德妮,借出老旧的资料,然后就拖着我来到了之前以红、乌拉拉为对手时的森林比赛会场。 「根据这本书记载,所谓的火,是一种『化学现象』,说得更具体一点,则是『氧化现象』。当然,这时虽然会发出光、热等能量,不过顺序颠倒了,不是光或热产生出火,而是物质因燃烧而释放能量——」 「嗯,结仁你先冷静一下,虽然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不懂你的意思……」 跟红、乌拉拉交手时也是这样,结仁似乎一旦感到着急,说话速度就会变快,而且变得相当多话,逐渐没有余力顾及周遭事物的样子。 「哎呀真是的,也就是说呢,亚尔克。我们的失败之处就是一宜误以为〈炎〉之阵是创造出火的力量啦。不过,这个阵本来的能力,其实应该是操控已经存在现场的『炎』才对。」 听到结仁这段话,我忍不住弹响了手指。 在先前乌拉拉不停乱拔树而形成的,类似广场的地方,结仁点燃了从酒吧拿来的火柴。他把火柴放在地上,退开了一段距离。 「亚尔克,试试看吧。这样应该就能够发动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所有谜题都已经获得解答一样。来吧,现在就让这个世界见识看看我所拥有的阵之力! 我伸出左手,使两个阵成为发现状态。接着,文字碎裂,逐渐飞向我手掌面对的火柴之火,终于发动了— 「……喂、亚尔克,你要认真一点啊。刚才就只是火柴的火晃了一下而已喔。」 「咦?唔?不,不是什么认不认真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懂怎么控制出手轻重,总之就是先全力试试看……咦?」 再试一次之后,同样也还是只让火抖动了一下而已。老实说,变化幅度比吹一口气还小……。 因为火柴眼看就要烧完,结仁虽然看来有点烦躁,但还是又点了一根火柴,弄出了火。 然后,我再次发动了阵……唔、好像比刚才稍微像样一点了? 「……亚尔克,我现在正有种强烈的徒劳无功感,还有些许丢脸的感觉……。」 我们很合得来哪,结仁,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边在心里这么说,一边以有点抱歉的心情看着定期点燃火柴的结仁。 「不、不过你看苏,是不是觉得变化越来越明显了?」 ……也可能只是因为火柴陆续追加,火变得越来越大,所以火焰摇晃幅度变得比较大一点而已……。 虽然我已经满身大汗,但依然努力尝试……可是变化幅度始终无法突破火焰魔术表演的等级。 「我、我的能力难道就只有这种小孩子玩火的程度吗……」 「唔……如果使出全力也只有这么低的水准,应该在遖性审查的阶段就会被刷掉才对……。嗯?……玩火?……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嫌」 「咦?什么、怎么啦?」 「亚尔克、你认为这是什么?这个叫什么?」 结仁伸手指向正在地上燃烧的许多根火柴。 「燃烧中的火柴。……咦、不对?这个嘛、火……?」 「对!这个是火!可是亚尔克,你导入体内的阵是……〈炎〉啊!」 啊、原来是这样吗!或者应该说,原来是这样啊!? 「从科学角度来说,火柴的火其实也可以称为炎。不过,炎是由两个『火』字组合而成的会意文字。贯注于其中的印象,就像是我们从炎这个字联想到的一样,是旺盛燃烧的火。所以……。」 结仁跟我急忙开始收集木柴。由于木柴中有很多都还没干透,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好不容易终于生起了烟雾相当多的营火。接着,我们继续投入比较细的树枝、从倒下的树末端拔取的枝叶等,弄出了相当大的火炎。 「亚尔克,试试看吧。这样应该就能够发动了。」 听到结仁以和开始时相同的话语催促,我举起左手面对火堆。 我有点紧张,如果这样还是无法发动的话,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要是我真的没有适性,就只是因为如此而无法顺利发动的话……。 在这样的不安之中,我开始想像操控营火之炎的印象。随着一股力量被烙在肩膀上的阵给吸走的感觉,〈炎〉与〈波〉的阵,在我伸出的手掌前方显现,然后—— 2 我们的第二轮比赛会场是巨蛋。虽说开始时间是夜晚,但内部藉由运用电力而宛如白天一样明亮,十分灿烂耀眼。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之前只是铺满翠绿草皮的巨蛋内部,现在已经变成了竖立着无数白色石墙,如同迷宫一般的空间,光线在石墙的反射下,让我觉得比以前更为明亮。 长宽各三公尺左右的白色石板,看起来像是随机插在地上的样子。虽然这些石板怎么看都是人工物,不过,要以人力制作出这样的东西,应该需要花费非常惊人的时间与劳力吧。 「唔、这个石墙……厚度大概是十公分左右吧。亚尔克,你能劈得开吗?」 「入学前的话可以。现在……多少有点难吧。空手的话就根本不可能了。」 「……亚尔克,你不论如何都再也不拿剑了吗?」 不知为何,结仁以看似有点不满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剑士,是个阵士的关系……我这么说完,伸手抚摸结仁的头。他像是觉得有点痒的样子,动了动耳朵,接着不太高兴地挥开我的手。 比赛对手似乎还没抵达的样子,虽然我们已经 进入巨蛋,但因为监察员依然只是单纯浮在空中,没有特别反应,所以就决定先试着在内部四处绕绕看。实际探索过之后,我们才知道,内部似乎不是刻意设计成迷宫的样子,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从上空朝四周随便投掷石板,朗乱排列的产物。例如看起来不像能够容纳人通过的狭窄场所,或者是由石板彼此互相倚靠而形成的隧道状通路等……随处可见类似的景象。 我在助跑之后起跳,先一脚踩上石板中段部分,接着就登上了石板的顶部。虽然石板基本上堆得相当杂乱,不过,在巨蛋入口处附近与最深处,各有一处堆得像是小山一样高的石板,或许可以加以活用。……唔~老实说,有点想要乌拉拉的〈力〉之阵哪。 因为结仁在下方朝着我伸出手,所以我把他拉了上来,让他也能观看巨蛋内部的全景。之后,结仁果然也说出跟我相同的感想——如果能够投掷石板的话,应该会是非常有效的战法吧。 「亚尔克,你的阵在这里或许不是很容易发挥哪。能烧的东西太少了。」 「这样的话就只能稳扎稳打了吧。……啊、结仁的阵有办法同时对两个人使用吗?」 「这个也不行。只能封住一个人,或者是一部分的效果。另外,这是在经过实战后才知道的,封住阵的话,该怎么说呢,我会觉得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的感觉,要压抑住那种感觉是很辛苦的。这种膨胀感,或者说是压迫感,我想就是对手阵士的力量,等到没办法继续压住的时候,我的阵应该就会自然解除吧。……你没办法理解吗?嗯……或许有点接近忍着不去上厕所的感觉吧?只是这时不舒服的地方是全身而不是肚子就是了。像是身体快要从里面爆炸一样的感觉,然后……之前被乌拉拉打飞出去的时候,就一口气噗哇……。」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失禁罗。」 结仁的脸红了起来,尾巴朝正上方竖得笔直。他的脸则像是和尾巴成反比一样垂得低低的,开始用长靴前端踢我的小腿。……还满痛的。 「总之,现在因为大家都是菜鸟,所以还能保持五五波,不过碰上老手的话,或许就会没办法完全封住……咦?这会是谁呢?」 结仁的耳朵抖动了好几次,耳朵转向巨蛋入口附近。 「防水草鞋的声音……女的……?对手不是那两个人吗?」 我本来以为只是外表不同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以耳朵功能而言,似乎还是兽耳比较优秀的样子。我这时什么都没听到。 「嗯,还没开始吗。幸好。」 一个发出充满英气话声的人物,从入口附近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对方是个女性,穿着即使从远处看也能辨别的豪华和服。我重新戴好眼镜,凝神注视。 对方的年纪应该是二十多岁……可是也有点像还不到二十,要说是三十多岁也说得通。从长相不容易判断出年龄。 这个在长发上插着发簪的女性,散发出跟至今所有我见过的阵士都明显不同的氛围……彷佛有种超然物外的神圣感。 监察员们一看到这个女性就似乎颇为慌张地陆续飞到她身边。然后我隐约听到「公主大人」这个词……。也就是说,她是……身为总本山的代表者,永生不死的最强阵士,「睡美人」罂粟……大人、是吗……? 多半就是罂粟大人的那位女性,没有理会靠到她身边的监察员,迳自飞到巨蛋中央上空俯瞰我们。我和结仁自然地朝对方行礼。 「亚尔克和结仁,不必在意妾身。只是单纯参观罢了。」 我们自然而然地再次向对方鞠躬。对方散发出让人会想向她行礼的奇妙氛围。不是所谓的庄严,而是在感觉到温柔和善的同时也认为需要抱持尊敬态度……对了,就像是面对温柔的老婆婆时一样……嗯,现在这个比喻,对女性来说相当失礼哪。 「哦,今晚还有其他观众吗……能够在吾主睡美人大人面前战斗,实乃幸运至极……!」 在我们将注意力放在罂粟大人身上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巨蛋。 身穿长袍的两名男性……对方是丹与乔。 和第一轮时一样,位在上空的监察员大声宣布战斗开始。 「亚尔克,总之我们先从石板上下……怎么了,那两个家伙,他们打算做什么?」 丹和乔一进入巨蛋就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登入口旁边由石板堆成的小山。面对每边长三公尺的正方形石板,两人之一发出「奋斗!」的莫名吆喝声,从下方恊助另外一人登上石板,先上石板者则回以「一发!」的喊声,把搭档拉上来……重复着这样的行动。虽然我看得出来他们正以山顶为目标……不过老实说,这段过程充满大意与破绽,如果拥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话—万概一击就能结束比赛吧…… 「亚尔克,把你带的东西借我。……我先过去看看。」 结仁拿走我挂在腰间的水筒,然后就爬下石板,不知跑去了哪里。另一方面,丹和乔也已经爬到了大概有十五公尺高的石板小山顶端。 「你们是亚尔克和结仁吧,运气不错。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丹和——!!」 「——乔的!!」 两人抛开穿在身上的长袍,展露出只穿紧身短裤的裸体。 「「阵之力!喝!!」」 他们展现还是一样千锤百链的肌肉,分别摆出姿势。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两人双腿之间都出现蓝白色的光……等一下、这两个家伙导入阵的部位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明的阵发现并碎裂。蓝白色的光在两名男子四周散开,同时化成光球……然后,就这样停在原地。虽然我在看到光时有一瞬间进入应战状态,不过,光球就只是飘浮在那两人身边,完全没有像是要朝我这边飞过来的样子。 「这、这个、我说……乔,那是怎样?」 我鼓起勇气试着提出问题后,感觉到对方浮现些微笑意。 「看了还是不懂吗!?很美吧!……没错,我们是美好的!!喝!!」 「嗯、这个呢,虽然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不懂是什么意思……。」 虽然两人陆续改变姿势……但光球依然没有出现飞过来之类的行动,只是尽责地持续照耀着那两人会让人想要在上头抹油的凹凸有致肌肉。 呼……。我听到罂粟大人发出叹息,抬头一看,发现她似乎正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看得妾身有点眼红。」 「我等身躯竟能使大人如此渴望,幸运至极!!」 「……看了对眼睛不好的意思。」 ※眼红:对他人所有事物感到羡慕或嫉妒,想占为已有。或指眼结膜血管扩张、充皿。 当我不经意地思考起这句话的含意时,注意到乔他们脚下的石板小山山脚附近开始冒出火炎。大概是结仁把我水筒里装的油洒在那里,用火柴点起火了吧。 「喔,是火吗。哈哈哈哈!这下我知道啦、亚尔克、结仁!你们的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 两人像是在做体操一样,让彼此的肉体互相交缠,接着露齿一笑,向我展现他们洁白的牙齿。 「你们是打算用火把位在顶上的我等给烧死吧?毕竟火是会往上延烧的哪!!」 「凭你们瘦弱的身体,大概也只能靠这种程度的战法了吧!?因为没有像我们乔丹二人组一样的肌肉,所以唯有出此下策,这点我也可以理解!!哼哈!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投降了!!」 「……咦?」 「这里就是我等健美身躯的终点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此认输!!怎么啦,差不多 可以把火灭掉啦!!试着来拯救我们看看啊!做不到吗!?嗯?怎么啦、快点试试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丹之后,连乔也以最耀眼的笑容这么说。 我注意到他们两人身上开始微微渗出汗水……大概是脚底下温度越来越高的关系吧。 我抬头看向位在上空的监察员,其中一人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发出「胜负已定」的喊声。 就这样……结果,我们非但没有用到任何阵,甚至没有做出称得上攻击的行动,就只是靠结仁泼出油并将之点燃,然后就获胜了。 「这场比赛到底在搞什么啊……。」 对于罂粟大人有点傻眼的声音,我点头表示认同。 虽然我们或许已经终结了这两人身为阵士的人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和第一轮的时候不同,丝毫没有任何罪恶感。哎、这也是好事就是了。 ……不过,现在这是第二轮,所以那两个壮汉到底是怎么突破第一轮的……? 3 「根据我的调查,丹跟乔好像是因为第一轮对手弃权而进入第二轮的。」 第二轮比赛之后,结仁足足有两天不见踪影,似乎就是去打听情报的样子。根据他的说法,在第一轮本来应该对上丹、乔的贝尼格诺与伊,在比赛开始前,因为食物中毒之类的原因而昏倒,进了医院的样子。 我也认为,多半就是这类状况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丹跟乔肯定会在第一轮就落败。因为他们导入阵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照亮自己的身体,可以说完全没有意义……,要是等到下期之后再挑战就好了说。 「哎,因为他们是笨蛋的关系吧。……喔?亚尔克,这间店怎么样?」 现在是晴朗的午后时刻,在彷佛连商业区的石板道踣都在闪耀的光景中,我们发现了一间老商店。看来像是杂货店的样子。 结仁没有太多踌躇就推开了有点裂痕的玻璃门,进入了店内。 对我来说,要进入陌生店家是会让人非常紧张的事情,没办法像结仁这样大方。 毕竟每家店都可能有自己的一套不成文定律,而如果店里没有想要的东西时,空着手离开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算是吃东西的时候,我也比较喜欢选便宜而杂乱的地方。在这种店里没有人会看我、没有人会留意我,所以多多少少会觉得轻松一点。 其实,虽然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但是,商业区内曾经去过的店家数量,搞不好用两只手就数得完。……买衣服跟挑美容院时更是特别辛苦哪。就算是现在,进那些店家还是会觉得呼吸困难、直冒冷汗。 「亚尔克,你在搞什么,快点进来。」 我照结仁所说进入商店。感觉积了不少灰尘的商店内部,胡乱堆放着书、武器与防具、调理用具、日用品等各式各样物品。在店内深处的柜台,有着一位看起来活像摆放于该处的商品或废弃品的老婆婆,对方正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我。 「要用打火机的人,不是小妹妹你而是那个戴眼镜的小弟吗?」 「……我是男生喔,至于要用的人,没错,是他。如果可以的话……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买打火机……?」 没错,我们是来买打火机的。这是因为,在前几天对上丹、乔的比赛中,结仁虽然成功点起了火,但那时他似乎因为焦急而浪费了不少根火柴的样子。所以,经过讨论之后,我们认为,虽然说有火柴就可以了,但最好也还是一并带上打火机。 老婆婆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唔,这样啊。如果是你的话,这个应该相当适合吧」,我们还没开口说明想买的东西,她就已经先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商品。 我忍不住伸手接过来看。这是个有着闪闪发亮银色外壳,外形细长的打火机。既具有机械感,同时也有着宛如口红般的形状。虽然看起来很纤弱,但拿在手上就知道其实相当结实。这个让人感到安心的重量感,还有握起拳头时可以藏进手掌中的尺寸都相当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有种时髦感。唔……我对这种东西实在没抵抗力哪。大哥也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在偏远地方长大的关系吧,每次看到这种漂亮时髦的东西,虽然会产生戒心,但同时也马上会涌现购买冲动…… 「很有品味吧。这是棉油打火机,道格拉斯牌的费尔德s,还具备防水功能.本来是由一个叫做美国的国家生产的产品,相当昂贵。曾经一度停产,后来又由日本的企业重新推出,而且还是日本的职人精心打造的。……对阵士来说,这种的会比较适合。」 因为结仁朝这边伸出手,所以我就把道格拉斯交给了他。当结仁以两手把玩打火机时,他的尾巴也不停左右晃动。这点就跟狗一样,当尾巴像这样摆动时,代表心情相当好。 结仁点点头,把打火机交回到我手上。 既然已经获得同意,再加上有防水设计这个优点,于是我决定买下它。 ……然后,老婆婆讲出了一个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只是一具打火机价格的夸张数字……虽然需要用掉大半的奖助金,不过手头上的钱还够,所以我就答应了。 ……我现在了解为什么它会在美国一度停产的理由了……。 付钱的时候,结仁以相当哀怨的语气发出了「烤麻糬……」的低语……这家伙是怎样,该不会还打算拿我的钱去吃烤麻糬吧……? 我们顺便买了打火机油、备用的电石,以及让结仁用的便宜火柴,然后才离开这家店。 「……虽然很贵、虽然真的非常贵……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啦。反正是亚尔克你自己的钱嘛。」 走在我身旁的结仁,尾巴缓缓地摆动着,看来并不是对此感到不满的样子。 我本来正要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道格拉斯,不过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础前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让我们的脚步,还有结仁尾巴的晃动都停住了。 「哎呀,真是奇遇。……咦?怎么,你们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店里买东西啊?」 对方是依然一副制服搭配斗篷打扮的浜菊,以及拿着某个以布包覆的棒状物品的白妙。 我急忙放开在口袋里握着的道格拉斯,把手抽出来。 结仁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像是在说「这样做是对的」。 光是让对方得知自己购买打火机的事情,可能就会被推测出所用的阵。正常来说,虽然我们都不抽烟,以现况而言也不可能出外旅行,但却买下了昂贵的打火机——从这点来思考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才是。 「要做什么是我们的自由吧。跟浜菊你应该没关系。」 结仁尾巴的毛自然地开始竖立起来,尾巴本身也朝着天空逐渐伸直。 「也是啦。……你们接下来的对手是绅助跟小李吧?那个优等生八成就是我们的决赛对手了。……哎呀,其实不管谁获胜,在我的阵面前都一样不值一提就是了。」 虽然浜菊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认定自己已经进入决赛一样,不过当我回想起在第一轮时看到的那个巨龙身影……也就不敢断言对方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你们在第一轮的时候用的是什么阵……?那个形状像龙的影子,该不会是——」 虽然结仁似乎试着尽可能保持冷静,但他的尾巴好像还是向浜菊泄漏出了心情。浜菊嘴角浮现刻薄的微笑,看着结仁的尾巴。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会说呢。……要是你们能进入决赛的话,我就会毫不客气地使出来,到时再看清楚就好了。你们身为阵士的资格也会在那时淌失吧。」 「……就这样说定。让我们在决赛碰面吧,你们也不要输罗。」 依旧散发出一触即发氛围的结仁,开始迈出脚步。我也在设法不让对方察觉道格拉斯的情况下,跟上结仁。 「这是在为我加油吗?真让人高兴呢。希望你们也有像伊一样贪吃的朋友,这样的话……或许就能上场一战了吧。这样的话,我也会比较高兴。」 浜菊的声音让我们回头。不过,这时她已经甩着绑成宛如马尾巴般发型的一头金发,不偏不倚地往前走了出去,只有白妙回身看向我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小姐希望你们能够和绅助及小李好好交手。到目前为止,他们几乎没有让外人得知能力就已经打进了第三轮。因此——」 「菊,没必要的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 「……那个布袋,里面装的是薙刀吗?」 「是的,正如您所知,这在我的故乡是相当常见的武器。不过,小李的武器又是另一回事。」 我是从形状跟晃动状况来推测的……这样说起来,记得小李也带着什么东西哪。 「要走罗,菊。……再会啦,没人要的两位。」 浜菊的话让结仁气得咬牙切齿。 「亚尔克……我们无论如何都非得打进决赛喔。」 这是我们的约定喔——结仁更加强调,我在点头的同时,握紧了口袋里的道格拉斯。 4 我把道格拉斯放到桌子上,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挥着刀。 虽然因为导入阵而使体力变差许多,但为了要确实知道究竟变差到什么地步,不管我怎么想,这都是最好的判断方法。由于天花板高度的关系,无法大幅度挥动,不过还是可以明确了解到,身体已经衰弱到令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练完一套架式之后,我收刀入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口长叹。 自己的脆弱让我把刀当成手杖垂头丧气了一阵子,然后,我偶然注意到某些声音。 声音来自隔壁……结仁的房间。我集中精神专心倾听……这是怎么回事? 『……哈啊哈啊……唔呜……唔~唔、唔、唔唔嗯……。』 训练……?啊、结仁这家伙该不会是采纳了阿丽雅德妮的建议,为了成为肌肉巨猩而在做重量训练之类的吧……? 当我脑海中浮现这种愚蠢的想法时,人已经不自觉地离开了房间,正在敲着结仁房间的门。 没有反应,不过可以听到那阵呻吟声…… 我伸手握住门把……似乎没有上锁的样子。 虽然我觉得擅自闯入勋人房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但一想封结仁可能已经遭到阿丽雅德妮洗脑的事……不得已只有这么做了。 毕竟阿丽雅德妮也是阵士,不能排除她拥有叫做〈操〉的阵,以此操控结仁的可能性。 ……虽然与现状无关,但「操控」的操同时也是「贞操」的操,所以或许反而可能会远离跟性有关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要进去罗,结仁。」 「耶!?亚尔!!唔、痛——!!」 ……该怎么描述眼前的光景才好呢。 结仁这时正躺在床上,脚伸出床外。这个还无所谓。 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身上穿的还是平常那副搭配袴裤的日式服装,只是脸上泛红,嘴巴微张,露出虎牙,正在不停激烈喘息……。结仁这家伙,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不、不要随便进别人房间啦,亚尔克……呼……。然、然后,找我有什么事吗……。」 面对坐起身,整理好有点凌乱的服装的结仁,虽然我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说出了刚才关于阿丽雅德妮的妄想。马上就得到了「你在说什么傻话」的回应。 「耶、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嘛?连隔壁都听得到声音……那个、听起来好像有点难受的样子……让我想到很多可能性,所以急忙过来……。」 结仁睁大眼睛,脸变得更红了。 「只、只是在挖耳朵而已啦!不要在那里胡思乱想!!」 呐——结仁边喊边朝我丢出棉花棒,我以用手指夹住的方式接了下来。 啊、真的,看起来有用过的感觉……。 「不、不要一直盯着看!……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害我弄得有点痛……。」 看到结仁红着脸搓揉耳朵根部的姿态……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兽耳的构造是怎么样的呢……? 「这件事我很抱歉。……话说回来,结仁,那个,该怎么说呢,虽然不是要用这个当成赔罪……不过,要我帮你清耳朵吗……?」 啥?——正要把另一根棉花棒插进耳朵的结仁,顿时僵住了。 啊、原来如此,因为耳朵在头上,所以需要像是在抓头一样,把手举起来才挖得到吗。 可能是因为手这样一直举着会累,所以才躺在床上挖的吧……? 「啊、不是,我、我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那个,就只是单纯感到好奇……。」 「对于挖耳朵吗?……真是个怪人。哎、你高兴就好……只是不要弄痛我罗。」 我从结仁手中接过新的棉花棒……总觉得心跳开始快了起来。 虽然我完全想不到其中的理由,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想到接下来就要窥探眼前这个宛如少女般少年的小穴,就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不、这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含意,该怎么说……对恐怖的事物反而会产生好奇心……? 嗯?不周,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用常见的,让人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姿势,因为耳朵位置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可能会没办法看清楚耳道。 「那就拜托你罗……亚尔克,我再说一次……不可以弄痛我喔。还有,左耳已经清完了,只要挖右耳就好。」 面对露出困惑态度的我,结仁在这么说完之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收起下巴,像是要把额头贴在我胸口上一样地靠了上来。 啊!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站着直接来的啊!的确,考虑到身高差距等,像这样从上面窥探,似乎是最好的方法。虽然让结仁坐下之后从后面来,应该也行得通,不过从耳朵的形状来考虑,这时可能会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样子……原来如此,又多学到了一课。 我一边体会这种文化冲击,一边怀着紧张心跳的感觉,窥探结仁的小穴——。 「耶……原来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 结仁耳朵的内部呈现淡粉红色,耳道比普通人的大一些,整体看来似乎相当柔软。 另外,在耳道的构造方面,与其说是接近人类笔直、单纯的孔道,不如说更类似野兽的耳道,不但有着能够避免让外界脏东西侵入的柔和弯曲,在途中遂有直角转弯。 虽然可以看到耳道深处黏着一点点应该是耳垢的东西……不过整个耳朵基本上还是相当漂亮的,也没有垂耳狗常有的那种讨厌味迈。 「不……不要一直盯着看啦!」 我为了不让结仁察觉自己的紧张,所以只是静静点头,接着就把棉花棒伸进了他的耳朵。 结仁的耳道,多半比我们的更为纤细吧。为了尽量避免弄痛他,我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让棉花棒温柔地深入那个整体呈现粉红色,宛如黏膜般的小穴之中。 「啊……嗯、啊……唔、晤……。」 棉花棒每次碰到粉红色的肉壁,结仁都会发出呻吟。虽然不像是感到疼痛的样子,但因为身体会随之微微颤动,所以让我有点提心吊瞻。 可能是使不上力吧,结仁的 腿像是在发抖一样。他的尾巴一直呈现下垂状态,以小幅度而不规则的方式摆动,看来像是感到有点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好像能让人废寝忘食地投入哪。可能是因为我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做比较细腻、需要专注的事情吧。 有点像是一直在清理道场的墙壁、地板缝隙间污垢的感觉……总觉得快要沉迷在其中了。 「啊……这么深!?会、会不会太进去了啊,亚尔克……唔!」 「会痛吗?……不会?这样的话……等一下,那里有个大的。」 在耳道转弯的部分,刚好有个相当大的目标。当我开始要攻击那里时,结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全身颤抖,似乎快要站不稳一样。他两腿往内夹紧,看来就像是在忍耐尿意一样,变得越来越芜法保持平静。 「结仁,这样很危险……拜托你再稍微静一点。」 「不、不要强人所难。果然、这个、跟自己来还是不一样……呜~。这、这样的话……」 结仁把手伸到我的背后,像是要把整张脸埋进我怀中一样抱了上来。这样一来,就算他的腿软掉,姿势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我一边感受着胸口处结仁的激烈喘息,一边再次试着挑战沉睡在结仁小穴深处的强敌。 「好、就快到了。再一下子就……可以全部清掉了。」 「亚尔克、我、我已经……受不了了。不行,已经站不……哈……啊、唔、嗯!!」 在粉红色小穴中的攻防。对于黏在内部的耳垢,我以棉花棒轻戳、摩擦、搅动……最后,终于……清掉了。 我抽出棉花棒,改用另外一头进行最后的清扫。 温柔地抚过柔软的内部各处,即使是小小的脏污也彻底加以清除。 做完之后有种奇妙的达成感,不知为何,连帮忙清洁的我都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十分爽快。 「好、结束罗,现在很干净了。」 虽然我这么说,但结仁依然没有松手,还是一样相当用力地抱着我。 结仁?等到我再次提出询问之后……他先是以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抬头看向我,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原本迷蒙的眼神恢复正常。 「啊、啊啊、对不……晤……唔哇!?」 结仁退阔时,在我的胸口与他的嘴角架起了一段唾液之桥……。结仁急忙用手把它挥掉。 「不、不好意思……。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结仁拿走我手中的棉花棒,将之丢进垃圾桶,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小瓶子。里面似乎装着清完耳朵之后用来保养的油。 反正都已经做了,就让我做到最后吧……我试着对结仁如此提议,这个也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此刻依然满脸通红的结仁……犹豫一阵子后点了点头。 我在手掌上倒了点发出宜人香味的油,用双手把油搓开,接着绕到坐在床上的结仁背后,像是按摩一样,先从耳朵的内外部分开始慢慢搓揉,然后是耳朵整体。和使用棉花棒时不同,这次结仁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看起来就只是觉得很舒服的样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让姐姐以外的人来弄呢,你的技术真好,亚尔克。」 「我也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喔。」 结束刚才那段难以言喻的时光后,我继续默默地揉了结仁的耳朵好一阵子,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结仁的脸孔,始终都是红通通的。 5 「听我说听我说、小结仁小结仁……有个有趣的消息喔。」 这个场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当我和结仁在商业区的荞麦面店把晚餐拉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红和乌拉拉又突然出现,对我们这么说。话虽如此,不过,跟上次不同的是,红从一开始就坐在我们这桌,而乌拉拉也坐在她旁边。 「因为已经不是敌人了,所以要一起坐是无所谓……可是如果再把帐单留下来的话,我就要生气罗。这次我是说真的。」 「我会记住的。红同学,我们也来点餐吧。……咖哩鸡肉荞麦面跟锅烧乌龙面、海苔,总之就先点个八碗吧?另外还要加点豆皮。」 「……小、小乌,你差不多也该开始减肥了吧……。」 「因为前几天的疲劳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关系。红同学也是吧,这是必要的热量。」 是这样的吗?——听到我这么问,红发出「耶嘿嘿」的苦笑,抓了抓头。 看来红的〈速〉或乌拉拉的〈力〉之阵,使用时都会对身体造成相当大负担的样子。虽然能够藉由阵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力量,但身体无法承受……似乎是这么回事。 「就因为这样,就算我们能够赢过亚尔克同学你们,之后大概也没办法继续比赛了。所以我一点都没有怨恨你们的意思喔。反正伤势也是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治好了嘛。」 「可是,你们再也没办法成为阵士……」 我舱口而幽的这句话,让红露出苦笑,乌拉拉也别开了视线。 「没问题的,一定还能再导入阵的。只要多花点时间的话……啊,我本来不是要说这些的!真是,亚尔克同学实在很懂得怎么讲话呢!」 ……有生以来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我…… 其实呢——红露出不太像她会有的邪恶笑容,看向结仁。 「小结仁你们接下来的对手是绅助同学跟小李同学,对吧?……嗯、其实呢,绅助同学前天来找过我们,想要打听小结仁你们的阵喔。」 什么嫌结仁发出惊叫,手上夹着豆皮乌龙面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红、你该不会把我们的阵告诉他们了吧——!?」 红脸上的下流笑意变得更深了。 「人家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呢~。小结仁是我的朋友嘛~。……对于愿意让我摸尾巴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出卖对方呢~。」 ……唉,红这家伙还是一样满脑子不正经哪。 结仁大概也了解了情况,露出明显十分讨厌的表情。 如果不让我摸尾巴的话,我就要说出你们的阵罗——红刚才是拐弯抹角如此暗示。 知道我们拥有什么阵的人应该不多。除了监察员之外就只有红和乌拉拉而已。如果要打听情报的话,谁都会首先想到她们吧。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真是的。」 结仁一抛下这句话,红就马上绕到他背后,把整张脸埋进从椅子上垂下的尾巴里,发出「呼哇~呼哇啊~」这种让人无法判断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亚尔克,我想或许当作第三轮比赛已经开始了会比较好。」 「是啊。……绅助的学科成绩是顶尖的,早就该预料到他会做事前调查才是。没有人规定优等生就不能同时也是个狡猾的人哪。」 反过来说,或许可以说我们第一、第二轮都碰到了很不错的对手。红她们没有玩什么卑劣手段,选择跟我们正面对决。至于丹和乔,虽然爱展现肉体这点实在很让人头痛,但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相当直率的。 ……如果第一场就碰到充满心机的绅助组,或者是能够创造出龙的浜菊她们……现在,我们成为阵士的道路大概就已经中断了吧。 「小李的成绩也很不错。虽然他几乎从不举手回答问题或主动发言,但考试时总是在跟浜菊争夺班上第一名宝座。他是那种不太引入注意,但该做的事情都会确实做好的类型……。」 「呼啊~人家绝对不会说出小结仁你们的阵哟~会保守秘密哟~呼哇~毕竟是好朋友嘛~呼哇~是好毛友嘛~味道好香~。」 我现在才注意 到,虽然这里是面店,但红竟然已经躺到了地板上,尽情地把玩结仁的尾巴。 可能是对这样的行为感到有点烦躁吧,结仁说到一半就侉嘴,甩动尾巴啪啪地打在红的脸上。 然而,被打的红却发出「啊哈哈好痛喔~会痛啦,啊哈哈哈哈!」的声音,相当高兴的样子。 ……或许红其实并不是不正经,单纯就只是个变态而已。 不过,多半也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关系吧,现在已经一点都没有「正在进行作战会议」的感觉了。结仁虽然视线还在餐桌上,但是已经明显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用尾巴拍打红的事情上——。 ……突然有股讨厌的感觉。有人正在看着我,而且还带有某种意图。 虽然我自然地将手伸向腰际……但该处当然不会有刀。我在口中轻轻咬紧嘴唇,手则改为紧握住外套口袋里的道格拉斯牌打火机。 「呀呀呀、这可真是巧啊,居然能在商业区碰到各位同学。」 来者是绅助。和浜菊同样身穿制服的绅助,张开双手朝我们走来,脸上带着非常灿烂的笑容。 我很熟悉这种笑脸。……这是在故乡时一直会碰到的笑脸。如果只是勉强装出的笑容倒还无所谓,但是,这是企图以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轻蔑,瞧不起他人的笑脸。 过去,我也曾多次认为只是自己想太多,于是试着去相信对方,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每次因相信而与对方来往后,总是会遭到背叛。 ……所以,我很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怀着某种目的而出现在这里的。 结仁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碰了我的鞋子两卞。我看向身旁,结仁的金色眼睛之中也已经浮现警戒之色。于是我也以同样的行动回应结仁,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一样。 「可以跟你们一起坐吗?……哎呀,真是奇遇哪。啊、红同学和乌拉拉同学也在啊。……那位店员,我们可以点餐了吗?」 「有什么事吗,绅助?你是来跟我们吃饭的吗?」 「只是偶然啦。不过,这样也不错。跟下一场比赛的对手互相祝对方能有好表现而一起用餐……不、举杯互敬,这不也是相当有风度的行为吗?酒的话……看来有人还不能喝吧。这样的话,请先给我六个杯子,还有一大杯姜汁汽水。我之后会再点餐。」 眼看结仁似乎快要脱口说出「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之类的话,我急忙从桌子底下打暗号,要他忍耐一下。结仁的不满似乎由嘴传向尾巴,只见尾巴像是在甩巴掌一样,啪啪啪啪地左右来回拍打在此刻已经改成正襟危坐姿态的红脸上。即使如此,红依然保持着像是吸毒者的傻笑……这副景象看起来实在有点恐怖……。 「喔、小李,我在这边!你看,我偶然碰到了亚尔克同学他们,正打算为祝彼此打出漂亮比赛而乾杯,你也来喝一杯吧。」 戴着眼镜的高瘦男子,一进店之后就直接来到绅助身旁坐下。 对方眼镜之后的细长双眼,始终紧紧盯着我。 小李的眼神,不是阵士的眼神……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这完全是拥有武艺之人的哏神。 因为对于自己经过长久锻链而累积的实力有恃无恐,所以眼中也充满自信。 偶尔会出现在老家的,前来踢馆之类的人,他们的眼神正是如此。 以结仁为首的年轻阵士们,或许眼神迟早也会逐渐变成这样,但至少不该是才导入阵不过几个月时间的人会有的眼神。 店员送上了与荞麦面店不太相衬的,装在大啤酒杯里的姜汁汽水,以及六个杯子。另外,乌拉拉点的荞麦面、咖哩鸡肉面等等,几乎也在同时上桌。 「哦……?我应该没有点这些东西才是。啊、应该是结仁同学你们的餐点吧。啊哈,我知道了,亚尔克同学能吃下两、三人分的东西吗?或者说其实结仁同学是个出人意料的犬胃王?放心,我不会跟你们抢的,我跟小李之后会再自己点。那么,总之先让我们来乾杯吧。」 点餐的乌拉拉本人只是面露不悦之色,但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绅助把姜汁汽水依序倒入杯中,红虽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但也还是在结仁的旁边坐了下来。……不过,她的手果然还是捏着结仁的尾巴末端。 让接下来将要对战的我们,互祝彼此都能打出精彩比赛……乾杯!——在看来有点兴奋的绅助这么说完后,杯子互相碰撞出尖锐响声。所有人都多少喝了一点,喝起来就只是普通的姜汁汽水而已。 「嗯、好喝。……啊,抱歉,不用在意我们,你们兢先吃吧。……店员!我要点餐!」 虽然绅助这么说,但那些毕竟不是我们点的东西,所以也不能乱吃啊…… 身为原本点餐者的乌拉拉,把咖哩鸡肉、海苔荞麦面等八碗面都拉到自己面前,用左手拿起碗,右手的筷子夹起一太把海苔荞麦面……咦吁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睁 一次就夹起所有海苔荞麦面,然后把咖哩鸡肉当成酱汁,一口吞掉!?她是怪物啊!? 看到这个场面,不只是我,结仁、绅助,甚至是小李,全都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哈哈……小乌还是平常这种让人不敢相信的吃法哪。」 到了这个时候,红才终于放开结仁的尾巴,拿起了锅烧乌龙面。 「啊,红同学,请把那碗面交给我。」 「咦?人家也有点饿了喔。如果你还没吃饱的话,那就再点——。」 「不……我想,那个应该已经不是红同学你可以吃的东西了。」 在这一瞬间,结仁尾巴的毛全都倒竖了起来。他的黄金双眼圆睁,嘴角浮现冷笑。 「……你们加了料啊?」 小李依然保持从进店时到现在的面无表情模样,继续紧盯着我。绅助也同样还是挂着笑脸,说了句「有什么事吗?」。 正是因为他的笑容如同面具,所以即使目睹乌拉拉令人诧异的用簧景象,也能够很快就恢复伪装。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你就要了六个杯子。绅助,你早就知道小李会来吧。」 「这是什么话,阵士以搭档行动为基本原则。小李是看到我进这家店才——。」 「等一下等一下,大家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慌慌张张地边挥动双手边闯进正在互相瞪视的绅助与结仁乏间。乌拉拉就趁这个时候把锅烧乌龙面拉到自己面前,滋滋几声吃光了面。 「这是毒药,而且毒性还相当强。汤汁里加入了这种大量毒药。」 ——希望你们也有像伊一样贪吃的朋友。 我想起浜菊说过的话,同时也理解了丹与乔能够突破第一轮比赛的理由。贝尼格诺那一组,搞不好就是误食了本来应该由绅助他们的对手吃下肚的东西吧。然后,浜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她多半是针对明显不对劲的胜败结果做过调查吧。 绅助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抛开了至今为止的面具式笑容,换上看来颇为自负的微笑。 「乌拉拉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么希望变成胖子,不过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就像你说的一样,汤里加入了我自制的毒药。只要三口就会达到致死量,还是赶快吐出来比较好。」 绅助这段低语就像是宣布开始的信号一样,店内有几名客人应声倒地,开始呕吐。 店员与其他客人随之打为慌张,整间店顿时乱成一团。就在大家还没从眼前景象的惊讶中恢复过来时,陆续又有人倒下,骚动规模持续扩大。 绅助瞄了小李一眼,后者还是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出「我不知道他们会吃什么,所以就在高汤跟汤汁里全都下了药」 插曲 『关系』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夜晚,在森林深处的火堆总是有种神秘感。彷佛只有火光照亮的部分实际存在,除此之外,沉浸于黑暗之中的世界其他部分,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是依靠视觉时的情况。若是闭上双眼专心倾听,将注意力放在碰触到肌肤的微风、气息之上,便会感受到世界其实无限宽广。可以察觉到四周有着人类、野兽,以及正处于潜伏状态的其他事物。 「老姐,肉快要熟罗。再等一下就好了。」 圆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对着正在专心烧烤刚才猎杀的鸟,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斛伸出手。 「斛,你的剑借我用。马上就还你。」 哦、终于可以见识到府津罗流了吗?斛一边以夸张的态度这么说,一边拔出刀交给姐姐。虽然府津罗流不适合搭配直刀,但圆并不在乎这点。 圆对着黑暗摆出变形架式,采取双手握刀的中段正眼姿势。随后,一名中年男性从黑暗中现身。 「喔,我应该已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了,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姐?」 男性放下背着的行李,拔出挂在腰间的双刃剑。从他受到火光、肉香与女性气息吸引而出现的模样来判断,与其说是旅行者,或许更接近盗贼之流吧。 「我是个绅士,不会要求你们交出肉。……只要小姐愿意陪我玩玩就好。」 圆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持续逼近对方。男性的架式也相当有模有样,看来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实力……不过,斛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将注意力转回串在木签上的烤鸟肉。 圆注视着男性的双眼。对方的眼神原本一派轻松,但逐渐开始出现焦躁之色。 圆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任何感情,丝毫感受不到紧张、兴奋或激动。就这样,圆也同样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你是什么来头啊、这位小……不、你这人到底是——!?」 伴随着叹息,圆一刀砍断了男性的双手。虽然错身而过之际有些许血花喷溅而出,但别说是她的衣服,就连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也完全没有沾到血。 男性望着自己的伤处,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当他注意到圆再次摆出架式后,随即如同发疯似地逃跑。 「你忘记行李……算了,就这样吧。斛,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 「别管那些了,来吃肉吧。我说啊,刚才其实根本没必要去理会那个人吧?」 斛接过剑,慎重地擦拭过刀刃后才将之入鞘。 「我只是想进行赌命的对决而已。……以为或许又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圆在火堆前以大腿微微朝内的姿势曲膝坐下,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注视着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虽然应该是相同的情况,但却完全不一样。 府津罗流宗主的弟弟,亚尔克……圆觉得,刚才的感觉,完全无法与跟这个多半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人对决时的感觉相提并论。 那时不但有着让肌肤绷紧的紧张感,还有种难以言喻、心痒难搔的感觉。光只是回想起那紧张的几秒钟时间,圆的心跳就会自然地加快,全身像是揪得紧紧的一样。 圆起初以为,自己只是要去砍个不足挂齿的懦弱者,虽然不懂为何会以此事当成最终测验,不过她还是打算照着指示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人推刀出鞘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觉得,当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亮出了刀刃」。亚尔克原本那种不切实际、令人焦躁的温吞气息在瞬间消失,随后交锋时的那股毛骨悚然、紧张刺激的感觉,更是圆在至今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体验。 宛如在森林之中突然遭遇野狼时的那种寂静。对方便尽全力注视着自己时的那种冲击。 ……她无法忘记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正以那种眼神与某人对决呢……?每次想到这件事,圆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叹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会涌现像是焦躁的情绪,感到心神不宁。 「老姐,你去学过府津罗流之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耶?那个流派这么差劲吗?」 圆再次默默地站起身,看向失去双臂的男性逃跑的方向。直到刚才都还响彻森林的惨叫声,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逼近的巨大气势。虽然现在没有风,但森林却不停晃动。 那个东西拨开树木,逐渐接近。圆眯起眼睛注视黑暗,发现了一个外型像是把人头吹胀到两公尺前后,再加装四条巨大手臂的怪物。是鵺。怪物以大小足有成人头部的巨大双眼注视着圆,咬着没有手臂尸体的血盆大口,看似正在大笑。 使用真刀的对决,是种互相揣测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对手,不只是用眼睛,也要用耳朵、用鼻子、用肌肤、用心,从设法得知对手的一切开始,对此投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瞬问,依然会构成非常浓密的关系。 「……至少鵺是不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圆以彷佛要让双臂大幅度交叉般的动作挥动了手。当她轻轻吐出肺里的空气时,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然而,鵺随即分成四团巨大的肉块,维持着原本奔驰的速度,就这样飞过火堆照亮的范围,接着又直接摔入黑暗之中。 圆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火堆前,以手托腮。 「老姐还是比较适合用师父大人给的那个哪。……来、肉。」 面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起身离开过火堆,好好烤完肉的弟弟,圆从对方手中接过半只烤鸟。 圆心想,如果那时没有受到赖雅妨碍,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自己与那个人,其中之一将会丧命。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在分出生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又会是如何呢?如果那股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激烈、浓密的话……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总有一天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圆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在某处再次过见那个人。 「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因为,在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点头答应了。虽然是无法称得上约定的简单交谈,但不知为何却已经确实地刻进了圆的脑海。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高兴呢——圆一边想着,一边把烤肉送到嘴边。 第四章 『搭档』 还是没有信寄来,差不多也该寄来了才是。 对于即使得知自己已经成为阵士,依然重复着一模一样话语的双亲,虽然已经相当习惯这种令人作呕的态度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下一封信中一定会……。 「这样就好。……我要换衣服了。」 镜中的白妙停止梳理,行礼后开始准备制服。 浜菊脱下身上的睡衣。镜中映出只穿着内衣裤的少女——浜菊怜——的身影。 少女抱住自己。她心想,这副身体是属于自己的,不会交给任何人。之所以成为阵士……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人到底要变得多强,才能够实现自身的愿望?即使是理所当然的愿望,只因为出身的缘故,就会变得如此困难吗? 「只要获胜……只要能从临时许可升级成真正的阵士……一定就没问题了吧……?」 白妙没有回答。对于没有答案的问题、无法理解的问题,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反应。 浜菊穿上制服,将金色头发绑成马尾,最后披上斗篷。 在耀眼的朝阳之中,她带着手持内装薙刀布袋的白妙,前往亚尔克等人进行第三轮比赛的巨蛋室内赛场。 原本是白色的巨蛋屋顶已经烧毁,露出细细的金属骨架。虽然外壁没有烧掉,但还是留下不少焦黑痕迹。浜菊由此得知,这里肯定发生过大火。 进入内部之后,焦臭味更是刺鼻。原本有着翠绿草皮的地面,现在已经全都变成了黑色。另外,内部的石板山本来应该有两座,但现在靠近入口附近的已经崩毁,变成了瓦砾,而唯有那一带没有留下焦黑痕迹,看来十分不自然。 「大小姐,请来这边看看。」 白妙发现的是血迹。血迹位在焦黑地面与未烧焦地面的交界处附近。另外还有用于近距离射击的,装有沉重而巨大箭头的箭矢,不过已经折断了。 「简直像是有野兽曾经在此大闹一样。……到底用了什么样的阵呢?」 这处会场的内部,本来是以厚十公分、长宽各三公尺的石板构筑而成,宛如迷宫般的空间。但是,位于断箭所在位置附近的石板……却部是碎裂四散的状态。即使将石板推倒,最多也只能使它裂成几大片,但不可能变成碎块,所以这肯定是受到某种强大外力影响的结果。 「火跟具有物理破坏力的阵……是吗。打得意外地夸张呢。」 浜菊一直认为,府津罗应该会选用狡猾、取巧类型的阵。小时候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在毕业典礼上重逢时,她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也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她觉得对方总是低着头,个性有点不正常。就像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小型宠物犬一样。一方面不希望遭到他人讨厌、感到恐惧害怕、要是有可能的话希望能够逃跑,另一方面,内心某处却又怀有想跟人交流的虚幻期待。不只如此,他也无法彻底舍弃自尊心,让自己变得对任何人都能采取谄媚讨好的态度,总是犹豫不决、扭扭捏捏。就算遭受欺负,但因为没有可以展现出来的獠牙,所以也就只是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而已。这个人的一切都暧昧、模糊。 浜菊本来就不喜欢个性不够明快果决的人,要是态度也很软弱、卑屈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另外,那些虽然现在已经消失,但童年时脸上总是随处可见的伤痕,也让浜菊感到不快。 伤痕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即便已经留下如此多的伤痕,却依然必须紧紧抓着「府津罗」之名不放的处境,就连年幼的怜也觉得十分悲哀。而且,就算做到这个地步,周迈人物还是对他投以「就算如此努力也还是不成气候」、「失败作」、「会不会是私通所生的孩子」……等等批判。这个人虽然遭受嘲讽,但还是勉强自己装出微笑的模样,也让浜菊觉得很不愉快。 这捶如同理所当然般接纳痛苦的态度,让大家觉得此人简直就像是与自己不同的生物,所以对他敬而远之。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处境也变得跟那家伙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简直就像是从小时候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讨厌他……」 浜菊感觉到白妙的视线,于是闭上嘴。她觉得自己近来自言自语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多。可能是因为从父母亲处得知自己的未来时开始,朋友就逐渐减少,身边只剩下白妙的缘故吧。 白妙不会多说不必要的话,也不会对她不懂的事作出回应。……浜菊心想,就是因为这样,自言自语的频率才会增加的吧。 浜菊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再次注视碎裂的石板。 如果是遭受这股能够轻易击碎如此厚重石板的力量袭击,绅助跟小李肯定无法支撑多久吧。浜菊也知道,运用阵进行治疗时,最麻烦的是疾病,以及不会出现在表面上的,身体内部的损畅。 浜菊不知道是偶然或刻意如此,但是,即使在受到管理的比赛——能够立即获得治疗的战斗中,这样的伤害依然能够让阵士感到恐惧。浜菊认为,从个性上来看,这种比较具攻击性的行为,多半出自结仁之手。 虽说教师们交代过,为了避免个人资讯外泄,最好不要有必要以上的接触,但浜菊还是知道,结仁总是缩在教室的一角看自己的书,不然就是耳朵动个不停,专心地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浜菊本来以为对方是个与其肉食兽般的黄金眼睛不相衬,爱好文学的乖巧少女……不过,有了直接交谈的经验后,她很快就知道实情并非如此。不过,「听说结仁是男生」这点,其实才是最让浜菊感刭意外的事情。 浜菊认为,结仁是个个性灰暗而又容易走偏锋的人。虽然拥有的獠牙并不强大,但相对地十分尖利。正因如此,所以,他虽然不会用牙来进行威吓,不过在必要时就会拚命咬向目标的喉咙……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如果会输得很难看、会遭到对手嘲笑的话……就会毫不在意地赌上性命。以敌人而言,这种人是最麻烦的类型。 「可是,陪着小李他们的人却是府津罗……唔……」 以个性而言,结仁与府津罗或许正好相反吧。就这层含意来说,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组成搭档?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正好都还落单,所以随便组成的吗?难道说,真的就像府津罗说的一样,他们真心期望与对方组成搭档……? 这样说起来——浜菊想起那时结仁对自己说的话,露出苦笑。 ——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搭档,但你肯定是个只知道用这种瞧不起别人的态度来保持自己内心优越感的可怜虫!所以没有人想跟你来往,总是孤孤单单的——!! 听到这句话时涌现的杀意,即使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消失。可能是因为一针见血的关系吧。即使教师们一再提醒要注意与他人保持距离,依然有不少人像贝尼格诺一样不以为意,结交了许多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浜菊则是因为有了「师长建议不要如此」这个藉口,所以真的过着与白妙之外的人几乎都没育来往的生活。 就算有关联,也都是诸如在考试中获得好成绩等,为了向他人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 「他看穿我了吗?……不,或许只是看得比较仔……留意着我?」 浜菊感到背脊发凉。她想到,为何这个不愿与他人多往来的自己,会知道结仁眼睛的颜色?现在回想起来……双方的视线,似乎有过好几次不太自然的交会。 总是与他人保持距离的浜菊,空闲时间通常都是用来复习、预习课程内容……或者是观察班上其他同学。这么做是为了判别哪些人是敌人、哪些是同伴,以及确认自己还保有多少程度的优势。这可以说是浜菊从以前就有的习惯。 要是说,结仁也和自己一样的话?如果彼此都在观察同 班同学的底细,视线不就会自然地碰在一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搞不好其实意外地十分相似呢。」 想到这里,浜菊更加觉得结仁是个相当诡异的人物。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不认为自己有可能会输。她想,只要府津罗退出决赛,自己就肯定能够获得优胜。 浜菊与白妙来到商业区采购食材,然后……顺便到附近的邮局去了一趟。 依然没有来信。 「为了做好万全准备……总之是有利无害的吧。」 浜菊心想,口〈要信寄来,自己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而放心战斗,尽情享受胜利的荣耀。 浜菊对提着购物袋的白妙问了声「对吧?」,后者点点头。 对浜菊而言,白妙总是默默地陪在自己身旁。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也必然如此。虽然当自己抛下「我要成为阵士」这句话而离开故娜时,白妙也是默默地跟随在后……但是,如果父亲寄来的信件内容与期待不符时,白妙又会如何?如果浜菊家与自己断绝关系……白妙是否也会随之离开?浜菊无从判断,她不想去思考这件事,也不敢询问白妙的想法。 两人回到了住处。她们很早就搬离了总务部提供的公寓,在城墙内租了间房子一同生活。 「太小姐,无论何时都随侍在您身旁,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不知是否看穿了浜菊的不安,白妙一踏进厨房就以刚好介于能够听见与否之间的音量……说出了这句话。倘若白妙宣称是浜菊多心,相信她也会接受这个说法……就是如此微妙的声音。 浜菊稍微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她维持着这样的心情,打开了住处的信箱。 果然还是没有收到信。 1 我要成为阵士——这旬自己说过许多次的话,空虚地掠过脑海。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无庸置疑的阵士,然而,实际上拿到的却还只是临时许可。重现于全身上下的伤痕,让我再次体认到,自己不管到哪里都依然是府津罗。为了位在远方的大哥、为了府津罗……此刻正在思考是否该退出决赛的我,完全无从否定这个事实。 睁开眼睛之后,映入眼中的是总算看得比较习惯的,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在绅助、小李战结束后,即使只是稍微动一下,身体也会感到不适。我不去理会疼痛的感觉,从床上起身,伸直手臂。手上已经看不封一度复苏的旧伤痕了。小李造成的箭伤及手指的骨折,都已经获得监察员以阵之力加以治疗,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虽然结仁提出了某个推论……但还是无法解释为何连伤痕都会重现。 我转身下床,取出藏在床下的刀。接着,我把到昨天晚上为止都还包在左肩上的绷带卷成一团丢上空中,随即拔刀砍去。那团绷带在掉到地上之后才分成两半。 「看来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哪。决赛的通知也差不多该来了,我们来开个作战会议吧。」 抱着购物袋的结仁打开了我房间的门,站在门口。 我把刀收回床底,穿上外衣,用手随便拨了拨乱七八糟的头发。 结仁在床上坐下,从购物袋中取出竹叶包成的小包。 那是酱油口味和红豆口味的烤麻糬。因为结仁似乎表示我也可以吃,所以就选了红豆的。 吃掉串上四个烤麻糬中的一个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会这么贵、结仁又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的理由了。……这个包着大颗红豆的烤麻糬,有着高贵的香气和甜味,而且还有种更胜于甜味的鲜味。似乎还有一丝咸味……可能是在蒸麻糬时放了盐,或者是在抹上红豆前洒了点盐吧。淡淡的咸味更加衬托出甜味与鲜味,真的很棒。 「其实,我去了声院一趟。不是小李他们住的医院,是商业区帮亚尔克你消除伤痕的医院。」 我怀着像是在聆听审判般的心情,将下一个麻糬放进嘴里,等结仁继续往下说。 「医院的人说,亚尔克你接受的治疗并没有用到阵之力,只是普通的术式。虽然我也在那里向他们请教了方法……不过那个手术果然不会对阵起反应。根据医生的说法,如果由于某种影响而使伤痕再次浮现的话,那可能是因为——」 ● 「——精神方面的影响?以物理方式抹消的伤痕,会因为这种理由而重现?」 躺在床上,将头靠在伊莉丝大腿上的罂粟,闭着眼睛提出这个问题。 白天的阳光与伊莉丝大腿的温暖,都让罂粟觉得心情愉陕。 「医师的说法是,虽然非常罕见,但据说刻得很深、存在很久的伤痕,有可能会微微浮现……」 虽然才十多岁,但全身上下却已经有着无数伤痕,出身府津罗一族的男子——亚尔克。罂粟不由得开始想像起这个人的经历。她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找他来喝杯茶、聊聊天,或许会相当有趣。虽然对于想成为阵士的年轻人,探问其过往多少有点不识趣,但看来好奇心还是会获得最后胜利的样子。毕竟是那个府津罗一族的后人,罂粟想和这个人聊一聊。……即使对方最后未能成为阵士也无妨。 「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封〉之阵的发动,居然有那样的效果,实在令人惊讶。」 罂粟拿起放在床上的报告书。根据其中的记载,亚尔克受到自己发动的火炎所烧灼,不停吐出流进肺腑的血,同时全身浮现无数伤痕,并且……大肆破坏。不知是因为无法呼吸,或者是过于充溢的力量无从发泄之结果,总之,亚尔克在半狂乱状态下击溃了绅助与小李。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而且还是赤手空拳。 「是啊。不过,这并不是前所未见的手法。……以结果而言,过去便曾有人运用过类似的效果。……但这是邪道、法外之法。不但阵本身用到逸脱人世常理的技术,便是运用方法也不例外。……不、若是运用〈封〉而得以重现的话,或许可说尚未脱离常轨吧。……唔,看来结仁与亚尔克很快便已拥有了『资产』。」 阵士们将关于阵之特殊运用方法的资讯称为「资产」。阵的情报不但能卖到高价,就能够用来保命这点而盏口,比武器、防具都更有意义。 「不过,这样一来,决赛就相当令人期待了。到底是哪一方会获胜呢。……虽然当初举办锦标赛的目的已经达成,不过就是因为还有这个乐趣,所以也不好就此结束呢。」 「关于这一点……浜菊怜似乎已经有所行动了。她以亲族租借给府津罗的山地、道场为谈判材料,逼迫亚尔克退出决赛……」 「浜菊、白妙是相当优秀的一对哪。两人都有力量,不但从第一轮开始就毫不犹豫向他人展现,而且还懂得运用计谋吗。以阵士而言十分理想。」 「但是,浜菊同时也有令人顾虑之处。根据调查……」 「亚尔克和结仁这组也是,这种情况更能考验两人是否同心协力。正好可以让他们想想搭档究竟有什么意义。阵士因为拥有力量,所以也有比常人更不安定之处。搭档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即使是妾身,像伊莉丝你这样的伙伴也是不可或缺的。」 是的——伊莉丝以似乎相当欣喜,温柔且柔和的语气回答。 ○ 结仁说完关于伤痕的事情后,我跟着说出了自己对下一场比赛的打算——想要退赛。 「亚尔克,你是认真的吗?……别开玩笑了,我们是要成为阵士的吧。为了摆脱世俗的纠缠而自己取了新名字,一路奋斗到现在了啊。」 到了这时,我唯有垂头丧气地坦白自己的过去。唯有以不太流畅、断断续续的话 语,说出自己内心之中不明所以的感情、说出大哥与我,还有府津罗一族的事情。 对于这一切,结仁始终以似乎觉得不怎么有趣的表情,默默地听着。 我说出父母亲在自己懂事时便已过世,虽然比自己大七岁的大哥非常努力维持家计,但是依然被奸人找到机会,导致府津罗家代代相传的道场、山地都被夺走的事。说出即使如此,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们、过去的道场门生们,还是有许多人试图帮助我们的事……。 如果相信浜菊的说法,那么,浜菊家掌握山地、道场所有权的时机,大概就是那段时期,也只会是那段时期了吧。因为,现在回想起来,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原本非常慌张的大哥他们,又已经像以前一样开始经营道场,而我也同样重新被逼着照常练习剑术了。 过去就只是一直不停地锻链而已。内心之中多少以为,自己变强能够让大哥他们觉得高兴,而若是可以成为像样的府津罗流剑士,或许也能对家计有点帮助。然而……实际上却是大哥每次看到我的剑技后都会出现失望、叹气的反应。 我越是想要变强、越是为了变强而努力,好像就让大哥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大哥从小就天赋异秉,据说他十多岁时就有父亲的水准,二十岁时便已是府津罗史上最强者,就连「最强剑士」的名号也自然地归他所有,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我开始练剑这件事,其实可以说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如此,大哥还是传授我府津罗的招式,施以彻底的锻链。我身上的伤就这样越来越多。大哥的说法是,因为我是府津罗家的男人、是他的弟弟。 「……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虐待嘛。他的个性明显有问题,换成我的话,早就对他扔石头了。」 不、不是这样的,问题都出在没能翔好好应对攻击的我身上。我实在太弱了,而弱就是不好的。就连大哥他手下留情,不是很认真的一刀,别说是躲了,就连挡都没办法挡好,都是这样的我不好。 还有,那些伤痕都不是大哥的刀造成的。大哥的刀路太过俐落,就算砍得相当深也绝对不会留下伤痕。大多数伤痕都是其他道场的人,或者是来踢馆的家伙,在遭到大哥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后,拿我泄愤的结果。因为大哥要求我不能和其他人交手,所以我总是单方面地任凭他人殴打、砍伤。 不论被打得多惨都不能够还手。……因为我是府津罗家的人。继承府津罗姓氏与血统的男人,与其让他人见识到不像样的剑术,不如成为彻底的败者。 与其丢脸的话,不如给咱乖乖地让人击败。如果要以难看的方式苟活下去,不如有个华丽的死。不过,你没有丝毫华丽之处。所以……你不可以死。给咱忍住、让他人击败你吧。 ……大哥他一次又二次地对我强调这些事。 有一次,我以为只要不用剑就没问题,所以空手对十几个年纪比我大的小孩进行报复……当天晚上,我被大哥打得非常惨,不知道恳求他多少次直接给我一个痛快,让我一死了之。但是,大哥终究没有下杀手,就只是一直叫我要活下去,然后边流着眼泪边痛打我而已。 只有在我觉得自己被击败是好事,忍耐到最后都浚有反击时……大哥才会露出温柔的态度。他会以像是有点哀伤的神情,笑着抚摸我的头。 对大哥来说,我是个只会让他丢脸的人。所以,只要碰上任何夸奖……我都会很高兴。 「原来你就是这样子被驯养的啊,亚尔克。獠牙被拔掉,变得像宠物一样。这根本就是在狗猜服从主人嘛。」 如果不是身为府津罗家一员……这件事情,我不知想过多少次。我希望能够生在普通的家庭,过着理所当然的「普通」生活。想要放下剑的念头,不是只有一次或两次而已。但是,大哥他不许我这么做。他说,因为我是府津罗、因为我是府津罗家的孩子、是他弟的关系。 「我也会觉得悔恨,觉得厌恶。然而,我毕竟还是只能以府津罗的身份活下去吧……所以……」 至少,要是没有在道别时发生的那件事……我在心中为自己找藉口。返回故乡时,大哥他不知为何鼓励我坚持自己的选择,这件事……让我感到相当高兴。虽然我讨厌大哥,但即使如此,还是…… 所以……我唯有辞退决赛不可。正当我想要这么说的时候,结仁早一步开了口。 「原来你……其实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我非常讨厌他,甚至恨不得要他死……虽然口中说着这些话,但不知为何,声音却带着哽咽与颤抖。可能是因为眼角流下泪水的关系吧。 「我终于懂了。我一直有种感觉……觉得你让人感到不舒服,现在总算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这句话让我猛然一惊,看向露出苦涩扭曲表情的结仁。 菩旭算什么啊。原来你也是用那种眼光在看待我的吗?明明已经没有伤痕了……就算这样,还是会有人这么想吗伫你对于载这个伙伴……对于独一无二的搭档……!!」 「在对于过去的你感到不快的那些人之中,肯定也有不少人说过,他们的看法与伤痕无关吧。……哼。从我听说你在停课期间回故乡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虽然你表现出想逃离家族、血统的样子,但其实总是非常在意它们。你一方面讨厌自己的大哥,一方面却又一直在想着他。……没错吧?」 结仁垂下头看着地板,叹了一口气后继续往下说。 「阵士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在这个时代也必须承受相当高的风险。会想要成为阵士的人,不外乎是希望利用阵之力达成某种目的,拥有强韧意志的人;不然就是单纯的傻瓜,以及已经糟到不可能再糟,只能在社会最底层爬动的丧家之犬。……亚尔克,你是哪一种?」 「我希望拥有比府津罗之剑……更强大的力量……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想在比赛中用剑……」 「刻意选择不使用剑,正是代表你心里还没能舍弃对于府津罗的执着吧。既然阵士的战法就是要运用所有可用的手段,能用的技术就该善加运用。……这个就先不提了。然后呢?获得强大的力量,成为阵士后,结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答不出来吧。以前听你说想要过普通生活的时候,我还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懂了。你真正希望的是……」 不要再说了!——虽然找如此大吼,抓住结仁的肩膀,但他还是不屑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就只是……想要获得你大哥的认同而已。」 ……有一天,等到自己长大之后,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让大哥夸奖我的剑术……过去妄想着这些事情时的丢脸回忆,因为结仁的话而陆续浮现。像是万一大哥陷入危机时,我拔刀相劲,或者是一刀砍倒比大哥更强的怪物之类的…… 即使不到这个地步,我过去始终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实力可以获得认同,能够从大哥口中听到「你很厉害嘛」、「干得好」、「很不错」之类的话语。 所以我能够忍耐得住、所以我拚命努力。但是……结果还是不行。所以,我……。 「我不知道你大哥对你怀有的是爱情还是厌恶,不过,你对他多半是感到爱恨交加吧。正是因为敬爱他,所以才会怀有怨恨,正是因为怨恨,所以才会一直非常在意他。简直就像是即使遭受虐待,依然不愿意离开唯一饲主身旁的狗一样。」 我就这样在抓着结仁双厉的状态下跪倒在地,垂下了头。泪水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因为……受到家族的……血统的、大哥的……束缚……」 「根本没有什么束缚。……只是你自己紧抓着那些东西不放而已。在 这个世上,别说是人,就连狗都有数不清的生存方式。……你还要把自己关在那个狭小的世界里多久?」 结仁拨开我的手,转身背向我。他下垂的尾巴没有丝毫晃动,眼看就要离开房间。仍然跪倒在地的我,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更坚强的人,以为你能够成为不错的搭档……这下也没办法了,决赛就我一个人打吧。……如果你能够和我一起战斗、一起成为阵士的话,我们原本应该可以一起去见识这个广大到能够让你觉得家族的事情微不足道,你从来不曾想像过的世界……真是太遗憾了。」 他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内的我,就这样以跪倒、双手撑地的姿势,痛哭失声。 2 在昏暗的房间内,我独自注视着在道格拉斯上燃烧的火焰。 我熄掉了火。虽然房内变得更暗,但由于还有透过窗户照入的月光,所以也还不到一片漆黑的地步。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我再次点起了火。 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就连自己也无法确实认知——不、应该说是刻意不去认知的内心真相,完全被结仁说中了。这件事就像是证明了自己有多么可怜、多么娘娘腔、多么悲哀一样……光是回想起结仁当时说的话,就让我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感到反胃。 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向结仁道歉,但也认为这么做多半于事无补。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该为了什么而道歉。 对于这个表明自己对我感到不快的搭档,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抱头苦思,觉得脑海跟心底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那是有别于想到大哥时的另外一种不快感,还有某种焦虑。我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状况就会越糟。 ……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坐在地板上的我,取出放在床下的刀。这是大哥买来送我的东西。 ……收下这把刀时,除了惊讶与混乱之外,还包含喜悦在内,这是无庸置疑的。 将刀当成拐杖撑起身体时,我看到了放在桌子上,已经乾掉的烤麻糬。面对如此喜爱的食物,结仁居然一口都没吃就离开,这样的行为,仿佛就是他心情的写照。 大哥也好、结仁也好……为什么……对于我这种人……。 他们两人,到底希望我怎么样呢。我自己……到底又想要做什么呢。 思考陷入回圈,但心情却不停变得更加沉重。 只是像这样一直拖延决定,看来应该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吧,肯定如此。 做点什么或许会比较好。大概。一定。多半。 虽然我觉得这么做可能也不过就是另一次逃避,但还是将道格拉斯放进外套口袋,把刀挂在腰间,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房间。在离开公寓的途中,我经过了隔壁的结仁房间门口,不过感觉不到里面有人。虽然时间已经是深夜,看来他似乎也外出了。 离开公寓后,我来到空无一人,一片漆黑的公园一角,拔出刀,开始挥动。 ……刀路不太安定,可能是因为内心无所适从的关系吧。 我就只是一味挥动着刀,挥到心无旁骛的地步,然后依然继续挥刀。 先从基本架式开始,练过一轮后,开始想像眼前有个虚构的敌人,并且砍倒对方。 我不知道自己想像的对手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将之砍倒。砍倒之后,再次开始练习架式,练完后……又砍倒了眼前的敌人。 对手曾经是大哥,也曾经是浜菊,是我觉得讨厌的一切事物。过程中也曾出现过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满身伤痕的自己。那个也被我砍掉了。毫不犹豫地迎头砍成了两半。 「……觉得不快,是吗。」 结仁说的话刺痛了我的胸口。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吧。 虽然我一直声称要成为阵士,但心里想的却全是府津罗家、大哥的事。所以,话语与想法不相符而出现扭曲,进而产生出令人不快的感觉吧。 说不定早在我来到总本山之前许久……就始终都是如此了吧。 「是啊……就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的吧。」 虽然我因此发觉真正想要砍的对象其实就是自己……但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所以就只是像在水中挣扎一样,持续挥动着剑。 自己这样挥剑的行为,是不是出于逃避的心理?是否只是想透过做点什么事情的方式,让自己不要去思考正题?因为用剑是生为府津罗家男子应负的责任,所以,我觉得仿佛只要挥动手中的剑就能让自己的一切都获得宽恕,因而不停挥剑……。我就这么想沉浸在「自己就只是府津罗家的孩子」这种自虐心态之中吗……。 软弱心灵怀抱的半调子觉悟。有人推到自己眼前,不得不直视的选择。我几乎不曾有过自己思考、主动采取行动的经验。比较值得一提的大事就只有「决定成为阵士」这件事。然而,即使是这件事,也不过是因为拥有「使用过试剂,知道自己具有适性」的后盾而已。更何况……就连这件事,结果很可能也不过是出自于对府津罗的眷恋。 结果,我还是没能作出任何决定,就只是在挥剑而已。不管是现在,或者是过去。虽然说过各式各样的话,但不论心情或行动都不够明确,一直保持在暧昧、扭曲的状态,我始终……。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这个问题肯定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吧。不管怎么选择,好事与坏事都是一体两面。但是,因为我害怕坏事,不敢采取行动,所以才会想要保持暧昧状态的吧。这样一来,虽然不会发生好事,但也不会碰上坏事。就只是在自己也没发觉的情况下缓缓地堕落下去而已,这是非常轻松的……。 现在的我,肯定是一副和满身伤痕时相同的卑躬屈膝表情吧。 就连自己也不想看见镜中倒影的那种——。 ——不过现在这样有种俐落的感觉,我很喜欢呢。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脑中突然浮现鸢的声音,以及她那清澈至极的双眼。彼此持刀相对时的那感觉,现在也还深深抱刻在我的身上。 她对我这么说的时机,是在我违背大哥教诲的时候……我思考着这件事。 我想要砍掉些什么。可能是束缚、可能是想要依靠大哥的懦弱心态、可能是浜菊,也可能是……现在这个拖泥带水,始终没办法做出选择的自己。 我到底想做什么?对我来说,真正期望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能够和我一起战斗、一起成为阵士的话,我们原本应该可以一起去见识这个广大到能让你觉得家族的事情微不足道,你从来不曾想像过的世界……。 那个广大、我不曾想像过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世界?其中会有些什么? 我想问问看结仁这件事。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我也想起了在烙上阵之后,意识陷入朦胧状态时感受到的欢喜。「想要成为搭档」这种话……对于记忆之中从来不曾被他人需要过的我而雪?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时的喜悦,现在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那是……不,单这种感觉就已经是不同的世界了。 陌生的世界。倘若他还愿意再带我前往那样的世界——。 ——去吧。大哥最后对我说的话、小小的背影,掠过我的脑海。 此刻,结仁就站在我持续挥动的剑之前。有着与娇小身体不相衬的大耳朵与尾巴的他,脸上正挂着那副要离开我房间时,露出失望神色的表情。 从大哥处获得的刀,朝着他的头顶劳落,但是,在刀即将碰到他头发 的时候……我停下了刀。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让刀尖指向地面,抹去从下巴滴落的汗水。 现在我才发觉,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朝霞。原来我挥了一整晚的刀吗。 「……你在搞什么啊,亚尔克。」 空就在不远处。他穿得跟平常一样,头发也同样乱糟糟,正用手搔着还是留有不少没刮干净胡子的下巴……眼神倒是像个在美术馆看到奇特展示品的小孩一样专注……以这种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我……咦? 「空,你怎么……嗯?」 四周传来鼓掌声。我环顾附近,发现在满是朝霞的天空下,有十几个人正围在我身边,用力拍手。其中甚至还有在地上铺着布,拿着下酒菜跟酒的家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忙完,正打算去吃饭的时候,听说在公园有个傻……有个剑士正以看起来十分认真的样子在表演剑法,所以过来看热闹。结果却发现是你……你在搞什么啊?」 看到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模样,空于是提出「要不要去吃饭?」的邀约。然后,我就像是想逃避看热闹群众的视线一样,让空把自己带到了商业区那间常去的大众酒吧。 从店长那边借来热毛巾,到洗手间擦过身体之后,我来到空所在的那一桌坐下。 「这餐我请客。看你的样子,应该连午餐都没吃吧。尽量吃饱一点。」 「起床之后,我吃了点结仁带来的烤麻……咦?午餐?现在应该是早餐时间……耶?」 看到空戴的手表后……我真的差点吓到连人带椅翻倒。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原来我看到的不是朝霞,其实是晚霞。也就是说,我已经挥了超过十二小时的剑吧。 空陆续点了啤酒、炸鸡跟薯条,还有果菜汁,同时露出笑容。 「你刚才就像是根本没有余力顾及周遭状况或时间之类的,拚命地在砍杀什么的样子哪。」 看到空这样的笑容……我心中涌现一股冲动。 ……是不是可以请教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呢……? 这个人多半是我在总本山里最信赖的人,如果是他的话…… 可是,这么做好吗?要跟他谈的话,我势必得揭露自己丢脸的一面才行吧。 ……呜、不行,心脏越跳越快,感觉拿着杯子的手都像是要开始发抖了。 先别说请教了,空会不会在我提到有事想问的时候就露出困扰的表情呢?仔细想想,对空来说,听我谈自己的现况,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如果这餐是我请客的话就还好……啊,可是手头上的钱几乎都用来买道格拉斯了……不、只要先挪用今后的生活费……。 「这、这个,空,有件想要拜托你,或者说是求你帮忙的事情。」 「嗯?怎么啦,只要不是什么太麻烦的……喂、不要马上放弃啊。至少也等到说完之后再放弃嘛,这样不是在吊人胃口吗。总是得让我考虑看看啊。」 实在很难启齿。心里一团乱,但是身体却又处于宛如焦虑的紧张感支配之下。 到底是什么事啊——空一边低声这么说,一边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了可以装二十根香烟的烟盒,叼起了一根烟。我于是向他递上道格拉斯。 「喔、不好意思。嗯~你用的打火机还真奇特……咦?你有抽烟吗?」 我摇摇头,空随即像是察觉了什么事情似地眯起眼睛。 不愧是空,这就是经验的差距吧。光是凭「不抽烟的阵士却带着打火机」这点,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与阵有关的事了。 从道格拉斯开始谈到阵,然后,当我发觉时,已经自然地说出了内心之中怀抱的苦恼。一个话题带出下一个话题,巧妙地接上了。……话虽如此,不过我的双腿还是在发抖就是了。 简直就像是一丝不挂站着的感觉。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坦白说,我觉得很恐怖,跟没有带刀而与鵺对峙时比起来都还要更加地…… 在我说话的期间,空抽完了四根烟,不过始终保持沉默。 我说出自己的事、出身的事、和浜菊间发生的事,以及……结仁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照实托出了。 「……唔、看来啤酒不太够哪。另外也不能全是下酒菜,还得吃点东西。肚子饿的时候,判断力也会变差。」 空点了两份包括直接把一整条法式长棍面包对切成两半而作成的巨大三明治,搭配沙拉、浓汤,另外还附上薯条的优惠套餐,啤酒和果菜汁也各绩了一杯。 「……嗯,或许结仁说得没错吧。虽然没到感到不快的程度,但其实我也一直觉得你有些地方不是很稳定。其中可能也包含懦弱的部分吧。有恋兄情结这点倒是超乎我的想像……不过,其实每个人多少都是这样啦。」 「果然……空你也不喜欢跟我这样的人来往吗。」 「不会啊?因为我自己也是个不怎么像样的人,反而觉得我们是同类,很容易亲近哪。不过……这样说吧,我想你应该是可以更有成就的。」 空紧闭住轻松叼着香烟的嘴唇:深深吸了一口烟。 「……我说亚尔克啊,快点决定吧。你已经苦恼很久了吧。既然这样,应该也差不多够啦。不要害怕会后侮,既然已经苦恼了这么久,就算人生能够重来一次,肯定也只会做出一样的判断啊。总之,你就把这个当成是命中注定之类的,先接受就是了。重要的是,在接受之后要怎么对应。所以……」 现在,你到底想怎么做? 最后这句话,空刻意用香烟堵上自己的嘴而没有将之化为云口语,只用眼神告诉我。 我……到底想怎么做呢。对我来说,大哥就是一切,现在我能够理解这点了。 我心里就只有大哥和府津罗家而已,就像结仁说的一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紧抱着那些事物不放吧。因为我一直活在只有故乡、那个道场和那座山的狭小世界之中。 大众酒吧窗外就是我这几个月来生活的商业区街景,路上有许多行人。世界上充满着我从来没见识过的服装、宝石、武器、文化……各式各样的事物。即使是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现在,说不定我其实还是连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那个家吧。 我想获得大爵的认同。想让他感到懊悔。对于总是十分关心我、因我而感到失望,但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想要抛弃我态度的大哥……或许我是想让他感到安心吧。 这全都是相当孩子气的想法。不过,我也认为这就是潜藏在自己心底的想法。 挂在左腰上的刀。这是大哥给的饯别礼。 没错,大哥确实说这是饯别礼。这把刀就像是大哥鼓励我踏出脚步的证据一样……。 ……啊、对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一定就是这样的。我……其实是喜欢大哥的吧。虽然我非常讨厌他、会反抗他,甚至憎恨他……但也还是喜欢他。 结仁,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我在心底都还是喜欢大哥的吧。所以——。 「……你做出决定了吧,亚尔克。」 对于露出微笑的空,我点了点头。这个决定……多半才是我真正踏出府津罗家的第一步吧。 空就像是要抓乱我的头发一样,粗暴地摸着我的头。 「好,那吃饱饭之后就去找结仁道歉吧!」 虽然带着笑容的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而我也点头同意……不过,要这么做的话,还会碰上一个问题。 「怎么啦,看亚尔克你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啥?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你这人……啊?你该不会是没有跟人吵过架吧。……」 「……嗯,因为,我没交过朋友。而且,我跟大哥之间也不是能够吵架的 关系……。」 我扭扭捏捏地忍着丢脸的感觉说完之后,空把送上桌的啤酒跟果菜汁调换了过来。 「如果你真饯觉得是自己的错,感到抱歉的话,那么就这样把想法原原本本告诉对方就好。与其拐弯抹角要嘴皮子,坦白承认会更好。只要你跟结仁真的是可长可久的搭档,这样做就对了。……哎、要是没有勇气的话,借用酒的力量是最好的办法啦!喝吧、亚尔克!你是第一次喝酒吗、嗯!?」 我们这里禁止未成年人喝酒喔!——从店内深处传来粗犷豪迈的女性怒吼声,空于是静静地把饮料杯跟啤酒杯的位置换回了原处。 「……听好了,就算你是有名的阵士杀手一族出身、是个连自我介绍都没办法好好说完就逃跑的胆小鬼,全都无所谓……愿意等你等到期限最后一刻,这样的搭档大概再也找不到了,别让对方跑掉罗。」 「不……结仁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找不到其他人……所以才不得已跟我……」 空一时露出不解的表情,接着以十分苦涩的神情对我喷了口烟。 「你跟结仁搞不好还满像的哪。……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呢?……是彼此都不太懂得怎么说话,或者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而已?」 空突然把脸凑过来。 「听好了,亚尔克。结仁其实一直在那里等你来。」 「……你这是在骗我吧。」 「结仁确实在等你,这是肯定的。……至少截止期限前一个礼拜是不分昼夜地在等。」 像这样把尾巴抱在肚子上……空边说话边以双手比划出的动作,完全就是结仁在打发时间时常见的理毛动作。 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听到我提出这个疑问,空先是再次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接着把香烟在烟灰缸上按熄,喝了口啤酒……然后才开口。 「……因为……我也在等你的关系啊,亚尔克。」 「耶?」 「我本来是打算,如果真的没有人要跟你搭档,就由我来跟你组的。」 「等一下、为什么何怎么会……空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所以说是以防万一、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啦!我是想说,如果实在是真的没办法了,到时就只好我自己跟你组,就是这么回事啦!……而且,我也多少有点不想再一个人努力了,要是跟你组成搭档的话,或许就有机会尝试不同的工作,所以,怎么说呢……」 说到后面几句,空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喊了声「哎呀这不重要啦!」,拒绝继续说他的理由。我也吓了一跳,觉得育种不知道该说是焦躁,或者说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只能勉强点点头。 「……不过,你却离开了总本山。我想你应该会为了导入阵而去那个研究所区域,所以到那里去等。然后就发现已经有其他人先在那里等了。……那个人就是结仁。」 我睁大了眼睛,盯着似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态度还是相当强势的空,看菩他又叼起一根香烟。经过一小段沉默之后,空重重吐出一个「火!」字,于是我急忙取出道格拉斯。紫色的烟飘散。 「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口跟对方聊了起来。然后那家伙就说了,说是在等亚尔克你。然后,我说自己也一样是在等你,结果那家伙就对我大吼,说自己才是要跟你组成搭档的人。」 「啊、该不会是……在我们要去城门的途中,被空你……」 「嗯。……然后,看到结仁扶着你的样子,我想应该没问题,所以就回家去睡觉了。真的是睡翻了哪。……哎呀,我这边的事情不是重点啦!……不、不要跟我道谢啊,这样会害我也很难为情啊!回来说结仁吧。就算背负着没办法跟其他人组成搭档的风险,那家伙还是相信你会来,一直在等你。对方就是这么样重视你……。这样的搭档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要好好爱惜喔。」 「……为什么结仁会选我这种人做搭档呢。」 自己去当面问本人啊——空又一次在我头上胡乱抓来抓去。我一边抵抗着他的手……一边也为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心情感到困惑。 大概就是「该、该怎么办呢」这样的心情吧。与其说是犹豫,但其实也有想要立刻冲出店去找结仁的冲动,想问他「为什么?」。不过,在这个当下,最为强烈的还是想向他道歉的心情。可是,到底应该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话气开口、是不是只要说出现在的心情就好,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所有事情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始终无法具体成形。没办法获得控制。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结仁……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喔,上菜了哦,亚尔克。总之就先吃吧。吃饱点脑袋也会比较灵光啊。」 女服务生端来的两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法式长棍面包三明治意外地巨大,看起来颇具魄力。 「……谢谢你,空。」 「我不是说过不用道谢了吗!给我吃、吃到说不出话为止!」 眼看难得露出脸红模样的空抓起巨大三明治作势要塞进我嘴里,这下我也不得不认真抵抗……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喊着我的名字。 突然出现在店内,踩着重重脚步声逼近的人是——乌拉拉。 「亚尔克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吗。有紧急状况发生,请你现在马上赶过去。……不用担心,这份套餐我会负责好好把它吃光的。」 「不是、这位小姐,你突然出现,然后就是『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这种感觉的发言……未免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了吧?」 「红同学和结仁同学遭到追击,已经逃离商业区,躲进了外侧的森林。追击者是浜菊同学与白妙同学这两位。」 简直就像是对空的发言充耳不问一样,乌拉拉丝毫不以为意地把手伸向我的三明治。 「红同学为了帮助结仁同学逃走而跟他一起行动,我虽然去过亚尔克同学的公寓,但是因为那里没人在,所蚁感到相当困扰。……因为有句俗话叫『肚子饿的时候就……』什么的,让我想到总之应该要先吃点东西,同时思考下一步,所以来到这里……看来我的饥饿招来了好运的样子。」 你这人也真是相当地……乌拉拉没有理会在旁为之傻眼的空,继续往下说。 「到结仁同学在商业区邮局抢走寄给浜菊同学的信为止都还算顺利,但是不巧遭遇了她们两个人。就这样遭到追击……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会有性命危——」 我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冲出了店外。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思考来得更快。背后傅来乌拉拉的声音,告诉我结仁等人往西方逃走。 我先是在街道上奔跑,接着跳上建筑物的屋顶,直接在屋顶上移动。我拚命地跑,就像是以开始被夕阳染红的西方天空为目标一样。虽然从东方和南方都有通往商业区的道路,但没有从西方过去的路线,所以当建筑物消失之后就是森林地带了。 进入森林之中后,我开始寻找两人的气息。耳朵里听到的只有鸟叫声与树木随风发出的细语,没有人类的说话声。不过,身体还是可以感受到些微发生过战斗的感觉。 「结仁!你在哪里!?」 传来了微弱的回应。我勉勉强强能听见结仁他们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于是朝着声音的来向冲了出去。 透过树木间的空隙,我看到正拿着折叠式铲子的红。在她背后的结仁,肩膀处有着一大片染成红色的痕迹。和两人对峙的是……手持薙刀的白妙。 当白妙发觉到我的气息,双眼从长浏海缝隙中看到我的身影时,我早已推刀出鞘,完成了拔刀的准备。这是在冲刺状态下使出的拔刀术。 对于「朝着他人拔出 刀」这件事,我已经不再有丝毫踌躇了。 我宛如在地上滑行艘缩短彼此距离,同时挥出了刀。水平的刀光一闪。砍中了……虽然我这么想,但刀尖只是微微扫过白妙的长浏海与鼻梁而已。 被她躲开了——不、是我太急着出手了吧。拔刀的时机稍微早了一刹那。 白妙虽然以像是被刀风吹倒的姿势往后方倒去,但也顺势将刀身尾端包铁部分由下往上挥起,试图攻击我的下巴。我则是让身体像被挥出的刀拉过去一样,在地上滚出一圈,就这样移动到红与结仁身前,摆出下段架式。同样翻出一圈的白妙也在拉开距离后起身,「呼」一声俐落地吐出一大口气,重新摆好架式。 ……长度绝对超过两公尺不少吧;那是一把大薙刀。虽然看起来与白妙纤细的体格不太相衬,但是就那个将刀刃朝下的架式来看,肯定已经相当熟练了。 在白妙因为浏海被砍断而露出的双眼中,虽然流露出些许霸气与杀气……但它们似乎都是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抑制后依然外溢的产物。我们之间散发出非比寻常的紧张感。我因为从昨天开始就像个傻凰一样拚命挥刀,身体已经暖开了……但是由于还有与绅助、小李战斗时留下的后遗症影响,所以,如果陷入长期战,肯定会比较不利吧…… 我吐出一口气,采取了行动。一踏入薙刀的攻击范围,白妙就将刀刃像扫腿一样挥向我。这明显是在引诱我跳起来,想要趁我人在空中的时候把刀往上挑吧。 ……我很清楚这点。正因如此才刻意老实地跳了起来,同时将举起刀。 白妙没有因挥动薙刀而失去平衡,她的刀稳稳地停在我大腿正下方,接着往上拉了起来。不过,这一刀并没有砍中我的腿部或是股间。 因为,我在举刀出后,接着就以左手抓住了头上的树枝。 我趁着跳起来的劲道顺势往上一翻,躲过薙刀后再次回到地上。 当鞋底碰到地面的同时,我立即朝白妙逼近。不管再怎么熟练,长兵器毕竟还是长兵器。而且,这里又是森林内部。在障碍物多的地方,体积庞大的长型武器会变得非常不容易运用。 白妙并没有在后退同时试着煞住往上挥出的薙刀,而是进一步利用刀势,将刀朝纵向转了半圈,把尾端包铁部分朝向前方,然后将之笔直地刺向我。 我一边以像是扭转脖子的动作躲开攻击,一边由下往上砍向白妙握在薙刀长刀柄中段的手。 刀上传来的手感相当微妙。虽然白妙往前伸出的手因为放开刀柄而躲过了这一刀……但我还是继续砍向薙刀的木制刀柄。然而,刀才砍进薙刀柄一半就砍不下去了。 「刀茎!?延伸到刀柄中段的这个地方!?」 虽然我忍不住脱口说出这句话,但很快就发觉不对。这把薙刀——刀柄里面包着铁芯! 「我的爱刀,可不是你手上那把破铜烂铁能够砍得断的喔。」 我急忙将刀拉回来,在把刀抽离薙刀刀柄后,为了拉开距离,我翻出一圈。 刀……没有问题,刀刃也没有出现缺损。 ……不过,「破铜烂铁」,简称「破烂」啊。……这说法也满有趣的哪。 「亚尔克!……你还愿意赶过来啊。」 「小结仁先不要说话!血会喷出来喔!!」 我一边提防白妙,一边用眼角偷瞄两人的状况。虽然红几乎没有受伤,至于结仁,如果连小伤也算进去的话,受伤状况就相当严重了。他的上衣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沾上了血迹,本来以为是肩膀被砍伤,但现在我看出那是从肩膀延伸到胸口的一刀。 「结仁,抱歉,我这么晚才赶到。……已经不用担心了。」 我下定决心了。已经不用担心了。所以,结仁——交给我吧。 我在心里这么说,再次看向白妙,边吐气边摆出架式。 白妙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与采取中段正眼架式的我四目交接。 「……这就是……府津罗吗……。」 虽然白妙作势再次朝着我挥动薙刀……但动作到中途就停了下来。 我释放出自己的雾气,往前踏上一步,白妙则是随之退后一步。不过,她并没有继续后退。白妙也同样重重吐出一口气。由她鼻梁伤处流出的血,与汗水混合后从下巴处滴落。 我感到皮肤绷紧,但是……现在没有面对鸢时感受过的「某种」感觉。 我一边缓缓吸气,一边将放出的霸氯稍微减弱几许。白妙判断这是破绽,于是发动攻击。她发出宛如鸟鸣般清脆的喊杀声,往前踏出少许,薙刀由上往下劈落。 我则是一口气往前冲,同时将刀往上挥,以刀锷挡下薙刀。压力相当重。……虽然我一度被压得往后仰,不过最后还是凭藉力量,直接用全力弹开了这一刀。 双方都是两手高举,武器已经挥过头顶的状态……不过,这是属于刀的距离。 我把先前吸人体内的空气转成喊声,挥出充满气势的一刀。 白妙迅速把薙刀转横,以两手将之举高,做出要用刀柄抵挡的样子……我的破烂刀则是毫无犹豫,继续以全力劈了下去。 刀刃砍进薙刀刀柄,我的手上传来些许坚硬感触。 但是,这种程度算得了什么?又能拿我怎么样? 破烂就这样直接砍断包有铁芯的刀柄,刀势没有因此停止,更进而切裂了白妙的女仆服,在即将碰到地面时才停了下来。 我把刀往前推,打算就此刺向白妙的下腹,不过她立刻往后跳开,闪过了这一刀。 「居然用破铜烂铁都能砍得断,你的爱刀还真软哪。」 白妙一咂舌,同时抛掉了尾部包铁部分所在的后半截,改以双手握住现在变得像是刀柄很长的短刀般之武器,曝露在外的乳房一边摇晃着,她朝我逼近。 ……动作果然俐落了不少。看来,对于成为阵士后的身体来说,包有铁芯的大薙刀还是相当沉重的负荷吧。 白妙出乎意料之外的灵活行动,让我错过了攻击的时机。白妙宛如舞蹈般让身体转了一圈,将刀从侧面朝我头部砍来,我用破烂挡了下——什么好 世界一阵晃动,我被打飞了出去。虽然在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但是腿差点使不上力。 ……这个感觉,我中招了。有某个东西打在脸上。 我在起身同时摆好架式,紧闭的眼皮上有液体流下,是汗……不对、这个味道是血。应该是我的血。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世界被染成了红色。不只是眼皮,就连眼镜镜片也沾到了血,变成了红色。 「亚尔克,上面!!」 结仁的喊声,让我在以眼睛、以肌肤感受到之前就先把手中的刀往上挥,做好承接姿势后才抬头看向上方。白妙这时正利用前空翻动作,劈出了以身体转动来加强刀势的一刀。 我接招,这刀相当重。不只是白妙整个人的重量,还加上了重力与旋转力的这一刀,让我的脚陷入腐叶土之中。不过,我还是撑得——不行吗! 这次换成肩膀处喷出血来,我再次在地上滚开,接着就这样顺势与对方拉开距离。 我一边喘息一边起身,摆好战斗架势。虽然白妙也同样在喘气……但是我明显居于劣势。刚才的攻击伤到了左肩,前一次攻击的伤口则是从耳朵、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巴。 ……我确实以为自己挡住了。相信大哥也能够凭挥刃产生的风压就稍微斩裂皮肤或肌肉吧。然而,白妙的薙刀虽然十分沉重,但应该没有那么锐利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懂。虽然不懂……不过这样也挺有趣的不是?好啊,我就陪你玩玩吧。 回到地上站 稳脚步的白妙,虽然呼吸还是有点乱,不过依然将半截薙刀高举过头。 ……白妙,你攻玫过来吗?在那个眼神之中没有丝毫余裕的状态下进攻吗?看来,你也接近极限了吧。 你眼中的感情是杀意、愤怒,还有……害怕,是吗?身处这么有和的状况,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和他人在剑拔弩张状态下对峙,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事情吗?没有对话、什么都没有,但彼此的想法却奇妙地能够有所交流。 白妙大概也正在读取我的心思吧。……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觉得害怕吧。 我丢掉沾满血的眼镜,缓缓举起刀,采取大上段架势。 既然挡了也没办法挡住的话,只要在对方出招前抢先出招就好了。就算之后会被砍中也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白妙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也在寻找一刀劈下的时机。 下一击就会分出胜负,我们两人都深信如此。不管是对方或是我,下巴处都有混着汗水的血滴滴落。一浅一深、一深一浅……双方重复着这样的呼吸。 春天森林中绿意浓密的气息让我觉得有点呛。但是,如果因为这强事情而出现咳嗽之类反应的话,下次吸气时,进入体内的就不是空气,而是刀刃了吧。 我觉得世界像是在紧张之中逐渐缩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白妙。 在这样的世界中,浮现于我脑海中的是……又是那对清澈透明的双眼。鸢的目光。 我忘不了那对眼睛,已经烙进了心里。那对宛如清水一般的眼睛。始终盘旋不去。 这个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白妙发出威势凌厉的「……呼!!」一声,眼中透露出些许焦躁。彷佛像是在说「注意看我这边」一样。……她似乎是察觉了我心里正想着鸢吧。 我伸出舌头舔掉汗水与鲜血,嘴角浮现些微笑意。 抱歉——我在内心之中小声这么说,提振起精神。这次会以全力朝你! 「……菊。已经够了,退下吧。」 我知道从远方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是浜菊,不过,我和白妙的视线都依然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要是轻易撇开视线,另一方马上会出手。状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我们彼此都以像是要让鞋底与地面磨擦的动作缓缓地拉开距离,逐渐把刀放低。……接着,我和白妙都一口气往后跳开,脱离了紧张状态。 在不知不觉间,浜菊已经来到了我们附近。她露出像是看着远方的眼神……将手中的信件撕成碎片。 「大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请快点停手!」 「没关系,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只是垃圾而已。府津罗,干脆由你帮我把这个烧掉吧?」 我的阵被她知道了?或者只是试探?但是,现在的浜菊,眼神完全没有丝毫令人畏惧之处。 勉强要形容的话……应该是没有活力……吧? 我一边收起刀,一边看着浜菊的脸,同时用手指抚摸脸上的伤口。伤处与其说是刀伤,不如说更像是被某个细长之物撕裂的结果,一碰之下就传来无法忽视的痛楚。 「……结仁,你偷了浜菊的信吗?」 手按着肩膀伤口的结仁,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的耳朵跟尾巴都软趴趴的。 「……是、是啊。我在邮局自称是浜菊……就这样……。因为她总是在等信的样子,所以我想一定写着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因为只有阵士才能进入城墙之内,所以寄来的邮件都会先暂时留置在商业区内的邮局,然后才送进城墙内,因此会多花一、两天时间……看来结仁就是利用了这个空档吧。 「是啊。这样说起来,确实有过这种事呢。……哎、不过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寄来的是垃圾就是了。」 我低下头,深深吐出一口气。虽然有很多想说的话,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向她道歉吧,结仁。总之有什么都等道完歉再说。」 可是!——虽然结仁抬起头抗议,不过当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帮他站起来之后,他又低下了头。由于被砍伤的范围相当大,所以上衣染血的状况相当夸张,不过伤口本身似乎并不深的样f。 ……更重要的是,从遭到斩破的巫女服缝隙问,我好像看见结仁胸部有微微的隆起,会是我多心了吗?……也有可能是所谓的鸡胸症之类的吧。 「你们这些死小鬼就这么没有耐性吗!」 空中傅来怒吼声。我们一起抬头往上看,发现伊莉丝也飞到了这里。她身旁是空跟……虽然被空拎着衣领,不过还是面无表情地啃着巨大三明治的乌拉拉。 「的确,每场比赛中间之所以会相隔一段时间,用意就是要你们趁机采取某些对策。不过,这次可是决赛喔?你们是傻瓜吗,这群废物!要拚命的话就在比赛里拚!要是在这种地方搞到罂粟大人期待的一战有个不上不下的收场,小心我杀了你们所有人喔!?」 伊莉丝她们降到地面后,骑着马的三浦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 「三浦、太慢啦!……这群小鬼。既然你们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那就打吧。变更预定时程,改在明天中午,会场是森林。都打到这个地步了,可别给我在那边鬼扯什么还没准备好、昨天太累之类的。尽量打个痛快吧。就这样,去死!!」 伊莉丝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就马上又飞走了。 载本来以为是空把伊莉丝找来的,不过似乎不是这样,是她自行得知事态有异而赶过来的样子。可能是有人去通报……或者是我们依然处于监视之下也说不定。 三浦向我们说明突然改成在明天举行的决赛相关事宜,并且顺便治好我和结仁的伤之后,接着就又像来时一样骑着马离开了。 「啊~人家也好想骑马喔~。因为用了阵的关系,感觉身体都快散掉了~。」 红看着三浦的背影这么说……似乎是她在逃离白妙时,背着结仁使用了〈速〉之阵的样子。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这样的话,我就带你们回城墙里头去吧。……好啦,要走罗。」 当空把乌拉拉和发出欢呼声的红带走之后……现场就只剩下我和结仁,以及浜菊与白妙而已。 「……总之,我要为结仁所做的事情道歉。对不起。」 眼看我低头道歉,结仁虽然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但也还是低下了头。 「我都说过不用道歉了。……然后呢?你看过内容了?」 「……大致看过了。」 「这样啊。哎、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得到更强的力量了吧?哎、因为现在这个状况也比较不方便弃权,所以明天就随便应付一下,赶快让我们打败吧。因为我讨厌麻烦事。……没问题吧,府津罗。」 浜菊露出带有几分自嘲感觉的笑容。白妙的眉毛皱成八字形,脸上浮现悲怆的表情。由于浏海变短,所以现在能够看清楚她感情的微妙变化。 「那就明天见罗。菊、我们走。……至少把胸口遮一下吧。」 浜菊把自己的斗篷交给白妙之后就快步离去,白妙则是始终低着头紧跟在后。 「……结仁……我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 我边目送两人离开边这么说,身旁的结仁微微点了头。 3 登上高耸城墙的顶端后,便可望见位于遥远前方的地平线,目睹十分壮观的景色。虽然不管森林、原野、河川与田地都能尽收眼底,不过现在最该看的还是天空。这时正值黄昏。不知道是因为我们人在高处,或者只是偶然如此… …即将西沉的夕阳,看起来大到奇妙的地步。 我和结仁在城墙上走了一阵子,然后不约而同地以脚向外悬空的姿势坐了下来。在二十公尺的高处,我们的双腿轻快地晃动着。 明明之前为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问题烦恼许久……但是,当两人这样眺望着夕阳时,话语就自然地从口中流泄而出。——对不起,我说。 为了什么?——结仁以双手抓住我借他披上的上衣衣襟,虽然低着头,但还是如此应了一声。 我开始依序诉说结仁离开我房间后所发生的事。 直到天色转暗都一直无意义地摆弄道格拉斯的事、像个傻瓜一样在外面挥刀的事、遇见空的事、在酒吧发生的事……还有从空口中得知的,结仁在等我的事。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等我吗?, 虽然结仁一度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说出「我的耳朵可不是摆好看的」这句话。 在之前的绅助、小李战中,我就曾经体验过,结仁那对大耳朵,能够听见声音的距离果然比一般人要来得远上许多。他表示,自己利用耳朵调查过这一期的所有学生。浜菊以前提过结仁总是在写笔记,似乎就是在记录同学们的资料。 「我早就知道必须寻求搭档,而且也知道根据学校传统,往往会在当场组成。所以,我调查了所有同期同学,然后……就发现了亚尔克你。」 「发现了这个让人不快的我,是吗?」 面对我的苦笑,结仁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说,那时还没有这种想法,只认为我似乎是个有点胆怯,温柔的男生……好像是从一起战斗之后才开始偶尔怀有不寻常印象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咬了一口烤麻糬之后,虽然一开始觉得很甜很好吃,可是又觉得好像有哪里已经坏掉一样……就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像是明明应该会用刀却不带刀,或者是在奇怪的地方出现犹豫之类的……还有就是偶尔会去思考、想像与眼前事态无关的事……这些都是让结仁产生如此想法的原因。 「……不过,在你刚才跟白妙战斗的时候,几乎都没有这种情况。特别是最后的瞬间……那时你像是只看着前方,完全挺直了背脊,让我觉得,这应该才是真正的亚尔克吧。你来救我的事情也让我很高兴……真是太帅了。」 听到这些就算是客套话也从来没人对我说过的话,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向夕阳。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的关系吧。……结仁,你愿意带我一起上路吗?带着这个只知道自己家、后山,还有剑术,像头野狗一样的我。」 结仁悬在墙外的双腿和尾巴一起晃了一晃。不过,他的表情中还有些许惆怅。 「等一下。这些话可以等到听完我的告自之后再说吗?……我就老实说吧。……。我之所以选择你的关键是……因为你是府津罗的关系。当我确实弄清楚你是有名的阵士杀手一族后人时,我就认定唯有你是搭档的不二选择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因为我只有这点跟别人不同哪。……这个跟你说过的,自己必须做的事,应该有关系吧?」 「没错,我是追着某个阵而来到总本山的。……那个阵就是〈鵺〉之阵。」 鵺是人类在过去大战中所创造出的生物兵器,虽然其形体与大小各自不同,但同样都是会对人类造成危害的存在。现在依然有可能在森林、山野中遭遇的鵺,据说是大战时残存下来的鵺经过自然繁殖而成的产物……结仁说的〈鵺〉之阵是怎么回事? 「鵺其实是由〈鵺〉之障所创造出来的武器……。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始终没有向世人公开。据说,只要有这个阵就可以创造出鵺,也可以加以操控。……有人从我的故乡夺走了〈鵺〉这个阵的烙铁,我就是为了取回,或者是破坏它而来到总本山的。」 这段话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学校时,教师们教导的是「唯有总本山拥有导入阵所需的药剂与烙铁」。所以,世界各地想要成为阵士的人才都会聚集到这里。 「我的故乡从古代起就封存着连总本山这里都没有,人们认为可能有危险的阵。……但是,遭到了突破。虽然故乡本身就位在他人无法发现的地方,而封存阵的寺院也随时都有多个阵士负责守护,可是全都被突破了。……为了找出那个被带到外界时可能会造成非常大威胁的阵,以人称『封印之巫女』的我们四姐妹为首,故乡的阵士也大多各自前往世界各地了……唯一还没有导入阵的我——」 「虽然这段告白确实就许多方面来说都非常有冲击力,不过先等一下。……你刚才不当一回事说出口的话,把我吓了一大跳……你说巫女,还有四姐妹……喂。」 「巫……那个、这个是……是巫祝啦、巫祝!!而且,只是因为我有三个姐姐,所以大家常把我们通称为四姐妹而已啦!」 顺便讲一下,服装等所有东西也都是姐姐们传下来的,看起来会像是女性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啦!——结仁还说出了这些事。 真是的,不要打断别人的话啊!结仁边这么说边鼓起了腮帮子,尾巴也像是在表现烦躁一样,答答答地拍打着地板。 「……因为我一直很在意这点嘛。不好意思啦、抱歉,」 「哼。刚才我在说的可是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的秘密耶。」 「改天我会请结仁你吃烤麻糬吃到满足为止啦。……毕竟之前的也浪费掉了嘛。」 虽然结仁又是「哼!」的一声,烦躁的表情也还是没变……不过我回头一看,发现他的尾巴正呼唰唰唰唰地迅速甩动着,就像是在扫地一样。 虽然结仁平常相当稳重,说话方式有点像老人,有时也会说些好像很老成的话……不过精神年龄搞不好就和外表差不多吧。 「总而言之,我是想,只要自己能成为总本山所属的阵士,应该就能利用这里的情报网。……毕竟破坏故乡封印的人肯定也是阵士,将大半阵士置于管理之下的总本山,相信多少会有点情报……甚至有可能总本山这边就是主谋也说不定。」 根据结仁的说法,因为我的出身已经透过我和浜菊的对话而获得证实,而且我又和他人没有来往,保持孤立,还拥有阵士杀手一派的技能,可以说完全符合他的条件。 「设法处理被偷走的阵,是以我们这些巫女……不是、巫祝为首的,故乡所有人的使命。……虽然我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你说了很多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结果我其实都只是以自己的利害得失为优先而已。……对不起。」 我伸手抚摸结仁连带耳朵一起垂下去的头。 「别在意。我心里就只有府津罗的事情也是事实嘛。而且……过去那个就只是想成为阵士,完全没有考虑过之后要做什么的我,当时也是觉得不管跟谁搭档都无所谓。……我们还满像的哪。」 我用摸着结仁头部的手稍微揉了揉他的耳朵,结仁似乎有点痒似地闭上眼睛,发出「嗯」的声音,抬起了下巴。我不由得暂时停手,只见结仁保持着原来那副像是正处于甜美梦境之中的表情,微微睁开了眼睛。这副模样,看起来既像是在恳求我继续刚才的行为,也像是接吻之前的表情……不知为何,我感到心跳有点加快。 「哎、总之我现在知道结仁你一心只想成为阵士,无论如何都非得获得优胜不可的理由了。……不过,有必要去偷浜菊的信吗?」 「……浜菊或许拥有〈鵺〉之阵。你记得第一轮比赛时的状况吗?」 在那个月光皎洁之夜出现的巨大龙形身影……。结仁是想说,那个东西是鵺吗? 「啊、原来如此,结仁你是为了 尾声 『在这之后……』 土之塔就像是烧完的线香一样,在转眼之间逐渐瓦解。 不仅如此,虽然当时我位于塔顶,但却没有被甩到空中,而是能够柔和地降回地上,除了说干得好之外,实在也没有第二句话了。 〈封〉之阵的效力结束后,我的身体就变得像是腐烂的橡胶块一样。 在第三轮比赛中偶然施加在我身上的〈封〉,让我的身体发挥出无比强大力量,更在冲动影响下陷入忘我之境,击溃了两个对手。其间只用了不过十几秒。……即使如此,之后我还是有段时间难以正常活动。 这次则是用了超过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根本连破烂都拿不起来了。 回到地上之后,我立刻把刀丢到一边,像只狗一样爬倒在地。接着,我把手插进土中,开始挖土,没有目标地随手乱挖。 结仁死了。不过,应该才刚断气不久吧。 「监察员!比赛已经结束了,拜托你们把结仁挖出来!」 虽然七名监察员从空中降了下来,但是他们始终在讨论着什么,没有要发动阵的样子。当我忍不住大吼「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后—— 「我们所拥有的阵无法挖出结仁,至少要知道大致的位置……。」 附近一带的地面,因为受到浜菊翻转、搅动,加上她做出高度大概不下两千公尺的土之塔时也汲取了大量泥土,所以呈现钵状凹陷……现在已经无法知道结仁到底是在哪里遭到活埋,而且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沉入地下后又已经移动到了哪个地方。 「既然这样的话就每个地方都去挖挖看啊!你们也还有两只手吧!!」 「说话放尊重点。我们身为监察员,居于对想成为阵士的年轻人进行评估之立场——」 对于露出不悦脸色的监察员,我感到一股宛如从心底喷发出来的杀意。不过…… 「亏你们还冠着监察这么气派的头衔……真是,干脆把职务名改成『废物』算啦?」 这个声音响起同时,地面发出光芒。范围广及呈现钵状凹陷区域一带……巨大的蓝白色光芒。 ——这是阵之力。当阵之光碎裂后,邻近一带响起地鸣,趋于沸腾。 大地持续起伏,如同掀起狂风巨浪的大海一样,随处可见高达数公尺的土波,不停搅动着地面。 站在地上的监察员们发出惊叫,因为猝不及防的变化而跌倒在地,身上沾满泥土。 这时,传来「发现了!」的喊声。我看到距离数十公尺外的地方,有一团脏脏的毛球……那是结仁的尾巴。我就这样手脚并用地爬向他所在的位置,开始挖掘暴露在外的尾巴附近区域。 不管挖到多少根指甲翻起,我都毫不在乎。 挖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发现了满身都是泥土的结仁。他就像个婴孩一样把身体缩成一圈,采取像是抱着导入阵的左手般之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在宣称「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会守住左手」一样。 果然,结仁已经没有呼吸跟心跳了。我先挖出他嘴里的土,然后用双手按压他的胸口,进行心脏按摩,接着是确保气管通畅,捏住他小巧的鼻子进行人工呼吸。土的味道也扩散到我嘴里。接下来,我再次进行心脏按摩。 「我叫医师过来了。复苏术不是阵士能处理的,再忍耐一下。」 虽然我知道说话者多半是罂粟,不过没有余力回答,只是持续试着要救回结仁。但是,没有反应,他迟迟没有苏醒。 「结仁,不要死啊!我们要成为阵士吧!?你说过,世界……不对、烤麻糬在等着你,对吧好」 没有反应,他还是没有苏醒。可是,还没完。我还……不会放弃! 「酱油口味吗!?红豆吗!?还是竹叶麻糬!?芝麻也不错吧好说话啊、结仁!你喜欢的是哪一种!?想要吃什么!?回答我啊……结仁!!」 我一边高声大喊,一边将手掌深深按压下去,就像是要把手压进结仁胸口一样。 这时,结仁从口中喷出泥状的土,接着开始咳嗽。他复活了。 结仁!我把头凑近仍在不停地把进入肺部的泥土咳出来,还没完全恢复清醒的结仁面前。 「……亚尔、克……我们……赢了吧。比赛是……杀了浜菊……咦!?」 「啊、怎么,你还活着啊。真是遗憾呢。见识到地狱之后觉得怎样?嗯?说来听听吧?」 站在我旁边,以红肿双眼低头看着结仁的人物是……浜菊怜。 「对不起,结仁。……我认输了。」 因为只有这个选择。 即使是以我这副因为结仁的阵中断而残破不堪的身体,应该也有办法杀掉浜菊吧。 但是,在刀尖碰触到她之前,我就抛下了刀,朝着对方磕头求情。 如果要杀的话是杀得掉的,如果想赢的话也确实能赢。但是……结仁也必死无疑。就算在监察员看不到的高空之中杀掉浜菊,由于没有任何能判断胜败的人物在场……所以也没有意义。 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比赛结束? 在那个瞬间,我只想到一个方法。 「所以你没有杀了她,而是选择投降……是吗。居然做出这么愚蠢的判断,所以我说你这人实在是……」 对不起——眼见我低下头,面朝上仰卧着的结仁就这样伸出左手,抚摸我的头。 「真是的。不过……我也觉得很高兴。因为你又得请我吃烤麻糨罗。」 当然罗——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却奇妙地发不出声音,只能报以苦笑。 仔细回想起来,这家伙复活的时机,也是在我问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烤麻糬的时候哪。 「……还有,那个约定也要遵守喔。」 ——你的使命,我一定会奉陪到底。就算我们没办法成为阵士,依然会是搭档。 看到结仁脸上有点红,把头转向一边的样子,我马上就知道,他指的是这个约定。 我向他点头,其中没有任何迷惘。 突然有影子罩住我和结仁。我抬头往上看,发现罂粟和伊莉丝就浮在我们的正上方。 「分出胜负了吧。获胜者是亚尔克、结仁。」 咦?我和结仁一同望向她们两人。罂粟接着伊莉丝的话往下说。 「不过区区两千公尺高度便以为已超出总本山监视范围?太天真了,依然处于妾身等人监视区域之内。在亚尔克投降前十二秒左右,白妙菊已先宣布认输。」 听到这番话,这次换成浜菊睁大了眼睛。她急忙环顾四周,然后注视着一个地方。 就这样,我也……看到了。看到位于稍远之处,正由一名监察员搀扶的白妙菊。遭到我砍伤的伤口,似乎已经在接受应急处置后停止出血了。 「怜大小姐!您平安无事!!」 白妙离开监察员,以皮开肉绽,指甲也已剥落的手抱住浜菊。 我想,白妙一定也空手挖过土。不惜牺牲手指拚命挖掘过地面吧。 但是,她终究没能找到结仁。再加上她对于身处土塔之上的我们也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宣布投降了吧。 为了保护浜菊怜。 「非常抱歉。奴婢、那时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怜大小姐……」 浜菊将脸埋进白妙的肩膀,把手伸到对方背后,回抱白妙。紧紧地。 「没关系的,我都懂。我全都懂。所以……谢谢你。」 我说浜菊啊……不管是你或我,都是生在相当麻烦的家庭里头哪。 不过,就算没有得到家庭或是亲兄弟太多关爱……我们也肯定不会有问题。 因为,我们应该都已经拥有了能够 照自己意愿而活的力量……以及,帮助我们解脱一切束缚的搭档。 「胜负已定,锦标赛到此结束。……身为优胜者的亚尔克与结仁……汝等是否期望成为裸之大剑?」 对于罂粟最后提出的这个质问,结仁勉强坐起,靠到跪在地上的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我也回握对方,然后——齐声喊出「「是!」」的答覆。 「很好。在此宣布,两人已是我等同胞,将以阵士身分加以接纳。」 从这个瞬间起,我和结仁就不再只是临时阵士……这次终于成了真正的阵士。 ● 该处是石造的巨蛋型宽广空间。墙上没有窗户,照明完全依靠放在角落处的油灯。虽然墙壁与天花板都是由石头堆成的朴实之物,但地板上则铺着与之形成强烈对比,十分奢华的红色地毯。在油灯光线照耀之下,看起来就像是整片地板都在燃烧一样。 房间内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桌,以及一张大椅子。坐在椅子上的是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层层叠叠的衣物,让他看来有点臃肿,更加凸显出脖子以上部位的瘦弱。 「哦,睡美人的猎犬、对阵士战斗特化阵士……对危害人类的阵士加以猎杀者吗。……那个女人,像这样开始狩猎同族,究竟有何目的呢。」 当老人以枯哑的声音如此说完之后,一名衣襟大开,不只完全露出香肩,更甚至褪到胸口附近的女性,一边以扇掩口,一边走到老人身旁。 「想必是……仿效我等鸦之行径吧。此等小事相信无需大当家大人费心关注。」 「唔。……经过千年时光,终于有意对一干人等之愚行加以约束了吗。若真是如此,先将自己绞死岂非更妙。……啊、或许是意图以『施加约束』一事为挡箭牌,藉此博取世人好感,使其存在获得原谅。」 「如此考量堪称愚蠢无知。……您意下如何?对于其走狗,可否由我等加以猎杀?对于狩猎阵士之阵士,若是由鸦加以啄杀,相信必然另有一番乐趣吧?」 「这个好。若以此法使其等对自身无能没齿难忘,定然甚好。唔、实是甚好。……年轻一辈之中有人去学了府津罗的剑吧,记得是双胞胎……。」 「两人名为圆与斛。即便在奴家培育之部众中,个人战技亦堪称最高水准。为姐者圆更已继承奴家之得意绝技……今后活跃当可期待。话虽如此,但目前仅传授技术,两人仍有待历练。」 「哦、竟连人称天赋异秉的你亦口出此言……。甚好,带人来,让老朽看看这对双胞胎的模样。」 女性一拍手,呼唤两人的名字。然而,不但没有传来回应,也没有响起脚步声,两人始终没有出现。经过一小段时间后,老人抬头望向身旁的女性。 「大当家大人,实在非常抱歉。……两人毕竟年纪尚轻,还请见谅。」 「若只是未在外听候召唤,大可不必在意……」 女性以扇子遮掩的嘴露出笑容。此时,她正注视着圆桌的另一侧。 「两人太过靠近而遭圆桌遮掩,反使大当家大人未能得见。圆、斛,站起来吧。」 这句话一说完,两名年轻人就像是从圆桌的影子中涌现一样,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老人仔细打量过眼神快活到不像是鸦成员的弟弟,以及有着透明而清澈至极双眸的姐姐之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实是,甚好。」 ● 波浪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息过。 一名长发男子正在研磨细长的剑刃,为之上油。这些事情,与其说是他的每日例行事务,其实更接近一种习惯。若是没有这么做,海风很快就会让剑身生锈。 「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的景色也有点烦了哪。……那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用?」 长发男子环顾室内,在白色石造房间内读着厚重书籍的男子,头也不抬地悠然做出回应。 「还早得很。虽然不需要再等太久,但总是还得再等等。八个全都还差得远哪。」 这样的交谈到底已经重复几次了呢——长发男子觉得有点无聊。 不过,今天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答话的男子将视线移开书本,接了句「这样说起来」。 「你听说了吗,总本山终于开始行动罗。……听说打算正式设立『专门针对阵士战斗特化的阵士』这样的职务。这多半是……」 「……哦,以我们为目标的职务吗?果然被发觉了吧。一再粗制滥造,然后又随便丢到野外放生,这么做果然还是不太妙哪。」 「这也是没办法的,什么事都很难第一次就做得好啊。不过……肯定是来不及的。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这这就可以先完成准备了吧。」 「但是还得等吧?」 「是啊,还得再等等。虽然不需要再等太久,但也不是两三天的事情。」 「真想早点看到罂粟惊讶的表情哪。」 「既然这么说的话,你就谈一起来帮忙。这样多少会快一点,别浪费了你的优秀适性。」 我受不了那个臭味啊——长发男子边这么说,边脱下了自己左手上的手套。 烙在他左手上的是——〈鵺〉之阵。 「有点烦了哪,对很多事情。」 明天应该也是同样听着海浪声、磨着剑,然后为剑上油吧。后天亦然、大后天也不例外。 如果这一切会有结束的时刻,那就是最古老且最强的阵士罂粟死亡之时。 从窗外眺望大海的长发男子,热切期待那个时刻能够尽快来临。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因为完成本作而得意忘形于是在半夜大吃猪肉搞到自己出现轻度食物中毒症状还有点发烧又刚好碰到在搬到这间公寓后首度过上g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但在激战之后却不知为何奇迹般退烧此刻正在烦恼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的朝浦。大家都还好吗?我屁屁的黏膜已经到极限了。我已经受够只能在厕所里痛苦呻吟,一心向神祈祷的生活啦……。 这样说起来,因为本书是dash 文库创刊阵容之一,加上作品氛围也有相当大的改变,所以或许有不少「初次见面」的读者吧。想到这里,用关于黏膜的发言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老实说,在上流阶级的社交场合中,像这样把关于黏膜的话题当成日常招呼语多加运用的行为,可说正是一项代表品味高尚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也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特别是异性——劈头就说出「哎呀、其实我现在因为昨晚的影响而使屁屁的黏膜……」这种话,肯定会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吧。如果最后再体贴地补上一句「你/你怎么样呢?」,那就更完美了。希望大家务必要试试看。至于后果,集英社dash 文库编辑部中本作的责任编辑大人有可能会扛,也可能不会,还可能会逃跑或装成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的,由于本作与我过去的怍品风格多少有些差异,相信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惊讶……其实,本书大纲完成时期还更早于我的代表作《便·当》喔。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值校园恋爱喜剧全盛期,但我却提出了探索世界各地的搭档故事……哎,因为明显跟流行不符,所以就没有获得采用。 然后,责任编辑大人表示,如果就这样扔掉的话也有点那个,于是要求至少加入校园要素,所以我在修改过后再次送出,但是却得到「现在忙到快死了,有空再看」的回应,最后甚至变成「不想读太麻烦的东西」……(关于这部分细节,请参考《便·当》第一集的后记)。 那时留下的影响,在本作中依然相当明显……因此,从下一集开始,氛围会稍微有点不同,应该会回归原本预定的旅行故事路线……。 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大家好。我是因为完成本作而得意忘形于是在半夜大吃猪肉搞到自己出现轻度食物中毒症状还有点发烧又刚好碰到在搬到这间公寓后首度过上g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但在激战之后却不知为何奇迹般退烧此刻正在烦恼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的朝浦。大家都还好吗?我屁屁的黏膜已经到极限了。我已经受够只能在厕所里痛苦呻吟,一心向神祈祷的生活啦……。 这样说起来,因为本书是dash 文库创刊阵容之一,加上作品氛围也有相当大的改变,所以或许有不少「初次见面」的读者吧。想到这里,用关于黏膜的发言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老实说,在上流阶级的社交场合中,像这样把关于黏膜的话题当成日常招呼语多加运用的行为,可说正是一项代表品味高尚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也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特别是异性——劈头就说出「哎呀、其实我现在因为昨晚的影响而使屁屁的黏膜……」这种话,肯定会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吧。如果最后再体贴地补上一句「你/你怎么样呢?」,那就更完美了。希望大家务必要试试看。至于后果,集英社dash 文库编辑部中本作的责任编辑大人有可能会扛,也可能不会,还可能会逃跑或装成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的,由于本作与我过去的怍品风格多少有些差异,相信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惊讶……其实,本书大纲完成时期还更早于我的代表作《便·当》喔。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值校园恋爱喜剧全盛期,但我却提出了探索世界各地的搭档故事……哎,因为明显跟流行不符,所以就没有获得采用。 然后,责任编辑大人表示,如果就这样扔掉的话也有点那个,于是要求至少加入校园要素,所以我在修改过后再次送出,但是却得到「现在忙到快死了,有空再看」的回应,最后甚至变成「不想读太麻烦的东西」……(关于这部分细节,请参考《便·当》第一集的后记)。 那时留下的影响,在本作中依然相当明显……因此,从下一集开始,氛围会稍微有点不同,应该会回归原本预定的旅行故事路线……。 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大家好。我是因为完成本作而得意忘形于是在半夜大吃猪肉搞到自己出现轻度食物中毒症状还有点发烧又刚好碰到在搬到这间公寓后首度过上g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但在激战之后却不知为何奇迹般退烧此刻正在烦恼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的朝浦。大家都还好吗?我屁屁的黏膜已经到极限了。我已经受够只能在厕所里痛苦呻吟,一心向神祈祷的生活啦……。 这样说起来,因为本书是dash 文库创刊阵容之一,加上作品氛围也有相当大的改变,所以或许有不少「初次见面」的读者吧。想到这里,用关于黏膜的发言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老实说,在上流阶级的社交场合中,像这样把关于黏膜的话题当成日常招呼语多加运用的行为,可说正是一项代表品味高尚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也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特别是异性——劈头就说出「哎呀、其实我现在因为昨晚的影响而使屁屁的黏膜……」这种话,肯定会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吧。如果最后再体贴地补上一句「你/你怎么样呢?」,那就更完美了。希望大家务必要试试看。至于后果,集英社dash 文库编辑部中本作的责任编辑大人有可能会扛,也可能不会,还可能会逃跑或装成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的,由于本作与我过去的怍品风格多少有些差异,相信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惊讶……其实,本书大纲完成时期还更早于我的代表作《便·当》喔。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值校园恋爱喜剧全盛期,但我却提出了探索世界各地的搭档故事……哎,因为明显跟流行不符,所以就没有获得采用。 然后,责任编辑大人表示,如果就这样扔掉的话也有点那个,于是要求至少加入校园要素,所以我在修改过后再次送出,但是却得到「现在忙到快死了,有空再看」的回应,最后甚至变成「不想读太麻烦的东西」……(关于这部分细节,请参考《便·当》第一集的后记)。 那时留下的影响,在本作中依然相当明显……因此,从下一集开始,氛围会稍微有点不同,应该会回归原本预定的旅行故事路线……。 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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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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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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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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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大家好。我是因为完成本作而得意忘形于是在半夜大吃猪肉搞到自己出现轻度食物中毒症状还有点发烧又刚好碰到在搬到这间公寓后首度过上g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但在激战之后却不知为何奇迹般退烧此刻正在烦恼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的朝浦。大家都还好吗?我屁屁的黏膜已经到极限了。我已经受够只能在厕所里痛苦呻吟,一心向神祈祷的生活啦……。 这样说起来,因为本书是dash 文库创刊阵容之一,加上作品氛围也有相当大的改变,所以或许有不少「初次见面」的读者吧。想到这里,用关于黏膜的发言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老实说,在上流阶级的社交场合中,像这样把关于黏膜的话题当成日常招呼语多加运用的行为,可说正是一项代表品味高尚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也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特别是异性——劈头就说出「哎呀、其实我现在因为昨晚的影响而使屁屁的黏膜……」这种话,肯定会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吧。如果最后再体贴地补上一句「你/你怎么样呢?」,那就更完美了。希望大家务必要试试看。至于后果,集英社dash 文库编辑部中本作的责任编辑大人有可能会扛,也可能不会,还可能会逃跑或装成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的,由于本作与我过去的怍品风格多少有些差异,相信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惊讶……其实,本书大纲完成时期还更早于我的代表作《便·当》喔。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值校园恋爱喜剧全盛期,但我却提出了探索世界各地的搭档故事……哎,因为明显跟流行不符,所以就没有获得采用。 然后,责任编辑大人表示,如果就这样扔掉的话也有点那个,于是要求至少加入校园要素,所以我在修改过后再次送出,但是却得到「现在忙到快死了,有空再看」的回应,最后甚至变成「不想读太麻烦的东西」……(关于这部分细节,请参考《便·当》第一集的后记)。 那时留下的影响,在本作中依然相当明显……因此,从下一集开始,氛围会稍微有点不同,应该会回归原本预定的旅行故事路线……。 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大家好。我是因为完成本作而得意忘形于是在半夜大吃猪肉搞到自己出现轻度食物中毒症状还有点发烧又刚好碰到在搬到这间公寓后首度过上g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但在激战之后却不知为何奇迹般退烧此刻正在烦恼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的朝浦。大家都还好吗?我屁屁的黏膜已经到极限了。我已经受够只能在厕所里痛苦呻吟,一心向神祈祷的生活啦……。 这样说起来,因为本书是dash 文库创刊阵容之一,加上作品氛围也有相当大的改变,所以或许有不少「初次见面」的读者吧。想到这里,用关于黏膜的发言当开场白,好像有点……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老实说,在上流阶级的社交场合中,像这样把关于黏膜的话题当成日常招呼语多加运用的行为,可说正是一项代表品味高尚的指标……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也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特别是异性——劈头就说出「哎呀、其实我现在因为昨晚的影响而使屁屁的黏膜……」这种话,肯定会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吧。如果最后再体贴地补上一句「你/你怎么样呢?」,那就更完美了。希望大家务必要试试看。至于后果,集英社dash 文库编辑部中本作的责任编辑大人有可能会扛,也可能不会,还可能会逃跑或装成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的,由于本作与我过去的怍品风格多少有些差异,相信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惊讶……其实,本书大纲完成时期还更早于我的代表作《便·当》喔。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值校园恋爱喜剧全盛期,但我却提出了探索世界各地的搭档故事……哎,因为明显跟流行不符,所以就没有获得采用。 然后,责任编辑大人表示,如果就这样扔掉的话也有点那个,于是要求至少加入校园要素,所以我在修改过后再次送出,但是却得到「现在忙到快死了,有空再看」的回应,最后甚至变成「不想读太麻烦的东西」……(关于这部分细节,请参考《便·当》第一集的后记)。 那时留下的影响,在本作中依然相当明显……因此,从下一集开始,氛围会稍微有点不同,应该会回归原本预定的旅行故事路线……。 另外,本作的构想本身,大多是基于我在怀着「想制作横向卷轴动作游戏」念头的学生时期所想到的点子与世界观。当初的设定是,玩家角色学习越多特殊招式,基本能力就会变得越弱,所以玩家必须努力摸索,设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玩法。不过,一旦对角色进行过客制化,除非重置,否则都无法解除特殊招式……游戏内容大致上就是这样。记得当时是「任何人都能用简单操作就便出华丽招式!」这类轻松游玩型的游戏开始大量问世的时期,记得适个构想应该就是源自对类似游戏感到不满的反抗心态吧。 在设定中,为了做出在本作中也同样加以采用的行动「堆叠阵」,需要根据想使用的阵之个数,迅速输入对应的指令……由于输入指令时,角色将处于无防备状态,所以,看是要设法练习到能在短时间内输入多个指令,或者是考虑减少堆叠阵的数量,抑或只凭基本动作过关……大概就像这样,对玩家的熟练度与判断力有相当程度要求的游戏。 不管怎么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机会像这样具体实现当年的构想,实在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那么,回忆就先说到这边,差不多该进入谢辞的部分了。 提供实在非常美丽的插画,大概占了这本书九成以上价值的晚杯あきら老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您。插画内涵比我原本要求的更加丰富,可以说是最棒、最迷人的作品。特别是亚尔克和结仁,实在是棒透了!! 分明已经从sd文库翻新成d文库,编辑部内人事也全面换血,但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名旧成员仍留在编辑部内。有人留下也就算了,偏偏又是从《便·当》开始就负责照顾我的编辑大人。以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为首,以及还是一样得麻烦大家鼎力相助的校稿者、集英社同仁,还有美术设计、印刷厂与日本全国书店的诸位……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另外,在此也一并感谢在本作制作过程中提供许多协助的同业者更伊俊介老师、なぬこ印老师。 最后则是愿意购买本书,并且连后记也都不吝过目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作品、创作者都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存活下去……明年之后也请继续支持与指教。 我想下一集推出的时间应该不会相隔太久,衷心祈祷届时还能再次与您见面。那么下次再会罗! 朝浦 序章『遭到封锁的都市与碧蓝剑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尔萨姐姐我的爱(柯帝) 录入:andromeda (lk&tsdm id:爱丽丝?莉泽),无语 (tsdm id:gjf8512) 早已听到传闻。原本以为只是发生在远方,所以不怎么在意而随口回应「真恐怖哪」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连这里都已经受到影响了啊。 时值傍晚,在河岸树林之中,某棵树的根部处,躺著一个死亡已久,引来许多苍蝇盘旋的男性。 几名以布条包住口鼻的伐木工人,陆续砍倒死者附近的树木。 在人群推挤之下,丝茉末苦著一张脸,和大家一样望著数十公尺外的男性尸体。 「那边的人后退点!万一感染的话要怎么办!?」 一名守护城市治安的警卫团成员挥动拿著长枪的手,以高压态度驱赶看热闹的群众。 当伐木工人们将尸体周围的树都砍倒后,有人发出「准备好了」的喊声。 在众人注视之下,以布蒙著脸的公务员,将油倒到男性身上。 尸体的善后工作即将开始……就在这个时候。 男性动了一下。他还活著。虽然身边围绕许多苍蝇,一度失去意识,不过,在油淋到脸上之后,男子就醒了过来。然而,为时已晚。虽然负责泼油的公务员注意到了这件事,但是,大多数围观者,以及位于较远处,手持已经点燃火把的公务员都没有发觉。 「那个人还活著喔!没错吧!?」 视力相当好的丝茉末以肯定语气高声呼喊,先前倒油的公务员也慌慌张张地对正要扔出火把的同僚挥手,示意要对方停止行动,但还是晚了一步。 丝茉末对站在附近的,手持长枪的警备团成员大喊「那个人还活著!」。虽然对方身穿盔甲,但还是以非常快的动作转身面对男性所在方向,眯起眼睛细看。 火把已在半空中飞舞。原本拿著油瓶的公务员早已放弃救人的念头,退到了不会让自己遭受火舌波及的距离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啧、没办法了。」 男子以快到看不清楚的速度将长枪高举过头,接著将之扔出。长枪以惊人气势破空而去……刺穿男性头部,将之钉在树干上。 男性这回千真万确变成了尸体,逐渐遭到火海吞噬的景象,让丝茉末朝持枪男子投以难以置信的眼神。 「就算他还活著,但毕竟传闻中的这个传染病现在没有任何对策,所以也不能怎么办吧。最多也只能像这样让他走得轻松点。……啧、害我浪费了一把枪。」 火从男性身体延烧到树上,形成宛如巨大蜡烛般的景象,照亮了周遭一带。虽然伐木工人们已将手中的斧头换成水桶,从河中取水,与众多公务员一同围住火柱,不过因为事先已经砍倒了相当大范围的树木,所以火势应该不至于失控。 「好戏就到此为止啦。太阳就快下山了,遵从警备团的指示回去吧。为了以防万一,回家后要记得确实洗净现在所穿的衣物。」 在边谈论传染病的恐怖之处边踏上归途的群众之中,唯独丝茉末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回想著此刻仍在燃烧的男性死前模样。眼见被拋出的火把逐渐逼近,警备团成员的长枪也朝自己飞来时……那名男性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不对,这不是传染……。 不知是不是因为油跑进气管的关系,男性的声音已经几乎无法辨识,也可能只是惨叫声听起来刚好像是在这么说而已。 丝茉末心想,或许全都是自己的误会吧。不过,唯有「男性已死」这点是不会错的。 男性来自位于丝茉末生活的市镇北方,需要搭乘马车多日才能抵达的市镇「纳桑诺吉」。他是由于发生传染病,使当地遭到邻近市镇强制封锁……因而毁灭的市镇之居民。正如警备团持枪者所说,藉由行李确认其出身的瞬间,结果就已经注定将是如此,这点丝茉末也可以理解。 所以,她更希望至少能够好好听完对方最后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为慎重起见,包括丝茉末在内的数十人,在回到市镇之前都刻意绕远路,选择经由上风处行动,好不容易才通过城墙处的通行门。 钟声已经响过。钟声来自在城壁都市亚历赛沙之中,与其高大城墙齐名的象徵物──教会的钟。 虽然那是告知夜晚到来的报时钟声,但却让此刻的丝茉末等人联想到献给死亡男性的丧钟。 来自在市镇草创期便已落成的高塔,堪称人们内心支柱的钟声,据说能够驱逐邪恶事物,守护居民。 传说能够净化邪恶事物的神圣钟声,以及完成于过去那个鵺大摇大摆嚣张跋扈的时代,围绕整座城市,高达十多公尺的强固城墙……虽然它们是数百年来持续带给人们平安的守护神,但是,已经老旧的这些事物,究竟能否阻挡传染病入侵,丝茉末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经过几个星期后……城壁都市亚历赛沙已然注定将迎接毁灭的命运。然而,此时此刻,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1 早已听到传闻。原本以为只是发生在远方,所以不怎么在意而随口回应「真恐怖哪」的事情,没想到猎犬之牙居然已经找上自己了啊。 古普达向在吧台后方擦拭酒杯的酒保再点了一杯波本酒,举杯将没有加水的酒一饮而尽。他细细品味丰盈的焦香气味烧过喉咙后从鼻子透出的爽快感与奢华感,接著在吧台上放下了数倍于酒钱的金额。 对于老实表示无法接受的酒保,留著大胡子的古普达露齿而笑。 「之后我还会再来喝上一杯,这些是预付的。」 酒保虽然依旧一脸困扰的模样,但总算在低声说了句「我珍藏著一瓶值得这个价位的酒」后收下了钱。 这间店不错。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再到吧台这边来坐坐吧──古普达这么想。 古普达将靠在吧台上,剑身长达八十多公分的阔剑挂到了腰间。在他这么做之后,就像是在配合古普达的行动一样,原本坐在吧台角落处,在酒吧吧台位子上却只点了咖啡的怪人也跟著将钱放上吧台,起身离开座位。 古普达经过对方身旁,离开酒吧,就这样朝市镇外走去。 他在暗夜之中走上通往相邻市镇,路上没有什么行人的道路,来到可以俯瞰市镇的丘陵之上,然后停下脚步。 今晚的月色不错,这样的夜晚正适合视野良好的广阔丘陵。来到这一带,吵闹的虫鸣声也多少减轻了几分。 「你还真是意外地守规矩啊。我本来以为会像传闻一样,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就杀过来哪。」 古普达转身,看向处于皎洁月光之下的一名青年。 对方的身高大约一百七十五公分,体格有点瘦。虽然以用剑者而言,这样的体格似乎不太够分量,但从散发出的气势与身体动作来判断,应该经过相当严苛的锻炼。 这人的剑术,多半是重视技术更胜于力量的流派吧──古普达如此推测。 青年穿著具有日式风情的外套,脚上是沿袭古代设计风格的鞋子,脸上戴著眼镜。挂在腰间的刀,以打刀而言比标准规格长一些……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多半还是他缠在脖子上,随风飘动的蓝色围巾吧。这副模样确实符合古普达听说的,关于「碧蓝猎犬」的传闻。 青年拨开围巾露出整张脸,以视线向古普达致意。 「我判断您是位剑士,认为堂堂正正一战才合乎礼仪。」 古普达心想,这话听来还真是受用哪。古普达今年四十岁,其中虽然有十八年是以阵士身分度过,不过,身为剑士的经历则已经超过了三十年。 但是,自从获得阵之力后,只要是知晓其阵士身分者,没有任何人再将古普达当成剑士看待。 不论过去拥有多么惊人的技能、经历,阵士就只会是阵士而已。然而,眼前的青年却以剑士称呼自己──这件事在古普达内心引发一阵超乎预期的波澜。 「看来你也是剑士哪,罂粟的碧蓝猎犬。所以才会选择这么做吧……也好。」 在山丘之上,两名相隔十余公尺距离对峙的男子先后拔刀,在月光照耀之下,彼此的刀刃不时闪烁。 虽然眼镜青年的架式看来有些随便,但古普达根据对方放出的斗气研判,认为这个架式应该本来就是如此。只是看起来有点杂乱,但实际上没有任何疏于提防之处。古普达猜想,对方可能是为了能够因应各种状况,让自己可以随时使出全力,所以刻意让身体放松的吧。更重要的是,端整的架式比较容易推测接下来的行动,青年或许是想避免这个问题吧。 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秋风挟带著虫鸣声吹过,蓝色的围巾随风飘起。不过,两名男子都仍然不动如山。 双方的视线隔著刀剑相交。古普达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奇特,本应是来猎杀自己的人物,眼神之中却带有几分像是敬意的感觉。 古普达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遇见这样的眼神。 ……已经舍弃的故乡陷入战乱。虽然阵士禁止介入战争,但古普达还是为了拯救小小的祖国而参战,更使用了阵士之力。 要是当时能够单纯只以一介剑士身分参战的话……即使到现在,古普达还是会这么想。 总本山接获「有人在战场中使用阵之力」的情报,经确认属实后便对古普达故乡的敌国提供大笔资金援助,以此谢罪。 敌国运用这些资金,对古普达的祖国施以经济封锁。 许多祖国人民因此选择远走他方,留下来的人则面临可能饿死的困境。 人们认为,一切都要归咎于总本山……不、归咎于身为阵士的古普达。 于是,古普达脱离了总本山的管理。在先后失去身为一个人、身为阵士的故乡后,他便以流浪阵士的身分随波逐流。 对于不但违约背信,更导致祖国破灭的罪魁祸首古普达,现在究竟还会有多少人对他投以怀有敬意的眼神?相信不会有吧。就连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一度成功加以守护的祖国人民,多半也会以满是怨恨的眼光瞪著他吧。 在这样的处境之中,在已经得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依然有人以带著敬意的眼神持剑与自己对峙。 古普达为此感到欣喜。如果是这个青年,应该可以理解自己的心情吧──古普达有这种感觉。 并非单纯只因为双方都既是阵士也是剑士。这个青年也和自己一样,背负著伤痛而活,所以能够体会自己的心情……古普达有这种感觉。 彼此抚慰伤处的舒畅感,让古普达有些心痒难搔。不过,相对于这样的感觉,他全身上下都浮现出大小不一的汗珠,甚至连原本啰嗦的虫叫声也听不见了。 此刻的古普达,丝毫没有分心留意无关杂音等事物的余裕。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在挥出剑之前就会被对方逼到崩溃──古普达察觉这点,于是在时机彻底成熟前就发出喊声冲了出去。青年依然保持不太标准的中段正眼架式,没有任何行动。 古普达挥出阔剑,锋刃劈向青年的头部。这是宛如雷光轰击地面般,毫无犹豫直取目标的全力一击。 青年一边将刀尖指向下方,一边迅速朝古普达逼近。对方的动作快得令人惊叹,加.速.也非常凶猛。 在月光照耀之下的两把刀剑,在黑夜之中画出两道轨迹……两名男子就此错身而过。 一阵秋风吹过,双方依然保持著挥出一击后的姿势,彼此背对著对方。 「……报上名来。」 古普达如此询问青年。某处传来的虫鸣声,让古普达觉得心浮气躁。 「亚尔克。」 碧蓝猎犬……不、碧蓝剑士,亚尔克。 古普达听清楚了这个名字,将之确实刻进内心里……然后,就此倒地不起。 第一章『来访者』 来者似乎无意躲藏。 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呢……比较有可能的时机,大概就是在我斩下古普达的前后吧。 事到如今我才想到,这种状况其实不无可能。 古普达简直就像是一心求死似地,丝毫没有打算隐藏自己行踪的模样。他游走各地时,处处留下身为阵士的痕迹,彷佛就像是要引人来追杀自己一样。所以我才能够不费多少心力就找到他,得以拔出爱刀破烂相对。 执行身为猎犬的任务时,相较于实际露出利齿咬向对手的战斗,更困难、更花时间的,其实是设法将目标纳入攻击范围的过程。所以……虽然这么说可能对古普达有点失礼……不过,他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容易处理的。 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可能就不是如此了吧。 「那些人」也同样为了夺取古普达的性命而多次发动袭击,结果尽数遭到击退,不得已改为监视态势时,我突然现身,并且完成了他们的目标……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原本正以背靠树根,刀靠在肩膀上的姿势处于浅眠之中的我,在睁开眼睛后站起身,先用土盖熄烧得正旺的营火,接著把刀穿过腰带上的扣环,将之挂到腰间。 当我戴好眼镜时……对方也到了。 这个从远处就刻意对著我发出强大气势的男子……不、应该还是少年吧。 出现在我本来当成今晚落脚过夜的处所,森林中较为开阔之地的人物,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大概跟我一样都是十七岁前后吧,或许小个一两岁也说不定。总之,来者比我预期的要来得年轻。 「阵士应该是两人一组的吧,另外一个怎么啦?」 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看来毫不突兀……对方身穿统一成如此色调的服装。他头上绑著像是头巾的深蓝色布条,服装则是重视行动灵活更胜于防御力的战斗服。 的确很像是「那些人」会喜欢的打扮。 然而,我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如果真的是「那些人」,实在不太可能会像这样正大光明前来挑战。 「你是总本山的阵士,碧蓝猎犬亚尔克吧?……希望能跟你对决。」 「在这之前,我要先问清楚一件事。……小子,你是『鸦』吗?」 鸦……反阵士派系中最具规模的组织、最大的暗杀集团。 身为阵士,一旦离开据点所在的总本山,就必须随时提防来自鸦的暗杀行动。 不过,这些人通常只会采取暗杀手段。从我开始以猎犬身分执行任务后,已经遭受过多次袭击,全都是属于暗杀类型的攻击。那么,这次的挑战也是为了进行暗杀的陷阱吗? 「我们的年纪没有差到可以让你叫我小子的地步吧。我今年十六岁喔,亚尔克。……名字叫做斛。」 世上居然有会自己报上名字的鸦,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斛拔出挂在腰间的刀。他的刀比正常长度略短,是一把刀身偏细的单刃直刀。看起来相当轻巧,很容易运用的样子。 虽然我脑海中还存有许多疑问,但也随之拔出了破烂刀,刀尖朝下准备迎战。斛则依然只是以右手拎著刀,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朝我走来,没有要摆出架式的样子。 不愧是鸦,斛的脚步声非常小。但是,他的姿态看来十分自然,比起我所用的府津罗流变形架式都还要更为自然许多。看起来就像是拿著根捡来的木棒在散步一样。 在只有些微月光的昏暗森林之中,我们保持刀尖朝下的姿态互望。 斛突然停下脚步。他睁大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这家伙相当厉害。他停下脚步的位置,刚刚好就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外。要是他再多踏出一个手掌的距离,大概就会在那个瞬间被我砍倒了吧。 以主要采取暗杀手段的鸦而言,眼前此人身为剑士的锻炼程度明显超乎寻常。 而且,他接受的锻炼也不是有钱人的娱乐,或是为了培养孩子身心均衡发展的运动……是用来与他人一决生死的修练。 鸦只会学习、运用杀.害.目.标.的技术。所以,当鸦出手却未能一击夺取对手性命时,他们会马上选择撤退,这是鸦偏好的手法。 然而,斛所拥有的却是彼.此.厮.杀.的技术。 虽然我始终觉得不对劲,但既然对方已经展露战意,我也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回应他的期待,一决生死。 不是以阵士身分,而是以剑士身分迎战。 我放出斗气,斛感受到之后随即压低重心,同时以双手握住刀柄,将之高举过头,摆出上段架式。 斛的架式很不错,但也带有一种奇妙的无瑕感。简直就像是刚打造完成、刚磨好的崭新刀剑一样。丝毫没有偏差,也不带任何阴影。非常漂亮……但也因此而有种脆弱的感觉。刚才他一派轻松朝这边走来时,感觉还更具威胁性。 ……这样一来,我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斛,为什么不以鸦的身分来战斗,而是做为剑士前来挑战?」 「你是剑士吧?既然是这样,我想这么做应该比较上道。而且,我也想好好见识府津罗的剑。」 斛的额头上冒出汗水,但脸上还是展现出像是在逞强的笑容。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哪,斛。……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猜想,斛多半已经确实学到了身为鸦的暗杀技术。所以,在他先前展现出令人无法感受到气息的自然步伐时,才会散发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但是,他也的确好好学习过剑术。 ……而且,他非常渴望尝试自身所学。很可能是看到我和古普达虽是阵士却以剑士身分对决的场面……于是自己也想模仿看看吧。 所以,他不是以鸦,而是以剑士身分来到这里。这种孩童般的单纯、天真……与之相对时会让人感到十分爽快的真挚,让我这种个性别别扭扭的人相当中意。或许说是「耀眼」会更为贴切吧。耀眼到虽然身处夜晚森林的黑暗之中,但还是让人不由得要眯起眼睛的地步。 「……我要出招了,斛。」 我保持刀尖指向右下方的姿势,一口气朝斛冲过去。拜大哥毫不留情的锻炼之赐,我对自己起步时的爆发力颇有自信,不过,斛不愧是鸦的一员,果然还能够应付得来。 在我踏出脚步的同时,斛也挥下了高举的刀,打算在我逼近他之前就先以刀锋砍中我的头顶。……他的动作之快,让我不禁觉得有点高兴。对于我和古普达的一战,斛真的观察入微。 所以,他才会预料我会和.那.时.一.样.,在一口气逼近距离之后将刀由下往上挥,早已做好可以立即应变的准备。 能够让某人如此用心观察,似乎也不坏……这样的想法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 当斛的直刀逼近我头顶的瞬间,我以像是要将左脚鞋跟刺进地面般的动作紧急停下脚步,就这样举起了刀尖仍然指著下方的破烂刀。 我以如同往上挥出刀的势道,利用全金属制,名为「柄头」的刀柄前端部分,砸向斛的直刀刀锋。 火花在夜晚的黑暗中飞溅。斛多半贯注全身之力的直刀斩击被我弹开,彷佛像是遭到冲击拉走一样,他的刀再次举过头顶,脚步踉跄。 虽然我的破烂刀也同样遭到弹开,不过我则是利用这时的反作用力,迅速地顺势采取绷.紧.全. 身.的右下段架式。 我以刺入地面停止冲势的左脚为轴,这次换成用左脚带领身体往前,在逼近斛的同时挥出由右下往左上的斩击。斛露出几分焦急神色,左手放开刀柄往后退。但是,即使如此,破烂的刀尖还是砍破了他上衣的一部分。 我在上挥刀势将尽之时将刀一转,接著劈出第二刀。表情扭曲的斛把直刀打横,以左手臂紧贴刀背的姿势来承接攻击。火花。我本来以为能够直接将之斩断,但斛在刀刃相触的瞬间就放松了手臂、不、全身的力量,没有选择硬接,因此多少化解了我斩击的劲道。 漂亮的对应。但是,攻击主导权明显还留在我这边。 在完全撑过攻击的瞬间,斛随即用摆成水平的刀压向我的刀,设法带入比拼力气的「锷迫」状态。 斛打算藉著压过来,或者是成功将我彻底推开时的反动,让自己能够往后方跳开,以便拉开距离重整态势──他慌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斛在刀锷处施力压过来,我没有抵抗,反而刻意放松力量将手臂后收,让斛的打算落了空。在此同时,我更一脚踢向他疏于防备的腹部。 斛虽然被我踢飞出去,但也刻意摔在地上滚出几圈,和我拉开距离,边起身边摆出架式……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已经跳到了斛的上方,朝他的头顶劈出了一刀。 面对包含我全身重量与下坠之势的一击,斛看出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化解,所以左手果.然.又放开刀柄,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体一偏,避过了攻击。 当我一边挥下刀一边著地时,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贴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地步。 我没有选择挥砍,而是将刀锷压向对方,引诱斛再次进行锷迫。对于坦率准备对抗的斛,我这次非但没有放松力量,反倒使出全力压过去。 遭到我推飞出去的斛,往后退开几步,背部撞上树干。虽然陷入无路可逃的状态,但他还是注视著我,本来快要放开的左手也重新握好刀柄,摆出一丝不苟的架式。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轻轻地压低了破烂刀的刀尖。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斛。现在这样不是你真正拿手的招式吧?既然要以剑对决,那就用全力应战吧。」 「……亚尔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到现在为止的剑术,感觉就是照本宣科,从来没有实际运用过的剑术。……你真正擅长的,应该是右手单手持刀,搭配拳脚体术的技巧吧。」 每当陷入不利状况时,斛就会毫不犹豫放开左手,试图重整态势。虽然这点也让我相当在意,不过,让我如此认定的最重要关键,还是他身体、四肢动作的敏捷、柔软程度。 斛其实非常灵活,但是,一旦以双手持剑,他的行动就会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只要以心无旁鹜的认真态度对峙,相信自然就会察觉到这点吧。 彼此以性命相搏的几个短暂瞬间,可以获得比与对方尽情畅谈整晚更为深刻浓密的交流。 你还真是厉害啊──斛笑著这么说,用左手抹去流到脸上的汗水。 「看到你跟那个叫什么古普达的阵士对决之后,我也跟著激动起来。毕竟我也是曾经认真学过剑术的人,自然会希望能够像那样厮杀一场……虽然我认为自己已经练得很像样了,不过还是不行,实在赢不了啊。不愧是能引起老姐关心的人哪,亚尔克。」 ……什么?我原本打算开口提出疑问。但是,就在斛握著直刀的右手自然下垂,双腿张开到与肩同宽的程度,将重心压低的瞬间,我不由自主闭上了嘴,身体在本能驱使之下进入紧张状态,不自觉地重新摆出正眼架式。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胜负……我了解到了这一点。 然而,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当斛不再流露出宛如孩童般的眼神,发出像是刚磨好的刀刃般锐利、透彻的视线时……让我想起过去曾经与之对峙的人物。 ……应该是错觉吧。不过,实在非常像。……非常像那.个.女.孩.。 那令人难以忘怀,清澈透明、一尘不染的双眼……。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开口交谈的余裕了。 对于斛突如其来发出的,速度十分猛烈的突刺,我好不容易才躲开。虽然试图以破烂刀反击,但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而挥空,结果彼此错身而过──就在这时,侧腹挨上了一脚,让我趴倒在地。 虽然我一边发出斗气一边起身,但斛还是马上逼近眼前。 对于由下往上挥出的直刀,我以破烂将之弹开。毕竟斛的这一击只凭右手使出,劲道偏弱,要应付并不困难。 我就这样在彼此十分贴近的情况下使出突刺,斛没有闪躲,直接以左手手掌从侧面拍向破烂的刀身中段,让刺击轨道偏移,就此化解了我的攻击。他更顺势以左手肘轰中了我的脸。 我的眼镜被打飞,鼻血随之溅出。虽然被打到整个人几乎要往后仰,不过我硬是稳住了身形,没有放任身体被强大的冲击拉走。 看来斛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对应,他依然保持著使完肘打之后的姿势,行动出现一瞬间的停滞。我看准这个机会,使尽全力向他发动一记头槌。虽然斛急忙往后仰,试图闪躲,但还是晚了一步。我的头猛力撞中他的脸,斛也同样喷出鼻血。 我察觉到被撞得往后仰的斛想要拉开距离,于是一边踩住他的脚掌,一边将刚才被推向侧面的破烂拉回来,用刀柄痛砸斛的肋骨。差不多是有可能砸断一根骨头的程度吧──我一边估计打击的手感,一边也为了要重整态势而往后方跳开一大段距离。 但是,在我跳开的瞬间,逐渐倒下的斛挥出手中直刀,刀刃稍微砍伤了我的右手。 我们在拉开一段距离的状态下,重新摆好架式。双方各挨上了一击,同样可以看到对方正在流鼻血。这种多少有点难看的模样,让彼此在放出斗气对峙时也必须努力憋住笑意。 这样的对决真的很棒,可以说是只限同为使剑者才能享受到的交流。 第一次体会到这件事时,地点是故乡道场后方的山林之中……当时的对象是那.个.女.孩.。 那个眼神与此刻在我面前的斛有些相似的女孩……鸢。 我有点想念她。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在这句难以判断算不算得上约定的暧昧话语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这个眼神与她有著奇妙相似之处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究竟有著什么样的含意呢……。 在生死决于一线的时刻,我却忍不住思考起这些事。 「……亚尔克,你现在居然还给我去想别的事情啊。」 听到斛这么说,我才猛然回神,斩断了关于鸢的思考。斛一边抹掉鼻血,以有点不满的模样把右手中的直刀摆成水平,全身绷紧,采取像是要使出突刺的姿势。 斛先前的突刺,速度快得惊人。不但充分活用了他的身体能力,而且因为只单用右手,所以尾劲也相当强。要是掉以轻心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他干掉吧。 我摆出正眼架式,将注意力转到斛身上。就像是要把露出笑容、思考其他事情的余力等,全都将之投射到眼前这个男子身上一样,全神贯注。 我甚至停止感受周遭气息,将一切都集中在「斩杀斛」这件事情上。 斛也像是要做出回应似地,将所有力量指向我。 只为了「斩杀对手」 这个目的而对彼此投出自己的一切……这种感受之痛快是无可比拟的。 风吹过树林的声响、小动物的气息、虫的叫声,全都消失殆尽,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 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和斛的地步。 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眼前的对手──这样的心情从手流向刀柄,再传到刀刃之上……我们正在等待那个时刻。心脏只为了彼此感到时机成熟,适合性命相博的瞬间来临而跳动。 汗水从我们的下颚滴落,嘴角不约而同自然浮现笑──。 「──笨蛋!」 清澈纯净的女性声音闯入耳中,斩断了连结著我与斛的紧张之线。 原本已经收缩到极限的世界顿时变得开阔,过大的资讯量让我和斛都忙著东张西望。 开始对决时正值夜深人静之际,不过现在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天空之中浮现看起来像是巨大海星的奇妙身影。许多体型大小各自不同的物体,正朝著我和斛所在的地方落下。 我跟斛都往后跳开,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朝著从头上逼近的「某种东西」挥刀。 刀上传来像是砍到人的手感。皮、肉、喷出的鲜血,以及骨头。响起了听来像是人类男性的粗哑惨叫声。 虽然我一刀就把两个这种东西砍成四截,但接二连三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还是让我难以应付,只好以像是在地上翻滚的动作拚命闪躲。当我起身时,觉得好像有某人抓住了我的脚,低头一看……正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像是小孩子随手把坏掉的人偶胡乱加以组合而成,是一团非常奇形怪状的肉块。 那是个将人类的手脚从根部互相连接起来,形成宛如海星的形状,位于中央部分的血盆大口,足以一口吞下人头的怪物──鵺。这样的怪物大概有十几只、不、二十几只吧。 虽然我以像是扫过地面的斩击砍断了抓著自己腿部的鵺手臂,但是,从树上跳下来的鵺,以及一度摔落地面后直接爬过来的鵺,陆续试著抓住我全身各处。 我不停挥砍,斩出漫天血花,但敌人的攻势一波接一波……慢慢开始应付不过来了。 我一边以右手挥动破烂刀,一边以左手取出藏在外衣内袋之中的匕首,用嘴咬住刀鞘将之拔出,接著以匕首把蓝色围巾切掉一部分,藉此摆脱了抓著那个地方的鵺。 匕首是在总本山那间老婆婆经营的杂货店里买的高级品,锋利程度确实配得上它的昂贵售价。 在周围逐渐遭到鵺包围的情况下,我试著寻找斛的身影。他以比我更为巧妙的动作在空中纵跳,接连斩杀鵺。这种时候,身手灵活的人似乎比较有利。 「都是因为你只顾著玩才会变成这样!真是!!」 某处又传来女性的声音。比起聚集在眼前的鵺,这个声音更吸引我的注意,促使我放眼搜寻四周。 虽然身处昏暗的森林之中,但附近一带突然又变得更加接近漆黑。月光遭到了遮蔽。我抬头一看,发现上空有只体型大概达到十几公尺的巨大鵺。那个东西,看起来就像现在满地都是的这些怪物更加巨大化之后的结果。不同之处只在于宛如海星般伸出的手脚之间有著薄膜,看起来像是想要把四处逃窜的我和斛来个一网打尽的样子。大概躲不掉了吧──我如此判断。 「老姐!!」 斛发出喊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我知道啦」的回应时……事情发生了。位于上空的鵺,毫无预兆就突然从中裂成四大片,简直像是被眼睛看不见的巨大刀刃砍中一样。 在我视线之中爆出惨叫声与血花的鵺,变成四块肉片坠落。 「游戏到此为止!我要认真了!」 在肉片坠落地面造成冲击的同时,那个声音再度从黑暗中响起。躲开巨大鵺的肉片后,我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附近的树木就像骨牌一样,先后朝我这边倒来。简直就像是这一带森林中的树木其实早就已经被砍断,只是本来还能保持平衡直立,现在终于变得宛如波浪般,夹带著巨响陆续倒下……这股波浪正逐渐向我挤压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阵吗?但是,鸦对于阵的厌恶,坚定到堪称信念的程度,我不认为他们会去运用阵。 我站到巨大鵺的肉片上,将视线投向倒下的树木断裂之处。树根本身还好好地紧抓著大地……从稍高的位置遭到拦腰砍断? 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受到月光照耀而微微发亮的线。就是那个吧……!! 「给我好好体会师父传授的招式『振动钢丝』吧。」 对于这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在鸦之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运用自如的武器,我本来想要闪躲,但脚下不容易站稳,更重要的是,有只小型的鵺抓住了我的身体。 钢丝迅速逼近,已经躲不掉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杀.出.一.条.生.路.了。比起刀身层层叠叠,既长又重的破烂刀,我选择能够迅速因应的匕首,以左手单手持刀,全力挥出。 该死,匕首的刀刃居然毫无抵抗就被切断了!我拚命扭转身体,总算是躲过了朝脖子扫来的钢丝。 「亚尔克、那是砍不断的!全都必须躲开!!」 又是女性般高亢的说话声,不过,这个声音和先前的不一样。 多道钢丝在月光照耀下铺天盖地扫过附近一带,一边斩碎鵺与森林中的树木,一边也以我为目标。 我只能不停闪躲。就在我奋力闪躲的期间,森林的空气开始带有油的味道,在倒下的树木之中,突然有火苗窜出。 我立刻将左手伸向那股火焰,手掌前方出现蓝白色的光。 ──我发动了阵。肩膀上的烙印开始发热,我一边感受著力量正遭到该处吸走的感觉,一边堆叠〈炎〉与〈波〉两个阵。阵的字样碎裂,变成无数碎片融入火焰之中。 「用钢丝的人在哪!?」 我挥动左手,让火焰以彷佛要烧向天空的势道往上弹升,以火光逼退夜色。 始终不攻击的话,最后必定会输。必须设法打倒躲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使用钢丝的人物。 火焰照亮了世界。在火因为烧到刚倒下不久的树木而冒出浓烟时,我注意到先前在距离自己十多公尺处著地的斛,手中刀光一闪。不过,那并不是挥动刀的闪光,而是将刀入鞘时所发出的亮光。 「胜负就保留到下次碰面时啰。让我们再来厮杀一次吧,亚尔克。以剑士的身分!」 一说完这句话,斛就转过身子,宛如鸟儿飞舞般朝森林方向离去。虽然我为了阻止他逃离而以炎之波作成高墙,但斛却连这堵墙都轻轻松松一跃而过。 我原本打算让火焰继续追击……但在注意到斛前去之处还有另外一个个头比较小,看来像是女性的身影时,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火焰的行动。 「……阵士亚尔克,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再次……。」 这个声音、这个感觉……我早已认识对方。 「鸢,是你吗……?」 我的声音,似乎让那个身影一度停下脚步转身回看……但是,对方终究还是与斛一同消失在连火焰也无法彻底照亮的深邃黑暗之中。 取代两人身影从火光中出现的是比那两人都还要更为娇小的人影。 「看来鸦已经飞走了。……烧光剩下的鵺之后要记得把火收起来,不然会变成大火灾的喔。」 那家伙穿著宛如少女般的红色袴裤,像是狐狸一样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晃,大大的耳朵动个不停,倾听四周动静。流露出彷佛猫科肉食兽般锐利视线的金色大眼睛正注视著我。 虽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人都只像是个可爱的少女,不过,自称十四岁的他.,名叫结仁──。 「然后呢?你刚提到的鸢是什么人啊,亚尔克?」 ──正是我的搭档。 1 在与斛对决之后,我们不眠不休连夜赶路,隔天中午便已抵达事先约定的地点。依照原本的预定,约好的时间是明天夜晚。 穿过森林、渡过河川,远眺多个聚落而抵达的场所,是一处留有不少古代遗迹的废墟。听说这一带在过去是个曾经有许多高楼大厦林立的巨大都市区域,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沉入突破坚硬大地柏油路面而冒出新芽的草木之中,唯有变得宛如小山般的瓦砾,依然心高气傲地主张著自己的存在。 「虽然早了一天,不过那个男人会不会已经到了呢?」 背著背包,神色看来多少有些疲惫的结仁摸了摸鼻子。 根据他的说法,在古代曾经是大都市的区域,即使已经经过非常久的时间,依然留有独特的气味。 结仁登上由瓦砾堆积而成的小山,用大大的眼睛和头顶上的大耳朵观察四周状况。除了寻找「那个男人」之外,结仁也是在警戒有无敌人。 遭遇鸦的正式战斗部队而又未能将之击杀时,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追兵出现,这可以说是鸦经常采用的战术。正因如此,结仁才会提高警戒……不过,这次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我认为对方多半不会采取奇袭。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鸦比较喜欢黑暗的夜晚……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那个叫做斛的男孩会选择暗杀手段,至少在我们以剑术一决胜负之前。 下一次,他无疑也会正正堂堂前来挑战……我怀有这样的确信。 「唔,似乎是还没到的样子。附近也没有鸦的气息。……那么,亚尔克,我就趁这个时候来逼问你一下吧。」 「……什么事啊?」 「鸢是什么人?还有,为什么你会跟鸦像那样单挑?」 我从背包中取出水壶,无可奈何地开始说明昨天晚上我含糊带过的事情。 我告诉结仁,鸢是在我故乡学过府津罗流剑术的女孩,也是我在离开故乡前曾经对决的对象。 至于单挑的问题……对于没有练过剑的结仁来说,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吧。 实际上,虽然我试著说明,不过结仁还是回以「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哪」这种瞧不起人的答覆,径自从瓦砾小山上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回到地面。 「拥有一定程度的技术与自信之后,难免会想要确认看看啊。找上可能比自己更强,或者是与自己同等的对手……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到哪里。……最重要的是,想要找人比试,可以说是男人的天性,虽然我想结仁你可能不懂就是了。」 「在山里拿树木或鵺来试刀也可以吧。」 「所谓的剑,唯有用剑才能估量喔。」 哦?──脸上果然还是一副没办法完全认同表情的结仁,一边晃动著尾巴,一边经过我的面前……然后,结仁发出「啊」的一声,突然停了下来。他一转过身就以脚上的绑带长靴鞋尖猛踢我的小腿。因为实在很痛,让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也是男的啊,亚尔克!」 虽然结仁露出看似不满的表情……这算什么嘛,你自己明明也一度没有注意到这点啊。 我苦笑著向结仁赔不是,同时搓揉小腿痛处。 虽然我们成为搭档已经有半年之久,但是,直到现在,结仁究竟是男是女,真相依然成谜。 由于可以从阵士身上的烙印得知对方所能运用的阵,所以阵士大多不喜欢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肌肤。结仁的故乡历年来有许多人成为阵士,导致当地居民不论是否身为阵士,都变得极端不喜欢露出肌肤……离开故乡的结仁似乎也还是如此。 「真是,实在太失礼了!」 我再次说了声对不起,一边以两手胡乱翻动他那带点波浪卷的头发、搓揉那对大耳朵。虽然经历旅途劳顿,风尘仆仆,不过他的头发还是一如往常散发出清爽的药草香味。这样翻动就可以闻得到香气,感觉很不错。 结仁也像是头部正受到抚摸的狗狗一样,露出看似有点痒,但也颇为满足的表情,乖乖地任我抚摸……只不过脸颊依然高高鼓起,像是想要强调自己还在生气似地。 我把手从结仁头上移开,用双手食指轻轻压下他鼓起的脸颊,结仁因此发出「噗噗」的吐气声,让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喂喂、不是吧!?你们会不会来得太早啦!?」 从头上传来的声音,让我本能地把手从结仁脸上抽回来,结仁也退开一步,抬头往上看。 ……让第三者看到这样嬉闹的场面,实在让人感到相当难为情……。 发出说话声的人物,从瓦砾小山的上空以头下脚上姿态坠落……不过,当对方快要撞到山顶时,突然卷起一阵暴风,那人也藉此在空中完全停了下来。 「亚尔克遭到鸦的袭击。我们想尽快离开这里啦,空。」 结仁的脸颊微微泛红,说话速度也比平常快。 结仁称之为空,从空中现身的男性,拿下方方正正的防风护目镜后,露出似乎感到无奈的表情看向我们,先是摸了摸没有好好整理的胡子,然后抓了抓发型乱七八糟的头。 「……啧、我本来以为难得能在月夜之中边遥想古人的生活边喝上一杯的哪。」 看到空刚在瓦砾堆上著地,马上就从挂在腰间的小包包中取出酒瓶的模样,我和结仁都为之傻眼,叹了一口气。 我猜,空大概是很快就搞定前一个工作,原本打算在这里一直喝到会合时间的吧。 空有点不满地在原地蹲了下来,从皮革夹克的口袋里取出香菸盒,叼起了一根菸。我爬上瓦砾小山,用自己携带的道格拉斯打火机帮空点菸,接著把附有扣环的钢索装到空绑在腰间的腰带上。然后,我把钢索另一端也接上自己的腰带。 当空抽完一根菸的时候,结仁也完成了连结,我们三个人就像是要开始玩挤馒头游戏一样,贴得非常紧密。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空拋掉菸头,在将之踩熄的同时便以快到看不清楚的速度使阵成为发现状态,创造出蓝白色的光之碎片……把我们带到天空之上。 虽然在起飞瞬间会受到足以令人感到疼痛的冲击,但在飞到数百公尺高度,转为水平飞行后,或许也是因为追加了两人份体重的缘故,所以速度变得稍微慢了一些,不用担心强风吹袭造成的不快感。 我俯瞰著下方的森林,在冷风之中持续飞行。 「这样说来,刚才结仁提到『亚尔克遭受袭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当时分开行动吗?」 由于空一边戴上护目镜一边如此询问,所以我也说明了与古普达之间发生的事情。 阵士通常采取两人一组方式行动,因为,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最为安全的做法。 话虽如此,但因为两人总是在一起的话,有时反而会引起「或许是阵士」的怀疑,所以有时也会刻意分头行动……不过这 次并不是出于如此顾虑。 我们在接到「猎杀古普达」的命令之后就开始追踪、调查这个人物……在实际见到他本人之后……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决定要堂堂正正斩下他。 「亚尔克一直坚持这种我无法理解的理由。甚至还说我的〈封〉是什么小伎俩……真是的。」 「对不起啦,结仁。……哎、总之我们就是因为这样而分开行动,在会合之前遭到了袭击。」 「原来如此。还好遭到袭击的不是结……喂、结仁,你这家伙不要乱翻我的包包啊!」 「什么嘛,不是肉乾就是鱼乾。没有甜食吗?」 甜食哪能拿来当下酒菜啊!──听到空喊出这句话,让我笑了出来。 即使是徒步时大约要花上半个多月的行程,只要能够像空这样运用〈飞〉之阵,不用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自从我和结仁被称为「睡美人的猎犬」开始,空就经常像这样负起接运我们的工作。 虽然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值得感谢,但更重要的是,像这样和少数自己可以信赖的对象──空与结仁──共度的时光,对于过去总是十分孤独的我来说,是一段令人喜不自禁的时间。 「甜食就忍耐到返回总本山再说吧,结仁。」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自己其实正在内心某处细细品味著一种既温暖又有点甜美的感觉。 2 这是一场在黎明前召开的紧急会议。 「……全灭?」 伊莉丝刚在圆桌前坐下就听到这个令人不快的报告,因而皱起了眉头。 这个有著巨大圆桌的房间,虽然天花板的挑高相当高,内部十分宽广,但因为其中坐有十名男女,而且各自都还带著一、两名秘书,所以多少有点拥挤的感觉。 这个地方位在人称「总本山」的区域之内,是设置于山峰地下的会议室。此处仍保有能够正常运作的古代电子设备,墙上没有窗户,但贴附著许多相当薄的巨大显示器,上面映出了包括附近一带地图在内的各式各样资讯。 圆桌开始发光,桌面上出现影像。影像内容是距离总本山数百公里,某国某处市镇的状况。对于反阵士组织的活动较为活跃,抑或是市镇整体均已受到反阵士思想影响的场所,当地地名会以红色标示。影像中的「城壁都市亚历赛沙」字样正是如此。 坐在圆桌周围的人们,一边将资料在桌面上摊开,一边陆续开口发言。 ──不,是否全灭尚未获得证实。只是可能性相当高。失去联络至今已有相当长的时间。──距离发生传染病的那个市镇纳桑诺吉有点近哪。……啊,就是为了那件事吧。──在「前往亚历赛沙」的连络之后便无法得知动向,也不确定是否已经进入亚历赛沙……。──不管是传染病还是其他理由,由我方主动派遣医师前往怀有反阵士思想的小国市镇,这样的决定,果然过于鲁莽了吧。士兵还有办法补充,医师就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在总本山学习,通晓古代技术的一流医师,那就更不在话下。──人命关天,生命是不分贵贱的。──我们也知道这么做有风险,所以让拥有战斗技能的阵士……记得是叫谢尔盖吧,让他以护卫身分一同行动啦。──或许这个判断反而弄巧成拙。当地附近有一个中队规模的鸦之部队活动的迹象。但是,那一带应.该.除了他们之外就别无其他阵士。或许就是因为以搭档行动,所以才会被发现的吧……。 伊莉丝闭上眼睛,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开始回想事件发展至此的经过。 一切开始于两个月之前。当时也是在这间会议室,做出了派人前往发生传染病的市镇「纳桑诺吉」之决议。 既然现在只有我们还保有古代技术,纵使是反阵士思想根深蒂固的土地,依然要采取人道态度对应……这是总本山的基本方针。 若是询问所有阵士的意见,相信应该有不少人会对于「不惜性命安危,拯救与自己敌对者」的态度感到不满吧。这样的意见,甚至还可能是多数派。然而,只要身为伊莉丝的搭档、总本山的首脑、人们口中的「睡美人」、永生不死的罂粟,依然希望将阵之力用来拯救他人,伊莉丝就会尽全力去实现她的愿望。 正因如此,由于当地距离总本山相当遥远,加上面对的又是「传染病」这个会随时间经过而日趋肥大化的巨大敌人,所以,虽然对方尚未请求提供援助,总本山方面还是在掌握状况后便立即派出医疗人员。 但是,即使如此,依然为时已晚。当医师伊里亚和其护卫谢尔盖两人抵达纳桑诺吉时,市镇早已彻底崩坏。 对于爆发传染病的纳桑诺吉,虽然邻近其他市镇以几近强行通过的方式达成决议,采取「将整座市镇加以隔离」的封锁处置……但是听说因为试图逃离死亡市镇者前仆后继,所以引发集体恐慌,终于有人纵火烧毁了纳桑诺吉。 在这之后,伊里亚等人回收了检体样本,踏上归途……但因为在途中听到其他地方发生相同传染病的传闻,于是转而前往城壁都市亚历赛沙。 大概明天就能进入亚历赛沙……在这个报告之后就音讯全无。 据说,亚历赛沙也因为发生传染病而和纳桑诺吉同样处于封锁状态。话虽如此,但前者似乎是为了避免和纳桑诺吉一样遭到周围市镇居民纵火,所以保持警戒固守在城墙之内,希望藉此回避外部单方面采取种种手段的状态。过往为防范鵺而建设的城墙,在意外的地方派上了用场。 伊莉丝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圆桌上的地图。她叫人标示出先前提到的,曾有鸦的部队活动迹象之场所。该处大约位于纳桑诺吉与亚历赛沙的中间点,也在医师们应该会经过的路线上。 ……但是,时期不太对劲。在据信鸦有所行动的日期,医师们其实早已通过该处。如果情况反过来的话就说得通,应该可以认为是医师们虽然遭受袭击,但顺利突破,得以继续前往亚历赛沙。 然而,反过来的话?在医师们通过之后,那群乌鸦用尖喙戳的会是「什么」呢……。 若是鸦会采取有组织的行动,事态肯定与阵士有关。不过,总本山并没有掌握到「该区另有其他阵士」的资讯。 伊莉丝知道,在总本山之外的场所,另有极少数透过「从遗迹中发掘出成为阵士所必须的药物、烙铁」等方式,因而获得阵士之力的人物。但是,总本山也会在发现这类情况后就设法将之纳入管理,所以这类阵士相当稀少。相较于此,背叛总本山的流浪阵士数量甚至都还更多一些。 伊莉丝一度几.乎.要.撩起遮住她右眼的金色长发。在这个瞬间,会议室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视线数量之多,让伊莉丝停下了手。 「……还有其他情报吗?」 现在的局势还不到想.要.动.用.右.眼.观.看.的地步,时机尚未成熟。 「在伊里亚医师传来的连络中提到……有可能不是传染病。虽然他在市镇遭到烧毁后才进入其中察看,但在尸体身上、现场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那么,为什么会遭到纵火?就算是集体恐慌的结果,至少也该有某些导致周边其他市镇居民怀抱明确危机感的症状吧。 ……会是鸦吗?伊莉丝透过文献得知,在过去,鸦曾经有过多次为使反阵士思想深入民心而亲手杀害无辜民众,再将犯行嫁祸给阵士的行为。 然而,若真是如此,鸦应当会以此事煽动舆论,打击总本山威信才是 。更何况当地的反阵士思想相当强势,就此当成弃子来运用,未免有点可.惜.吧。 考虑过种种可能性后,伊莉丝低声自言自语。 「果然……关键还是在于……鸦到底啄了什么吧。」 会议室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经过几秒钟之后才有人再次开口。 ──只有再派人前去调查了。医师们也可能还活著。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为了拯救亚历赛沙……。──但是,如果失去更多医师,就总本山这边而言,损失会不会过于惨重了?──确认医师们的生死、调查状况、拯救市镇……不管是哪件事,执行者都必须是具备足以与鸦对抗的实力,针对战斗方面特化者。──可是,倘若将非医疗人员送往传染病蔓延地区,也可能导致疾病更加扩散。──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首先,即使我们的医师具备阵之力,其中也没有具备战斗能力者。──不是医师有没有战斗能力的问题,我认为根本不该派医师过去!──但是……!! 碰的一声,伊莉丝重踢地板站起身,把椅子弹飞了出去。 「这是为了决定总本山今后方针的会议!!没有建设性的发言给我注意点,小心我动手杀人!!下次再有人废话,最好先有说一句就会被折断一根手指的心理准备!!」 伊莉丝这番粗暴的话语,让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面对变成这副模样的伊莉丝,任何人都比害怕得直发抖的博美犬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伊莉丝有时真的会将她的发言付诸实行。再加上她又拥有仅次于罂粟的权力,而且,即使论个人实力,在总本山之中,伊莉丝也算是第一流强者,所以根本没有人敢违抗她。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垃圾会议上。针对亚历赛沙当地,以及出现过鸦交战迹象的场所,马上给我找附近一带的探子去调查状况。是否要派出阵士,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再决定,知道了吗!?」 没有人敢开口提出不同意见,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好几秒。虽然这种做法其实也可以说只是在延后决断,但是,面对目前这种风险过高,且存在过多未知数的状况,如此判断也还算妥当吧──至少伊莉丝自己认定是如此。就在她转身离开圆桌,正要走出会议室时……。 「罂粟大人……!?」 伊莉丝的手尚未碰到门把,门便已先行开启。出现于门后的人物,正是总本山的领导者、最强的阵士、拥有永远生命的睡美人……罂粟本人。 身穿豪华和服,将头发结成髻的罂粟,以微微张开眼皮之下的黑色眼珠,环视圆桌的在座成员。所有人顿时起身立正。 「各位,听好了。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议员们齐聚一堂正合我意,妾身来此,为的是通知大家再次进行确认,以及先规划好发生万一之际的对应措施。」 伊莉丝心想,虽然罂粟大人有时会做出彷佛忘记自己身分的举动,但是,在没有随从的情况下单独现身,而且又来得如此唐突,肯定是发生了某种具有急迫性的重大事件吧。 伊莉丝已经将传染病事件彻底拋诸脑后,只是像只在等待命令的狗一样,全神贯注倾听罂粟接下来的发言。 「疼爱的小狗偶然间发现此事,方才提出报告。……或许妾身将会丧命也未可知。」 3 我、结仁,以及空,在明亮到耀眼的朝阳之中回到了总本山。 高达二十公尺彷佛要围住一整座山峰般的城墙,城墙之内就是阵士们的安居之地,总本山。山麓附近有著许多现在依然得以维.持.运.作.,能够为人利用的高楼大厦,山顶上则是只有罂粟大人与侍奉她的人们居住其中的豪华城堡……这处区域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一度飞越城堡上空,最后在总本山的入口,设于城墙处的大门之外降落。 大门外的区域名为「商业区」,据说是全世界资金流动最为频繁热络的场所。这里也有许多阵士以外的人物,处处充满活力。 当然,只要是人潮聚集之地,自然就会有许多满足各种需求的店家……空之所以刻意在门外放下我们,应该也是这个缘故吧。 「……那就这样,麻烦你们向总务部报告啰。我喝个一杯之后就要去睡觉了。」 空捶了捶腰,边打著呵欠边朝商业区中酒馆林立的区块走去。 即使是已经能够自由掌控〈飞〉之阵的空,连续三天持续运送我们,依然让他非常疲累。说起来,以〈飞〉来进行运送他人工作的阵士本就极为稀少,空也不例外,他的主要任务通常是运送具有急迫性的信件、物品等。 「既然都到大门前才把我们放下来了,直接送到总务部前也不会怎样吧。」 结仁带著几分不满这么说完,伸手整理被风吹乱的衣服与头发。 「别抱怨了啦,空也已经努力到最后一刻了啊。从他没有降落在酒馆前面这点来看,选择介于总务部与酒馆中间的这个地点,已经算是妥协了吧。」 「我就是觉得内心愤慨不吐不快嘛。……你知道我忍耐多久了吗?就算只是早一秒也好,我也想赶快沉浸在像是能让舌头溶化的甜食之中啊。」 一旦离开总本山,除非是相当繁荣的都市,否则多半难以找到能够满足结仁的「甜食」。即使是水果类,比起甜中带酸的水果,结仁也还是更为喜爱有著红豆馅般饱满甜味的类型。 「这样的话,要先去茶馆再去总务部吗?虽然可能会挨骂就是了。」 结仁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时间之后皱起眉头。 「早上六点多啊……不管是总本山或商业区,我都不觉得这时间点会有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店家……。」 结仁不满地说著「这个时间感觉做什么都不太适合哪……」,毛绒绒的尾巴沮丧地垂下,拖著脚步朝大门走去。 在晴朗天空之下,我和结仁请守门人打开通行门,进入总本山之内。在距离门相对较近的地方,有一栋兼具总务部与书库功能的巨大建筑物,我和结仁走进该处。 来到地下之后就是据说藏书量达到数十万本,形状宛如巨蛋的广大书库。书库中央有个柜台……一名有著猫耳,手中拿著文库本的女性,此刻正趴在柜台上。 「啊嗯?,这种……壮汉们同时既是攻方也是受方的五层三明治式性爱……这种事、这种事情实在是……。」 嘴角浮现淫荡笑容的猫耳女,口水在桌面上扩散的同时,口中还不停吐出梦话。 「……这个脏东西在想什么啊……。」 结仁以看到恶心事物般的眼神俯瞰趴在柜台上的女性,伸手翻起对方单侧耳朵。 「这种事……实在太揪心了啦。因为,不管怎么想,头尾两个人,获得的快感都比其他人少……啊啊、想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话,果然还是要……再多找十几个人过来,大家排得像甜甜圈一样……也就是说,壮汉们排成圆圈连结起来是最好不过的……这就是所谓的调和之环──」 「哇!!」 「哇!?」 受到结仁喊叫声惊吓的阿丽雅德妮,在柜台上一阵惊慌失措。她的身体边滚动边把笔筒等事物给撞飞……最后摔到地上。 「呜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结仁与亚尔克……。」 重新戴好大号眼镜,抬头看著我们的人物,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女性,担任总务部部长的阿丽雅德妮。她的头发还是一样乱七八糟,虽然披著看来相当高级的斗篷,但斗篷之 下却只有不知该称为内衣还是泳装的衣物,毫无保留地展现出纤细腰身搭配尺寸傲人的胸部与臀部,非常具有魅力的身体……让人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能够边读书边打瞌睡的养尊处优生活,这可真是……」 柜台上有著堆积如山的古代日本作品……全都是属于人称「肌肉系列」,主打武士、骑士等各式各样不同组合的男色之文库丛书。结仁像是面对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手指捏起其中一本。 「我是在学习啦,为了理解过去的世界,特别是日本的文化,阅读当时销售的、以大众为对象的资料,肯定是最好的方──」 「如果这是给大众看的书,日本会灭亡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真是的,说这是什么话呢。男女之间的行为,说穿了不过是为了繁衍而已……但是,男性之间的行为就是人类文化的最高境界!因为,这样的行为正是纯粹到极点的爱情,以及无止尽肉体欲望的结晶!!」 「……应该说是淫靡的极致吧。」 咿──!阿丽雅德妮拚命诉说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火热关系有多么美好迷人,至于结仁,有时扯开、回避这个话题,有时则提出批判。 我一边听著两人的对话……一边从柜台内侧取出报告书用纸,开始写下这次工作的详细内容。话虽如此,不过因为我已经在回程途中利用空休息的时间写好了大致经过,所以细节部分只需要一句「详如附件」就可以解决。 因为在送交给伊莉丝、罂粟大人过目之前,阿丽雅德妮的部下还会用比较漂亮的字重誊一遍,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哎呀,我还想说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吵……原来两位提早回来了。欢迎回家。」 以小碎步快步走来的人物,是名宛如洋娃娃般娇小的女性……她叫做三浦。虽然是阿丽雅德妮的部下,但同时也是能够管得住她的人,更是实质上经常负责处理总务部部长工作的人物。 ……虽然我这时突然产生「那么,现在正在跟结仁争辩的阿丽雅德妮,平时到底在做些什么?」的疑问……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答案。就我所知,她好像整天都只是待在柜台这边,阅读一些诡异的书而已。 三浦说了句「您来得刚好」,然后将抱在怀中的小箱子放上柜台。 「又有亚尔克先生您的信件了,刚刚才完成检.查.的喔。」 箱子里放有一封信,寄信人是大哥。 ……大哥在我告别故乡时说过,彼此每个月都要写一封信,而他也的确说到做到,每个月都会寄信来。不只如此,其中还常有一开头就是针对「何以咱分明寄了两封信,但却只收到你一封回信」这种事提出一长串抱怨的信,实在很过分。 ……毕竟故乡与总本山相距遥远,寄出信件后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送达。就算我收到信之后就马上写好回信寄出,下个月还是会先收到大哥寄来的抱怨信。即使我向大哥反映这点,结果也只是收到「既然如此,你只要先预想到咱的回应,写两封信不就好了吗?」这种简直是叫人想办法发挥出某种程度预知能力的答覆。 由于要持续回应这样的信件,肯定需要深不见底的耐力……再加上这个工作又是属于不太适合对无关者透露近况的类型,能写的东西已经不多,而且,从出差地点寄回信的行为也因为有泄漏情报的可能性而遭到禁止,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一个月挤出一封信也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真是,结仁你一点都不懂!我最近中意的状况是结仁、亚尔克以及空,三个人一边在空中飞行一边合为一体,啊呀住手住手不要把手上的油脂抹到我的眼镜上啦!」 可能是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吧,结仁伸出包著绷带的左手,手指用力按在阿丽雅德妮的眼镜上。 我一边事不关己地看著这幕景象,一边签下领取信件的签名,接著从已经被打开的信封中抽出信。由于我是过去曾经猎杀许多阵士的府津罗一族后人,所以,叫做总本山议会还是什么其他名字的机关,做出了「多少加以监视」的判断,会像这样对信件等施以检阅。 话虽如此,但毕竟我经常在总本山之外地方活动,只要有心,想和任何人碰面其实都不是问题。所以,我想这可能只是藉此施加「总本山正在监视你喔」之类的压力而已吧。实际上也从来没有人向我质疑信件的内容。 「……嗯……?这个、到底是、怎么回……啊!?」 我看著手中的信纸,一时之间在原地僵住了。 「……这、这下子麻烦了。阿丽雅德妮,我想确认一下,这个……。」 阿丽雅德妮和结仁同样都面红耳赤,正在彼此拉扯对方的大耳朵。我强行闯入模样不堪入目的两人之间,将信拿给阿丽雅德妮看。 「嗯?这封信怎么了吗?因为已经通过检阅,所以没有什么问题吧?我看看……在旅游地享用了前所未见的巨大鱼类料理……哎呀,亚尔克的哥哥,用来表现味道的词汇真是既丰富又巧妙……咦?不是这个?最后一段?……嗯──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改天直接碰个面吧,不就只写了这些而已吗?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要申请返乡喵?」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封信似乎是在半个月之前,我离开总本山不久后就寄到的……问题在于,大哥的个性与寄出信的时间。 我的大哥,基本上是个无.法.等.待.的人。他非常积极主动,而且又有著像小孩一样坐不住的一面,所以,他的「改.天.」,其实是「越.快.越.好.」的意思。将这些要素综合起来的话──。 「啊、在这里!喂──亚尔克、小结!我来传达罂粟大人的紧急命令,要你们马上过去见她!」 一出现在书库就放声大喊的人物,是个有著一头红色短发,眼珠也同样呈现红色的少女。 她叫做红,与我们同届。 果然是这样啊……结仁、阿丽雅德妮与三浦,同时看向低声说出这句话的我。 「……我大哥,府津罗流当代宗主府津罗赖雅……将会来到这里。」 身为历史上累计斩杀过数百名阵士的一族与流派之后裔,获得人们歌颂为史上最强剑士的人物……即将来访。 「这样看来,甜食又得再等上一阵子了哪……。」 结仁从阿丽雅德妮的耳朵上放开手,叹了一口气。 4 在虽然时间还相当早,但已经相当灿烂耀眼的阳光中,我飞也似地往前跑,尽快赶往商业区。 那个大哥、丝毫不懂如何隐藏自己身为府津罗一族身分的大哥,若是来到阵士安居之地……相信住在此地的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他是来找碴的。 虽然我没有询问大哥目前位于何处,但如果他已经抵达的话,势必会引发骚动,所以也根本没必要问。 通过城壁的门,跑进商业区的大街之后,我随即感受到明显不像会发生于上午时分的喧闹。声音来自酒馆街。我不自觉地将手放到挂在腰间的刀上,拔腿疾驰……找到了声音来源。 马路中间挤了一大群人,群众还不时发出欢呼声。我粗暴地挤进人群之中,想要安抚多半身为这场骚动罪魁祸首的大哥……但是,人们注视的对象并不是我的大哥。 「你在这里搞什么啊、空!?」 在人群中央接受欢呼的对象,其实是空和一个陌生的大叔。他们各自都抱著大酒瓶, 正在痛饮透明的液体。根据四周弥漫的气味,以及已经失去意识,在地上躺成大字形,手中依然握著酒瓶的另外两个人来研判……他们在喝的东西应该是酒吧。 「似乎是因为走路时撞到肩膀之类的事而发生争执的样子。原本差点演变成斗殴,不过那个脖子上挂著护目镜的人表示,打架有失格调,这里是酒吧,所以要比的话就……这样一阵胡说八道之后就变成乾杯大赛的样子。」 一个站在我旁边,正在啃著大到夸张的带骨肉,个头不高的男性如此告诉我。我不由得抱起自己的头。 「这个男人让人觉得十分痛快,咱并不讨厌这种人。他也表现出了这里的特.色.,看起来相当快活。……你不觉得是这样吗,愚弟?」 这句话,让我再次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一头长长的黑发束在背后、宛如女性般纤细的小个子、手中拿著带骨肉、腰间挂著刀……。因为太过惊讶,我忍不住把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大、大哥……!?」 「昨天,咱来到这个叫什么商业区的地方。原本还在想该怎么才能跟你见到面,看来运气不错的样子。……大概有半年不见了吧,咱很想念你哪。」 这个人确实就是府津罗赖雅本人。我的大哥、最强的剑士。……不过,眼前的问题与这些事都无关。 「怎么啦,亚尔克。看到大哥理所当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是那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虽然大哥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但这也不是让我惊讶的关键……。 「大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大哥换上一脸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扮……那身衣服实在是土到一个极点了。 下半身是尺寸明显过大,裤管却又还不到脚踝的黄色七分卡其裤,裤管下露出一截白色袜子,配上不知为何贴有反光胶条的运动鞋。至于上半身,同样是一件不知道究竟是搞错尺寸还是刻意如此搭配的大号夏威夷花衬衫。更要命的是,搭配夏威夷花衬衫的,居然还是有著骷髅图案的领带,简直是完美的全套组合。 「不错吧。这里有不少真的很时髦的店家。昨天咱总算是搭出了这一整套服装哪。」 虽然大哥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但是他端整容貌和服装之间的落差实在太过强烈……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大哥,我真的觉得很想哭,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多半是因为他在乡下地方出生长大,除了剑以外就没有尝试过其他任何事情的关系吧……所以对服装穿搭之类的完全不懂……。 大哥平时总是维持一身宛如古代日本神职人员般的白衣打扮,那似乎单纯就只是个奇迹。 「对于睽违已久的兄弟重逢而热泪盈眶吗?不难理解,因为咱也是如此。……唔、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大哥一边这么说,一边抱住了我。该说他还是一样只想到自己,或者是天生的唯我独尊态度呢……总之,他毫不在乎我的心情。 「请等一下,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理由不只一个。首先是想以兄长,也就是保护者的身分,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再来是在信里也提过的,咱有件事想当面告诉你。……哎、另外就是,咱觉得应该要跟关照你的人稍微打个招呼,这样才合乎道义吧。」 这种来自家人的,多此一举的关怀,其实是相当令人头痛的……但是既然大哥已经来到这里,我大概也没办法阻止他了吧……。 「这里的高层已经掌握了状况。发出了紧急召集令……说不定还会有一整队阵士被派遣过来。所以,我现在要先去跟高层回报状况,大哥你先……。」 「看来让你担心了。不过没问题的,咱的剑没有那么容易落败。」 「不、造成问题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我不想见到的情况了。……哎、虽然我觉得大哥你的打扮本身就已经充满了问题……。」 「怎么样,不错吧?咱很期待菫看到这身打扮时的反应。」 错到极点啦──虽然我很想打从心底如此大喊,不过就算真的喊出来,多半也无济于事吧。如果是菫大嫂给出毫不留情的评语,大哥可能会马上换掉这身衣服,沮丧好几天吧……换成我就没有效果了。 「怎样啊,难得有机会见面,钱咱出,兄弟俩一起穿同样的衣服逛逛街吧?」 这人为什么会摆出一脸「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的表情啊……。我讨厌大哥的地方,又多了一项……。 「啊──不、那个……别说是逛街或什么的,大哥你先得……」 「罂粟大人有意与您会面。请往这边走,府津罗赖雅大人。」 后方突然响起女性对我们说话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站在眼前的是……个头不高但体型相当厚实,绑著双马尾的女孩。她是和我同届的乌拉拉。 「咦、你说罂粟大人要会面?等一下,乌拉拉。罂粟大人要到城墙之外来吗?」 「不,大人表示特别招待赖雅大人进入城.墙.内.侧.……啊,因为据说也为您准备了餐点,所以这块肉就由我负责帮您处理掉。」 乌拉拉以平淡语气这么说完后就抢走了大哥手中的巨大带骨肉,张开大嘴咬向肉块。就像是吃著已经融化的冰棒一样,她转眼之间就把整块肉啃得只剩骨头。即使是大哥,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 「……所谓的阵士,有不少有趣的人哪。」 与其说乌拉拉是阵士,不如说她是阵士学徒、见习生。她是我和结仁获得优胜,筛选能够成为阵士者的淘汰赛中之落败者。 虽然她现在还能够运用阵,但随著时间经过,将会慢慢变回不再具备阵之力的普通人,而且变差的体力也不会恢复。 红和乌拉拉因为获得罂粟大人赏识,目前是以罂粟大人称之为「小狗」,类似仆从的见习生身分,听从罂粟大人指示办事。 听说若是能够立下功绩的话,依然有可能成为正式的阵士……哎,不过她们做的也就是不时帮罂粟大人跑腿拿点心、饮料,或者是在罂粟大人的腿上睡午觉,激出伊莉丝一身杀气等等,我实在不认为有可能立下什么功绩。 请往这边走──在已经开始啃起骨头的乌拉拉指引之下,我们转身背向人群时,爆出一阵欢呼声。我回头一看,发现空倒在地上,另一个大叔则是拿著喝光的酒瓶,正高高举起双手。 途中,我先在一大早就开始营业的奇特店家说服大哥换了一套衣服,接著穿过位于商业区深处,许多医疗机关、研究所等林立的区块,终于来到设于总本山城壁处的通行门前。 情绪明显低落的结仁,以及把头埋在结仁的尾巴之中,发出「呼哇──!!毛绒绒的啦啊啊啊啊!!」这种亢奋叫声的红,正在门前等著我们。 「你太慢啦,亚尔克。你那边怎……不,还是拜托你先处理一下这个吧。」 我马上把红抓起来,让她远离结仁,然后把红扔到旁边的草地上。 「抱歉。光是为了阻止大哥买下头巾、格纹衬衫、松垮垮的牛仔裤,还有背包跟露指手套等等的,我就已经费尽了心力……。」 结仁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似地头一偏,看到了站在我身后,有点不太高兴的大哥。在这个瞬间,他睁大眼睛,像是要发出「唔喔」的惊叫声一样,全身僵硬。结仁的尾巴有一瞬间伸得笔直,之后变成像是感到不安、恐惧的频繁缓慢摆动状态。 大哥现在穿著皮鞋、十分合身的女版破坏牛仔裤,再搭配上简洁的黑衬衫,就这样而已。腰间以和我同款式的配件挂著刀……哎、虽然这种话或许不该由身为弟弟的我来说,不过,因为大哥本身的条件好,所以其实这样简单的打扮会更适合他。 另外,大哥之所以露出不满的表情,主要是对于「何以非买有破洞的衣服不可」,以及他引以为傲的搭配遭到我全力否定的缘故。 「亚尔克,这个大耳朵女孩是谁?」 「我、我叫结仁。那、那个……我身为亚尔克的……那个、搭档……你、你说是吧,亚、亚尔克?」 「为什么你会这么紧张啊……。」 「喔、这样啊!你就是亚尔克的……呵、亚尔克,真亏你有办法得到如此年轻又可爱的女孩选为搭档哪。这个美人比咱透过来信想像的还要漂亮许多啊。」 「人家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美人……我、我感到很高兴。」 「所以说,为什么你会红著脸一直搔头啊?而且,大哥他可是把你当成女生了耶。」 「唔、亚尔克,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叫做结仁对吧,她不是女的吗?」 啊、不是、哎……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时,红跑了回来,扑到结仁的尾巴上。虽然结仁依然是一副看似害羞的表情,不过尾巴倒是以全力痛甩红的脸。 「这个,现在的状况相当棘手,加上其他人等候已久,可以麻烦大家尽快通过门吗?」 乌拉拉以无奈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之后拍了拍手。巨大的门随之开启……从中溢出的空气,顿时让紧张感在我们之中爆发开来。……唯有悠然地朝著大门走去的大哥是例外。 「哦,这样的欢迎还真是盛大哪。」 在门的另一边,是连我也从未见过的,说不定达到上百人之多的大规模阵士集团。 他们所有人都处于紧张状态,围绕在静静地伫立于大门另一侧的罂粟大人身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对象是以猎杀阵士而成名的一族之后人,而且更是如此年轻便统率流派者……邀请如此人物造访原本只允许阵士进入的区域。亚尔克,这件事具有的含意,远比你想的更加重大。」 我早就知道,围绕著总本山,高达二十公尺的城墙,并不是为了防止外敌侵入。因为,不论有多少鵺成群结队发动袭击,依然不可能攻破随时都有多名阵士驻守的总本山,而如果是鸦的话,二十公尺前后的墙壁,他们应该也能轻松翻越吧。 也就是说,城墙并不是为了防止敌人入侵……而是用以判别「来者是不是敌人」的装置。面对这种规模的障碍,一般人已经不可能出于玩闹心态或一时不注意等理由而误闯。总本山有一条规矩是,对于阵士以外翻越城墙闯入者,即使毫不留情加以杀害也无妨。 结仁告诉我,不是阵士而能够通过门进入总本山的例子,即使在历史上也非常稀少。 「让极为优秀的医师或学者进入总本山的案例,每几年总会出现个一、两次。但是,如果排除这种情况,听说就只剩下罂粟相隔几十年还几百年才会邀请的特别访客了。」 搞不好相隔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特别访客是我的大哥,这件事让我既惊讶又感到与有荣焉。 大哥理所当然似地通过门,在数十名阵士的包围之中来到罂粟大人面前。 「看来咱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当然。欢迎大驾光临,府津罗流宗主府津罗赖雅大人。……妾身便是总本山之首,令弟亚尔克的直属上司,名叫罂粟。感谢您愿意移驾此地。请您宽心,无需过于拘束。」 我注意观察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哥停下脚步的位置,感觉像是在他施展拔刀术时的射程之外。虽然这可能是大哥表现礼貌的方式……但是也可以解读成他采取「我无意杀你」这种倨傲的态度。面对传说自从远古时由日本引发的,导致世界毁灭的大战当时就存活到现在的罂粟大人,如此傲慢态度,实在让身为弟弟的我直冒冷汗。 「唔。或许是因为戴著眼镜的关系,亚尔克还看不太出来……不过您的眼神就与历代府津罗无异了。」 「您也正如同咱从曾祖父大人处得知的一样美丽动人。」 「曾祖父……如此说来,多半是妾身最后见到的那位府津罗家人氏……。那是个好男人。虽然当时年纪尚轻,但眼神已然十分精彩。……只是初次相遇时便对妾身倾诉爱意之事,令人忍俊不禁。」 「曾祖父大人临死之际曾提起此事。他表示,现在终于可以坦白,您正是自己初恋的对象。此刻一见,咱也对先人的心情感同身受。」 存活了数千年的罂粟大人,以及继承府津罗代代相传血脉的大哥……从两人的谈话中,我感受到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悠久时光。 「妾身与府津罗一族间的旧事容后再叙,现在请先移步前往会客室。」 大哥迈出脚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让罂粟大人和伊莉丝为自己领路一样。当我看著大哥背影时,身旁的结仁也以感到傻眼的表情抬头望著我。 「虽然身为搭档不该这么说……不过,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说自己不如大哥了。」 「你这家伙……刚才只看长相就这么说了吧。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对大哥他感到紧张。阿丽雅德妮大概会相当高兴吧。」 「不论是男是女,面对俊美人物时都一样会感到紧张啦。更何况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搭档的家人。……好啦,我们也跟上去吧。有人交待过,我们也得一起用餐喔。」 结仁也跟著踏出脚步,脸上没有半分厌恶的神色。不仅如此,他的大尾巴还兴高采烈地不停晃动。看著结仁娇小的背影,我的内心之中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悔恨感。 大哥在引导之下抵达的会客室,位在总本山的核心,建设于山上的罂粟大人宅邸之内。这处设于宅邸最高层的会客室,灿烂阳光透过天窗照入室内的宽敞空间,地上铺著豪华的地毯。有著美丽浮雕的长方型桌子,宛如会客室之主般镇座在房间中央。 罂粟大人与大哥分别坐在长桌两端,此刻正在喝著餐后茶。 我们像是围著两人一样,站在墙边……随时可以看到窗外有许多正浮在空中的阵士。现在应该有数十名阵士包围著这栋宅邸吧。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全都是为了避免我那个只在腰间挂著一把刀的大哥对于罂粟大人、对于总本山造成危害。 单凭一人一刀营造出的威胁感、府津罗之名的震撼力,我现在再次有了明确的体会……。我拚命压抑住彷佛要在内心某处萌芽的自豪之情。 我已经是阵士了。虽然同时也是剑士……但更是属于总本山的阵士。 两人依然在谈论关于府津罗流的话题。在罂粟大人漫长无比的人生中,似乎不时会与我家先人有所关联……罂粟大人陆续提起不管是我或大哥都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最令人惊讶的,还是我家祖先其实经常与鸦的精锐一同尝试狙杀罂粟大人之事。 大哥不时会为了让站在他身后的我也能融入话题而对我开口补充说明。根据他的说法,在过去,府津罗流与鸦之间的关系,其实远比现在要来得更为密切许多。 可能是因为当我懂事的时候,父亲已经过世,唯一的亲人又只有大哥的缘故,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似乎很少有人和我谈起府津罗的历史。 第二章『城壁都市亚历赛沙』 城壁都市亚历赛沙的人口约五千。高十公尺的城墙,与总本山相较之下似乎有点不够可靠,但考虑到外侧部分还有类似防鼠板的构造等,应该已经充分足以阻止在这一带流窜的鵺侵入了。 根据空拿给我看的──正确来说,其实是总务部交给空的──资料,这座城墙本身好像就是在很久以前由阵士所构筑的。听说是先以阵做出城墙的基础,然后为了避免基础因风吹雨打而劣化,在其表面再铺上砖瓦等的产物。 「阵士建造的对鵺用防御工事……现在却成了反阵士派的人们,用以保护自己免于世间集体恐慌威胁的防壁,真是讽刺哪。」 即使是过去多半对于阵士抱持友好态度的市镇,随著时代变迁……不,或许不需要用到「时代」这种夸张的说法,只要反阵士派人物能够打进市镇的教育机构就够了吧。 假如能够全面更换教育者,可能不用二十年,整个市镇就会全面倒向反阵士思想。孩童是最容易灌输思想的对象。 我将视线从市镇外侧移回内部,眼前光景多少让我觉得有些空虚。虽然名为「城壁都市」,但并没有真的繁荣到足以称为都市的程度,依然留有强烈的乡村气息。大家之所以会将这个名为「都市」的地方称之为「市镇」,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毕竟这里没有什么主要产业,除了在城墙外侧开拓出广大农田的农业之外,人们大多仍只将此地视为前往其他市镇时之中继地点。 这里几乎都是平房,连两层楼高的建筑物都相当罕见……真要说的话,这里的「城壁」之名也是有名无实,市镇之中根本没有城堡。 唯一比较能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位于稍微偏离市镇中央地带处的教会了吧。虽说教会本身也颇具规模,不过悬挂大钟的钟塔更是特别高,非常显眼。 以防万一,我一边走在城壁上,一边观察外侧的状况,思考「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能否平安著地」的问题。……我想自己应该办得到吧。墙上有些因为风化而产生的裂痕等等,只要善加利用就没问题。除了遍布农田,视野良好的南侧之外,要从其他方向逃走,应该都不难──。 「你!一般人不许登上城墙,快点下去!」 一边发出怒吼,一边从城墙上朝我跑来的人物,身穿简单朴素的防具,体格相当健壮,手中拿著长枪。对方自称是维护亚历赛沙治安的警备团成员,名叫浩然,现在负责指挥全团。 「警备团是为了监视才会在城墙上走动,其他人都禁止登上城墙。这么做有可能引起其他市镇警戒,你怎么连这种事都不懂?」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低头道歉,开始走下连结城墙上下的阶梯,不过,浩然开口叫住我。 「等一下。你这家伙……不是本地人吧?外来者?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现在住在哪里?」 「问题还真不少啊。我本来住的是旅馆,但后来盘缠不够,所以现在暂时在教会打扰啦。」 浩然的眼神相当锐利。看起来接近三十岁……似乎对枪术相当有钻研的样子。搞不好还曾经有过周游各地找人挑战的历练哪。他身上发出相当强的气势。 「……会携带武器的人并不多,如果又是高手的话就更少见了。」 「谢了。不过,我还算不上什么高手啦。大概就只能勉强自保而已吧。……我要走啰。」 我再次开始走下阶梯……喔哟。 「……可别再上城墙啊。下次再让我发现的话就要加以处罚了。知道了吗,戴眼镜的剑士。」 我一边冒著冷汗,一边维持原本步调继续走下阶梯。 ……浩然这家伙,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他对我放出了认真的杀气。 即使是现在,依然可以感觉到像是随时会有长枪猛力刺来的气势。不过,我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伪装成一个还不够成熟,没办法用背部感觉到杀气的剑士。 就算已经走下阶梯,进入感受不到活力的市街之中,我依然没有加快脚步,继续缓缓走出一段距离……然后才终于转身看向后方。从我现在的位置,已经几乎看不见城墙上的人影了。不过,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能会觉得城墙散发出一种高压的存在感吧。 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实.力.,但是,从运用杀气试探这点来看,他应该已经在警备团待了相当久。对于陌生人物抱持怀疑的细心与傲慢程度,让我漠然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有没有瞒过他。不对,大概已经引起对方注意了吧。」 我一边感觉到状况开始变得略嫌麻烦,一边回到了现在寄住的,位于市镇中央附近的大教会。这里的人类活动气息果然远比其他地方浓厚。 虽说只要看到装饰于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就可以推测出,这处教会属于基督教派系,不过,其教义则似乎由无数宗派混合而成。这间教会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阐述神的教义,不如说更接近纯粹提供人们心灵支柱的社会福祉设施。 正因如此,所以当本地居民自行决定封锁市镇时,教会便开放让突然受困于此的外来者们暂住,并且协助照顾穷困的传染病患。 「哎呀,欢迎回来。这个……啊、亚尔克先生!」 正在教会前陪小孩子们玩游戏,戴著眼镜的修女,双手一拍,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回来了。……果然就像修女你说的一样,我在街上逛过一圈,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哪。」 实际上,亚历赛沙真的就只是个乡下小镇。虽然我本来就没抱著多大期望……但还是有了「竟然这么夸张」的感想。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设施,城墙之内就只是挤满了许多感觉像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低矮木造房屋。 就算是这样,只要市场有活力的话,至少还可以稍微逛逛、买点东西吃之类的,但大半店家都没有营业,不管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影,充满了寂寞、空虚的感觉。 在传染病的影响下,首先死亡的多是老人,接下来就是孩童。即使得以保住一命,大多数人也还是会受到严重的发烧、全身疼痛等症状所苦,陷入无法外出的状态。 如果将市镇比喻成一副身躯,那么,居民们或许就是在「道路」这条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吧。一旦流动变得迟缓,市镇本身也就会随之慢慢崩毁。 我婉拒了和自己一样没有受到传染病影响的修女与小孩们的邀请,走进教会之中。 虽然现在秋天也差不多过了一半,但白天时还是相当温暖。不过,就算现在才刚过中午不久,但教会的暖炉却已在旺盛燃烧,藉此提高建筑物内的温度,避免患者著凉。这也让我多少感到有点闷.热.,忍不住解下了平时总是缠在脖子上的围巾。 因为之前伊莉丝罕见地以「这条围巾很适合你」之类的话大加赞赏,所以现在它成了我相当喜爱的物品。上次切断的部分也已经用总本山的经费确实完成修补。我慎重地将围巾收入怀中后,听到了「哆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 出现在采取挑高设计的入口大厅二楼的人物,是穿著连身裙,搭配粗编毛线斗篷的丝茉末。她从栏杆处探出身子,一看到我就像是因为饲主回家而感到高兴的狗儿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扑进我的怀里。 「剑士大人!」 细而柔软的浅金黄色短发摇曳,散发出香皂的香气。据说今年十四岁的丝茉末体型相当单薄,因为感觉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伤,所以我尽 可能轻轻地搂住这名少女。 丝茉末的纤细手臂环抱著我的脖子……倒不如说更像是要绞死我一样紧紧勒了上来,让我不得不拚命把她拉开。 「……丝茉末,拜托你不要对刚回家的人下杀手啊。」 「讨厌,才不是这样啦!人家是因为又能见到面而高兴的关系!」 「我们今天早上也见过面吧。」 「毕竟活在这样的时代,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最后一面嘛。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生只有一次的相遇』之类的吧。」 满脸笑容紧紧抱著我手臂的丝茉末,丝毫不以为意地说起相当沉重的话题。 对她们来说,这个市镇的惨状,是不是已经逐渐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呢……来到这里还只是第三天的我,还没有习惯到能够将之拿来当成话题的地步。 「……你们看起来好像相当高兴哪。」 从二楼对我们投以冷淡眼光的人,是个身穿巫女服装,个头比丝茉末更小的大耳朵狐狸。少女……不对、少年重重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 「哎呀,这个人真讨厌。……啊、剑士大人您应该还不认识对方吧。那孩子叫做结仁……这个、因为是在剑士大人您来访之前四天……啊、所以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才来到这里的人喔。听说好像是与医疗方面有关的研究人员,来这里调查传染病。」 「哦,我还在想这孩子好像有点特别哪。」 「啊……剑士大人该不会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吧……?像是耳朵之类的……。」 由于丝茉末明显变得相当沮丧,放松了抱住我手臂的力量,让我露出苦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啦。只是觉得奇怪,对方的外表明明很醒目,可是前几天好像从来没看过。」 「啊、原来是这样吗!……可是,她的个性不怎么好喔?那孩子说自己就只是来调查传染病的而已,完全不打算设法治疗患者。她偶尔会在教会出现,但就只是观察患者们的状况……。听说其他时间大多都在街上到处游荡……总觉得有点诡异。您注意到了吗?那孩子的左手总是包著绷带。搞不好……。」 由于偶然在城墙外救了她一命的缘分,在丝茉末的引导下,我利用过去居民暗中修建的密道,进入了市镇之内。 依照原本的预定,我应该还要再晚一些才会在空的协助下由空中侵入,设法与以「疾病研究者」身分,正大光明从大门进入的结仁找个地方会合的。由于若是以搭档形式活动,很快就会被人怀疑是阵士,所以我们刻意以分头行动为基本原则……如果这样也还是会引起注意,那就是有更加根本的问题了。结仁用来隐藏阵的方法,或许应该从绷带换成手套会比较好。 「……我也常会碰上需要包绷带的情况喔。毕竟出外旅行难免会受点小伤。」 不论如何,刚才的遭遇应该已经让结仁得知我成功侵入这里,并且以教会为据点的事了。这样一来,相信很快就能有所接触吧。 「人家总有一天要扯掉那团绷带看个清楚。当然,如果真的是阵士的话,就马上通报警备团。」 看到丝茉末用力握紧拳头的模样,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也可能是手上有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伤之类的啊,而且,万一对方真的是阵士,丝茉末你就会有危险啰。」 没问题的!──丝茉末对我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 「到那时……有危险的时候……相信剑士大人一定会再次保护人家的。」 对于丝茉末的这段话语、脸颊微微泛红的笑容,以及她再次紧抱住我手臂而传达过来的温暖,我只能报以苦笑。 你现在紧抱著的左手臂,正是我压下阵之烙印的地方……如果我告诉她这件事,这孩子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您……应该会保护人家吧,剑士大人。」 她率直地注视著我,其中包含著毫不怀疑我必然会答应她的纯真。面对发自这种眼神、这种感情的话语……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的吧。 「嗯。……至少到这次事件解决为止,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放心吧。」 丝茉末再次扑了上来,搂著我的脖子。 「人家一直……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拯救这个苦闷的世界……拯救亚历赛沙的救世主一定会出现,每天都跟神这样祈求。现在总算是……。」 「……你太抬举我了。我就只是稍微懂点剑术而已。」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考虑到自己身负的任务……或许丝茉末所说的话也不能算有错,我有种像是内心遭到看透的感觉,心跳有点加快。 ……心跳加快的原因,我想应该不是丝茉末身上散发出的,柔和而尚未成熟的女孩气味……应该不是吧。 「不,当剑士大人砍倒鵺,救了人家一命的时候……人家就明确感受到了。眼前这位人物,肯定会成为对人家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至少这点是不会错的。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丝茉末稍微放开我的手臂,从近到鼻头快要相碰的距离注视著我,绽出笑容。看到她脸颊涨红的模样……我不由得……再次感到心跳加快。 「……剑士大人,请您一定要保护丝茉末喔。」 她的话语、她的呼吸,轻柔而温润地抚过我的嘴唇。 当我想要开口回应时,微湿的空气先一步侵入了口中……让我倒吸一口气。 心脏越跳越快。与和人对决时相比,跳得更加激烈、更加急促。 「……嗯、我绝对会保护你。相信──」 就在我的话语将尽未尽之际,丝茉末亲了我的脸一下,还刻意弄出「啾」的声音,然后才终于放开我的脖子。这时的她,脸颊上的红晕已经扩大到了整张脸。 「啊、剑士大人,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人家的理论果然没错!请您过来看看,刚好医师大人也来到了教会,我们也去听听他的意见吧!」 丝茉末像是想要掩饰害羞之情似地飞快说完这段话,拉著我的手前往教会二楼的大房间。 听说这里原本是让神父或其他神职人员讲述教义的地方,但现在椅子等事物已经全部清空,内部变成摆著二十多张病床的状态。 我刚来到亚历赛沙时,这个房间内充满了患者们的呻吟声,不过现在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有些人更已经恢复到了能够坐起身的状态。 「果然是水!水井的水就是原因所在!我打来的水,让大家慢慢恢复健康……啊唔……」 因为依然抱著我手臂的丝茉末说话声音实在太大,让我忍不住伸手摀住她的嘴。不过,为时已晚,原本在诊察患者的两名医师,皱起眉头瞪著站在门口的我们。 「安静点。目前最好的药物就是休息,妨碍病人休息可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喔。」 说话者是以白布遮住脸,但长长的白胡子还是有大部分暴露在外,个头比一般人高大一些的老医师,名叫伊里亚.梅基尼可夫。他和站在一旁,叫作谢尔盖.梅塔尼可夫的徒弟,据说都是在传染病发生后自愿进入市镇的行旅医师。虽然我之前已经在教会中遇见过他们两次,但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和他们交谈。对方的声音听来稳重、沉著,确实像是医师会有的声音。 戴著薄镜片眼镜的伊里亚医师,眼睛像是感到困扰似地微微眯了起来,注视著丝茉末。 「可是可是医师大人,患者们现在的状况不是确实变得比较好了吗!」 个子高瘦,看来大概三十多岁的谢尔盖,拿下遮住口鼻的布,露出其下像是扫把般的胡子后,晃动著有点过于宽松的白衣,走到丝茉末的面前。他保持双手插在白衣口袋里的姿势,以接近九十度的角度弯下腰,将高挺的鼻子凑到丝茉末面前。 眼神带有些许阴沉、混浊,额头有点宽的谢尔盖,与依然维持著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眼神,头发轻柔到像是连呼吸都能吹动的丝茉末──我漠然地看著两人面对面的场景,觉得实在是非常极端的对比。 「我说小丫头,水井的水来自地下水。如果原因在于井水,水源与纳桑诺吉不同的亚历赛沙,为什么会出现同样的症状?而且,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吾师伊里亚到现在还无法找出原因何在?最后,我们跟你也都和患者一样喝过井水,为什么没有出现症状?说来听听啊、试著回答看看啊?」 「唔……那、那是因为……。啊、可是你们看,从我换过饮用水之后,在这里的人不是都比较好了吗?」 「这都要归功于吾师伊里亚尽心尽力的治疗。你这小丫头,以为靠自己的突发奇想就能治疗这种传染病吗?更何况,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人,进出这个房间的行为本身就危险到极点,可能导致感染扩大,你为什么没考虑到这点?」 丝茉末偶然间注意到这件事的时间点,听说大约在我来到这个市镇的一个星期之前。 据说,传染病刚开始蔓延时,首先出现症状的都是在市镇内工作的人。在城墙外有田地的人,大多都属于最后才发病的一群。两者之间的差异在哪里?原因就在于这个市镇本身。可能是因为,在市镇之外工作的人,一天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度过,所以比较不容易出现症状……丝茉末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城墙内外的环境有什么差异?丝茉末最初想到的是,发生于人口密集地区,人传人的空气感染。然而,如果是空气感染,要以之做为说明「为何许多较少与他人接触的老人也在早期便已病倒」一事的理由,似乎无法成立。那么,还有什么可能?……或许是水吧。在市镇内用的是井水,在外面则只能依赖河水。也就是说,如果原因在于井水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而且也能解释目前这种症状只会持续恶化,但却始终不见好转的状况……。 原本就是以孤儿身分在教会生活的丝茉末,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为了帮助卧病在床的人们,她于是怀著奉献精神,每天到城墙外去装河水,供应这里的病人们饮食所需。 在身为外行人的我看来,以十四岁的少女而言,丝茉末的考察能力与行动力都堪称非常优秀。实际上也的确是从她开始提供河水之后,亚历赛沙才终于出现病情好转的患者。 从三天前才来到此地的外人眼中看来……哎、也就是所谓的「从客观角度来研判」,我认为丝茉末的理论并没有错。 「说起来,小丫头,你的那些水是从哪里装来的?该不会是到城墙之外去取水吧?万一这件事被公众得知,这个市镇也可能会步上纳桑诺吉的后尘,你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这个……丝茉末低下头,没有明确答覆。 那条由有钱农家修建的密道,大多数居民都不知道,如果消息传入警备团耳中,肯定会马上加以封锁吧。 纳桑诺吉遭到纵火的前例,实在太过恐怖。丝茉末毫无任何根据,全凭一己之见的行动,有可能导致这种最糟的状况,我相信她自己一定也考虑过这点吧。 「谢尔盖,不要再说了。……丝茉末小妹,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人频繁进出这里,并不是值得赞赏的事情。虽然现在你能够免于感染,但没人敢说你是不是真的有抵抗力。」 面对伊里亚这段一板一眼但也不失礼数的话语,我和丝茉末也唯有转身离开了。 「真是,为什么医师大人会这么顽固呢,水绝对是原因所在的说。」 人对于自己发现──认定是自己发现──的事物,往往怀有强烈的执著。所以丝茉末才会坚持认为原因必定在于水吧。同样地,身为专家的医生,对于不具专业知识的少女之推论,自然也不会认真看待吧。 ……从旁观者角度看来像是如此。前提是,事先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任何事也都不抱持疑心的话。 「等等、剑士。喂、等一下。……你那个是什么东西?」 听到谢尔盖这么说,我转身面向对方,发现他的视线正指向我腰间附近。 本来以为对方是在说我的刀,但其实是收在怀中的围巾已经有一段跑了出来,差一点就要碰到地上了。可能是丝茉末抱上来的时候,从外衣内袋里滑出来的吧。 「啊,这是围巾。因为室内比较热的关系。」 「……蓝色的围巾,是吗。没事,我只是觉得颜色很漂亮而已。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吧。」 谢尔盖一边用手指轻抚宛如扫把般的胡须,一边注视著我。我不由得回看他……应了声「是」之后就离开了该处。我们走在教会倾轧作响的地板上,由于丝茉末似乎想把我引往她的房间,我也就顺著她的心意……同时提出问题。 「……丝茉末,那个有兽耳的孩子,平常大概都待在哪里?可能的话,我想见见对方。」 「咦?剑士大人,您为什……咦?这个……果然还是会在意……偏好之类的……是吗?」 「啊?不是、那个……多多少少……吧?」 握住我手掌的丝茉末,以愕然的表情抬起头,我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拚命思考。但是,一直想不出什么回答……啊、不对,有嘛,明明就有个绝妙的答覆。 「嗯、我就老实说吧。其实,我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就非常在意一件事。……那个耳朵!我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而且,如果可能的话……想要尽情地挖挖看!」 我对丝茉末说这段话时还稍微试著模仿红「哈啊哈啊」的喘息声。丝茉末先是露出彷佛非常惊讶的表情呆在原地……然后对我投以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眼光。 「啊、是、是这样的啊。……那个,您喜欢动物,是吗?」 「咦?啊、嗯、是啊,没错。嗯、就是这样。我从以前就对动物的洞很感兴趣喔?」 ……嗯,总觉得我刚才这句话好像非常糟糕的样子。 总之,虽然我努力试著从多少流露出敬而远之态度的丝茉末口中打听出结仁在哪里……不过,在丝茉末回答之前,答案就先自己出现了。 「我说丝茉末啊,这间教会的高塔要从哪里上去?难得来到这里,我想从高处眺望附近的风景。」 随著脚下的绑带长靴发出一阵一阵的叩叩声响,结仁刚好在此时出现,简.直.就.像.早.就.躲.在.某.处.等.待.我.们.一.样.。 丝茉末来回张望我和结仁的脸一小段时间后,以有点不满的表情告诉结仁登上钟塔的方法。听到我表示自己也想要上塔看看后,丝茉末彷佛理所当然地打算同行。我设法说服她回去自己的房间,只和结仁一起前往钟塔。 来到位于教会深处,通往钟塔上层的楼梯所在处后,我发现,虽然钟塔从外面看起来还算气派,但内部其实空.无.一.物.,就只有沿著内壁设置的螺旋式阶梯而已。 爬了大约四、五层楼高的高度后,我们来到了可以站三、四个人,像是展望台的场所。头顶上有 著已经生锈的钟。 由于这个市镇的建筑物大多相当低矮,所以视野非常好。 「你跟那个小女孩好像很亲密哪,亚尔克?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结仁,对方只是对外来者感到好奇而已啦。另外可能就是把获救的感谢之情误认为是好感了吧。……为什么你会露出这种好像有点瞧不起我的眼神啊……。」 哼、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表情不太高兴的结仁,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双手在胸前交抱。 「听说,教会的这座高塔在亚历赛沙建设初期就已经落成。这个市镇的旗子也用到了钟的图案,看来应该与城墙一样都是这个市镇的象徵吧。」 卷发、大耳朵和尾巴都在秋风之中摇摆的结仁,一边看著远方,一边开口这么说。 「虽然有这样的地位,不过意外地破旧哪。内部也只有楼梯而已。这里的地板也是,已经开始出现怪声音了。」 「整个市镇都是这样哪。绝大多数都是木造的低矮建筑物。相对地,城墙就很壮观吧?只有那个是出自总本山的阵士之手,其他都与总本山没有关系喔。这里的建筑技术水准算不上优秀……不过,或许是因为这种程度就够了吧。」 可能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开拓邻近区域而建立的市镇,所以居民们也没有余力追求住房的华美吧。在驱除大多数的鵺之后也是如此,由于围绕著这个市镇的城墙相当广大,所以也没有让建筑物朝上方发展的必要性。随著时代变迁,人类的数量逐渐增加,街上的建筑物与人口密度也如同填补缝隙般越来越高……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结仁看向楼梯,确认丝茉末没有跟来。 「本来应该差不多快要发展到有必要拆掉一些古老建筑,往上方伸展的建筑物数量开始增加的阶段了吧。……但是,既然这次事件已经让居民人数大幅减少,出现这种变化的时程可能又会延后了哪。哎,不提这个了。……亚尔克,我现在就来回答你想要知道的事吧。」 我看向下方,俯瞰著刚离开教会的两名医师。虽是老人但相当高大的伊里亚,以及高高瘦瘦,三十多岁的谢尔盖。姑且不论伊里亚……谢尔盖身上那件有点脏的白衣,可以说完全不符合他的体型。 「那两个医师并不是总本山派遣的伊里亚和谢尔盖。他们都是假货。最重要的是,谢尔盖并不是医师而是护卫,所以根本不会穿什么白衣。虽然外表的特徵很像,但脑袋里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我只是提出几个与免疫有关的基本问题,他们就手忙脚乱,丝毫没有医学方面的知识。……而且,他们还是阵士。」 结仁表示,曾经趁伊里亚在进行治疗时偷偷对他施加只持续一瞬间的〈封〉之阵。结果,对方就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握烂了当时拿在手中的针筒。 这样啊──我保持双手交抱的姿势,注视著逐渐远去的两名医师。 「他们会是流浪阵士吗?或者是……。不论如何,尽快采取对策或许比较好。我想,他们多半已经发觉我的真实身分了。」 「这可真是……未免太快了吧?」 「古普达的时候,还有更早之前也都有过类似的状况……虽然我们大多都是秘密行动,而且没有让任何人逃走过。分明如此……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认识我的人实在太多了。古普达说过我是罂粟大人的猎犬,而且还加上了『碧蓝』的冠词。谢尔盖也是,他看到这.个.的时候,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从怀中取出蓝色围巾,让围巾在风中飘动。结仁黄金色的双眼像是感到惊讶似地眯了起来,大耳朵抖动了几下。 「唔、亚尔克,丝茉末过来了。」 「剩下的就晚点再说吧。我也要离开教会,搬到结仁你住的那间旅馆了。」 「嗯、我知道了……可是,那个,你为什么要从怀里拿出棉花棒……?」 「哎呀,因为我跟丝茉末说过想要挖看看结仁你的耳朵,所以,为了能瞒得过她,应该还是要实际挖一下比较好吧。」 我说出这种听来有点像藉口的话。……不过,老实说,帮结仁掏耳朵正慢慢变成我的兴趣。清掉大块耳垢时的快感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把棉花棒伸进那个小洞里面抠抠挖挖的行为,就是能让我产生一种莫名所以的亢奋感……令人沉迷于其中。 「你只是自己想这么做而已吧……。虽、虽然说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我伸手抓住全身不停扭动,有点踌躇的结仁肩膀,像是强拥对方入怀一样,让彼此紧贴在一起。 「……你、你这人实在太蛮横了……真是的……要、要温柔一点喔……?」 即使已经变成这样,结仁还是又犹豫了几秒,然后才微微红著脸低下头,倚靠在我身上。 结仁有点卷的头发,散发出他自制药草香皂的清爽宜人青草气息。我抱住他的头,将棉花棒轻轻伸进大耳朵之中的粉红色小穴。 「顺便问一下,你知道传染病的原因了吗?」 ……不管什么时候看,这个耳道都给人非常纤细的感觉哪。 为了避免造成伤害,我尽可能以最温柔、最轻巧的动作让棉花棒推进。 「……嗯。多半正如同丝茉末的推测,原因在于水。根据正牌伊里亚提出的报告,还有之后对纳桑诺吉进行调查的结果,我早已有了某种程度的预测……果然是有人在水井里投入了用于确认阵士适性的试剂……唔、实际上我们也的确没有受到影……啊、就是那里……嗯!」 结仁紧抓著我的外衣,发出喘息声。我们两人独处时,有时也会像这样为结仁掏耳朵,他的反应总是和第一次时一样、不对、最近呼吸变得比之前更加凌乱了。 我也感到心跳加速,没办法阻止自己动得越来越快的手指。 由于结仁的两腿开始不停抖动,所以我用左手搂住对方的腰,确实地将之抱紧。 「为什么会用到那种药……喔?结仁,里面有一大块湿湿黏黏的……好久没碰到这种的了。」 「不、不要特别说出口啦!唔、嗯?!!太……太深了!不、不行、亚尔克、唔!!」 「没问题的,结仁。不会痛的啦,放心交给我吧。好啦,就只差一点啰。」 虽然我感受到丝茉末登上楼梯的气息……但她始终没有踏入展望台。 1 「亚尔克那家伙,喜欢娇小玲珑型的吗?这三天来,每天都……。」 对于亚尔克在教会钟塔上搂著大耳女孩,用像是棉花棒的东西帮对方挖耳朵的场面,斛透过小型的单眼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子。虽然他们的姿势有点奇妙,不过,对于耳朵在头上的对象,或许这样会比让对方躺在大腿上更好吧。 亚尔克的表情看来十分认真专注,在他怀中的大耳女孩则是一副可以用「恍惚」来形容的表情。 从嘴巴的动作来看,她或许是处于把自己完全交由亚尔克摆布,不停娇喘的状态吧。嘴角边的些微反光,看起来像是流出来的口水……?斛心想,虽然扶手遮住了视线,不过,亚尔克伸到大耳女孩腰间的左手,或许正在做些什么吧。 斛不禁觉得,躲在空屋的阁楼之中,监视著这种光景的自己等人有点悲惨。他放下单眼望远镜,叹了一口气。 接到回报后,斛与其姐圆就以疾逾奔马的脚程连夜赶路,来到了亚历赛沙……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偷窥亚尔克调情的场面。 斛觉得自己三天来好像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感到有点厌烦。 到昨天为止,总是有个同样属于娇小玲珑型的短发女孩紧抱著亚尔克的手臂。斛猜想,或许是亚尔克已经感到厌倦,所以从今天开始换成新的对象吧……。 看在接受剑术师傅「男人应该对女人专一,用一辈子来守护对方」如此教诲的斛眼里,亚尔克越来越像是个玩弄女人的垃圾。更何况对象还都是与其说年纪比他小,不如说是年幼的女孩……。 「就算知道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嘛……。早点砍了他不就结了吗。」 斛一边感到有点空虚,一边转头看向身旁和自己同样拿著单眼望远镜的姐姐。 圆和斛不同,依然只顾著观察亚尔克,专注到了甚至让人感觉十分热心的地步。 对于一抵达亚历赛沙后就想发动袭击的斛,加以阻止的人也是她。 圆当时所用的理由是「想知道状况」。她对弟弟表示,如果亚尔克要执行身为猎犬的工作,也就是斩杀邪恶的阵士,那么,等到对方达成使命后再动手也无妨。 虽说「即使只是多杀掉一名阵士也好」的想法,不论是以身为鸦的判断而言,或者是为了将阵从世界上加以根绝的行动而言,相信都堪称非常正确……不过,对于奉命猎杀猎犬的圆与斛两人来说,其实也都没有多少关系。再怎么说,毫无事前准备就侵入传染病蔓延市镇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具有极高的风险。 斛认为应该要赶快杀了亚尔克,离开这里──在自己等人也受到感染之前。 而且……也是在亚尔克因病而衰弱之前。如果双方不是都处于万全状态,那就没办法尽情享受对决了。 「我说老姐,我们还是赶快把事情解决掉吧。不知道病什么时候会……老姐?」 斛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身旁专注于望远镜中景象的姐姐,脸颊泛起了微红。 在斛的记忆中,基本上不论发生什么事,姐姐的脸孔总是一副无动于衷的雪白,唯有在生病时才会变红。更进一步仔细观察后,斛还发现,虽然十分不明显,但姐姐平常宛如尸体般安静的呼吸也已经变得有些微凌乱,到了甚至能够听得见的地步。 终于还是染上传染病了吗──斛于是伸出手,想要摸摸看姐姐的额头……但手却被对方抓住,自己也瞬间被扭倒在地。斛想起这是姐姐以前学过的合气道招式时,已经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被圆当成椅子坐在身上之后的事了。 你做什么啦!?──虽然斛发出喊叫,但姐姐还是坐在弟弟身上,专心地看著望远镜中的景象。虽说身上穿戴著一些装备,不过,圆基本上还是相当轻,对于斛来说,要顶开姐姐并不困难。但是,姐姐的沉默形成一种奇妙的压力,压制住了斛。 结果,少年就这样一直趴在地板上,当了十几分钟不怎么高的椅子。 虽然圆总算是在叹出一口听来带有几分惆怅的气之后放下了单眼望远镜,但依然坐在弟弟的身上。斛转头看向姐姐,发现对方的脸仍然有点红。他看到姐姐一边跟刚才一样望著窗外……多半是那间教会,一边用手轻抚自己的耳朵。 「……斛,你有带掏耳棒或棉花棒之类的吗?」 「没有啦……快点起来啦……。」 真没用──圆边这么说边搓揉著自己的耳朵,压在斛身上的屁股也不时扭动。 虽然曾被派往比自己更多的地方,学过无数战斗技术,但依然不会变硬,女人的屁股真是奇妙啊──对于从背上传来的柔软感触,斛不禁这么想。 斛询问姐姐,身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马上得到「没有问题」的答覆。 斛再次转头仰望对方,看到坐在自己身上的姐姐,脸色已经恢复成一如往常的模样。 「……那我们就快点杀了他,离开这里吧。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今天晚上就马──」 圆突然离开坐著的斛,再次拿起单眼望远镜。斛也随著爬起来,看向窗外……发现大耳女孩正走出教会。但是,斛很快就注意到,姐姐注视的并不是那里,而是教会二楼的窗户。那个地方是亚尔克的房间,床上放著打开的行李袋,原本晾在房间里的换洗衣物都已经折好并放入其中了。 斛心想,亚尔克似乎打算搬离教会的样子。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亚尔克,此刻正从背后被名叫丝茉末的孤儿女孩抱著。这人还真忙啊──斛不禁为之傻眼。 亚尔克拉开丝茉末,将随身物品放进行李袋。丝茉末好像在喊著什么的样子。 「难道是……那个兽耳女孩……剑士大人……拜托……请您……拥抱我……嗯?」 圆运用读唇术,低声复述丝茉末的话。因为对方此时正在大喊,所以就算相隔一段距离也还是能读得出来的样子。 经过一小段时间后,亚尔克露出感到困扰的表情,像是无可奈何地转身面对丝茉末,紧紧抱住对方。斛看到丝茉末的眼角有些微反光,认为她可能正在哭泣。 「那家伙到底是怎样啊,快点杀了他对世上才比较好吧。乾脆我现在就去──」 「……不行。斛你之前打过了吧?而且还因为爱玩而搞砸了,这次轮到我。」 眼神变得有点冰冷的圆收起单眼望远镜,下令要弟弟去和以这一带区域为势力范围的鸦之部队打声招呼。 2 将现在已经失去主人的医院当成过夜处所的伊里亚与谢尔盖,在院长室中摊开了地图。 虽然太阳才刚下山不久,但是,人口锐减的市镇,夜晚昏暗到会让人以为自己身处森林之中的地步。 伊里亚觉得只靠院长室内的光线还有所不足,于是拿出提灯,将之放在地图附近。 地图上有许多地方已经被画上了圆圈,旁边标有数字。 「圆圈是地点,旁边的数字是人数吗?」 从开著的窗户之外,传来男性的声音。伊里亚本能地想到怀中的短刀,同时看向声音来处,发现一名男子已经踩著窗框进入了室内。对方是个留著长发的俊雅男子。虽然伊里亚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对方,但他腰间的细剑、宛如能够包覆全身的斗篷,让这个人物看来就像是一名正在旅行的剑士。伊里亚记得,这个人之前应该是披著陈旧斗篷,如同某地神官般的打扮。 虽然对方的模样看来像是二十五、六岁,但伊里亚认为,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些吧。 「你们捎来的便条上提到的密道,我已经找到啰。密道都通往比较大的田地,一共有三条,不过都非常狭窄哪。感觉就像是外行人挖出来的,要让一大群人进出应该有困难吧。……哦、这就是目前的数量吗,还不坏。」 长发男子低头看著地图,修长的手指滑过下巴。 「由于亚历赛沙的水井数量非常多,下药时不得不分散投入,所以药效遭到了稀释。如果事先能够再多准备一些药品的话,应该可以更加确实地选出具有适性者……总之,我们四处调查,只列出了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人。不过,即使是这些人,其中大概也还会有两成不能用吧。」 听到谢尔盖这么说,长发男像是赞赏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就算是这样,有这么多也应该够了吧。计划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真要说的话,这次的都是为了有个万一时的预备、补充。……这个人数的话,七辆马车应该就够了吧。依照预定,这次的佣兵团也已经完成准备了。为了避免他们意外遇到我放出 来在附近闲晃的玩.具.,已经让他们在安全的地方扎营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一个──谢尔盖开口说话时,不时抚摸自己宛如扫把般的胡子。 「……在传闻中听过的那个蓝色猎犬已经找上门了。虽然他看著我和伊里亚的眼神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应该早已察觉我们是假冒的了。」 「这可真是,哈哈哈哈哈……。也就是说,陷阱成功发挥效用了吧。」 刻意选择以冒名方式取代总本山两名阵士的行为,现在有了意义。虽然假医师们先前在处分本尊时便已探.听.出.了.各式各样的情报,但他们也已考虑到,不论如何,总本山迟早会察觉不对劲,派出阵士前来调查。届时,若是调查者发现冒牌货在街上出没,必定会设法与之接触……正是因为怀有这样的考量,所以两人才会刻意换穿抢来的衣服。 最值得恐惧的情况,既不是鸦也不是市镇的警备团,而是总本山的正式介入。 若是总本山投入全力,不论反阵士思想再怎么根深蒂固,亚历赛沙这种程度的市镇,一转眼就会遭到压制,纳入总本山管理之下吧。虽然总本山是人数还不到千人的组织,但凭藉其资金之力、古代技术,更重要的是,以有组织、有效率的方式导入各种阵,直属于罂粟的部下……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伊里亚等人所.属.的.组.织.,不论存在时间或成员素质等,全都无法与总本山相提并论。 因此,伊里亚等人不会与之对抗,只是加以对应而已。 在敌人的手伸向自己时,能够以多快的速度做出对应,将是决定这次作战成败的关键。 「为了调查失去连络的医师而派来的尖兵吗,这本来应该不是猎犬的工作吧。……不过,来得还真是时候哪。要怎么办?」 伊里亚突然想到,搞不好猎犬并不是为了调查传染病或失踪的医师而来,其实是前来追杀自己等人。先前运气不好遭遇到鸦的时候,谢尔盖毫不保留地动用了相当醒目的阵。总本山或许是在看到痕迹后才派出猎犬的吧。 虽然伊里亚在思考这些事,但表面上只是默默拿起装著酒的杯子喝了一口,接著伸手抹掉沾到大把白胡子上的酒。 「……由谢尔盖来应付的话,势必又会相当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但如果由我来,多半在接近之前就会被砍吧。……既然如此,以此地警备团为首,让当地居民们采取行动,不知您觉得如何?」 长发男看著伊里亚的胸口,露出奸诈的笑容。 「……你要用阵了吗?」 「虽然这里是反阵士思想相当强的地方,但只是单纯散布情报的话,恐怕还是不能让人们照我们的想法行动。……运用阵,让现在率领警备团的人来煽动群众,让他们发动袭击。我担心的是,位在附近的鸦会因为得知消息而伸出尖嘴捣乱……。」 「没问题,不用担心鸦。……你说为什么?因为我在路上已经先跟他们玩了一下。」 长发男子一笑,同时缓缓拔出腰间的剑。虽然是把双面开锋的长剑,但比起一般武器店常见的要来得更薄、更轻巧一些。然而,剑身十分漂亮,丝毫没有弱不禁风的感觉。伊里亚根据剑身微微泛黑,还有宛如木纹般的波浪状纹路等特徵,判断材料应该是大马士革钢……而且多半还是真.正.的.大马士革钢。 剑身上似乎涂了大量的油,看起来相当光滑,反射提灯亮光而放出诡异的光芒……简直就像是刚刚才砍过其他生物,吸饱了鲜血的样子。 倘若真的是大马士革钢,应该不太容易生锈,即使如此却还是非常用心保养,不知是这个男子的天性,或者是他真的非常重视这把剑。 长发男子以从怀中取出的布擦拭著剑。 「已经变成习惯了。就算离开海边,只要有空的话还是会抹上许多油。……不过现在这样倒是真的有点不.太.好.砍.了哪。」 「……难道你打算跟对方交手吗?别开玩笑了。」 虽然谢尔盖露出傻眼的表情,但伊里亚却觉得对方或许不是在开玩笑。男子的眼神是认真的。伊里亚认为,对方应该相当懂得用剑,只是始终没有机会发挥而已。 所以,他现在才会像个急著想拆开父母买的玩具来玩的小孩子一样跃跃欲试……在伊里亚看来像是如此。 「没问题的,我清楚自己的职责。……至少应该还算清楚。不过,有时难免会遭遇必须一战的状况吧。……今晚就动手吗?」 「不,由于今晚市镇之内会因为刚才提到的作战而陷入混乱,所以我想收.获.应该等到明天晚上之后会比较好。」 长发男子将剑回鞘,露出高兴的笑容后,双手「啪」地一拍。 「也好。那么,我们就让亚历赛沙在明天晚上从地图上消失吧。」 3 在亚历赛沙外围地带,有间勉强能够维持经营的旅馆。在这间旅馆的二楼,某个十分陈旧,感觉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倾轧声的房间之中,油灯照出了一个外面沾满白色粉末,形状凹凹凸凸的异形之物。虽然物体表面呈现雪白,但同时也微微透出潜藏于其中的大量黑色颗粒,给人一种颇为诡异的感觉。 我从桌上拿起那个大小约略刚好可以握得住的物体,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感。不过,触感却又带著几分水气……啊、粉掉下来了、啊、腿上白了一片……啊啊。 「……亚尔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吃相很糟糕?」 结仁一边将茶壶中的玄米茶倒进马克杯,让四周洋溢著茶香味,一边以看不下去的表情对我这么说。 「这个红豆大福饼的粉……是叫太白粉吗?未免太多了点吧……。」 「听说这可是亚历赛沙唯一的甜点店引以为傲的点心喔。老板原本好像卧病在床,之前每次去都没开门。因为我每天都去问什么时候才吃得到,今天老板终于愿意开工了。」 「不要强逼有病在身的师傅工作啊……。」 我咬了一口大福饼。非常绵密而柔软,宛如婴儿肌肤般充满弹性的外皮,口感相当不错,好到让人觉得咬下去会产生罪恶感的地步。 我先用门牙轻咬,再以宛如将嘴唇靠上去般的方式微微加以拉扯,咬下了一块。 经过咀嚼后出现的是,朴实无华但也十分饱满的内馅甜味。馅里还含有红豆颗粒。 我不由得看向手中的红豆大福饼断面,笑了出来。 内馅柔软之中带有颗粒噗滋噗滋弹性的可爱口感,搭配上大量散布于饼中的,稍微具有一点硬.度.的红豌豆咀嚼感,这些感触让嘴巴里面忙得不得了。 我还是头一次吃到会让嘴巴忙成这样的大福饼。不仅如此,虽然红豆馅原本相当甜,但嚼著不带甜味的红豌豆就让甜味变得恰到好处……嗯?咦,好像还有几丝咸味?或许是在煮红豌豆的时候多放了一点盐来提味吧。 ……喔喔!?现在嘴里的味道形成了很棒的平衡!放入口中时,首先会感受到饱满厚实的内馅甜味。不过,在这之后,咀嚼饼皮部分,咬到红豌豆时就会突然冒出咸味,然后,在咸味衬托之下,馅的甘甜又浮现出来……。 真是忙碌的红豆大福饼……不对,是忙碌的咸红豆大福饼。一般的咸大福饼是在饼皮或内馅中加入盐,但这个却是刻意只让红豌豆带有些许咸味,所以味道会在品尝过程中持续变化。 不管是这个味道的变化,或者是大量豆子的丰富口 感……在在都让它成为吃起来很忙,但也很愉快的大福饼。 「……唔,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吧。不是什么东西都是放越多越好的啊。虽然很好吃……可是总觉得不太像是甜点……。」 嘴边白了一整圈的结仁,以不.太.满.意.的眼光瞪著手中大概还剩下一半的大福饼。 「如果当成轻食来看待的话,我倒是觉得很不错。有点咸味,吃起来分量也很够。……记得大福饼本来就是很耐饿的点心,原本是叫做大腹饼,后来才转变成大福饼的喔。对于现在这种不知道该算晚餐还是消夜的时间,可以说刚好吧。」 我还是比较想吃像甜食的甜食啊──坐在床上的结仁语带不满地这么说,尾巴也在同时似乎不太高兴地不停拍打棉被。 我们在手指变得越来越白的情况下,边喝著马克杯中的玄米茶,边讨论今后的预定。居民的病,原因是某人放入水井中的阵士适性审查药,现在还活著的人,只要改喝河水就能慢慢恢复……在以研究者身分进入此地的结仁向市长提出控诉的同时,我则去收拾掉冒牌的伊里亚和谢尔盖。这样一来,事件应该就可以有个了结。 原本应该是要设法抓住伪装成伊里亚等人的人物,从他们口中打听情报会比较好吧……遗憾的是,我和结仁都不具备这类特殊技能。考虑到再拖下去可能会有更多被害者出现,这也是不得已的判断。 毕竟,伊莉丝交付给我们的任务就只有「拯救亚历赛沙的居民」而已。虽然事件获得解决,但查明真相的工作就等其他人之后再来处理了……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采取这样的想法,我们短期内恐怕会变得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实际上,虽然我们还不确定伊里亚等人是否真的是犯人,但确实非常可疑,而他们也肯定对真正的伊里亚医师等做.了.什.么.,加上又是不属于总本山的阵士……以杀掉他们的理由而言,我想已经相当充分了。 我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依然挂在腰间的破烂刀,回想起大哥说过的话。 ……我希望至少能够在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怀有什么样的想法后才加以斩杀。 但是,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吗?对方是我能够以如此游刃有余的心态来迎战的敌人吗? 对方至少已经打倒了担任护卫的正牌谢尔盖,而且还有两个人。 「结仁,你的〈封〉果然还是只能施加在一个人身上吗?」 「虽然没试过,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吧。一般情况下,当烙在身上的阵还处于持续使用状态时,就无法对另一个目标使用。这样一想,就算伊里亚和谢尔盖的阵之组合都相同,先对伊里亚使用,在封住那家伙阵能力的状态下再对谢尔盖使用,这样的做法应该也有困难。……如果能够让两个人同时处于我的射程范围两公尺之内,或许有可能一次就把他们……不、应该还是很难吧。虽然身体已经比较习惯阵,就算是力量稍微强一点的阵士,能够压制住对方的时间多半也比以前久,但是,对象有两个人的话,力量单纯估计也是两倍……」 这样的话,果然就还是只能寻找对方各自行动的机会来下手了吧。要同时与多名阵士交战是非常辛苦的。 根据结仁的说法,伊里亚他们似乎总是一起行动的样子,到底有没有机会呢……。 「哎、先不要烦恼这么多啦。只要我能向市长控诉,相信市长也很快就能理解那两人确实有可疑之处。这样一来,他们应该就会有所动摇,出现破绽了吧。」 「关于这一点,说起来,结仁你的控诉有办法说服市长吗?……哎呀,你想想看,果然还是难免『因为太过年轻而没办法博得对方信任』之类的情况,不是吗?」 「我打算找教会的人来作证。幸好丝茉末做得不错,实际上也的确有不少人已经慢慢恢复了。包括那个小丫头在内,这些人都是见证。在没有对策的情况下,因为只要换掉水就好,就算市长不相信我,应该还是愿意试试看吧。我想趁今晚就将自己的见解整理成书面,向市长提出控诉。」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结仁的想法,张口咬向手中剩下的大福饼。带点黏而又具有弹性,不时还有点嚼劲,各式各样的口感、咸味与甜味在口中交错。 他们为何要下毒、为何选中阵士适性审查药、为何要假扮伊里亚等人……疑问可说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似乎不太可能问出答案的样子。 在今后行动细节大致底定,我正在喝著已经变冷的玄米茶时,结仁的耳朵先是突然宛如独立的生物般抖动了几下,接著他就从床上站起来,看向窗外。 「市镇里很安静的时候,脚步声就相当明显了哪。来的人是丝茉末。……亚尔克,对方像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来到结仁身旁,同样往外看,发现在旅馆前方稍微宽一点的道路上,一名少女正以不安的步伐朝这边走来。结仁没看错,对方确实是丝茉末。 我想起了与结仁分开之后……也就是发生于几小时前的事。 当我对丝茉末表示自己要离开教会时,她随即抱住我大哭,希望我不要走。 ……我和结仁在钟塔上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之后更为了进一步加深感情而决定搬到结仁停留的旅馆──丝茉末的认知似乎一口气跳过了好几个阶段。 ……哎、的确,清耳朵的时候,结仁发出的声音,在他人听来或许真的就像是那么回事……可是丝茉末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明显快到不合理啊……不管我再怎么解释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一再说明结仁其实是男生,丝茉末就是听不进去。 最后,因为丝茉末说什么「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希望您能拥抱我」,所以我就紧紧地抱住了她……但是看来丝茉末无法接受的样子。记得她当时的表情确实有点奇妙。 听到我谈起这件事,结仁的眉头皱了起来,以看似觉得无法理解的表情转身面对我。 结仁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自己也不太懂。对方还有点年幼,而且又是女生,所以想法实在是很难── 「亚尔克……你这乡巴佬兼软脚虾笨蛋……」 「什、什么啊……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哪有你这种听到男女之间的『拥抱我』,结果真的就只是紧抱住对方的傻瓜啊!这句话不是那个意思,所谓的拥抱是、那个……上床的意思啦!?」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对方才十四岁喔,不管再怎么说都未免太……痛!」 结仁朝我走过来,然后以穿著绑带长靴的脚全力猛踢我的小腿。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痛得在地板上打滚。 「真是,我先离开一阵子啰。别再让丝茉末……不对,别再让女人丢脸啊。」 气呼呼的结仁很快收好桌子,看似马上就要离开房间……但是,在手握上门把之后却又僵了一会。 「……那个,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好了。我们是身负猎犬的使命而来到这里的。现在如果建立了多余的、该怎么说呢、超乎必要的人际关系,之后会很难收场……或许吧。……而、而且,这片土地存在著浓厚的反阵士思想。就算丝茉末对你怀有好感,那也是因为认定你只是个普通的剑士而已。如果你身为阵士的事曝光,我想对任何人都不是好事,刚才订立的计划也会瓦解吧?……所以,那个……」 结仁这段话说得非常拖泥带水……想要限制我行动的话听来都有几分像是藉口,似乎像是想要说服我听从的样子……除了感受到奇妙的压力之外, 结果我还是不懂结仁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真、真是,你还没搞懂吗!所以、那个……不管丝茉末怎么说……就、就是不要跟她发生关系喔?保持温柔态度,巧妙地用『你应该更重视自己』之类的话搪塞一下,设法把她赶回去啦。」 不知道结仁到底在想像些什么,他的脸有点红,低下头转开了门把。 因为结仁的尾巴像是感到相当紧张似地朝斜上方伸得笔直,所以,关上门的时候夹到了尾巴尖端。他先是发出「呜哪!」的叫声,然后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经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我听到走廊上传来叩叩的脚步声……可恶,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心跳得特别快。都是结仁的错,为什么他要在离开前说那些话……反倒让我更加在意了啊。 来了。敲门声响起。听来像是感到踌躇、感到畏惧的软弱无力声响。 我打开房间的门,出现在眼前的人,当然正是丝茉末。她穿著和我们初次见面时相同的毛线斗篷,将连身帽拉得很低,低著头微微发抖。 我觉得像是看著遭到拋弃,在雨中淋得湿透的小狗一样,涌现一股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但是,结仁的话语在此刻掠过脑海,让我得以自制。 「这个、剑士大人,对不起……。可以让我进去吗?」 我默默地让开,丝茉末随即走进房间……接著轻轻吹熄了房里的油灯。 「白天的时候……您劝过我……可是、我果然还是……在那个时候也说过……只要一次就好,所以……」 丝茉末站在月光照入的窗边,她的背影正在微微颤抖。 或许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不过就只有几天的时间,虽说自从我进入市镇之内后,她就几乎一直跟著我,可是……。 为什么她会说出想要我抱她这种话呢? 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是笼罩著这个市镇的闭塞感吗?面对传染病持续蔓延,邻近市镇因为担心遭到波及而加以监视的状况……就算现在没问题,但也无法确定病魔什么时候会找上自己……。或许是这样的不安,以及焦虑,所以让她出现了这种不合常理的言行吧。 更重要的是,对于以孤儿身分受教会抚养长大的丝茉末来说……她肯定目睹了情同家人,住在邻近一带的孩童、年长者先后死亡的情景。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不再满足于只是单纯祈祷,而是拚命寻找原因、思考,最后怀疑问题可能在于水,于是做出「冒险汲取河水」这种行动的吧。 她的不安、焦虑……以及陆续失去家人的寂寞,或许让她觉得就算对象是我这种人也无所谓……。 我此刻想要紧抱住她单薄身子的冲动,是出于同情吗? ……如果我采取符合丝茉末希望的行动,可以让她觉得内心轻松一点的话……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可是……这样的行为真的正.确.吗? 我回想至今为止与丝茉末一同度过的时光。她对我投以开朗的笑容,将我当成期待已久的救世主般尊敬,十分中意我。丝茉末也相信了我是来确认熟人是否平安的谎言,听到我说对方已经过世,目前没有其他可以投靠的对象时,她更马上为我在教会中准备了一间房间。 丝茉末对我这种人怀有期待……这点我懂。在她眼中看来,从外界出现,打倒了鵺,更主动表示想进入城墙之内的我,或许就是能够打破现状的希望吧。 所以……得知我要离开教会、离开她身边时,丝茉末才会不惜以自己年幼的身体为代价,试图藉此挽留我吧。 既然如此,我其实大可不需要费心想出什么关心她、为她著想之类的场面话,只要……。 当我的内心像是钟摆一样不停来回晃动时,结仁的话语让我得以忍住冲动,没有朝丝茉末的肩膀伸出手。更重要的是……就算现在她觉得没关系,日后也必定会后悔吧。毕竟现在袭击这个市镇的并不是传染病,其实只是阵士适性审查药──也就是单纯的毒药而已。到目前都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的丝茉末等人,今后也肯定不会受到影响。 倘若结仁将详情告知市长后能够顺利封锁水井的话,大概就不会再出现牺牲者了。接著,只要我成功斩下多半与事件有关的伊里亚和谢尔盖……事件应该就可以算是解决了吧。 到那时,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丝茉末会将之当成美好的回忆,还是悔不当初呢……。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后者吧。 出于同情的关系。不仅如此,身为对象的我更是本地居民极度讨厌的阵士。 而且……老实说,对于那方面的事,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没有能够好好办完事的自信。就算是大哥也没有教过我任何关于那方面的知识……。 ……啊、原来如此。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我……多半缺乏自信。 如果能够让现在的丝茉末觉得心情轻松一点……将她拥入怀中,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就算现在坦承自己是阵士、就算让她看到左肩的烙印,如果是丝茉末的话,应该都会坦然接受吧──我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既不是受到结仁的话语所束缚,也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洁癖……或许就只是因为没有自信而已吧。 说不定我没办法好好回应丝茉末的心情,或许还存在各式各样书上没有记载的规则或礼仪之类的,说起来,到底应该怎么开始、设法朝什么样的情况发展才好……。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虽然我也看过有这类场面出现的书籍、读物……不过大多都是在「男人紧抱住女人」之类的叙述后就跳到了下一个场面……。 ……啊、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直到结仁说明为止都始终以为,所谓的「拥抱」就只是「紧抱住对方」吧。该怎么说呢,是我真的还像个小孩,或者该说是很没面子呢……。 「剑士大人,无论如何……都还是……不行吗?」 身为一个男人,到这个地步还找一堆理由说服丝茉末回教会,或许才是最差劲的应对,而且也会让丝茉末蒙羞吧。 不管现在再怎么胆怯,「不知不觉中就突然有了自信」之类的情况,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吧。如果不打算一生都孤独活下去,迟早还是得要跨过最后的防线。……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现在和丝茉末──。 这些连我自己也觉得拖拖拉拉的藉口、理由,在内心之中一再浮现、遭到抹消……这样的过程一再重复,让我迟迟没有对丝茉末做出回应。……但是,我终于决定了。 唯.有.上.了.。只.能.做.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 我一边轻声说著少女的名字,一边将自己感觉快要开始发抖的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果然不行……是吗。也、也是啦,对于终究只是几天前才第一次见面的,像人家这样的小丫头……没、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可、可、可……可是!」 别说了,我都知道。放心吧,直到解决这个事件为止,我都会留在这里。如果我会离开这个市镇的话,那也在是一切问题都获得解决,你的顾虑、不安都已经彻底消失之后。 我带著这样的心情,把力量注入已经开始发抖的双手,轻轻地将丝茉末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丝茉末随即把额头贴上我的胸口,整个人靠在我身上。 我闻到丝茉末的味道。虽然教会的人们应 该都是一起洗衣服,用同样的肥皂来洗澡的……但丝茉末就是散发出与任何人都不同的香气。 「就、就算是这样,人家还是有个愿望!至少……!」 丝茉末脱下了毛线斗篷。 「丝茉末,放心吧。没问题的,我已经全都知──」 「至少希望您能帮人家掏耳朵!」 ……嗯?这是怎么……咦? ……耶、我好像听到了跟自己预先想好的无数发展都格格不入的发言……。 掏耳朵……?这是什么暗号吗?或者是说,一般大众都是先从这类行为开始,然后设法引导气氛发展成「抱我」之类情境的吗? 我一边感觉到全身上下冒出油汗,一边展现出身为年长者的冷静、余裕……不对,一边装.出.冷静而行有余力的样子,应了一句「嗯、交给我吧」。 我让丝茉末在床上坐下,从先前脱掉的外衣中取出大小约和道格拉斯打火机相仿的金属制棉花棒盒,从中抽出一根棉花棒后,自己也在丝茉末身边坐了下来。虽然我自己偶尔也会用这种拋弃式的清洁用品,不过实际上已经逐渐变成结仁专用的挖耳朵道具了。 虽然帮结仁挖耳朵时也会感到心跳加快,但此刻的含意截然不同。加上对于从「拥抱」→「挖耳朵」的事态发展,我的内心也还没理出头绪,只能一边努力压抑像是快要从全身喷出的焦虑感……一边轻轻地揭去丝茉末的连身帽。我用手指稍微拨开她柔顺的短发,让形状相当漂亮的耳朵露出来。 看到她小巧而高雅的耳朵,以及小得出乎意料之外,与少女十分相衬的,漂亮而狭窄的小穴……不知为何,我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口水。 由于结仁的那里是外侧很大,孔穴也比较大,加上又有点湿.黏.的.类.型.,所以适合用棉花棒……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选用新道具或许更好。 我取出棉花棒盒之外,另一个随身携带的物品──一根竹制的掏耳棒。 如果是这个细长而又具有弹力的掏耳棒,我想应该可以顺利进入丝茉末的耳洞吧。 起初,我在无意识之下采取像面对结仁时一样,抱著对方头部来办事的姿势……当然,因为丝茉末的耳朵并不是长在头顶上,所以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 「这个,改成像是躺在腿上的姿势……可以吗?」 丝茉末点点头,脱掉鞋子,在床上静静躺平……把头放在我的大腿上。因为月光刚好照得到这个位置,所以就算没有灯光也应该没问题。 我先用手指确认新道具竹制掏耳棒的弹性,确认过前端勾出耳垢的部分很光滑,没有倒钩,不用担心会伤到她重要的肌肤之后……终于要开始挑战丝茉末的小巧孔穴了。 我窥探她的小穴,再次咽下一口口水。 4 「那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在这里的就是所有人了吗?」 在距离亚历赛沙约十几公里的山中,斛好不容易才遇上的鸦群,已经变成了人数不到二十人,只有小队规模的部队。不仅如此,他们更大多带著伤,甚至还有已经无法活动者。 这座山上的森林相当浓密。位于山中的洞窟,似乎就是负责附近一带地区的鸦之临时本部……但实在是非常简陋。更重要的是,在斛当成知识记住的情报之中,这里本来应该是一处只在特定日期才会有连络员待命的场所。 斛还记得,先前抵达原本应是基地的场所时,该处只剩下彻底烧毁的建筑物、已经开始腐败,散落一地的尸肉等。那时,他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洞窟深处,甚至不会透出洞外的微弱油灯灯光之中,一名男子点了点头。对方似乎就是现.在.率领这支本队的领导者。 「我们原本在追踪由总本山派往纳桑诺吉的两名阵士。虽然一度遭到摆脱,不过之后发现他们从纳桑诺吉前往亚历赛沙的踪迹,所以随后追赶……但却在这时遭遇到另外两名阵士。由于他们使部队战力受到三成以上的损害,我方于是选择撤退。我们研判,对方多半是前来保护奉命调查传染病的两名阵士之护卫……之后才是问题所在。在基地挤满伤患时……鵺大举来犯。」 在亚历赛沙的城墙还能依照原本规划用途,当成防壁运用的时代,这一带大多数的鵺就应该都已经遭到驱逐,改善成了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才是。斛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到现在还会有大量的鵺在此出没。虽然不时还是会发生零星的一两只鵺,突然在都市繁华地带出现的事件……如果是大群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斛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想像出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部队正怀著高昂战意追杀阵士时,突然遭遇其他阵士而使作战计划出现破绽,导致溃不成军的结果吧。在慌乱之中,兵力持续遭到削减,逃回基地后却又遭到鵺的袭击……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无可厚非。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反阵士思想较强的地区,优秀的鸦本来就比较少,不过,始终维持旧有体制才是最深刻的问题吧。鸦过去只知道凭人海战术取胜,直到最近才逐渐改采重质不重量,以更少人数追求更大成果的方针。本来,实战部队应该都已经逐渐换成斛、圆这种精锐,原本成员则转为专门负责后方支援工作。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一带不常有阵士在此活动,所以汰换的优先顺位较低吧。 前来调查传染病的阵士们、在其后追赶的两名神秘阵士,之后还有大群的鵺,再加上亚尔克……这些事情究竟具有什么含意? 虽然斛一头雾水,但是,他依然可以明确感觉到,鸦的对应已经比其他势力都慢了一两步。少年认为,一切应该都始自纳桑诺吉,所以努力探听相关消息。根据斛获得的情报,开始爆发传染病时,原本在市镇中的鸦便已尽数撤离,直到市镇毁灭为止,始终保持袖手旁观态度。 「……这也是不得已的。我们是对阵士部队,没有医学人才与知识。虽然向本部提出过申请,但是,本部的回应却是『既然与阵士无关……』,没有派遣任何医师前来。」 「就算是这样,默默地看著他人纵火、整座市镇毁灭、所有居民死光,再怎样也说不过去吧。……我们可是鸦啊。」 虽然斛这么说,但他自己心中也有股空虚感。鸦原本应该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存在的组织。为了避免「世界崩坏」的惨剧再次发生、为了保护人世间的和平,因而拥有强大实行力的组织。但是,实际上却只是个顾著击溃阵士,设法使阵士从世上消失的组织。简直就像是认定「只要阵消失,和平就会造访世间」一样。 所以才会发生类似这次的情况,手段与目的已经颠倒过来了。然而,即使明知如此,势之所趋,有时确实就是难以扭转,而且,这样的判断也并非一无是处。 在现场气氛笼罩于沉重的沉默之中时,一名失去一条腿,躺在地上的人,宛如梦呓般开口说话。 「纳桑诺吉的情况实在很惊人、很悲惨……。火势之大,就像是围住市镇的高墙一样……面对那样的大火,根本没办法救人。更何况,就算能把人救出来,之后也还有传染病的恐怖威胁……。」 纳桑诺吉遭到纵火,但是,「没有任何生存者」就实在太奇怪了。如果搭配刚才这段话来思考,难道是有人绕著市镇外侧洒了油之类的,有计划地烧掉了整座市镇吗……。 与其说是「邻近市镇居民一时冲动」的行为,感觉更像是有计划的犯行。说起来,当时究竟是谁放的火,犯人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的样子。 斛有种不祥的焦躁感 第三章『收获之夜』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个穿著轻便衣物的少女正睡在我怀抱之中。……与其说「睡在怀抱之中」,「躺在胸口上」应该更符合实际情况吧。 为了避免把对方弄醒,我慎重地将她推到旁边,让她在当成床铺的沙发上躺好后,抽回自己的手臂,接著为对方盖上还带著几丝焦臭味的毛线斗篷,以及我的外衣。然后,我一边将事先靠在沙发椅背上的破烂刀在腰间挂好,一边抬头看向相当低的天花板。 这里位于地下,算是储藏室之类的地方,所以正确的说法其实应该是地板而不是天花板。 我听到发出叩叩的硬质声响,但并不沉重的脚步声在徘徊……虽然已经大致料想到来者是谁,不过为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手放上了破烂刀的刀柄。 「嗯,附近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我要打开啰,亚尔克。」 一楼地板上的盖子伴随著「叽」的声响而被掀开,出现的人物果然是结仁。 ……喔?我闻到某种香味,应该是来自这家伙手上的纸袋吧。 「已经中午了。别说是外头,室内也变得够亮,就算在这里点起油灯也应该不会太醒目吧。」 听到结仁这么说,我于是以打火机点亮了位于地下室一角的油灯。这处地下室相当宽敞,大约一半的空间堆放著小麦、稻米、地瓜等,其他还有许多旧书、杂货、装著酒的木箱,在某个角落摆著一套质朴的桌子与沙发。由于其中一张沙发上已经有名少女──丝茉末──正在睡觉,所以我和结仁并肩坐在与之相对的沙发上。 「亚尔克,还会觉得疲倦吗?」 「这种程度还累不倒我啦。……肚子有点饿就是了。」 那就来吃饭吧──结仁从纸袋中取出白色小包。我一拿起来就感到十分烫手,急忙将之放到桌上。 从中溢出肉跟……香料植物的香味。会是大蒜吗?还是姜丝呢?或者两者都有? 「那间咸豆大福饼的店哪,老板又病倒而暂时没办法做生意,而且居然还说什么昨天做的都为了激励警备团而免费发给他们了……没办法,只好到别的店去买了这个。应该也可以恢复疲劳吧。」 「我说啊,虽然你愿意帮忙买东西让我很高兴……不过,可以拜托你不要每次一有机会就想拿甜食来取代正餐吗?」 「这是什么话。人的寿命最多也不过就六十年前后而已喔。我已经十四岁了……能够好好享受甜食的机会应该相当有限吧。不能随便浪费哪。」 ……不不不,如果能活到六十岁的话,今后想必还有非常多可以享用甜食的机会吧。虽然我也想过结仁或许是在开玩笑,不过,从他的侧脸来看,这人多半是认真的。 我打开白色小包后,结仁买来的东西随之露出真面目。 这可真是……哈哈,能让人食指大动的强烈味道哪。 「听说是韭菜汉堡排的米汉堡。……顺便讲一下,因为我买了三个,所以害我在店家心目中的形象变成大胃王了。」 的确,要是一次能吃下三个这.玩.意.儿.的话,应该就是大胃王了吧。和普通的汉堡相比,这个因为是米汉堡,所以相当重,可以感受到它颇具份量。不、其实夹在米饭中间的汉堡排本身就已经非常大了哪。 可能是塞进圆型模具中烤成的吧,形状宛如巨大铜板,代替面包从上下夹住食材的米饭,十分紧密结实。就算隔著包在外面的纸也可以清楚看到确实烤得非常漂亮,有著一整片呈现金黄色,焦得恰到好处的锅巴。 至于夹在其中的韭菜汉堡排……洋溢而出的味道是能够点燃食欲之火,展现出压倒性强势的大蒜、姜丝,以及肉的香味。 我不由得口水直流。……这个韭菜汉堡排,怎么能够散发出这么适合搭配米饭的香味啊。 我忍受著从指尖传来的热度,咬了一口。咬碎表面焦脆的锅巴后,热气从中溢出。我一边感受著像是能够烫伤齿龈的热气,一边让牙齿继续推进。 「这可真够劲啊……!」 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就是如此够.劲.。说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够劲的话,就是这个、肉!! 的确,与其说这是肉饼,不如说就是货真价实的汉堡排。除了肉以外的佐料也都非常棒。 所谓的肉饼,原本是指不使用面包粉等其他材料,纯粹由肉所构成的食物。如果加入了其他东西的话,就叫做汉堡排──记得空曾经得意洋洋地谈起过这种事。 切得很细的韭菜、大蒜、姜丝……包含许多这类香料植物的汉堡排,具有非比寻常的强大冲击力。可能是没有用到面包粉的关系,在嘴里的口感不是汉堡肉常见的那种柔软感,而是强烈、充满弹力的肉感。……这应该是混合猪肉与牛肉绞成的吧。被封闭在这种肉之中的香料植物香气,随著咀嚼,像难以驯服的悍马一样在口中炸开。面对这些能够强烈刺激食欲的味道,肉的力量也没有丝毫逊色之处。才一口就让我的嘴边沾满了肉汁。 另外,酱汁也很棒。虽然韭菜汉堡排本身似乎只洒了一点胡椒盐,但是,放在它上面,用以取代小黄瓜、番茄酱等,煎得微焦的葱花和胡麻油,再加上焦香酱油的香气,和韭菜汉堡排、米饭堪称绝佳搭配。 香料植物的香气,加上微焦葱花与焦香酱油,让香味变得更加丰富。肉汁和米饭的组合也让人想拍手叫好。 这实在是充满男子气概,强而有力的美食,自从昨天的咸豆大福饼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的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嗯,这是店家在摊子上用铁板现煎出来的。因为味道很香,所以我试著买来看看,吃起来倒是还不差。……就是肉汁太多,感觉对胃肠有点负担。」 「不会啊,很棒。对我来说刚好。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能填饱肚子的汉堡。……怎么,如果你吃不完的话,那就给我吃吧?」 「我又没说自己吃不完。不要说这种像乌拉拉一样的话啦。」 「话是这么说……啊、对结仁你来说,这个汉堡会不会有危险啊?」 嘴角还沾著一截韭菜的结仁,用充满不解的表情看向我。 「哎呀,我是想说,韭菜之类的葱类,记得猫狗不是不能吃……痛痛痛,不要踩我的脚啦。」 「不要把人说得像是猫狗一样啦!耳朵、尾巴之类的,不过就只是祖先加上的装饰而已!」 虽然结仁这么说……但是,看著直到刚才为止都乖乖地被压在结仁小巧臀部底下的尾巴,现在却变得像是在表现愤怒一样,啪啪啪啪地不停拍打沙发扶手的模样……就是因为有这类动作,所以才会让我朝各方面设想……。 不过,要是实际说出口的话,大概只会让结仁更加生气,所以我就用米汉堡堵住了自己的嘴。……包含大量切碎的香料植物的韭菜汉堡排,口感也相当有趣。 真是的──结仁也同样重新开始啃起汉堡。 「……丝茉末还没醒来吗?听说这个最好不要放到冷掉哪。」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我和结仁一起看向睡在对面沙发上的丝茉末。 虽然她现在睡得很熟,但是,那副可爱的脸孔,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一被绷带遮住了。 ……那是她昨晚在我遭到居民们包围时所受的伤。 在群众开始投石的同时,丝茉末硬是从人群中挤出,躲过诸多警备团成员,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她尽全力伸展双手,像是要以小小的身子保护我一样,挡在 我的身前。 不对,剑士大人不是坏人──丝茉末如此大喊。就在这段期间内,她的手臂、肩膀及额头等处,先后被扔向我的石头砸中,造成严重瘀血。特别是右眼上方的伤口肿得特别严重,且其他伤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于十四岁的少女来说,这样的伤实在令人不忍。 「……结果,虽然我说要保护她,但是实际上受到保护的却是我啊。」 由于丝茉末闯过人群挺身保护我,所以投石很快就停止,而最初一波攻击也全都被我闪过了。 所以,我其实毫发无伤。这件事也让我感到更强烈的罪恶感。 「哎、亚尔克能够顺利逃出那个包围网,也是多亏了这个小丫头哪。」 ──别做傻事!快点离开那个阵士!──不对,剑士大人才不是什么阵士!不是什么罪魁祸首!这个人是救了我一命的人!──真是,你被他骗了啊!! 就在浩然与丝茉末争执时,身处旅馆其他房间的结仁放了火,当以警备团为首的居民们因为火灾而分心的瞬间,我得以顺利逃走。……话虽如此,但当我要突围的时候,丝茉末拚命想跟上来,让事情变得非常麻烦……。结果,我只好用像是挟持人质的方式抱起她,冲进已经有一小部分起火燃烧的旅馆,从后门脱离包围网,逃进了结仁事先调查地形时就已经找好的这处地下室。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因为传染病而过世,之后就遭到弃置的样子。 另外,结仁为避免火势延烧而巧妙地只将油泼在旅馆仓库附近,还记得回收我的外衣、行李,以及丝茉末的毛线斗篷等行为,多多少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个不错的搭档。 「这也是托结仁你的福啊。……纵火或许有点过份就是。……大家好像都非常紧张的样子。」 「之前登上教会钟塔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这里大多是木造住宅,而且房屋又相当密集。这样的话,再怎么样都会非常害怕火灾哪。亚历赛沙之所以有很多处水井,说不定也是为了因应火灾吧。……哎、这种事情随便怎样都好,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根据结仁的说法,在昨晚,我们的对手就已经抢得了先机。伊里亚和谢尔盖似乎在深夜便已采取行动,对以市长为首的诸多本地有力人士表示,事件原因在于水井的水,有人在井中投入阵士适性审查药……而犯人就是身为阵士的我。于是,警备团立即出动,在浩然的率领下,订出让所有还能行动的居民都加入昨晚那个包围网的计划。 「也就是说,我们想做的事情被他们抢先了一步。加上他们又有以心怀善意的医师身分获准进入市镇,每天免费诊治各处居民的印象,所以拥有绝大的信赖。……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才来到这里没几天的我,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扭转局势了。当然,亚尔克,你的嫌疑大概也没办法洗清了哪。」 「如果伊里亚他们就是对水井下药的犯人,那么能够找出原因所在也是可以理解的。透过公开毒药资讯的方式,在博取信任的同时陷害我,这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懂的是,我始终没有用过阵。即使如此,为什么大家却都还是一听到有人这么说就照单全收,认定我是阵士?……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热切地想要消灭阵士……?」 「前者多半是出于居民们对伊里亚等人的信赖,加上那个叫浩然的男人很快就采取行动,让大家没有时间冷静思考的关系吧。……至于后者,或许与这个市镇对阵士的同仇敌忾之心有关。」 结仁说到,城壁都市亚历赛沙根深蒂固的反阵士思想,与此地的建立经过有密切关系。在两百还三百年之前,曾经有过试著在大都市与大都市之间打造交通网的计划。但是,如果要以最短路线加以连结的话,途中将会经过多处鵺的栖息地,以开辟道路而言,实在过于危险。 此时,总本山主动表示愿意投入开拓,建立了以亚历赛沙为首的,多个做为旅途中继地点、开拓据点的市镇之基础,并且协助人们移居到这些市镇。亚历赛沙的城墙也是在当时所建造的。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本山却在这个阶段突然停止援助,对于鵺也不闻不问,没有加以驱除。结果,搬到这些市镇的人们只好赌上自己的性命,设法与怪物对抗。 「总本山,也就是罂粟的行动,从以前开始就不是很有一贯性。试著调查过历史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不乏让人觉得像是方针突然有所改变的例子。……或许就像是『睡美人』这个别名一样,在罂粟进入沉睡后,其他人擅自改变了方针也未可知。……总本山的中枢,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掌握全貌哪。」 为了所背负的使命,结仁一有空闲就会设法调查总本山与罂粟大人的过去,这已经成了他的例行公事。结仁似乎想藉此判断总本山到底是敌是友,另外,在此同时,他好像也打算好好完成任务,累积实绩,希望有一天能够和罂粟大人直接谈判的样子。 「总而言之呢,理所当然的,并不是任何人都是勇敢的战士。在不得不面对艰苦战斗的漫长时光中,居民们对于总本山──也就是对于阵士──自然会累积许多怨恨。」 「姑且不论像我们这种人,一般人要与鵺对抗的话……大概是得拚命才勉强有机会对抗的程度吧。」 「嗯。这可能也就是亚历赛沙为什么很早就建立教会的原因。身处苦难之中的时候,人总是会想要找个寄托,不论那是什么。即使那是不会实际给予任何恩惠的事物……还是会想将之当成寄托哪。丝茉末之所以试著保护你,一定也是……」 我看向正睡得相当安稳的丝茉末。对她来说,我是值得不顾自身安危去相信,寄托希望的对象吗?……还有,我有办法回应她吗? 「……哎、总之这里就是有过这么一段历史。在大家都累积许多压力的时候,听到某人喊出有阵士、有敌人、让我们亲手加以消灭之类的话,于是就忍不住跟著起舞了吧。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集团心理哪。」 吃完汉堡之后,结仁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口提起另一个话题。 「不论如何,在亚尔克你昨晚遭到包围时,我们就已经算是顺利达成任务了。今天晚上就利用夜色掩护离开这里吧。」 「什么?我们的任务还没……你看嘛,伊里亚和谢尔盖……」 「伊莉丝指派给我们的任务是『调查传染病事件,拯救亚历赛沙的居民』喔。现在传染病事件已经算是解决,居民们都得救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伊里亚和谢尔盖呢?──我本来还想追问,但在说出口之前就自己先想到了答案。……这次的任务,并不包含杀害他们两人。 「就这样放著事件的犯人不管,真的好吗?……更何况,他们下毒的目的,我们也都还……」 「棋子有棋子的本分。更重要的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要是在这种充斥反阵士思想的地方进行对阵士战,小心石头又会砸过来喔。」 我不由得握紧了包著汉堡的纸,看著丝茉末的睡脸。 结仁的话我都懂,他说的没错。 即使如此……我还是怀有「真的这样就好吗?」的疑问。 「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吧。毕竟现在以警备团为主轴,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在街上各处巡逻,尽全力要把你找出来……在这种异常状况下,想必难以战斗。更何况,你提过的,昨晚变装出现的鸦,也有可能伸出令人讨厌的尖嘴来啄咬我们。……不论怎么想,情况 都是非常困难的喔,亚尔克。」 「……我知道了。……离开这里吧。今晚马上动身,就这样吧。……嗯?」 丝茉末的眼睛已经微微睁开了。 「……您要离开了吗,剑士大人。剑士大人您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在丝茉末身旁跪下,伸手扶著勉强支撑想要坐起身的丝茉末。 「虽然我真的是为了拯救这个市镇的人们而来的……但现在已经算是解决了。所以……你知道的。而且,毕竟我们是阵士。」 丝茉末以似乎感到相当悲痛的表情看著我……接著看向结仁。 「没错。我也是阵士,是亚尔克生死与共的搭档。」 露出看似十分难过,但也像是已经理解一切的表情后,丝茉末深深垂下了头。 1 「应该可以开始行动了,亚尔克。」 在太阳下山许久之后,我根据结仁的信号推开头上的地板,在相隔整整一天后再次回到地面上。虽然街上感受不到有多少人在活动的气息,但也已经不是先前那种一片寂静的状况。 我从藏身的房子窗户窥探外界情况,刚好看到几名手持油灯的警备团成员经过。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警戒,应该可以顺利逃出去吧。」 据说城墙的大门现在已经彻底封锁,所以原本就预定要从我侵入这里时所走的密道离开。如果只有我的话,其实就算要从城墙上跳下去也无所谓,但还得考虑到结仁。 「我们走吧,结仁。……丝茉末,你还好吧?」 从地下室出来之后,丝茉末也还是一样低著头。看来,「自己挺身相助的对象竟然是阵士」这点,好像让她感到非常沮丧。 我是阵士没错,但不是犯人,更不如说是来救你们的……不管我重覆说明多少次,她始终都还是低著头。我是阵士的事实,似乎深深刺伤了她。 眼睛红红肿肿的丝茉末,先以苦闷的表情看著我,接著看向靠在窗边,耳朵动个不停,正在注意周围状况的结仁。结仁似乎也察觉到了视线,以金色的眼睛对丝茉末投以询问的视线。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丝茉末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啊──我说丝茉末啊,等你碰到其他居民之后,只要说自己遭到阵士亚尔克欺骗,应该就不会有事吧。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有人蠢到要求你负起责任之类的啦。」 「丝茉末,我真的……」 「……请……你们快走吧。不需要再管我了。……已经、已经……不管怎么样都……」 于是,我和结仁就这样拋下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的丝茉末,离开了原本躲藏的房子。 由于我们一边隐藏气息一边移动,再加上路上的人不多,而且结仁又拥有非常优秀的听力,所以一路上都能安全推进。 「……身为阵士是一种罪恶吗?」 对于我忍不住脱口低声说出的这句话,结仁转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现在才说这种话?你连这种事情都没想过就决定要成为阵士吗?」 「对我来说,成为阵士是一个机会。所以没有想太多……。更何况,我的故乡一带完全没有排除阵士之类的倾向。……真要说的话,倒是有不少长辈常把『要是府津罗的话,即使对手是阵士也丝毫不会逊色,没什么好怕的』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那是你的故乡不正常啦。……就算没有这里这么夸张,但世间大多都还是将阵士视为危险人物,认为阵士都是那种能够随手就杀死几千人的家伙。」 「就知识而言,我可以理解。可是,刚才丝茉末的反应……。你看嘛,姑且不论过去的居民,现在活在这里的人,阵士应该都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吧?丝茉末她也不是说像鸦一样,怀有什么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之类的莫名其妙主张……。」 「亚尔克,曾经有过的强烈怨恨、辛酸,就算经历许多世代……更不如说,在亲子之间代代相传的这类感情,其实反而只会变得更加灰暗、阴湿而留存下来。他们很可能从小时候开始就随时随地都会被灌输阵士是坏人、带有危险性、应当加以排除等等思想。……一旦变成这样,想要颠覆那种心态就非常困难了。毕竟,至少对丝茉末她们来说,阵.士.的.确.没.有.做.过.什.么.。」 因为没有原因,所以也无法解决。我想结仁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长久继承下来的思想,甚至有可能成为一种文化。即使那是错的,但是,对他们来说就是真理。所以,你不可以责怪丝茉末喔,亚尔克。就算她用那种眼神看你,你也不要太在意……」 「我不会责怪她啦。还有,你说的『那种眼神』是指什么啊?……嗯、怎么了吗?」 结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眉头皱了起来。 「没事、唔……刚才我说到一半,脑子里突然浮现讨厌的想像。虽然应该不至于真的发生,那个……我想,我们的动作最好还是快一点。」 快点总比慢慢来好──我们稍微加快脚步,赶往位于市镇边缘地带,密道所在的仓库。只要移开仓库的地板,就能够进入拥有田地的地主因为觉得从大门绕出去太麻烦而偷偷修建的地下道了。 一方面也是因为靠近城墙的位置照不到什么阳光,所以附近没有多少房屋,就只有仓库孤零零地处于广场之中……因此十分醒目。我们更进一步对四周提高警戒,将手伸向仓库的门……有什么正在靠近。 有人正以全速冲向我们,而且还不是从地上。亚历赛沙内以平房居多,对方正是一路踩著屋顶逼近。我回头一看,人影正朝我扑来,对方是浩然,手中长枪已经刺出。 我的手一离开仓库的门,随即拔出破烂刀架开了枪尖。 「果.然.是这样吗!不妙、亚尔克、陆陆续续赶来了!!」 这样讲谁听得懂啊!──我一边这么说,一边逼近刚刚著地,满身大汗的浩然,以破烂刀的刀柄毫不留情地砸中他的脸。 眼见对方虽然门牙被我打断却还是没有倒下,我于是挥出破烂刀。 嘴角、鼻子都流出鲜血的浩然,以彷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楚的表情看著我。他的瞳孔圆睁,果然还是两眼无神的状态,简直像是人类以外的某种生物。就和率领群众包围我时一样……这时也同样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霸气。他用了什么药物吗?或者是……。 虽然我感到背脊发凉,但还是朝著浩然的肩膀挥下了刀。我制止了身体本能地想杀掉目标的动作,将刀身一转,以刀背砸向对方。我手中的刀是大哥所送的,让我引以为傲,刀身厚实的破烂刀。这一击深深陷入对方经过锻炼的强壮肌肉之中,彻底打碎了肩胛骨。 在我把浩然打倒在地之后,感觉到许多人正带著杀气逐渐逼近。 正如同结仁所说,陆.陆.续.续.赶.来.了.。 ──杀了他,那家伙是阵士!──他就是夺走无数性命的犯人!──杀了他、杀了他!──杀掉那个害死许多人、欺骗少女的阵士! 虽然我听到许多叫骂声……但是,有人说欺骗少女,这话从何……。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当那几乎要被逼近的群众喊声淹没,尖锐而凄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时,我突然懂了。 「……丝茉末……?」 丝茉末,真的是你吗?就算 我是阵士,丝茉末,你竟然会对我们……。 「果.然.是这样吗!亚尔克、快点通过地道,他们想必还没绕到我们前面!」 由手中油灯晃个不停的警备团成员带头,和昨晚一样,许多普通的居民也一鼓作气涌上。 三名从城墙上赶到的警备团成员朝我放箭,原本为之愕然的我,凭著本能以破烂刀打落了箭,让结仁先进入密道。随著「不要放过他们」的吶喊,再度有箭飞来,同时,从市镇中心一带赶来的人们也开始疯狂地将长枪、小刀等武器尽数扔向我。眼看实在不是办法,我只好边挡开这些攻击边逃入仓库之中,跳进地板下的密道。 由于地道又窄又一片黑,所以发生了我不小心踩到结仁的尾巴,让他痛得大叫等状况。不过,我们总算还是钻过了地道,逃到城墙之外。出口处堆著几颗大石头,必须从缝隙中钻出去。我刚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就发现,刚才在城墙上放箭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增加成四人,更再次朝我射出箭矢。我用破烂刀挡开,让结仁先走……我自己也慢慢后退,等到彻底退进黑暗之中就马上转身全力冲了出去……离开了亚历赛沙。 「……结仁,你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我是在半路上想到的。在地下室时,丝茉末看著我的眼神,那个、该怎么说呢……那是女人的眼神。」 「……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她自己单方面认定亚尔克你是救世主,然而,你非但不是,而且还是个阵士。不只如此,她表现出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根本没能获得回应……还有,那个……她讨厌的我,又是你的搭档……大概是这些事加在一起的结果吧。……由爱转恨啰。」 「……这算什么啊……。」 「不过,或许这样反而比较好。为了追杀我们而向警备团透露过情报后,丝茉末就可以宣称自己昨晚的行动只是一时冲动,或者说是遭到我们欺骗的结果了。……这样一来,那孩子今后应该仍可以在亚历赛沙生活下去吧。」 就结果而言,我们算是达成了任务。 但是,存在于内心之中的败北感,起因是现在这种接近落荒而逃的事态发展吗? 或者是……因为知道原本会笑著抱上来,总是说很喜欢我的那个丝茉末,竟然前去通风报信的关系呢?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丝茉末煽动群众时的尖锐喊声,始终在我的耳边盘旋不去。 2 坏掉了。虽然似乎还活著……但多半已经无法再派上用场了。 伊里亚如此判断后,将手放上自己的胸口,解除了在白衣之下发著光的阵。 「这样一来,关于总本山走狗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吧。……我们这边什么时候行动?」 和伊里亚同样处在医院屋顶上,在他身旁以望远镜观看事情经过的谢尔盖如此询问,但是,伊里亚也不知道答案。他很清楚,能够下达判断的人物并不是自己。 「……真是可悲哪。」 伊里亚也和谢尔盖一样拿起望远镜,再次望向聚集起来的居民。 群众正在城墙附近的仓库前高声欢呼。人们口中喊著「我们凭自己的力量保卫了家园」、「赶走了阵士」、「肯做就做得到」、「终于能让祖先一吐怨恨之气啦」等等字句。 阵士并不是种族或身分地位,不论是任何人,只要具备适性就都有机会成为阵士。只不过是赶跑了大概在几年前都还只是个普通人的年轻阵士,这样就说是发泄了长年积怨之类的,如此浅薄、天真的心态,实在非常滑稽。更何况,最后也没能杀死对方,与其说是赶走,不如说只是让对方成功逃走。竟然将这种结果当成获得胜利而兴奋激动,如此模样,唯有「可悲」能够形容了吧。 更重要的是,喝了井水却还能若无其事起身活动,试图赶走猎犬的人们,理所当然地……都具备适性──阵士的适性。要说的话,其实更接近我.们.这.边.。 何必说得这么狠呢──伊里亚听到从自己背后传来的声音,转身一看,发现对方是那个长发男子。伊里亚不久之前还从望远镜看到对方混在群众之中的身影,不过看来他已经溜出来了。 「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想保持正常就只能这样啦。不管是再怎么微不足道的胜利都好,不然心灵就会崩溃了。碰上在这种封闭环境下遭遇传染病之类的威胁,眼睁睁看亲朋好友接二连三死亡的情况……那就更不用说了。话说回来,他们确实也太过狂热了。得意忘形的警备团,甚至开始募集有志之士,打算派出追击部队的样子。」 「哈哈……这可就有点不太方便了哪。」 「嗯。如果可能的话,我本来是想隔个一、两个小时,等猎犬离远点再开始的……哎,不过他们应该也不至于鲁莽到会马上折回来的地步吧。……那么,现在就开始收获吧。要确实做好警戒。发生万一情况的时候,谢尔盖,就麻烦你了。大家各自就定位吧。」 了解──在谢尔盖这么说之后,伊里亚等人就从医院屋顶上跳落,为达成各自负责的工作而开始行动。 由惨叫与暴力交织而成的,深夜的收获祭,就此揭开序幕。 这个名字也就用到今晚为止了啊──男子一边想著这种事,回顾起意外地相当中意的「伊里亚」这个名字,一边伸手扯掉了终于已经比较习惯的白色假长胡须。 3 对于斛提出的要求,鸦派来的支援并非懂医术的鸦之成员,只是普通的医师。毕竟时间太短,无暇召集具备身为鸦之能力的医师,似乎是鸦凭藉组织的管道与金钱之力,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八名医师与十名助手的样子。 由于同时还有担任引路人兼护卫的十名鸦之成员也一并抵达,斛于是指挥众人分乘两辆马车,通过昏暗的森林道路兼程赶往亚历赛沙。虽说要马车在甚至没有几丝月光的夜路上奔驰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驾驭马车的人是鸦之成员,加上又有已经知道路的斛亲自跑在前面引导,所以没有发生问题。 即使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姐姐还是没有回来,既然如此──弟弟认为,对方必然还在城墙之中。 斛无法不去思考「姐姐已经染上传染病」的可能性。他觉得,在先前窥探教会时,姐姐脸上的红晕,肯定就是染病的徵兆,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注意到这件事。 亚历赛沙的城墙越来越近。虽然斛深陷于自责之中,但脚下还是丝毫不停,继续为马车引路。突然,他察觉前方有个挡住去路的人影。当然,因为这时四周一片黑,所以,与其说少年察觉到人影,不如说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 斛立即对后方发出停车指示,自己则将手放到腰间的直刀上,独自逼近对方。 他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姐,圆。 「老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圆与平时一样穿著鸦的战斗服,以感到傻眼的表情看著斛。 她抬起处于宽大袖口之中的手臂,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指,戳了一下斛的额头。 「我去过这个区域的本部所在地,那里只剩下尸体。为了寻找斛你的去向而一直在这一带徘徊。我交代过你,到其他地方去的时候至少要留下暗号吧?」 斛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自己也曾经同样四处寻找有没有鸦的生存者,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洞窟。看来只是刚好错过,自己的姐姐今天早上就已经在城墙之外的样子 。 「……这样的话,老姐,亚尔克他……?」 「失败了。遭到妨碍。」 斛一方面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在内心高呼「这下子就轮到由我来杀他了」。 斛开始对姐姐说明自己正带领著医师团等情报,但对方却是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表情,只顾著用手抚弄左耳。 「就算老姐你没事,我想他们还是可以对亚历赛沙的居民有点帮助……老姐?」 「斛,你手边有掏耳棒或棉花棒之类的吗?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觉得耳朵有点痒。」 「……没有啦。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真没用。……你说的医师团就只有这些人?在这之前就有过一大群人快马加鞭赶往亚历赛沙的气息,我想应该是马车车队吧。」 斛皱起眉头。考虑到「邻近一带都已经得知亚历赛沙进入封锁状态」这点,不太可能是来自外地的大群旅行者。更重要的是,那群人也在黑暗之中让马车赶路? 「老姐,你说的那──」 打断斛话语的是足以刺痛耳朵的爆炸声。宛如落雷就打在附近的巨响,让花草、树木、森林都为之一震,连斛等人也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唯有圆不为所动地将视线投往亚历赛沙的方向,斛也模仿姐姐的举动看去……发现一大片漫天的沙尘。在斛看来,沙尘位置差不多就在亚历赛沙的正门附近。 那处大门,近来应该始终保持紧闭……多半是以炸药或阵破坏了吧。若是该处遭到破坏,加上刚才姐姐提到的马车车队,可能是有什么人打算入侵其中吧。或者是……居民想逃离爆发传染病的市镇? 「除了鸦和亚尔克,或许还有别的势力吧。如果那团车队不是鸦,我想也不可能是以少数行动为基本原则的总本山阵士。警备团那个使枪的也有点诡异……斛,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介入了。鸦可是为了拯救人类而存在的组织啊。」 「斛你这种率直的一面,我并不讨厌。」 虽然姐姐如此夸奖,但斛内心中其实也有「这次轮到我了」的想法。 因为老姐失败了,所以亚尔克下次的对手就是我……虽然斛这么想,但他也认为,姐姐很可能会搬出「因为我们都失败过,所以游戏到此结束,下次要两个人一起认真对付他」之类的说词。 斛让医师团在原地待命,留下两名鸦担任护卫兼马车御者,带著其他八名鸦赶往亚历赛沙。在他身旁同行的圆,将手伸往袖口,同时舔了舔嘴唇,这些都是振动钢丝的准备动作。斛知道,这代表姐姐要拿出真本事了。 姐姐的振动钢丝能够轻而易举切断任何事物,几乎令人无法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如此惊人的绝技。 斛觉得腰间的直刀蠢蠢欲动,他希望自己能在姐姐之前就先与亚尔克接触。 「……这是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斛已经可以微微听到惨叫声,不过,他感受到的,令人不.快.的气息则更为强烈。 带著分队规模部队的斛等人来到亚历赛沙正门前时,看到了已经遭到彻底破坏的大门。以木头与铁制成的厚重大门本身已经坏得看不出原形,无数碎片呈现由城墙之内喷往外侧的状态。虽然门看起来像是从内侧遭到破坏,但马蹄留下的痕迹却是由外朝内。斛心想,或许是有人从市镇内部帮助马车车队进入其中吧。 大门周围的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原本铺在上面的石板也飞散各处,范围广达十多公尺。大多数石板都已经碎裂,从地上的坑洞和大门的状态来看,应该需要动用非常大量的炸药……然而,奇怪的是,空气之中却没有火药味。 跑在最前面的斛带著满肚子疑问通过大门后,突然遭到长枪袭击。这一记刺击并不是出于威吓,而是不想留下目标性命的必杀一击。 斛当场用直刀砍飞长枪,以鞋尖踢中拿著长枪的男子双腿之间,接著用刀柄重击对方额头。虽然男子还有另外两个同伙,但他们也早已被圆无声无息地收拾掉。跟在这对姐弟身后的鸦之成员都睁大了眼睛,对两人的实力战栗不已。 斛先是俯瞰倒在地上的男子,接著将视线转向市镇。 「到底是怎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城墙内侧随处都可以感受到战斗的气息,四周充斥著女性、孩童的惊叫、惨叫声,还有男性的怒吼等。 斛跳到附近住家的屋顶上,观察周遭情况。少年眼中所见的光景,与他耳朵听到的声音、肌肤感受到的气息完全相同。一群经过武装,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到处追赶居民。 受伤而倒在路边的人、被绑起来拖走的人、被男人包围而遭受暴行的少女……诸多令人愤怒到似乎连血液都会为之沸腾的光景,在斛视野所及范围内随处可见。 正在到处肆虐,多半属于盗贼团或佣兵团的大群男性,总数超过两百人。他们只是来袭击无力抵抗的市镇吗?如果不怕染上传染病的话,或许有可能吧。但是……少年仍然感到其中有明显不合情理之处。 掠夺、暴力、强奸……虽然这里存在各式各样的犯罪行为,但不论哪里都没有「死亡」。 市镇之内没有尸体。硬要说的话,最多也就是有几名身上中箭,奄奄一息的警备团成员而已,可能是与来犯者交战的结果吧。 「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市镇正遭受袭击,这点斛可以理解。目前应该要设法压制那群经过武装的男人,这点斛也懂。 但是,即使个别事件能够加以对应,面对触目所及尽是混乱的状况,斛一时之间也不知究竟该先做什么才好。 就算不考虑己方损害而投入战斗,这边终究只有姐弟两人和八只乌鸦……斛不认为凭这点人数就能够应付眼前的混乱局面。 斛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毕竟鸦是以暗杀为主,斛甚至从来没有预想过遭遇这类状况时的对策。少年的背上冒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即使是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情况,就算只是将看到的暴徒们一个个解决掉也好,至少也会比愣在原地更有帮助。但是,斛并不以此满足,他想知道有没有更理想、更巧妙的解决方法。所以,他拚命思考;所以,他始终赶不上局势变化。虽然斛自己也懂这点,但内心之中还是在追求能创造奇迹的点子。 如此丑态,或许是实战经验不足所导致的吧。 斛和姐姐圆一样,这次是他们头一次的正式任务。虽然在训练中曾斩杀过犯罪者等对象,同时也进行过模拟以阵士为对手的战斗,但是,需要由自己来思考、判断,采取行动以创造出结果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斛!」 姐姐的声音──原本呆立在屋顶上的斛,望向站在路上的姐姐。圆注视著弟弟,同时以手指轻抚嘴唇……接著,她以像是拋出飞吻的姿势甩动手臂。 这个动作具有什么样的含意,斛早已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斛抓住腰间的直刀刀柄,在拔出刀的同时转身。 少年的眼前有个手中拿著刀的小个子男性,对方是刚才他看到的暴徒之一。 斛一拔出刀就将之刺向男性的腹部……不过,在肚子中刀之前,对方的头就已经先飞出去了。 ──振动钢丝。这是姐姐的招式。 就像是要避开喷出的鲜血般,斛从屋顶跳到地上,回到姐姐所在之处。 「老姐,多谢你的支──痛!」 少年被姐姐弹了一下额头。 圆戴著用以驱使振动钢丝的手套,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指尖部分其实是以特殊金属制成,因此,以之弹在额头上的时候,将会让人感受到宛如足以深入头盖骨的恐怖痛楚。 「真没用。发呆太久了。……不是要拯救这个市镇吗?」 虽然姐姐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清澈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些许像是在劝慰弟弟的神色。 对不起──斛原本忍不住就要低下头,但因为视野一角在这时瞥见姐姐已经摆出弹额头动作的手指再度逼近,于是急忙拉开距离。以弟弟为对象时,姐姐其实是不太会手下留情的。 「不要逃跑啦。……算了。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首先,斛去找出敌方首领,杀掉对方。规模大到这种地步的话,相信必然存在指挥系统。其他人挑出袭击他人者,优先加以处理。掠夺财物者不加理会也无所谓。……这样就好了吧?」 「不,这样行不通。我和老姐你是没问题,但是,其他人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 在这一瞬间,鸦的另外八名成员都发出明显感到颇为不快的气息,但斛的说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斛带来的八名鸦都只是医师团的护送者,属于重视机动力与传递讯息技术更胜于战斗能力的类型。虽然他们多半还是具备基础程度的暗杀技术,但应该没有能够与人面对面厮杀的实力。肯定会有人因此牺牲,而且还不会只有一两人。 即使遭遇这样的情况,斛依然不希望让同伴中出现死伤者。 「虽、虽然您这么说,但我们也已接受过许多训练,拥有能够杀人的技术!」 一名大约二十岁出头,也就是虽然年纪比圆、斛大,但阶级却低于两人的鸦之成员,像是再也无法压抑内心不满般高声提出抗议。 「那不是重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对于表现出焦虑的斛,圆像是刻意要让对方听到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用来争执的时间是最无谓的。我单独行动,其他人四名一组行动,这样就好了吧?」 斛无可奈何地点头,随即一蹬地面,再次跳上建筑物屋顶。他在一个接一个的屋顶上奔跑、跳跃,同时环视市镇全景。 纵使看到若是自己停下脚步挥刀就有可能使之得救的对象,斛也还是咬牙加以忽视。 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拯救眼前的几个人,而是要拯救整个市镇,以及其中所有的居民。 对于传入耳中的求救声、哭喊声,斛只能相信姐姐与其他人会设法对应。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话说回来,真的有人率领吗?如果压根儿就没有负责指挥的首领之类的人物存在,自己就只是在追逐幻影而已,等于白白浪费掉了一个相当好用的棋子。 虽然一度浮现这样的想法,但斛还是不停奔跑,就像是要连这种想法也拋诸脑后一样。 「……那人是……?」 斛的视线捕捉到的是吊挂著教会大钟的钟塔。钟塔上有个人影,斛凝神细看。 对方是身穿白衣的男子。斛记得这个人应该是叫做谢尔盖的医师。会是他吗?但是,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正在指挥暴徒,似乎就只是独自站在高塔上,默默看著事态发展而已。 ……多半不是吧。他可能只是在那里避难而已──斛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在寻找首脑的过程中,斛注意到某处区域传出明显比其他区域更为强烈的哭喊声。他认为声音多半来自亚历赛沙的中央广场。那里是商店、摊贩唯有在该处才呈现圆形排列,为了因应祭典等场合,地上铺著石板的一处大广场。 斛急忙赶往该处,看到了十分异样的光景。 由两匹马拉动的大型四轮马车,共有七辆整齐排列──这些多半就是老姐看到的马车吧──斛如此想著,同时看到许多人陆续被拋入马车之中。不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遭到捆绑,而且还被加上了口衔。 负责捆绑者、上口衔者、将人装进马车者……参与者各司其职,作业流程有十分明确的区分,动作也相当俐落。 在斛看来,那些人像是准备掳走居民当成奴隶贩卖的样子。然而,别说是鸦,就连总本山也将奴隶商人视为批判、制裁的对象,不论在世界哪个角落,应该都不是能够大张旗鼓经营的生意才是。不过,斛也知道,即使如此,奴隶依然有其需求,所以依然存在供给者。 但是,奴隶商人通常只会以能够成为劳动力的年轻男性,以及在许多方面都可以派上用场的年轻女性为对象。然而,现在不只是老人与年幼孩童,就连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也同样被扔上了马车货台。这副光景明显异于寻常。 简直像是见人就抓一样,世上会有这种事吗? 在混乱之中,斛终于看到了他的目标──不停往返于马车之间的三名男性。唯有这三人没有携带武器,不但体型比其他人来得瘦弱,同时也没有散发出粗暴蛮横的气息。他们手上拿著档案夹与笔,正在点数陆续放入马车之中的人数……斛用心观察,发现对方有时甚至还会下达指示,特地要求将已经堆上马车的人又弄下来。 「不行,这家伙不在名单上。虽然看起来像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可是不能用。搬下来。」 他们在挑选吗?──然而,斛实在看不出被搬下马车的人有什么共通点。 另外还有一名不时会与三名男性交谈两句的男子。 对方的衣著与其他人不同,不但十分乾净,而且还披著一件很漂亮的斗篷,是个留有一头长发的剑士。男子脸上挂著像是在享受闲聊乐趣般的微笑,虽然身处这种状况,但依然带著奇妙的温和稳重气息。 相较于当下状况,男子的表情可说十分突兀,而他的举动也让斛感觉到此人身负武艺──至少是知道如何隐藏利爪的老鹰。这点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终于让我找到了!」 斛从腰间的小袋子抽出前端较厚,宛如只撷取短刀刀身部分而成的飞刀。他的左右手各拿著两把,同时脱手射出。原本在计算人数的三名男子,头部都无声无息地插上了一把飞刀,唯独长发男躲过了偷袭。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攻击,与其说是闪躲,更像是因为走动而刚好让飞刀落空──他的动作自然到让人甚至不禁要这么想的地步。 但是,斛并不认为自己的技术有这么差。少年是算准对方移动速度才掷出的,飞刀确实是被闪过而非失手。长发男的实力明显有别于其他人。 在正以绳索绑缚居民的那群人察觉状况有异之前,斛就已经拔出直刀,无声地从屋顶上朝位于广场中的长发男扑去。 长发男位于广场中央,身处马车的车阵之中。虽然从商店的屋檐到该处,需要进行距离相当长的跳跃,但斛就像是背上长有翅膀一样,丝毫没将距离放在心上。 设法削减不必要的肌肉,让行动更为灵活,只针对有必要的肌肉彻底加以锻炼……对于这个身为鸦的基本要求,斛做得非常扎实。 斛右手所握的直刀,刀尖已经锁定长发男的后脑。但是,对方却一个转身就闪过了攻击。 直刀从长发男的头发之间穿过,斛静悄悄地落在石板之上。少年目前与对方相当接近,由于长发男携带的长剑目前仍在剑鞘之内,对于以体术和刀刃较短的直刀为武器的斛来说,局面还是比较 有利。 少年毫不犹豫使出第二次攻击──以左手出拳。虽然隔著斗篷击中了对方,但是手感相当坚硬,像是斗篷之下还有盔甲之类的防具。斛对著目标脸部挥出直刀,长发男往后一仰,闪过了攻击。 「招式不够洗炼哪,没必要这么急躁吧,冷静点。……你应该是鸦吧?」 斛自己也很清楚,「非得快点杀掉这家伙不可」的念头使注意力无法集中,让招式变得拙劣。 少废话,给我闭嘴──斛单凭右手使出包含这种想法的一记突刺。长发男一退再退,总算避开了攻击。到了这个时候,周遭自然也不可能还没察觉斛的存在,无数男子高声吶喊,纷纷拿起武器。 斛肯定长发男确实相当厉害,而且,在四周遭到包围的状况下,战斗也必然相当艰难。 「虽然年纪还很轻,不过素质不错。看来鸦也不是没有高手哪。」 长发男一边后退,一边露出看似十分高兴的笑容。 斛再次投掷飞刀,对方这次以迅速甩动斗篷的方式弹开了攻击。 「你的任务就是杀了我吗?……也好,就陪你玩玩吧。不过,这里对彼此都不太适合哪。……我带走一匹马啰!」 长发男从怀中取出短刀,切断了不是系在马车上,而是系在商店门口的白马之系绳,一下子就跨到了马上。 「你会跟来吧,鸦的少年?我这就要逃跑啰,试著追上来,看看能不能砍掉我的头吧。」 白马开始奔驰,在此同时,周围其他男子也对斛发动攻击。不过,斛随即跳到马车上,避开了攻势。就在斛正要去追赶长发男时,有人靠到了他的脚边。 「……救、救命啊、求求你……!!」 一名先前被扔上马车的少女,从口衔的缝隙间如此大喊。 但是,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斛知道,自己眼前的任务就是杀掉敌人首领,不能为了拯救马车上的人们而在这个地方陷入混战。 「鸦的同伴……老姐和其他人一定会来救你们的!再等一下吧!!」 虽然看到头上绑著绷带,留著鲍伯头发型的少女,左眼不停涌出泪水,但斛实在爱莫能助。 为了追赶骑著马离开的长发男,斛冲了出去。起步时,他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刚才向自己求助的少女,但就是想不太起来。 因为斛晚了几步,四周已经不见长发男的踪影。不过,在他跳上屋顶眺望之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由于路上铺著石板,即使在地狱般的哀嚎之中,轻快的马蹄声依然非常容易分辨。 虽然彼此相隔一段距离,但斛判断,凭自己经过锻炼的腿力,加上可以忽视街道巷弄,直接走屋顶追过去的方法,应该赶得上。 马似乎正往城墙方向移动。 对方打算逃走吗?或者只是单纯想要引自己远离马车?虽然斛的脑海中闪过各式各样的想法,不过,在他找到答案之前,马就已经先抵达了城墙处。 那个地方只有一间老旧的仓库,在附近一带算是比较开阔的场所,可说相当适合厮杀。 长发男下马后便拍了拍马的屁股,将马赶往他处,接著拔出剑。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剑身,斛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宛如木纹的波浪纹路……该不会是乌兹钢吧?」 「很硬、很不容易生锈,更重要的是非常迷人。很不错吧?不过,希望你能改叫它大马士革钢,我比较喜欢这个发音。」 大马士革钢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又称乌兹钢,品质极高的物品。另一种则是试图将之重现,但只能让外表看起来如出一辙,品质则稍逊一筹的物品。 流传于世间的,大多是后者。 传授斛剑术的师傅也只拥有一把以乌兹钢打造的刀剑。斛早已知道,那是非常优秀的素材。 开始吧──长发男在这么说的同时毫不做作地举起了剑。斛也自然地摆出架式。 这次并没有发生以斗气互相冲突的情况。斛觉得似乎只要放出斗气就能压制住对方,而且想怎么压制都没问题。虽然长发男让少年产生这种感觉……但是,大马士革钢剑在黑暗中发出妖异光芒,让斛提高了警戒。 虽然大马士革钢具有能吸引富有收藏家拚命收集的魅力,但斛不认为眼前的男子属于那种类型。的确,对方相当有气质,甚至可说散发出成长过程中都无忧无虑的感觉。然而,他先前遭遇斛的一连串攻势却毫发无伤,也是事实。 有人说刀剑会反映出使用者的特徵,更有人说刀剑就是使用者的灵魂。身负武艺者使用何种武器、如何运用……从其中可以得知许多事。现在,自己面对的剑,将会对我诉说什么呢──将左手伸到身前,右手直刀摆在身后的斛,思考著这样的问题。 摆出架式后,斛感觉到原本支配著自己的急躁心情逐渐变得淡薄,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但是,他并没有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少年知道,目前依然是「没有时间」的状况。自己能够越快斩下眼前的男子,事态就能越早获得控制,居民们也可以少受点苦。 然而,斛却始终找不到能够进攻的破绽。虽然看起来很柔和,但也有某种坚硬感,不论是放出或收起斗气,长发男的架式都没有出现可趁之机。 「怎么啦,害怕了吗?……我们彼此应该都没有慢慢来的闲工夫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斛一边感觉一道汗水流过脸颊,一边开口提问。 「今晚可是期待已久的收获时刻哪。因为筛选已经完成,应当获取的对象变得明确,所以我雇人前来收割,就这样而已。……话说回来,因为总本山、不、罂粟的走狗出现,多少让我有点著急就是了。」 走狗,多半是指亚尔克吧──这点斛还猜得出来。但是,除此之外的内容,少年就都无法理解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斛的疑问,长发男微微一笑,像是补充说明似地补上一段话。 「得以免于阵士适性审查药影响的居民们,也就是具备充分阵士适性者……我说的收获,就是指这些人喔。」 「……什么?那么,所谓的传染病,难道是……!?」 ──来了。突刺。虽然被对方逮到破绽,但斛还是以直刀砸开了攻击,并且随之逼近对方,以流畅的动作砍向长发男的斗篷,目标是敌人的侧腹。 「该死……!」 果然还是砍中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直刀不停震动。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更像是敲击厚重玻璃墙的手感。其中似乎有著什么机关──斛看出这点,于是将目标转向曝露在外的脖子以上部位。 斛大动作高高举起直刀。长发男则宛如畏惧对手威势般,一边后退,一边将长剑打横,准备招架……就在此时,少年飞起一脚踢中剑身,将对方手中长剑带往上方。 长发男睁大眼睛,露出相当佩服的表情,看著斛此刻已经位于自己头顶之上的靴子。 「原来如此,你还有这一招啊。」 刀剑是很容易理解的武器。它们就是攻击之意志的化身,所以在战斗时很容易引人注目。 但是,能够用来伤人、杀人的,并非只限于利刃。 采取以体术搭配刀剑的战术时,真正重要的,其实是前者。 斛高高踢起的脚就这样接著转为脚跟攻击,锁定长发男的脸部砸下。但是,对方扭转身体避开了攻击 。长发男闪得十分惊险,差点就失去平衡。 斛砸下来的脚就这样重击地面,紧咬著大地,先前便已高举的直刀,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劈下。这一击的气势,简直就像是要直接把对手的脑袋劈成两半一样。 「……怎么可能……」 斛的直刀确实劈向长发男的头部,但是,刀刃却在眼看就要碰到对方头部的地方停住了。斛再次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手感……。感觉刀刃像是砍在非常厚的,有著类似玻璃般光滑表面的物体之上。直刀因为砍中无比坚硬之物而不停震动。 不论斛再怎么加大力量,刀就是无法更往前推进半分。 为什么?──当这个疑问闪过斛的内心时,他总算是注意到了。 斛想起来,就在自己手中直刀劈落的瞬间,似乎看到男子身上出现粉状的蓝白色光芒。光芒很淡,闪现后随即消失……但是,这样就足以作出判断了。 ──这个男的是阵士。 「……〈气〉跟〈壁〉,是吧……!?」 「聪明。刚才就是用这类非常简单的阵,搭配上〈硬〉的结果。不过,这些阵的负.担.轻.归.轻.,但其实相当好用。」 斛在收回直刀的同时,利用距离已经拉近的机会,以左手使出掌打,虽然命中长发男的腹部,但依然传来那种像是打中墙壁的手感。 「练到能够以小规模迅速运用的话,就像是多了一只拿著盾牌的手一样。而且……」 不论运用阵的速度再怎么快,阵还是会发出光芒。变成鲜红色浮现的烙印,以及使用时出现的,于空中成型的蓝白色阵之文字……斛不可能错过这些特徵。 少年认为,这样的话,对方多半是以衣物掩盖烙印,在发现阶段时也以斗篷确实地遮掩住了阵的蓝白色光吧。……这人很熟悉身为阵士的战法。 必须赶快切换成对阵士用的战术才行……虽然内心这么想,但斛难免感到焦急。 贴身肉搏原本是斛最擅长的战法,但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冷静,有必要重整态势。 斛收回打出的左掌,往后跳开。然而,在靴子正要离地的瞬间,斛勉强以眼角余光瞄到一道蓝白色光飞快地掠过自己身旁。──那是已经进入发现状态的阵。 对方打算做什么、自己会遭遇什么……在浮现这个疑问的同时,少年的背就已经撞上了一片墙。 虽然他回头往后看,但什么都没看到。……透明的空气之墙。 「在两公尺左右的范围内,不管要对哪里施展都可以,这点也不错。」 长发男朝斛逼近,相当灵巧地边收臂边挥出长剑。 想要闪躲的话,要是对方又创造出墙壁,自己的行动就会遭到封锁,攻击也是如此……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内心的混乱,让斛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在这个状态下能够做什么?有可能抵挡吗?凭单手承接长剑的一击?搞不好会让自己跟直刀一起被砍成两半。……挡不下来的。 不管怎样都只能先硬吃对方一击了──斛是这么想的。 所以,少年抱著两败俱伤的打算踢出一脚。就像是想把对方推开似地,斛将身体靠在背后的墙上,以鞋底踹向敌人。果然还是同样的坚硬感觉,这脚也被挡下了。 但是……几乎就在斛产生这种感觉的同时、不、还要再稍微早一点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挡在自己背后的墙壁消失了。 「我知道了!!」 少年因为踢腿的反作用力而往后方飞出,但是,大马士革钢剑也已紧跟而来。 剑尖在斛的胸口到腹部割出一道伤口,不过没能连骨头都砍断。斛判断,虽然肌肉遭到切断,但也不过就是才砍进骨头几分的小.伤.口.而已,伤势还很浅,自己还能战斗。 斛带著血花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后,随即以直刀摆出架式。 锐利到即使被砍也不会觉得痛的程度啊──斛心想,真不愧是大马士革钢剑,要是刚才轻易选择以直刀挡架的话,大概早就被砍成两截了吧。 斛很想称赞自己的判断力,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虽然目前还因为剑锋实在太利而没有多少失血,但迟早会变成血从伤口不断滴落的情况吧。必须在血流乾之前有个了结才行。 既.然.已.经.知.道.要.如.何.打.倒.对.方.……不论是在此撤退或败死,斛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使用刀剑者的自尊,都不容许这类结果。 斛用低肩下投姿势射出两把飞刀,然后以几乎能够追上飞刀的速度冲了出去。 游刃有余的表情从长发男的脸上消失,虽然他试图藉由甩动斗篷的方式来挡下飞刀,但斛朝长发男肩膀斜劈的一刀也已逼近。 长发男咋舌,手放开斗篷,改以双手持剑。 他以长剑抵挡斛的斜劈,用空气之墙弹开了飞刀。斛保持压制住对方长剑的姿势,跟著就朝敌人下半身踢出一脚。这招也被空气之墙挡了下来。不过,这正是斛想要的。 「我扔出的飞刀可是两把喔?」 「什……么?」 长发男的眼睛睁得老大,就在这个时候,飞刀也刺中了他的肩膀。这是来自正上方的一击。 少年用下投法掷出飞刀时,将其中一把朝水平方向射出,另外一把则是朝著空中拋去。他在一个动作中运用了两种投掷法。 「那个阵确实是非常难搞哪。……不过,你一次只能创造一片墙壁吧。」 在之前斛试图踢开对方时,长发男消除了原本设置的,用以阻挡斛后退的气墙,重新创造出用来保护自己不被踢中的空气之墙。如果长发男刻意选择承受一脚的话,斛多半就没办法找到这个答案,更应该早已死在大马士革钢剑的斩击之下。 因为担心踢腿造成的伤害,导致长发男让自己手上的牌曝了光。 敌人每次只能构筑一片墙。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同时进行三次以上的攻击……就可以伤到对方。 原本一派轻松的长发男,终于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斛在紧贴对方的状态下爆发出斗气。虽然伤口开始喷血,但现在他根本无心顾及这种事。斛已经不打算再远离对手,在看穿敌人技俩的同时,他也找到了胜算。 斛知道,接下来就是胜负关键──看看究竟是自己会先丧命,还是能在这之前就先以全力一击打倒对方了。 「来拚个死活吧!」 斛的脚往后收,直刀再次挥出。在此同时,他以左手抽出飞刀,将之当成短刀般运用,搭配上直刀,使出像是要剪断敌人脖子的攻击。直刀被长剑挡下,飞刀则被阵挡住。这时,斛补上以心窝为目标的一脚。──中了。少年隔著靴子也能明确感受到踢碎对方肋骨的感觉。 长发男往后飞出。虽然摔落地面但也还能立即爬起来,以单膝跪地姿态拿起长剑,斗志堪称坚强。然而,为时已晚。 斛早已射出一把飞刀,自己也已跳往长发男头顶上方。飞刀呈现水平飞行。 由于长发男将长剑指向上方,所以斛认为对方应该已在侧面展开空气之墙。 对于眼前堪称理想的状况,斛一边努力压抑自己的笑意,一边以右手挥出直刀。 飞刀被弹开,直刀也被挡了下来。在这个瞬间,斛空著的左手便已砸中仍插在长发男肩膀上的飞刀,将之更进一步压入对方体内。 鲜血随之喷出,长发男发出痛苦叫声。 长发男咆哮,大力挥动挡下直刀的长剑,将斛甩飞了出去。 「来啰,还没完──啧!!」 斛看到从自己身上喷出的鲜.血.正.浮.在.空.中.。 空气之壁──本应看不见的墙壁,因为斛的血而变得可以看得见了。 在斛与长发男之间,距离后者约两公尺的位置,出现了一片相当巨大的墙壁。 「果然不该随便尝试自己不习惯的事情哪……。学人当剑士居然差点搞到没命……碰上真正行家的时候还是不行啊。我对剑术的自信,这下子让你给彻底粉碎啰。」 虽然斛多次设法绕过墙,但墙壁宛如能够追踪一样,始终挡在他与长发男之间。 仍然跪在地上的长发男,先拔出肩膀上的飞刀,接著将长剑当成拐杖站了起来。 「……伤得相当深哪。要是不尽快好好接受治疗的话……。」 「你以为我会放你逃走吗!?」 「抱歉,我肯定逃得掉。……阵士毕竟是阵士,从一开始就该用阵来战斗的。」 长发男将长剑回鞘,接著高高举起手。从皮革手套的缝隙间透出光,斛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手正发出红光。 如果是蓝白色光,表示阵处于发现或发动状态,红光则是烙印本身在发光,表示烙在该处的阵正在激烈运作。 也就是说,阵已经发动了。 但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斛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阵始终处于发动状态。少年认为,空气之墙多半是在衣服之下,也就是在斗篷内侧迅速完成发现、发动步骤的吧……如果是从手掌处放出阵的蓝白色光,以自己经过训练的眼力,应该不可能看漏才是。 难道是从战斗前就已经发动,一直持续到现在……? 斛急忙想绕过空气之墙攻向长发男,但始终无法突破。墙也没有丝毫缝隙。虽然斛试过从上方投掷飞刀、从侧面挥砍等,但攻击都被轻松闪过,斛本人则始终被挡在墙外。 在斛努力尝试的期间,他的血也还是不停地滴落。 越是注入更多力量、越是加快行动速度,流失的血液量就越多。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鸦的少年。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就改天再见吧。」 长发男迅速脱离战场。空气之墙消失后,斛原本打算追击,但却突然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失血过多了吗──斛原本这么想,但是,撑在地上的手让少年发觉并非如此。地面正在摇晃。 「……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阵啊……。」 斛起初以为对方是用阵让地面震动,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少年身旁映出巨大的身影。一个十分巨大,像是没有头部的男性……不,某个有著不可能属于人类体型的东西,正站在距离斛不远处。对方到肩膀处为止的高度超过三公尺,肌肉厚实程度更远远凌驾猩猩之上。那个露出苍白肌肤的东西……多半是鵺。 而且,那种东西还不只一个。随后又有两个从城墙上出现,跳落到斛的身边。它们著地时发出轰然巨响,让地面也随之晃动。 当斛撑在地上的手与膝盖离开地面时,他不禁有种像是正陷于恶梦之中的感觉。 没有头的白色巨人──三个这样的怪物,宛如要阻挡斛去路般并肩而立。这副光景,让斛觉得自己像是迷路误闯陌生的博物馆,正抬头仰望著模样恐怖的雕像。 虽然三个怪物都同样有著宛如石灰般的苍白肌肤,没有头部且十分巨大,但个体之间却又存在微妙的差异──体格不太一样。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就只像是某种诡异的艺术品。 「……可恶,真的流掉太多血了啊。」 斛感觉到自己开始无法集中精神。可能是因为失血吧。 少年以手压住伤口,但他的伤势没有轻到这么做就能止血的程度。虽说斛带著用以缝合伤口的针线,不过,眼前的鵺当然不可能会等他缝好伤口吧。 斛知道,如果不设法突破眼前的困境就必死无疑,而且也无法追击长发男。……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其中一只鵺在此时朝斛挥出一拳。虽然拳速快得让少年有点意外,但也还不到让他躲不掉的地步。斛轻轻跳起,闪过了攻击。 既然如此,先摆脱这些巨人,然后再去追赶长发男,这应该是最不会浪费── 「什么!?」 就在斛准备逃走而将力量灌注于腿上的时候,一把飞刀刺中了他的大腿。贯入腿部的力量与冲击,让斛失去平衡而跌倒在地。那把飞刀正是斛自己所用的物品。 「……哈哈!居然还真的给我射中啦!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还给你啰!」 在某间平房的屋顶上,长发男正在大笑。 斛心想,原来这家伙只是装成已经逃跑,其实还在寻找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啊。 「该死!怎么会在这种时……!」 倒在地上的斛立即拔掉飞刀,在单脚跪地的情况下拿起直刀摆好架式。 斛根据感觉判断,刚才那记刺中大腿的飞刀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少年灵活敏捷的行动能力已经完全遭到封锁了。 失去了身为鸦、同时也是斛自己最有力的武器「速度」,加上鲜血还在不停流失,眼前的三只鵺,顿时成为非常强大而沉重的压力。 「已经没办法跑动了吗。……接下来就只能靠老姐了哪。」 所以,至少自己得设法压制住这些鵺。 就算没办法将三只都解决,两只、不、至少也得干掉一只才行。 斛握著直刀的手更加用力。血从伤口溢出。 虽然感觉到意识正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模糊,但少年还是拚命在内心之中燃烧斗志。 「来啊,你们这些鵺!」 两只鵺同时攻上,脚步撼动了大地。 怪物以宛如天真无邪孩童捕捉昆虫时的姿势,分别朝著斛伸出双手。 斛以单脚跳向其中一只,用双手握住直刀,带著体重用力挥下。刀刃砍裂了鵺的身体……但是,只砍进十多公分就结束了。因为,浮在空中的斛已经被敌人抓住了。此刻的光景,简直就像是大人陪小孩玩耍时将对方高高举起一样。 无头巨人就这样保持高举著斛的姿势……双手开始对他施加极为强大的压力。 斛的肋骨碎裂,伤口也剧烈喷血,口中发出痛苦的咆哮。 真是不堪一击到令人意外的地步哪。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吗、自己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死亡──少年清楚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斛早已理解,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遭到鵺杀害。 「老姐……对不起。」 吐出这句话之后,斛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眼见直刀刀柄就要从少年的手中滑脱……就在这个时候。 斛先是感到自己浮在空中,随即开始往下坠落。 在少年摔落地面的同时,他注意到,身旁地上已经瘫著两条苍白而粗壮的手臂。 斛就这样继续躺在地上,看著喷出白色血液的鵺发出不具意义的喊叫声,频频倒退的一幕。 他也没有错过之后的光景。 在夜晚的黑暗 第四章『尖喙,令人惊艳』 好不容易才逃离居民们包围的我和结仁,在田里埋头拚命往前跑。 那个仓库的密道,原本似乎是有著大片田地的农家,因为觉得绕往市镇大门太麻烦而偷偷建造的。 所以,通过地道后,附近一带净是农田,说有多难跑就有多难跑。 在哪个地方应该会有田间道路吧……遗憾的是,在月光之下实在看不太出来。 「亚尔克,往这边走,我听到了水流声。」 结仁以那对大耳朵听到了水流声,在我前面带路。成为搭档后我才知道,他在夜晚时的眼力似乎也非常好……果然又会让人连想到狗、狐狸之类动物。 「别掉进河里啰。」 「少瞧不起人啦。……到了。」 来到河边后,结仁转身面对亚历赛沙的方向,摆出像是用手掌从后方托著耳朵的姿势,闭上了眼睛。看来他是在寻找声音的样子。结仁的尾巴低垂,耳朵有规律地微微摇动。 「……嗯,总之现在好像还没有追兵的样子。先休息一下吧。」 我们清掉沾黏在鞋子上的泥土,在河边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后,我们同时叹了一口气。 「趁今晚再走远一点吧。然后,在下次定期连络时就和空会合。不用再忍耐多久就能回总本山了。」 由于这次的任务没有办法事先预估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达成,所以,每经过一个星期,空就会来到当初放下我们的地方等待两天。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利用这个时候报告现状,接著再回到亚历赛沙,空则将状况回报总本山。如果任务结束的话就在此时一并返回总本山,若是连续两个星期都没有连络就视为任务已经失败,总本山将会采取其他对策。 「……这样就结束了吗?」 「任务应该可以算是达成了吧。……你还在意谢尔盖和伊里亚吗?」 那也是一个原因──我边这么说,边回看正在窥探著我这边的结仁。 「毕竟你是头一次碰到有人当面批判的情况嘛。……成为阵士的觉悟,同时也就是让自己遭到世人憎恨的觉悟。你现在已经有所体会了吧,亚尔克。」 「我早就知道啦。……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烈.。光只是身为阵士,居然就招来这.么.强.的.反.感.啊。」 「或许是因为你本身对阵士没有什么负面印象的关系吧。……府津罗流这个剑士集团,真是傲慢到恐怖的程度哪。」 如果是府津罗流,就算是阵士也能抗衡……这不是开玩笑,大哥和其他门生说这种话时都十分认真。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于所谓的「阵士」,我感受到的威胁就没有世人那么强烈,不会觉得特别恐惧或害怕。 虽然这么说,但当时年纪还小的我,听到传闻后认定阵士的力量非常强大,觉得不太可能只凭刀剑对抗。所以,没有剑术才能的我才会以阵士为目标,希望能够改变一切。即使剑术不行,但如果是超越剑的阵之力,或许就可以一口气来个大逆转……就只是这种孩子气的想法。实际掀开盖子一看才知道,世界还是充满艰难困苦。 ……逃到的场所,根本不是什么能够安居乐业之地。 牺牲许多事物,以为已经获得阵士的资格,但却还得与同届的伙伴们一决胜负……不仅如此,踏入社会时也必须隐藏身分,一旦曝光就只能像重刑犯一样逃跑。 即使是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甚至愿意投怀送抱的女孩,在知道自己的阵士身分后,态度也顿时有了那么大的转变……。 「……对于成为阵士这件事感到后悔了吗,亚尔克?」 「我不是在想那个。我在想的……与那个无关。」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了。所以,你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相信唯有这么做不可,就算要说是钻牛角尖也行,总之就是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迈进。……我们的体力也差不多恢复到了一个程度,回到总本山之后,或许可以考虑导入新的阵吧。」 说得也是──对于结仁的安慰话语,我心不在焉地随口回应,将视线投往亚历赛沙的方向。 我从扣具上解下挂在腰间的破烂刀,将刀靠在肩膀上。 「有人说,对于身边的重要事物,往往要失去之后才知道珍贵,这话其实相当有道理哪。」 「你是指什么?」 我原本以为,成为阵士后,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的确,我的日常生活彻底不同了。然而,我还是一样将剑挂在腰间,用著大哥传授的招式。而且,比过去在故乡专心一意练剑时还用得更加频繁。 大哥到底在我身上投注了多少心血……这也是我在离开故乡之后才有所体会的事。虽然大哥说我没有才能、对我怀有怜悯,但还是施以了彻底的锻炼。鵺、剑士、阵士……帮助我拥有了足以与这些对象抗衡的实力。 成为阵士之后才首度有人称我为剑士、认同我的剑技。 获得特殊之力的代价是──身体需要背负终生无法消除的沉重负荷。也就是说,以剑士而言,我原本有可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现在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到了这个时候,我才首次被他人称为剑士。 的确,和他人……和鸢的交手成为契机,让我的剑得以脱胎换骨。虽然跟「府津罗流原本就是靠技巧而不是靠蛮力挥砍的流派」这点也应该多少有点关系……即使如此,在需要使出全力拚斗时,有时还是难免会感觉到体力不如以往。像以前一样,在山林之间从日出跑到日落,途中见鵺就杀,或者是向熟识的农家购买每袋重几十公斤的米,直接扛起两袋运回家之类的事情,刚导入阵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体力已经逐渐恢复的现在,应该也还是办不到了吧。 听到我没有多加思索,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口的这段话,结仁对我投以看似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 「……所以我说,你到底是指什么?」 「这个……那个……嗯,我想说的是,成为阵士之后,除了体力之外,自己到底还失去了多少东西。」 「肯定相当多吧。……但是,想必不会只有丧失而已,相信也获得了些什么才是。像是阵的能力、总本山提供的高薪……其他应该还有很多吧。」 其他还有什么吗……当我思考著这个问题时,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结仁。 「……我现在变得可以和大哥笑著谈话了!彼此刀剑相交,然后……!」 那天……在总本山的教会,我和大哥不停过招,直到月亮升上夜空高处为止。 大哥还是一样强悍,而我也还是一样弱。一次又一次地,白光凤停在我的脖子上、将我击倒、把我打趴在地……但是……那段时间非常愉快。 我打从心底感到愉快。 在这之前,我面对大哥拔出剑时,总是浑身发抖。 内心只想著要好好表现,不想让大哥有丝毫失望……。 可是,在那个当下,只有那个时候是不──呜啊!! 「你没事踢我做什么啊!你那长靴其实很硬,踢人很痛的啊!」 「你这个恋兄情结者!不要让症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啊!」 「这是什么话,我是在说自己成为阵士后获得的重要事物……」 「你的恋兄情结进入新阶段之类的,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吧!」 虽然我不懂到底是怎 么回事,但结仁就是一直用尾巴霹霹啪啪地拍打我的侧腹,脸颊也鼓得高高的。 有一段时间,结仁始终保持这副模样,转头看著其他地方,持续以蓬蓬松松的尾巴对我施以暴力。之后不知是因为尾巴开始觉得痛还是已经厌倦了,总之结仁拋下一句「……真是的」,然后将尾巴转到自己的肚子上,开始以手梳理尾巴上的毛。 「反正你一定又是因为想到丝茉末而觉得沮丧吧。」 「嗯……多少啦。」 「……怎么,该不会你也对那个小丫头、这个、就是说……喜欢对方之类的?」 「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因为……她对我怀有好感的关系吧。」 「你自己明明也说过,她只是把被你救了一命的感激之情跟好感混为一谈而已喔。」 就算是这样……毕竟,丝茉末还是第一个对我表现出好感的女生。 像是抱上来,或者是揽著我的手臂……之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做。 对我来说,以那种方式感受到他人的体温,也是前所未有的经验。 所以,我难免会对她格外在意。 想到这样的对象居然会率先来追杀我们……就让我觉得内心十分沉重。 不管是他人的厌恶态度、被人扔石头,或者是受到谩骂,现在我都已经不会放在心上了。 但是,唯有在遭到丝茉末如此对待时……还是会感到十分难受。 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不算长,我和丝茉末的关系也可以说只因为她对我的好感而存在。甚至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回忆。 然而……我就是对她怀有连自己都觉得可悲的眷恋、不舍之情。 她注视著我,红著脸诉说信赖话语时的模样,已经深深地烙进我的眼中。 我盘起腿,低下了头。 「一旦成为阵士就不可能获得世人喜爱,所以要放弃结婚生子之类的念头……我本来以为,这不过就和自己原本的生活一样而已。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了。……但是看来只有脑袋理解而已。」 「……你这个软脚虾。」 我原本以为结仁要靠过来,但他却是直接躺到了我盘起来的双腿上。然后,他仰望我垂得低低的脸孔。 「虽然我不会要你马上振作起来,但还是早点斩断那种眷恋吧。你和丝茉末之间最多只有误会,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缘分啦。」 金色的眼眸透露出非常温柔的感觉。但是,此刻就连安慰也多少会刺痛我。 「虽然你这么说……但她毕竟是除了亲人之外第一个对我表示好感的人……却在转眼之间就……别说是什么都没留下,甚至还更糟……」 「为了成为阵士,你牺牲了很多,这点毫无疑问是事实。……可是,你应该也不是一无所得吧?」 躺在我腿上的结仁仰望著我,提出了与刚才相同的问题。 但是,由于我始终无法提出答覆,保持沉默……他于是撇开了头。 「……不是还有我吗……。」 我不懂结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在一瞬间僵住,只漏出一声「咦?」的声音。 金色的眼睛再次瞪视著我,透露出像是十分愤怒的严厉目光。 我原本以为结仁正在生气,但他的尾巴却无力地垂著。 「敲开总本山的门,让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你也得到了我这个搭档。共度一生、共有命运的搭档。……你觉得只有这样还不够吗?」 惊讶的我,在感到全身僵硬的同时,也忍不住要觉得不好意思。 ……我想,结仁多半也是满脸通红的状态吧。 虽然因为昏暗而看不清楚,但即使隔著衣物,还是可以感受到躺在我腿上的结仁正全身发热。 「虽、虽然我自己说这种话好像有点那个,但我从小就在设备不下于总本山的设施接受教育,与生俱来的适性应该也是非常优秀的吧。这点从我能够运用人们认为负担相.当.重.的〈封〉之阵就可以获得证明……那个……」 对于这段话,我像是在抚摸结仁的头一样,搓揉对方的大耳朵。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最大的收获哪。因为这半年我们太过接近,所以反而没想到,抱歉。」 这是结仁温柔的安慰。体贴关怀达到这种地步的话,在感到刺痛之前就会先觉得心痒难搔,让人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现在想想,来到总本山之后,我终于能够与以空为首的不少人建立比「认识的人」更进一步,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这也是如果继续待在故乡就无法获得的事物吧。 我的人生,本来很可能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名为「故乡」的狭窄壳子里,只是对著鵺挥刀,因为遭到大哥痛殴、轻视而流泪吧。 正因我踏出了一步,所以失去许多事物,但也得到许多、了解了许多。 「说得也是。……嗯、没错。多谢啦,结仁。」 已经没事了──我继续抚摸著结仁的耳朵,像是想藉此将这种心情传达给对方。 「嗯。你知道……就好。……怎么啦,打算就这样开始挖耳朵吗?」 「做到那个地步就未免太松懈了。我们现在还在逃亡哪……而且也实在太暗了。」 我这么说完后,改为缓缓地搓揉结仁的耳朵,就像在按摩一样。结仁露出既像是觉得痒,又像是觉得很舒服的表情,紧紧闭上眼睛,大力甩动尾巴。 「成为阵士、获得力量……真的都不是简单的事哪。」 我望向亚历赛沙的方向。如果是白天的话,应该还可以看得到城墙,不过现在城墙也已经融入夜空之中,变得难以分辨了。 「唔嗯……那个、亚尔克。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先跟你提一下。……丝茉末之所以不肯放过我们,我想并不只是因为你跟我其实都是阵士的关系。」 「你在说什么啊。要真是这样,其他还有什么……。啊、难道是我、那个……那个时候,只、只有紧抱住她而没有跟她……的关系吗?」 「才不是咧,别傻了。要是那件事的话,在你遭到包围的时候,她就不会挺身保护你了吧。……不是那个……多半是因为,我是亚尔克你的搭档。」 我不懂结仁的意思,低头看向他。 他扭转身体转开头,像是要将鼻子压到我的腰上一样。 「……因为知道我们是阵士而受到打击,再加上听到我说自己是亚尔克你生死与共的搭档之故。在当时的状况下,就算丝茉末会怀有许多误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或许以为,你之所以没有对她出手,也是这个缘故。……亚尔克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不过,至少在那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变得非常恐怖了哪。」 「那,你的意思难道是…………………………嫉妒……?」 「再也没有比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弄拧的恋心更麻烦的东西啦。……爱恋之情可能只因为一点小事就变成同等的憎恨,但是,憎恨却绝对不可能转变成爱恋。」 到底是结仁为了减少我受的打击而勉强找出这样的藉口,或者其实真的就是这么回事……我无法判断。 存在于自身之中的自卑感,让我觉得应该是前者,不过,内心还是忍不住祈祷会是后者。 虽然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很没有男 子气概、很可悲……但也有种「如果真的是后者就好了」的想法。 丝茉末的笑容就是如此令我难以忘怀。 天真无邪,全心全意倚靠著我的少女,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孔。 还有像是将我这种人称为救世主等等的……。如果让以大哥为首的,熟悉我的人听到那些话,想必都会为之失笑吧。但是,她却能以率直的眼神对著我这么说。 即使只有那时的笑容也好,我希望能够将之当成美好的回忆。 我和结仁就这样默默地藉由搓揉耳朵的行为打发了一段时间,等待身体和内心都慢慢恢复平静。 现在是秋天的夜晚。由于身体开始觉得有点冷,就在我正打算对结仁说「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吧」的时候……。 「唔?这是什么?与其说是某种声音,更像是气息……马车……?」 结仁似乎听到了什么,他从我的大腿上抬起头之后,耳朵随即激烈动个不停。他面向的是亚历赛沙的方向。 在我站起身的同时──响起了爆炸声。 声音如同落雷一般响亮……从距离来研判,爆炸规模应该非常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仁为之愕然,在他身边的我则是再度将刀鞘挂到腰间,拍掉蓝色围巾上的尘土。 「如果不是炸药的话……应该就是阵了吧。大概是伊里亚和谢尔盖吧。」 「你该不会……打算回去吧?亚尔克。」 我一边将放在脚边的行李挂上树枝,以防被野兽偷走,一边对结仁点了点头。 「我们接到的任务可不包括打倒伊里亚跟谢尔盖喔。」 「拯救亚历赛沙的居民……这就是我们的任务了吧?」 「……就算你赶去,居民或丝茉末想必也不会高举双手表示欢迎吧。搞不好又会像刚才一样……」 「……我知道。」 「我再说一次,虽然爱有可能转变成恨,但憎恨绝对不可能转变成爱。……如果你还在期待会出现什么戏剧性的发展,最好还是不要做梦了。」 对于露出不太高兴表情的结仁,我微微一笑。 「无所谓啦。……我不是常说吗,对于别人的疏远、厌恶,甚至是扔石头,我都已经习惯了。」 「……刚才明明就很沮丧的样子。」 「只是因为丝茉末的事情而受到打击而已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想守住与她的约定。」 ──至少到这次事件解决为止,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我是在彼此额头贴著额头的情况下,对丝茉末这么说、与她如此约定的。 既然如此,我就必须遵守诺言。这样才是所谓的男人。 即使她已经变得非常讨厌我……但约定终究是约定。 「我不是期待有所回报。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啦,结仁。……只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哦──结仁一边叹了口气,一边轻轻地点了头。 他也像我一样将行李挂到树枝上,留下了行李。 「……那我就只好陪你去啦。毕竟我们是同路人嘛。」 谢谢你──我简单道谢后就冲了出去。但是,毕竟脚下是泥土松软的田地,加上光线昏暗,所以速度离全速还差得远。我在这种挫折感中逐渐接近城墙,慢慢开始感觉到喧噪的气息。 透过肌肤感受到的地狱气息。一种像是从毛发末端开始骚动,一点一滴让身体深处陷入焦虑的感觉。 结仁似乎可以透过那对耳朵而获得比我更为明确的感受,当我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搭档时,发现他已经露出相当难受的表情,变得喘不过气了。 「呼、哈……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整座市镇都正遭受袭击……一样……?」 不知为何,结仁也回头往后看。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我也停下脚步,开口询问。然后,我大吃一惊。 ……鵺。三只外表呈现白色,形状像是无头人的鵺,正宛如怀有某种目标似地,紧追我们而来。 「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该死!结仁你先走,我来对付它们!」 我在原地停了下来,将手放在破烂刀上摆好架式。结仁经过我身旁继续往前跑。 当我调整好呼吸后……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那三只鵺并没有在追赶我们。虽然我本来以为它们正在追赶我们,但随著距离越来越近,我发现鵺的行进路线微妙地偏离我们所在的方向。 「到、到底是在搞什么……?」 对于依然保持著将手放在刀柄上姿势的我,三只鵺则像是遵守著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一样,直接从我侧面相距十多公尺处冲了过去。 「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听到主人呼叫的狗一样,笔直往前冲……」 「结仁,别发呆!我们跟上去!」 我赶上了因为鵺出现无法理解的行动而停下脚步的结仁,拉起他的手,继续冲向亚历赛沙。一方面也是因为巨人的脚比较长,所以彼此距离越拉越远。 当我们来到地道出口所在的岩石之处时,鵺则已经贴上了高约十公尺的城墙。我本来以为它们面对那么高的墙大概也无能为力,但是,没想到其中一只鵺成为踏台,让另外两只能够伸手抓到城墙上方,就这样爬上了城墙。已经登上城墙的一只,伸手拉起还留在下面的鵺……就这样,三只鵺都成功侵入了城墙之内。 「明明碰上了墙壁,但却还是……只顾著……」 「你到底怎么啦、结仁!振作一点!」 「搞不好、说不定、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鵺〉之阵,就在这里……」 正设法撬开地道盖子的我就这样僵住,视线紧盯著结仁。 「……会是谢尔盖跟伊里亚吗……?」 「不知道。搞不好就只是正好有鵺来到这里而已。……总之我们快走吧,亚尔克!」 由于此刻我们与亚历赛沙之间只隔著一道城墙,所以已经能够清楚听到哭喊声、求救的叫声,还有粗哑的怒吼声。 我们再次进入狭窄又漆黑的地道……就这样钻过了城墙下方。 进入市镇后,最初映入我眼中的是,以三只鵺为对手,已经受伤的男子身影。 对于飞散在那个男子身边一带的大片红色液体,我透过气味得知那是鲜血。 虽然想必已经陷入多半连保持清醒都有困难的状态,但是,那个衣服几乎都被自己的血染成暗红色,头上绑著的长头巾随风飘动,脸孔仍留有几分少年模样的男人……即使已经单膝跪地,手中依然握著直刀,试图与鵺对抗。 我记得自己看过那个姿态。 ──他是斛。圆的双胞胎弟弟,曾经在月夜之中与我痛快以剑相交的男人。 「来啊,你们这些鵺!」 对于发出吼叫的斛,两只鵺朝他逼近并伸长手臂,企图抓住他。斛在此时跳了起来。看来他的右脚似乎有伤,跳跃时全凭左脚出力。即使如此,他还是跳到了比鵺更高的高度,从正上方对其中一只施以闪电般的一击。 这一击,彷佛灌注了「即使牺牲性命也至少要打倒一只」的意志。 … …如果对手是人类的话,应该已经达成目的了吧。但是,敌人是鵺。对象很巨大,手也很长。相对地,斛的直刀则稍嫌短了点。杀伤范围的差异,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 来自正上方的一击,在目标身上砍出十多公分的伤口后,斛就连人带刀被鵺给挡了下来。虽然景象看起来像是大人高高举起小孩的「飞高高」游戏,但此时响起的却不是笑声,而是宛如竭尽力气的惨叫。就像是压烂成熟的水果一样,血从他的身上喷出。 「──斛!!」 此时我早已冲出仓库,拔出了破烂刀。 我在起跳后挥出的第一刀,斩飞了抓著斛的鵺之双臂,在身体受到重力牵引而落下时,跟著斩飞了另一只鵺朝我伸来的手,更在对方惊惧时砍断了它的膝盖。利用朝著我倒下的鵺本身重量,我再补上一刀,水平砍裂了那家伙的肚子,白色的鲜血随之喷溅而出。 我没有沾到白血就随即再次跳到空中,对于失去双臂而后退的鵺,从正上方劈出一击。这一刀直达股间,将三公尺高的鵺剖成两半。 我稍微松开围巾,重重吐出一口气。从冲出仓库后到现在,不过是一口气的时间。……还有,一只。 「为什么……怎么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让我活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是为了要杀你而……」 我一边听著斛的声音,一边摆出下段架式,对著逐渐逼近的最后一只放出斗气。 「既然如此,至少得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我避开鵺挥出的拳头,冲进怪物怀中,一刀扫向那个像是中年男人一样松垮垮的身体,同时从对方身旁掠过。就在砍断鵺脊椎的坚硬手感沿著刀柄传来后,破烂刀的刀刃也从鵺的白色身体中破出,沐浴于夜风之中。 我一边感受著来自背后的,有东西崩落的声音与气息,一边将破烂刀收回刀鞘。 「……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吧,斛。别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斛用手撑地,将自己撑起来。他身上有道从胸口到腹部的严重伤口,血应该就是从这里喷出来的吧。右脚大腿也有处像是被枪还是箭刺中的伤。 ……大腿处的伤还比较不打紧,但胸口的伤就不太妙。斛在受伤之后还经过相当激烈的运动,以他的体格来看,这样的失血量搞不好会成为致命伤。 我从外衣中取出装有消毒剂的小袋子,正打算把药洒在斛的伤处……不知为何,斛却像是想将我推开似地伸出手,表现出拒绝之意。 「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家伙是阵士吧!?我可是鸦喔!?」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我和老姐可是身负要杀掉你的任务……所以,我是说,我是你的敌人啦!!你为什么还会想要治疗我啊!?」 从出血量来看,他光是要维持住意识应该就很辛苦了吧。这家伙到底还在逞什么强啊。 我开始觉得有点不耐烦,所以语气也变得不太好。 「不过就刚好是敌人而已吧!?」 听到这样的回应,就连斛也露出像是傻眼到极点的表情,闭上了嘴。我就趁这个机会把消毒剂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接著取出缝合用具……果然同样遭到了拒绝。斛表示他有自己的用具,而他也的确从战斗服口袋中取出了同类型的针线包。 ……我不经意地注意到,他跟我用的是同一家厂商的产品……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觉得有点高兴。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吧。」 虽然斛说得相当过分,不过我只是应了句「先不提这个」,一边朝他大腿的伤处倒消毒剂,一边打听目前是什么情况。相对地,我也将自己负有拯救亚历赛沙居民的任务、谢尔盖和伊里亚两人都是冒牌货,是与总本山无关的阵士、这次的传染病事件其实是药物污染等等,把目前所拥有的情报都告诉了斛。 「……然后,就在我以为把他逼入绝境的时候,鵺就冒出来了。简直就像是在保护主人一样。长发男应该也是那两个假医师的同伙吧。」 用双手压在头上的结仁,脸色发青地走近正在交谈的我和斛。 「那个鸦说的话多半都是真的。……整个市镇到处都传出刺耳的惨叫声。」 结仁这句话让我知道,他并不是压著头,其实是将已经贴在头上的耳朵按得更紧一点。 就算是我,只要注意听也就可以听到哭泣、喊叫的声音,凭结仁的听力,想必会听到更为恐怖的各种声响吧。 「亚尔克,不用管我了,你先走吧。在这种时候,老姐应该也不会轻易发动攻击吧。觉得她像是想下杀手的时候就报上我的名字,转告她,我说要暂时停战。」 「知道了。结仁,请你帮忙治疗斛,拜托了。……斛,你的任务就由我接手了。我这就去解决敌人的首领。」 正坐在地上以针线缝合自己胸口的斛,暂时放下用具,擦乾净手上的血。 然后,对于单膝跪地的我,他的拳头轻轻地敲在我的胸口上。感觉就像是在说「……拜托你了」似的。 这让我感到十分高兴。 「也不要忘了我的使命喔。……好不容易才掌握到敌人的蛛丝马迹,至.少.也.得.杀掉对方。」 交给我吧──我一说完就拔出破烂刀,转身面对正持续遭受掠夺的亚历赛沙中心地带。 「我之前也说过,这座市镇很怕火。……所以你最好不要使用阵。一个不小心,城墙之内就会变成地狱。」 「……看来真的应该要导入新的阵了哪。」 我一边低声这么说,一边绷紧全身神经。 斛所背负的,讨伐敌人首领的责任;结仁的使命,找出〈鵺〉之阵;总本山交给我们的,拯救亚历赛沙的任务,以及我自己的,保护丝茉末的约定……。 要只凭一人一刀就达成这些目标,应该算是相当严苛的要求吧。 但是,这一切其实也都由同一条道路所贯串。 虽然背负起了许多事物,但该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 杀掉敌人,拯救大家。只要做这件事就好了。身为剑士的生存之道──只要将之加以实践就可以了。 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我如此激励自己,迈开脚步冲了出去。当我离开城墙一带,进入两旁有著住家等各种建筑物的区域时,遇见了正拉著遭到捆绑的少女头发,拖著对方移动的男性。 男性一看到我的破烂刀,随即拋开少女,举起另一手所拿的大刀,摆出架式。 但是,我们彼此都没有报上名号、进一步认识对方的余裕。 想到自己将要斩下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其他任何一切的对象,某种像是空虚感的心情就朝我袭来。内心似乎变得沉重、刀势也彷佛要随之变钝。 但是,看到流著眼泪向我求助的少女后……我就拋开了那种心情。 我想起了大哥在总本山时说过的话,并且再三回想,我决定,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 做出决定后,我觉得像是听到大哥在我内心说著「没问题,这样做就对了」的话语……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把眼睛闭起来。」 我丝毫没有减缓原本的速度,就这样直接掠过男性身旁。 男性的头飞离了身体。我在跳过少女上方时也一并砍断了绑住她双手的绳子。 我拋下一句话, 叫少女找地方躲起来,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跑。 「你是哪来的!?喂、不好了!山田被干掉了!!」 在我前方有个男的发出大喊,以双手握紧斧头准备应战。他身后还有两个手拿长剑的男人。 要花时间在这里对付他们,还是应该避开他们赶路……这个选择虽然让我有一瞬间陷入犹豫,不过马上就做出「不会差多久」的判断。于是,我就这样冲了上去。 一把斧头飞来,不过我轻巧地闪过。此时,持斧男子跳起来朝我劈出一击。 我在压低姿势的瞬间加快速度,从对方脚下钻过,接著以宛如要用鞋底踩碎石板般的力道煞住脚步,然后转身就是一刀,刺穿了还背对著我的持斧者。接著,我就这样保持刀插在敌人体内的状态,只让身体转回正面。一名剑士已经朝我挥出了长剑。我运用居合术的要领,将持斧者的身体当成刀鞘让刀加速,手、腰、腿……以这些部位的力量与技巧,砍飞了剑士的双手。对于失去手肘以下部位而动摇的男子,我一脚踩上对方胸口,高高跳上半空中。面对从上空逼近的我,剩下的一人将武器打横,试图挡下这一刀……然而,我手中的破烂刀,将他的长剑连同头盖骨一起劈成两半。 我踢开对方的身体,顺势拔出武器。然后继续往前跑。 砍杀、奔驰。奔驰、砍杀。对于挡住去路者、刀刃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阻碍,我都毫不留情加以斩碎,脚下始终没有停过。 身为首领的男人在哪里?拥有〈鵺〉之阵的长发男子在哪里? 还有,丝茉末。……你现在又在哪里? 1 「……亚尔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实在不像是阵士。……为什么会帮助鸦啊。」 斛一边不停碎碎念,一边缝合胸前的伤口,最后抹上能够加快伤口愈合的绿色软膏。 「那家伙虽然是阵士,不过也是属于什么府津罗流的剑士。……成为阵士之后才好不容易知道那代表什么……不,应该是说,他买了单程票离开那里之后,总算可以从客观角度来评估自己身为『府津罗流剑士』的价值吧。已经不能回去、再也回不去了──那家伙了解到了这件事,他人生中与剑最为亲近的时刻,多半就是现在吧。」 斛听到耳朵依然紧贴在头上,为斛的大腿紧紧缠好绷带的大耳女孩,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这么说。对方表示自己是亚尔克的搭档,名叫结仁。 「你在说什么啊?这跟你帮我治疗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我是因为亚尔克这么要求的关系。可能的话,我也想尽早赶往现场。」 上半身赤裸的斛,正在包扎自己的胸口,由于光靠斛自备的绷带根本不够,所以他也借用了结仁的绷带。 「那家伙是个软脚虾。过去别说是情人,好像连朋友都没有的样子。直到半年前成为阵士之后,才总算有了可以称为朋友的对象。……虽然是这样,不过包含我在内,其实也没几个人就是了。他是个对自己没有自信又怕生的人哪。」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回答你的疑问啊,应该是吧。」 听到对方继续说著「亚尔克提过,虽然他大哥代替父母抚养他长大,但他非常痛恨大哥;不过,他也很高兴地说过,现在已经可以笑著跟大哥谈话」等令人莫名其妙的事,斛感到十分困惑。 「或许亚尔克只有透过剑才能与他人对话吧。……不、这样的人,搞不好其实是抚养他长大的大哥吧。正因如此,所以他大哥才会拚命地想与弟弟沟通,可是始终不太顺利……。不管是哪种情况,到了亚尔克已经斩杀过他人的现在……没错,到了他舍弃追求自己身为剑士的巅峰,成为阵士的现在,终于可以……哎、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相当讽刺的哪。」 听到这里,斛终于也理解了结仁想要表达的事。 「……对那家伙来说,厮杀是赌上性命的嬉戏……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亚尔克才会救我一命?」 「虽然大概不能称为朋友,不过他应该在无意识之中把你当成接近朋友,或者是和朋友同等重要的对象了吧。……对于以刀剑堂堂正正交手过的对象,亚尔克有时会像是想起好朋友一样提起对方。」 斛不经意地想起刚才收入鞘中的直刀,以及传授自己剑术的师傅。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斛的心情变化,总之结仁哼了一声。 「哎,或许就像是闲到不行的狗一样,不管是敌人或是什么,只要愿意陪自己玩就会高高兴兴地猛摇尾巴而已吧。」 「……就像是和萍水相逢的女人上了床,然后就一心认定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对象的处男一样吧。」 斛说著说著突然想到,这么说像是把自己比喻成跟亚尔克上床的女性,觉得有点讨厌。当然,就算角色对调过来,斛也一样会觉得讨厌就是了。 「至少也该说他是『对于发生过关系的对象会表示愿意负起责任,一板一眼的人』。抱著逢场作戏心态而发生关系的男人,根本恶劣到极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结仁金色的瞳孔之中,透露出像是看到什么奇怪东西的神情。 「……拿剑战斗的人,全都是些傻瓜吗?」 斛一开始没搞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经过一下子才想到,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斛其实只是对于「不该怀著游戏心态发生关系」这点表示认同,不过,结仁似乎将回应解读成了「斛也是个会把曾经刀剑相交的对手当成朋友般看待的人」。 不对,你误会了……斛本来想这么说,但他稍微思考过之后,觉得好像也不能算错,所以就没有开口。 斛不确定,要是刚才的立场调换过来的话,自己会不会采取和亚尔克相同的行动。但是,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会有「别给我在这种地方死掉啊」之类的想法。 期待能够再次以剑相对这点……也的确没错。 不知是因为被对方救了一命,或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首度堂堂正正持剑相对的对象……。不论答案是哪一个,斛都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与亚尔克没有多少差别的样子。 「身为搭档的你,也跟他比过剑吗?」 「怎么可能嘛。我和亚尔克一开始只是利害关系。在那之后,我们相交的不是剑,而是时间。」 剑与时间──对亚尔克来说,两者是一样的吗? 斛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结仁的言外之意。与其只是毫无意义地共度时光,投入自身一切以剑相交的方法,更能帮助彼此理解……斛现在多少有了体会。 剑和时间吗……当斛不自觉地如此自言自语时,他突然想起来,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悠哉地聊天。因为大量失血,导致思虑也变得浅薄了。 结仁边说话边对斛大腿处的伤口进行止血、消毒、包扎绷带等处理,双手没有片刻停过。斛根据对方手指的动作看出,结仁也相当著急。 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所以斛就伸出手,粗暴地抚摸著结仁的头发,以及对方的大耳朵。你在做什么!?──结仁龇牙咧嘴大喊。 「我已经不要紧了,做过这么多处理,肯定是死不了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吧。快点去找亚尔克,我也要赶去中央广场。」 「直接这么说就好啦!不要一直乱摸我的头!……真是,如果要去广场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你先 走吧,我现在再怎么样都快不到哪里去啊。」 战斗就不用说了,多半连想要灵活行动都有困难吧。就算拚尽全力,应该也只有常人程度的活动能力吧……但是,即使如此,自己应该还是能够做些什么才是。 没办法,就照你说的吧──结仁拋下这句话之后就奔向市区。 斛一边看著毛色丰满的蓬松尾巴摆动的模样,一边站了起来。他觉得结仁在自己大腿处包扎的绷带相当稳固,即使稍微剧烈运动也似乎不会有问题。 「……被阵士救了一命啊,对鸦来说真是太丢脸了。不过,这次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吧。……谢啦。」 斛不小心流露出了自己的心声。但是,这段话其实不过就是那种还没出口就会消失的喃喃自语。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我会好好转告亚尔克,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已经相距一段距离的结仁转身,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难道被她听到了吗──宛如在回答斛的疑问一般,结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看来,那对耳朵并非虚有其表,似乎真的具备不下于野兽的听力。 「咦、啊……不是、喂、给我等一下、喂!喂喂!!」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斛就是感到内心之中非常焦急、难为情,只能拚命以还不至于让伤口裂开的最高速度,追赶逐渐跑远的结仁。 2 简直没完没了。圆带著想要抱怨的心情,甩掉沾在刀刃厚实的短刀上的血,将之插回腿上的刀套。 遭遇到类似现在这种情况时,圆所擅长的,同时也是为她博得最多赞赏的振动钢丝,其实不太容易运用。 对于排成阵形等聚集在一起的敌人,或者是不需有所顾忌,可以放手破坏一切等场合……相信没有比振动钢丝更为优秀的武器了吧。但是,现在这种需要避开居民,只打倒分散在市镇各处之敌人的情况下,就非常不适合难以细腻操控的振动钢丝。 圆收起短刀之后,朝著商店中颈部受创,倒在地上挣扎的男子靠近。 「这、这个……谢、谢、谢谢你!非常感谢你!!」 一个在商店深处紧抱著不停哭喊的几个小孩,看来像是修女的人物对圆这么说。在圆看来,虽然对方的衣服有几处破损,但似乎没有受伤。 圆看向自己刚才以短刀解决的那群男性。三个男人中,一个拿著绳子,另两个则已经解开了皮带,情况似乎一度相当危险。 「多谢你伸出援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圆闯进这间商店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救人。她只是刚好看到一个拿著刀的男子进店,于是自己也随后跟上而已。 「要那些小孩别哭了。最好再躲得更隐密一点。如果不想受苦的话。」 圆从即将丧命的男子手中夺走了刀。虽然那是把已经有点生锈的打刀,但聊胜于无。 「喂,你们也不要只顾著享乐,快点把人给搬出来啊。我们至少得带走一百人哪,所以要更……咦、喂!?」 一个大胡子男性边搔著肚子边探头窥探商店,和圆四目相对。 虽然男子马上试图拔出背在背上的剑……但是圆比他更快上许多。 一刀就将大胡子的头与打算拔剑的手臂都连根斩断后,圆冲出了商店。 回到道路上的少女,发现两名正扛著居民的男性。圆没有摆出架式就迅速逼近两人,了结了他们的性命。她原本打算连位在稍后方的另一名男子也顺手解决掉,但对方散发出的气息让圆停下了脚步──这个男人不好应付。 圆摆出看起来不是很严谨的变形架式。 宛如呼应圆的动作般,手持剑身厚重,单侧开锋长剑的男子,采取上段架式。 「……鸦吗?用的招式倒是不太像哪。」 「府津罗流。」 圆拋下这句话,不等时机来临便已发动攻击。如果有余裕的话,她也不排斥像和亚尔克交手时那样多花点时间面对敌人,但现在不行。 男子从上段架式使出猛烈的挥砍。虽然对方的武器相当巨大,但速度却也非常快。圆判断,这一击既不可能抵挡也不可能架开。 虽然这么想,但圆还是在发出「啧」一声的同时逼近对方,一边跳起来,一边以刀承接攻击。在刀刃相触的瞬间,圆手中的刀就断成两截,而男子脸上也浮现笑容。……少女就这样直接朝该处斩了下去。 虽然圆的刀因为抵挡对方的剑而被砍断,但她也在彼此错身而过时,用刀柄上仅剩的十几公分刀身斩裂了男子的双眼。 彼此位置互换后,男子虽然已经失去视力,但依然朝著圆的方向举起剑。 「了不起!居然刻意选择舍弃刀!但是还没……完……?」 「抱歉。现在我没有闲功夫以刀剑跟人决胜负。下次再说吧。」 圆朝著男子脖子射出飞刀,随即再次开始移动。 虽然圆对于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刀有点不满,但她现在也只能以「遭遇到那种程度的高手,这也是没办法的」的想法来排解,不让自己太过在意。 「……糟糕。对刚才那家伙用振动钢丝不就好了吗。」 虽然圆学会了许多流派的技法,但少女自己也知道,自己尚未构筑出能够将这些技法自由加以搭配运用的复合战术。她虽然能够完美地使出各种招式,但是,脑袋还没办法在进入战斗状态后依然随意在不同流派间切换。 「……还有待磨练呢。」 总之,现在要找日本刀,运用府津罗流──少女这么想。 然而,承继古代日本源流的日本刀,由于采取有别于其他刀剑的特殊制法,所以价格非常昂贵。虽然圆也知道,这群看来像是佣兵出身的敌人,会带著好几把昂贵日本刀的可能性并不高,但她还是努力搜寻。 圆认为,面对眼前的状况,在自己所拥有的技法中,以府津罗流最具效率。 但是,没有日本刀可用。敌人数量非常多,她只能先以短刀应战,为此必须贴近对手。但是,这样一来就无异于运用体术战斗,体力消耗相当大。 圆也曾试过使用敌人遗落的剑,不过,和刀比起来,招.式.威.力.就是没有那么犀利,加上又比较钝,必须加大力道,容易导致疲劳。 长枪之类武器也是如此,以圆的体格而言,那些武器都过于沉重了。 艰难的情势形成压力,当圆察觉到的时候,这些压力都已经变成了对于弟弟的不满。 敌人始终没有崩溃──明明说过会解决敌人首领的,到底跑到哪里去玩了呢。实在太没有用了、派不上用场的差劲家伙、垃圾……斛就是这样不中用。 当圆心里想著「一看到斛就要赏他几个巴掌」,脚下踩著平房屋顶奔跑时,她看到了某个景象。少女发现,在教会的高塔上,有件白衣正在随风飘动。两名医师中的一人,在塔上注视著某处。 他或许是在寻求帮助,但看起来并不像正遭受袭击的样子──圆于是决定不去理会对方。但是……那人注视的方向让她有点在意。 在圆看来,对方似乎正注视著市镇的中央广场一带。他为什么要看著那边?因为那里有值得注意的事物?会是什么呢?圆怀著疑问,转头跑向中央广场。 抵达目的地后,少女看到许多人陆续被搬上七辆马车的异样光景。 简直就像是奴隶商人正在进行大采购一样。 不过,马车周遭的状况却有点慌乱。 ──一号车还得再装多少人!?已经差不多快塞满了吧!──谁知道啊,已经没人在数了!全都给人干掉啦!──谁来代替他们清点一下啊!记录就放在那边吧!──这个吗!这里有谁看得懂文字或数字的!?──不要一直把人堆进去!挑出经过指定的人!──知道怎么挑选的家伙已经挂啦!资料上写了些什么!?──我说过自己看不懂啦!──老板到哪去啦!?──随便怎样都好,先把看起来比较有精神的弄上马车,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圆发现,有三个蓬头垢面,看起来不像是居民的小个子男性躺在广场外侧,三人额头上都各插著一把飞刀。由于飞刀与圆自己用的一样,所以她认为应该是斛的飞刀。 这样看来,斛好像还是有在工作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从那群男人刚才「老板去了哪里」的发言来判断,斛可能是去追赶逃走的首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改成一半夸奖、一半斥责了──圆是这么想的。 杀掉关键人物或领导者时,在众人面前进行会比较理想。就算能在对方逃走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之杀死,残存势力在得知对方死讯前都不会轻易崩溃。圆心想,要是斛能够把人头之类的带到这里来就好了……。 对弟弟怀有过度的期待也是白费力气吧──怀著这种想法的圆,独自纵身跳入中央广场。 少女一落到广场中央的空马车之上,随即挥动双臂使出振动钢丝。她以双手驱使的两条钢丝,将处于马车上、广场之中许多男性的脖子、身体、手臂……在一转眼间加以斩断。由于现场地形相当开阔,而且居民们也都遭到捆绑,躺平在车上或地上,所以圆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 圆收起放出的振动钢丝后,接著从大腿处的刀套拔出短刀,切断了几名已经被搬上马车,看似警备团成员的男子身上绑著的绳子。圆不理会这些人的询问,单方面指示他们去解救其他人,自己也同样不停地切断遭缚者身上的绳子。 过去并非没有大规模盗贼团袭击整座市镇的前例。在许多居民死于传染病,幸存者的体力、气力也大多有相当程度的消耗时,冒著染病的风险前来掠夺,这点也可以理解。实际上,警备团之所以紧闭大门,可能也是为了防止市镇遭受这类危害吧。但是,唯有「绑架许多有可能造成传染的人」这点,圆想不到究竟有何用意。 「……嗯?我记得你是……。」 虽然对方头上包著绷带,全身上下也尽是伤痕,但圆肯定自己此刻切断绳子拯救的人正是丝茉末。对于以哭肿的眼睛盯著自己的丝茉末,圆也忍不住回望对方。 她是亚尔克想要守护的少女,也是试图守护亚尔克的少女。 想到这里,圆突然感到一种带点阴郁,不太愉快的感觉,所以随即转向一旁,准备切断绑著某个高大男性的绳子。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圆刻意压抑自己的思考。 高大男性看著圆,露出微笑。 「……承蒙您相助,非常感谢。您是鸦吗?而且还相当厉害……?」 「嗯。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实力。和师父大人相比的话就还差得远,不过应该比那群倒在那里的家伙要……咦,你没有被套上口衔……绳子也是,已经解……咦?」 高大男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圆的额头。对方手上涌现蓝白色光。那是阵。 ──糟了。 为了不去在意丝茉末而压抑思考,结果导致集中力无法持续。 「果然加上保险还是有用的哪。没想到鸦的介入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既没有那把长胡子,也没有薄薄的眼镜。但是,这副体格、长相,确实就是那个人、那个医师。 「伊里亚……梅基尼可夫……。」 「不,那是假名。我的名字是雷夫……是你的尊贵主人。」 这人是阵士。这样的话,谢尔盖也是?不、更重要的是必须快点逃走。必须设法对抗。必须杀掉对方。打倒阵士是鸦。工作。杀害。逃走。快点……。 圆不停思考,但对于事态毫无助益。她的身体动弹不得,跟不上思考。只有眼睛注视著伊里亚。伊里亚.梅基尼可夫。医师。阵士。……我的主人……。 丝茉末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先前获得圆解救的警备团成员们也发现事态有异,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朝雷夫扑去。 雷夫露出笑容。圆点头,放出振动钢丝。 3 不管是体力或时间都消耗不少。汗如雨下,喘不过气的程度,已经到了会让人感到痛苦的地步。 到底已经砍了多少人?目标原本只是「刀刃可及的范围」,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斩杀对象已经变成了「进入视野之内的所有男人」。 就连破烂刀也沾上了许多油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用刚才解决的男人身上的衣物夹住破烂刀,抹掉了上面的油脂与血迹。可能的话,我还希望能打上些刀粉,但那些东西都放在留下的行李之中,现在当然没有回去拿东西的时间。 我看向以应急手段打磨过的刀刃。虽然离万全状态还差得远,但应该也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吧。 和大哥的爱刀白光凤不同,刀身较长且层层交叠的破烂刀,在最糟的情况下,至少还能当成钝器来运用。虽说我也已经有了「万一真的需要就这么做吧」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尽可能不想如此对待大哥送的刀。 一发现敌人就加以斩杀的话,身体跟刀都迟早会撑不住。我有自己该做的事……这点我很清楚。但是,当眼前有人在求救时,还是会忍不住拔出破烂刀。 我一边说服自己要知道取舍,一边再次迈开脚步。 我想,差不多也该来到看得见中央广场的位置了吧。 「因为人手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呗!!咱们走!!」 一个说话带著地方口音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但对方没有注意到我,带著像是同伴的另一名男子朝某处跑去。我跑在他们后面跟上,最后抵达的场所正是中央广场。 广场上停著七辆马车,许多人正被搬到车上,这和我从斛口中得知的状况一样。 但是,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 中央广场上随处可见脖子、身体、手臂等处有著非常锐利断面的男性尸体,石板上沾满了鲜血。不仅如此,虽然地上散落著许多遭到切断的绳子……但马车上也仍有遭到捆绑,像是货物一样被堆放于货台之上的数十名居民。 在马车四周,有著许多面带惧色,被迫整齐排成队伍的人,还有一些男的正在绑住被送来的居民……在这些人之中,我看到了她的身影。 「圆!!」 为什么圆会在那里?她刚好要在这时开始拯救居民吗……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在发现那个身影的瞬间就忍不住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然而,圆却没有转身面对我。我们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尺,她应该听得到才是。 虽然圆没有反应,但她附近那群看来像是当过佣兵的男人则一度抬起头望向我这边,不过,当站在圆身旁的高大男子开口说了些什么后,他们又开始继续进行作业。 高大男子看向我,浮现带有亲和力的微笑。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但却想不起来。 「……果然还是回来了啊。鸦,去 当那个人的对手吧。」 圆转身面向我。她确实是圆。虽然应该是这样没错,但眼神看来却像是另一个人──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我也还是有这种感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与其说是隐藏起自己的感情,不如说更像是没有意识,只是呆呆站在那里似的……。 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样的眼神。在哪里呢?应该就是最近的事吧。 依然呈现那种眼神的圆,将戴著手套的指尖伸向嘴唇,对我以相当夸张的动作拋出飞吻──。 「亚尔克,快往旁边跳开!!」 听到这个声音,我一头雾水地照实往旁边跳开。随后,我原本所站之处一带的石板,突然出现长达好几公尺的裂缝。──振动钢丝。 「等一下、圆!我刚才跟斛──该死!!」 圆挥动先前拋出飞吻的手。虽然从下段往上挥出,宛如无形刀刃的钢丝斩向我的脖子,不过因为她手的动作已经透露出攻击方向,让我得以顺利躲过。围巾的末端,还有位在我身后房屋的烟囱、一部分屋顶,全都势如破竹般乾净俐落地遭到切断,落在地上。 圆始终呆立原地,只凭向前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腕动作,附近一带地面就不停出现裂缝,房屋等物体也遭到割裂。 由于我能藉著圆手腕的动作与偶尔出现的月光判断出攻击来势,所以总算还能躲得掉。 「亚尔克,先暂时后退!老姐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 这是斛的声音。我照著他的话行动,一转身就拚命冲出去,尽可能拉开距离。 根据我踩过之处陆续像饼乾一样碎裂的状况来研判,振动钢丝的有效射程大概是二、三十公尺吧。……在攻击范围方面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追赶上来的样子。我逃离振动钢丝后,找了间距离广场有段距离的民家,打破窗子躲进屋内。气喘吁吁的结仁与绷带上渗出血迹的斛也随后赶到。 「斛,这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愿意听我说话啊。」 「我还想问你咧。老姐刚才的样子简直就像没了灵魂一样。」 虽然斛相当慌张,不过在我看来,感觉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就只是不愿意听我说话而已。然而,根据斛的说法,圆运用振动钢丝的技术并没有那么杂乱无章。 「要是老姐能照平常那样使用振动钢丝,亚尔克你现在大概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仔细想想,要是没有结仁出声警示的话,我可能会以为圆那时的动作就只不过是个飞吻之类的,依然傻傻地站在原地吧……想到这里,我就咽下了打算反驳斛的念头。 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提防,但是,在昏暗的夜晚之中,几乎无法分辨振动钢丝所在。如果不是特别去留意的话……咦?这样的话,为什么结仁会知道要警告我? 「……有个叫做〈操〉的阵。」 低声开口说话的结仁,吸引了我和斛的视线。 「虽然用途十分广泛,但算是比较珍贵的阵,而且负担也非常重。……亚尔克,你还记得小李吧。那家伙会用不知是〈弧〉还是〈曲〉的阵来改变弓箭轨道,用得已经相当巧妙了,但是,〈操〉可以做出更加复杂的变化,算是进阶版吧。」 虽然很久没听到这个令人怀念的名字,但我还是马上想起了那个眼睛细长、身材高瘦的弓箭手。 「然后,我从姐.姐.大.……不是,从故乡中导入了这个阵的人物那里听说过,如果再搭配上〈人〉之类的阵,似乎就有可能随心所欲操控对方的样子。不过,这类阵的负担都相当重,其他与生物有直接关连的阵也都是如此。」 难道说──斛皱起了眉头。结仁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往下说。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用在像我或亚尔克这种同样是阵士的对象身上时,除非彼此力量有非常大的差异,否则阵最多只能维持几分钟就会解除,就算没有解除,至少也应该能够抵抗使用者的命令……但是,对于阵士以外的对象,虽然应该还是会有些制约,不过能够操控的时间多半都──唔哪啊啊!」 「要怎样才能解除!?到底要怎么做……!!」 斛激动地朝结仁探出身子,将双手伸向他瘦弱的肩膀──。 「为什么要抓我的耳朵!?」 ──不知为何,斛抓住的并不是结仁的肩膀,而是那对大耳朵。对于将自己耳朵往上拉高的斛,结仁的长靴正中对方肚子,得以重新恢复自由。 「真是的!打倒使用者是最快的方法吧,再不然就是……啊!来了!」 敌人吗?圆吗?──虽然我和斛同时提出问题,但到来的并不是「人」。 振动钢丝的一击。当我被结仁拉著衣服倒在地板上时,有某个东西掠过我身体上方。 我一瞬间还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挂在墙上的油画下半部掉到地上,窗帘也随后飘落时,这才终于理解结仁这么做的含意。 「直、直接腰斩了整间房子!?」 在我吓傻了眼的时候,结仁和斛同时发出「「房子要垮了!」」的喊叫声,从遭到斩裂的窗户扑出了屋子。我也随后跟著他们回到道路上……看到圆以宛如散步般的自然姿态逐渐走近。她的眼神依然空虚,让人无法判断正在注视何处。但是,她的右手正在动,朝我们发动攻击。 「喂、大耳朵女生!你刚说杀死阵士,再不然就是怎样!?该怎么做才能让老姐她恢复正常!?」 「把我带到距离那家伙两公尺以内的范围!这样我就有办法了!!」 结仁将自己拥有的〈阵〉与〈封〉之阵加以组合时,可以产生「封住使用者的阵」,以及「封住阵的效果」两种效果。如果能够用得出来的话,应该可以让圆恢复正常……不过……。 「要怎么突破射程二、三十公尺的钢丝!?现在这么暗,根本看不到啊!」 我一边大喊,一边始终留意著圆的手。因为她手腕的动作是唯一能用来预测钢丝攻击方向的依据。但是,即使是这点,也只不过能够当成大致上的预测而已。 要怎么做、该怎么办才好。就算想找出拥有〈操〉之阵的家伙杀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施用的──虽然多半是谢尔盖等人,但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 「亚尔克、结仁,再次撤退吧!差不多该是出现空.档.的时候了!」 正如同斛所说,圆手腕的动作突然停止,振动钢丝的攻击也随之中断。 在这个瞬间,我们马上转身背对圆,全力与对方拉开距离。我一边砍倒途中遭遇的那些佣兵团出身者,一边不停往前跑。 4 「原来那招叫做振动钢丝吗。相当厉害的招式。」 依然穿著白衣,黏著扫把般假胡子的谢尔盖,来到化名为伊里亚的雷夫处。或许他也和雷夫一样,相当中意自己变装成医师后的模样吧。 「是啊。捡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好东西。……你还是不要有所行动会比较好吧。因为我对那个人.偶.下的命令就只有『杀掉总本山的阵士,对于妨碍者也不用手下留情』,所以没办法让她跟你联手,而且,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展现阵也不怎么有趣吧。」 「这倒也是。……他呢?」 「先前把一只鸦引离这里之后,我就没再看到过他。哎、应该是死不了的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完成工作。……那边的人,那 个小孩不用送上车喔。」 雷夫对佣兵们下达指示,进行挑选。 应当以马车运走者、应当留下者……制作出这些名单的人,正是实际在城墙内侧挨家挨户拜访,彻底调查过本地居民的雷夫等人。他们扮演和善的医师,投入许多时间与居民相处,因此只要看对方长相就马上知道对药物有无适应力。 他们列出几乎肯定能.够.派.上.用.场.的居民,大约有一百几十人。 但是,对于唯有体力能称得上是长处的佣兵们来说,失手杀掉居民的情况固然难免,只顾著报酬之一的「掠夺财物」而放过目标的人,肯定也不少,所以从一开始就只准备了七辆马车。最多也不过能够运走一百人,没有余力多载其他人。 如果有懂得好好听话的部下,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只能下达一些粗浅指示……不、其实只要对象具有能够正常评估利害得失的头脑,办起事来也就会轻松许多,但世事总是难以尽如人意。 当载来佣兵们的马车装满居民后,雷夫等人就会离开。其实只要等到此时便可尽情掠夺、胡作非为,但这些人都是在发现猎物后非得先满足欲望才会听从指示行事的类型。 「哎、要这些跟野兽没两样的人懂得评估利害得失,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当雷夫缓步于马车之间巡视时,他发现了有名少女──丝茉末──的口衔快要松脱,于是将口衔解开,打算再好好地堵住对方的嘴……。 「你、你是阵士……!?你不是医师大人吗……!?」 「聪明的女孩丝茉末。没错,正是如此。我们是阵士而不是医师。同时也是传染病事件的犯人。」 对于睁大眼睛,为之愕然的丝茉末,雷夫伸手抚摸对方的头。 「你说出原因在于水的时候,让我大吃了一惊。你相当优秀呢。我们费了不少心思做好杀掉医师假冒对方身分、伪装成传染病等事前准备,但却被一个小孩看穿,真是彻底出乎我意料之外。」 「这样的话……剑士大……亚尔克他们是……。」 「他们是总本山的阵士,不是我们的同伴喔。应该算是与我们为敌的组织吧。诸位居民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被卷入了我们的战斗。哎、对于只能随风摆动的软弱芦苇来说,只能请你认为这是命中注定,无可奈何的结果了。能够描绘自身命运、写下历史的,总是拥有力量的一方,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丝茉末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雷夫没有等对方开口就再度封住了少女的嘴。 雷夫重新开始巡视马车,计算人数。由于在挑选出来担任监督的三人丧命后,莽汉们几乎是抓到人就随手丢上马车,所以似乎有必要重新加以整理……不过,经过这番巡视,雷夫认为目标对象其实已经大致掳获,再来就只剩下「何时要结束作业,出发离开此地」的问题了。 雷夫想要和长发男讨论这件事,但对方还没返回此地。 他应该不会在这里丧命吧。若是死在这里,损失就太过惨重了。迫在眉睫的计划将会遭受严重阻碍。 所以,没问题的,他肯定还活著。因为,描绘世界命运的人,将会是我们。 雷夫一心如此相信。 5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不要再对彼此有所隐瞒了吧?──结仁对斛如此提议。他将自己的阵牌面告知斛,向对方提出「若是运用自己的〈封〉之阵,应该可以暂时解除圆受到操控的状态。只要能趁这段时间打倒操控的阵士就好」的计划。 「我的目的是找出那个能够召来鵺的长发男子。不能在这里耗掉太多时间。……斛啊,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振动钢丝的情报。你是怎么知道会有空.档.的?」 还没答应提议就听到这样的质问,斛虽然露出陷入挣扎的苦涩表情,但最后还是以看似已经认命的表情开了口。 「……我知道了。嗯、没错……不管是遭到操控的老姐,或者是把时间浪费在逃跑上,实在都很可惜。听好了,结仁、亚尔克。振动钢丝是──」 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其实也根本难以看清楚──不过,从圆衣服袖口处延伸出来的振动钢丝,似乎正如同其名称一样,是种藉由运用以极高速度振动的钢丝斩裂各种物质的技法。 运用这种技法时,需要搭配装在钢丝前端处,大小类似耳环,由金属与石头所组成之配件。那个像是飞吻的动作,其实是将配件以弧形甩出,带动钢丝延伸出去的行动……但是,圆认真出招时的动作并不是如此,而是一边移动,一边像是正要将某种事物紧紧拥入怀中似地双手交抱,从左右两侧的袖口迅速甩出两根钢丝。 那多半就是我初次遭受振动钢丝袭击时看到过的动作吧。的确,因为当时月色皎洁,钢丝还有些微反光,所以我才勉强能够躲得掉……两条钢丝完全不受局限,以包含上下左右各方位的立体轨迹疯狂地斩碎鵺,朝我扫来。 和当时相比,刚才的攻击甚至可说十分生涩。 「也就是说,以亚尔克为对手却做出那种动作,表示遭到操控的老姐没有使出全力。该说是不得不听从指示,还是没有干劲……要是我的脚没受伤的话就可以抓准空.档.,轻松抢进老姐怀里了……混帐。」 「所以说,那个空.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斛。」 「……需要换气的空档啦。可恶,如果被知道是我走漏这件事的话,我应该就死定了吧。」 根据斛的说法,使振动钢丝产生振动的关键,正是前端部分的配件。但是,那个东西并不会自行振动。需要圆以喉咙、嘴唇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声音,让前端配件产生共振,透过内部的金属片之类,将之转换成适于钢丝切断事物的振动频率。 「我不知道那是叫泛音还是超音波,总之,能从嘴里发出那种声音的人就已经非常少,而且还要能凭手指调整振动,这个更是神乎其技的难度……也就是说,老姐真的很厉害哪。」 「……原来如此,所以振动钢丝动起来的时候才会发出那么刺耳的声音啊。」 结仁似乎对这个答覆感到颇为认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和斛不由得直盯著他的脸。 「大耳女孩……你的耳朵到底是怎样啊,那种声音超出人类听得到的范围耶。」 结仁的耳朵可不是摆好看的──虽然我想对斛说明这件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振动钢丝便已来袭。 我们再次为了拉开距离而逃跑。 「斛,找出左右都是平房的狭窄道路!亚尔克担任诱饵,在那里拖住圆,趁你设法应付钢丝的时候,我就从屋顶上扑过去对她使用阵,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知道了!──斛大腿处的绷带变得更红,但他还是跳到了平房屋顶上。 我本来正打算要与结仁保持距离……但他却继续跟了上来。 「亚尔克,还.没.完.。听著,我还有算是备用的另外两个计划。……刚才告诉斛的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要用你的〈炎〉之阵。」 「那个、可是、市镇会……。更何况,这样的话圆她……。」 「有一部分区域确实会遭到烧毁吧。但是,比起继续这样逃跑,人命伤亡应该会比较少。在我们讲这些话的时候,居民们也还是……。第三个计划就是把我的阵用在你身上,动用那.一.招.。」 结仁的〈封〉与〈阵〉对阵士使用时,虽然对象所拥有的阵会被封住……但是,平时加 第五章『共同战线』 在我捡起刀回来时,圆似乎已经理解了现状,从结仁口中知道我们为了救她而决定并肩作战的事。 由于我觉得再从破掉的窗户进去好像有点奇怪,所以就像是恳求饲主带自己去散步的家犬一样,隔著窗框窥探室内。圆朝著我瞄了一眼,不过马上就又转开了视线。 虽然我也觉得四目交接有点尴尬,可是,总觉得……该怎么说呢……。 「那么,你没看过那个能够召来鵺的长发男子啰……该死。」 「……总觉得这种像是在说『这家伙真没用』的视线……让人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对于分明是鸦却两三下就被阵士搞定,遭到对方操控的愚蠢行为提出批判而已。」 斛介入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遮挡住双方的视线。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时间宝贵,市镇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变得越来越不妙了啊!」 「……总之,非得找出长发的阵士不可。」 更重要的是──我开口打断了结仁的话。 「我们先去救被抓的居民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包含长发男在内,如果伊里亚、谢尔盖等阵士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么,他们肯定会为了阻止而现身。就结果而言没有多少差别吧。」 「……你只是想救丝茉末而已吧。」 虽然结仁用带有几分不满的金色眼睛瞪著我,不过我就只是转开头,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结仁还提到,施加在圆身上的〈操〉之阵,目前只是暂时封住,依然处于发动状态,所以,直到打倒伊里亚为止,他都必须持续对圆发动阵。 ……也就是说,结仁暂时无法用阵了。 这样一来,斛和结仁都几乎无法视为战力,能够对抗三名阵士的人,只有手中破烂刀已经沾满油脂的我,以及剩下一条振动钢丝与大型短刀的圆而已。 虽然另外似乎还有两组鸦的部队在活动,但根据斛的说法,他们都不可能当成与阵士交战时的战力来运用,只会白白牺牲而已。 「要同时面对三个阵士,想.必.是.相.当.严.苛.的.吧.。……但是,既然施加在圆身上的阵还在发动中,那家伙应该就跟我一样,没办法运用其他的阵。……亚尔克,虽然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先打倒伊里亚,让我能自由行动。我想去找那个长发男子。」 我点头,认为既然已经决定就该尽快行动,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圆叫住了我。 她开口问起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封〉之阵。结仁说明,一旦成功,即使双方相隔一段距离也依然能够发挥效果,只要自己的体力还能负荷就会持续发动……但是,倘若失去意识、死亡或濒死时,阵自然也无法维持──听到这里,圆就立即做出了「让斛担任护卫」的决定。 「就算不能动,至少还能射飞刀吧。我剩下的飞刀也都先交给你。……阵士由我和亚尔克来解决,这段期间内,你要保护好大耳朵女孩。」 「……我可以相信你们说的这些话吧?」 结仁以尖锐的视线看著圆,圆不为所动坦然面对。……不过,斛倒是开了口。 「这还用说。虽然伤得很重,但是我还能打。不过就是你一个人而已,我一定守得住。」 结仁在问的,应该是「鸦与阵士间的合作约定,到底能不能够相信」……之类的吧。的确,我也无法彻底否定打倒伊里亚之后就遭到背叛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是这对姐弟的话,应该可以相信……我是这么想的。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或许只是出自于一心想要相信他们的念头吧。 ……但是,现在怀疑他们的话,肯定会失去一切。只凭我们两人,势必无法扭转目前局势。 在我向结仁以视线示意「不会有事的」,对他点头之后,圆就离开了屋子。我也随后跟上她那头宛如在空中舞动的丰厚黑发。 我们像是彼此交换搭档似地重新分成两组,为了拯救亚历赛沙而奔走。 当我跑在圆的身边时,感觉到她以侧眼看向我,所以我也以同样方式向她投以视线。……不知为何,圆马上又将视线移开了。 「亚尔克担任前锋,这样可以吧?」 我应了声「没问题」,以双手握住了此刻刀尖仍然指向地面的破烂刀刀柄。 靠近之后才发觉,聚集在中央广场的人,似乎比刚才更多了。而且,聚集起来的似乎还不是人质,更像是袭击亚历赛沙的那些男人。 他们不是受到召集,而是自然聚集于此,这点足以说明目前的情势确实十分混乱。 ──该做的都做了,已经够了吧!?──老杨跟老范的头都给人砍飞到我的眼前啦,你懂吗、就掉在自己眼前喔!?简直就像是被看不到的剑砍掉一样!──虽然契约是到天亮为止,可是再这样下去,到时就已经瓦解啦!──还有,雇用我们的那个帅哥,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分明就是已经要动.手.了吧!他根本不想等到早上吧!?打算连.我.们.一起收拾掉吗!?──已经到达极限了,我们佣兵团决定收队,给我这样转告雇主吧!! 「想提前收队也无所谓!但是,麻烦各位支援到这七辆马车平安离开市镇为止,这样的话,报酬仍然会依照事先说好的价码付清!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大型马车上塞满了遭到捆绑的居民,车夫座上有个高大男子,正在对聚集于此的人们──佣兵团的生存者,大约有一百人前后──喊话,希望使众人服从。 那个声音……那人就是伊里亚吧。我看向跑在自己身边的圆,她点了点头,像是对我的想法表示肯定。 「你放手去做吧,我会配合你。」 圆加快速度,轻松跳上住家屋顶,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在的一号车开始依序出发,请佣兵团的各位协助排除路上前来妨碍……喔?总本山的家伙,逃过鸦的追杀又回到这里来了吗!各位,有工作了!」 在我闯入广场的同时,鞭子也打在了拉车的马身上。简直就像是马戏团中驯兽师的表演一样,随著鞭打声响起,佣兵团成员也一齐将视线投向我。 超过一百人以上的视线,已经达到即使称之为压力也不为过的地步。 带著惊讶的敌意之块实在太过庞大,让我觉得自己相形之下非常渺小,冲进广场时的气势,眼看就要本能地转弱。 但是,从注视著我的人们之中,我也感到许多带著恳求的视线──它们来自遭到强行堆上马车的居民。在这些视线中,我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属于那.个.女.孩.的视线。 来自从前面数来第二辆,已经开始起步的马车上之视线……丝茉末的视线。 超过百人以上的佣兵投向我的,带有敌意的视线;一百多位居民寻求协助的视线……在这许多视线之中,我只注视著丝茉末一人的眼睛。 注视著身体遭到束缚、口中咬著口衔、头上绑著已经带点脏污的绷带之少女──丝茉末水汪汪的眼睛。 ──相信剑士大人一定会再次保护人家的。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同样出自她口中却彻底相反的两句话,掠过我的脑海。 认定我是剑士时的她,以及知道我是阵士后的她。 两者都同样是丝茉末的真心。 我知道,她并没有错。毕竟隐瞒自己身为阵士之事的人是我。 都要归咎于真实身分其实是阵士的我。 丝茉末,我对你没有丝毫怨恨。所以……我要来达成约定了。 ──一定会保护你。 我这么说过。在与红著脸的你额头相贴、呼吸相交,互相注视著对方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所以,勇往直前吧。 没有踌躇、没有后悔,一心往前迈进吧。 冲吧,破烂刀。 在马车离开之前、在丝茉末远去之前。 ──只凭一个人就想冲进来吗!?──这人是疯了吗!就算是阵士,想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上吧,恐怖的只有鸦而已,这家伙没那么难搞!! 我原本差点就要停下来的腿,再次用力蹬向大地。脚步声在石板上响起,我独自杀.进.了.百人的集团之中。 我解放手中早已摆成水平积蓄好力量的破烂刀,一击砍飞了朝我冲来的三个人的头,接著就这样冲入后续剑士的攻击范围之内,一脚把对方踢开,连带让几个人也被他撞倒,自己则趁这个时候应付试图从左右夹攻的对手。我将重心压低到极限,一刀扫出,砍断了左右两人的膝盖。 我无视遭到击溃的那些人,一心只顾著在集团中开出一条血路。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为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只是不停地砍杀著妨碍自己前进的对象。 闪过攻击,斩断肌肉与骨头,踏过许多性命,身上沾满飞散的鲜血,听著来自背后的惨叫声,拚命追赶离去的马车。 我深吸一口充满血腥味的夜风,将之转为斗气轰向天空。 回过神后,我发现自己正一边发出咆哮一边挥刀。 ──这、这家伙好强!?──你们要给一个敌人压著打到什么时候!?──不要放箭,会射到自己人!让重装甲步兵上前!! 随著像是负责指挥佣兵团,听来已经有点年纪的男性声音响起,原本挡在我前面的集团,宛如让出一条路般朝左右散开。我趁这个机会加快了脚步。 出现在前方的新集团约有十几人,每人手中都拿著几乎足以遮住全身的大盾。他们从盾牌的间隙伸出长枪,所有人的脚步都相当一致,逐渐朝我逼近。这是长枪方阵。 从对方整齐画一的动作来研判,应该是精锐,或许就是这个佣兵团的王牌吧。 「──跳起来!」 夜风之中,响起高亢清澈的声音。 在那个声音的推送之下,我直接冲向方阵。躲开朝自己刺来的枪之后,我朝著那片大约有一公尺半的盾牌上方使力一蹬,将盾牌当成踏台,纵身跳上半空中。 一阵风扫过我的脚下。构筑方阵的那群精锐,人头也随著他们手中的盾牌一起被砍飞,在夜空中绽放出规模盛大的鲜血之花。 可以说是遭到波及吧,不少被高高喷上天空的液体吓得目瞪口呆的敌人,自身的头部、手臂,以至于身体,同样也都出现了非常漂亮的锐利断面,将夜晚染上更浓厚的色彩。 跳上空中的我,甚至有种自己彷佛置身于红色麦田之中的错觉。 像是想要逃离重力束缚一般,非常细长而大量,来自许多人的鲜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堪称美丽的模样喷上天空高处。 「〈斩〉的阵……不对,难道是振动钢丝!?鸦的精锐吗!?够了,不用怕!面对振动钢丝,只要抓到前端的石头就能让它停下来,具有切割能力的只有中段部分而已,所有人采取密集阵型,做好有所牺牲的准备,用身体挡下前端部──咦?」 上了年纪的指挥者睁大眼睛,抬起了头。已经来到对方眼前的我,朝著该处全力劈下。 刀刃沉入对方眉间,就这样在刀尖透出他背部的情况下,一路从脖子、胸口、腹部直劈到股间。 ……由于破烂刀已经变钝不少,所以这一刀实在称不上漂亮。 能够将这名指挥者劈成两半,几乎是全凭蛮力的结果。 与其说是斩杀,不如说更像是凭力气加上自身体重,强行将之压溃、劈开的攻击。他身上的肉、骨头、内脏,全都被压烂而朝四周爆开,让附近一带全是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迹。 著地后迎头淋到一身温热血肉的我,挥刀甩去上面的血水。 虽然现在这里充满各种喊声,但这人身体分别朝左右倒下的骇人声响,听来却格外响亮。 「……少碍事。」 经过一瞬间寂静后……爆出惨叫声,佣兵团成员开始争先恐后逃离此地。 那些男人拋下会妨碍行动的武器,只顾著抓起多半是他们搜集来的,装有值钱物品的袋子,各自朝不同方向逃窜。 这样一来,阻挡我的人就全都消失了。但是,那些原先就与我保持距离,手持弓箭的敌人,此时变得无视己方损害,开始陆续朝我放箭。 我只挥刀弹开直接朝自己射来的箭,对于以拋物线落下的箭则不加理会。根本不需要考虑信任问题,圆的振动钢丝,彷佛理所当然地在夜空中舞动。 我跳上还没开始移动的马车,一刀敲破坐在车夫座上,手持马鞭的男性头部,更顺势斩断了将马与马车连结起来的套索。 接连对四辆马车这么做之后,我轻松地赶上已经开始移动的第五辆马车。由于车上载了许多人,虽然有两匹马拉车,但速度也不过和小跑步差不多。 我在追过马车的同时砍掉了车夫的头,接著斩断套索。马匹就此逃走,虽然马车受到惯性影响而仍在移动,但因为速度不快,所以应该没多久就会停下来吧。 虽然车上的居民们似乎在喊著什么,但我没有余裕帮他们切断绳子。 还有两辆马车要追。而且,前面的两辆马车上,一号车有伊里亚,跟在后面的二号车上则有丝茉末。没有时间了。 我立刻跳下车夫座,往前冲了出去。 以美妙姿态在道路旁的房屋屋顶上奔驰的圆,逐渐赶过了我。她注视的对象并不是二号车,已经聚焦于位在更前方,伊里亚搭乘的领头马车。 我觉得这样也好。由圆去杀伊里亚,我来救丝茉末……这样的分配刚好。 我赶上了二号车。虽然货台上的人们对我投以充满畏惧的视线,但我还是转头看向位在众人之中的丝茉末。 「我依照约定来救你了,丝茉末。」 丝茉末以红肿的眼睛看著我,不过没能开口说话。 我很想赶快切断她的口衔与身上的绳子,但在这之前还得先完成其他事。 我跳上车夫座,只顾著鞭打马匹的车夫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急忙改朝我挥出鞭子……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鞭子根本没有意义。 我以左手抓住鞭子中段部分,同时用力一拉,用右手所拿的刀刺穿了车夫的喉咙。 那人摔出车夫座,在地上滚动,被马车后轮辗过。在骨肉遭到压溃、碎裂的声音响起同时,车身剧烈晃动。原本正要砍断套索的我,不由得失去平衡,跪倒在车夫座上。 「……不过是去陪那群不成气候的鸦玩玩,情况居然就变成这样了啊。」 一名男子,站在无人驾驭,正在疾驰的马车前方。 对方身穿与其高瘦体型不符的大号白衣,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露出看似厌烦的表情,任凭夜风吹动他的衣襬。扫把般的 胡子、略宽的额头、带有如同窥探深井时感受到的淤塞感之眼神……这人正是冒用谢尔盖.梅塔尼可夫之名的人物。 虽然马车的前进路线看起来像是可以直接撞翻谢尔盖……。 但是,在他周围五公尺左右的地面,一瞬间发出亮光。 来自石板下方,由石板缝隙中透露出的蓝白色光芒……这是阵。 「因为担心有所损失,反而造成如此悲惨的结果,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亮起蓝白色光的地面发生剧烈爆炸……将我们都炸飞到了空中。 1 虽然听到背后响起像是爆炸声的声响,但圆现在没有转身察看发生什么事的余裕。 少女好不容易才追上人们称之为一号车,跑在最前面的马车。似乎只有拉这辆马车的马特别好,速度非常快,让她花了不少时间才将之纳入射程范围。 圆从屋顶上跳回路上,在疾驰的马车后方著地,甩出振动钢丝扫过车身左右两侧的后轮。 从满月变成半月形的后轮,转不到两圈就停止转动,让马车后半部在地上拖行,扬起大片尘土。突然增加的负荷,导致马发出像是惨叫的叫声,只继续将马车往前拖拉了几公尺之后就停了下来。 追赶马车的圆并没有就此停步,而是跳到半空中,飞越了马车。 少女一边在空中转身,一边将钢丝甩向车夫座上的车夫与伊里亚──也就是雷夫。 钢丝扫过因为马车急停而差点摔下车的车夫身体,圆本来以为也能将在车夫身旁的雷夫拦腰斩断,但对方早已从车夫座跳到了载著居民的货台上。 虽然圆对于「拯救居民」一事并没有斛那么热心,但终究也还没有冷漠到能够对该处施展钢丝的地步。少女咋舌,就此越过马车,在两匹马前方著地。 「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你。……这可就怪了,我的阵应该还在发动中才是。」 在载满居民──而且其中还包括许多小孩──的马车中,雷夫抓起那.个.戴眼镜修女的头发,将对方当成盾牌,提出这样的疑问。 圆细看之下,发现有几名当时和修女在一起的孩童也在马车上,猜想多半是她们在那之后没能马上躲起来的关系吧。可能是运气不好,或者是不懂该怎么躲藏,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无法让不停哭叫的小孩安静下来的关系。 雷夫继续以隔著口衔发出哭喊声的修女为盾,稍稍敞开自己的衣襟,看向胸口位置。圆心想,那里多半有著〈操〉或〈人〉的阵吧。对方应该是想亲眼确认目前是否依然处于发动状态。 「……希望你能解除阵就是了。」 圆将振动钢丝收回袖内,从刀套中拔出短刀。 马车上大约载有二十人前后,如果有牺牲其中半数的觉悟,应该就可以立即杀掉雷夫吧。或许也不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只要单纯舍弃被雷夫当成盾牌的修女,说不定就得以解决。但是,可能是因为曾经救过她,受过对方道谢的缘故,圆总觉得不太杀得下手。 斩奸除恶难免伴随牺牲,对象是阵士时则更不可拘泥──虽然圆受到如此教诲,但她毕竟还年轻,无法毫不犹豫出手杀害无辜者。 该怎么办──圆一边思考,一边改以反手持刀。 她想,如果结仁的话可信,那么〈人〉、〈操〉这两个阵的负担都非常重,从雷夫的模样来研判,现在依然处于发动状态。 一般程度的阵士,同一时间大多只能动用一个较重的阵,另外再以其他较轻的阵辅助,也有以相反方式运用的情况,这些事圆也很清楚。 雷夫现在已经至少同时动用两个相当重的阵,圆不认为对方还能再运用攻击类型的阵。对方抓人质自保这点,似乎也明显透露出……但是,圆也不排除如此举动只是幌子的可能性。 圆认为,毕竟,现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阵,对方应该可以随时解除,因此也必须考虑到再次对自己施用阵的情况。 雷夫和结仁都是如此,虽然在施用阵时需要让对象处于离自己约两公尺的范围内,但是,一旦成功,只要意识清醒、体力能够维持,不论相距多远都能持续发挥效果。 考虑到这一点,遭到对方重新施用阵的情况就相当不妙了。 在〈操〉解除的同时,结仁的阵多半也会随之解除吧。 因为,结仁的阵并不是施在圆身上,而是以雷.夫.施.在.圆.身.上.的.阵.为.对.象.。 因此,虽然少女拔出了短刀,但她其实还是只能凭振动钢丝从远距离打倒雷夫。实在不该把飞刀都交给斛的──圆这么想。 「果然还在发动……这就怪了。……试著稍微加强力量看看吧。」 在雷夫这些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圆有一瞬间差点失去意识。她觉得头昏眼花,身体使不上力,差点就要跌倒。不过,马上就又恢复了过来。 圆心想,刚才自己可能有一瞬间已经遭到雷夫掌控,但结仁的阵也马上发挥出同等的力量,排除了影响吧。 「唔,看来我的阵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样子。总本山的阵士,亚尔克跟那个兽耳女孩,其中之一用能力抵消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要解除固然无妨,但这么一来对方也同样摆脱了枷锁……不容易决定哪。」 在对方解除阵之前都不能大意,但是,如果真的解除,再度施加或改用攻击类型阵的可能性又会一下子提高许多。这样的发展只会带来风险。 最理想的状况是,保持原本遭到施加的阵就打倒雷夫,藉此使〈操〉获得解除。 与尚未完成调查的阵士交手时,随时需要面对这种「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什么招数」的风险。即使以为已经调查清楚,但对方依然有可能还藏著惊人的绝招。所以,鸦才会认为对阵士应当运用暗杀,不得不与阵士交战时也最好采用奇袭后立即逃走的战法。 该怎么做、是否该舍弃对方──圆如此询问自己。 圆觉得,与其说此刻的心情是犹豫,不如说更像是在等待自己死心。少女知道,自己最后多半还是会连修女一起杀掉。现在只是表面上装成感到苦恼的样子,以便在杀死对方后能够抱有「这也是不得已的」之类想法。 圆没有斛那么天真。她的取舍判断,算是相当俐落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 面对露出疑惑表情的雷夫,圆的左手手指抚过嘴唇。宛如以手指遮挡般,少女微微伸出舌头舔湿了嘴唇。 圆突然想起自己摆脱雷夫的〈操〉之阵掌控,神智恢复正常的那个瞬间。 在全身遭到压制的状态下,来自亚尔克的亲吻。 以用来唤醒人的吻而言,实在过于强硬,非常地粗暴。 和他侵犯自己耳朵时的纤细巧妙手法正好完全相反。 但是……不知为何,圆觉得自己似乎也不讨厌这种蛮横的方式。 在山中以剑相对时──圆不经意地想起与亚尔克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就在少女回想著初次以嘴唇、舌头感受到的,来自他人的温暖,以及曾与亚尔克共度的时光时,她突然感到头脑与身体的活动都出现一瞬间的停滞。圆判断,多半是雷夫再次加强了力量吧。 除了雷夫之外,看来修女也已经察觉了圆的无情决定,只见她以装著口衔的嘴拚命哭喊。宛如与之呼应一样,马车上的孩童们也跟著发出不成声的悲 泣。 「……不愧是鸦,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在乎任何损害,是吗。」 「我弟就不是这样。……你怎么样呢?」 少女的左手像是要扫开东西似地水平挥出。用振动钢丝砍掉对方的头……她确实抱著这样的打算。但是,雷夫在这之前就以如同往后倒下般的姿势,刻意让自己跌下了马车。 此时钢丝已经斩裂了修女的头发,但圆立即将手往上挥。结果,虽然口衔与耳朵都遭到切断,但修女总算没有人头落地。从修女重获自由的口中传出十分刺耳的惨叫声。 圆本来打算立即追击,但因为感觉到有新敌人正在逼近,所以没有轻易出手。 「喔、看来我正好赶上精彩场面哪。雷夫,你还活著吧?」 马车原本正朝亚历赛沙的正面大门前进,此刻,一名骑著白马的长发剑士从那个方向赶了过来。 圆心想,对方应该就是斛提过的阵士了吧,模样相当俊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没有斛那么严重。少女注意到,从对方衣襟处露出了渗著血的绷带。 圆立刻改变目标,朝长发男子使出振动钢丝。 「振动钢丝不该是在面对面交战时用的招式吧。」 男子依然保持温和的笑容,勒住了马。虽然看起来像是打算就此献上自己的人头──但是,来自指尖的感触让圆知道,对方并没有这种念头。 「……不会吧。」 振动钢丝被破了。这是第二次,今天一天之中就被两个人破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遭到操控状态下使出的拙劣招式,所以圆还能忍受,但是,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 振动钢丝再次被弹开。 而且,长发男还看似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骑在马上而已……如此便弹开了振动钢丝的前端部分。 「别那么惊讶啊。反正已经被另外一个鸦知道了,所以我就自己说吧……这就只是单纯的〈气〉与〈壁〉之阵而已。如果是在接近极限的距离,要弹开前端一点都不难。」 的确,圆刚才的一击,距离非常接近射程极限。但是,她不懂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在夜间,除非是刚好有月光照到振动钢丝上,否则几乎不可能看得见。 前端配件部分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为何这个人能够看穿自己的攻击范围──? 「或许连使用者自己也不知道吧,使用振动钢丝时,会发出人耳无法听到,超出可听域之外的声音。特别是……从前端部分发出的声音,更是刺耳到让人讨厌的地步哪。」 长发男轻轻地将手伸向自己头部。 他拨开头发后,露出了藏在一头长发之下,外型宛如兔子一般,呈现下垂的大耳朵。 「所以……很容易就能察觉。」 圆立刻拉回钢丝,将之收进袖中。少女感到自己全身冒出冷汗。 「雷夫,看来这次的收获是失败了。虽然很遗憾,不过,既然碰上鸦和总本山联手,这也是没办法的。撤退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你可以先离开了。」 「是。但是,谢尔盖还……」 「那边就交给我吧。你能够运用稀有而重要的阵,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就先走吧。……会合之后还得拜托你治疗我的伤。」 鸦的少女,注意看清楚吧──长发男高声这么说,同时举起拳头。虽然他的手上戴著皮制手套,但还是可以看到有红光从缝线的间隙透出,让圆提高警戒。 平时只会呈现暗红色的烙印发出红光时,代表有什么阵正处于发动状态。 发光强烈到这种程度的情况,圆从来没有碰过。 雷夫迅速解开套在拉车马身上的套索,直接跨上几乎没有任何鞍具在身的马,灵巧地驾驭著马迈出脚步。 面对如此一个尽是破绽的男人,圆本来应该随时可以杀掉对方……但是,骑著白马的男子发出让少女不敢轻举妄动的气势。 长发男依然保持微笑,高举著发出强烈红光的拳头。虽然就只是如此而已,但他浑身却已经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行有余力感与自信,让圆感受到压力。 ……少女感受到有某种东西的气息正在逼近。发出嘎擦嘎擦的刺耳坚硬声响,从平房屋顶上现身的,以及带著咚嘶咚嘶的沉重脚步声,从房屋之间出现的,两种类的鵺。 像是聚集数十条人类的手脚和头部,从根部加以连结而成,宛如海胆一样充满突起的圆型鵺,以及高约三公尺,白色无头巨人型态的鵺……两种鵺各有十只左右,以围绕著长发男的状态出现。 「为今晚准备好的都.在.这.里.了.。虽说对于能够运用振动钢丝的鸦,大概也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对手,不过应该还是能争取点时间吧?就请你收下了。」 长发男以拳头指向圆。宛如配合这个动作般,所有的鵺都将注意力转向少女。长发男则操控白马踏上前往中央广场的道路。 如果想追的话,其实还是可以追得上。但是,圆认为现在更重要的是朝自己逼近的鵺,该去追赶的也是依然对自己施用阵的雷夫。 圆认为,虽然现在有斛在保护,但万一结仁失去意识或丧命,自己又会变成任凭他人摆布的人偶。 少女跳起来躲过动作迅速的海胆型鵺,宛如与对方交换位置般,移动到了平房的屋顶上。 骑著马的雷夫,此刻已经位于相当远的地方。不仅如此,他前进的方向还是已经遭到破坏的大门。该处有著可以通往纳桑诺吉等地,整备完善的道路。 当路况不佳或是在山路上、大街小巷交错的市镇中时,少女的速度会比较快,但若是要与马匹在平坦道路上直接对决,她也不敢说一定能够追得上对方。 然而,除了追赶之外也别无选择。圆躲开朝自己逼近的鵺,再次回到道路上,开始在石板上奔跑。 或许是感觉到了杀气吧,马上的雷夫转头,嘴角露出微笑。在这个瞬间,少女一度失去意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地。雷夫再次加强了阵的力量。 不过,圆利用翻倒的冲势又马上站了起来,无视于从额头上流下的血,继续往前跑。 ……圆听到来自远方,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少女猜想,亚尔克多半也同样遇上了阵士──既然如此,果然还是无法期待能够获得支援,只能靠自己了。 少女再度失去意识。由于这段期间完全无法掌控身体,所以也不可能采取受身之类行动。在一剎那空白之后,接著就是全身撞在石板上的痛楚。 圆早就想到、知道会是如此,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对于自己变成任凭雷夫、结仁这些阵士摆布的棋子之不满。 对于必须指派弟弟去保护阵士的悲哀。 ……如果在这里让雷夫逃走的话,接下来将会非常麻烦。 「……我很清楚、早就知道……。」 然而,圆与雷夫的距离还是逐渐拉开。不但跌倒后重新开始加速的过程消耗掉许多时间,全身多次撞击石板的痛楚也对圆的速度造成了影响。她现在已经是满身疮痍了。 即使如此,少女还是迈开脚步追赶。但是,目标越离越远。就在圆又差点要跌倒的时候……她注意到视野中的雷夫身旁有个人影。 是刚才击溃的佣兵团之逃亡者?……不对,当时那些拋下武器,只带著财物逃跑的家伙,早已被 自己赶过了。 就在人影眼看要与雷夫错身而过时,对方突然飞身朝马上扑去。人影直接撞中雷夫,两人一同从马上翻落。 人影骑到面朝上的雷夫身上,多次挥下手中的短刀。圆听到男性嘶哑的惨叫声,在声音突然消失的同时,她也看到短刀随之折断。 圆赶上两人,同时挥出振动钢丝──因为雷夫的手上已经重叠著多个发出蓝白色光的阵,所以少女飞快地砍掉了敌人的手。 「……成功了,果然……这家伙、是阵士,成功了……。」 骑在雷夫身上的,是斛带来的那群二十岁出头的鸦其中一人。他正是因为不适合参加战斗,所以被指派负责后方支援、传递讯息等任务,但却在介入这次事件时,对于斛「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之评价提出抗议的那个青年。 彷佛呻吟般勉强挤出几个字的青年,将右手手指插入雷夫喉咙处的伤口,像是想要强行将伤口弄得更大。 圆细看才发现,青年的左手,从中段开始就变得像是被野兽咬断般破破烂烂,手臂下半截已经消失。虽然他以绳子绑住手臂止血,但这根本算不上是治疗,只是以强硬手段试著防止生命力随著血流失而已。 最让圆不解的是,这名青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才会变得全身都如此伤痕累累。衣服自然不在话下,破皮情况也相当严重,身体各处都有许多细微的缺损。 青年到底是和什么东西战斗才会变成这样,圆实在无法想像。 但是,让雷夫死亡,使自己身上的阵终于获得解除,还有……立下如此功劳的鸦也即将丧命,少女至少还知道这些。 「头一次……我、头一次……杀掉了阵士……不管是同届或晚辈……大家都一直说我做不到……现在、终于……可以对斛大人……」 青年一边哭诉,一边继续以右手挖开早已死亡的雷夫之伤口。 「谢谢,托你的福,我得救了。你放心休息吧。……对于瞧不起你的斛,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的。」 圆将手放上青年的肩膀。对方望著少女,露出看似相当高兴的笑容。 接著,青年就以宛如倚靠在圆身上的姿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圆抱著对方的肩膀,抚过青年的眼皮让他瞑目,轻轻地使之平躺在地上。 「受你帮忙了。……请安息吧。」 一定要把青年死前的奋斗好好告诉斛──。 圆做出这个决定后,随即一边抹掉流到脸上的血,一边站了起来。 虽然在圆守望青年死去的这段时间,大约二十只的鵺也已经包围了她,但少女内心丝毫没有任何恐惧等情绪。 圆的右手重新握好短刀,左手手指轻巧地放到唇前。 从地上逼近、从房屋屋顶上扑下来的鵺群──同时朝圆发动攻击。 「……你们也该去睡觉了。」 一头长长的黑发,在夜晚的街道上舞动。 2 地面的爆炸,让马身有大半截遭到炸飞。 马的血肉四散,以后仰姿势被炸上空中,大型马车也受到拉扯而整个翻了过来,居民们被甩落地面。 由于发生得太过突然,连我也来不及反应而摔在地上,只能勉强采取受身,接著马上单膝跪地,在石板上摆出架式。 四周响起许多痛苦的哀号,无数土块从空中零零散散洒落。 「这次的收获失败了。是谁造成的?是你吗?是鸦吗?不,是我们自己的计划不够严谨吧。也可以说是纳桑诺吉时实在太过顺利了。」 在我视野前方,地面出现堪比陨石坑之巨大凹陷的爆炸地点中心处,留有一根像是展示台的土柱,谢尔盖就站在柱子上。 虽然他阴郁的眼神带有几分类似失望、死心的感觉,不过,他所散发出的气势则是十分明确的杀气。 ……他用的阵或许是〈爆〉吧。以前,我曾经在总本山看一位光头阵士运用过,对方似乎还是空的朋友。 我一边对谢尔盖维持架式,一边侧眼看向从马车上跌落的居民们。可能是因为大家都遭到捆绑而无法采取受身的关系吧,痛得不停挣扎的人、丧失意识一动也不动的人、被翻倒的马车压在下面,四肢被压溃的人,以及半个身子被炸得破破烂烂的两匹马……虽然状况确实悲惨,但其实也还不算特.别.糟.。 体重比较轻的小孩子、丝茉末等,虽然倒在离马车远一点的地方,不过看起来似乎都还活著。他们微微睁开的眼睛,正注视著我们。 可能的话,我很想换个场所,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一.并.拉.走.谢尔盖。 「总本山的阵士、罂粟的走狗、碧蓝猎犬……我记得,你好像是叫亚尔克吧?」 「……没错。你呢?别再自称谢尔盖了,报上本名吧。」 「米夏。……去死吧。」 谢尔盖──也就是米夏──将手从白衣口袋中抽出,以手掌对准我。蓝白色的光,进入发现状态的阵。重叠在一起的文字是〈石〉、〈放〉。 竟然对著空中发动吗?我一度产生这样的疑问,随即知道自己的思虑实在过于浅薄。 攻击无声无息地逼近,快到恐怖的石弹──那是原本铺在地上的石板。 对方朝著在地面爆炸时被炸上半空中的石板施加阵,将之转变为石弹。 如果头部被击中,搞不好会造成致命伤的石弹,陆续朝我飞来。 ……如果只有这些,其实也还不难应付。问题是,多半是包含在泥土之中的小石头也在此时一并朝我射来。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我完全看不到这些小石头。 我朝旁边跳开,勉强躲过攻击。但是,一些位在我附近的居民却遭到了波及,大声痛苦哀嚎。甚至还有一人的下半身被砸成肉泥,飞.溅.到.附近的地上。 「可恶,这实在是……!」 要是不赶快解决掉对方的话,受害者就会越来越多……可恶!! 在避开一轮石弹攻势的同时,我马上为了攻击米夏而冲向对方。 根据从他衣服胸口处露出的些微耀眼红光来研判,多半已经有某个阵处于发动状态。……但是,只要我能抢在米夏出手之前就先斩下他……! 「猎犬,你为什么不用阵?忘记怎么用了吗?或者是刻意藏起来不用?」 站在爆炸地点中心的细长土柱上的米夏,脚下现出了阵。虽然有一部分被土遮住,但已经足以让我认出那是〈土〉、〈爆〉两个字了。 那些阵碎裂,成为蓝白色的碎片被吸入地面之中,然后……大地再次炸了开来。 变成陨石坑处地面的泥土再次剧烈喷起,阻止我接近米夏。 原本已经准备要扑向敌人的我急忙停步,举起手臂挡住朝脸部飞来的泥土、小石头时……看到猛烈飞散的尘土后方出现蓝白色的光。 石弹再度来袭。这次的攻击范围更广,已经不只是「线」,而是变成「面」压了过来。这样看来,对方也没办法确实掌握我的位置……但是,这未免……根本是无差别攻击了吧。 陆续喷起的泥土,包含构成石板的石块在内,大大小小的石头如同豪雨般朝我射来。每波攻击都让附近一带响起痛苦的叫声。……遭到捆绑的人们,全身的衣物、身体有多处被石头打穿、压碎。特别是那些不知是弄断或挣脱绳子,为了想逃离现场而站起来的人,更是彻底被砸 成了肉片。 我从面向道路的住宅窗户扑进屋内,总算逃过一劫……但是,木制的墙壁毕竟还是无法抵挡石弹。窗户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墙壁,依然有许多石块能将之撞破,飞进室内。 「……这、这可不是用剑能够对付得了的敌人哪。」 我很清楚远距离攻击的有效性,但是,关键还是在于对方运用阵的巧妙手腕。 米夏至少拥有〈土〉、〈爆〉、〈石〉、〈放〉四个阵。其中只有〈爆〉稍微有点不一样,其他记得都是常见的、负担较轻的阵。成为阵士后的这半年期间,我就已经认识好几位能够运用这些阵的阵士,也曾经看过实际发动的情况。 同届阵士之中也有光靠〈土〉和〈波〉的搭配,以非常惊人方式加以运用的高手……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认为并非绝对不可能突破。 但是,米夏以如此简单的四个阵就构筑出非常优秀的防御,同时还兼具近距离攻击与远距离攻击能力。不仅如此,后者还不.是.点.而.是.面.。这下子我也实在没办法将对方纳入剑的攻击范围之内。 势必需要其他手段。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米夏多半还藏有其他的阵吧……。」 我躲在自己跳进屋内时打破的窗子后方偷偷往外看,发现米夏已经不在陨石坑的位置。我搜寻四周,发现他又将双手插回口袋,正走在因为遭到捆绑而倒在地上的居民之中。米夏的视线不断来回飘移,或许是在找我吧。 「喂,猎犬,你导入的该不会都是些现在无法运用的阵吧?……真是愚蠢。五行思想、五大,以及四大元素……难道总本山连这些基本知识都没教吗?」 他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不过相关知识也都是在成为阵士后,在书库和阿丽雅德妮闲聊时才从对方口中听到的。 它们是流传于古代名叫中国、印度、希腊等国家的思想,可以说是用以解释世界如何构成的哲学。五行思想是金、木、水、火、土;五大是地、水、火、风、空;四大元素则是水、火、风、土。 虽然这些思想间存在木、金、风、空等差异,但基本上还是非常近似的。至于说到这些在文化没有交流的时代,诞生于不同国家的思想,对阵士有何意义──主要是因为它们都属于「无处不在」的事物,对阵士来说,运用它们的阵,用途较为广泛,使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阵并不是能无中生有创造出物质的能力,而是操.控.森.罗.万.象.之.力.。因此,「无处不在」的事物,具有非常重要的含意。不管是再怎么优秀的阵士,倘若身处沙漠之中,就算拥有〈水〉之阵也还是无济于事。 「……别再卖关子啦,臭狗。还是你的力量弱到不好意思拿出来用的地步?说话啊?怎么啦、让我见识看看啊?」 米夏这些话明显是在挑衅,我没有理会对方。 我一边调整混乱的呼吸,一边以窗帘抹掉沾在破烂刀上的鲜血与油脂,同时思考对策。……不管怎么想,我这边也同样需要远距离攻击手段吧。 我环视已经变得一塌糊涂的屋内。……沙发和书架。衣橱里有女性与小孩的衣服……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母亲与子女吧。屋内所有架子、柜子等都倒在地上,地板被染红了一大片,随处可见沾有血迹的大号靴子脚印,还有像是某种东西被拖往门口的血痕……。看来是遭到洗劫了吧。 我甩掉似乎快要偏离正题的思考,前往厨房,拿走了厨房中的三把菜刀。 「怎么啦,猎犬亚尔克,你已经逃跑了吗?虽然说那样也好,不过,要是你改去追赶雷夫他们的话就让人头痛了。……这样吧,我会一直杀掉这里的居民,直到你出现为止,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我再次躲到窗边,窥探外面的状况。 米夏搬起石块,将之拿到趴倒在地的居民头上,然后放开了手。传出沉重的响声,些许鲜血流出,遭到捆绑的身体开始抽搐。 因为目睹了这样的场面,我不禁感到十分焦急。但是,我要求自己保持冷静。 三把菜刀都是料理用具,刀身相当薄且刀柄部分较重。实在无法直接当成飞刀之类的武器来运用。 我尽快以小动作挥出破烂刀,斩开菜刀的刀柄与刀身。……早知道请圆也分几把飞刀给我就好了。毕竟只是用于料理的刀,刀刃很薄,刀身也很轻。就算能够顺利刺中对方,多半也无法造成致命伤吧。 如果没办法让米夏当场死亡,那个能够对广范围施以全面性攻击的阵就会来袭。要是对方在我扔出飞刀之后马上发动阵的话……肯定躲不掉。 最糟的情况就是连扔出去的刀都被那家伙的阵弹开。 ……最好也不过是让对方受到轻伤,自己则是肯定变成绞肉──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如果继续这样躲下去的话,别说是获胜,就连让对方受伤都办不到。 ……给我拚命想啊,想得更快、更深入,想出能够打破那家伙所用之阵的对策……。 「亚尔克,你真的不在乎吗?这是第二个啰?要不要我解开这人的口衔,让你听听惨叫声?……只要自己没事就好吗,这只死狗。……喔、你是……。让我仔细看看。」 呀啊──我听到像是幼犬叫声般的声音。 对于这个声音有印象的我,在砍断第三把菜刀刀柄的同时看向窗外。 ……果然是丝茉末。米夏的手上握著万用刀,看来是用它切断了丝茉末的口衔。……丝茉末的脸上,有道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痕,可能是米夏在切断口衔时也一并深深地割伤了她的脸。 看到那道伤痕的瞬间,丝茉末那充满朝气的笑容掠过我的脑海。我的血液为之沸腾,想要发出怒吼朝对方杀去的冲动支配了身体。 「你还不快点哭著对他求救?你和亚尔克很亲密吧?说话啊?怎么样?」 米夏抓起丝茉末的头发,硬是逼她采取双膝跪地,上半身挺直的姿势。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我早就觉得你很令人烦躁了。像你这种有点嚣张,注意到没必要知道的事,想妨碍我们计划的死小鬼,要不是雷夫那家伙不想引发风波,我早就已经把你给杀了。……怎么啦,快喊那家伙的名字,好报答我让你活到现在的恩情啊。」 「为、为什么、我……我们会……。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什么都……」 「没错,你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不过就是连微风都能吹动的芦苇而已。既然如此,即使消失了也无所谓,反正不过是在我.们.的.世.界.里.自己长出来的杂草而已。……难得交给你们重大的工作,居然还敢拒.绝.?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说话啊?怎样、听不懂人话吗?」 虽然丝茉末的头发遭到拉扯,但她还是勉强转头瞪著米夏。 「话都是、你一个人……在说……我又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听起来就像是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小鬼在反抗父母亲哪?自己一个人就没办法好好活下去的弱者,对于照顾你、不、照顾这个世界的我们,居然敢露出这种眼神?这根芦苇的反抗心可真强啊,碍眼的杂草。你这个没有实力又活得浑浑噩噩的小丫头。」 米夏一脚踢中娇小的丝茉末,让她再度倒在地上,像是要保护自己般缩成一团。米夏依然继续朝她出脚。 「这个世界分明就是因阵士之力而得以维持 的,为什么你不道谢?好心让你活到现在,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感谢我?说啊?怎么样?说话啊,至少也该开口求饶吧。给我大声哀号啊,怎么啦?」 丝茉末没有发出叫声。明明已经没有口衔,但她还是拚命忍耐著不停被踢的痛苦,只是低声呻吟。她的脸上尽是眼泪与血。 「……我受够了。已经够了吧……」 现在的我,最多只能拼个两败俱伤,而且对方只是轻伤,我则是变成绞肉。 ……但是,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够本了吧。 我把破烂刀插入刀鞘,拿起三片由菜刀做成的飞刀,准备从窗户跳出去……但是,屋子后门被某人打开的气息,让我停了下来。 「别急,他应该不会马上杀掉丝茉末。」 从门口探出头的人是结仁。他说了句「不要发出声音」后就和我一样站到窗边,耳朵不停抖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是想,万一亚尔克你们没能阻止马车的话,马车应该会往大门方向前进,所以跟你们分开之后就马上先和斛绕到了大门这边。……可惜没碰到长发的阵士。」 「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位置!?」 「安静一点。这不是偶然,有点像是地毯式搜索吧。……虽然凭著声音和气息,大概掌握了亚尔克你的位置,但还是找错了三间。……不过,你啊……怎么会弄成这副德性啊。」 听到结仁这么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样子。他可能是在说我淋得全身是血的事吧,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亚尔克,再稍微等一下。斛正赶往道路对面那边,忍耐到他就定位吧。」 「……什么?」 「我们已经讲好了暗号。……不过那家伙不愧是鸦,明明自己也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依然坚持不能只让姐姐跟你负起对付三个阵士的沉重负担哪。」 「还要再等多久?」 我看著丝茉末,已经焦急到像是全身都要喷出汗水的地步。 她那过去曾经贴在我脖子上的小巧头部,现在正被米夏坚硬的鞋底压在上面。 「你这小鬼未免太没用了吧?……搞不好亚尔克其实已经逃走啰?真是。」 米夏把脚从丝茉末头上移开,然后轻松地拿起了一大块石头。看到这一幕,丝茉末睁大了眼睛,然后……。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救、救命……」 「终于懂得求饶啦?小丫头。不过,已经太迟了。感到后悔吗?说话啊?怎么样?」 米夏一脚踩住在地上挣扎扭动,想要逃走的丝茉末,将手中石块举到她的头上。 丝茉末的大眼睛不断涌出泪水,一颗接一颗滴落。 「有、有谁……拜托、谁来、救救我……拜托、救命……!救救我啊……!」 对于窗外的景象,结仁喃喃自语。 「虽然斛本来应该马上就会到,但毕竟他的脚伤成那样,所以可能得多花些时间……。要是我能使用阵的话就还有几个办法……。」 米夏以冰冷的眼神环视四周,用脚尖轻踢高声求救的丝茉末头部。 「看起来没有人想来救你的样子喔?怎么样啊?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没有人会想要救你吧?就算向对方献身也还是一样遭到拋弃了吗?说话啊?怎么啦,肚子给我用力,求救声再喊大声点啊,怎样啦?喊啊、喊啊。」 米夏的鞋尖重重地踢在丝茉末的肚子上,她求救的喊声之中混进了呕吐物。 「……这是挑衅,亚尔克。他只是想要把你引出去而已,不会那么轻易就下杀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脑袋都能理解。 米夏并不是在享受虐待他人的乐趣,他一直都在留意四周情况,寻找我的踪迹。 这是挑衅。就像是为了引来母兽而对幼兽施以虐待一样,在狩猎技术中也有与之相似的手法。 这是挑衅,我知道。没问题的……。 但是,我无法将视线从痛苦挣扎的丝茉末身上移开。 她的话语在我脑中不停回响。 ──人家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拯救这个苦闷的世界……拯救亚历赛沙的救世主一定会出现,每天都跟神这样祈求。 ……那孩子做了什么坏事吗? 她不就只是在这座市镇、在那个有著钟塔的教会里过著安分守己的生活而已吗? 不就只是每天祈祷,希望大家能够免于疾病之苦而已吗? 明明就只有如此而已,为什么她会遇上这么悲惨的状况? 到底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种事──。 「就这种程度吗?再给我大声点求救啊,喊啊。」 米夏放开了石块。石块砸在丝茉末的右膝上,她发出悲痛的喊叫。 「喔,可能是因为年轻吧,意外地强壮哪。……我看看,再来一次吧。」 米夏又拿起另外一块大石头,丝茉末抬起头望著对方,拚命摇头。 「不要……拜托不要……救、救命……拜托……谁来……谁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头落下。……丝茉末小腿以下部位朝奇怪的方向扭曲。 我紧盯著这一幕,眼角看到眉头深锁的结仁转开了视线。 「喔、终于断啦。那里可是膝盖喔,小女孩,膝盖。搞不好再也无法走路了哪?真是可怜啊?你就是个可怜又倒楣的死小鬼。要是当初没接近那个男的就好了,要是那个男的没到亚历赛沙来就好了。怎么样?你现在也这么想吧?」 丝茉末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声嘶力竭地哭喊,已经不再发出听起来有意义的声音了。低头看著她的米夏,叹了一口像是感到失望的气。 「……看来那条狗真的不在乎你的死活了哪?你们明明很亲密的不是?结果那个男的也不过就是那种人吗?或者是你这家伙就只有这种程度的魅力而已?实在是没用的小鬼,去死吧。」 米夏从口袋中掏出万用刀,蹲下来用刀尖抵住丝茉末的喉咙。她细瘦的脖子上出现伤痕,然后──。 「……救、救救我、剑士大人、救命……剑士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住,亚尔克。你现在出去的话,所有机会都会消──喂、喂!等一下啊!!」 我离开了藏身的屋子。 3 脚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完成了缝合,也确实包扎好了绷带。即使如此,依然使不上力。少年判断,与其说是脚伤的影响,不如说是血液本身就已经不够的关系。 即使如此,斛还是奋力奔跑。只不过,他现在的速度只剩下平时的几分之一,就算与先前逃离遭到操控的姐姐时相比,也不到当时的一半。虽然他注意到自己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像是标记的血迹,但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少年不认为还有人会来追赶自己。佣兵团已经拋下武器溃散,现在应该正忙著逃往城墙处的大门吧。 接下来只要能够杀掉阵士,事情就可以有个了结。 斛大口喘著气。少年好不容易才来到那个自称米夏的男人附近,并且爬上了房屋的屋顶。他觉得,要是稍有松懈的话,自己很可能就会马上昏倒。 但是,还是只能一拚了──斛看向小袋里剩下的飞刀。包括姐姐给的在内,一共还剩三把。因为在斛与结仁赶到这里的途中,对于某些依然发动袭击,还没下定决心逃跑的佣兵们,以及那些不顾外面情势变化,只顾著扭腰享乐的家伙等用掉了不少,所以现在所剩无几……不过,还是只能一拚了。 要是这样下去也一样会死,不如把一切都用尽之后再死──少年这么想。 「有、有谁……拜托、谁来、救救我……拜托、救命……!救救我啊……!」 米夏抓住的那个少女──丝茉末──已经快到极限了。她脸上的伤,多半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吧。实在让人觉得心疼。 非得尽快送出暗号不可──斛这么想,将手指放到嘴边。口哨就是他与结仁所定下的暗号。结仁表示,就算声音很小,她也一样听得到。由于斛被迫学过鸦藉由模仿鸟叫声来传递讯息的方法,所以两人说好,以这个方法尽可能发出最尖锐的声音。 但是,就在少年手指碰到嘴唇的瞬间,他的意识一度陷入空白,差点就彻底陷入昏迷。 时间可能是一瞬间、几秒,或者是几十秒……斛无法确定,但认为应该没有多久。丝茉末还在发出惨叫。虽然她的膝盖已经朝向奇怪的方向扭曲,但至少还活著。 「该死、给我振作点!真是!」 斛很快地解开用以吊挂随身袋类物品的皮带,用它紧紧绑住自己的大腿。 「再一下、再撑一下就好。到时就……。」 斛一声不吭地忍受著拉紧皮带绑缚的痛楚。少年腿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湿透,彻底染成暗红色,不时还有血滴落。虽然甚至连结仁包在手上的绷带都已经用来包扎了,但还是这副惨状。 「……救、救救我、剑士大人、救命……剑士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会死也无所谓,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拜托让我等到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再死。 斛听著丝茉末的惨叫声,内心强烈地如此祈祷。 趁著利用痛楚保持意识清醒的时候,斛再次将手指放到嘴边……但是,少年的动作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不是因为失去意识,而是因为吓傻了眼。……斛看到,亚尔克现身于道路之上。 而且,亚尔克也不像是打算采取奇袭之类攻势的样子。他看似无意躲藏,行动也没有特别快,甚至连武器都还在鞘内,根本是赤手空拳的状态,就只是普普通通地现身而已。 「那个大耳朵女孩,居然没能跟他会合吗……!?」 不对──斛随即注意到,在亚尔克现身的房屋窗边,那对像是大号狐狸耳朵的尖端部分,有一点点露了出来。 他们会合了,但是……或许是亚尔克无法再忍受丝茉末继续遭到凌虐了吧。 「……毕竟你这家伙是连我都愿意救的人嘛……想想也是当然的吧。」 从道路左右两侧同时夹攻对方──这是结仁先前提出的作战方案。 既然状况已经变成现在这样,斛就只能配合亚尔克的攻击出手了。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迟到的关系哪。……我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斛用右手将两把飞刀夹在指间,注意观察现场状况。 他认为,当亚尔克开始攻击米夏或遭受对方攻击的瞬间,就是理想的出手时机。 米夏看向终于现身的亚尔克,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以手指拨弄著尖端已经刺进丝茉末脖子的小刀。根据刀的位置,斛发觉米夏其实根本无意杀害丝茉末。刀所在的位置,相当于男性的喉结附近,即使真的就这样刺进去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也就是说,亚尔克是被引出来的。 「剑士大人……剑士大人……!」 看到亚尔克现身,丝茉末的眼中再次不停有泪珠滚落。她一次又一次地喊著「剑士大人」,眼泪也始终没有停过。 「喔、终于出现啦。既然要出来,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吗?还是你也在享受这个女孩痛苦的模样?」 「……米夏,你想要我怎么做?」 「嗯,我倒也不会要你自我了断,只要乖乖站在那边就……怎么,你现在的眼神变得让人讨厌得多了哪。」 看到逐渐步入月光之中的亚尔克,斛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个给人一种温和稳重感觉,甚至可说带有几分文艺青年气息的碧蓝阵士亚尔克,现在已经全身都染成了暗红色。虽然斛认为其中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他人的血,但是……。 简直就像是有人朝他迎头倒下一整桶的内脏与血液一样。他的脸也像是让死人摸过似的,沾满了血污,眼镜上也全都是血。 不过,印象变化最大的地方,还是他的眼神。 不是沾到多少血的问题,从他被血弄湿而垂下的浏海之间透露出的,位于骯脏镜片后方的那双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让人感到极度不安的野兽之眼。 那副眼神,足以让即使曾经与亚尔克交过手的斛也不由得为之倒抽一口气。……让人感受到极为强大的压力。 米夏耸耸肩,微.微.动.了.动.手中的刀后将之拔出,在注视著亚尔克的状态下往后退开六、七步,与丝茉末拉开距离。 呼吸相当凌乱的丝茉末,在咳出几口血后看向亚尔克,脸上的表情扭成一团。 「只要你出现就好。……给我停在那里,不要乱动。没什么,很快就会结束了。」 亚尔克走到丝茉末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吐出「对不起」三个字。丝茉末依然咳个不停,表情也还是和刚才一样扭曲,就只是一直喘气而已,什么话都没说。 在旁清楚看见事情经过的斛,早已得知其中原由。 「我拖到现在才出来,真的非常抱歉。让丝茉末你受到这么严重的伤……真的是……丝茉末?」 丝茉末看似想要说些什么,只见她一边咳嗽,一边拚命动著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丝茉末本人与亚尔克先后察觉这件事,双双为之愕然。 亚尔克的手伸向丝茉末的喉咙,脸上浮现绝望的表情。少女也在看到对方模样后露出同样的神情。 米夏在拔出小刀时就已经切断了丝茉末的声带。从他扭转刀尖一剐后才将之拔出的动作来看……斛认为,少女多半再也不可能发出那像是小狗般惹人怜爱的声音了。脸孔、朝著奇怪方向扭曲的膝盖,再加上声音……对于年幼的少女来说,这些伤实在太过沉重。 「米夏、你这家伙!!」 对于亚尔克的怒吼,米夏露出彷佛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笑容。 「去死吧、罂粟的走狗。」 米夏将捡起的石块拋向空中,在自己眼前使阵成为发现状态。〈石〉、〈放〉──就在这个瞬间,斛竭尽剩下的力量射出飞刀。 阵碎裂,包覆住石块,使之如同离弦的箭矢般飞向亚尔克。在此同时,飞刀也直取米夏的背部。 在这个瞬间,斛觉得自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不知是因为失血或是疲劳,总之,在飞刀离开手指的瞬间,斛就已经发觉飞行路线微微偏离了要害。虽然还是能让对方受到重伤,但无法使之当场丧命。这样的话……。 不过,这并不是唯一让少年感到惊讶的事情。因为,亚尔克也同样在下一瞬间采取了行动,而且还是从蹲姿状态下使出的拔刀术。 亚尔克把身体压低到几乎贴在地上的程度,闪过朝他飞去的石块,在一转眼间就突破了六、七公尺的距离。 他腰间那把比一般打刀要长上约一个手掌程度,刀身层层交叠的打刀从鞘中获得解放,带著白色闪光划破暗夜。 亚尔克充满怒火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是人类,彻底化成了恶鬼罗剎之类的眼神。斛坦率地认同,亚尔克的这一击确实非常厉害。米夏的人头已经完全在亚尔克的刀、刀尖掌握之中……看起来是这样。在刀彻底离鞘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斛的飞刀,在亚尔克的攻击之前就先刺中了米夏的腰间。 米夏的身体往后一仰──不是因为吃痛,是因为飞刀造成的冲击。……就这样,米夏原本处于亚尔克刀刃可及极限之内的脖子,刚好因此脱离了攻击范围。 亚尔克的刀光闪过。米夏为了施展阵而朝前伸直的右手,手肘以下的部位被这一刀漂亮地斩飞。他的脖子则只留下一丝血痕,以毫厘之差保住了一命。 在有人发出声音之前,大地就先发出了声响。米夏使出了〈土〉、〈爆〉之阵。随著巨响与冲击,亚尔克和喷起的地面一同被炸飞到了半空中。 尘土弥漫四周,斛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之中,少年看到从自己所在房屋屋顶数过去的第二间房屋突然炸成粉碎,碎片飞上天空高处──。 「真的假的!?」 然后是相邻的房屋遭到炸碎。当然,这样一来,接下来就是斛所在的屋子了。少年抱著腿可能会就此断裂的决心,奋力一跳。 屋檐刚好在被斛的鞋底踢中的同时碎裂四散,因此使得少年的跳跃变得较浅,让他重重摔落在马车翻覆的道路上。 米夏宛如失控的阵毫不顾及周遭死伤,为了打倒朝自己射出飞刀的暗杀者──斛,他不停地将四周房屋连带其下的地面一同炸翻。 在阵造成的爆炸之下,泥土、石块,以及建造房屋的木材,陆续朝附近一带飞散。即使这些事物受到重力影响而坠落地面,马上又有另一栋房屋遭到炸毁。不停往上下左右……往所有方向飞散、交错的沙土、石块、木材……周边区域变成像是处于搅拌机之中的状态。 「混帐啊啊啊喔啊啊啊啊!!」 斛发出吼声,冲了出去。少年感到腿部传来剧痛,血再度喷出,意识开始远去。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漫天激烈飞舞的尘土之中埋头猛冲。 此刻已经没有视野可言,斛只能凭著记忆与感觉,赶往倒在地上的少女丝茉末所在之处。 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迟到的关系、因为我失手的关系,让你受到了没有必要的折磨──少年深深为此所苦。此外还有因此导致亚尔克变得愤怒若狂的悔恨感。这些都让斛赌上了性命。 希望有机会向她道歉、希望至少能够让那孩子保住性命──斛全心向神祈祷,愿意为此献出自己的性命。 ──找到了。斛一把抓起绑著少女的绳子,没有停下脚步而直接冲进某栋房屋──少年认为结仁应该还在这栋房屋里面。 斛冲进房屋时撞到让耳朵紧贴头部蹲在地上的结仁,三人一起在地上倒成一团,就这样等著冲击结束。 经过长达十几秒的时间后,爆炸声终于消失,米夏的吼声震撼了市镇。 对于想要抬起头的结仁,斛抓住对方耳朵将之按在地上,自己从窗边往外看。附近一带像是经历过战争一样,状况十分悲惨。房屋瓦解,陷入地面新出现的陨石坑,广达数十公尺范围之内都宛如遭到拆毁的废墟一般。差点遭到掳走的居民,有许多人被埋在其中,只剩头部或腿部曝露在外。……他们都是池鱼之殃的受害者。 宛如地狱般的景象。斛不知道对方是阵使用过度,或者是正在使用其他的阵,只见米夏身上发出淡淡的蓝白色光,运用左手与嘴巴,以领带绑住失去手肘以下部位的右臂,过程中不时发出痛苦呻吟。 「……喂、不会吧。」 从瓦砾之中,亚尔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与米夏对峙。 此刻的亚尔克已经失去围巾,上衣变得和破布无异,不难想像,衣服之下的肌肤,肯定也呈现相同的惨状。然而,即使如此,亚尔克还是重新戴好眼镜,拿起了刀。 ──我要杀了你。 亚尔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在斛的视野之中,对方的眼神正明确地这么说著。 还有,由于斛发现亚尔克身处的位置几乎就是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所以,少年猜想,亚尔克应该曾经被炸飞到相当高的地方后又摔落地面,身体不可能没有任何异常。虽然他的架式明显不够严谨,但依然散发出无比暴戾的杀气。 斛摒住了呼吸。 「你这死狗!臭乌鸦!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啊啊啊!!」 米夏用左手拔掉刺中后腰的飞刀,鲜血直流。虽然他一度差点跪倒,但还是在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之中撑了下来,瞪著亚尔克。 那刀要是至少能射中他的脊椎──斛感到十分悔恨。虽然的确是重伤,但也还不到致命伤的地步。那家伙还能战斗。 「要再试一次看看吗……?」 斛抽出袋中最后的飞刀。可是──少年边这么想,边看向自己身旁的结仁及昏倒的丝茉末。如果下一击失手,引发和刚才一样的情况,自己就不用说了,这两个人也会陷入危险吧。然而,斛自己也已经是无法正常移动的状态了。 「……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只会碍事吧。我现在就拉著丝茉末从后门出去。」 「对不起。……你的阵还不能用吗?」 「还不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有时强时弱的变化……。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斛,你可别死啊。亚尔克会感到寂寞的。对了、你担任我护卫的任务也还没结束喔。」 拉著丝茉末离开的结仁「哼」地一笑,斛也随之露出笑容,接著开始准备投掷飞刀。 少年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藉此将快要飞走的意识继续绑在身上。斛觉得,要是再次昏倒的话,大概就真的没办法再醒过来了。 受了伤的丝茉末,以及窗外随处可见的许多尸体,还有逐渐变成另一个人的亚尔克……少年心想,如果自己在这时死掉的话,未免就太不负责任了。 像是在深刻反省自己有多么不中用一样,斛紧咬牙关,内心之中一再重复著「对不起」三个字。 就在这时,斛突然感受到强烈的视线。亚尔克似乎注意到了位在米夏后方的斛。由于少年认为对方的眼神像是在询问丝茉末的安危,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在这个瞬间,亚尔克斗气之中的暴戾部分明显转弱不少。 斛向对方展现飞刀,这次换成亚尔克微微点头……他自然地将原本欠缺严谨的架式调整回来,消除了其中的破绽,同时对米夏放出斗气。 在短暂的互瞪之后,亚尔克先采取了行动。他冲向对方,挥出手中的刀。然后,斛也射出了飞刀。这次双方的出手时机完全相同。但是,不知为何,米夏却没有用阵,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飞刀与亚尔克的一击──都没有伤及对手。 响起「卡锵」的坚硬金属碰撞声,飞刀被弹开,亚尔克的刀也在离米夏约一公尺处被挡了下来。 虽然斛回想起长发男的〈气〉、〈硬〉、〈壁〉之阵,但这次是同时从前后方夹攻的攻击,如果是那个组合,应该无法对抗……也就是,不同的阵 尾声『黎明,胜利的败逃』 下次再昏过去就会死──斛原本认定必然如此。不过,在意识出现一段空白之后,少年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木纹时,知道自己还活著。……我应该是躺在床上吧──斛本想坐起身,不过,他才稍微抬起头和上半身就又差点失去意识,只好再度躺回枕头上。 随著一句「醒来了吗?」,姐姐的脸孔出现在他视野一角。斛这时发觉自己半边身体意外地温暖,因此知道姐姐正和自己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圆重新拉好棉被后,跟著又将弟弟的枕头抢了一半过来,彷佛理所当然地躺下。 我可是受伤的人耶──虽然斛以批判的眼光看向姐姐,但圆依然闭著眼睛,没有要移开的样子。 「我现在缺血。……你觉得是因为谁的关系?」 斛看向自己的手臂。少年看到手上有条管子,连接到吊在天花板上,原本装著红色液体的瓶子。虽然瓶子现在几乎已经全空了,不过,从其中留下的痕迹来看,里面原本应该装了相当大量的血液吧。 「老姐,谢啦。……这么多的血……」 圆和斛两人的血型都相当罕见,到了几乎只有姐弟之间才有可能进行输血等行为的程度。如果有更简单的方式可以调查血型的话,或许就还能再找到不少人吧,但是,全世界也没有多少处设施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贫血让我没有力气战斗。……所以决定改天再去杀亚尔克他们。」 听到这句话,少年猛然一惊,坐了起来。虽然还是感到头晕目眩……不过总算成功起身了。 昨晚斛带来的一名医师,因为发觉状况有异而赶了过来,但是斛将对方推开,径自下了床。然而,少年果然还是站不太稳。姐姐很快扶住弟弟。 「老姐,亚尔克和结仁在哪……?」 娇小的姐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搀扶著斛,将他带往某处。 两人无视于躺满医院走廊等地,随处可见的无数伤患,来到了三楼的屋顶上。由于该处也躺著许多人,几乎已经没有地方可站,圆和斛直到抵达写有「禁止攀越」字样的护栏之外,才终于能够喘口气。 少年仰望天空,发现天色还相当淡。天空西侧仍然留有些微夜色,此刻正值黎明时分。 斛将视线从天空转向地面,发现虽然医院前的道路左右两侧都已经铺满床单,但几乎直接躺在地上的还是达到数百人之多,看起来像是遗体安置场。虽然有相当多的人还醒著,但他们不是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原地,就是宛如婴孩般嚎啕大哭。 似乎因为自己是鸦,所以获得特别待遇的样子──斛感到有点不好受。 看完天空和人群之后,斛终于转眼望向市镇。由于亚历赛沙原本就是连两层楼建筑都相当罕见的市镇,所以在此能够眺望非常广大的范围……但是,不管看向那里,状况都非常悲惨。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房屋烧成飞灰,堪称市镇象徵的教会也已烧毁,钟塔崩塌,吊钟倒在路旁。 在教会附近,看来像是广场的地带,状况更是令人不忍卒睹。 「……那边就是我们最后战斗的地方吧。」 斛根据地上的许多坑洞做出如此判断。 那里原本并不是广场,是房屋栉比鳞次的场所,但附近一带已经彻底烧光,看起来像是火灾的发生源……不过,看到拿著水桶的人群后,斛随即察觉,那里并不是起点,其实应该是终点。 此刻,成为人群注视焦点的人物是亚尔克与结仁。虽然斛直接就可以远眺他们,不过,在向姐姐借用单眼望远镜后……他发现亚尔克现在就像是要向人磕头似地,手和膝盖都撑在地上,下巴不停有汗水滴落。结仁似乎是在更换亚尔克身上已经被汗湿透的绷带。 「因为是从谢尔盖倒下之后就开始……到现在大概有三个小时了吧。亚尔克一直在把火集中到那个地方。」 然后,还能动的居民就赶快从井里打水来灭火……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斛觉得自己能够想像得到当时的状况。亚尔克应该是以〈炎〉、〈波〉的阵,将火集中到一处,避免火势蔓延到整座市镇吧。但是,不管再怎么聚集,难免会有零星火苗继续引发火灾,发生延烧……于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一直不停地运用阵,总算是……。 但是──少年内心随即浮现疑问。既然灭火作业终于告一段落,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对亚尔克说句慰劳他的话?为什么没有人靠近他?为什么……大家都以带著憎恨的眼神看著亚尔克?为什么亚尔克依然满身疮痍?他身上有些多半是结仁缠上的绷带,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伤处尚未获得治疗。连位在远处的自己都可以清楚看到亚尔克因为遭受米夏以沙攻击而皮开肉绽的伤口……为什么没有人……。 正当少年为此感到困惑时,终于有个可能是因为左肩负伤而吊著左手,身材高大,似乎是警备团员的男子走近亚尔克与结仁。 就在此时,圆从斛手中夺回单眼望远镜,运用读唇术复述双方的对话。 ──够了。已经结束了。所以……请你们离开这里吧。 听到这句话,斛一度以为姐姐是不是有那里判读错误,忍不住紧盯著对方的脸。但是,少女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你怎么突然就说这种话!?亚尔克他是……!──那又怎么样,我们可没求你们帮忙喔。──你这家伙!!──要是我们拜托的话,你们就愿意不在井里下毒吗?就愿意不破坏亚历赛沙、不在街上放火、不会害好几百个人因为来不及逃走而被烧死,让他们保住一命吗?阵士大人啊。──不对,下毒和放火都是法利斯那群人搞的鬼!!──随便怎样都好,在我们看来……你们全都一样是阵士啊。一群不速之客来到这里任性大闹,然后自己宣称事情已经结束,现在还想怎样,希望我们把你们当成英雄看待吗? 结仁的尾巴伸得笔直,眼看就要朝警备团的男性扑过去,不过亚尔克以像是抱住对方的姿势,阻止了搭档的行动。 ──给我道歉!你这家伙知不知道,只凭一个人持续运用好几小时的阵,操控那么大的火,那是要赌命的啊!?为了这个陌生的市镇,亚尔克可是……!!你应该还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吧!?不但遭到敌人操控,因为亚尔克只用刀背而捡回一命,而且直到刚才为止,什么都没有做的你,应该还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吧……!!──那么,如果我说,你们用拯救市镇之类的理由拿来当成火焰通道的房屋之中,有一间就是我家,我那个因为喝了井水而病倒在床的弟弟,现在已经被烧成焦炭……那就可以痛骂你们了吗?──呃!?这个……!──我也知道,或许他早就死在那些袭击者手上了。毕竟,他的尸体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地板上。但是,他也有可能是为了不想被烧死而拚命爬下床,才刚逃到一半就葬身火海也说不定。想到这里……老实说,即使搞错也无所谓,就算自己反而会死在你们手上也没关系,我现在一心只想要杀了你们哪。所以……。 离看著两人。一旦眼见亚尔克与结仁靠近,附近的人群就宛如逃跑般散开。 两人就这样多次失去平衡而跪倒、以手撑地,跌跌撞撞地往医院移动。即使来到有许多人躺在地上的场所,依然没有任何人向他们攀谈,也没人愿意正眼看著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亚尔克突然偏离道路,跌进人群之中,随即起身亦步亦趋地独自往前走。附近的伤者们宛如看到什么害虫似地争相逃跑,唯有脚上绑著护木,无法行动的少女,以及负责照顾她的女性没有逃开。少年发现这两人正是丝茉末与耳朵处贴著一块大纱布的修女。……斛也勉勉强强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 ──太、太好了,还好你平安。 听到亚尔克这么说,修女随即站起来,一拳打在亚尔克的脸上。 一阵风吹过,斛顿时听不到谈话声。但是,对话仍在持续。修女站到跌坐在地的亚尔克面前,一边痛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著些什么。 好不容易又能听到的话语,即使连斛都不由得想塞住自己的耳朵。 ──教会也没了,许多和我们像家人一样亲的人都死了,这座市镇已经不行了……丝茉末她,因.为.你.的.关.系.,脸上被人割了一刀,医生又说她可能再也无法走路,还失去了那么可爱的声音……你们还想怎么样……!──总、总本山有著优秀的医疗技术,也可以用阵给予完善的治疗……。──请不要再拿我们开玩笑了!!这里的居民们再也不想跟阵士有任何牵连!!就算是现在,其实我也真的很想……!! 「……斛,你还有飞刀吗?」 「没了啦……你想干嘛啊……」 真没用──虽然斛听到姐姐如此低语,但这次少年也唯有乖乖接受这个评价了。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斛这么想。这次的事件,可以算是由亚尔克和结仁解决的,自己甚至还让他们给救了一命,就连最后的烂摊子也都是他们在收。 ……结果,所有的责任都变成由他们来背负了。 对于居民们来说,犯人是否已死等等,其实根本无关紧要。他们只是想要把受到折磨的怨恨、事件造成的哀恸与难以承受的痛苦,以及眼看冬季即将到来的绝望,把这些事情的责任推到某人身上而已。或许不论犯人是谁都行吧。 在已经高高举起的拳头变得无处可去之际,依然留在这里的亚尔克等人就成了目标。他们的行为本来应该获得感谢才是,但却只因为「身为阵士」的理由便遭到批判。 人们因此获得了「如果他们不要多.管.闲.事.的话,或.许.就有人能够因而得救,就算是丝茉末,说.不.定.也不会受到必要以上的凌虐」这种一厢情愿的藉口。 对于内心感情无处宣泄,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亚历赛沙居民来说,这样的藉口就已经很够了。斛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点能够理解米夏之所以将居民们比喻成芦苇的理由,感到不太愉快。 此刻,修女已经成了一边流著大颗泪珠,一边开始以支离破碎的话语谩骂亚尔克的状态。脸上、喉咙等处都缠著绷带的丝茉末,勉强爬到修女身边,抱住对方的脚。 ──丝茉末,你离他们远一点!!不可以再跟这种怪物有任何牵扯了!! 丝茉末也抬头看向修女,同样满脸泪水。她似乎在喊著些什么,但只是让喉咙处的绷带渗出血而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怪物,快给我向这个孩子道歉!!向这个市镇的一切谢罪!! 斛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分,已经毫无任何道理可言。虽然如此……但亚尔克却完全没有抵抗,跪倒、双手贴地,将额头靠到了地上。 「……非常抱歉。因为我的实力不足,让许多人、让这座市镇受到了伤害。……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够保护好丝茉末、保护市镇。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对不起。」 这段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的会话,却在少年最不想听的段落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丝茉末离开修女脚边,试著要爬到正磕头道歉的亚尔克所在之处。周围其他居民见状,纷纷大喊「别做傻事」、「冷静点」、「头脑清醒点」,围上去拉住了少女。 丝茉末发出喊叫。声带遭到割裂的她,已经失去了声音。但是,就连不懂读唇术的斛也能看出,她正在喊著「不对、不对、拜托、不要这样……」等话语。 虽然如此,但现场所有人却都没有看到她这副模样。亚尔克看著地面,人们则注视著道歉的阵士……没有人在看丝茉末。就连结仁也紧握著袴裤,低著头正在哭泣。 丝茉末的泪水飞散,持续发出不成声的声音,她的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痕迹。但是,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碰不到亚尔克。 「……真的……非常抱歉。」 为了与自己无关的市镇、少女而不顾自身安危拚命奋战;为了守住人们的生活,疲累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人,有什么必要向那个少女、向失去理性而胡乱迁怒的修女磕头谢罪? 照理来说,即使像刚才的结仁一样大声怒吼,要求众人感谢自己,甚至都不算过分。对于那些口不择言的人,即使拔剑相向,应该也无妨吧。这种程度的事,亚尔克你应该还做得到吧──斛在内心之中苦闷地如此低语。为什么要像那样接受一切?为什么能像是持续遭到虐待的狗一样,忍气吞声到这个地步?你是认命了吗,或者是……。 听到尖锐刺耳的「请离开这个市镇吧!!」喊叫声后,步履蹒跚的亚尔克,与仍在不停啜泣,哭得喘不过气的结仁一同转身离开。……他们大概是放弃来医院了吧。 两人就这样在晨光之中,笔直地朝著亚历赛沙的正门走去。 在人们的忌讳、疏远眼光之中,一步接著一步……。 「斛、飞刀还……」 「所以我说过没啦,你是要──」 少年随即知道了姐姐的目的。大群伤者之中,有一个人捡起了石头。 斛也知道情况不妙,但是,在下个瞬间,石头便已飞起,狠狠地砸中亚尔克,让他当场倒在地上。 这颗石头成为开端。起初时还疏疏落落,但没多久就有无数石头、垃圾等各式各样事物朝著亚尔克与结仁飞去。 最初的那颗石头,让群众失去了自制心。哭泣者、愤怒者、疯狂嘶吼者……虽然人们的态度各有不同,但都异口同声喊著「滚出去」三个字。 在昨晚的战斗中本应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害的结仁,此刻额头上也有血流下。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伸手擦拭,就只是抱著亚尔克的肩膀,一边哭著……宛如逃走般逐渐远去。赌上性命拯救了市镇的两人,被居民们赶出了市镇。 在两人身后、在群众的脚下……丝茉末拚命往前爬。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阻止这名少女的那些人,包括修女在内,全都只顾著扔石头,没有人关注丝茉末。 人们踢到、踩到这名少女……即使如此,她还是继续往前爬,追赶著亚尔克与结仁。无声的吶喊,没有任何人分心倾听。 如同暴徒般的无数居民,挤进了丝茉末与亚尔克、结仁之间,完全堵住了少女的去路。 丝茉末仰望天空,开口呼喊了些什么,然后当场哭倒在地。 斛深刻地感受著这种有点类似悔恨的感情。如果现在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话……就把那些扔石头的家伙全给宰了……不、这样只是让自己堕落成跟他们一样可悲的人而已吧。 既然如此,至少希望能够成为守护那两人的盾……纵使他们是敌人,自己也还是愿意代替──。 「啊、混帐……原来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啊。」 蹲著的斛一拳捶在屋顶的地上,他的手渗出血。 少年心想,至少亚尔克应该不是为了获得感谢才这么做的吧。 他肯定就只是理所当然地想要拯救这个市镇、拯救那个少女而已。 毕竟,他是个连即使只交过一次手的斛也当成朋友般伸出援手的男人。 其中没有利益得失的考量。他是因为过于纯粹,所以才会……。 斛闭起眼睛。遭到鵺包围,做好一死的心理准备时……英姿飒爽地现身,拯救自己脱离危机的亚尔克之背影,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少年的脑海。 ──不过就刚好是敌人而已吧!? 斛原本觉得亚尔克这句话根本乱七八糟。 但是……此刻,少年觉得自己似乎也能够和当时的亚尔克一样,打从心底说出这样的话了。 1 当亚尔克与结仁走出遭到破坏的大门后,总算不再有石头飞向他们了。虽然还可以听到远方传来出自各种情绪的激动喊叫声,但全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声音。 「结仁,你还好吧?……你明明在战斗时都没有受伤的哪。……对不起。」 支撑著亚尔克的结仁,头上有血流下。但是,他没有伸手抹去,就只是任凭大颗泪水不停从那对金色大眼之中滚落,始终紧咬著嘴唇。 「为什么,我们根本没做什么坏事啊……。我们就只是……。」 「对不起,害你也碰上这种事。我之前就想过或许有可能会变成这样……可是──」 「不用道歉、你不用跟我道歉!……啊呀、真是的!!」 两人沿著道路前进一段距离后,转为宛如沿著亚历赛沙城墙移动的路线,似乎要绕往后门附近的农田地带。 看起来像是连长时间移动都有困难的样子,两人在路旁树荫下坐了下来。结仁先擦掉头上的血,接著以他长长的袖子帮亚尔克擦拭脸上的汗水。 谢谢──亚尔克摸著结仁的头。结仁终于也破涕为笑,笑容中带著几分寂寞。 「……没能与丝茉末谈恋爱,也没有因为保护了市镇而获得人们感谢,〈鵺〉的阵士也没抓到……然后又搞成这副德性,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们得到的就只有疲劳、伤痛,还有来自许多人的憎恨而已哪。」 「毕竟这是任务。而且,我是因为想要守住约定……所以才那么做的。不是因为想从中获得什么回报。可以说是一种自我满足吧,而且还是非常任性的自我满足……所以,就算他们觉得我只是在多管闲事,那也是没办法的。……只是害结仁你也留下不太好的回忆就是了。」 「……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这就是所谓的搭档嘛。……下次就轮到你接受我的任性啰。回到总本山之后就做好心理准备吧……差不多也该是开始有人卖红豆汤的时候了。」 你跟乌拉拉一起去啦──亚尔克一边苦笑,一边站了起来。在旁扶著他的结仁,尾巴看来像是正兴高采烈地散著步的狗一样,忽左忽右地不停摆动……不过,仔细看就可以发现,那其实是种虚有其表的甩动,只是装成有精神的样子而已。没错,结仁就只是在逞强。 由于不知道脚步迟缓的两人究竟要前往何处,所以,在后方跟踪的圆悄悄赶过他们,先绕到前方察看。少女发现河边的树上挂著包包,猜想两人之所以往这个方向移动,多半是为了取回行李。 对于满手的消毒液、绷带、纱布等各式各样物品……虽然圆也想过是否将之放在这里就好……但毕竟是医疗用品,所以让她感到犹豫,觉得直接放在地上似乎不太好。 该怎么办呢──正当圆歪著头思考这个问题时,听到背后传来「那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啊?」的声音。少女已经被两人发现了。 圆?──听到亚尔克开口喊自己,少女稍微迟疑一下,接著就「嗯」的一声挺直背脊,挺起胸膛将抱得满怀的许多东西推送到两人眼前。 两人虽然露出困惑神色,但还是一边说著「谢、谢谢你」,一边收下了那些物品。 「……弟弟给你们添了麻烦,你们也救了我。所以……谢谢。」 圆看向位在已经出现裂痕镜片后方的亚尔克的双眼,相对于经过锻炼的精悍体魄,他的眼睛却有著宛如幼犬般的纯朴。……圆突然觉得没办法继续与对方四目交接,于是移开了视线。 「还有,丝茉末。……虽然她发不出声音,不过最后是这么喊的──剑士大人,谢谢您。」 圆偷偷瞄向亚尔克,看到对方又露出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表情……经过一小段时间后才寂寞地一笑。 「……就算是假的,我也还是很高兴。」 圆没有说谎,丝茉末最后的确朝著天空如此大喊,她丝毫没有改动这段宛如全心全意祈祷的话语。或许就是因为发不出声音、无法传达出去,所以丝茉末才会对神如此吶喊的吧。 之前的话语也是一样。 丝茉末一次又一次地拚命说著「不对,剑士大人保护了我,不要道歉,拜托,请抬起头」这些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圆再次强调,但亚尔克依然报以寂寞的微笑,让她有点不高兴。 「那就这样了。……下次再碰面,我大概就会杀了你。」 圆拋下这些话之后就无声无息地飞快冲了出去,轻松登上大约有十公尺高的城墙,随后漠然地躲藏起来,回头窥探亚尔克与结仁。 少女看到两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在树荫下开始治疗。过程中,亚尔克一边为结仁的头包扎,一边露出微笑。 ──这样就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哪。──你是说这个绷带吗?反正八成也是圆那家伙从医院摸来的吧。 对于说中真相的结仁,圆觉得对方实在太多嘴,感到有点烦躁,但还是继续读著两人嘴唇的动作。少女读到的是……。 ──不是那个啦。……我是指圆向我们道谢的事。能听到她说谢谢,真的让人很高兴。──其实,斛也对你说过「谢啦」这种话喔。 亚尔克满脸笑意,看似十分欢喜地揉著结仁的耳朵。结仁大声叫嚷,不过,尾巴却像是很高兴地迅速来回甩个不停,简直就像是圆变快的心跳一样。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与弟弟说了同样的话吧,圆总觉得有股奇妙的难为情。 两人完成治疗后,肩并肩朝著某处离去。 圆不再躲藏,现身看著两人。……少女左手的手指,轻轻地移向嘴唇。 虽说位于城墙之上,但两人都还在振动钢丝的射程内。只要有心,应该就能杀得掉对方。但是……。 ──下次再碰面,我大概就会杀了你。 。树木一阵喧骚,圆的黑发在风中舞动。 少女以原本抚著嘴唇的左手撩起头发,望著亚尔克逐渐远去的背影。 掏耳朵的约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还记得──。 这件事让圆有点在意。 2 波浪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息过。 法利斯身处白色的石塔──灯塔──之上,挥动著大马士革钢剑。他觉得自己总算恢复到了十足的状态。遭到鸦弄伤的肩膀,虽然在回到据点后以〈愈〉之阵进行医治,但因为一同行动的雷夫死亡,所以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治疗。法利斯还因此受到感染,花了一个月才恢复健康。之后,为了让体力恢复到本来水准,又花了一个月。 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色已经彻底转成冬季,雪飘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你在这里啊──手上拿著厚重书本的男子,刚从楼梯走上平台,就开口这么说道。 「因为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啊。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等待孩子登场的父母亲一样。……结果,就.算.少.了.亚.历.赛.沙.的.分.也还是赶得及,实在太好了。」 「时机终于来临了。虽然等了很久,但总算来了。八个都差不多了。」 这正是法利斯怀著一日千秋的心情期待的对话。他心想,这个时刻没有选在自己在病床上痛苦挣扎时到来,实在是万幸。 「号令就交给法利斯你来发布吧。虽然这里只有一个,但其他的也会与之呼应而一起开始行动。」 法利斯将剑入鞘,脱掉了手套。〈鵺〉之阵已经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法利斯站到巨大的窗户之前,举起发光的拳头高喊──飞翔吧!! 大海翻腾,大浪一再拍击岩壁,溅起的浪花彷佛能够喷到灯塔之上。在宛如发生大地震的震动之中……那.个.东.西.终于浮现在海面之上。这个瞬间,看起来就像是有一片崭新大地刚以地球为母体而诞生。 巨大的某.种.事.物.。宛如岛屿般的,肉块。那.个.东.西.的直径达到两公里,只以「巨大」实在不足以形容。 那个东西让大海掀起波涛,在周围引起宛如风暴般的狂风,逐渐升上天空。 「那么,我们也到总本山去吧。差不多该是跟罂粟道别的时候了。」 后记 大家好,我是一旦决定要减肥就会好好运动并确实变瘦但却中了「每次碰上截稿期限就会让所有成果遭到抵消」之诅咒的朝浦。如果能有个一年左右不用写书,世上肯定就会出现一个体格超级精壮结实的朝浦吧。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太迟,不过,在本作的前一集,也就是第一集推出时,由于恰好也是dash x文库创刊阵容之一,所以有幸在秋叶原举行签名会。 当时除了是我和晚杯老师初次碰面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些事情中,「性感女星」乃亚小姐前来参加签名会一事,可以说是颇具震撼力的事件。而且,她还不是以受邀宾客身分参加,而是像其他读者以一般客身分莅临……。这件事实在让人非常高兴……特别是责任编辑大人。 其实,我在几年前参与某个游戏的制作时就已经认识乃亚小姐,不过这件事与责任编辑大人非常喜爱乃亚小姐之事毫无关系就是了。根据责任编辑大人表示,他打从乃亚小姐出道开始就已经为她著迷。也就是说,他是长达十年之久的死忠粉丝,狂热到一听说对方也在会场之中就马上变得坐立不安的地步。然而,虽然我特地提起「我的责任编辑是您的粉丝,希望您至少能跟对方握个手也好……」的话题,但责任编辑大人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我在活动结束后问起这件事,得到了「毕竟这是工作上的活动,在客人们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这么做啦」的答覆。我一方面对于这公私分明,展现出社会人应有风范的发言感到十分佩服,同时也忍不住产生「没办法在他人面前进行的握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握手?」的疑问。在这之后,责任编辑大人以臭不可当的语调,非常热心地大谈自己有多么喜爱乃亚小姐,希望我能设法安排跟对方握个手什么的……类似的对话,大概发生了两、三次吧。 算起来,我和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相处也有九年了。真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他一再强调「绝对不要在后记之类地方提到这件事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其实是想传达「一定要在后记里好好写清楚」的讯息,早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抱持「这个能不能写啊……?」之类的疑问。据说,责任编辑大人的夫人与其亲朋好友也都会阅读本作,所以,在我写后记的这个当下,对于「应当已经在结婚之际处理掉的乃亚小姐dvd作品大全,其实现在仍然郑重地收藏在『集●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的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内」这件事,也确实地做出了「还是不要提起会比较好」的判断。 不管什么事,做久了都是会和肚子上的赘肉一样逐渐成长的哪──有时我会感慨良多地这么想。 虽然说和前面的话题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托各位的福,fang of underdog──fou──得以顺利推出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从建立世界观等开始算的话是好几年前,阵的系统构想本身则更可以追溯到高中时代学习中国文言文的时候,所以至少超过十年以上。没错,就是比责任编辑大人开始为乃亚小姐而兴奋得直喘气还要更早一点之前的事。就像日文中的「捏他」这个说法源自于「种子a)」一样,就算一时之间似乎派不上用场,只要好好加以保存,在名为时间的养分灌溉下,就有可能在连自己也忘记的时候冒出新芽。 现在,以那方面工作为目标的各位年轻人,请务必将构想记录下来。即使您怀有「反正又不可能有机会用到……」之类的想法,说不定还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冒出新芽喔? 那么那么,差不多也该进入感谢词的部分了。 继上一集之后依然惠赐精彩插图,将男性画得十分帅气、女性画得美丽动人,同时还能兼顾时尚感的晚杯あきら老师,非常感谢您。特别是封面的圆与斛,真的非常理想、棒透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于笑嘻嘻地说著「女儿实在是太可爱了」这种彻底溺爱孩子话语的责任编辑大人,当然也要在此献上感谢。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可以说是家人无法干预的绝对私人领域,真的是个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话说回来,柜子里的dvd,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的呢? 另外,以校稿者为首的集英社各位大人、美术设计、负责印刷相关业务的各位大人,以及将本书上架的诸多书店店员大人……非常感谢大家! 接著是这次依然放在最后的,承蒙购买本书,并且像这样一直读到后记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 今后也希望大家愿意继续奉陪。 那么那么,因为也已经没有篇幅可写了,所以就让我边祈祷还有下次相遇的机会边道别吧。再见了! 朝浦 大家好,我是一旦决定要减肥就会好好运动并确实变瘦但却中了「每次碰上截稿期限就会让所有成果遭到抵消」之诅咒的朝浦。如果能有个一年左右不用写书,世上肯定就会出现一个体格超级精壮结实的朝浦吧。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太迟,不过,在本作的前一集,也就是第一集推出时,由于恰好也是dash x文库创刊阵容之一,所以有幸在秋叶原举行签名会。 当时除了是我和晚杯老师初次碰面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些事情中,「性感女星」乃亚小姐前来参加签名会一事,可以说是颇具震撼力的事件。而且,她还不是以受邀宾客身分参加,而是像其他读者以一般客身分莅临……。这件事实在让人非常高兴……特别是责任编辑大人。 其实,我在几年前参与某个游戏的制作时就已经认识乃亚小姐,不过这件事与责任编辑大人非常喜爱乃亚小姐之事毫无关系就是了。根据责任编辑大人表示,他打从乃亚小姐出道开始就已经为她著迷。也就是说,他是长达十年之久的死忠粉丝,狂热到一听说对方也在会场之中就马上变得坐立不安的地步。然而,虽然我特地提起「我的责任编辑是您的粉丝,希望您至少能跟对方握个手也好……」的话题,但责任编辑大人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我在活动结束后问起这件事,得到了「毕竟这是工作上的活动,在客人们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这么做啦」的答覆。我一方面对于这公私分明,展现出社会人应有风范的发言感到十分佩服,同时也忍不住产生「没办法在他人面前进行的握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握手?」的疑问。在这之后,责任编辑大人以臭不可当的语调,非常热心地大谈自己有多么喜爱乃亚小姐,希望我能设法安排跟对方握个手什么的……类似的对话,大概发生了两、三次吧。 算起来,我和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相处也有九年了。真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他一再强调「绝对不要在后记之类地方提到这件事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其实是想传达「一定要在后记里好好写清楚」的讯息,早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抱持「这个能不能写啊……?」之类的疑问。据说,责任编辑大人的夫人与其亲朋好友也都会阅读本作,所以,在我写后记的这个当下,对于「应当已经在结婚之际处理掉的乃亚小姐dvd作品大全,其实现在仍然郑重地收藏在『集●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的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内」这件事,也确实地做出了「还是不要提起会比较好」的判断。 不管什么事,做久了都是会和肚子上的赘肉一样逐渐成长的哪──有时我会感慨良多地这么想。 虽然说和前面的话题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托各位的福,fang of underdog──fou──得以顺利推出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从建立世界观等开始算的话是好几年前,阵的系统构想本身则更可以追溯到高中时代学习中国文言文的时候,所以至少超过十年以上。没错,就是比责任编辑大人开始为乃亚小姐而兴奋得直喘气还要更早一点之前的事。就像日文中的「捏他」这个说法源自于「种子a)」一样,就算一时之间似乎派不上用场,只要好好加以保存,在名为时间的养分灌溉下,就有可能在连自己也忘记的时候冒出新芽。 现在,以那方面工作为目标的各位年轻人,请务必将构想记录下来。即使您怀有「反正又不可能有机会用到……」之类的想法,说不定还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冒出新芽喔? 那么那么,差不多也该进入感谢词的部分了。 继上一集之后依然惠赐精彩插图,将男性画得十分帅气、女性画得美丽动人,同时还能兼顾时尚感的晚杯あきら老师,非常感谢您。特别是封面的圆与斛,真的非常理想、棒透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于笑嘻嘻地说著「女儿实在是太可爱了」这种彻底溺爱孩子话语的责任编辑大人,当然也要在此献上感谢。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可以说是家人无法干预的绝对私人领域,真的是个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话说回来,柜子里的dvd,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的呢? 另外,以校稿者为首的集英社各位大人、美术设计、负责印刷相关业务的各位大人,以及将本书上架的诸多书店店员大人……非常感谢大家! 接著是这次依然放在最后的,承蒙购买本书,并且像这样一直读到后记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 今后也希望大家愿意继续奉陪。 那么那么,因为也已经没有篇幅可写了,所以就让我边祈祷还有下次相遇的机会边道别吧。再见了! 朝浦 大家好,我是一旦决定要减肥就会好好运动并确实变瘦但却中了「每次碰上截稿期限就会让所有成果遭到抵消」之诅咒的朝浦。如果能有个一年左右不用写书,世上肯定就会出现一个体格超级精壮结实的朝浦吧。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太迟,不过,在本作的前一集,也就是第一集推出时,由于恰好也是dash x文库创刊阵容之一,所以有幸在秋叶原举行签名会。 当时除了是我和晚杯老师初次碰面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些事情中,「性感女星」乃亚小姐前来参加签名会一事,可以说是颇具震撼力的事件。而且,她还不是以受邀宾客身分参加,而是像其他读者以一般客身分莅临……。这件事实在让人非常高兴……特别是责任编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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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在几年前参与某个游戏的制作时就已经认识乃亚小姐,不过这件事与责任编辑大人非常喜爱乃亚小姐之事毫无关系就是了。根据责任编辑大人表示,他打从乃亚小姐出道开始就已经为她著迷。也就是说,他是长达十年之久的死忠粉丝,狂热到一听说对方也在会场之中就马上变得坐立不安的地步。然而,虽然我特地提起「我的责任编辑是您的粉丝,希望您至少能跟对方握个手也好……」的话题,但责任编辑大人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我在活动结束后问起这件事,得到了「毕竟这是工作上的活动,在客人们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这么做啦」的答覆。我一方面对于这公私分明,展现出社会人应有风范的发言感到十分佩服,同时也忍不住产生「没办法在他人面前进行的握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握手?」的疑问。在这之后,责任编辑大人以臭不可当的语调,非常热心地大谈自己有多么喜爱乃亚小姐,希望我能设法安排跟对方握个手什么的……类似的对话,大概发生了两、三次吧。 算起来,我和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相处也有九年了。真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他一再强调「绝对不要在后记之类地方提到这件事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其实是想传达「一定要在后记里好好写清楚」的讯息,早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抱持「这个能不能写啊……?」之类的疑问。据说,责任编辑大人的夫人与其亲朋好友也都会阅读本作,所以,在我写后记的这个当下,对于「应当已经在结婚之际处理掉的乃亚小姐dvd作品大全,其实现在仍然郑重地收藏在『集●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的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内」这件事,也确实地做出了「还是不要提起会比较好」的判断。 不管什么事,做久了都是会和肚子上的赘肉一样逐渐成长的哪──有时我会感慨良多地这么想。 虽然说和前面的话题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托各位的福,fang of underdog──fou──得以顺利推出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从建立世界观等开始算的话是好几年前,阵的系统构想本身则更可以追溯到高中时代学习中国文言文的时候,所以至少超过十年以上。没错,就是比责任编辑大人开始为乃亚小姐而兴奋得直喘气还要更早一点之前的事。就像日文中的「捏他」这个说法源自于「种子a)」一样,就算一时之间似乎派不上用场,只要好好加以保存,在名为时间的养分灌溉下,就有可能在连自己也忘记的时候冒出新芽。 现在,以那方面工作为目标的各位年轻人,请务必将构想记录下来。即使您怀有「反正又不可能有机会用到……」之类的想法,说不定还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冒出新芽喔? 那么那么,差不多也该进入感谢词的部分了。 继上一集之后依然惠赐精彩插图,将男性画得十分帅气、女性画得美丽动人,同时还能兼顾时尚感的晚杯あきら老师,非常感谢您。特别是封面的圆与斛,真的非常理想、棒透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于笑嘻嘻地说著「女儿实在是太可爱了」这种彻底溺爱孩子话语的责任编辑大人,当然也要在此献上感谢。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可以说是家人无法干预的绝对私人领域,真的是个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话说回来,柜子里的dvd,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的呢? 另外,以校稿者为首的集英社各位大人、美术设计、负责印刷相关业务的各位大人,以及将本书上架的诸多书店店员大人……非常感谢大家! 接著是这次依然放在最后的,承蒙购买本书,并且像这样一直读到后记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 今后也希望大家愿意继续奉陪。 那么那么,因为也已经没有篇幅可写了,所以就让我边祈祷还有下次相遇的机会边道别吧。再见了! 朝浦 大家好,我是一旦决定要减肥就会好好运动并确实变瘦但却中了「每次碰上截稿期限就会让所有成果遭到抵消」之诅咒的朝浦。如果能有个一年左右不用写书,世上肯定就会出现一个体格超级精壮结实的朝浦吧。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太迟,不过,在本作的前一集,也就是第一集推出时,由于恰好也是dash x文库创刊阵容之一,所以有幸在秋叶原举行签名会。 当时除了是我和晚杯老师初次碰面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些事情中,「性感女星」乃亚小姐前来参加签名会一事,可以说是颇具震撼力的事件。而且,她还不是以受邀宾客身分参加,而是像其他读者以一般客身分莅临……。这件事实在让人非常高兴……特别是责任编辑大人。 其实,我在几年前参与某个游戏的制作时就已经认识乃亚小姐,不过这件事与责任编辑大人非常喜爱乃亚小姐之事毫无关系就是了。根据责任编辑大人表示,他打从乃亚小姐出道开始就已经为她著迷。也就是说,他是长达十年之久的死忠粉丝,狂热到一听说对方也在会场之中就马上变得坐立不安的地步。然而,虽然我特地提起「我的责任编辑是您的粉丝,希望您至少能跟对方握个手也好……」的话题,但责任编辑大人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我在活动结束后问起这件事,得到了「毕竟这是工作上的活动,在客人们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这么做啦」的答覆。我一方面对于这公私分明,展现出社会人应有风范的发言感到十分佩服,同时也忍不住产生「没办法在他人面前进行的握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握手?」的疑问。在这之后,责任编辑大人以臭不可当的语调,非常热心地大谈自己有多么喜爱乃亚小姐,希望我能设法安排跟对方握个手什么的……类似的对话,大概发生了两、三次吧。 算起来,我和这样的责任编辑大人相处也有九年了。真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他一再强调「绝对不要在后记之类地方提到这件事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其实是想传达「一定要在后记里好好写清楚」的讯息,早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抱持「这个能不能写啊……?」之类的疑问。据说,责任编辑大人的夫人与其亲朋好友也都会阅读本作,所以,在我写后记的这个当下,对于「应当已经在结婚之际处理掉的乃亚小姐dvd作品大全,其实现在仍然郑重地收藏在『集●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的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内」这件事,也确实地做出了「还是不要提起会比较好」的判断。 不管什么事,做久了都是会和肚子上的赘肉一样逐渐成长的哪──有时我会感慨良多地这么想。 虽然说和前面的话题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托各位的福,fang of underdog──fou──得以顺利推出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从建立世界观等开始算的话是好几年前,阵的系统构想本身则更可以追溯到高中时代学习中国文言文的时候,所以至少超过十年以上。没错,就是比责任编辑大人开始为乃亚小姐而兴奋得直喘气还要更早一点之前的事。就像日文中的「捏他」这个说法源自于「种子a)」一样,就算一时之间似乎派不上用场,只要好好加以保存,在名为时间的养分灌溉下,就有可能在连自己也忘记的时候冒出新芽。 现在,以那方面工作为目标的各位年轻人,请务必将构想记录下来。即使您怀有「反正又不可能有机会用到……」之类的想法,说不定还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冒出新芽喔? 那么那么,差不多也该进入感谢词的部分了。 继上一集之后依然惠赐精彩插图,将男性画得十分帅气、女性画得美丽动人,同时还能兼顾时尚感的晚杯あきら老师,非常感谢您。特别是封面的圆与斛,真的非常理想、棒透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对于笑嘻嘻地说著「女儿实在是太可爱了」这种彻底溺爱孩子话语的责任编辑大人,当然也要在此献上感谢。公司的上锁置物柜,可以说是家人无法干预的绝对私人领域,真的是个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话说回来,柜子里的dvd,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的呢? 另外,以校稿者为首的集英社各位大人、美术设计、负责印刷相关业务的各位大人,以及将本书上架的诸多书店店员大人……非常感谢大家! 接著是这次依然放在最后的,承蒙购买本书,并且像这样一直读到后记的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 今后也希望大家愿意继续奉陪。 那么那么,因为也已经没有篇幅可写了,所以就让我边祈祷还有下次相遇的机会边道别吧。再见了! 朝浦 大家好,我是一旦决定要减肥就会好好运动并确实变瘦但却中了「每次碰上截稿期限就会让所有成果遭到抵消」之诅咒的朝浦。如果能有个一年左右不用写书,世上肯定就会出现一个体格超级精壮结实的朝浦吧。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太迟,不过,在本作的前一集,也就是第一集推出时,由于恰好也是dash x文库创刊阵容之一,所以有幸在秋叶原举行签名会。 当时除了是我和晚杯老师初次碰面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在这些事情中,「性感女星」乃亚小姐前来参加签名会一事,可以说是颇具震撼力的事件。而且,她还不是以受邀宾客身分参加,而是像其他读者以一般客身分莅临……。这件事实在让人非常高兴……特别是责任编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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