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妻赋》 第01章 情深不寿 暮春三月,最是一年春好处,缱绻春意,温煦阳光,宫中枝桠上含苞欲放的桃花都越发娇羞了去。许是这世道终于难得有了安宁,通灵的植物沾了喜气开得越发的好了。 便连白芷也难得心情大好的将那贵妃榻拖来放在院中倚在上面闲闲的晒着太阳。可惜,不绝于耳的吵闹欢笑从远处传来,不免让人烦躁。 白芷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对着端药进来的秦儿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秦儿的手抖了抖,手中的药汁洒了些许滴落在地上,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白芷,方才断断续续开口:“……是……是豫妃生辰,皇上他……请了这西玥国最有名的戏班子,让来给豫妃庆贺。” 秦儿说完抬眼望了望白芷,却未从她的面上看出任何情绪,并未见恼怒伤心,不禁忍不住道:“皇上他真是……皇后娘娘才受了伤,他却不闻不问,一心只为讨那豫妃欢心。” 白芷接过秦儿手中的药碗将药一口饮尽,淡淡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反应。 见此秦儿不禁有些着急,那稚嫩的面上有担忧有生气,水灵的双目中还有些泪光。 “娘娘,您心善可能不会在意什么,然而这半年来您的一切秦儿都看在眼里,只为娘娘不值!那豫妃生辰请了所有后宫妃嫔却独独没有请您,一个小小妃嫔竟然对您如此不敬……甚至您为了她受这伤,也不曾来问过一丝半毫!而您救了她,皇上也并未表示过什么,以娘娘胆识,何须委屈在这里?!” 白芷没有说话却是手一松,那盛药的空碗便叮咚一声坠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秦儿一惊,立马跪在地上,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垂着头。 白芷看着那坚挺而瘦弱的身子,不禁叹了口气。 哪曾想还未开口,那地上的人又开了口:“就算娘娘生气也好,要处罚秦儿也好,秦儿始终要说,自新皇登基,朝政渐渐平稳,皇上纳了无数嫔妃,却从未来这宁心殿见过娘娘。背地里宫中那些主子不禁都嘲笑娘娘,甚至那些奴才也都轻视了娘娘去,香附殿的主子更是,都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但是皇上糊涂,秦儿却不糊涂,当年北夏、南荻来犯,若非娘娘,这世道早乱。这天下百姓无不敬畏着娘娘,娘娘气度不凡,却也不能受这等气,他根本配不上您!奴婢这就去为您讨些公道!” 秦儿说完站起身便往外走,不过两步却觉得小腿一痛,低下头发现那里已然被划伤,脚旁是方才那药碗的碎片。秦儿脸色一白,回过头只望见白芷正抛着方才她捡起的另一枚碎片玩。 白芷并没有看她,重新靠在那贵妃榻上望着天空,天上碧云如洗,琐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半响白芷才开口:“当时我见你聪明才留你在身边服侍,如今却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什么话该 说什么话不该说,竟然还要我教你?” 秦儿低下头,没有说话。 白芷依旧没有看她:“也是我的不对,我当年在军中即便情况再艰苦也早已习惯,却忘了在你们的认识中,在这皇宫中合该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皇帝后宫妃嫔无数,而我也合该受那么点恩宠。是以如今这在我眼中尚且不错的环境,在你们眼中只得‘凄凉’二字。” “奴婢并非这个意思!” “罢了,你说得对。”白芷最后望了眼天空,收回视线,回望着秦儿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本宫屋中准备了些贺礼,你替本宫送过去。” 秦儿眉头一皱方一张口唤了声“娘娘——” 便又再次被白芷打断:“还有,喝了点这药有些苦,你先带着贺礼去御膳房吩咐一下让他们准备些吃食,送完贺礼后替本宫端回来。若他们没有做……那就把静嫔的那碗银耳羹端过来。” 秦儿愣了愣,虽不知这主子如今这种情况了还想着吃到底是几个意思,却也不好违逆,毕竟这样她也有理由去觐见皇上,而且这主子竟然还为那豫妃准备了贺礼,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奈的秦儿只得点点头道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白芷看了看那背影,道:“对了,贺礼送过去便是,多余的话便可不用说,这几日本宫都不想见到你,罚你闭门思过七日,七日后再来见本宫。但……若是你说了什么失言的,七日后都不用再回来见本宫了!” 秦儿愣了愣,忍下心中的委屈,咬了咬唇只点头说知道了。 白芷站起身,再无心晒太阳。如今虽已三月,风却依旧那么凉。白芷感到胸口的旧疾好似有些复发,为了不昏倒在外面,快步走入了房中。 却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夜半三更,浓重的墨色被划开一大道光亮的口子,西玥宫中灯火辉煌,便是连白芷偏僻的宁心殿都能听见外面比白天还吵闹的声响,白芷在chuang榻上翻了个身,皱了皱眉。 “秦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半响却并没有人回复,才想起今日惩罚秦儿闭门思过七天。这宁心殿统共也就这一个仆人,如今秦儿不在,哪里还有人会回复自己?白芷苦笑了一声,却突然皱了眉头,坐起身道:“什么人?!” 这个时候屋中烛火被点亮,白芷闭上眼睛,半响适应了光亮才睁开。 曲司宸一袭玄衣微乱,墨发倾洒,俊朗的容貌上丹凤眼漆黑如墨,神情慵懒。他的眉眼间英姿更甚,一缕发丝调皮垂落在笔挺的鼻梁之上,琅琅俊颜,如星如月,哪还有当年半分的惨白病弱? 他只望着坐在chuang榻上的白芷,半响才道:“朕的皇后,看来也迟钝了啊。”身旁只站着喜公公,不见甲乙、丙丁等其他近侍。 白芷没有开口,只静静的望着他。 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他病重孱弱,看她的表情却也是如今这般,冷漠且冷静。这十年来他变了很多,从当年的病弱少年变为如今权势帝王,却唯独对她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也怪她,懂得那么晚。 许是不愿同她再这样无意义的对视下去,曲司宸摆了摆手,喜公公行了礼后退下,关上门后,曲司宸道:“你今日送豫妃的贺礼,是香薰?” 白芷没有说话,她知道当曲司宸询问别人的时候,并非是真的想从那人身上得到什么回答。 果然,片刻,曲司宸继续道:“今日豫妃点了那香薰,如今身中剧毒。” “哦,”白芷站起身走到曲司宸旁边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道“也难怪今日皇宫那么热闹,这皇上的心头肉出了事,怕是不止那太医院,便是些千方百计要讨好皇上的人都要去瞧一瞧。只是臣妾不懂的却是,皇上这不在那里候着,来我这宁心殿做什么?” 白芷喝了口凉茶,放下杯盏。看着旁边那碗银耳羹想着许是白天秦儿为她端过来看她在睡觉不忍叫醒她便放在桌上的。 方拿起准备喝一口,却被曲司宸一掌挥掉在了地上。 正好是她受伤的手,曲司宸的力道又很大,白芷皱了皱眉,将手掩在袖子中,想伤口如今经这一掌怕是又开裂了。 “别用这种腔调和朕说话!”曲司宸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 晚饭被打掉了,白芷觉得真是太可惜了,叹了口气,想着晚点去御膳房还能不能找点吃的哟,不禁觉得还是和曲司宸速战速决的好,免得饿得是自己:“你是怀疑我给豫妃下毒?你认为是就是吧,我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曲司宸转过身看着白芷脸上是惊涛怒容,白芷早就习惯了,也不理他,只继续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想了想又道:“也对,不然这样吧,像我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子呢,你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不然将我废了,然后让我带兵讨伐南荻。若败了我战死沙场你也省去想着如何解决我了,赢了的话,便看那豫妃,若她完好无损,则我算是戴罪立功,若她不幸……我便以命抵命,皇上你看如何?” 曲司宸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走过来将白芷一提,仿若提只小鸡崽般将她提起来那么随便的一甩,白芷便在chuang上了。 白芷坐在chuang上看着曲司宸,后者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脸上早已没有了怒气,再次回复到冷漠的模样。 “白芷,故技重施没有用。”他的话严肃而冷静,曾经白芷最喜欢听曲司宸同她说话,他的声音清冷如水,泠泠之音,沁人心脾。可如今听见他如此说,她才觉得当年的自己真是太天真,曲司宸的声音是如水,却是破冰之洪堤,瞬息便可使人倾覆。 但是听见这话,白芷突然便笑了。 她没有说话,曲司宸却低下身将她抱在怀中,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话语在白芷耳边响起。 他说:“告诉朕,不是你做的。” “我说,你便信?” 曲司宸低低的“嗯”了声。 白芷咬着唇却说不出话了,曲司宸却也不急,只抱着她。两人便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好似天下最亲密的爱人。 白芷却觉得讽刺。这一幕和当年何其相似?不同的却是,如今他说,他信她,而当年她求他信她。那时同样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人受了重伤,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她所为,那个时候她说了无数次不是她,而那个时候他却只是静静看着她,冷漠绝情一如往昔。没有什么比被冤枉更让人受不了,特别是当年她最喜欢的他? 后来她领兵出征,发下重誓,不破南荻终不还。她本欲战死沙场,却不想最后竟捡得一命,苟且偷生。 他以为她又是在怄气?怎么可能,一切已然不同。那个时候她气他不信任她,心想若是她战死沙场他必定会明白。然而当真相大白,他却是一句愧疚也不曾说起。是以就算如今他依旧不信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等了许久,见她依旧不开口,他终于是没了耐心,低吼道:“告诉朕,不是你做的!”这话带着命令意味,甚至有了几丝焦躁。 第02章 君心彼心 白芷望着那桌上明灭不定的火光,半响,闭上双眼才开口:“不是我。”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若是她又如何?却是再没有勇气。 听见她的话,好似如蒙大赦般,曲司宸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他松开怀抱白芷的手,站起了身。 起身的时候,白芷听见他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不管你信不信,一直都是。” 他的声音太低,近似低喃,说到后处渐渐断了声响,白芷因在走神未曾听清,‘嗯?’了声。 抬头疑惑地望着曲司宸,他却不再看她转过身对外唤道:“来人!” 门外喜公公同一行侍卫走入,曲司宸背对着白芷,挡住了她的身子,对着来人吩咐道:“让人来查一查那碗粥是否正常,还有让人查一查皇后婢女送贺礼去豫妃处经过何处,见过何人!” “是!”侍卫接得命令便退下,喜公公将手中的披风递给曲司宸后,便也退下,走前将门关上,在外耐心等候。 拿着披风的曲司宸将尚在chuang榻间发愣的白芷裹了一圈,只微微露个头,便打横抱向外走去。 白芷一急:“你做什么?”如今被包的像个毛虫蛹一般,她微微摆动身子,挣扎着想从曲司宸怀中下来,却是无果。 曲司宸无视她,向着门口走去,只道:“你不是想讨伐南荻?” 便是这句话,白芷立马便安静了。 一路上迎着宫人诧异的目光,曲司宸视若无睹就抱着白芷走着,白芷皱着眉,思忖着这不安好心的曲司宸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在望见香附殿牌匾的时候,突然便释然了。 白芷面上不禁闪过丝嘲讽的笑,这曲司宸非要她说这害豫妃的不是她。说是相信她,却还不是带她来这香附殿方便□□她,其实他根本不需如此,若是想要软禁她也不需用那攻打南荻来诱惑她,直接说要□□,她根本便是无话可说的。 香附殿便是那豫妃的住所,取名香附殿不过是因为这豫妃进宫前住的地方便叫香附殿。曲司宸怕佳人思家便将宫中最好的宫殿赐予她,改名香附殿。 豫妃是那曲司宸心尖尖上的人,出了事必定在身边守着,而将她带到这香附殿,也无非是亲自监视她,真是好大阵仗。白芷心中冷笑,却并不说话。 待得曲司宸将她抱进大殿内,只见太医各个皱眉叹气,见此,曲司宸立刻将她一抛,便看也不看她皱眉走到太医面前道:“豫妃怎么样了?不想办法治豫妃都在这杵着做什么?!杵着就能治好豫妃了?!” 曲司宸总是冷静自持,翩翩风度,几乎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勃然大怒,瞬间这香附殿宫中之人皆面色惨白,惊惧下跪讨饶。 白芷趴在地上,方才那一摔简直摔得她眼冒金星,心中只把曲司宸骂了个千百遍,他大爷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白芷从地上爬起来,将方才身上的披风裹着一团拿在手上。白芷来的突兀,在被曲司宸抱进殿内众人便已注意到她,此刻看真切了,再次被吓傻了。 这香附殿宫女太监皆皆傻掉,这皇上亲自抱来的女人,来头必定不小,但是却好似并没见过啊!却是老院正先行了礼,一众人秉着心中的惊讶跟着一同补了礼。只心道,原来这便是那神秘的皇后。 白芷挥了挥手,还未开口,曲司宸已道:“都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袁太医,你随朕来!其他人干自己的事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话毕,便向着豫妃寝宫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将白芷手上的披风给拿了回去……众人见此,皆道了诺,站起身对白芷行了一礼便再不敢怠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去了。如此便唯独白芷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还是让老夫替你看看吧。” 便在怔愣之间,老院正走近对着她道,白芷微微一笑,只觉得心内一暖。却是摇了摇头:“不碍事,老院正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免得到时皇上怪罪下来,不好交代。” “皇后娘娘言重了,奴才如今该做的事,正是为皇后娘娘看病啊。” 白芷愣了一下,抿着唇终究是将手臂伸给了老院正。 *** “皇上……”豫妃宫中摆设高雅朴素,并没有任何辉煌夺目的装饰,然而雕灯花柱无一不是出自名家,精美绝伦。此时屋内烟雾缭绕,素雅的白玉墙上两盏花灯,呈白莲之态,雕刻精美,栩栩如生,在这烟雾后,虚晃的灯火都似染上了丝仙气。 chuang纱轻扬,无风而动,隐隐卓卓可见那薄纱之后尚且带着病态的女子,皱着眉昏昏沉睡。袁太医方才诊治退了下去后,曲司宸便将殿内的全部人也屏退了去。此时孤零零地坐在做工精美屏风后的紫檀木雕椅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才呼唤他的来人点点头,不再出声,曲司宸径自走了出去,那人跟在身后,看不真切模样。曲司宸唤了小荷来照顾郁洛薇。便走出了香附殿。 香附殿外不远处便是他的乾清宫,此时灯火辉煌,皇城巍峨雄伟,一派景象莫不霸气。曲司宸只是站在香附殿外偏僻一隅,面上并无任何情绪。而刚才那人也只隐匿在暗处,看着这背对着他的帝王。 良久,曲司宸望着黑暗的天际自嘲的笑了笑,“她终是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一语话毕,却没听见任何回应,他却也不恼,抬头似是在凝思什么,半响,又道:“即使我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去见她,甚至自欺欺人般让她同我说不是她做的。她性子一向刚烈,那个时候,我竟第一次感到害怕,我怕她如以往一般,敢作敢当,不曾否认。若是如此,她要我拿她怎么办才好呢……”他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语气中却满满的是无奈喟叹。 半响,隐匿在暗处的人终是开了口:“那么皇上该当如何?”他的话语低沉无波,不带半分情感。 听见这话,曲司宸凤目中精光乍现,幽沉深邃的瞳仁中透出丝狠绝,冷笑道:“她既想要那人的命,朕便给她。” “皇上,留她在身无异于留了把双刃剑,若是有一日她也如今这般,挥刀于你,该当如何?” “她若想要,朕的命,给她又如何?”曲司宸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来人却不再说话,只轻轻叹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但朕知道,她不会的。”曲司宸接着道,这句话仿若是安抚,又似自言自语般在说服自己。 来人却低下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是微臣逾越了,今日前来只为禀报,陛下托付所办的事,已经办好。” 曲司宸点点头,对着身后抬了下手。身后那暗处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曲司宸看了看已经初泛光亮的天际,踱步向着乾清宫走去。 漫长的一天,终究快要过去了。 行至乾清宫,不多时,喜公公便从门外走入。刚准备行礼,换上朝服的曲司宸便摆了摆手。 服侍了两代君主的喜公公心如明镜,立马便道:“老院正曾经同白将军关系好,是以趁着私下已经替皇后娘娘重新包扎了伤口,只是伤口好似又裂开了,老院正说怕是好了以后也要留疤。” 曲司宸点点头冷哼一声:“她身上疤痕那么多,再多这一条也无妨。” 喜公公说了声是,接着道:“奴才方才已经让御膳房备了些吃食给皇后娘娘送了过去,只是……老院正说,真正让人担忧的,还是皇后娘娘的旧疾。” 喜公公服侍了两代君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早有分寸,只是这么多年,这年轻帝王的一言一行他统统看在眼里,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然而听见他的话,曲司宸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半响才道:“豫妃那边呢?太医院那些自诩医术绝伦的太医可有办法了?!” 喜公公点点头:“老院正方才已经配出了解药,豫妃娘娘服下后修养段日子便无大碍。”顿了顿,又道:“这解药,乃皇后娘娘所给,皇上……” 曲司宸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轻哼了声:“皇后有所行动之时,必定有她的理由,她不会给那些想利用她的有心人机会的。况且,皇后同朕说过,不是她所为,你知道朕的意思了?” 喜公公服了一礼,道了声诺。 *** 另一边,香附殿南侧。 知道白芷只习惯秦儿来服侍的曲司宸派了甲乙将宁心殿的秦儿接了出来送至白芷身边。 天刚蒙蒙亮才服侍完白芷将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吃完的秦儿睨了会儿白芷的面色,装作无意感叹道:“想不到这皇上还蛮体贴的,让这御膳房送来的,可都是些娘娘爱吃的啊!” 白芷挑眉看了看秦儿,却并不马上接话,秦儿被白芷看得有些心虚,讪讪笑着,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后走到白芷身后替她捶肩,随后道:“哼!现在才来示好,晚了!娘娘我们才不理他!” “哦?”白芷面上摆着正经的模样,却玩笑道:“本宫还以为那皇上把你收买了去,这从本宫吃东西开始便一个劲的为他说好话,也不知道当时那说皇上配不上本宫的人去哪里了,本宫都还在思量是不是该把你换了?” 秦儿一听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白芷面前跪下,摆出委屈的模样:“娘娘怎地如此,秦儿哪有一个劲的替他说好话,只是同之前一般就事论事而已,不过就感叹了一句,娘娘可真小气!” 白芷终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和你开玩笑呢,起来吧。”这丫头心性单纯,陪伴在身边倒是省了很多烦恼。 秦儿却并不立刻站起来只是跪在地上望着白芷,抿了抿唇,道:“但是秦儿始终觉得娘娘太好欺负了。” “哦?何出此言?” “听说这豫妃中毒太医院毫无头绪,却是娘娘给了豫妃解药。在秦儿看来,哪怕是救助路边的小猫小狗都懂得摇摇尾巴表示感谢,救这豫妃,却是连句道谢都没有,之前娘娘替她受伤便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拿解药救她。娘娘本是好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但落在那些人眼里,却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宫中竟然还有人说是娘娘下毒害她!要我说肯定是她宫里人在造谣,如此恩将仇报真是可气!” 白芷摇了摇头,“也不代表是她后宫的人造谣,这后宫女子多了去,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边说着边勾了勾手指,秦儿心领神会站起身走到白芷身边,俯下身后白芷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只见秦儿目光一亮,止不住的点头,笑道:“秦儿知道了,秦儿必定为娘娘办好!” 走至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向着白芷道:“折腾了一夜,这天都要亮了,娘娘还是休息休息吧!” 白芷点点头,看得秦儿离去的背影,却全无睡意。 望着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低喃道:“真是漫长的一夜啊。” …… 一夜未睡,秦儿却不觉困倦,只隐隐觉得这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不敢有丝毫懈怠。巳时三刻替白芷熬好药后,果然,端着药碗回到香附殿南侧厢房的时候发现这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何姑姑,何姑姑陪伴宁妃,也就是当今太后三十年,行事谨慎、八面玲珑,当今皇上曾经也受过她的照顾。在皇上面前尚且能说上几句话的宫女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这后宫中又有谁不忌惮几分? 秦儿行了个礼,心下震撼诧异,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走到白芷身后恭恭敬敬等候指示。 传闻皇后是太后侄女,然而她自从跟随皇后进宫后被安置在宁心殿便从未听过这太后关心过皇后,皇后娘娘除了在宁心殿又从不见任何人,如今豫妃出了事,皇后娘娘先是奇迹的被接到了这香附殿南侧居住,如今这何姑姑又突然出现在这,再加上昨日……秦儿只觉一切蹊跷,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 何姑姑却甚是淡定,自秦儿进来后她便细细观察过,这虽是白芷从宫外带入的,分寸拿捏却早已胜过这宫中许多宫婢,她的眼中隐隐闪过赞赏。看了眼秦儿手中的药碗,只道:“皇后娘娘还是先喝了这药吧,拖着伤势,太后她老人家也甚是担忧的,况且这药也还是要热的时候药效才好。” 白芷点点头:“在此先谢过太后她老人家了,也谢谢何姑姑特意走此一趟。” 何姑姑面有敬色,只微微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秦儿看得瞠目结舌,她本以为这太后想来是不重视皇后的,然而今次看何姑姑的态度,却似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心下虽已疑惑万千,依旧是没敢贸然开口。白芷也不说话,只喝了药对何姑姑点了点头。 何姑姑便走至门口,手臂向着门外比着个请的姿势。白芷径自往外走去,秦儿跟在后面,扶着白芷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凤舆。 这豫妃中毒才愈,太后便在这当口举行家宴,白芷忍不住冷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众人皆心知肚明,却不知道会是如何的一场好戏。 她以前最烦这类事情,如今却是难得的提了几丝兴趣。 第03章 宴无好宴 白芷到得慈宁宫,方下凤舆,在这慈宁宫外站成一排的管事奴婢便毕恭毕敬的对着她行了礼,这慈宁宫单从外看只觉得古朴雅洁,隐隐透着巍峨。行至大殿,却见它金碧辉煌,各类珍古器具,精致雅洁,陈设在内,摆设讲究。 那材质奇特,传闻是东璃国公主容覃和亲时携带的由珍惜黑玉石所串成的珠帘垂在内殿外更是衬得这慈宁宫越发富贵尊崇。这西玥国仅此一件的珍品,悬于这殿中,未曾晃动,已隐约传来那泠泠之音,悦耳而动人。 看见此物的时候,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却只短短一瞬便隐藏了下去。透过那珠帘已能大致望见里面,此刻太后端坐于上首,这次家宴,太后只请了后宫嫔妃,此时后宫嫔妃已几乎到达,按着品阶等级依次排于殿中道路两旁。 宫女将珠帘掀开,铺设在地上的是由西边小国进贡而来火红的上好绸缎,柔软而华美。何姑姑领着白芷踩着这绸缎入内,却是并未通传。 虽是家宴,这宫中妃嫔却无不一一费尽心思悉心打扮,唯独此时白芷一身鹅黄衣衫朴素淡雅,乌发只在头上端正挽起,并未做一丝一毫装饰点缀,脸上粉黛未施。白芷算不得上倾城绝色,统共只称得上清秀,然而她一双明眸生得乌黑明亮,顾盼之间若水波秋月,盈盈一望,又似深潭幽泉,不自觉地便沉溺进去。 两旁妃嫔不知道的,便不由自主看得呆了去,好奇揣测这是何许人也。而知道的,却是面色惨白,愁绪万千。白芷一一无视了去,只跟着何姑姑毕恭毕敬走至太后跟前,行了一礼,道:“臣妾宁蔏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笑起,经过岁月洗礼的面容上已有了细小的皱纹,同曲司宸相似的凤目却是依旧黑曜澄澈,不怒而威,此刻弯起带了些柔情,曾经的绝色姿容,隐隐透出,尚且不减。 “快抬起头来让哀家见见,真是的,这许久不见,倒生分起来。当日皇儿同哀家说皇后身负重伤,需要静养,哀家一直担心整日求佛祷告望蔏儿早日康复,前些日子更是听说这宫中出了刺客,混乱中皇后又受了伤,惊得哀家一身汗,蔏儿无事便好。” 太后的声音依旧清脆好听,却是比起当年,带了威仪。 “劳太后担心了,只是小伤,蔏儿如今已无大碍。” “怎还唤太后?” “姑姑见笑了。” “这才对,哀家好生想念蔏儿,待这宴席之后,我姑侄二人可要好好说些体己话啊。” “是。” 传闻白芷乃太后侄女,却并非如此。世人皆道这西陵帝皇后名唤宁蔏,却不知道她真正唤的,是白芷。而如今这番境遇让白芷来说,单单只能说一个‘孽’字。 白芷在靠近太后下首坐下,场中那些不知道的妃嫔或是新封的,在听这对话后皆皆面色一白,忍不住的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隐约听见讨论的是‘这不是那日闯进来的女人?’、‘她竟然就是那皇后?’、‘看来这皇后真是那太后侄女’、‘怎么办?’…… 一直跟着白芷,如今站在她身后的秦儿听见太后的话却是有些高兴的,忍不住悄悄瞥了太后几眼。 白芷却觉得好笑,自她入宫以来,她这皇后当的有名无实,这半年来说好听点便是她静心养伤,难听点便是曲司宸变相软禁,而她前段时日难得的伤势好些了想走一走,却撞见这曲司宸在办宴席,还遇见那刺客来袭,当时她出现的突兀,众人皆惊完全没有注意她,而她右手受伤之后便被曲司宸的近侍,甲乙和丙丁‘请’回了宁心殿,如今这终于能大方现于人前,却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便在这时,外面通传来报:“豫妃到——”。 白芷止住思绪,向着门口望去。 豫妃是被她的贴身宫女小荷扶着走进来的。她的面上依旧带着病中的苍白,却依然难掩那潋滟姿容。她一袭月白衣抉翩翩,低眉敛目,自有风情,弱不禁风的身子更是让人望而生怜。她同样未施粉黛,却是与白芷进来的静谧无声完全不同,方一进入,座中便惊现那抽气声,豫妃这西玥国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谓不是徒有虚名。 只是这一半的抽气声是惊叹她的美貌,另一半却是惊叹她身后跟着的侍卫,那是曲司宸的贴身侍卫丙丁,可谓是心腹大臣。如此座位中不少妃嫔皆皆红了眼。 太后却只是冷笑一声,道:“豫妃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郁洛薇还未开口,她身后的丙丁便走向前来对太后徐了一礼,恭敬道:“还望太后恕罪,豫妃并非有意,而是陛下说如今危害豫妃的罪人还未找到,害怕豫妃再次受伤,才让奴才贴身保护。” “丙侍卫是何意?这哀家难得在这慈宁宫摆次家宴,按你的意思,哀家这慈宁宫也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或者,哀家还会吃了这豫妃不成?” “太后娘娘误会了。”这次先丙丁一步,是郁洛薇开的口:“其实臣妾不过微末,近来宫中实在算不上太平,又是刺客又是暗算的。皇上心细又一片孝心,知道太后娘娘要办这家宴,才令这丙侍卫前来,一来看看这太后有什么需求,帮衬一下,二来也防止那居心叵测之人,暗中使诈,坏了太后娘娘兴致。”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沙哑,却依然好听得体,然而太后听后却是一声冷笑,并未说话。 白芷也不吭声,坐在一旁看戏。 见此,有人便接了口,道:“豫妃娘娘这个意思,可是有歹人要害太后娘娘不成?太后娘娘福泽绵长,岂是那么容易遭暗算的?就算有,好似这后宫中除了这丙丁护卫便再没人了?” 开口的是静嫔苏瑾玉,乃是当今丞相之女,苏瑾玉同郁洛薇算是少年相识,在这后宫中,皇上虽宠爱郁洛薇,对后宫中其他妃嫔也是一视同仁的,苏瑾玉自小嚣张跋扈,骄纵惯了,和豫妃针锋相对已是常事。 豫妃却是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静嫔莫非不懂这个道理?皇上一片孝心,你如今却是觉得多此一举了?” “你!”静嫔一句话被噎住,你了半天方才道:“你这是在咒太后娘娘遭其不测吗!” 郁洛薇方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一个震惊同惊吓的表情:“臣妾可没这般说,这可是静嫔说的。” 苏瑾玉自知失言,瞬间脸色一白望向太后,只道:“太后明鉴,臣妾绝非这个意思。” 太后只在心中骂了声真是草包。却也并没开口。 大殿中霎时安静了起来,在座妃嫔见静嫔尚且没有在豫妃那讨到好处去,自身品阶又没有这豫妃高,宠爱也不如这豫妃,均闭上嘴仿佛事不关己。 郁洛薇面上一笑,有些洋洋得意看了眼苏瑾玉,便对太后行了一礼,刚欲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豫妃姐姐真是言重了,妹妹想那静嫔姐姐也是无心,在座的姐妹哪个不希望皇上和太后娘娘好的?就是因为好,才觉得丙侍卫如此不妥。”开口的女子声音甜美而清脆,仿若黄鹂吟翠。 细看去,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翠兰宫裙外置浅蓝薄纱,高挽的发鬓旁缀着白玉雕成的兰花发簪。肤若凝脂,此时她微微笑着,两个梨涡衬得她越发的甜美可人。 众人惊讶竟然还有人敢开口,却在看见此人后纷纷明了。 说话之人乃月妃宁斐斐,便是她皓若明月,曲司宸才给了她这个封号。 郁洛薇见是她,也并不恼怒,只是虚弱的笑笑,“妹妹何出此言?” “豫妃姐姐怕是还未痊愈所以有些糊涂,西玥国风俗自先皇以来虽比那西秦开放了不少,却还是有规定,这后宫中,男人不得入内。丙侍卫再是皇上的心腹,此时毕竟是太后的家宴,女儿家说些体己话,无可厚非,是以丙侍卫在此也是不妥的。更何况,陛下一片孝心,早便为这慈宁宫安排了不少好手,陛下心疼姐姐,关心则乱,怕是给忘了。姐姐竟也跟着犯糊涂了。丙侍卫若是还放心不下,不妨站在门口,这样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尽快出现。” 郁洛薇听后面带惊讶,佯装恍然大悟拍了拍头,“你瞧姐姐这记性,还真是……”随后对着丙丁道:“如此,丙侍卫还是在外候命吧。” 丙丁望了望太后,复又看了下豫妃,方才点点头行礼后走了出去。 此时太后才面有霁色,微微笑了,对豫妃道:“豫妃这身子还弱着,可别累着,还是快入座吧。” 郁洛薇道了声诺,坐在了白芷对面的位置上,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白芷,身子僵了僵,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 白芷并没有看她,只看了几眼那月妃,随后细细打量着这殿中形式。月妃宁斐斐,这敢于此刻开口的,真正意义上算是太后娘家的人。连曲司宸尚且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也难怪她敢于此时当众‘挑衅’郁洛薇。 这后宫中目前,除了她白芷,其余之人,可谓分了四派,其一乃豫妃,随后便是丞相之女静嫔,再则便是这月妃,太后娘家的嫡亲女儿,最后是当今掌管军权的顾勇之女,顾嫔顾笙。 各派除了郁洛薇暂时没有威胁,其余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于是自家族背后到这后宫宠爱,隐隐间,总会不自觉地竞争较量。 白芷突然觉得,她被这曲司宸‘区别对待’可真是让她‘受宠若惊’。只是和郁洛薇的区别对待相比,那是曲司宸真正放在心上的人,而她被区别对待,却是因为她是完全可以放在尘埃之下的那个人。 宫婢将糕点甜品端了上来,那糕点形状各异,颜色鲜艳,便是在这面前一摆,香气扑鼻而来。太后望着座下妃嫔,面上依旧带笑:“这是哀家特意从宫外满香楼请来的厨子,想必各妃嫔还没尝过吧?” 满香楼可是这京都最大的酒楼,其厨子手艺艳绝天下,哪怕是在后宫,大部分妃嫔还是有所耳闻,此时一看,哪里忍得住,纷纷笑意盈盈的谢过太后,便开始品尝。 白芷却并不动手,依旧坐在原处,手举着碧玉琉璃的杯盏,只在杯沿轻啄,并不饮用。 殿中莺声燕语,莫不热闹,其中刚封的年美人趁着这隙,对着太后讨好道:“太后娘娘对臣妾们真是太好了。” 太后眼中寒芒微闪,面上带着笑意,轻抿了口桂花酿,才道:“先皇虽然去世的早,这皇上却是无需哀家多操心的,他一向有分寸,才省却哀家好些心,哀家一向将你们视作亲闺女,只是,自先皇开始,便杜绝这后宫争斗,夺宠之心。若让哀家知道,你们这其中谁患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可别怪哀家无情。” 她环视了座下妃嫔一周,见众人皆低眉受教,规矩模样,才复又恢复了丝温和:“你们都知道了吗?” “是。”太后话音方落,妃嫔们便异口同声道。 只是却还是有人道:“太后可是不会偏袒?一视同仁?” 说话的是豫妃的贴身宫婢小荷,她此时站在郁洛薇身后,望着太后一字一句道,目光盯着太后,毫不畏惧。 “小荷!闭嘴!”她刚一说完,郁洛薇皱着眉便喝止。 太后笑了一下:“无妨,哀家一向公正。” 话毕,小荷立刻跪下头贴着手背,对着太后哀求道:“还请太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娘娘她心善,在后宫一向视各个主子为知己姐妹,却没想到这后宫中还有嫉妒娘娘受宠加害之人!请太后找出凶手,还娘娘一个公道!” “秦儿在这逾越了,”秦儿从白芷身后站了出来,对着太后行了一礼才道:“豫妃娘娘此次中毒,凶手尚未抓住,却有人在这一口咬定是后宫嫔妃所为,不知意欲何为。” 小荷抬起头,望着太后道:“小荷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娘娘是点了皇后娘娘所送的香薰才身受重伤的……” “你的意思,是皇后害的豫妃?”太后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盏,看着小荷问道。 “皇上驾到——”便在这个时候外头通传来报,随后见那袭玄衣飘扬而至,面目俊颜,凤眼如墨,眉眼间却隐隐带着疏离,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一个同他的面容有几分相似,脸上的轮廓却相对柔和些。 第04章 如今是非 太后看了眼那由远及近的身影,只抬高声音重复道:“哦?你的意思是那皇后妒忌豫妃,是以加害她?” 她这话刚完,殿中月妃便微微一笑,接过话道:“皇后姐姐虽然极少露面,然而斐儿知道她绝非这种人,并且听说,豫妃中的毒还是皇后姐姐给的解药呢。” 她这话刚完,曲司宸一行刚巧走进殿内,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越王曲长歌,以及长公主曲东霓和九公主曲云萝,最末便是他的些心腹侍卫,丙丁是最后一个走入的。 听见这话,曲云萝看了眼跪着的小荷,轻哼一声:“就是,你莫要诬陷我嫂嫂,我嫂嫂怎么会去害郁洛薇?” “云萝!”这话是曲长歌说的,他皱着眉喝止曲云萝,便对着太后行了一礼,道:“儿臣参见母后,云萝年幼无礼不会讲话还望母后和豫妃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曲司宸却并没说话,只是看了眼跪在殿中的小荷,随后是月妃,宁斐斐见曲司宸望着她,面上绯红,目中含羞,与他对望过去,却不想只是一瞬,曲司宸的目光便移开了,最后落在白芷的身上。 此时长公主曲东霓也走上了前,对着太后行了一礼,随后友好的看了眼郁洛薇:“参见母后,云萝一向如此,还望母后莫要责怪,豫妃娘娘莫要在意。” 郁洛薇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似是并不在意。 太后却是冷冷笑道:“云萝这丫头同她娘一般,拿捏不准自己的身份,无礼是常事,哀家早便见怪不怪了。倒是不知,哀家在这办个家宴,你们这是何意啊?” 曲东霓一把抓住激动要上前的曲云萝,对她睇去一个眼神,待曲云萝冷静下来才转头看着太后,笑得一派温婉,礼貌道:“回母后,儿臣几个是吃醋了啊,母后如今好生偏心,这有了儿媳,便把自家孩儿给忘了,这家宴请了后宫嫔妃,却没请我等几个儿女,真是让儿臣们好生嫉妒。于是啊,便央着皇上带我们来看看,若扰了母后兴致,还望别责怪儿臣们啊。谁让儿臣们太想念母后了呢。” 太后听后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似是极其开心,“东霓啊东霓,这西玥国,要说会说话嘴甜的,你要称第一,可没人敢称第二了。大家看座吧。” 曲东霓掩住嘴角害羞的笑了起来,便不再开口。听话的拉着曲云萝同曲长歌一起坐在了太后赐予的座位之上。 这时才从白芷身上收回视线的曲司宸,走上前去挨着太后坐下,言笑晏晏,“母后这不是家宴?这小荷怎么跪在这里?” 太后拍了拍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曲司宸的手背,瞥了眼小荷,“这丫头说,豫妃身中剧毒,是皇后下的手,哀家正在问她呢。” “哦?”曲司宸听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荷,笑意顿时全无,幽深的凤目黑曜如墨,只静静盯着她。 小荷被看得毛骨悚然,却是硬着头皮道:“请皇上和太后做主!还我娘娘一个公道!” 曲司宸还是没有说话,似是在沉思什么,眼神飘忽不定。殿中此刻静谧无声,在座之人大部分望着他。宁斐斐却是皱着眉的,方才太后给她制造了那么个机会,她一席话也不过只换来这曲司宸瞥她一眼,如何甘心,如今又岂能继续坐着? 却是刚张了口,便被一直沉默的顾嫔抢了过去,“皇上,皇后娘娘若真要害那豫妃,又何必还将解药拿出救她?这于理不合啊。” “也许这正是皇后娘娘的高明之处?皇后娘娘装作救了豫妃,让我们不会怀疑她,只是皇后娘娘给的药,是真的解药还是毒药,谁知道呢?这老院正一直同皇后娘娘关系好,说不定……” 顾笙话语方落,殿中便有人接道,却是苏瑾玉,苏瑾玉几句之后并不再继续说下去。这是苏瑾玉第一次帮衬着郁洛薇说话,她的态度,以及这一番话殿中众人听后皆是一惊。纷纷看了看周围,不多时便私下讨论起来。 甚至是本欲说些什么的宁斐斐也不由得一愣。 太后望着这喧闹的大殿,皱着眉,低吼道:“荒唐!还不给哀家都住嘴!” 殿中复又平静下来。 小荷着急的看了眼太后,又看了眼曲司宸,眼中突然一亮,大叫道:“香薰!对了香薰!启禀太后和皇上,豫妃娘娘是点了皇后娘娘送的香薰中毒的!” “小荷!”郁洛薇瞪了眼小荷,对着皇上同太后道:“臣妾服用皇后娘娘给的解药后确有恢复,至于这下毒之事,臣妾知道皇上同太后一向公正,必定会给臣妾一个真相。只是小荷是臣妾的婢女,她护主心切,今次才有逾越,还望太后和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她一命。皇后娘娘也莫要介意。” 太后看了眼身旁的曲司宸,只见他看着殿中众人,面色依旧如以往般冷漠,听了郁洛薇的话他只是点点头,随后道:“甲乙。” 殿中苏瑾玉的面色却不是太好,她的眼中闪过丝狠戾,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白芷和郁洛薇。 甲乙听得召唤便上前来,对着皇上和太后行了一礼,随后手势一出,背后的几名侍卫便纷纷走上前来在大殿四周点上了香薰。 见此,众妃嫔皆皆变了脸色,一直没机会开口的月妃看着这景致,终是忍不住道:“皇上这是何意?” 不多时,殿中烟气缭绕,清香满溢,众人闻着这香味,只觉得舒适安宁,绷紧的神经一松,舒服了起来。 曲司宸这才开口:“这香薰,便是当日皇后送给豫妃的香薰。如大家所见,并没有问题。” 话毕,喜公公便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曲司宸看着那碗银耳羹,又道:“倒是这银耳羹,却是剧毒。” 小荷看见这银耳羹,‘啊’了一声:“那日豫妃娘娘的确有喝过这银耳羹。” “我当日也给皇后娘娘端过一碗,还好没事!”秦儿见此,也不禁皱眉道。 随后,这后宫御膳房中专职煮这后宫妃嫔甜点的御厨被押至殿中,她摇着头,跪拜在地上一个劲的道:“皇上、太后明察,奴婢绝没有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啊!” “豫妃寿宴之时,不是你煮的这银耳羹?” “是奴婢,但是奴婢怎敢加害豫妃娘娘?!” 曲司宸若有所思,点点头:“倒是并没有从豫妃的残羹中发现毒物,这一碗是皇后屋中的银耳羹!” “启禀皇上,那碗银耳羹本是替静嫔所煮,后来被皇后娘娘的婢女给抢了去,奴婢已经替静嫔煮了许久的银耳羹了,怎会在其中下毒?!” “哦?”曲司宸微微挑眉,俊逸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颜,他这一笑,殿中许多女子不禁看呆了,纷纷脸红了去。他看着白芷身旁的秦儿,温和道:“可有此事?” 秦儿点点头:“回皇上,确有此事,当日奴婢替娘娘送贺礼给豫妃,娘娘吩咐说药有些苦,因为这御膳房的人皆是那趋炎附势之人,见娘娘并不受宠,便总是偷工减料,食材简陋粗鄙,甚至这甜点,也是自个儿私吞,所以奴婢那日先去了御膳房让她们替娘娘煮碗银耳羹,哪知,奴婢送了贺礼回来,她们依旧没有煮,奴婢气不过,便抢了静嫔的银耳羹,皇上恕罪!” 秦儿话毕,已经跪在殿中,白芷此时站起身,将秦儿扶起来,望着曲司宸道:“皇上要怪便怪臣妾好了,让秦儿抢静嫔的银耳羹本是臣妾的主意。”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这后宫品尝甜点的妃嫔多了去,皇后不去抢他们的,却是抢我的?” “谁让静嫔好大仗势,连个丫鬟都是狗仗人势。” “娘娘这是何意?” “本宫听说,秦儿每每去御膳房帮本宫取些膳食,总是会遇见你的宫婢芩巧?也不知道是这芩巧的意思,还是静嫔娘娘的意思,本宫那被扣下的膳食,却到了静嫔那里?是以本宫‘偶尔’抢那么一碗银耳汤,礼尚往来,不好吗?” 听此太后已是一掌拍在桌前的案几之上,她不怒反笑,盯着殿内已然抖得和筛子一般的御厨,问道:“确有此事?” 那人点点头。静嫔已经皱眉吼道:“芩巧,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背着本宫暗地里竟然做了此事?!” 静嫔身后芩巧一听,面色惨白,立刻走出来跪在殿内,喊道:“奴婢冤枉!” 太后已是大怒,“来人啊,将这两个玩忽职守的奴才给哀家拉下去,杖毙!”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太后命令一下,御厨同芩巧立时白了脸色。 “且慢。”此时白芷及时出声,走到太后同皇上面前,跪下:“还望太后和皇上,听臣妾一言。” 太后虽已是怒极,听见白芷的话却还是挥了挥手,那已上前的侍卫便退了下去,太后看着白芷,道:“蔏儿,你说。” “听皇上方才所言,这银耳羹是臣妾那碗有毒,而豫妃那碗并没有毒?若真是如此,那便真是奇怪,这银耳羹本是静嫔之物,被臣妾的宫婢抢来,怕是不会有人事先预料到,是以,这人想毒的是静嫔,但若是真想毒静嫔并且如此明目张胆下毒那么豫妃银耳羹碗中也该有毒才是,是以这下毒之人究竟是何意?豫妃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皇后既知解药,难道不知道这豫妃中的是何毒吗?”曲司宸扫视了在座之人一圈,如此大事,在座皆聪明人,是以此时沉默观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白芷身上,他眼中凤目深幽难测,看不清情绪。 白芷没有立刻回答曲司宸,只是站起身走向御厨,问道:“这后宫中,豫妃同静嫔,可是长时食用这银耳羹。” 那人点点头,“回……回皇后……娘娘……是的。” 白芷笑了笑:“这豫妃中的,乃蓖麻散,臣妾听说,这是许多年前经东璃公主改进,制成的一种无色无味,、慢性的、潜伏时期长、可灼烧咽喉、甚至长期服用可致死的毒药。短期内,是不会发作的。是以臣妾想,这毒早便在那豫妃体内,许是被臣妾那香薰给催出来的,豫妃的银耳羹中才并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白芷看了看在座之人,继续道:“这便奇怪了,刚才本宫就说过,静嫔碗中的银耳羹是剧毒,豫妃的却是这种慢性毒药,这究竟是为何呢?” “启禀皇上和太后娘娘,奴婢曾经有撞见过静嫔的宫婢和那御厨私下在一起过,奴婢觉得奇怪,却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后来皇后娘娘受伤,奴婢去给皇后娘娘取膳食或取药的时候便常常被芩巧给为难。” 趁着白芷说完,秦儿再次跪在殿中开口道。 正在这个时候,刑部尚书宁叶郗从外面走入,对着太后同皇上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 曲司宸点点头,道:“朕命你去做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是。”宁叶郗点点头,将身后侍卫手中拿着的一瓶东西递了出来:“微臣方才领旨前去静嫔娘娘宫中搜查,发现了这个。” “这个?”此时众嫔妃疑惑地互相对视,纷纷不知道那是何种东西。 宁叶郗又道:“这是蓖麻散。” “什么?”听见这话,别说是在座之人,便是静嫔都吓了一跳,她摇着头,嘴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皇上,太后,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是冤枉的啊!” 她喊了几句,随后目中带恨,紧紧盯着芩巧,随后指着她,道:“一定是你!是你这个贱婢对不对?!是你诬蔑我的是不是!一定是你!你竟敢诬蔑本宫?!”她边说着边扑向芩巧,双手掐上了芩巧的脖子。 此刻丙丁上前将苏瑾玉拉开,救下了芩巧,芩巧猛烈的咳嗽,眼中尽是泪花。 她摇摇头,跪在大殿之中,对着皇上和太后磕着头道:“皇上太后明鉴,静嫔娘娘想杀人灭口,求皇上太后救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你闭嘴,你还敢诬蔑本宫?!” “全部给朕住口!”曲司宸已是眉头紧皱,面如寒霜。 他看着芩巧,一字一句道:“给朕从实招来!” 第05章 君自思量 曲司宸话音刚落,芩巧便连着在大殿上磕下了三个响头。随后她才抬起头望着皇上及太后,“一切都是静嫔娘娘的主意!她要奴婢每日未时去御膳房趁着帮她端银耳羹的间隙,因豫妃娘娘喜爱在银耳羹中加入百合子,所以奴婢便借以静嫔娘娘有好的百合子的名义,告知御厨,在放百合子的同时顺便将蓖麻散放入豫妃银耳羹的碗中,只是那日被皇后娘娘的宫婢秦儿看见了,奴婢怕静嫔娘娘暴露……” “你胡说!”这边芩巧还未说完,静嫔已经忍不住在殿中大声道,她的模样焦急而凶狠,比之以往在太后和曲司宸面前温顺贤良的模样不知差了许多,“贱人,你若再敢诬蔑本宫……” “还不给哀家住嘴!”此时太后也是眉头深锁,她看着芩巧,道:“说下去!” 芩巧咽了下口水,“是以时常为难秦儿,将秦儿所端的东西抢了去,制造静嫔娘娘与皇后娘娘不合的假象……后来宫中来了刺客,皇后突然出现,静嫔回去极度不安,便让奴婢趁着豫妃生辰,皇后送贺礼的时候,想方设法的与秦儿发生冲突,并且让秦儿在她那日要服用的银耳羹中放入剧毒,奴婢也怕放百合子的事被秦儿说出去,便照着静嫔娘娘的要求做了。这样静嫔和豫妃同时出事,联想到当日,最先会怀疑的便是皇后娘娘……” “真是好一出一石二鸟的戏码啊!静嫔,你可真是打的好大算盘!”芩巧这话刚完,太后已是震怒。 “太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啊!这些都是这个贱婢信口开河,臣妾全然不知这回事,臣妾纵是恨皇后娘娘,却也不至于如此,太后,您是看着臣妾长大的啊!臣妾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皇上,皇上你相信臣妾啊!”静嫔见太后根本不看她,便转身对着曲司宸叫道。然而曲司宸自始至终也没看她,似是在沉思什么,此时她觉得奇怪,但说不出哪里奇怪。如今证据在前,百口莫辩。她不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相信?”曲司宸却是冷冷一笑,打破了她的所有期望。他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冷:“宁叶郗,你来同大家说说除了这蓖麻散,你还发现了什么。” 苏瑾玉只觉得背后冒出了冷汗,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滋生。 被点名的宁尚书先迟疑了一下,随后走上前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太后,之前宫宴中出现的刺客,被微臣抓获,有些当场自尽,微臣好不容易阻止一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开口,然而微臣却在这些刺客的右腰上发现了白马图腾,那图腾如今同静嫔娘娘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乃苏家图腾。”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臣妾绝不知此事,况且臣妾怎么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皇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相信臣妾啊!” “静嫔从小便顽劣不堪,皇上和太后也是知道的,臣妾想啊,静嫔说不定只是想和皇上开个玩笑呢?” “哼!玩笑?!蔏儿,哀家看你便是太好欺负了,这后宫中连个小小嫔妃都敢欺到你头上去?!来人啊,静嫔残害妃嫔,诬蔑皇后,勾结刺客,从今废除嫔妃身份,打入天牢,剩下的听凭皇上处置。至于御膳房的李御厨,革去御厨职务,发去辛者库。而宫婢芩巧,虽是帮凶,看在戴罪立功的份上,发配边疆!” “罪婢遵旨……”御厨和芩巧听见太后的话后,磕了一头领了旨。 “边疆?你诬蔑本宫?还想活着走出这里?!想都别想!”太后刚下完旨,哪曾想到这个时候静嫔突然手中握着一把蟠龙匕首,她指着芩巧,眼中满是疯狂。 说着便向着芩巧而去,一旁侍卫见状立刻向前,却是一瞬间听见静嫔惨叫了一声,随后‘哐当——’静嫔手中匕首掉在地上,她捂着手,满眼间全是疼痛,有鲜血自指尖缓缓流出。 待众人惊讶完才发现,刚才竟是白芷就着靠近手边的杯盏掷了过去。 这个时候,被制服的苏瑾玉眼中终于只剩下了绝望,她不再反抗,任由侍卫将她带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郁洛薇突然站了起身,望着她,眼中悲恸万千,她对着苏瑾玉的背影,难过道:“苏瑾玉,我郁洛薇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狠心……”话未说完,便猛烈的咳嗽起来,身子一踉跄,便似要摔倒一般,这个时候曲司宸站快速起身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借着曲司宸力道郁洛薇便靠在曲司宸的身上。 太后见此,眉头紧锁:“你们都看见了,方知今日之事当以为戒,若以后再让哀家发现此等事情,哀家决不饶恕!” 随后她疲惫的揉了下额头,挥了挥手:“今日家宴便如此吧,哀家也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臣妾遵旨。”各妃嫔此时心中五味交杂,皆行了礼,退了下去。 曲司宸对着太后颔首,然后便扶着郁洛薇走了出去。 “儿臣们便也不打扰母后休息了。”曲长歌同曲东霓也站起身行了一礼,拉着曲云萝跟着曲司宸走出了殿内。 此时殿中除了太后,便只余下白芷以及其余宫婢太监。 白芷将跪着的秦儿再次扶了起来,走到太后身旁,替她揉着额角。 太后挥了挥手,所有下人全部退了下去,殿中真正只余了他俩。 “白芷,你是聪明人,如今你算是哀家这‘宁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知哀家的意思?” 哪知这话刚毕,曲司宸又去而复返,突然走了进来,太后看着他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说话。 曲司宸并不在意,行了一礼,礼貌而恭敬道:“儿臣知道许久不见必定是有很多话想和皇后说的,然而皇后伤势还未好,如今该吃药了,待皇后身体好了,日日陪着母后,怕是到时陪的母后都厌烦了。” 说完,曲司宸便走上前抓着白芷手腕拉着她向外走去,快跨出内殿前才道:“那么儿臣和皇后便先告辞了。” 太后望着两人身影,只是冷笑,并未阻止。不多时,何姑姑从殿外走了进来,为太后添了盏茶:“太后娘娘不阻止皇上?毕竟这话还未说完。” 太后饮了口茶,笑道:“这皇上决定的事,何时改变过?况且,那白芷是聪明人,哪怕哀家话没说完,她必定也知道哀家想要说什么。” “是。”何姑姑点点头,不再多话。 太后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饮茶。 出得殿来,曲司宸依旧抓着白芷手腕不放,一路上拉着她径直走去。秦儿同喜公公及其他宫婢太监一般,本站在殿外候着,如今见两人出来,便懂礼的走上前离了些距离跟着。 只是秦儿见曲司宸抓着白芷的手,她却在挣扎。秦儿咬咬牙便决定上去,结果被喜公公给拉了回来。 喜公公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直在她耳边低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主子之间打情骂俏你这是要上去凑个什么热闹啊。”秦儿听后好似才明白什么一般,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随后暧昧的望着两人背影。心想这喜公公真不愧是在这宫中服侍那么多年的。 白芷全然看不见背后发生之事,早在心中骂曲司宸顺带连着秦儿一起骂了去,直骂这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见她这样指不定在背后偷着乐呢。却也不忘手上使力想要甩开曲司宸。 曲司宸抓的是白芷未曾受伤的那只手,他的力道极大,并且用了内力,白芷挣扎了半天仍是徒劳,不得以只能放弃。 只在心道,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她白芷当年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并且以前这曲司宸哪里是她的对手?!然而烙下旧疾后,如今这身体大不如前,竟是连曲司宸都打不过了!简直是耻辱。 见她安静,曲司宸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减了几分。须臾,他停了下来。 白芷疑惑地看了眼他又看向如今停留的地方。 他俩停的地方,是一处名为‘泽兰殿’的宫殿外。此时早已有宫婢太监站在两旁,见得他们到后,恭敬行礼:“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曲司宸点点头,拉着白芷走了进去。 殿内布置简洁雅素,没有多余的装饰,然而凡是殿中所布置的,皆有一翻品味,俱是按照白芷喜好。 曲司宸挥了挥手,殿中之人退了下去。秦儿看了看曲司宸又看了看白芷,恰在此时发现喜公公端着药碗进来,便不再停留,退了下去。喜公公将药碗递给曲司宸后,也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两人,曲司宸将药碗递给白芷,白芷接过后也不说话,只一口将其饮尽,眉头也不皱。 却是曲司宸皱了眉头,他将白芷的碗接过放在旁边桌案上,随后一手抓住白芷受伤的手臂,白芷只皱了眉静静看着他。 他凤目幽深,俊朗的面容上又是一派怒气,好似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平常的冷静淡漠,全部都是假装的一样。 白芷觉得可笑,既然那么讨厌同她在一起,那么如今真是何必呢。 “朕方才,只是将豫妃送至门口,让甲乙、丙丁将她送回了香附殿。” “皇上还有什么事?”白芷却不想听这些,只想让他赶紧走。 哪知这样敷衍的语气使得面前之人凤目又幽深了几分。 “朕说过,痛便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他这话刚完,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白芷依旧只是皱着眉,却是哼也不哼一声。 见她如此曲司宸冷笑起来:“白芷,你可知道朕多希望你也能像郁洛薇一般对朕呼一下痛!” 白芷眼中闪过丝嘲讽:“皇上这话说的真是好听,这豫妃呼疼有人会心疼,而我白芷,叫一下不过像是无病呻吟。” 曲司宸凤目一暗,一手已经扣住白芷脖颈。 白芷丝毫不在意,轻声一笑:“皇上这是恼羞成怒?臣妾可有说错的地方?” 扣住白芷脖颈的手放了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曲司宸身形一闪,转瞬便施展轻功将白芷带到了泽兰殿寝宫。 手一挥,房门应声而关。 这个时候曲司宸一瞬不瞬的盯着白芷,见她同样盯着自己,然而眼中却是浓浓的讽刺。 曲司宸冷笑一声:“朕看你是嘴硬,欠吻!”说着吻在了白芷的唇上。 他的力道很重,似是预料到白芷会反抗,右手在白芷手上的伤口上一按,随后固定住白芷的身体。 “说你痛!” 一吻毕,他抬起头在她耳边道。 白芷瞪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吭声。 见此曲司宸也没有发怒,反而将白芷一带,压在了榻上。随后俯视着她。 白芷见那凤目中满是暗哑深沉,心中一跳,立刻喊道:“你干什么,快起来!” 曲司宸却微一挑眉:“朕偏不,你待如何?” “你再不起来,我揍你啊。”白芷也急了,曲司宸现在的样子她如何会不知他想做什么,心中只大感不妙,不禁下意识将以前两人经常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听见这话的曲司宸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极其高兴,他唇角上扬,低头在他耳畔呼了口气:“以前你这般说,朕到的确是挺怕的。然而如今嘛……” 边说着手边把玩起了白芷的头发,白芷心下紧张,终于是道了声:“痛……” 听见她这话,曲司宸身形一震,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她,随后拍拍她的脸:“这才乖,不过……” 白芷看他那样子,只觉得可恶极了,果真,曲司宸把白芷扶起来,接着道:“你哪里痛?朕帮你揉揉。” 白芷眼角微抽,半响还是从善如流道:“腿,你刚刚压着我腿了。” 曲司宸皱了皱眉,盯着白芷看了半响,眼中满是不信,“你的伤口……” 方才他在她手上用了力,只是想让她把痛说出来,如今的确是说出来了,然而竟是她腿疼! 白芷也急了:“我说腿就是腿,不信就算了!” 曲司宸盯着白芷看了半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靠着榻边的柱子,让白芷靠在他胸前,他的手将她环在怀中,随后帮白芷捶腿。 白芷讨厌这般的亲昵,正想着该如何让他离开,曲司宸的声音从耳旁传了过来。 “当日朕说有人在南荻边境见过你兄长白宣,如今也一直命人在寻找,朕知道你一心想攻打南荻随后亲自去找他。然而西玥国这些年你也知道,若是贸然出兵绝对没有胜算,是以……” “启禀皇上,香附殿那边有人来传,豫妃娘娘如今病又犯了很是严重,想要见您!” 正在白芷微微偏头听曲司宸说话的时候,门外有人禀报打断了曲司宸的话,白芷感到曲司宸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此时皱着眉,白芷叹了口气:“你去吧,以后再说。反正我也等了那么久了,再等几日,也无妨。” 她知道曲司宸的意思,如今白宣并没找到,她暂时也无法攻打南荻。那么其他的,听不听又有什么关系。 曲司宸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最后点点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起身向着门外而去:“朕去看看。” “等等。” 第06章 流云难寻 听得她说话,曲司宸眼中一亮,回身看着她,白芷已经背过身去,只道:“把你那披风拿走。” 曲司宸低眸望了眼那随意丢在地上的披风,眼中光华瞬间黯淡,听话的捡起走了出去。 外面候着的是新派来泽兰殿服侍的小初子。方才便是这小初子过来禀告的,此时小初子见曲司宸走出来,眉开眼笑:“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曲司宸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这小初子误以为曲司宸是要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便继续道:“皇后娘娘想是知道这三月份外面风依旧大,担心皇上龙体,皇后娘娘如此贤惠,皇上真是好福气。” “贤惠?”曲司宸嗤笑了一声,低哼道: “朕看她是不想在房间看到任何朕的东西!” 这话一出,小初子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曲司宸却不理会他,向外走去,背对着他只道:“你只要给朕照顾好皇后便行,其余的,朕劝你少想!”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小初子对着那远去的背影低头连连称是,擦去额上的冷汗,只觉得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曲司宸出得泽兰殿,门外候着的喜公公等人对他行了一礼,曲司宸点点头,便向着香附殿走去。 香附殿内郁洛薇已经屏退了其余下人,只留了小荷一人在身旁,她只着白衣,看上去单薄而虚弱,她坐在一盘白玉雕砌而成的棋局之后,发鬓只随意挽起,一只手撑着面颊,低眉敛目的样子看上去甚是乖巧,西玥国第一美人,怕是做什么动作都是美的。 曲司宸走进见到她,下意识的手伸向自己的披风,停顿了一下,终是将手放了下来,对着小荷道:“怎么伺候你主子的?让她穿那么单薄。” 小荷面上立马露出惶恐的模样,郁洛薇抬起头来对着曲司宸淡淡笑了一下:“不碍事,是我命她这般的。” 曲司宸皱了下眉,在郁洛薇对面坐下后,看了眼棋局:“你如今还未痊愈,应是要多注意的。” 郁洛薇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丝悲伤,站起身走到曲司宸身旁,喜公公立刻心有领会,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郁洛薇的手抚在曲司宸的面颊之上,柔声道:“我讨厌你对我这般礼貌。” 见他不看她只是看着棋盘,郁洛薇好看的眉眼中染上了丝怒意:“你莫非在怪我?” “我的确是故意的。”郁洛薇说完,随后自嘲一笑:“是啊,我是害怕你去找她,我害怕你和她在一起,所以我才命人去通报说我病危。我爱上你了曲司宸,你以前不是一直希望我在你身边,如今呢,我愿意同你在一起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郁洛薇说完俯下/身,那形状姣好的唇便向着曲司宸印去,曲司宸偏过头,将她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拿了下来:“时辰不早了,你身体还未痊愈,早点休息。” 说着便站了起来,“别走!”郁洛薇却是一下子抓住曲司宸的手失声叫道:“我只想……只想你陪我下完这盘棋再走。” 曲司宸叹了口气,静默片刻,重新坐在了位置上。 *** 同一时刻,天牢。 “参见皇后娘娘。” 白芷点点头,对着天牢中的侍卫道:“本宫有些事要亲自问问静嫔,你们都下去吧。” “这……” “怎么?皇后娘娘统领后宫,想要审问下曾经的后宫嫔妃,也不允许吗?” “属下不敢!” 听见秦儿的话,众侍卫急声道,随后全部退了下去。 秦儿守在门外,白芷单独走进了牢房,苏瑾玉是被单独关押的,是以此处极其安静,里面漆黑无比只隐约透出些月光,白芷走近的时候,看见苏瑾玉蜷缩在角落,她站在原地看了她片刻,才唤她:“苏瑾玉。” 听见呼唤,苏瑾玉惊慌的抬起头来看她,见是她,皱了眉走到牢门前,隔着木栏看着白芷。 “是你!”半响她才开口,许是有些疑惑,但是片刻之后,眼中又闪出期冀:“你没死?!白芷!白芷是你是不是?纵使以前我对不住你,但是看在曾经的份上,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去给皇上说,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啊!你相信我啊!” 苏瑾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她的手透过木栏向外伸,像是想要去抓白芷的手。 白芷稍稍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笑了:“我知道啊,不是你。” 此时苏瑾玉眼中亮光骤增,像是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知道?!你知道!” “是啊,因为,这些都是我做的。” “什么?!” 听见白芷的话,苏瑾玉伸出的手顿在原处,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白芷依旧笑的灿烂,见她似是没听清楚,再次耐心的开了口:“我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是你!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苏瑾玉,莫非你忘了?当年江野之战若不是你!我兄长白宣如何会被算计?以至被诬蔑为叛徒?若不是你……和你那丞相的爹,陷害我白家,我白家又如何会被灭满门?苏瑾玉,你们如今的地位,是踏着我白家多少的尸/骨才来的?你莫非忘了?!” 这话一出,苏瑾玉眼中尽是震惊与恐惧,她摇着头:“不!不是!不是我,白家的事我不知道,但是白宣……白宣……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白家血/仇,我白芷一个,也不会放过!” “不!你让我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若是知道,必定会救我,白芷你让我见皇上。你不能杀我!” “皇上?你说的皇上,如今怕是在那郁洛薇的温/柔/乡中,况且……哪怕是皇上在这,也不会救你。” 苏瑾玉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终于黯淡了下去,她绝望的看着白芷,“不……不可能!我爹是当今丞相!我……皇上怎么会不救我……” “苏瑾玉,你是第一步,下一步皇上要扳倒的,便是你们苏家,你们苏家逆臣贼子,早便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爹当年勾结太子,残害忠良,皇上早就打算铲除你们苏家了,只是你苏家根基太深,然而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你觉得皇上还会留你们吗?” “不!不可能,皇上他说过他是喜欢我的,也说过会重用我苏家的……不……不可能!” “喜欢?”白芷嗤笑:“他的确是喜欢你,喜欢利用你,利用你来对付你们苏家。” “利用?”听见这话,苏瑾玉面上扭曲,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曾经绝美的脸上,早已只剩下灰败,她的眼神慢慢从绝望变成了讽刺:“利用……呵呵……呵呵呵呵……白芷……他能如此对我,必定也会如此对你,你且看着,如今我的下场就是你的未来!” “我知道。”白芷并不为所动,上前了两步,看着她的眼:“只是那日,你也看不见了。” 说完转过身便准备离去,看着白芷的背影,苏瑾玉叫道:“慢着!你是如何布的这场局!” 白芷转过身:“芩巧。” “芩巧?果然是她,那个jian人!” “那日宫宴遇见刺客之后,你的婢女总是会时常遇见秦儿吧?那些死士本就是我安排的,我让他们在右腰绣上你苏氏图腾的纹身,随后让他们来故意伤了我,好使得秦儿每日要去御膳房给我端药,如此,秦儿去御膳房的机会就多了,她便趁此接近你那婢女。你从小骄纵惯了,怕是对你的婢女是极坏的吧,我让秦儿假意与她相处,让秦儿悄悄把我的膳食给她,让她服用,并将蓖麻散交给她,骗她那是上好的伤药,那东西外敷本就是治愈良药。她是最接近你的人,为了贴身服侍你,住在你寝宫旁,是以将伤药放在自己房间,无可厚非。这便是第一步,第二步,豫妃生辰那日,我让秦儿先去御膳房,让她在豫妃的银耳羹中加入一种无色无味的药草,那药草单独服用,不会有任何差池,只是点上这香薰,症状便会和中那蓖麻散毒一般。” 白芷停顿了一下,见苏瑾玉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她,才复又开口:“芩巧感谢秦儿给她的伤药,那日从芩巧手中要到银耳羹,简直轻而易举,我只需在其中加上剧毒,等皇上来便可。不过那日,你又打了芩巧吧。最后,我只需要控制芩巧的家人,并让秦儿同她说一切都是你利用她所为,你想讨好豫妃才让芩巧带百合子去御膳房,不过是利用她将有毒的蓖麻散放入豫妃碗中,就算东窗事发,也可推脱掉,让她做你的冤死鬼。你从小嚣张,我知若这些事发生,你必定在殿内便会想杀她……而你的确如此,是以为了家人,为了保命,又念及我与你对她的差别,她如何不按照秦儿教她的来说?” “好!好!好得很白芷,当年我暗算你入禁地,真是可惜了你没死在里面!” “是啊,真是可惜了,如今要死的是你,今日那刺客绣有你苏氏图腾,明日这朝廷中的风向怕是要变了,你苏家怕是也只能走到这了。” “你如今将一切说出来!就不怕我对大理寺说出一切?” “怕?死人何惧也?你根本活不过今晚,苏瑾玉,我今天殿中伤你的杯盏,上面早已被我涂上剧毒,明日他们发现你,你死亡的时辰是寅时,便只能以为你是‘畏罪自杀’。” 白芷一字一字的说完,便转身离开,再也不看她。 苏瑾玉的面上俱是憎恨,她对着白芷的背影大声道:“白芷!你别走!白芷!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我咒你,咒你永生孤苦,受尽背叛,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牢房,声音凄厉而狠毒,在门外听见此的秦儿见白芷出来,皱着眉不安道:“娘娘……” “无碍,让她咒去吧,我白芷,早便死了一回了。” *** 香附殿。 “你输了。” “臣妾一直赢不了皇上啊。”郁洛薇说着微微一笑,仿若初冬暮雪。 曲司宸站起身,并不理会面前之人,只对着外面道:“来人。” 殿外候着的喜公公等人一起进入殿内,曲司宸唤来小荷让她带郁洛薇进去休息,小荷点头,过去扶着郁洛薇。 郁洛薇也不拒绝,任凭小荷扶着,走了两步却停下/身转过去看着曲司宸:“你虽然知道我在撒谎,却还是来了,你还在乎我的,不是吗?” 她说完头也不回便走,曲司宸轻皱着眉盯着那道倔强的月白身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殿内,才走出香附殿。 喜公公跟在后面,看着这帝王孤苦的背影,心中有些难过。 不多时,曲司宸停下来,看着天空高挂的悬月,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笑意:“她说的没错,朕的确知道她在撒谎,却还是来了。”曲司宸身体微侧,对着泽兰殿的方向,他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宫殿:“以前她知道的时候会吵会闹,会找些蹩脚的借口不让朕去,而如今……” 这是这个少年帝王第一次对着他敞开心扉,他口中的她,喜公公如何会不知。在这宫中待得久了,揣摩心思这事从来便是他的强项。他知道这个帝王故意离开故意留在这香附殿,不过只是想让那个主子能在意下或是能挽留下。 喜公公终是喟叹一声,没有开口。 曲司宸似也并不期望他能说些什么,也不继续说下去,收回目光,向着乾清宫而去。 漆黑的凤目中,情绪不明,这漆黑而偌大的后宫中,只隐隐传出他的一句话:“喜公公,为朕唤老院正来。” 待得那背影走远,才有人从暗处走出来。 宁斐斐痴迷的望着那道背影,皱了皱眉,有些责怪的看着旁边抓住她手方才不让她现身的何姑姑:“何姑姑,皇上现在都走远了,你该放手了吧!” 何姑姑收回手,恭敬道:“月妃娘娘别怪老奴多事,然而这皇上是老奴从小看大的,若是月妃娘娘方才出去,皇上必定不会喜欢。” 直到那身影再也望不见了,宁斐斐才收回目光看着她,她知道何姑姑的话不无道理,便也不好再发怒,只是道:“刚才皇上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何我只听到皇上让喜公公召见老院正?” “老奴也不知。” 宁斐斐见面前之人圆滑而谨慎,皱了皱眉:“皇上今夜果然又在这香附殿,他有多疼爱这豫妃,你们都知道,然而……我……”宁斐斐想到这皇上每每来她屋里都只是坐坐,对她礼貌却也生疏……甚至……甚至也不曾碰过她…… 又想到他总是在香附殿待到很晚,眼中不禁闪出一抹妒意:“我该去接近豫妃,然而舅母却让我去与皇后交好,舅母她……” 何姑姑听见这话,只摇了摇头:“月妃娘娘,太后娘娘毕竟是皇上的亲娘,这皇上到底更在意谁,这世上,除了皇上自己,怕是再没有人比太后娘娘清楚了。” “除了皇上自己?”听见何姑姑的话,宁斐斐眼中突然一亮,心生一计:“对啊,这皇上更在意谁,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第07章 到此为止 西陵二年三月,静嫔苏瑾玉,因残害后宫妃嫔,诬蔑皇后,勾结刺客,被废除嫔位,打入天牢,当夜静嫔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 其后又在丞相苏牟府邸搜到谋反及叛国通敌书信,上面有与南荻往来及当年诬蔑白家罪证,除此外,还搜到苏牟在朝中结党私营之人名单。 西陵帝大怒,颁下圣旨,革去苏牟丞相之职,苏氏一族满门抄斩。苏牟在朝中勾结之人也废除官职。并且,恢复白家忠义之名,追封白武为忠烈大将军,白宣为永武将军。 及此,这两朝丞相,荣辱一生,在这西玥的历史上,终只留下满世骂名。 朝中此时人心惶惶,后宫却是另一番景致,泽兰殿一片祥和宁静,白芷屏退了其余下人,站在殿外,秦儿走上前去为她搭了件披风:“娘娘,天还冷。” 白芷没有开口,只是微一凝眸。 见她这般,秦儿终于忍不住:“方才老院正让娘娘喝下的那碗药……”说是皇上赐予的,白芷便毫无犹豫一口饮尽,秦儿心下担忧,望着白芷。 白芷却似是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道:“放心,不会是毒药。”虽然她也摸不清这曲司宸的意思,然而他既是让老院正来送药,若她不喝,那么到时责罚的便是这老院正。 恰在此时,只见三个人影向着这边走来,乃曲东霓等人。 见她在殿外,曲云萝是直接跑向了白芷,熟稔的牵着白芷的手便拉着她往殿内而去,曲东霓及曲长歌见此只是微微笑着摇着头,跟在后面。 “嫂嫂!我和你说,苏牟那老匹夫今日被捕入狱,六哥颁下圣旨,判他们苏家满门抄斩,并且恢复了你白家名声,真是大快人心!”方到殿内,曲云萝牵着白芷,便笑着说道,面上表情显然是十分开心。 白芷看着面前之人微微一笑,然而听见这消息却是一愣,笑意沉了下来,好似这般意料之内的事,如今听着却不知为何,不觉得有一丝轻松,渐渐皱了眉。 此时曲东霓和曲长歌也走入殿内,他们对白芷行了一礼,道:“恭贺。” 仅仅两个字,却早胜过千言万语,白芷见他们三人如此,心下一暖,终是展颜笑了开来。 *** 与白芷的开心全然相反的,便是太后,太后听见这消息,手中的碧玉杯盏一掷,威仪的面上眉目紧皱,慈宁宫的一干仆从见此,全数跪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宁斐斐进来便看见了这一幕,不禁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舅母,何事如此生气?” 太后却是瞥了她一眼,只对着身旁何姑姑道:“把皇后给哀家叫来!” *** 泽兰殿内白芷让人端了些点心,并倒了茶水,众人坐在殿中,秦儿站在白芷身后,见到这三人显然也是极其高兴。 “怎么六嫂,本王看你,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如今大仇得报,难道不该开心吗?” 这曲东霓曲长歌及曲云萝是曲司宸的心腹,曲东霓同曲长歌,乃丽妃殷榒所出,当年同晋妃一样,极其受宠,曲司宸不知道用了何等法子将两人收买。 而曲云萝的母亲,只是晋妃宫中宫婢,听闻那宫婢容颜倾城,好不容易生下曲云萝,还是被害死,曲云萝继承母亲美貌,从小也是受尽欺辱,曲司宸从小将她护在身边,将她看做亲妹妹。 相处了那么久,白芷也知这三个人,对她算是真心。 是以摇了摇头:“皇上后宫嫔妃太多,你们如此叫实在不妥。况且,我只是心中觉得不安,总觉得这事,好似并没有就此结束。” 她这话让三人均皱了眉,曲云萝先是一哼:“难道要叫皇后?我们啊,只认你一个嫂嫂,其他那些女人,哼!况且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还有六哥吗?” 一直沉默的曲东霓也是点点头:“云萝说的有理,莫非弟妹觉得我们关系生疏,只配叫皇后?” 白芷摇了摇头,知道说不过曲东霓,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曲东霓见她如此笑了笑,继续道:“弟妹也莫要太过担心此事,六弟一向处事稳妥,这事有他照应,大可放心。” 白芷却看向曲长歌:“越王,我听青莲说,自去年皇上登基,你便自封了个闲散王养起了花草,不再上朝理这朝中琐事,既然如此,可有在百姓中听见或看见什么?” 曲长歌听她这般问,挑眉一笑:“当然,这半年来六哥改革政策,暂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百姓无不感激,当然除了六哥,他们最感谢的还有你,是以听闻这皇上后宫中最受宠的不是你,还为你鸣不平呢!” “……” 曲云萝和曲东霓掩嘴笑了起来,秦儿更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想问……” “本王知道!”曲长歌站起身来,“六嫂是想问百姓间是否会有关于你白家当年传闻,只是这事,比起百姓那些无中生有的揣测,本王还是觉得,你想知道这些事求六哥让你去翰林院会不会快点?” 说着走过去拉着白芷的手腕道:“本王这就带你去找六哥吧!”说完便拉着白芷向外走去,见他如此,曲东霓皱了眉:“八弟!” “八弟!” 除了曲东霓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一身龙袍,面容俊朗,一双凤目盯着曲长歌,不怒而威。 他此时站在殿外,淡淡瞥了眼曲长歌,走了进来。 见到他曲东霓和曲云萝纷纷站了起来,然而大家对他行礼,曲司宸却不理会,走至殿内上首径自坐下,他的手撑着脸颊,淡漠的丹凤眼似有若无的盯着曲长歌依旧抓着白芷的那只手,半响,声音轻飘飘的在这大殿响起:“八弟,朕看你的左手好像有点不太好用,帮你砍了吧。” 曲长歌触电般的松了手讪讪笑着:“怎么会,皇上赐予臣弟那北夏国的十来盆花草,臣弟还没替皇上养好呢,这左手可还舍不太得啊。” 曲司宸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曲长歌立马一拍手:“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我突然还想到有事,这便先走了,下次再给六哥和六嫂赔罪啊!” 说完立刻转身就走,逃也似的。曲云萝看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下,小声道:“八哥就是要受点教训。” 说完曲云萝和曲东霓也找了借口退了下去。 白芷走上前亲自为曲司宸倒了杯茶递过去:“越王一向顽皮,方才臣妾只是问了些越王关于白家当年的事而已。” 曲司宸听她这话眼眸微动,接过饮了口:“朕知道,只是这事,你可以直接问朕。” 白芷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皇上。” 说完便跪了下来,见到曲司宸要站起来立刻道:“这是为我白家那几百条人命,今日能还我白家一个公道,我替那些亡魂感谢您。昨日我想了许多……你根本不欠我什么……” 不待她说下去曲司宸已经站起身抓着她要她站起身,白芷皱着眉咬着唇暗自使力,曲司宸也不客气,使了蛮力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他额上青筋突兀,对她吼道:“不准说!” “曲司宸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白芷却似并没听见,任他抓着自己,在他耳旁开了口,听见她的话曲司宸身形一震,凤目中俱是惊涛骇浪,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她的眼漆黑深邃,似一波汪潭,却是无波无澜。 “你昨日说得不错,如今西玥好不容易不受战乱之苦,若是贸然出兵,最先连累的,是百姓。白宣虽是我兄长,然而我不能如此自私,你已实现当日两则诺言之一,替我白家报了仇。而若我兄长真在南荻,那么你再派暗卫前往南荻寻找,极易挑起两国战事。当年第二条承诺,替我找白宣之事,便就如此算了吧。” 白芷睫毛微动,不待曲司宸开口继续道:“霍无呈文武双全,人中豪杰,他在白家军中声望极高,你可重用。且放心,你放我离去我不会带走任何人,我会只身前往南荻亲自找他。” “你以为,我留你在身边只是为了利用白家军?白芷,昨日我话未说完,你便不想知道我后面之话?我的确说过如今不能贸然出兵,然而要攻打南荻,并非毫无办法,我当日既向你许诺,便会替你实现,你……” “是我不想再守诺!”白芷厉声打断他:“曲司宸,你听好,是我要毁约。” “若朕不许呢?” 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当年两人定下承诺,曲司宸替她白家报仇雪恨并为她找到白宣,白芷便留在他身边,她的白家军和暗卫均为其所用。 而她如今的意思,他如何不知,她不想再做皇后,甚至不想再留在他身边。 曲司宸怒极反笑了起来:“白芷,容覃公主曾经告诉过你什么?”他笑着轻抚她的长发,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她曾说过,言出必行。” 曲司宸的凤眼中神色诡谲,笑得很是灿烂:“朕本想,等你身子好些再……然而如今你既想毁约,那么,为朕生个孩子。”不等白芷答话,曲司宸声音暗哑道:“为朕生个孩子,朕便让你走。”说完在白芷发间的手一把扯下白芷的披风。 白芷心中一窒,没有挣扎,她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却是比哭还难看:“阿宸,于你来说,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交易的?” 她唤他阿宸,那么久,白芷再也没如此称呼过。 曲司宸的身子一顿,抬起头来盯着她。 此时白芷已经恢复平静,眼中幽深无波,仿若死水。 曲司宸摇摇头,额头靠在白芷额头上,右手抚上白芷的脸颊:“朕记得,是朕的阿芷,最爱交易。如何?” 他的话语凉薄,面上带着轻笑。 白芷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也从来看不懂,索性闭上了眼:“若我不呢。” 曲司宸抚在白芷脸上的手轻而柔,听见她的话也未停下来:“那么便留在朕的身边,但是,朕知道,你一向不乖,这事只是时间问题,而非你愿意与否。” 之后,他的手指由白芷面颊穿过发间,扣住她的后脑,使她无法动弹,另一手点了白芷穴道,随后他的唇覆在她的上面,那吻若惊涛骇浪,似要席卷一切。 “咳咳……”不合时宜的咳嗽此时却从殿门口传了过来,曲司宸皱了眉离开白芷唇间,见殿外正是何姑姑,她见曲司宸终于看她,恭敬行了一礼。 哪知还未开口,曲司宸已经怒吼道:“给朕滚出去,没朕的命令,不准进来!”这话刚毕,曲司宸已挥手用内力将那厚重殿门关了起来。 重重的声响在何姑姑面前响起,她却依旧保持方才行礼的姿势:“启禀皇上,老奴并非有意,只是太后娘娘想要见皇后。” 听见她这话,曲司宸停止了动作,眼中神色复杂,他看了眼怀中白芷,将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重新系在白芷身上,解了她穴道。 在她耳旁道:“朕陪你去。” 白芷皱了眉,没有开口。 第08章 风雨欲来 慈宁宫。 太后见得何姑姑身后之人,脸色更加不好了。 宁斐斐却是眼前一亮,见皇上那俊朗模样,不禁脸红了几分,然而当触及到白芷脖子上那暧昧痕迹之时,心下一涩,手不自觉的在袖中捏紧。 “儿臣(臣妾)参见母后(太后)。”两人一起行了礼。 太后见两人,冷冷笑了声:“最近也不知道这慈宁宫是吹了什么风,这以往哀家盼星星盼月亮都难得见皇上几次,这两天却是比这过去半个月,都还见得多啊。”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只是轻轻笑道:“母后言重了,儿臣知道今次儿臣将苏牟打入天牢,您一向心善,必定是不忍的,是以来陪陪母后,怕母后难过。” “不忍?!难过?!哀家的确不忍!的确难过!皇上啊皇上,苏牟两朝丞相在这朝中根基多深,你会不知?!如今你才登基半年便贸然行动,并强硬拔了苏牟爪牙!你可知道,这一不注意……” 未等太后说完,曲司宸便打断太后道:“母后,您可知道,儿臣等这一天,已经等十年了。” 他这话一出,不止是太后,便是白芷同月妃都被惊到。 “早在西武十二年,儿臣便托魏太师暗中选拔可用人才,慢慢培养势力。后来白家之事,儿臣之事被证实乃苏牟及太子暗中策划,苏牟当时朝中根基就已坚固,是以儿臣并未动手。北夏、南荻之战后,父皇驾崩,儿臣登基,儿臣暗中让人装作苏家之人,骚扰百姓,令得他先失了民心,其后八弟明面上做了闲散王爷,却暗中同皇后的暗卫搜集证据。此时时机已到,儿臣拔除他的爪牙,将魏太师当年暗中培养之人提拔而上,并未不妥!” 此时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苏牟两朝丞相根基诚然坚固,然若放任不管的确也乃心头大患,此招非但为朝中势力大换血,也是杀鸡儆猴之法。太后其实明白,然而如今他这般说,心中无不震撼。眼前的这年轻帝王,比她想的,考虑的更多。 西武十二年……太后闭了闭眸,脸上闪过自嘲一笑,当年产下他见他孱弱多病,她将过世夏美人的儿子过继过来,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却不想,如今已经成长至斯。 □□?太后宁嫣看着曲司宸,此刻终于觉得自己老了,若说他那么早便开始筹谋,她的担忧不过多余,那么此刻,他的一举一动已非她能够限制与插手,而他也无需与她多言。 太子当年伙同苏牟残害白家,白芷早便想将苏牟斩尽杀绝,苏瑾玉的事,如今苏牟的事。她知与白芷脱不了什么关系,此刻曲司宸与她多言,不过是不想让她怪罪白芷罢了。太后笑了笑,这曲家男儿,看似无情却痴情,她厌恶的望了白芷一眼。 对着曲司宸道:“既然如此,是哀家多虑了。皇上还有事要忙罢,这便不打扰了。哀家好久未见皇后,可有好多话,想同她说说啊。” 曲司宸看了眼身旁的白芷,点点头:“那么儿臣便先告辞。” 说完走了出去,宁斐斐见此秀眉一皱,面上全是不舍。 太后却是给了何姑姑一个眼神,何姑姑心领神会,跟着那背影走了出去。 最后,太后才看着跪在殿中的白芷,笑了一下:“哀家听说昨日皇上已经让你搬到了泽兰殿,还赏赐了些宫婢太监给你。” 白芷点点头:“承蒙皇上厚爱。” “真是可惜了,哀家念你身旁只有一个宫婢,本想也赏赐些给你,既然如此,倒是哀家多此一举。” “太后言重,太后及皇上关心臣妾,臣妾知道,心中无不感谢太后及皇上。” “感谢?”太后莫测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西武帝在位之时,不过几个月,丽妃就生了那长公主。而这都半年了吧,后宫依旧无所出。之前你身受重伤哀家不好干涉,如今你伤势已好,若是真的感谢哀家和皇上啊,便和皇上加紧些生个,也好堵住某些朝臣的嘴!” “皇上宠爱豫妃,对宫中妃嫔亦是雨露均沾的,臣妾相信不用多时,会有喜讯传来。” “皇后啊皇后,自古母凭子贵,你如今是皇后,还是哀家‘宁家之人’,你是聪明人,哀家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白芷咬了咬唇,点点头:“臣妾明白。” 太后这才笑了起来:“皇后养伤也有半年了吧,许是还未真正见过你这个‘妹妹’,斐儿啊,有空你便也多去皇后宫中走动走动,这后宫中啊,还是要相互照应的。” 自太后开口后,宁斐斐听那内容心上早已带着妒意,却还是甜美一笑:“以后,可要麻烦姐姐了。” *** 殿外何姑姑追上曲司宸,在他身后唤道:“陛下。” 曲司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何姑姑无需多礼。” 何姑姑却依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礼不可废,今日之事,太后一片苦心,皇上乃聪明之人,也是知道太后是为了您好的。然而老奴既然已经多嘴了,皇上又是老奴看着长大,便免不了再多嘴几句,皇后与这后宫中女子不同,她性子向来刚烈,又是吃软不吃硬,她虽然重视亲情,然而若是强逼她,就怕皇上真让她有了身孕,也不一定能留住她。要打动一个人,从来不是只有胁迫这一种方法的。”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冷笑一声,并未开口。 何姑姑语毕,也不再说什么,行了个别礼,转身离去,离去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丝狠绝。 曲司宸望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刻离去,一旁静待着的喜公公走上前来,唤了声:“皇上”。 曲司宸才回眸看了下喜公公,他面上闪过丝讽刺,对着不远处的甲乙命令道:“甲乙,你去告诉老院正,今后那药,需得他亲自煎熬送到皇后手中。” 甲乙接过令后退下去,曲司宸才转身走着:“喜公公,太后打的主意,你也见到了,那些侍寝牌子,你该知道如何做了?” “是。” 何姑姑回到宫殿后,白芷同宁斐斐已经退下,只余太后一人,哪怕是对着这服侍了几十年的主子,何姑姑依旧谨慎有礼:“太后娘娘对月妃一片苦心,她怕是不能体会。” 太后不在意笑了一下:“无妨,棋子若不好用,换一枚便好,她要做什么事,随她去好了,这后宫,从来不需要无用之人。” *** 白芷刚看见泽兰殿,便见门口刚刚被留下来的秦儿走了过来,其余宫婢太监也站在门口,见她回来对她行了一礼。 她点点头:“本宫不喜太多人服侍,你们是知道的,没什么事便下去吧。” 宫婢太监道了诺,便退下了,小初子却站在原处,模样焦急,这皇后不要人伺候,这可如何是好,他还想借此升职! 于是硬着头皮赔笑走了过去,还未开口,白芷便淡淡瞥了他一眼:“小初子,听不懂本宫的话?” “没有没有,奴才这就退下,只是这时辰已不早,想必皇后娘娘有些饿了?不知皇后娘娘可有想吃的?” 听见他这话,白芷眼神微闪,盯着他看了半响,才道:“本宫极是喜爱那桂花糕,你每日这个时辰,便去御膳房帮本宫端些来吧。” “奴才遵旨!”听见这话,小初子终于是兴高采烈的退了下去。 秦儿不明白芷之意,看着那背影疑惑道:“娘娘?” 白芷也不说,只径直向着殿内走去:“秦儿,你先帮我看着这小初子。过段时日,我要你出宫找青莲一趟。” “是,何时需要出宫?” 白芷摇了摇头:“到时我再通知你。” 想着方才太后的话,白芷嘲讽一笑,郁洛薇独宠,太后当然是怕她先怀上龙嗣,她是要她看着郁洛薇呢!当然太后也不会让她怀上龙嗣,她要她们斗得两败俱伤,如此,宁斐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宁斐斐得宠,她太后宁家尊崇便可绵延下去,真是打得好算盘。 秦儿点点头:“正好奴婢今日去药房找了些老院正端来那药的药渣,到时带出宫让青檀看看。” “这事不急,老院正不会害我,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你过来。” 秦儿走过去将耳朵凑到白芷身前,听她说完点点头走了出去。 后来几日,曲司宸再没来这泽兰殿,听说也未去香附殿,反而宿在宁斐斐的海棠殿和新封年美人年愫的苏木殿。 白芷乐得清闲,当然,若是没了某个最近天天来看她的人,她会更开心,而那个比长公主和九公主还来得勤的人,便是月妃宁斐斐。 白芷天天看她那虚假的笑,只觉得心情烦闷,却是不得不强撑精神来应付她。 这日天朗气清,风光甚好,比之以往,回暖了不少。 白芷让秦儿出宫去了,泽兰殿只剩她一人,白芷如往常般依旧屏退了下人,此刻她趴在贵妃榻上,眼神望着地面,似是在沉思什么。 宁斐斐进得殿来便看到这一幕,白芷很少会着华贵衣衫,宁斐斐这几日来,只见白芷最常穿的便是如那日家宴般的鹅黄衣服,均是式样简单素雅的。然而今次白芷竟着了一身淡紫,外披相同色泽宫纱,她的墨发简单束在身后,淡紫的小花发饰由右耳际绵延至束发的地方,其他地方再无装饰。 窗外的阳光此时透过窗的缝隙投射在她清秀的面上,在她身上渡了层气,阳光下,她一双眼眸似沾了水雾。 宁斐斐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觉,她走进去,却依旧是浅浅笑意:“姐姐这里怎么如此冷清,好似除了秦儿,妹妹便再没见到其他仆从,若是他们敢偷懒啊,姐姐告诉舅母,舅母肯定不会饶了他们的。” 白芷收回走神的目光,坐起身看着她,努力扯出了丝笑:“他们并未偷懒,不过是本宫,不习惯服侍罢了。” “皇上也真是的。”宁斐斐坐在白芷对面看了看每日不变的桂花糕,佯怒道:“姐姐好歹是皇后,怎地就只吃这些东西,昨日皇上赐了妹妹许多糕点,均是美味,赶明儿,我带些来给姐姐尝尝。” “真是谢谢月妃好意了。” 宁斐斐见未刺激到白芷,在她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禁撇了下嘴:“今日天气那么好,听说御花园的花也开得极好,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白芷也真不想和她再进行这些无意义的对话,点点头。 出得殿来,宁斐斐友好的挽住白芷,她的手很冰,白芷皱了下眉,犹豫片刻终是没有甩开。 然而白芷却没想到,她这好不容易出来走走,竟是这般热闹。 御花园中不止是她们,还有豫妃及其他嫔妃。 此时有个宫女跪在豫妃面前,瑟瑟发抖,豫妃美目微怒,秀眉紧皱,其他妃嫔面上也俱是凝重表情。白芷心知不好,本欲转身离去,却听身旁宁斐斐大声道:“姐姐们,这是发生了何事?” 第09章 且与一争 听得这话众人向这边看来,见是皇后同月妃,纷纷对皇后行了一礼,而地上那宫女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向白芷爬了过来,一把抓住白芷的裙角:“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啊!” “混账奴婢!你做什么?”见此宁斐斐先是一皱眉,随后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对着地上之人吼道:“皇后的裙角也是你能碰的?” 听见这话,那宫女已是颤抖起来,然而她没有松手,只是不停的摇着头,眼中全是惶恐无措,有泪自她眼角滴落下来。 白芷免了众妃嫔的礼,低头看了看这宫女的模样,半响蹲下身将她的裙角从这宫女手中扯了出来,神情冷漠,丝毫没有要相帮的意思。 那宫女的眼中渐渐又染上了绝望,手垂落下来,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这个宫女偷了豫妃的首饰,豫妃这正在审问她呢,没想到您就来了。”说话之人是近来很受宠的年美人,白芷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了地下宫女一眼。 地下宫女只是垂着头不停的说着自己是冤枉的。 白芷置若罔闻,站起身道:“是吗?本宫不过是来这御花园散散心,这便不打扰了。” 说完微一颔首,转身离开,宁斐斐此时看了看地上的宫女又看了看转过身去的白芷,心中有些着急,却还是硬着头皮也跟着转身。 *** 宫外。 秦儿走入一处偏僻巷道,不多时,在一家同四处没有差别的住户前停了下来,她扣了两声门,随后扣了三下,最后又扣了三下,大门应声而开。 为她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做武者打扮,干净的模样上带着几分英挺之气。 秦儿走入内,将大门关上,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她:“主子说,苏牟之事做得不错,如今这是新的任务。” 女子接过信:“属下必定会替主子做好。” 秦儿点点头:“青莲,青檀呢?” “在屋内。” 秦儿听后向着屋内走去,哪知打开房门,里面乌烟瘴气,浓而刺鼻的烟雾便朝着她扑面而来,秦儿被呛得不轻:“咳咳……青檀……你在做什么……” 话毕,有个女子从浓烟后慢慢走了出来,她身上脏得不行,脸上也是乌黑一片,却隐隐能看出她的轮廓带了丝柔媚以及脸上明显的怒意:“秦儿你干什么!我在研究新的烟雾药,你突然把门打开了,我还怎么查看哪个效果好些!” 秦儿皱皱眉,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就你这烟雾药,怕是人还没逃走,已经被熏昏了!” “你!”青檀皱了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找我做什么?” 秦儿从荷包中拿出上次包裹的药渣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青檀疑惑的接过,打开看了看,又拿来嗅了嗅,面色一变,有些复杂的看了看秦儿:“这是助孕的药,你怎么会有这个?” “助孕?”秦儿一愣,“可有什么危害?” “助孕啊!你猪脑子啊!怎么会有危害,况且,这用的都是上好的药物,不仅温和无刺激,还能帮助孱弱之人提高体质。” 秦儿听后才略微放心:“那便好,霍大人那边还没有消息?” 青檀知道问不出啥来不禁觉得无趣,把药渣还给了秦儿摇了摇头:“不曾。” *** “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偷谁的东西不好,偷豫妃娘娘的,这后宫中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的是豫妃娘娘,你胆子也真是大。” 这话在准备离开的白芷身后响起,未走几步的白芷突然便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瞥了眼说话之人,说话的人是近来新封的才人,林玉。此时林才人面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眼角带了丝谄媚。 白芷冷笑了声:“本宫倒还真是不知道,这偷窃罪罚如今不遵守西玥律法,倒是按照皇上的恩宠来处罚了?照林才人的意思,这宫女偷豫妃的东西不行,那偷不受宠妃嫔的就可以了?” 听见这话,林才人身形一愣,连忙低下头微弯身子:“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并非这个意思。” 白芷转身走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双眼眸幽深如墨,她走至林才人身边似亲切的将她扶了起来。 随后看向郁洛薇:“哦?那不知豫妃能否为本宫解释下,这林才人的意思?” 郁洛薇身子一僵,她那双生得水盈我见犹怜的眼眸看了眼林才人随后望着白芷:“臣妾想,林才人是为臣妾鸣不平吧,毕竟臣妾常来这御花园,对这宫婢也是极好的,如今她竟仗着这宠爱偷臣妾东西,实在让人太伤心。” 白芷点点头,似是责怪的看着地下之人:“你看豫妃常来这御花园,对你那么好,又是个极受宠的。林才人的意思,是你应该感恩戴德为豫妃办事啊,怎地可以如此反将豫妃一军?” “臣妾并非这个意思!”听见白芷这话,林才人花容失色,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白芷不理会林玉也不再看其他妃嫔,只是低头望着那宫婢:“你先起来。” 随后向着远处凉亭走去:“这日头也真大,你们且随本宫去那凉亭,本宫倒是要亲自问问这宫婢。”她这话全然没有提林才人。 是以一行人到得凉亭,独留林玉跪在方才的地方。 白芷首先坐了下去,她没有说话,看着站在两旁的人,宁斐斐站在她左边,右边是郁洛薇,其余顺着品阶排列下去,这之中许多人白芷说不出名字,只能从服饰判断品阶。 白芷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怎么?莫非还要经过本宫允许,你们才敢坐?但是方才豫妃和林才人的意思,不是这宫中只要受宠,便可为所欲为?既然如此只要经过豫妃同意你们便可坐了,如今怎地还要经本宫同意了?” 话毕,除了豫妃在场之人皆跪在了地上,直说臣妾不敢。 宁斐斐是第一次见这般的白芷,她跪在地上手捏成拳掩在袖中,心中虽是不甘,面上依旧是滴水不漏:“姐姐莫要误会,妹妹想豫妃娘娘和林才人并非这个意思。” 听见她这般说,远处面色苍白的林才人狂点头:“月妃娘娘说的不错,皇后娘娘明鉴,玉儿怎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意思!” 白芷充耳不闻,只瞥了眼豫妃,见她面上也是淡淡笑意,眼中温婉似水,却是带着委屈。白芷想若是曲司宸看到怕是又要以为她在欺负这郁洛薇了。 见白芷看她,郁洛薇依旧站的笔直:“皇后莫要误会,臣妾有幸得这些姐妹照顾,她们护短是以才会口没遮拦,但是西玥律法大家都铭记于心,偷窃之事决不饶恕。至于宠爱……臣妾不过幸运博得皇上那一星半点的爱怜,姐妹抬举才如此说,可是皇后终究是皇后,乃这一宫之主。皇后一向胸襟宽广,臣妾们自知错了,便望皇后莫要再追究了。” 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感情她白芷就是嫉妒她故意为难她顺带想要逼死她们这群可怜见的。 白芷脸上的笑意由温和慢慢扩大最后变为了大笑,约莫片刻,才停下来,她看着郁洛薇道:“铭记西玥律法?这么说豫妃和林才人乃明知故犯?也就是故意为之。看来这皇上有些不幸啊,本宫记得以前皇上养了只畜生,极是喜爱它,然而那畜生天生愚笨,皇上教育它可是特地花了好些心思,但是总算是不负他一片心血。不过如今一看……豫妃和林才人天资虽聪颖,皇上也花了许多心血,却……哎……” 白芷叹了口气,不待郁洛薇开口对着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妃嫔抬了抬手:“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和谁亲近会忍不住护短这是人之常情,本宫也非是怪罪你们,只是这该有的规矩,也该是有的。本宫看你们聪明极了,想必也是明白的,皇上这人喜欢聪明的人,但是他实在太有爱心了,总是会忍不住照顾那些个……” 白芷没有把话说完,众妃嫔虽然都站了起来,却也没有一个人敢接白芷的话,只纷纷乖巧的道了谢。 便是宁斐斐手心也俱是汗。 白芷把众人表情全收入眼底,彻底无视掉郁洛薇苍白的脸,也不再继续方才话题:“都坐下吧。”随后看着跪着的宫婢,她此时已经从刚才的仓皇无措变为了震惊,见她冷静下来,白芷才对着她道:“你便来同本宫说说这事的起因经过吧。” 那宫女点点头,双手交叠在膝前,额头抵在上面:“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乃司苑房木香,是负责这御花园花卉的,方才豫妃娘娘和其他几位娘娘来御花园赏花,奴婢刚好做完活计准备退下以免扰了各位娘娘兴致,却发现豫妃娘娘发鬓间的发簪掉在地上,奴婢捡起后,唤了娘娘……谁知道……豫妃娘娘说这东西被奴婢的脏手碰了,不会再用,随后将其丢进了那边池塘,然后竟说奴婢偷了豫妃娘娘的发簪……奴婢真的没有偷豫妃娘娘发簪,请皇后娘娘明察。” 白芷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心中倒是想,这的确是郁洛薇做得出来的事。 第10章 命悬一线 御书房。 此时房内寂静无声,里面俱是曲司宸心腹。 众人望着他,他的手撑在龙案之上,面上毫无表情,只从凤目中透出一丝冷意,他盯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文书,渐渐脸上浮出了丝讽刺的笑。 收回看着文书的目光,曲司宸身子向后靠在龙椅上,随后闭目养神,姿态闲散。 曲东霓瞥了眼他手上的文书,首先打破了这沉静:“六弟,我西玥国同北夏国结盟消息,这周边列国皆知,此次和亲,众人打着庆祝幌子,却指不定的盼着和亲失败。慕容裘也是其中一人,他表面恭贺,其实狼子野心,他此次来我西玥国想必有诈。” “长公主说得不错。”点头的是魏太师,他发丝皆白,面上却依旧精神烁烁,他乃在座皇子、公主之师,在座之人对他无不恭敬,他看着曲司宸,微微皱了眉:“慕容裘生性狡诈多疑,此次他发起文书挑衅之意如此明显,必定有诈。” “他亲自前来祝贺不说,还要我国准备美女千名,白银万两……莫非是想暗中破坏西玥同北夏的和亲,使得两国交战无暇顾他,到时趁机发难?但是这样说不通啊……” 曲长歌也摸不准,听见曲东霓和魏青平的话皱眉猜测道。 曲云萝此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摆设,她什么也不懂,只能安静坐在房内,感受到房内气氛沉重,她咽了咽口水,只想,若是白芷此时在便好了,六哥那一脸寒霜,怕是不止是因为这慕容裘的挑衅…… “莫非,他南荻与东璃结盟了?”宁叶郗听见众人分析,想了想,不禁皱眉说出自己想法。 他这话一出,众人面上皆是凝重。 魏太师首先摇了头却并未开口。 曲司宸此刻终于睁开了凤目,他冷笑一声,瞥了眼龙案上的文书,眉眼间尽是冷淡:“当年东璃公主容覃与白家和亲,是为什么?” “当年东璃内乱,公主为了防止我西玥战火波及东璃,是以和亲,如今东璃依旧内乱未消,可谓分身乏术,的确不会参与到如今各国的纷争中。” “魏太师说的不错,当年父皇斩杀白家,这消息必定传到了东璃,然而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只道是公主已出嫁,不再为东璃人。是以他们不可能再与南荻结盟。” “那六哥,这慕容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听见曲司宸的话,众人微皱了眉,曲长歌更是忍不住,开了口。 “北夏那边可是太子穆云川亲自护送公主前来和亲,想从他穆云川手中毁了和亲,只怕这慕容裘没这么大的本事!”曲司宸凤目闪过丝轻蔑,“魏太师,您可还记得,南荻除了君主,还有什么?” 听见他的话,魏青平眼神一亮:“当年慕容骏马背上得南荻,却是一介莽夫,为了使得南荻发展昌盛,初代君后广招贤才,又为了防止外戚夺权,设立了十长老会!” “不错。”曲司宸点头:“南荻讲究正统身份,慕容裘非君后嫡子,在南荻地位低下,当年他急于创造功绩便是为了提升地位。却不想兵败于胤川。” “他这段时间怕是并不好过吧!”曲长歌不等曲司宸说完,已经忍不住拍手叫好。 宁叶郗皱了皱眉:“那么他此时公然挑衅,是为了让我们怀疑他有诈不敢贸然行动?但是为何如此?” “霍无呈前几日飞鸽于朕,南荻君后前些时日产下一子。哪怕这孩子年幼,于他们来说却是‘正统’,慕容裘如今怕是急了。” “那他为何还要亲自前来西玥?” 曲东霓这疑问之后,御书房再次恢复了宁静。 半响,曲司宸将龙案上的文书一挥于地上,面上带着冷笑:“十长老会有多少是他的人?这代君后乃是本家嫡出,身份高贵,手段也不容小觑,慕容裘想要获得十长老会的支持只怕十分困难。如此,便只剩下一条路……” 说到这曲司宸抬起头来:“八弟,你依旧假装当个闲散王爷,暗中观察朝中动静,并将你养的那些信鸽放到各地混淆视线,趁机传书霍无呈,让他按兵不动,暗中监视南荻。魏太师同宁尚书帮朕注意各地藩王动向。” 得旨三人纷纷点了头,曲东霓却拧了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启禀皇上,月妃请皇上去御花园一起赏花。”便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来报。 喜公公从曲司宸身后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禀报的奴才是曲司宸派在月妃身旁服侍的小李子。 听见这禀报,一直沉默的曲云萝皱了眉站起了身:“六哥!你都好久没去看嫂嫂了!” 众人皆知曲云萝口中的嫂嫂是谁,但都保持沉默,没有吭声。 曲司宸微一凝目,似没有听见般,只神情莫测道:“你们便同朕一起去看看,这月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然而一行人到得御花园,却是变了脸色。 曲司宸刚到御花园,便见林才人跪在地上,不远的池塘外,是众人惊慌失措的神情。 林才人见到他,脸上俱是激动,还未开口,池塘那边年美人已惊呼道:“皇上,豫妃娘娘她……娘娘她掉进池塘里了!” 听见这话曲司宸眉目一皱,身后甲乙、丙丁立刻便跳下水去救郁洛薇了。曲司宸再无暇顾及林玉,向着池塘走去,扫视在场之人一眼后,紧盯着水面。 曲东霓也是紧张万分,眉头紧皱,这好好地郁洛薇怎会掉进水里,若是让太后知道…… 比起众人的紧张曲云萝反而是憋了半天才没有跳起来叫好,她偷偷看了眼曲司宸,撇了撇嘴。 “皇……”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盯着水面之时,人群中突然有声响传来,声音方发出便戛然而止。 曲司宸如今已是不耐,皱眉望过去,只见一宫婢目中含泪揉着臂膀,她被身旁的晏常在捂着嘴。 晏滟见曲司宸望了过来心下一惊,正想着要说什么,那个宫婢已经睁开晏滟的手大叫道:“皇上求您救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掉下去了!” “什么?!”听见这话曲司宸身躯一震,他身后的曲东霓等人也皆是一惊。 便就在这惊讶片刻,曲司宸已不见了身影,竟是亲自跳入了池塘! 喜公公见此‘哎呀’了声,立刻让身后侍卫去取披风。 魏太师等人也皆是担忧的望着这池水。 曲云萝甚至摆出了要跳下去的势头,曲长歌一把拉住她:“我的小祖宗你先老实呆着,求你现在就别添乱了!” 好不容易拉住她,曲云萝瞪了眼晏滟,咬着唇将目光投向了水面。 此时虽说已经三月,然而水依旧冰冷彻骨,甚至于这池塘水有多深,也是没人知道的。 一直沉默的宁斐斐看着那水面,脸上浮出丝苦笑,只觉得心中滋味莫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终于不多时,水面有了动静,大家屏住呼吸望去,见是甲乙、丙丁寻到了郁洛薇,郁洛薇被救上来脸上乌青一片,不停颤抖着,意识却还是清楚的。众人稍微松口气的同时又紧张地再次望向水面。 刚上来的甲乙、丙丁听见皇上竟亲自下去,脸色一变,道这水实在太深,便要再次入水。 不想正在此刻,曲司宸也浮出了水面,他将白芷抱在怀中,白芷此时脸色白的吓人,曲司宸眉目紧皱,将内力输入白芷体内,却依旧感到怀中之人一片冰凉。 喜公公连忙将披风递过来要披在曲司宸身上,曲司宸毫不犹豫抢过把白芷裹紧,见她昏迷不醒,拍了拍她的脸,俯身吻在她的唇上,以口渡气,片刻后白芷终于将呛着的水咳了出来。 “皇上……”此时稍微有些恢复的郁洛薇泪眼婆娑被扶着走了过来。 哪知曲司宸一眼都未看她,只盯着怀中之人,吼道:“秦儿!” 见半响都未有人回复,眉目皱了起来,抬头四望,宁斐斐稳下心中异样,面上带着柔情走上前:“今日臣妾去泽兰殿并没看见那个宫婢。” 听见这话曲司宸不再说话,只是将白芷横抱起来,他看了眼刚才那宫婢道了句:“你随朕来!”随后便向着泽兰殿而去。 “皇上!” 郁洛薇的这声叫唤带着嘶哑,她如今还着那湿衣,梳好的发鬓已乱,妆容已花,狼狈不堪。水自她头上滴落下来,风一吹薄弱的身子颤颤发抖。 曲司宸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而这一眼不止看了郁洛薇,甚至还扫视了在场妃嫔一圈。 他的面上毫无表情,凤目中也是黝黑淡漠。 “六哥!”见他停下来,一旁的曲云萝已是着急不已,唯恐他留下来,曲东霓等人也是皱着眉目,担忧的看着白芷。 却是她们多虑了,曲司宸只停了这一瞬便转身离去,他看着怀中的白芷,声音淡漠响起:“若皇后有事,朕不会这样算了,若皇后无事,朕依旧也不会就这样算了!” 听见他这话,众人身子一抖,纷纷跪了下来,对着那决绝的背影道:“皇上饶命!” 唯独郁洛薇依旧站得笔挺,她望着那背影,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眼中俱是仇恨。 到得泽兰殿,让宫婢立刻为白芷沐浴擦拭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衫。 曲司宸守在床前,握着白芷的手,一边将内力传给白芷一边望着门外。 不多时,额上青筋突兀,已是怒极:“老院正怎还没到!” “奴才已让人去请老院正,老院正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皇上稍安勿躁!” 众人皆捏了把汗,甚至是常年服侍的喜公公心中都是没底。 曲司宸听后却不再说话,也不看众人,回头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白芷,空出的手抚在她苍白的脸上:“阿芷……”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生机勃勃,眉眼间俱是灵气,眼眸一汪碧泉,他以为她会永远如此。 却不想这短暂的岁月中,是他让她变成这样…… 第11章 那时年少 西武十八年,六月。 西玥国自建国之后,在西武帝的统治下,百姓生活渐渐趋于好转,战乱平息,国情逐步稳定。 然而西武帝终是老了,本就善变多疑,此时更甚,在佞臣的谏书下,将在边关镇守十八年的白武召回了京城。 白武乃开国将军,当年西玥的建立他可谓是功不可没,西玥初定,白武深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是以西武帝方登基便主动请求镇守边关。 本以为会在边关终老,却不曾想,十八年后,一道圣旨,让他回到这离开十八年的地方。 白武刚到京城,便被召至皇宫觐见。 被一起带上的,还有白武的小女儿白芷。西武帝明面说要见一见白武这女儿,却是打着联姻幌子以白芷为质。 那是白芷第一次进京,她生在边关,长于西玥国同南荻交界之地胤川。 一向顽劣不喜束缚的她,便在这繁华城墙内,趁着白武不注意,悄悄潜到人群之后,逃了。 只是皇宫太大,西武帝品味不错,西玥皇宫假山环绕,树木葱郁,引水流觞,各处花卉点缀,色彩不一,转着转着的白芷在这后宫中就转晕了。 彼时白芷方才豆蔻年华,因常年长在边关的缘故,她的脸不若同龄人般的白皙,反而是小麦色泽,她如今着了身鹅黄色的宫装,宽大的衣裙让她觉得不方便行动,到得一处假山处,白芷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这才将抓着的袖子放了开,有只毛茸茸的脑袋便从她松开的袖口中伸了出来。 白芷的五官并不算立体好看,然而组合在一起,还是有番风情的,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幽黑水灵,极美。 她望着那袖口中伸出的脑袋,哼了一声:“还好你刚才乖,没有叫出来,不然让爹知道了,我两都完蛋!” “唔——”那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她脸颊舔了舔,白芷将它放下来,竟是一匹纯白的狼崽! 白芷不管它,径自在这宫中走着,左看右看,心想怎么这里那么大,却连一个人都没有,那狼崽极其乖巧,只跟在白芷身后。 突然,白芷回身对着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将它抱在怀中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就着身旁高大的树木掩住了身体。 白芷如今所在的地方,好似是这假山尽头,地上铺设的鹅卵石在此戛然而止,两旁栽着她说不出名字的紫色花朵,鹅卵石停止的地方,这花朵之中,是一波清幽的泉水,而她所藏的树便长在这泉水之中。 须臾,有两人从假山之后走了出来,一男一女,同她兄长白宣差不多岁数,那男子面色苍白,墨黑的发随意挽着,身上所着衣衫布料粗糙,然而他面容俊朗,气质不凡,一双丹凤眼看来极其魅惑。白芷觉得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 随后才注意他身后的女子,那女子一看便是身份不凡,她身上穿的是白芷身上这般的宫裙,却是艳丽的红色,衬得她面容更加妍丽娇羞,她的发间也缀着好看的装饰。 这女子此时盯着面前的男人,柳眉轻皱,见他停下来依旧没有开口,不禁怒道:“曲司宸,你说话啊!” 他原来叫曲司宸啊,白芷在心中想着,歪着脑袋继续打量这个男子。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回过身望着她,面上俱是疏离:“不知苏姑娘究竟是何意。” “我的耳环不见了,那可是我最心爱的,方才就你一个人在场,之后我便找不到了!难道本小姐不该问你吗!” 曲司宸那张俊颜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看着她道:“我并未见那耳环。” “你怎么会没看见,好好的不见了,肯定是你偷了!” 听见她话的曲司宸深深看了她一眼,面上并无恼怒生气,却也不再说话。 那女子见曲司宸这般,很生气的走了过去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肯定是你偷的,既然如此我要带你去见宁妃!” 曲司宸微皱了眉,盯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凤目中杀气隐隐浮现,然而最终却没有动。 白芷见此皱了皱眉,见曲司宸面色比之方才又白了几分,好似不太舒服,他的模样显然也是在忍耐,白芷眼珠一转,看了看怀中的狼崽,摸摸它的脑袋:“小宵儿,看你的了。”随后在它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女子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曲司宸愈发苍白的面色,以及有些急促的呼吸,只抓着他的衣袖便往前走,哪知这个时候突然有只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身边而过,它的速度极快,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等终于看清了,却是见到那东西叼着她的耳环站在身前不远处,似是对她炫耀般,见她终于看见它了,它转过身,拿着同样毛茸茸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女子扭了扭,随后速度极快的,向前跑了去。 女子艳丽的脸上马上变了色:“哪来的畜/生!” 曲司宸的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将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拉了下来:“看来是苏姑娘误会了。” 女子脸色通红,没再反驳,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他,终是提着裙摆向着刚才小宵离去的地方追了去。 显然是不愿在这女子面前表现痛苦,她这一走,曲司宸那张淡漠的面上,立刻浮现出巨大的痛苦,他跪在地上,呼吸急促,手撑着地,指尖的力道极大,甚至抠着地上的尘土。有血从他指尖慢慢渗了出来,也依旧毫无知觉。 白芷从树上下来时,被曲司宸的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她赶忙走过去在自己怀里找了下,还好当时回京的时候她娘硬塞了些药物给她,让她以备不时之需,不然此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但是她并不知道曲司宸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并不懂医,只敢拿清心凝神缓解痛苦没有危害的先给他。 然而那药刚递到嘴边,曲司宸却是一挥打掉了她的手。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中尽是防备。 白芷心中一愣,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啊!我是在救你啊!” 曲司宸恍若未闻,将脸侧过去,脸色苍白。 白芷一急,赶忙又掏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曲司宸大概是极其痛苦,如今连打掉白芷手的力道也没有,于是干脆无视掉白芷。 白芷将药丸递过去,他便把头一转,白芷顺着他的意又将药丸换到他头部的方向,他又往另一边侧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白芷怒了,她几个手势点了曲司宸的穴道,准备硬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哪知他见不能动,只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便把牙关咬的死劲,白芷怎么都扳不开,又怕用蛮力伤了他。 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白芷大叫一声:“气死我了!你连命也不要了吗!” 说着白芷将药丸放在口里一下子将曲司宸扑在地上便吻在了他的唇上,她的唇柔软而娇小,她照着以往看见母狼喂食狼崽的方式想要用舌头撬开曲司宸的嘴,将药喂给他。 于是伸出舌头去碰触曲司宸的唇,感受到这一动作的曲司宸苍白的脸上除了发病的痛苦外,带上了震惊,他的身子一僵,白芷便就趁着他震惊的空当,终于把药给他喂了进去,见进到他嘴里白芷立刻抬起头,两只手上下按着他的头,防止他把它吐出来。 直到见他吞下去了才松手解了他的穴道。 片刻之后,曲司宸的面上渐渐浮现了血色,他暗自运气发现并无任何中毒的症状,反而确实是抑制平常那股疼痛。 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眯了眯眼,片刻,将杀气隐藏了下去。 然而白芷从小便跟在白武身边学武,又常年跟着狼生活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的杀气也被她察觉到了。 本见曲司宸脸色好些,正高兴着的白芷未及考虑,下意识的出了手,她的速度极快。见她向自己袭来曲司宸面色一变,一直隐藏着的武功也潜意识施展了出来。 却不过几招,便被白芷按在地上,她将他的右手别在后面,因为曲司宸比她高,他的手也比她大,白芷无法将他整个身子控制住便再次点了他的穴道。 此时小宵甩开了追着自己的女子,回到了白芷身边,它邀功似的摇晃着尾巴过来看到这一幕,看了看白芷又看了看地上的男人,毫不犹豫跑过来一口咬在了曲司宸大腿上。 “小宵儿快松口!”这一幕显然也是白芷没有预料到的,即使小宵还是狼崽,这么一口下去必定也是见血的。 小宵听话的松了口见白芷依旧皱着眉,不禁怂拉着尾巴走过去用头蹭着白芷。 白芷看着身下之人方才被小宵咬了口只是皱了眉,哼也未哼一声。 心中只觉得奇怪,不知道是何情绪,撇了撇嘴:“娘说你们京城人很奇怪,还真是,你刚才想杀我?” 听见她话的曲司宸没有理她,反而将眼睛一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白芷见他这般,火气一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脸将其拉得变形,并揉起来,看着曲司宸这张俊脸在她手上变得惨不忍睹,白芷心情终于是稍微愉快了点。 一旁的小宵也以为白芷高兴了,此时在和它玩,摇着尾巴叫了起来,就要向着白芷扑过去。 见小宵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白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忙阻止道: “小宵儿不准给我动!” 小宵立刻停下来可怜兮兮望着白芷。 白芷没有理它,从地上站起来冷哼了一声,随后在怀里掏出了瓶止血药放在曲司宸面前,也不给他解穴,对着身旁的小宵说了句:“我们走。” 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见离去的脚步声,趴在地上的曲司宸睁开了眼,他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 一个时辰后,穴道终于自动解开,曲司宸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肌肉,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身旁的药瓶,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的确是上好的伤药,甚至这伤药在这西玥皇宫都很金贵,因为听说,这是东璃独有的。 曲司宸的面上浮出一丝嘲讽,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药瓶扔进了不远处的泉中。 他慢慢站起来,方才被那狼咬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他体质本就弱,此时只觉得有些晕眩。 曲司宸稳了稳身子,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向着住所而去。 还未走几步,忽的瞥到地上一块玉佩,他将其捡了起来,发现这是上好的白玉脂,后面刻了个‘白’字。 他的眉目皱了起来,凤目中风起云涌。 转瞬,面上又平静了下来,凤目也只微微眯着,曲司宸将手中玉佩渐渐捏紧,向假山外走去。 这假山是西武帝修来赏玩,名为曲家园林的地方,曲司宸的住所,便离这曲家园林不远。他住的地方仅仅只是个木屋,那木屋简陋而窄小,仅能余他一人居住,更别说还有别的宫婢太监。 然而当曲司宸走得近来时,却发现早已有人等在了门外。 第12章 所谓宴会 见他一瘸一拐过来,那人皱了眉,便要走过去扶他。 曲司宸摇了摇头,自己走到椅子处坐了下来。 来人乃当今帝师魏青平。 魏青平如今不惑,两鬓黑发中却已夹杂了白发,他一双眼眸犀利如隼,不怒自威。 见曲司宸坐在位置上,走过去将手中饭盒放在曲司宸面前,随后叹了口气将其打开:“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吧。” 曲司宸一震,盯着面前的长寿面没有说话,幽深凤目中一暗,对魏青平道了谢。 而后看了眼大腿上的伤口,想起今日园中的偶遇,不禁嘲讽一笑:“魏太师不说我到忘了,今日还收到个别致的生日礼物。” 魏青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多话。曲司宸也不再多语,低头吃起长寿面。 不多时,长公主曲东霓和八皇子曲长歌带着九公主一同前来。 长公主和八皇子乃当今宠妃丽妃所出,丽妃同这晋妃如今平衡后宫,西武帝十八年,却是无后。是以晋妃和丽妃在这宫中地位可想而知。 其后便是宁妃,曲司宸生母,然而曲司宸产下后天生孱弱,奄奄一息,宁妃便将过世的夏美人之子过继过来,随后对曲司宸不闻不问。 而曲云萝母亲乃晋妃宫中宫女,姿容卓绝,在产下曲云萝后去世。 初始曲司宸只与曲云萝相依为命,如今…… 魏青平看着四人分食着长寿面,亲密至极,眼中神色复杂:“今日白武已经到达京城,且进宫觐见。白武手上握有西玥一半兵权,太子那边也虎视眈眈,若是白将军之女同太子联姻……” 他话未说完,曲司宸抬头一笑:“白武此人刚正不阿,最恨夺嫡,容覃公主也非等闲之辈,今次回京,大家都心知肚明,联姻不过是幌子。” 魏青平点点头:“苏牟及太子想方设法召他们回京,必定有其他目的,不若我们先下手为强,接近白家小姐?” “不。”曲司宸摇头,不知为何想到今次初遇白芷的景象,第一次有了犹豫。 片刻,对着魏青平道:“魏太师莫非忘了容覃公主的外号?况且……若我没猜错,就算联姻,皇上也不会让她同太子……” 东璃公主容覃……又称女中诸葛……魏青平一震,没再开口,终是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才稍微明白什么的曲长歌终于从那长寿面里抬起了头:“嘿,若那白家小姐是个美人,那小爷就委屈下,将她收了。” 若是白芷与曲长歌联姻,对于他们也是有利。 曲司宸眼睑微动,只道:“怕是不止联姻那么简单,我们先静观其变。” 听得他说,众人皆纷纷点头。 曲司宸的凤目精光乍现,苍白俊朗的面上,俱是冷漠。 *** 十日后,西武帝大摆筵席,欢迎白武回京。 宫中张灯结彩,布置华美而精致,便是连这京城的街道上,也都特意装扮过。华贵的马车络绎不绝,纷纷向那皇城驶去。 白芷因之前在宫中那事回府被白武大骂一顿,今日要安分守己的多,没有多闹任丫鬟收拾妥当,随着白武等一起乘着马车驶向皇宫,头上别着容覃提前送给她作为及笄之礼的白玉簪,不说话,还真像个美人。 然而白家的马车到得宫门前,却停了下来,白芷偷偷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发现同一辆马车靠近挨着,因为西武帝曾有规定,除非紧急情况,不然这宫门,每次只得进入一辆马车。 旁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想必是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那车帘的主人掀开了车帘,白芷看见那脸一愣,那不是当日和曲司宸在假山中的女子吗! 那边马车中坐的正是当日白芷在园中遇见的女子苏瑾玉极其丞相爹苏牟。 苏瑾玉一身鲜红宫装,显然是经过细心打扮,她挽了个飞天髻,上面缀有宝石雕砌的牡丹发饰,她的唇与两颊,点了鲜红胭脂,乍一看妖娆美艳,惊心动魄。 她身后斜靠着个中年男子,男子容颜俊朗,一双眼睛看去却狡诈如狐,那男子看着他们,坐起身对着白武和容覃作了一揖:“竟是白将军和容公主,微臣幸会。” 白武和容覃纷纷点了点头,白武也以相同之礼回道:“苏丞相真是客气,白某一介武夫,还请苏丞相先。”随后手势比出个请的姿势。 苏牟那双眼顺着白武手势看去,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马车中众人,笑得一脸和善,他面上露出谦卑,却并不客气:“那么承蒙白将军和公主厚爱,苏某却之不恭。” 说完苏瑾玉轻哼了一声,瞥了眼白芷,放下了车帘。苏家的马车便先驶入了皇宫。 白芷看着苏瑾玉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冷哼了声:“神气什么!” 这边白宣也微皱了眉:“这是?” 白武命白芷放下车帘,古铜色的脸上全是凝重:“当今丞相苏牟及他女儿苏瑾玉。” 众人便再不出声,沉默以对。白家马车在苏家之后也向着皇宫中驶去。 到得宫中,白武及容覃便被众朝臣围绕说着客气话,白芷等人觉得无趣,趁机走了开。 今日同白家一起来的,还有白宣及白芷一起长大的白武副将霍元之子,霍无呈。 因白芷算是第二次入宫,白宣及霍无呈却是第一次,此时初见皇宫,便同白芷第一次所见一样,不禁微微惊疑。 白芷眉目一挑,面上带着得意,趁机得瑟:“哥,无呈哥,我知道西边有一处很漂亮的假山!” 白宣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温柔:“哦,上次在这里迷路竟然迷到了西边?” “才不是迷路!”白芷双目一瞪,她那双眼睛本就漂亮,此时染上丝怒意,愈发带着生气,白宣和霍无呈见此,不禁微微一笑。白芷本欲继续发怒,却感觉此时除了白宣和霍无呈,竟还有两道目光看着她,瞬间白芷忘记了生气,向着那两道目光看去。 是一对男女,那男子一袭粉色衣衫,衣衫质地华贵,外置同色泽薄纱,墨发轻扬,一双狐媚眼见到白芷看向他微微弯曲,眉眼间全是魅惑,不自觉便沉溺进去。他身旁站着一袭月白宫装的女子,那女子发鬓挽的简单,姿容也是绝色,比之他的妖孽之气,带上了几分出尘,若碧波仙子,仙气涤荡。 两人见到白芷的目光,以及顺着白芷目光看过来的白宣和霍无呈,友好的笑了一下,男子对着白芷微微低头似是致意,女子只轻轻点了头。 白芷三人也同样对他们友好一笑。 那两人也不多话,行完礼后便离开。 后来白芷他们才知道,这人是当今太子曲陌离,他身旁的乃京城第一美人郁洛薇。 不过太子喜穿粉装,白芷只觉得看着那模样难受极了……一开始便没什么好感。 西武帝每每宴会都会特意分为两边。朝臣一边,皇子皇女及朝臣子女一边。 待得白芷等人走到朝臣子女聚集之地,难得见这些同龄人,都觉得新鲜。 不过众人三五成群,她三人显得有些突兀。 曲司宸和曲云萝今次也来了。两人在这宫中均不受宠,是以这人情凉薄,众人只无视他二人。 今日曲司宸换下粗布衣衫着了一身玄衣,曲云萝一身淡蓝宫装。两人在那一站,如月如星,哪怕周身不像别的皇子皇女被众星捧月般,也依旧动人心魄。 两人站在不起眼的位置,曲司宸默默打量宴中众人。 白芷一行到来之时,曲司宸便已经注意到,如今确定了她确是白武之女,想到那日给他的药大概是东璃公主给她的。 东璃公主医术卓绝,又极其疼爱这个女儿,想必担心她在京城受伤,才让她带在身上。 想到她轻而易举给了自己,曲司宸凤目微眯。 却不想这个时候有道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曲司宸的思绪。 “哎,我道这是谁,原来是六皇子和九公主啊。”来人的声音很大,这本来宴会上谈笑风生的各人,在这一声后俱停了下来,纷纷向这边望了来。 说话之人乃晋妃亲弟之子阮跃,晋妃艳冠后宫,她这娘家人本便仗着晋妃在后宫的低位,嚣张跋扈,她这侄子更甚,不学无术,纨绔无礼,尤爱欺负曲云萝。 大家见此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反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到他曲云萝早便在曲司宸身后颤抖起来,曲长歌见此皱眉刚欲上前被一旁的曲东霓抓住了手,曲东霓对他摇了摇头,曲长歌咬着唇停在了远处。晋妃与丽妃在后宫本就是对手,两家之人早便不和,若是他贸然上前,只怕这阮跃更是会趁机欺辱曲司宸等人。 听见这声音,白芷也一起望了过去,见是当时那小子,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道了句活该,谁让你总摆着张臭脸,然而当她看见曲司宸身后的女子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白宣和霍无呈显然也看见了,霍无呈略微皱了眉便想要上去,同样被白宣拉住了手。 白宣摇摇头:“再观察观察,莫要妄动。” 霍无呈终是停在了原处。 那边曲司宸却要淡定许多,他表面恭敬有礼的对阮跃笑了一下,眼中全无笑意:“阮公子。” “哎,六皇子竟然给我行礼,这怎么好意思啊,没想到六皇子那么‘有礼’,然而九公主好像不太想看到阮某啊,上次……” 曲云萝那早便颤抖不已的身子此时听见他的话,眼中恐惧更甚,不等他说完‘啊’的叫了一声转身便跑了。 阮跃也不追,只是对身后两个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个男子心领神会追着曲云萝而去。 见此霍无呈眉目一皱,甩开了白宣的手,便要上去,白宣反手扣住霍无呈,同样皱了眉:“我们先去看那女孩。” 霍无呈愣了愣,似是斟酌片刻,随后点点头就走。白宣跟着刚走两步突然不放心的回过身狠狠看了眼白芷:“你安分些,可不要惹事!” 白芷头点的和拨浪鼓一般,嘴中念叨着:“我怎么会惹事?你还是快去吧,你不守着万一无呈哥做了啥事就不好了。” 霍无呈从小长在军中,年少时体弱多病,武学进展极慢,在军中鲜少有朋友,当时在军中也常被欺负,是以此时最看不惯这般事情,一般可谓是毫不留情。 白宣点点头,虽然有些担忧,但是还是跟了上去,白芷站在一旁继续看着。 曲司宸本欲去追曲云萝,发现白宣一行过了去,又听见他这话,停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男子,问道:“上次?!” 阮跃越发笑得猖狂起来:“九公主还真是个美人啊……” 话未说完曲司宸眼中惊涛骇浪突起,他凤目眯着,一把抓住眼前之人的衣领:“你说什么?!”眼中已经带了杀意。 他的力道极大,阮跃此时被他抓着,只觉得呼吸不畅,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皱着眉咳嗽。 曲司宸却并没有松手的打算,只是盯着眼前之人,仿佛要把他碾碎。 “曲司宸你还不放手!”便在这个时候,突然有道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虽是好听,语调中却全是命令与嚣张。 第13章 小有心机 听见那声音,大家纷纷看了过去。 白芷也随着望过去,那边苏瑾玉已经走了过来,她身旁跟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女子,身后也有些像是朝臣的子女。 身旁那女子长得同方才白芷所见之人有些相像,同样一双狐媚眼,只是这狐媚眼中透出的神情没有丝毫蛊惑之感,只觉得乍一看反而透出清秀脱俗之姿。 正是当今同为晋妃所出的七公主曲柠歆。 同苏瑾玉盯着曲司宸看不同,她盯着的是阮跃,面上担忧明显,眼中也满是焦急。 那边曲司宸目中已带了杀意,然而当听见苏瑾玉声音的时候,他身子一震,咬住了下唇。 “放手啊!你要做什么!”苏瑾玉见他没有理她,沾了胭脂的脸此时愈发红了,声调也愈发大了去。 曲司宸凤目微敛,似是在斟酌,半响,终是松了丝手上的力道,然而面上全是不甘。 白芷看在眼里,不禁冷哼了声:“你要是松手就不是个男人!”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部看向她,苏瑾玉柳眉倒竖,瞪着她只怒道:“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他是何人?!”说着指向曲司宸手中的阮跃。 白芷看也不看她,只从人群中走了出去,看向曲司宸手中那人:“哼,我管他是谁?我就是看这人不顺眼,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了?” 她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方才不放心曲云萝,曲东霓也跟了过去,此时这里便只剩下曲长歌一人,他看着白芷那并不算太美的脸上气魄逼人,一双眼眸清澈幽深,心中也是震惊,不禁小声吹了个口哨,抱臂看着。 苏瑾玉听她这话却是一笑:“哦?晋妃娘娘有幸深受皇上喜爱,晋妃娘娘家人也是这朝中重臣,便是以往,皇上尚且也赏几分薄面,这阮公子乃晋妃家人,甚至是太子表哥,不知者不罪,此时你知道还不让开?莫非是仗着白将军是你爹,便目中无人,甚至还想要公然挑衅晋妃娘娘和太子?” 她如此拐弯抹角白芷是半分都没有听明白,虽然也不知道为何会扯上晋妃和她爹,然而这苏瑾玉竟敢拿她爹来说事,又想到上次这女人还不是一起欺负曲司宸,而且今天宫门前那副模样,她便一肚子气。 冷笑一声:“是他挑事在先,这在场众人谁没看见,现在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他将这人先放了,莫非是为了你那个丞相爹爹,想要颠倒黑白讨好你口中那什么晋妃娘娘和太子?” “你!”苏瑾玉指着她,半响突然笑了起来:“我爹是丞相,哪里需要去讨好谁,况且今日在宫门前,你爹也不自知不如我爹主动让路吗,是以……” “给狗几分颜色,倒还真以为自己成为主人了!”白芷最是听不得别人说她爹半分不是,此时就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瞪着苏瑾玉。 苏瑾玉也是回瞪着白芷,听她这般说,是真的怒了,口不择言道:“你爹不过一介武莽……那么多年都不敢回京,也不知道是在怕谁,而你一介莽夫之女,也难怪如此而已。”她的眼中满是不屑及傲慢,随后转过头看着曲司宸,“曲司宸,你还不将他放了,若是宁妃娘娘知道,又要生气了!” 听见他提宁妃,曲司宸眼中转瞬闪过厌恶,然而还未有动作便听见白芷哼了一声。 她一挽袖子,对着苏瑾玉就道:“我便是莽夫之女如何了,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就像我现在想揍你就揍你一样,我爹比起你爹能厉害在哪儿!” 白芷话音方落,出手如电,她本就武功高强,苏瑾玉一弱质女流,没有半分武功傍生,哪里可能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白芷第一耳光已经招呼了过去。 白芷这般动作,大出众人所料,起先都未反应过来,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把苏瑾玉那张精致的脸打得肿了起来,这在场之人虽也从小习武弄墨,却不过是装装样子,比着白芷不知道差了多少。 是以就算上前来阻止的,也哪里是白芷对手? 倒真应了白芷方才那话,我想揍你就揍你。 曲司宸凤目一眯,趁着众人在关注白芷的时候将手中之人手给折断后将他甩向了白芷,白芷一掌把他拍飞在地,继续揍着苏瑾玉,阮跃痛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太子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哪怕刚才听见提及他,也丝毫没有怒意,反而如今看好戏模样,完全没有要出手相帮的打算。 方才苏瑾玉身旁的女子此时早已面色惨白,她左右看了下,跑到曲陌离面前,拉住他的手,求道:“二哥!你快救救小玉,她是为了阮哥啊。” 曲陌离那双狐媚眼微微弯起,摸了摸她的头,却是看着旁边清淡的女子:“阿薇,你说本太子该不该救?” 郁洛薇眸光微闪:“阮公子的确该接受点教训。” 曲陌离这才回头看她,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曲柠歆一愣,瞪了郁洛薇一眼,向着远处朝臣聚集的地方奔了过去。 *** 方才曲云萝跑的不太远,她本就还小,跑得并不快。霍无呈只需施展轻功便可追上,霍无呈将要抓她的那两个男人打倒在地,看着依旧瑟瑟发抖的曲云萝,古铜色的俊颜上渐渐染了丝温柔:“别怕,欺负你的,我都收拾了。” 曲云萝脸上虽然还带着害怕,然而却停了下来,她那双美丽的眸子一瞬不瞬打量着霍无呈,霍无呈以为她在害怕自己,两手摊开朝向她:“我并无恶意。” 白宣赶到后看到这场景,不自禁笑了一笑,他生得好看,笑起更若霁风亮月,曲云萝看到他那笑微微红了脸,把身子转过去了。 霍无呈还在疑惑,白宣已经抓住他叫他走了:“好了,有照顾她的人来,我们便先离开吧。”说着眼神看着向这边赶来的曲东霓。 霍无呈点点头,也不再留恋,曲东霓赶到的时候见地上□□的男子眼中有感谢,她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东霓在此谢过两位帮助吾妹。” 白宣只是摇摇头,笑得依旧一脸温和:“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说完极有礼貌的对着她回了一礼,便走了,霍无呈也不多话,跟着白宣走去。曲东霓过去摸了摸曲云萝的头,不自觉地向着那两道背影望去。 随后看着身旁曲云萝,那如波的眸子,似在思忖着什么。 *** 不过片刻,白宣同霍无呈回到方才的地方,此时白芷依旧还在教训苏瑾玉,周围人无法阻止也已经放弃了,也难怪,他这个妹妹,比起琴棋书画,女红医药,更钟情于武学功夫,父亲也不介意女子学武,倾囊相教,便是他也难得能胜过她。 是以白宣看见这幕心中一紧,对着身旁霍无呈急道:“无呈!” 霍无呈看了眼白芷,又看了眼白宣,终是向着白芷而去,他先向着白芷背部袭去,白芷感觉到身后有人,身形一转将苏瑾玉往一旁一扔,趁此霍无呈一下子擒住白芷手腕使巧力将它束缚在白芷身后,随后另一只手抓住白芷肩膀,不过几招白芷便动不了,她挣扎了一下,委屈的道:“无呈哥!” “我看你胆子越发大了!” 说话的是白宣,本来想要发脾气的白芷听见白宣声音,气势立刻没了,白宣走过来要扶苏瑾玉,这苏瑾玉何时受过此等待遇,又是在众人面前,那肿了的脸上妆容全花,此时一下子便哭了出来。 她一把挥开白宣的手,想要自己站起来,却是手脚无力,白宣叹了口气,说了句:“失礼了。”便抓着苏瑾玉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皇上驾到——”哪知刚将苏瑾玉拉起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通传来报。 众人都是一惊,随后脸上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担忧皱眉的。 白芷也是一惊,然后想到白武,心下一虚,挣扎了一下,霍无呈知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再做什么,也松了手。 就在众人向着通传那处看去的时候,趁着这当口,白芷快速的在指尖汇集了些内力,对着自己的脖子便是一抓,瞬间,那白皙的脖子立刻便破了皮,血珠顺着脖子滴落下来,看上去伤得很是严重。 霍无呈摇头无奈的看了眼白芷,没有说话。 那边曲司宸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一直关注着白芷,如今看着白芷脖上的血滴,凤目幽深,眼睫微动了下,最后看向那抹明黄衣袍后,还是在人群间隙中退后,不多时消失在了人海。 西武帝一身明黄龙袍,丰神俊朗,略有些皱纹的面上依旧英俊,一双凤目点缀在上,不怒而威。 他身后跟着三个宫装女子,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而后便是方才跑过去的曲柠歆,白武夫妇,苏牟以及其他臣子。 一行人走近,苏瑾玉甩开白宣的手跪在地上,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行了礼后,曲昕炎点了点头:“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随后向白芷和苏瑾玉看了过去。 见此白武和容覃走上了前,跪在曲昕炎面前,容覃低着头,白武面上全是抱歉:“是末将的错,未管教好小女,末将甘愿受罚。” 方才曲柠歆一奔过去,对着谈笑风生的众人大喊了一声‘白芷和苏瑾玉打起来了’。众人一听,这可不好,立刻赶了过来。此时曲昕炎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一双凤目中看不出情绪。 苏牟也从人群走了出来,跪在白武夫妇旁边:“白将军言重了,小女一向骄纵,想是有错在先,若说责罚,想必该是微臣受。” 曲昕炎抬眸看了看苏瑾玉肿着的脸和白芷滴血的脖子,听了事情始末,眼中并无任何情绪。反而亲自走了过去将白武夫妇和苏牟扶了起来,摇头道:“两位爱卿言重了,这小孩子家小打小闹,那是常事,只是这次有些分不清轻重罢了,如今两个女孩子都挂彩,朕看便就这样算了吧。况且如今乃大喜日子,两位也别责怪她们,还是快让御医替她们看看。” 曲昕炎说完,似有所思的看了眼地上昏过去的阮跃,皱着眉脸上却似是难意:“只是这……”随后看了看阮蓁。 晋妃见此,立刻走上前去挽住曲昕炎,娇笑道:“皇上莫气,这次的确是跃儿的错,如今也是受了苦头,这大喜日子,皇上便莫要怪罪了吧。” 曲昕炎点点头,对着晋妃温柔的道了好,然而他看向阮跃的时候,目中杀意却一闪而过。 白芷见父亲未受到责罚,松了口气,她从来就是一生气便不顾后果的性子。此时放下心来,才觉得奇怪,心想这阮跃一个大男人不过受了她一掌怎地会晕过去,她又看了阮跃几眼,本想到时候问问曲司宸,然而如今找了半响,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白芷咬着唇,心中直把曲司宸骂了十声大笨蛋。 两人包裹好伤口后,宴会再次回到正轨。 因为方才插曲,这次西武帝特地不再让大家分为两边,而是众人聚在一起,刚才的事显然不阻碍他的好心情。 不过多时,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白武一家离得西武帝最近,对面便是苏牟。 曲昕炎拍了拍晋妃和丽妃的手,宁妃坐在丽妃旁边,曲昕炎对着白武道:“哈哈哈哈,白卿,你可知方才晋妃和丽妃对朕说什么?她们说早便盼望见一下令媛了,说若是她们儿子,谁有福气能娶她,她们怕是要天天求佛烧香感谢这天赐良缘。” 白芷一听手中的糕点没拿稳,一咕噜滚下了案几。 第14章 借刀杀人 白武面上苦笑:“今次真是让两位娘娘失望了,小女自小顽劣,今次又闯出如此大祸,怕是不能入两位皇子的眼。” 白芷也不说话,只侧过头看着在座之人,似是在找什么一般,片刻,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见了曲司宸和曲云萝。 这中间隔了许多距离,白芷说不真切,只觉得那边曲司宸也是盯着她看的。 他的眼神黑曜如墨,深沉似潭。 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白芷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好像只是如此便已足够。 等被旁边白宣拐了一下胳膊的时候,白芷才反应过来,忙看向西武帝。 那边西武帝面上笑容不减,之前说了什么白芷完全没有听,如今所说之事已不再是联姻了。 白宣在她耳边悄悄道:“方才西武帝说他与爹相处那么多年,早便盼望两家联姻,若是你嫁过去,他的儿子必定不会亏待你。而且三月之后便是秋季狩猎,说若其中有人让爹满意,希望爹能接受这门联姻。” “……”白芷有种我为鱼肉的感觉,眉目一皱:“我以前只听说过比武招亲的,倒还没听过打猎招亲的呢。这些京城中的人,连我都打不赢。我都看不上,爹肯定也是看不上的!”白芷面上俱是不屑。 白宣已经笑了出来:“真的?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盯着哪里的人看呢?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可指不定盼着爹将你嫁给如意郎君呢。” “胡说!”见心事被人看穿,白芷脸上绯红,连忙阻止白宣继续说下去。 在座皇子除了三皇子曲无霜和五皇子曲慕言不在京城外,其余之人皆在座。方才白芷和苏瑾玉那事可谓是让这些京城中的子弟‘大开眼界’。是以一半好奇一半不屑,目光不时向着白芷投去。 曲陌离也是,他将面前的蝴蝶暇卷递给了身旁的郁洛薇,眼神一瞬不瞬的打量白芷,一双狐媚眼微微笑的不怀好意,俊朗的面上全是妖娆。 *** 秋季狩猎之前。白芷因宫宴之事被白武惩罚禁足,不准踏出白府半步。 在这期间,京城中出现了一起引人轰动的大事,京中大街小巷纷纷讨论,甚至连那戏馆子中都在传唱。 当今晋妃侄儿,阮御史之子阮跃,宫宴后的一个月,被发现在自己房内上吊自杀,房内留有遗书,说其无法忍受双手残疾,生无可恋。 只是他的死疑点重重,当日宫宴阮跃双手被废,后御医诊断,无法痊愈,形如废人,是以如何上吊?更遑论还写遗书这等可笑之事。 半个月后,大理寺找出凶手。 说是陈侍郎趁着同阮御史关系之便,前去拜访阮跃,并带了上好礼品,趁其不备将其杀死,伪造了殷家如今当家殷筍字迹想要嫁祸殷筍,以此来离间阮、殷两家关系。 各种证据确凿,判处陈侍郎死刑。 这事一出,百姓中一片唏嘘,阮跃纨绔子弟,欺压百姓,此时殒命,可谓循环报应,而陈侍郎无功无罪,如此陪去一条性命,实在可惜。 然而这事报备至曲陌离处,他那双狐媚眼罕见的有了杀气。 同样听见这个消息的苏牟,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不自觉地敲着桌面。 他们如今在京城中最大的酒楼满香楼,曲陌离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脸上渐渐没了方才的冷冽,浮出一丝笑意:“倒是低估了容覃公主,白芷这几个月足不出户,倒的确不能‘心怀旧恨趁机杀了阮跃’……” 来报备这个消息的刘尧一脸沉重:“那这一出,莫非是容覃公主手笔?” “非也。”苏牟饮了口茶,看着刘尧,“白武最忌夺嫡之争,他今次回京,虽知皇上不会放过他们,却也知西玥周边并不稳定,南荻北夏虎视眈眈,是以皇上也不会动他们。在这京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利害,容覃公主再明白不过,她不会去蹚任何浑水,她只是让大家无法怀疑到白芷身上去而已。” “不错。”回过头来的曲陌离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父皇当日已经动了杀心,本来孤想将计就计,栽赃给白芷,倒是有人敢来坏孤的好事!” “按太子所见,这背后之人,究竟是何人。” “不知,苏丞相可有想法?” 苏牟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三皇子远在川北,如今宫中除了八皇子,微臣倒不知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只是八皇子贪玩,似对皇位又没有半分兴趣。” “他如何想,我们如何知道,不过倒是,莫非苏丞相忘了,除了八皇子,这宫中……” 似是才想起什么般,苏牟眼眸一动,有些不可置信:“六皇子?他身子孱弱,那日宫宴中太子也见过,冲动易怒,不足为惧。” “不,孤倒是觉得,孤的这个臣弟,不太简单。况且……”那日宴会上他看郁洛薇的眼神,非常的不一样。 曲陌离把玩了手上的玉戒,随后对着刘尧招了招手,刘尧走近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刘尧接过命令后退了下去。 曲陌离复转身继续望着窗外,那双狐媚眼中依旧是笑:“孤近来听说,这白宣,倒是经常会光临丞相府?” 苏牟本在饮茶,听此放下茶盏,微微笑道:“这白家兄妹,性格倒是天差地别,白宣温柔谦恭,那白芷倒似男孩般。” 曲陌离点点头:“不过,这白宣于孤来说,不过废子,至于白芷……” 曲陌离一字一句道:“若无法为孤所用,便也毁了。” *** 川秦殿。 同太子不同,晋妃娘娘自听了大理寺传出的消息后,已经站在殿门有半天了。 阮蓁算着时辰,知道早已经下了早朝,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终究是浮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一旁的希儿见自家娘娘如此,心中焦急万分却是不敢多言。只不停的望向阮蓁。 阮蓁一瞬不瞬的望着御书房那里。 眼中的希冀渐渐变为了绝望。 阮跃之死,这明眼人都知是西武帝所为。 于她看来,那阮跃欺压曲司宸和曲云萝不过小事,她想,便是西武帝也不会在意。 而西武帝之所以要杀阮跃。为的不过是给她阮家一个教训。阮跃品性,西武帝早便看不惯,况且如今阮、殷两家持平,以后太子登基了,西武帝绝不会让她阮家独大。 只是她以为纵然如此,他还是会有个解释,或者只是来看看她也该是好的,在这宫中将近十八年,西武帝明面上对她恩宠不断,然而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其实她要的,不过只是那一星半点的真心…… 但是谁都知道,在这宫中所求真心,是再愚笨不过的了。 阮蓁收回目光,终于是看向一旁的希儿道:“去帮本宫请平常要好的嫔妃来,还有宫外的夫人们。” “是。”希儿听后退了下去。 待得走远了,阮蓁才走入内殿,她稳了稳心神,唤道:“小俊子。” 暗中出来个太监,阮蓁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人退了下去。 不多时,希儿便带着嫔妃及夫人一起过了来,来的,还有容覃和白芷。白芷被禁足将近两个月,却没想到这一次出府竟是进宫。 白芷欲哭无泪,在众人面前还是装得乖巧懂事的。 只是她没想到,和苏瑾玉在这冤家路窄。 寒暄了几句,阮蓁拉着白芷同苏瑾玉的手,将其交叠在一起,温柔道:“俗话说啊,不打不相识,这玉儿就像馨儿一般,本宫一直将她看做亲生女儿。阿芷也是,本宫第一眼见你,便喜欢的不得了。玉儿之前也和本宫说了,觉得她有错在先,想找你和解却拉不下面子,今次本宫搭个桥,你们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就忘了之前的事,好好相处,好吗?” 话毕,苏瑾玉笑得温柔有礼,主动握住白芷的手:“芷妹妹。” 白芷从来都是气得快过得也快的人,见苏瑾玉也这般了,想着上次自己把人家揍的也实在严重,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却是不语。 见两人如此,在座之人无不会心一笑。 “芷妹妹,你才来京城不久,这皇宫怕是不熟,今天我便带你去看看!” 苏瑾玉拉着白芷的手,对着晋妃一行行了礼,带着白芷和曲柠歆走了。 这之后此间再次欢声笑语,宫中女人在此等场面上皆是个中高手,左一个姐姐,右一声妹妹,亲热极了。 而另一边白芷等人。 一路走着,苏瑾玉同样亲热的给白芷介绍宫中各处。 白芷可谓大开眼界,心想这皇宫,比胤川大那么多,富贵堂皇,却只是皇上的家。 “这里是木樨园。”走得一处地方,苏瑾玉停下来,对着白芷介绍道。 恰逢微风轻抚,一阵清幽扑面而来,面前点点雪白、金黄,仿若落英,徐徐落下,白的黄的夹杂一起,白芷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不由自主看呆了去。 “啊呀!” 突然一声叫唤,惊醒了怔愣的白芷,她回头看去,曲柠歆一个不留神被脚下石子绊了一跤,险些摔着,苏瑾玉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头上的发鬓似并未弄稳,发簪因此掉下来,又因是圆形发簪,就这般骨碌碌滚到了木樨园中。 “发簪!”曲柠歆一急,却似是崴到脚了,苏瑾玉扶着她,脸上也是焦急。 见她这般白芷皱了眉,对苏瑾玉道:“你扶着她,我去帮她捡那发簪。” 苏瑾玉点点头,白芷走进木樨园捡起发簪刚欲返回,哪知眼前景致一变,这满园的桂树像是有灵性般,移动变换,竟同她进入前不再一样。 四处望去,全是树,哪里还有曲柠歆和苏瑾玉的身影? “原谅?你以为我真会原谅你?看我不玩死你,白芷你就在里面呆着吧!” 此时苏瑾玉的声音伴着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白芷向方才进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桂树再次变换位置,再走不出一步。 “苏瑾玉!”伴着这声怒吼,知道自己被骗的白芷,手中的发簪已被捏成了齑粉。 第15章 英雄救美 “玉儿?”曲柠歆皱眉看了眼苏瑾玉,随后顺着她的目光,向着木樨园而去。 心下隐隐担忧,忍不住道:“玉儿……莫非你……” “没有!”话未说完,苏瑾玉回过头与曲柠歆对视到,然而脸上表情却如恸哭,她垂下眼皮,似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怎么会……”她边说边摇着头,脑中想的,却是方才头也不回的曲司宸向着木樨园的身影。 他竟然会在这!竟然还进了木樨园!甚至……甚至看也未看她一眼…… 白芷……难道是为了白芷? 念及此,苏瑾玉眼中已经凶光毕现,咬着下唇。 只道:“白芷,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那我们现在还要告诉父皇吗?”这木樨园是禁地,当年西武帝下旨,凡进去者决不饶恕,概不留情。 然而如今曲柠歆见苏瑾玉的模样,只觉得心绪不宁,想着她看曲司宸的眼神…… 苏瑾玉显然也是犹豫不决,眉目紧皱,盯着如今满园的桂树,半响,终于道:“这次便算了,下次,绝对饶不了她!” “玉儿!” “如今是我们带着她在宫中闲逛,若是知道她进了禁地,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好吗!” 苏瑾玉冷笑一声看着曲柠歆,见她听后脸色惨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晚点回去,便说是她淘气,和我们走丢了。” 曲柠歆抿了抿唇,最后看了眼木樨园,终是点了头。 而另一边,白芷横冲直撞,只想强硬突破这些桂树,哪知每次施展轻功向着桂树空隙飞去,都被桂树生生弹了回来。 白芷咬牙切齿,如今又无武器傍生,不然便将这些桂树全砍了!是以白芷只能继续向着桂树空隙而去,如此反复下来,不多时她发鬓已乱,宫装也脏兮兮,很是狼狈。 再一次冲过去被弹回来的时候,没再感觉疼痛,白芷心中一愣,回头看去,曲司宸的头便近在咫尺,白芷心中一跳,一把推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 曲司宸却毫不在意,放开她看向四周桂树,道:“此地皇上专门命人以五行八卦布置,你这般横冲直撞,白费力气,怕是永远也别想出去。” 白芷咦了声:“皇上?他不是你爹吗?你怎么不叫父皇?” 曲司宸没有理她,已经向着西北角处走了去。 白芷急急跟去,两人才走几步,身后桂树再次移动,片刻不再如方才般围在四周,反而开辟了五条道路! 白芷一愣,连忙看他:“走哪条?” 曲司宸显然也未料到如此,眉目紧皱,不断打量这五条道路。 “你难道也不知道?” “废话,这里是禁地。”曲司宸终于理她,他看了白芷一眼,冷哼声,便再次抬头四望。 听见他如此说白芷反而笑了出来,站在他面前仰头望他:“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次进来?你是来救我的?” 她的眼眸清幽闪烁,光华灼灼,看得曲司宸一愣,然而不过一瞬,便抬起头不再看她,曲司宸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道:“不是,只不过是报答你们上次救云萝之恩。” “云萝?”白芷眼珠转了转,面上情绪丝毫没有掩藏,立马不开心起来:“我上次也帮过你!” 她话还未讲完,面前之人已开了口:“我并没求你救我。” “是吗?!”白芷眉目一皱,反而轻声一笑:“那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帮助!”说着转身向着其中一条道路而去。 曲司宸心下一震,连忙道:“别乱走!快回来!” 然而终晚了一步,白芷踏入那条道路后,桂树再次移动,遮挡住了道路,再看不见白芷半分人影。 “……”曲司宸头痛的揉了下太阳穴,有些不想再管她,转过身去,只是脚步刚要踏出,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回头看了眼白芷方才走的那条路,随后看了其余道路,向着白芷斜对面的方向走去。 白芷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难过,一边走一边骂着曲司宸笨蛋,走了几十步,蓦地回头望去,见后面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桂树,哼了一声,以为曲司宸丢下她不管走了。 “臭曲司宸!我自己也能找到路出去的!谁要你救了!哼!” 说着白芷转身向前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芷本就有些不认路,此时心里着急,更加胡乱走了起来,额上已是汗涔涔。 许久之后终于眼前豁然开朗,白芷擦了擦额上的汗,见眼前两旁桂树一字排开,左边金黄一片右边银白如雪,尽头处是一座木屋,木屋之旁池塘水满,盛开的白苹缀在上面,如梦似幻。 太阳已渐渐西落,余晖洒在上面,白芷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鼓着勇气走了过去,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 白芷心里正感到奇怪,突然肩膀一重,只把她吓得差点叫起来,手上动作已经反手过去将人压在门上了。 看清是曲司宸,白芷一愣,赶忙松手。 曲司宸此时脸色惨白,就如白芷第一次见他那般,呼吸急促,眉眼间全是痛苦,白芷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脚把门踹开就扶着他走了进去。 曲司宸如今是连步伐也已经紊乱,仿佛是忍着痛终于找到她,此时放下心来只觉得痛苦无比。 屋内干净整洁,楼下只摆设了一木桌和木椅,有楼梯向上,白芷无心理会,将曲司宸扶到木椅上坐下,替他擦去脸上的汗,见他咬着唇皱着眉,俊朗的面上毫无血色,随后想着今天并没有带任何药物在身上,心下一紧:“你是不是很难受?” 曲司宸没有开口,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碍事,休息下便好。” 看他的样子,白芷哪里能放心?白芷一边替他擦脸上的冷汗,一边问道:“到底哪里不舒服?” 曲司宸却是皱眉闭目,没再理她。 白芷将手放在曲司宸胸口就一阵乱摸,脸上全然是焦急模样:“你说话呀,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眼见那手在身上要顺势向下,曲司宸闷哼一声,想是用了全身的力道才抓住白芷的手,他凤目一片暗沉:“别乱摸,旧疾而已,休息下便无碍。” 看他样子,白芷收回手点点头,眼中依旧是一片担忧:“那你如果难受一定要告诉我,你等一会,我去打点水。”说完跑出房去。 曲司宸目送那身影出去,眼中神色复杂,忍了许久咽喉中的血,终于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怕白芷看见,立刻伸手擦掉了血迹。 白芷出得屋来,见身上已经脏了,便施轻功摘了片荷叶,舀水在上,包着回了屋内。 喝了些水的曲司宸,面色稍微好些,靠着木椅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白芷深怕他再次发病,守在旁边,曲司宸脸上的气色着实难看,他眼底一片青白,眉目紧皱,咬着没有血色的唇。 白芷从小长在军中,身边从来都是身强体壮之人,小病小伤几天便好,是以很难想象一个人发病时竟会昏过去。 白芷为他擦着额上冷汗,一边担心他会不会就此不再醒来,一边喃喃道:“你难受就和我说,我娘说,说出来有人和你分担,你便不会那么难过了。” 也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否听见,只感觉到那闭着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动,但是身前之人却依旧是趴在桌上。 后来白芷才明白,人痛苦的时候,有时并非是不能说,而是不愿意。感同身受这事,不过一句笑话,人之所以痛苦说出来,不过因为对方在意,如果连在意的人都没有,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外面天色渐渐漆黑一片,房内没有光亮,伴着黑夜也暗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曲司宸依旧处于昏睡状态,白芷不知道他如何不敢贸然叫醒他,心里只觉得早知今日,当初就多向她娘亲学学医术,如今也不会如此了。 正在此时,感觉到暗处竟有双目光盯着他们,白芷心里一悚,立刻叫道:“谁!” 而她这声,显然是吓坏了暗处之人,那人立刻转头便跑,说是跑却是并不准确,因为那人竟是爬着向二楼而去的! 想是一直在这里的人,刚开始因为她进来担心曲司宸便没注意,趁着方才她分心爬到楼下来的。 白芷立刻追了上去,这木屋二楼布局也相当简易,二楼堪堪只摆了张榻便再无其他,那人爬到二楼榻后,浑身颤抖,眼睛自榻后抬起戒备的打量白芷。 “你是谁?”白芷没有走近,站在楼梯口问道。 听见白芷的话,那人立刻把头缩在榻后,再不看白芷。 白芷心下奇怪,走了过去。只见是个女人,她一身缟素,长发杂乱的披散下来,甚至遮住了她的脸,隐隐只露出双目,此时她双手抱膝,瑟瑟发抖。 “你是谁?”白芷走近再次问道。 那人却突然摇了头大叫一声推开白芷向着楼梯口爬去。 白芷猝不及防,背撞在不远处的墙上,哼了声,忍着痛立刻向着她而去,待抓住这个女人时,她已经爬下了楼,快要靠近曲司宸了。见被白芷阻止,她尖声叫了起来:“懿儿……懿儿……”手伸向曲司宸。 她声音含糊,白芷听了半响才听清,有些奇怪看着她,发现她脖子微扭动,眼珠鼓起,一瞬不瞬盯着曲司宸看。 “懿儿?”白芷心下困惑,顺着她的声音,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哪知这人突然发难,尖声叫道:“一定是你!是你下的毒!是你害死懿儿的!还我懿儿!” 说着一把掐住白芷的脖子,她的力道极大,白芷无法呼吸,挣扎了半响,只觉得力气渐渐流失而去。 便在以为不行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上力道一松,而面前那女人已经被提丢了出去。 竟是曲司宸醒了,他此时面色没有方才那么难看,却依旧苍白,他拍了拍白芷的后背,替她顺了气,看着远处那女人,皱眉道:“你没事吧。” 白芷摇摇头,看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此刻双目无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俩,嘴中低喃不清,白芷皱了眉:“她好像疯了。” 曲司宸拉着白芷的胳膊将她扶起来,道:“我们先走。” 白芷点点头,牵着曲司宸的手,最后看了眼那女人,和他一起施展轻功出去。 身后却突然传来凄惨叫唤:“懿儿……懿儿你别丢下娘亲……懿儿啊!” 第16章 与君同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白芷只能感觉到身旁桂树不停移动的声响,她第一次感到害怕,抓紧曲司宸的手,心脏跳得厉害。 两人皆是全力奔走,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白芷皱着眉看着曲司宸,见他面上虽是薄汗,但总归没有刚才发病时的样子,渐渐放了心。 见她在看他,曲司宸停了下来,放开白芷的手:“我们快些出去,如今已晚,怕是外面都在寻你。” 白芷点点头,将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突然叫了声:“哎呀我的发簪!” “……” 见曲司宸看着她毫无表情,白芷觉得有些沮丧:“那是娘亲给我的,很重要。不然你先走吧,我一定要去找回来的。” 说着转身要走,曲司宸一把抓住白芷的胳膊,方才听见她提娘亲,曲司宸已经是心下一软,但是面上依旧一副冷漠:“就你那样,去了还回得来?” “别瞧不起人,我白芷是谁,才不怕那个疯女人。” “……你根本找不到路。” “……”听见他这般说,白芷一把甩开他的手,“那怎么办,我一定要找回来的,但是你还是快些出去,万一又发病了怎么办?” 见她担心他,曲司宸心下一愣,半响道:“我陪你去。这病每日就发那么一次,只是每次你都恰好碰上。” “真的?”白芷有些不信,但是自己的确是找不到路的,看了曲司宸几眼,方道:“那你如果不舒服就立刻和我说。” 曲司宸点点头走了,白芷跟在他后面,一直无话。 片刻,白芷望着曲司宸的背影,他比她高一个头,身形消瘦,甚至于比她哥哥都要瘦,想着他发病时候的痛苦,白芷心下一窒,张了口:“那个,谢谢你。” 曲司宸回头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行走。 “虽然你是感谢上次我哥他们救那个什么云萝才来帮我,但是我白芷一向是深明大义的!你今天帮了我没错,刚才也救了我,所以我才不会不好意思,谢啦。” “深明大义是这么用的?”曲司宸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只觉得好笑:“没事就多读读书,免得让人笑话。” 见白芷只仰头望他不说话,那双眼眸耀耀生辉,看得他一荡,隐下心神,轻笑了声:“你是在怪我没有和你道谢?” “哪有,我白芷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嘴上虽是如此说,然而上翘的嘴唇已经表露了她的想法。 曲司宸不禁第一次产生丝挪揄之意,竟玩笑道:“是吗?既然如此,你也说谢谢了,也说不计较之前的事,那么如今我们可谓两不相欠。但是,如今我要陪你去找发簪……” “我才没有求你陪我去!”他话未说完,白芷便急声打断。 曲司宸看了她几眼,耸了耸肩:“那你便一个人去吧,若是找得到路的话。” 见他要走,白芷一把抓住他袖口:“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么不算数,你刚刚还说要陪我去找的!” “那你要我陪你去找?” “是是是!我要你陪我去找的!”白芷皱眉道,只觉得拿这人毫无办法:“你怎么那么无赖!” “无赖?”那边曲司宸听后一愣,随后冷笑一声,“这才叫无赖。”说完手便突然抚上白芷的腰,一把将她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那么近,白芷也是一愣,有些惊怔的望着曲司宸,一时竟说不出话。 曲司宸也未说话,低着头望着她,她的唇潋滟而美好,鲜红欲滴。曲司宸的凤目就像魇着了般,微微低头,却在靠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白芷心脏本扑通扑通的跳,此刻见曲司宸如此,心里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人便如此片刻,曲司宸终是抬起了头,他的手自白芷的腰间向上抚上她的背,拍了拍,皱眉道了句:“抱歉。” 这可好了,白芷方才被撞伤的地方此刻被曲司宸这么一拍,直疼的她呲牙咧嘴起来。 曲司宸一愣:“你受伤了?” “方才在二楼被那个疯女人一推撞到了尖硬的物什,大概青了,不过只要不碰到应该没什么大碍。” 曲司宸凤目微敛,有些复杂的望了白芷片刻,从口袋中拿出瓶药膏递给了白芷,“女孩子比不得我们,若是不注意皮肤留了疤以后便不好看了。” 白芷望着那药一愣:“这不是上次我给你的那瓶药?” 曲司宸手中瓷瓶形状可爱,上面寒梅傲开,雕工精致细腻,正是当日在园中白芷留给曲司宸的药。那日他虽丢了,宴会之后却还是鬼使神差将它找了回来。 夜间不容辨认,他找了一宿,待得天将亮才将它寻到。 本来递出药的手就那么一震,曲司宸一慌,立刻收回了药,似尴尬般的咳嗽了声,重新在口袋中寻了药递过去:“这瓶……这药大概比不上你那瓶,但也是我身上最好的药了,对外伤极有效果,平常云萝若是擦伤了便是用这药。” “你身上既带了外伤药,为何不带你那病症的药?”白芷没有接过,只是若有所思问道。 听此,曲司宸嘲讽一笑:“我这病自出生起便有了,宫中太医均无办法,药石罔效。” 见白芷不再开口,曲司宸也不想再说这个事,他本就不喜谈论自己之事,如今竟说了此般多,已是难得,是以将药硬塞入白芷的手中,转过身道:“走吧。” 白芷没有说话,只捏紧了手中药瓶,跟在他身后。 只是白芷不知道的却是,这药是曲司宸如今身上唯一的外伤药,那日她留给曲司宸的药被他丢入水中泡了几日,早已不能用了,如今不过只剩一空瓶子。 走了片刻,再次回到了方才那处,两人进得屋内,那个女人还在原地,她见白芷两人去而复返,眼中瞬间闪过癫狂的神色,在发丝后面的笑容愈发诡异:“懿儿……娘亲知道,你不会丢下为娘的……” 她说着向着这边爬了过来,白芷立刻点了她穴道,看向曲司宸:“那发簪是一枚白玉簪,你去二楼帮我找找,我在下面找。” 曲司宸看了眼两人,点点头,上了二楼。 见他上去,白芷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白玉簪,于是走至地上之人处,蹲下看着她,道:“那个……” 刚开口女人已经仇恨的看着她,只是被白芷点了哑穴发不出声响,白芷摊开手望着女人,一副无害表情。 “你看,我并无恶意,你口中所说的懿儿你看也好好的不是?”白芷指了指上了楼的曲司宸,“刚刚还是我救的他。” 那女人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她,恍若未闻,白芷只得又重复了方才的话几遍,见她眼中的仇恨稍减才继续道:“刚刚你说,下毒之人?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好不好,我帮你救他,不让人伤害他,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 如此重复了很多遍,那女人眼珠转了转,终于点了点头。 白芷将她哑穴解了,那女人看着白芷眼中神色已无仇恨,却依旧有戒备:“真的?” 白芷连忙点头。 “你会救我的懿儿?” 白芷继续点头。 “会解他身上的毒?” “他中了什么毒?”白芷柔声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而这话之后女子却又癫狂起来,凄厉叫道:“她说会让懿儿不得好死!她说这毒会渐渐要了懿儿的性命!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她的话让白芷摸不着北,只隐约听明白大概女人口中的懿儿是中了种慢性毒药。 白芷拍了拍她的肩膀,淡声道:“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突然便住了嘴,面上带了狰狞,她盯着白芷看了半响,最后怪笑道:“呵呵呵呵呵桐之,想不到吧……我辛魅还活着……我……” 白芷正仔细听着女人的话,那边曲司宸已经将二楼找遍,在没有发现发簪后,下来的时候见到白芷竟然在和这个疯女人说话,立刻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你在干嘛?” 女人见曲司宸来了,立马眼中带着光华嘴中不断呢喃着那什么懿儿。 白芷皱眉看他,“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吗,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疯子,还说是你娘……难道……” 曲司宸瞥了眼那个女人,嗤笑一声:“这皇宫中有什么秘密本就是常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就算出去,你最好把这里的事情忘了,况且我确然乃当今宁妃所出。”似不再愿意说这事,曲司宸对着白芷道:“二楼我已经找过了,并没有。” “一楼也没有。” “那我们先出去。” 白芷最后看了看地上的这个女人,知道曲司宸说的没错,来京城前,容覃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京城中最是复杂。白芷点点头:“如果房内没有的话。” 她想了片刻,似想到了什么:“之前我有为你打过水,外面的池塘!” 曲司宸听后立刻拉着白芷向门外走去,那女人见此,大叫道:“懿儿……懿儿你不要离开娘!” 然而曲司宸哪里理她?只立刻解了她的穴道抓着白芷便向门外而去,这女人好似不会出得这屋来,是以两人出来后将门关上只听得那女人的呼声,却是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白芷看了眼木屋,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池塘边,曲司宸看了她一眼,道了声:“你在这等我。”便跳进了池塘。 白芷吓了一跳,待见那池塘并不深,水只到曲司宸腰腹,才稍稍松了口气。 池塘之上满是白苹,曲司宸将这些白苹拨开,慢慢探下水去查找,此时只能借助天上月光,不多时,曲司宸全身已经湿了去。 白芷突然便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又担心曲司宸因为身体不好而受了凉,又为他这般替她寻找簪子而开心。 但是想着曲司宸体弱,刚要开口叫他上来,那边曲司宸已从水里起来对着她道:“找到了。” 手上的确是之前容覃送给她的那白玉簪。 白芷一愣,只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盯着曲司宸望了半响:“谢谢,这是我的东西,本该是我自己去找的。” 将曲司宸拉了上来,白芷去接那白玉簪,却被曲司宸捏在掌心收了回去。 白芷疑惑望着他,曲司宸面无表情,凤目漆黑幽深,“你说过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白芷点点头。 “我来禁地确是为了报上次你们救云萝之恩。”曲司宸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簪,“而这个是感谢你之前的照顾。” 说完才递给白芷,白芷接过白玉簪,笑了起来:“说句谢谢就够了,怎凭地那么别扭。” 随后撇眉望着衣衫尽湿的曲司宸,有些担忧:“我们还是快些出去。” 曲司宸点点头:“虽知我没有权利说,但是……那日你在园中喂药之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发生的好。” 说完向前走去,白芷愣了片刻赶忙追上曲司宸有些不太明白,“也就那一次啊,我身边又不是所有人都向你一样,不过不对吗?我见母狼喂幼崽的时候就是如此啊。” “……”曲司宸眼睑微颤,却是没再说话。 两人渐渐无语,沉默走着,不多时总算是走出了这木樨园。 然而此时天色已晚,白芷既担心容覃在找她,又担心曲司宸如今的身子。 虽然八月天气炎热,但是曲司宸体质本弱。 见白芷看他,曲司宸摇摇头并不在意,也不多话,转过身便要走,好似如今两人再没瓜葛一般,白芷讨厌这种感觉一把抓过他:“我先陪你回去换衣服,你这样如果生病了……”想到他本就病着,白芷突然止了口。 “不需要。”曲司宸一甩她的手,“公主怕是在找你,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白芷望着那单薄背影,左右看了看,咬了咬唇,还是跟在了曲司宸身后。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曲司宸微怔,心里纠结了片刻,终究没有赶走她,只随白芷去了。 到得曲司宸住所的时候,却发现如今这里很是热闹。 曲司宸凤目中讽刺一闪而过,面上一片冷漠,却是礼貌的。 白芷跟在他身后,此时见了,也是吃了一惊。 第17章 缘这东西 白芷首先吃惊的,是偌大皇宫中,这曲司宸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甚至于她的小宵,都比曲司宸住的好…… 随后吃惊的才是,宁妃和苏瑾玉。 两人等在屋前,此时见他二人,似终于松了口气。 曲司宸毫无表情行了一礼后,白芷也跟着行了一礼。 宁嫣点点头,随后不再看曲司宸,反而望向她,面上表情柔情万千,话语中也是数不尽的温柔:“白小姐真是让本宫好担心。” 白芷皱眉看了眼身旁曲司宸,发现他面上依旧毫无表情,随后瞪了苏瑾玉一眼,才对着宁嫣微微一笑:“让宁妃担忧了真是抱歉,我娘她……” 后来白芷听宁嫣的意思,才知道,苏瑾玉将他们骗进禁地之后,等了许久两人都未出来,随后她悄悄告诉宁妃这事,明面上让宁妃帮忙隐瞒了去,对容覃道是两人贪玩不小心跌进了河里,白芷和苏瑾玉在宁妃宫中换衣衫,两人不打不相识,相处的极好,是以便想一起在宁妃宫中呆一晚,宁妃也是再三挽留。 话都说到这份上,容覃再是怀疑明面上也只能同意。 待送走容覃之后,他们才来这边等着,也让心腹宫人暗中注意他们的动静。 白芷虽然不知为何苏瑾玉不告发他们进入禁地,但此时还是点了点头,谢过了宁妃,没有多话。 宁妃笑了笑:“白小姐真是客气,天色已晚了,白小姐和苏小姐,还是快些休息吧。” 语毕,宁嫣身后的何姑姑已经走上了前来,对着白芷和苏瑾玉行了一礼,手势一比。 这次倒是难得的,白芷和苏瑾玉竟同时皱起了眉来,异口同声道:“六皇子他……” 说完才发现两人同时开了口,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再次看向宁嫣。 宁嫣却似毫不在意,面上的表情滴水不漏:“本宫乃六皇子生母,自是心疼他的,今次不过是想找他说些体己话的,倒是不知如何让两位小姐误会了?” 听见宁嫣如此说,白芷和苏瑾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同时看了曲司宸一眼,点点头跟着何姑姑走了。 然而还未走几步,白芷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不禁回头看着宁嫣:“宁妃娘娘,今天若不是六皇子,阿芷怕是到现在都回不来,六皇子受了凉,还是让他早些休息吧。”随后看了眼曲司宸,终是走了。 苏瑾玉听见此面上已是难看极了,却没立刻发怒,而那边宁嫣和曲司宸也皆没有开口。 待走的有些距离了,白芷看着身旁的苏瑾玉,才道:“今天这事,我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的。” “我还怕你不成?”苏瑾玉一向心高气傲,此时又想到今日曲司宸还亲自进木樨园找她,气更不打一处来。 传闻木樨园内危险无比,听说进去之人几乎未有安全出来过的。 *** 再看不到白芷和苏瑾玉身影的时候,宁嫣才回过头看着曲司宸。 这个她总是忽视的儿子,此时已经长成大人,只是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他衣衫如今半干贴在身上,发丝倾洒。 宁嫣叹了口气:“本宫倒是不知,本宫的儿子还有这么大本事,将那苏家小姐和白家小姐都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刚才她说是自己生母的时候,曲司宸已经觉得厌恶了,如今再听见她这般说,只觉得难以忍受,然而心下虽这般想,却是没有开口。 “白家手握这西玥一半兵权,本宫不管你知不知道,要提醒你的却是,这白芷得是无霜的!” 曲司宸目中闪过丝嘲讽:“这白家小姐,可不一定瞧得上那三皇子。” 应声而下的,是一巴掌,宁嫣一掌打在曲司宸的面上,脸上已有怒色:“那也瞧不上你,就你这般的身子,就算是苏瑾玉怕也只是可怜你。” 曲司宸眼中闪过丝狠戾,片刻暗了下去。 宁嫣不再看他,要离开前,再次道:“对了,你若同苏瑾玉在一起,指不准能牵制下苏牟,以此对抗太子,倒还有几分用处。” 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 曲司宸望着那背影,凤目中怒意渐消,冷哼了声:“愚蠢。” 这般说完曲司宸突然望向四周,他住的地方本就偏僻,此时已经子时,宁嫣走后,没有灯盏,更是难辨四周,但他隐隐能感觉到方才某处,似有人在看着他们。 *** 第二日,白芷趁着出宫前,起了个大早,悄悄来了曲司宸的住处。 却不想真是担忧对了,曲司宸住的地方木屋窄小,里面只能放置一张榻子,此时曲司宸躺在上面,脸色通红,白芷走近一看,觉得不太对劲,在他额上一摸,吓了一跳。 “怎么那么弱……”这么烫,是发烧了。 白芷心下焦急,赶紧在外面打了些水,拧干帕子,将它放在曲司宸额上。 然而曲司宸身体本就孱弱,若是一直高烧不退……白芷隐约从容覃那处听闻过被烧坏脑子的。于是准备出去找药,哪知刚站起来手腕被他抓住。 白芷见他似是魇着,眉头紧皱,刚刚放上去的帕子被他动得快要掉了,空出的手连忙将帕子放回额上,离得近了,便听他似在低喃。 大概半分出于好奇半分出于在意,反正白芷就很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于是靠了过去,只听他嘴里乱七八糟的语句竟没有一句是清楚的! 便在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一句,让白芷愣在了原地。 她明显的听见他在唤:“芦……苇……” 芦苇?那是什么?白芷觉得疑惑,在想莫非是什么吃的?但是此刻曲司宸这样子,根本是回答不了她任何疑问。 白芷没有办法,只得硬去抓他的手,准备让他放手好让她去抓药,哪知曲司宸如今的力道极大,白芷如何都弄不开,便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 “六哥?”一声声响从白芷身后传来,白芷回头望去,只见一白袍男子疑惑的看着她,这男人身后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她有点印象,好像就是曲司宸口中的云萝。 说话之人是曲长歌,今日晨课他未见曲司宸以为他出了何事,和曲东霓带着曲云萝偷偷过来,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他看了看榻上的曲司宸又看了看白芷,再看了看两人的手,深沉的道:“那个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话刚完被曲东霓一掌打在头上。 曲东霓推开他走了进来,看着脸色绯红的曲司宸凝眉道:“六弟他生病了?” 白芷点点头:“你们帮我照顾他一下,我去找点药。” 曲东霓此刻心中满是疑问,但是更加担心曲司宸,仔细望了白芷一眼,点点头。 白芷此时也不客气,用尽蛮力就把曲司宸的手给拽了下来,她的手腕一片通红,也不去管它,只问曲东霓:“你们这里哪里有药?” “司药房。” “司药房在哪里?” “皇宫东北角。” 白芷在回忆中想了想昨日苏瑾玉大致说的方位,点了点头,就走了。 曲东霓无暇顾及其他,立刻开始照顾曲司宸。 曲长歌看着白芷的背影,脸上本来嬉皮笑脸的表情也掩了下去,揉了揉曲云萝的头发以示安慰,随后看着榻上的曲司宸:“姐,我们要不要叫太医?” 曲东霓显然也是犹豫不决,然而听见太医二字,曲云萝已是猛摇头:“不要叫太医!他们都是坏人!” 曲长歌拍了拍她的肩,点头:“好好好,我们不叫太医。” 随后看了眼曲东霓道:“那我先带云萝去找魏太师,姐你照顾六哥。” 过了许久,白芷终于是回来了,她一只手端着煎好的药,一只手端着烤好的鸡,嘴上叼着一些药包,如此模样把曲东霓吓了一跳。 曲长歌和曲云萝还未回来,如今只有曲东霓一人,她见此连忙接过白芷口中的药包,看了眼白芷左手上的烤鸡,疑惑道:“白小姐你这是?” 白芷将烤鸡往地上一放,就端药走过去,边走边道:“烤鸡啊,刚刚我听曲司宸说什么芦苇,我以为他想吃芦花鸡。” “……芦苇?”曲东霓嘴角抽了抽。 见白芷将榻上曲司宸摇醒喂了他药,心也稍微放下,“这药是白小姐亲自煎的?”听闻东璃公主医术卓绝,莫非白芷也学了几分?曲东霓刚在心中这般想到。 那边白芷便道:“我哪里会煎药啊,我连商陆和人参都分不清。” “什么?”曲东霓一听一急连忙走近发现曲司宸已经将药服下去,他此时望着白芷,眼中神色迷离不清。 白芷见他还在恍惚,便让他躺回榻上,将他额上的帕子放入水里重新洗过再次搭在曲司宸额上,似是药的功效,曲司宸再次昏昏噩噩睡了过去。 白芷这才开口:“但是刚刚我遇到了个御医,他帮我抓的药,还说这药每日三次,过几天便会痊愈了。” 这话刚完,曲长歌一行也到了这来,魏青平看见白芷愣了下,给她行了个礼:“微臣魏青平见过白小姐。” 白芷哪里经得住如此大礼赶忙摇手:“魏叔叔不要多礼。” 魏青平抬起头见曲司宸面色好些,似也松了口气,对着白芷道:“这次真是谢过白小姐了。” 曲长歌等人也似是松了口气,心中对白芷无不感激,曲云萝更是认出白芷是当日帮助自己之人其中之一,对着她展颜一笑。 白芷看了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也是他的朋友?” 这话一出,魏青平首先一沉吟,半响终是点了点头。 “真巧,我也是。既然他已经好些了,那我现在得回去了,不然娘亲他们要着急了。他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白芷说着笑得毫无心机,临走前似是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大家,“过几日我的禁令结束,能帮我转告他,让他在满香楼等我,带我去这京城逛逛吗?” 听她此般说,众人都是沉默,曲长歌先是拍了个手:“我肯定会转告六哥的,不过白小姐,我们是六哥朋友这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白芷本想问为什么,突然想到容覃曾经说过,这皇宫中最是危机四伏,遂点点头走了。 曲东霓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真的不会给别人说吗?” “不然怎么办,难道杀了她?”曲长歌耸耸肩,显然也是毫无办法。 曲东霓点点头:“也罢,如今也无它法,我们便先盯着她好了。如今我看六弟烧也退下来了,我们也先离开吧,在这太久,怕是会让人起疑。” 众人点点头,曲长歌将烤鸡放在门口的木桌上,有些为难:“那刚才这白小姐所说之事?” 魏青平摇了摇头:“先瞒着,如今各方势力依旧虎视眈眈,让六皇子同她接触,太冒险。” “嗯。”曲东霓也是赞同,见此,曲长歌也不再说什么,拉着曲云萝便走。 曲云萝却像是在思忖什么般,皱着眉,保持沉默。 …… 待得天色微微转暗,曲司宸才悠悠醒转,他抬起头来见门口有个人站着看他,那人笑得温婉如水,曲司宸心下一怔,以为是方才梦中所见之景,不禁哑然道:“洛薇?” 第18章 暗潮汹涌 曲司宸尚且觉得脑袋还有一丝昏沉,揉着额角的时候,那边郁洛薇已经走近来扶他了。 她一双莲藕洁白如玉,曲司宸的眸光微闪,推开她自己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郁洛薇见他动作,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站在一旁温言道。 许是未想到竟然睡了这么久,曲司宸皱着眉抬头望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还未清醒,曲司宸凤目中带着迷离,微仰着头望着她,郁洛薇不知怎地,心中一跳,只觉得此刻他的模样说不出的俊朗。 白皙的脸上渐染一丝红晕:“今日晨课你没来,我有些担心。” 听见此,曲司宸的目光柔了柔,想到昨天白芷离开的时候也关心他,只觉得心绪有些不宁,不禁问道:“你多久来的?” “来了好些时候了,你肚子是否有些饿?我替你将烤鸡热了热。” “烤鸡?” 郁洛薇笑而不语,走出去将烤鸡端了进来,递了过去。 曲司宸望着那烤鸡,眉目微动:“除了你,还有谁来过吗?” 端着烤鸡的手一震,郁洛薇似染上丝难过,走到曲司宸在他身旁坐下一瞬不瞬望着他,眼中水波盈盈:“司宸,你不想看到我吗?” 曲司宸盯着她那双眼眸看了半响,郁洛薇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 郁洛薇便笑了起来,将烤鸡递过去:“没有人哦,除了我。” 也是,他这般的人,还会有谁会来关心?曲司宸脸上闪过自嘲一笑,接过郁洛薇手上的烤鸡,眸中目光更加柔了几分:“你也吃。” *** 白芷本来以为她回白府,会被狠狠训斥一顿,然而哪知那日她到白府的时候,好似没她什么事情。 除了小宵儿看见她兴致勃勃冲了过来外,容覃和白武似忙着别的事,并没理她,于是一转眼已经到了解禁的时日,离秋季狩猎还有半个月。 白芷心下担忧曲司宸不知道他病情是否有好转,便也没去关注白武和容覃到底在忙什么,这日特意装扮了下,老早就等在了满香楼。 然而,兴高采烈去,却是满心失望的回来。 她等了整整一天,都未曾见到曲司宸半分影子。 如此连续了三天,甚至都没了闲逛京城的兴趣。白芷不知道为何心情沮丧,却依旧还是坚持每天来这满香楼,好似等不到便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这天白芷依旧坐在满香楼一楼大厅,正对着门口。 她的两只手撑着脸颊,眼神一瞬不瞬的望着门外,每每进入一个人,那眼眸先是一亮,随后黯淡下去,如此往复,进来的客人总不免多看她几眼。 二楼雅间某处,莺歌燕语,里面色彩旖旎,四五个人坐在桌案前,桌上是这满香楼名菜,珍馐佳肴,可口美酒。其中男子皆健壮高大,只一人看去白皙娇小,每个人身旁都伴着个酒娘,各个姿色绝艳,身若扶柳。 最美的红衣酒娘为那白皙男子倒了酒,身子几乎靠近他,在他耳边道:“云熙公子真是好是害羞,是觉得奴家不好?” 那男子立马便红了脸颊,清朗眉目皱了起来,对着站在雅间门帘后的男子道:“哥!”脸上已有怒气。 那个被他唤作哥的男子,一袭白衣,此时背对着众人,他微靠着门旁的柱子,目光如炬,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一楼大厅处的白芷。 见唤一声没有反应,那座中男子再次唤了一声。 其中的一位酒娘也走了过来,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姿态魅惑:“云川公子莫非也不满奴家们的招待?” 这人终是收回了目光,向着靠在他身上的酒娘望去,他容颜俊朗,如雕如琢,带了几丝异域风情。高挺的鼻,不薄也不厚形状美好的唇,一双桃花眼缀着那如雪肌肤,右眼角一颗黑痣衬得容颜愈发昳丽。酒娘见后不禁为之一颤,见他对着自己笑,更是心神荡漾,已经有些恍惚。 那人嘴唇微弯,脸上笑容俱是轻佻,他看了眼座中少年,没有理会。 只手指着大厅处,随后对着身旁酒娘道:“那个女子是谁?” 听见他的话身旁酒娘脸色明显黯淡几分,却也是跟着望了过去,而在座之人皆是忍不住叹气,甚至有些小声道:“又开始了。” 座中白皙的男子眉清目秀虽也是俊美,却多了几分阴柔,听此站起身走了过来:“哥!你别老不正经!我们来是干正事的!” 男子听后只微微一笑,不在意耸了耸肩:“我哪里不正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间除了女子,还有什么事情是正经的?” “……”不止是这个少年,甚至于在场的酒娘听见他这话也不禁红了脸颊。 在他身旁最近的更甚,见男子看她挑了眉,手伸了过来在她脖颈旁弹了一个响指,那修长白皙好看的指尖竟缀开了一朵鲜艳花朵。 酒娘捂着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战战兢兢收下,眼中痴迷神色更加深了,方才本有些嫉妒被这男子问到的女子,如今注意被这花朵吸引去,之前又看那女子不过中等姿容,心下再无防备,摇了摇头道:“奴家也不知,好似是新面孔,只是这几天每天都来,每次都坐那个座位,像是在等人。” “哦?”男子听后面上好似产生丝兴趣,然而刚欲揭开门帘下去大厅,却见那里有人已经比他先一步了。 于是他不再动作,静静打量。 酒娘也看见这一幕,心下惊讶,不禁道:“那是阮公子,是我们这满香园的贵人。”这话之后眼中神色复杂。 下面白芷也看见了这人,他依旧一袭粉装,风姿潋滟,刚入满香园见到她,丝毫不停顿直直就向她走了过来,道:“这不是白小姐吗?这是在等本公子?” 来人乃当今太子曲陌离。今次他孤身一人,甚至没带一个仆从,白芷向来是喜恶明显的主儿,实在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指着要坐下的曲陌离道:“这里有人了,这座位本姑娘包了,这位公子还是另寻地方吧!” “有人?”曲陌离丝毫不在意坐了下来,看见白芷瞪得老大的眼眸,不禁觉得好玩,只觉得这女子虽生得不算绝色,然而那双眼眸却是世间难得的美景,灵气逼人。 曲陌离四处看了看,面上带了疑惑:“我怎么没看到这里还有他人?倒是一路劳累,有些渴了。上次阮某也未好好自我介绍,不若这次互相了解下?” 说着毫不客气伸手就去倒白芷桌上的茶水。 曲陌离经常出宫,不过都是借由母亲之姓而称,是以认识他的,都不免叫他一声阮公子。 当今晋妃受宠,娘家阮家可谓门庭若市,哪怕只是个下人,在这京城怕是都会给几分薄面。 然而白芷何许人也?她见曲陌离如此,只道这真是她见过最不要脸的人了,一拍桌子脸上已是带了冷笑:“不需要,我根本不想认识你!还有,这茶水可是我买的,你要喝怕是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白芷说完已经出手如电,她招招果决,向着曲陌离拿茶杯的手袭去,曲陌离眉眼微跳,面上笑意不减,接过白芷的招式。 然而不过几招,他脸上再无笑意,白芷单手出招,另一只手放在桌上,这边曲陌离却是已经两手并用,但依旧渐渐趋于弱势。 当时看白芷出手揍苏瑾玉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女子身手不凡,本以为两人约莫旗鼓相当,如今却发现是自己低估了白芷。 一楼大厅众人见两人过招虽看不清楚招式,但是出手如电,掌势如风,不禁张口结舌,愣愣望着,面上渐渐都是惊叹。 上面那男子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他桃花眼中笑意盈盈,隐隐闪过了丝惊艳。 几十招下来,曲陌离手上的杯盏已经到了白芷手上,她微仰头看着曲陌离丝毫不客气道:“这位公子你可以走了。” 曲陌离却没有生气,他的面上再次笑了起来,单手撑着脸颊,斜斜望她,一双狐媚眼甚是勾人:“你好似很讨厌我?不过嘛……” 说时迟那时快,曲陌离将白芷面前的杯盏迅速抢了过来轻抿了口,才道:“白小姐大概没听过人外有人这一句话啊。” 那是白芷饮过的杯盏,此刻白芷脸上表情很是精彩,她盯了曲陌离半响,终是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了句:“不要脸。”随后甩着袖子走了。 曲陌离望着她的背影也不追,眼角微扬,再次饮了口手上的茶水:“好茶。”那目光是一瞬不瞬的目送她离去。 上头男子也是笑得如沐春风,他看着走出大厅的白芷,只道:“阿衣,帮我盯着这个女子。” 空中只传来了声是,待得酒娘们回头,座中已经少了一人。 便在惊讶间,男子的手已经抚上了他身旁酒娘纤细的脖子,他看去在笑,然而那俊朗的面上看去却是吓人,他那双桃花眼中杀气逼人:“下去吧,没有本少爷的吩咐,不用再来,还有……” 他的另一只手从酒娘手中拿过方才送出的花,捏得粉碎,破碎的花瓣随着他的手,抚在酒娘面上,许多花瓣掉落下来,酒娘眼中惊恐,忙不迭点头。 他继续道:“若是别人问起你……” “奴家什么也不知道,谁也没见过!” 他手中酒娘已是颤抖不已,他随后望着场中其余酒娘,也皆是点头说了和这女人相同的话。 他似才满意松了手,让他们离开。 然而看着她们的背影,他眼中还是闪过狠戾。 其中身材最是高大的人站起身,看着男人,男人轻笑了声,片刻才道:“一个也不留。”随后看了眼站在自己不远处瞥眉的少年,笑颜如花:“熙儿,看来这西玥还真是有意思,不是吗?” 而白芷刚出门,本以为今天不利于出门的,准备回府。不想出得满香楼的门,竟和曲司宸撞了个满怀。 第19章 愿君皎洁 这一幕显然是白芷未曾料到的。 而对方也是,曲司宸俊逸的脸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下,脸上的表情从惊愣到高兴又慢慢转为莫名。 因为曲司宸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向着满香楼里面走去。 等白芷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拽着他的袖子了。 曲司宸如今凤目幽深淡漠,俊脸上毫无表情,方才看见白芷的时候也只是一瞬惊怔,随后向着满香楼而去的时候便不再看她,像是从不认识般。 此时被白芷抓住衣袖,曲司宸也并未回头看白芷,目光只微微睨了白芷抓住他袖子的手,没有开口。 白芷不知道曲司宸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只是道:“你怎么了?” 曲司宸没有回她,伸出手将白芷的手从袖子上拉了下去,便走了。 白芷望着那背影只觉得心情莫名烦躁,不知道这人又怎么了。转身也离开,头也不回。 然而当白芷走得三两步时,曲司宸停了下来,回眸看着白芷的背影,他眼中神色依旧,面容却紧绷起来。 待再看不见白芷,曲司宸才重新走入满香楼。 一进大厅便见到太子曲陌离。 曲司宸那张本是紧绷的脸,眉目微皱。 他走进对着曲陌离行了个礼:“二哥。”神态疏离。 曲陌离丝毫不在意,面带笑意,一只手上依旧把玩着方才的杯盏,另一只手比了比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六弟真是不巧,若是早来一步还能在这遇见白小姐呢。白小姐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啊。”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听见他的话,曲司宸没有立刻回答,只瞥了眼桌上另一个杯盏,里面茶水未凉,他的睫毛微动,面上却似毫不在意,轻笑了声:“二哥客气了,六弟不过是来替云萝买些甜点,这便不打扰二哥兴致。” 曲陌离点点头,也不阻止,最后只道:“不过还是要恭喜六弟封王了。” “谢谢。” 简单的寒暄后,曲司宸买了些松糕,同曲陌离告辞离去。 曲云萝今儿想吃满香楼的松糕,托了他来买,本来曲司宸只买了一份,然而想着在门口遇见的白芷,鬼使神差的,竟多买了。 待买完才想起白芷已经走了,曲司宸望着手上那多买的松糕皱起了眉目。 哪知出得满香楼来,看见白芷眉目如画,靠着满香楼的门柱歪着头看他。 白芷看他的眼中带了点期冀,又还有丝胆怯。 曲司宸望着她这模样,脸上的神情不自觉柔了几分,然而他没有动,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似是在做心理斗争,是走过去,还是直接离开。 白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见他表情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么冰冷,已经眉开眼笑凑了过去。 “你怎么一天就不开心,眉头皱得老高,像个小老头一样。”随后目光似有若无轻瞥了眼曲司宸手上的松糕,脸上表情立马就不好看起来:“你病好了?怎么吃这东西,这东西太甜,对嗓子不好。” 说完见曲司宸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一下子愣在原地,觉得自己也管得太宽了,白芷抿了抿唇:“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你是我朋友,我担心你的身子而已。” 她眼中神色真诚,听见她这句话,曲司宸这几天那本郁结在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突然便烟消云散,面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本俊朗无双的面容之上,仿佛冰雪初融,如今阳光从头顶洒下,印在本来有些苍白的面上,立体而明晰的五官光彩夺目,如沐春风,使得白芷都不禁为之一震。 然而却是一瞬笑颜,曲司宸盯着白芷看了许久,最后道:“为了你好,还是不要靠近我。这宫中,从未有真正的朋友之说。” 白芷却不理他,望着他手中的松糕:“这个松糕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的笑颜明媚,本是平凡的面容上此刻光彩夺目,如缀光华,好似只要这一块松糕便能满足她一般,曲司宸突然就败下了阵来。 将其中一块松糕递给了白芷:“多买的。” 白芷始料未及,直到接过松糕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 看着他手中另外的松糕,疑惑道:“那你那一份?” “云萝本便吃不了那么多。” 听见此,白芷嘿嘿笑了起来,脸上浮出一抹得逞的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你特意为我买的?” “……” 随后白芷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的在袖口中摸了摸,再伸出手的时候,已经握成了拳递过去,曲司宸望着她那只手,面上有些疑惑。 白芷依旧笑靥如花:“我那天听娘说因为你满了十六岁生辰被封了宁王,为了祝贺你,我今天也有一份礼物要送你。” 曲司宸凤目微动,手便不由自主伸了出去。 却是道:“早之前,你那宠物,不是就送了我份大礼。” 本来等曲司宸甫一伸出手,白芷本是拳头的手便伸开一把同曲司宸的手相握着的。 如今一听,红了脸颊:“那个……那个根本不算!” 而曲司宸哪里还管她说什么,此刻已是身形微震,只盯着白芷握住他的手,眼中俱是惊讶。 白芷也不管那么多,只拖着他往市集走去,转移话题道:“爹说这京城很多东西都可有趣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如陪我逛一逛,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啊。” 曲司宸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开口吐出的却是:“你可有听过男女授受不亲?” “听过啊。”白芷丝毫不在意牵着他继续走着,“不过不是还有一句话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以前在军中练功的时候也是被当男儿看的,我爹以前也说,军中不分儿女,那么朋友不分男女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曲司宸不知道为何眼角抽了抽,但是念及白芷生活的环境与这京中任何一个女子都不相同,凤目瞥了眼相握的手,没有甩开,只若有所思道:“方才在满香楼,你同太子也是如此‘不拘小节’吗?” “太子?”白芷有些不明白的回眸看他,“没有啊,我又没把他当朋友。” 听见她如此说,曲司宸没再开口,感觉到周围的人有意无意盯着他两看,于是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你先把手放开。” 白芷反而握得更紧,皱眉道:“你不相信我?” 看见她那气鼓鼓的模样,曲司宸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但是这京中不同胤川,如此,不妥。” 白芷盯着曲司宸看了许久,才‘哦’了声将手放开,说道:“那你要陪我逛这京城。” 这京城中很多东西,于白芷来说都是新鲜无比,没有见过的。并且白芷又是小孩心性,不多时便玩得开心起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曲司宸跟在她身后,受到她的感染,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忘记很多该有的责任,以及抱负,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抵便是如此。 逛了大半天,白芷停在一个摊头旁,一瞬不瞬盯着摊头上雕刻成的面具,面上是兴奋的笑,她拿起一个面具,对着曲司宸的脸就比了过去,一边比着一边笑,那双好看的眼睛弯若一波秋月:“这个好适合你!” 曲司宸将面上的面具取下,发现是一张笑脸。 白芷凑过去和他一同盯着这笑脸:“我觉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但是你却一直喜欢扳着个脸,不如我送你这个,以后哪怕是遇见不开心的事情,笑不出来,就带着这个面具。” 这面具做工并不精致,粗糙无比,甚至于那笑都有些狰狞,曲司宸凤目微颤,没有回答。 面前的摊主一看,拿着摊子上的一个面具赶忙递过去趁机道:“夫人真是贴心,两位才成亲吧?郎才女貌的,真是让人好生羡慕。那面具和这个是一对儿,这位公子不如为夫人买这个,凑个一对,过几日灯会也戴出来热闹热闹啊。” 白芷一听那夫人称呼,脸颊已经通红哪还有心思去看摊主递过来的是什么面具,偷偷往曲司宸那处看去。 只见曲司宸面无表情将面具放下,淡声道:“摊主误会了,我们并非夫妻。”随后转身便走,白芷对着摊主笑了笑,赶忙跟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道:“那人刚刚说的灯会是什么东西?现在不是才八月?” “不比前朝重文,西武帝希望西玥的子民文韬武略。是以每年九月都会举行秋季狩猎,期以锻炼各皇子体魄。然而这只是皇族中的消遣,西武帝为了让人看到他的‘仁慈’便在狩猎前举行灯会,表明‘天子与民同乐’。同元宵灯会其实差不了多少,但是西武帝迷信,还想借着灯会祈祷出行平安。” 白芷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只听过,倒还没有见过,本来以为只有元宵才能见,没想到现在就能见。”说着她眼中已经光彩璀璨。 曲司宸看着她没有开口,把视线转开,指着不远处的桂花冰酿道:“这是京城最好喝的东西,我带你去尝尝。” 白芷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你封王了要搬出皇宫了吧,有自己的府邸,出来玩应该比以前容易多了吧?” 曲司宸没理她,买了两杯桂花冰酿,将其中之一递给她。 白芷接过喝了一口点点头:“的确好喝,难道只有我想见灯会吗?你口中那个云萝应该也很想看吧。” “……” “我悄悄带她出宫,你带我们去看好不好?” “……”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把她悄悄带出来到时候走丢了就算了。” “……我去。” “那说好了!”白芷立马笑逐颜开了起来,如今两人饮着桂花冰酿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京城湖边景色旖旎,风景如画,清澈湖面水波盈盈,四周柳树随风而散,清香四溢,湖中悠闲玩耍的船只间或传来优美奏乐,远远望去,只觉得心旷神怡。 白芷从未见过这等场景,此刻眼前一亮,拉着曲司宸的袖口,有些激动地指着这湖道:“我们玩这个好不好?我从未……见过水。” 然而说到后面,话语竟然一断甚至最后都变了调。 曲司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船只,薄纱轻扬,隐约见那薄纱之后雾气朦胧,男子风雅,女子蹁跹。 竟是白宣和苏瑾玉! 此刻白芷的脸色难看极了。 第20章 京城灯会 后来灯会的时候,曲司宸望着满目繁华,想着那日两人在湖边遇见白宣和苏瑾玉后。 白芷脸色难看,也不再说话,反而转身离开,他本来以为她会做些什么,最后却发现她只是叹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 那个时候曲司宸才发现他其实完全不了解她。 他以前从未想过去了解她,那时却忍不住道:“你不生气?” 白芷耸了耸肩:“当然生气。” “在我看来,你哥好似喜欢她。” “那在我看来,苏瑾玉那个女人还喜欢你呢!” 被这么一噎曲司宸瞬间无话,他停在原地看着她,目中神色复杂,眉眼微皱。 白芷也似终于平静下来:“我哥是喜欢她,他那么温柔的眼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曲司宸不知该说什么,凤目幽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半响,终是道:“苏瑾玉虽说不坏,然而与她相处,对你兄长,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听见他的话白芷笑了起来,“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从来由不得你,哪怕知道是被利用,却依旧要飞蛾扑火,这就是我哥。”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眉目微跳,不自觉开了口:“那么你呢?” “我当然不会和他一样。”说着白芷最后望了眼湖面,“不过若是让我知道苏瑾玉伤害我哥……我绝对饶不了她。”本来还想私下暗算她一把……白芷想了想,“我听娘说宫中女人的战场比起真正的战场还要恐怖,但是如果都拿来算计人了,人真的会快乐吗。”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迷惘,直看得曲司宸心中一跳。 很多年以后他才想,如果可以,他还真是希望她永远是这个模样,永远不要变…… 曲司宸想的出神,一个人站在喧闹的街道之上,行人如车水马流,他恍若未觉,直到白芷走近都未反应过来。 白芷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翻,走近发现曲司宸没看她,叫了他一声。 曲司宸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漠道:“走吧。” 白芷今日精心打扮了下,本以为曲司宸会夸赞她,却是这个结果,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左右看了下四周咦了声:“怎么不见云萝?” 曲司宸头也不回:“你还要不要去。” “去,当然去!” 每年灯会甚至于大户人家的女子,都会出门祈福,是以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白芷从未见过灯会,只觉得倍感新奇。 两旁雕刻精美的花灯之上温润光华,形态各异的花灯琳琅满目。 美好的事物总是惹人喜爱,许多女子对着这些花灯爱不释手,有些和着情郎一起出行的,便撒着娇央求着买来送给自己。 白芷看得激动,正巧看见一盏桂花形状的花灯,想起两人之前在那桂花园的遭遇,白芷拉了拉曲司宸的袖子,学着刚才所见的女子那般,道:“这个好好看哟,人家好喜欢,官人我帮你买好不好嘛。” 她这话一出,那边曲司宸凤目微怔,一个没把持住被呛到,猛烈咳嗽了起来。 白芷见他这般,被吓得不轻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以为是他又犯病了,着急道:“你没事吧,还好我带了药。”说着就将药拿了出来。 此时曲司宸已经渐渐不再咳嗽,他眼角微抽,没有接白芷的药,只望着她,面上冷若寒霜:“需要服药的应该是白小姐你吧。” “什么白小姐我?我们不是都是朋友了吗,你叫我阿芷。”随后又望了望那盏桂花灯,“刚刚我看那个女的就是这般对着身旁男人说的啊,那男的挺开心的,你不开心吗?” “一点也不。”曲司宸将袖口从白芷手中抽了出来,“还有,刚刚是那女子央求那男人给她买,再者,我也不是你的官人。” 说完向前走去。 白芷似懂非懂,将药收了回去,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只哦了声,跟在曲司宸身后:“那你帮我买嘛。” 曲司宸却不理她。 两人一路行走过去,还能见到很多百姓带着面具,想到之前他也不喜欢那面具,如今对那花灯也很是厌恶的感觉,白芷停下脚步:“你上次说宫中没有真正的朋友,那么难道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根本未把我当过朋友?” 恰走至猜谜处,曲司宸听她这般说停下,回过身望着她:“白芷,不要太轻易去相信别人,报以真心。这世上多少人是打着朋友幌子做着伤害对方的事?” “那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还是,你是这样的人?” 听见她这般说,曲司宸一愣,凤目中神色复杂,白芷那张经过精心打扮的脸,此刻失望之情明显不过,曲司宸装作没看见,吐出的话依旧冷若寒霜:“你便当我是这般的人,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我无法回报你,你也要记住,在这京中没有一个人值得你这样对待。” “回报?”白芷怔愣在原地,愣愣望着曲司宸,见他转过身去,白芷的脸上不禁浮现抹冷笑,“对你来说,朋友这东西,便是一种交易?我对你好,就是为了要回报?曲司宸我告诉你,我白芷还从未想过要从你那得到什么回报,我对你好,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 大抵是她这话冲击太大,曲司宸愣在原地,凤目圆睁,白芷这般猝不及防表了白,曲司宸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曲司宸是背对着她的,白芷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许久,都未见曲司宸转身或是说什么,以为他不喜,白芷自嘲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直到她快消失在人群,曲司宸才蓦地回首,只匆匆看见她最后一抹身影。 曲司宸抿着唇,脸若冰削。直直望着白芷消失那处。 哪知刚踏出一步,便被人拉住了袖子,郁洛薇也是刚到,本来她同太子曲陌离约好在这猜谜处相见,然而等她到达,等了半天都没见到曲陌离,却是见曲司宸一个人傻傻站在原处,望着前方。 见曲司宸看向她,她微微一笑:“司宸,你在做什么?” 曲司宸终是敛下心神,回以她一笑:“没事。” “莫非是一个人在这里猜谜?” 曲司宸最后望了望白芷消失的那处,回头看她,点了点头。 郁洛薇吁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是在猜谜处遇见的事情吗?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是宫宴,宫中好多谜题,晦涩难懂。” 听此曲司宸微微一笑:“如今你是京城第一才女,这猜谜,如何能难倒你?” 这话后郁洛薇似不太好意思,面有羞赧:“我倒也是很久没有猜谜了,今次难得有了兴致,却被太子放了鸽子,你能陪陪我吗?” 听见她提太子,曲司宸凤目微敛,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郁洛薇便欢天喜地将手上的另外一枚面具递给了他,那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面具,面具上面容夸张,仿佛鬼魅。 曲司宸接过愣愣看着,却是没有戴在头上。 另一边白芷一路向前,头也不回,走了许久才停下来,本来她想买那盏桂花灯,如今四目望去,却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又不想那么早回家,想到白宣今晚指不定又陪苏瑾玉去了,临走之前她也让霍无呈不准跟着她,如今一想,觉得自己真是蠢货! “哎。”就在白芷叹口气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手白皙修长,从白芷的背后伸了出来,一个响指后,鲜红欲滴的花朵在那手上缀了开来。这花,便似是开在了她的面前般。 白芷这可吓得不轻,倒吸了口气,毫不客气就向着身后攻了去,身后之人显然没想到白芷会是这个反应,在怔愣中受了白芷一掌才想起来反抗。 两人便在这街道之上打了起来,过招之间,白芷见对方白衣翩翩,玉树临风,面上却罩着个面具,看不清模样,而武功更是同她不相上下。 觉得无法讨到好处,自己又打了他一掌,白芷停下了手:“等等!” 那人也明显不是要和白芷干架的样子,同样停下了手,这个时候白芷才看清他面上带着的竟是上次她同曲司宸在一起时相中的面具,对方眼眸泛水,幽深的眸透过那微笑的面具映出来,此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白芷眉目一皱:“你是谁?” 虽说他戴着微笑的面具,但是根据他那双眼睛,白芷能感觉到他面具下的脸也是笑着的。 他手上方才那朵花因刚刚打斗缘故,被捏在手心,如今花瓣已皱。 他纤长的手轻柔的将花瓣慢慢抚平。 眼光向后一瞥。 便由人群中走出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却也是戴着面具。但是他手上却提着一盏花灯。 “你好像想要这个?”戴着微笑面具的男子指着那人手上的花灯问着白芷。 那确是方才白芷想要的桂花灯,不过白芷何许人也,这东西并不是她买不起,而是想看是谁替她买的,白芷冷哼一声,只道了句神经,转过身便打算不理会就走。 那边人也不急,只接过花灯道:“刚刚你想那人买给你,现在倒是不要了,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那人?”白芷看着男子脸上的面具,又看了眼他手上的桂花灯,以为是曲司宸给她的惊喜,瞬间笑逐颜开:“是他让你给我的?” 说到此,已经接过了花灯。 男子也不恼。将手中那花别在白芷发间,转身离去,边走边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白芷哪里管那么多,只看着手中花灯笑的开心。 那人边走着,跟在身后的壮汉只皱着眉:“为他人做嫁衣,公子这样真的好吗?” “我岂会做这等事?”那人眼光微瞥,壮汉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人群不远处,曲司宸站在原地,手上提着一盏桂花灯,脸上表情莫测,看不出情绪。 壮汉瞬间懂了,若有所思点点头,两人消失在人海。 曲司宸本是让人先送郁洛薇回府,随后替曲云萝买了盏花灯也让人送进宫给她。 如今他封了宁王住在宫外,本是打算回府休息,然而想到白芷,还是忍不住买了花灯。 只是拿着花灯的时候,曲司宸却犹豫了,想到今日同白芷说的话,觉得自己再送她这盏花灯简直可笑至极。 自遇见白芷后,他便总是做着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事。 犹豫半响,却又舍不得丢掉。 便这般矛盾着的时候,见到白芷轻易接过了陌生人送的桂花灯,并且珍若至宝。 曲司宸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讽刺。 再看白芷发鬓间那朵鲜艳的红,更加觉得刺眼夺目。 曲司宸自嘲一笑,将那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花灯,就这样随意丢弃,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21章 何为真心 白芷本来以为,曲司宸送她花灯,应该也是不讨厌她的。 回府后兴奋了大半夜,一夜未睡的白芷天刚蒙蒙亮便爬了起来去了曲司宸的宁王府。 却是吃了闭门羹,直等到下午,曲司宸都未开门让她进去。 然而白芷何许人也,别人不准她进去,她就真不进去?如此几日后,白芷一怒之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入了内,恰逢碰到曲司宸让人端了案几在院子内作画。 宁王府虽比不得其他王侯的府邸,比着曲司宸当年住的地方,还是好了许多。内里树木葱郁,多为柳树,比凉亭而植,回廊曲折环绕,之下水波盈盈,两旁道路时有鲜花点缀,别有一番韵味。 宁王府后花园,回廊蜿蜒所至处豁然开朗,地域宽阔,白芷这一突兀出现,只把曲司宸身旁的管家吓得叫起来,曲司宸却是头也未抬,只让管家下了去。 白芷也不管那么多,厚着脸皮赖过去发现曲司宸只兀自作画并不理她,她也不说话了,自来熟的找了榻将其拖过来躺在上面。 两人如此无语,相伴至黄昏,白芷便离开。 后来白芷再来,曲司宸也不再给她闭门羹,反而让她从大门进入,却是依旧不理她。此般几日,白芷每日前来,皆是如此。 这日白芷到得宁王府,见曲司宸依旧将笔墨纸砚摆在院中作画,她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白芷也不恼,照常自己拖了贵妃榻来到院子中躺着,今日她还带了小宵,小宵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不能像以往般将它抱在怀里,它也很自觉地就靠在白芷脚边。 却是戒备的盯着曲司宸。 白芷每日会早起晨练,以前在家会有午睡的习惯,这段时日常来宁王府,都是在这边解决的,今次也如此,就着太阳,不多时白芷便睡了过去。 每每这个时候,曲司宸才会抬起头来看白芷。 本来描着桂树的手,停了下来,他也不在意白芷脚边的那只白狼盯着他看,将面前的宣纸揭开,露出下面隐藏着的宣纸,那是一张未完成的画作。 少女闲闲躺在贵妃榻上的样子,只出了大致轮廓,还看不出面目。 比着白芷的模样,曲司宸继续在宣纸上画着,甚至于她脚边的那只白狼,也画了进去。 *** 待得白芷悠悠醒转的时候,如以往般已快黄昏,院中除了小宵守着她,再没有半分人影。 白芷似梦似醒的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揭开,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盖的这东西,眼神迷离的望着小宵,小宵见白芷醒来,头蹭了蹭白芷的手掌。 白芷完全清醒后伸了个懒腰,四处望了望,见曲司宸作画的案几还在原处,却是不见人影,白芷撇了撇嘴,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那宣纸之上山青水碧,雀鸟跃然于上,笔墨细腻,栩栩如生。 随意翻了翻,见均是这类的景物画,白芷‘啧’了声:“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白芷是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是以随意翻了翻觉得无趣就放回案几上,四处逛了起来,小宵跟在她身后。 曲司宸这宁王府除却管家和几个下人,便再没有其余仆从,是以偌大的府邸,看上去空旷冷清。 白芷本就不辨方向,随意走着,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曲司宸卧房处,大抵是闻到气味,小宵一个激动就奔了进去。 曲司宸的卧房朴素而简单,屋内收拾整洁,当然是在小宵进来之前……小宵一进去,就着曲司宸的被褥床单便咬了起来,也不知道多大仇,白芷见那凌乱的榻上被撕成千千片的布料,倒吸了口气:“小宵儿!” 撒欢儿的小宵此刻才悻悻然跳下了榻。 便就在白芷准备发怒的时候,听见外面似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这边而来,白芷一愣,立刻又道了声:“小宵儿。” 白芷前段时间没事被禁足就在家里训练小宵,此刻也不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缘故还是小宵真听得懂,白芷一声令下,小宵立刻缩着身子钻入了榻下藏起来。 白芷便也施展轻功跳到了房梁上。 这个时候由上及下,屋内布局一览无遗,白芷不禁四处打量起来,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曲司宸书桌之上的面具。 那面具形状诡异,做工精美,同上次他们在市集所见的,显然不是同一个,白芷心中一窒,却是屏住气息往门口看去。 不多时,的确有人走了进来,是朱管家,本来松了口气的白芷,在见到朱管家身后之人,皱了眉。 朱管家这进来一看,‘哎哟’一声便叫了起来,许是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先是惊在原处片刻,半响先反应过来的朱管家才对着身后之人道了声歉去叫人来换东西。 那人皱着眉点了点头,随后直接走入了房内,她在曲司宸屋内踱步,似也在打量,半响走至书桌前仿佛才看到上面的面具,拿起来细细观察了下。 大概是觉得无趣,随后讥笑了一声,正在这个时候,朱管家回了来,对着她道:“苏小姐,宁王殿下怕是今天有事耽误,回不来,不若小姐先回府,待宁王殿下回来后,老奴告知他,日后他亲自去丞相府找小姐?” 听见此,那人面上明显浮出生气的表情,随手将手上面具一扔,才点了点头:“那……好吧。” 这人正是苏瑾玉,待得两人都走了,来换被褥的仆人也收拾妥当了,白芷才从房梁上下来,轻轻唤了声:“小宵儿。” 缩在榻下藏匿的小宵才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白芷这才对它竖起了大拇指:“小宵儿,干得好!” 这一被表扬就不知道自己是条狼的小宵儿那个激动啊,伸着舌头对着白芷‘哈哈哈’吐了片刻的气,然后一激动叼着刚刚苏瑾玉丢在地上的面具就甩起了头。 哪知白芷还未来得及阻止,曲司宸便走了进来,他看着这一幕,愣在门口,半响才道:“你……” 这声毕,小宵一个帅气的甩头,那面具被他甩了过来,‘砰砰砰——’极有节奏的滚到曲司宸脚边。 “……”面具之上已经被咬出了洞,此刻曲司宸脸都青了。他捡起地上的面具,凤目中是滔滔怒意,“白芷,你连只畜/生都管不好了吗?”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你咬的吗?” “又不是我丢给它咬的……” 白芷虽也知是自己不对,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被曲司宸这么一凶,也不管那么多,先嚎一嗓子再说。 她这话后,曲司宸面上怒意被冷漠取代,只睨了白芷一眼,径自入内,看也不再看白芷,“你走吧。” “不就是一个破面具,至于吗,大不了我陪你一个就是了。”白芷见曲司宸不理她,想着这段时日他均是这个模样,白芷早便一肚子气了,此时他再如此,白芷不禁冷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宁王大人怎么会看上我送的东西,这么生气,这面具莫非是哪个心上人送的?” 话毕,白芷也不再停留,向着门外走去,小宵跟在后面,在白芷未看到的地方对着曲司宸挑了挑头。 到见不到白芷身影的时候,曲司宸才把手上的面具往书桌上一掷,凤目中神色幽深,看不出情绪。 白芷刚回到白府,见到白宣在那种花,气便不打一处来,直接走过去对着白宣骂道:“管管你的臭女人,一天拈花惹草的,什么水性杨花的玩意。” 白宣那本拿着剪子的手一颤,本温柔似水的脸上第一次带了怒意,他放下剪子盯着白芷,“你读的书都被你去茅厕拉出来了吗,讲些什么话呢?” “她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两浓情蜜意的,那干嘛还去找曲司宸?” “人两个青梅竹马,去找找怎么了,你和无呈还不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小心到时候被带绿帽子。” “白芷!” 白芷从小脾气倔,有时候脾气来了,甚至连自家老子都敢顶撞,为此吃了不少棍子,而白宣却是从小的好脾气,那性子如水一般,温润如玉,这是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白芷显然也是吓到了。 瞪了白宣一眼,也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这幕恰好被容覃看在眼里,她站在原地秀眉微拧,眼中情绪莫测,似在思忖什么,片刻,尾随白芷的身影而去。 白芷刚进屋内就往贵妃榻上一趴,莫名其妙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容覃走进正好看到这一幕,走到她身边只道:“活该。” “娘!”见容覃只是在对面的榻上坐着,也不安慰自己反而说这话,白芷坐起身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娘了,我是捡来的吗?” 容覃面不改色:“白芷,回来之前,我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见容覃面色严肃,白芷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点了点头。 容覃继续道:“那你同我说说,当今哪几方面势力虎视眈眈。” “先不说南荻和北夏,西玥内政分为三派,太子,三皇子,八皇子。但是娘,我上次同你说过,照我观察八皇子没有什么野心。” 听见她这般说,容覃只冷笑一声,从榻上站起,俯视着白芷:“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八皇子如何暂且不论,太子那边早便觊觎我白家军权……” “娘,我知道,我也尽量远离太子了!” ‘啪——’白芷刚急声打断容覃,话音方落,那厢容覃毫不客气,一巴掌打在了白芷脸上。 这是容覃第一次打她,白芷皱着眉,双眸含泪,只咬着唇盯着容覃。 容覃面不改色:“只远离太子一个就够了?这皇宫之中波涛诡谲,世上最毒不过人心,你方才同宣儿胡闹,是为何?你上次竟让我去查探那六皇子是否中毒,就算是中毒,你是想救他?还有那宫中的秘密,你是不要命了?” 白芷咬着唇依旧不说话。 “阿芷,娘知你重感情,但是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你该是明白的,不要被一时的镜花水月冲昏头脑,你背后,还有整个白家。” 容覃走过去抚上白芷的头,她的手顺着白芷的长发向下抚摸:“苏瑾玉留不得,但是你莫要看你兄长那样,却是极其固执的孩子,听不得劝,怕是迟早要栽在那女人手里。我白家,一个孩子这样任性就够了,娘不希望你也如此,知道吗?” “娘……”白芷的眼泪终是无法忍住,潸潸而下。 “娘知你喜欢那曲司宸,但是这宫中岂有真爱可言?就算是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宫中所出,心机深沉,千万要小心。不过,若是他同我们白家能有相同利益,娘会考虑救他,至于你之前在禁地遇见的人,切记莫要再提。” 白芷点点头,眼泪却怎么都无法止住,“孩儿明白了。” “我白家的孩儿,就算是被利用,也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容覃的音调,慢慢地冰冷了去,手虽轻柔,面上却是再寒凉不过。 后来白芷不再去找曲司宸,她每日晨练后,便待在白武的书房,她看不进去那些诗词歌赋,但是为了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便研读起了白武的兵书。 如此岁月也快,转眼,便到了秋季狩猎的时候。 第22章 秋季狩猎 西玥最大的皇家猎场,位于云实,靠近北夏和西玥交界川北,之前三皇子曲无霜和五皇子曲慕言正好前往川北考察,如今赶回,在云实同大家汇合。 随着西武帝步下马车,狩猎之前的仪式正式开始,冗长的礼仪及千篇一律的祭词之后,西武帝对着台下的众人展颜笑开:“众爱卿,平身。” 众人道了‘诺’,行礼后起身。 白芷站起身来,发现西武帝身后皇子除却两个新面孔,还有一对模样陌生的男女。 因云实靠近川北缘故,虽是九月,温度已如晚秋,是以众人皆披了披风。 那对男女却是不同于西玥的装扮,只见两人白衫夺目,那白衫看去软绒飘逸,甚是温暖,两人墨发披洒,自如仙人,又因模样带了些异域特色,让人不自觉便会多看几眼。 便在白芷也打量两人之时,但见那男子好似也瞥向她,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芷只觉得这人感觉熟悉,特别是他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男子右眼角一颗黑痣妖冶夺目,更衬得他风姿卓绝,此时看着白芷突生笑了出来,场中顿时传来许多女子的低呼。 白芷撇撇嘴,觉得轻浮,想应该是自己认错了,便也失了兴致打量这人,皱眉向着别处望去,不自觉看向曲司宸。 曲司宸依旧一袭玄衣,平常打扮,看上去有些单薄,白芷本想着他身子不好,如今这般会不会着凉,突然又想着他如何与自己也是无关的,便继续四处望去。 恰此时,那边西武帝终于开了口:“有劳北夏太子和公主,吾儿不才,为两位添麻烦了。” “西武帝言重,两国毗邻交好,此等小事倒真不足挂齿,乃云川份内之事。不过云川常听闻西玥秋狩,草浅兽肥,各皇子弓不虚发,箭不妄中,早便想见识见识,如今有幸,还恕云川冒昧,不知能否与之一较高下?” “哈哈哈,北夏太子真是说笑了,朕的这些儿子,实在不才,与太子切磋下倒是无碍,若说一较高下,还真怕让太子见笑。”西武帝皮笑肉不笑,这北夏太子看似在拍马屁,然而他北夏国,北国风光,各个英勇善战,同南荻一般,从小长在战马之上,这若是赢了还好,输了便是颜面无光。 之前五皇子及三皇子在川北考察,正巧遇见暴乱,得他穆云川所救,然而五皇子曲慕言还是受了重伤,西武帝本就大怒,此刻被一挑衅,那面上虽未表现,心里指不定觉得难堪。 是以若是再输了这所谓的‘比试’,也不知道会如何。 场中皇子皆是聪明人,俱以沉默相对。毕竟没人知道这北夏太子的真实水准,贸然当这出头鸟,也不知会被打的有多惨。 那边穆云川听后只笑,也不马上开口,他背后的女子皱了眉似要上前,被穆云川一个手势给阻止,恰在此时,苏牟上前行了一礼:“难得北夏太子有如此兴致,不过依臣愚见,倒的确有个两全其美既可狩猎,也可‘一较高下’的法子。” 西武帝微一点头:“苏爱卿说来听听。” “微臣觉得,不若以两人为一个团体,以黄昏为限,哪个团体猎的猎物多,便胜利,如何?” “不错,不知北夏太子意下如何?” 西武帝此时面色才稍霁,转首向穆云川问道,穆云川点点头,笑意浅浅,看不出情绪:“不胜欣喜,此乃云川之幸。” 是以,今次西玥的秋狩变为了比赛,因北夏无论男女,皆擅狩猎,北夏的公主也参加,所以这边女子,便也被迫加入这场比赛。 一共被分成了七个团队。 白芷看了看四周弱柳扶风的女子,咂了咂嘴,只觉得西玥要获胜,简直是前途渺茫。 不过看了看被分到和穆云川一队的曲柠歆,如今连上个马都很困难,不禁觉得大概她们西玥也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正看着,发现那边白宣正扶苏瑾玉上马,自那次白芷同白宣争吵后,两人便再没说过话,此时白芷内心一酸,咬着下唇低哼一声,将弓箭背在身后,翻身上了马,不再望那边。 哪知这个时候,穆云川竟驱马而来,他一袭白袍如星如月,此刻眉目微挑,姿态儒雅有礼,以西玥初见之习俗对白芷比了一礼:“在下穆云川,不知这位小姐芳名。” 不过在美色面前,白芷却甚是淡定的,她只瞥了穆云川一眼,并没有开口。 穆云川似是不在意:“我看姑娘十分眼熟,莫非在哪里见过?不若姑娘同我的队友交换一下,我两一起同行,指不定会发现十分投缘呢?” 白芷翻了个白眼:“这个姑娘不太乐意呢。” 随后也不理他,调转马头向着曲司宸走了过去。 是的,她白芷和曲司宸分到了一队! 曲司宸本冷漠看着她那边情况,然而如今见白芷竟向着他这边而来,不禁一愣,似有些惊讶。 白芷却以为曲司宸是不愿同她一队,皱了眉:“干什么,我也不愿意和你一队的,但是规定就是规定,我爹以前就说过,作为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 说着便向着森林而去,行了两步回过身看着曲司宸还愣在原地,眉目不禁皱得更深了:“还愣着干什么?!” 那边曲司宸似才回过神,驱马跟上。 待到两人的身影全没入森林之时,穆云川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消散,他回过头望着那还跟着马匹战斗的女子,调转马头走了回去,对着曲柠歆伸出了手:“公主还是与孤同骑一匹马吧。” 他那模样,看得曲柠歆一窘,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随后其他团队也纷纷进入了森林,比赛可谓是正式开始。 白芷同曲司宸一路并肩而行,皆是无言。 待得到森林深处,小宵因兴奋早已跑不见了狼影,此刻只两人在场,白芷越发感觉尴尬。 于是停下身转头看向曲司宸。 曲司宸如今依旧一袭玄衣,那衣衫色调深沉,衬得他面目更加苍白。曲司宸俊朗若雕刻而成的五官此刻毫无表情,若说方才那穆云川是朗月悬空,这曲司宸便是月下溪流,冉冉而去,细看才是醉人。 感受到白芷的目光,曲司宸也转头望她,那如漆如幕的眼眸望过来,白芷不禁立马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眼神游离:“那……那个……打猎的事便交给我和小宵吧,你就找个地方休息吧。” 白芷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听容覃的话决定放下对曲司宸的感情,却因方才曲司宸那一瞥差点缴械投降。若是再待下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芷只觉得自己第一次那么没有骨气,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曲司宸却不理她,驱马径直走着,白芷跟在后面,看着他那背影,皱眉:“若是打猎中你又犯病怎么办?” “放心,我虽帮不了忙,却也不会为你添倒忙。” 这话刚毕,白芷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森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凄厉而瘆人,白芷第一次听,不自觉捏紧拳头,紧张的向曲司宸望去。 曲司宸显然也是从未遇见这种情况,凤目微凝,面上俱是严峻:“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两人向着声音传来处策马而去,不多时,见地上鲜血淋漓,四处皆是血迹,那血迹拖了很长一条道路,绵延至草丛深处。白芷何时见过这类场面?已被吓得双腿发软,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起来。 曲司宸下了马,对着白芷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不,我和你一起去。”白芷也赶紧下马,走过去抓住曲司宸的袖子,面上带了些害怕:“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曲司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两人顺着血迹走去,走至血迹终点时,发现那里竟躺了个人。 那人服饰华贵,仔细一看,竟是三皇子曲无霜! 而他身旁,站着的,不是小宵是谁? 小宵似在闻着这东西,听见声响后抬起头来,嘴中全是鲜血,本来狰狞的面目,在见到白芷后柔了下来,随后向着白芷走近。 曲司宸将白芷护在身后,戒备望着它。 “不碍事,不会是小宵儿。”白芷从他身后伸出头道,走上前,也要向着小宵而去。 走至曲司宸身旁的时候,曲司宸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他面上眉目紧皱,目光时不时望着那边。 白芷却不在意,甩开曲司宸的手,蹲下望着小宵。 小宵走近,这才发现它嘴里叼着的是一只野兔,它将猎物放开,用头拱了拱这猎物将其推向白芷,白芷见此目光一柔,摸了摸它的头:“好孩子。” 曲司宸那本来放在弓箭上的手此刻才放下,他走过去皱眉探查,见曲无霜已经没气,眉目皱得更深了:“曲无霜和云萝是一队!云萝呢?” 白芷只抱着小宵不说话,只觉得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曲司宸说着,似也不在意白芷是否回答他,在那继续查探了片刻,稍微松了口气:“这里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血迹,云萝如今应该暂时安全。” 随后曲司宸转向白芷:“但是白芷,你得让小宵走。” 白芷一愣,咬着唇只盯着小宵看,也不说话。 那边曲司宸已站起身,“白芷,这是一个局。三皇子表面是被‘野兽’咬死的,无论有没有人信你,你都百口莫辩。” 此刻白芷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曲司宸,“那么你呢?你刚刚也怀疑它来着。” 第23章 风起天阑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一愣,眉眼微动,却只是向着她走了过来,曲司宸望着白芷脚边小宵的战利品,叹了口气:“之前我的确怀疑它,但是我如今既让它走……”曲司宸一瞬不瞬望着她,“便是怕他们杀了它。” 他这话让白芷彻底清醒了,白芷望了望远处的曲无霜,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宵。 终是吻在了它的头上:“好孩子,你做的很好。走吧。” 小宵抬起头歪着脑袋望着白芷,白芷已经站起了身,她的面上是一片决绝:“走啊!” 小宵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她。 “我叫你滚!”白芷皱着眉指着不远处道,“滚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人找到你。走啊!” 那边小宵终于站起了身,向着白芷指的方位走去,每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白芷,似在期待她的回心转意。 哪知白芷只更加大声:“走啊!不要回来了!” 再看不到小宵身影的时候,白芷眼中的泪,终是流了下来。 白芷哭的很伤心,她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双乌黑如潭的眼中似水波决堤般,源源不断的流出眼泪,间或哽咽出声,却立马被她咽了下去。 曲司宸站在一旁,凤目中神色复杂,他的手几次抬起,像是要伸向白芷的肩膀,却还是放了下来,待得白芷稍微平复之后,才道:“我先去找云萝。你快些回去,就说听见这边有惨叫,不要说看见了什么,若是有人问起你的那匹狼,便说一进入森林便走不见了,然后让他们过来查探。” 话毕,曲司宸已经翻身上马策马而走。 白芷却站在原处,似尚未回神般,只觉得有些羡慕云萝,有个这样的兄长时刻担忧自己,突然又想起白宣……白芷摇了摇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翻身上马。 然而走了不过几步,却听见四周风声呼啸,待得白芷身体先下意识侧身躲开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人埋伏在此,如今四周有箭矢不断向她而来,白芷只咬牙加快了马速。 却在此时有一只箭she入了马腿。 这马受了伤,跌倒在地,白芷便从马背之上摔了下来,她不敢大意,立刻从地上爬起躲开依旧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施展轻功躲入一树木之后,白芷感觉依旧有箭矢而来,有些甚至she在了她藏身的树上,那声音就如平常她训练时箭入靶的声响。 白芷在内心对自己说了十遍要冷静,边从这树木闪躲到另一树木之后,边观察对方情况,片刻,拉起了弓弦,对着某一处藏匿着的黑衣人。 她不躲不避,此时恰好有根箭矢迎面而来,擦过白芷的面颊,白芷手虽还有些颤抖,却还是咬牙强迫自己将弓弦拉至最大,瞄准敌方。 哪知此刻好似从左边突然响起道声音:“白芷不可!” 白芷被这一吓,手一抖下意识向着那边瞥了眼,这在弦上的箭矢,偏离了本瞄准好的轨道,若流星般,竟向着那声音而去。 白芷此时才看清说话之人乃曲司宸。 那边曲司宸却似松了口气般,白芷那箭向着他去,他不躲也不避,直接伸出左手对着那箭,以手臂为靶,生生接下了箭矢。 白芷内心一跳:“你做什么?!” 曲司宸却不说话,立刻点了手臂之上的穴位,驱马向着白芷而来:“抓紧我。” 他驱马至白芷面前,将那只受了伤的手伸向白芷,白芷下意识握住,被曲司宸运气提上了马背,立刻那伤口沁出了更多的血,他似是不在意,只道:“抓紧了!” 两人乘一匹马驰骋而去,四处的箭矢依旧不停向着两人而来。 跑了许久,终是停了下来,白芷望着曲司宸,见他面色惨白,左手那伤口的血凝固在衣袖之上,玄色的衣袍此处就如被染上了大片的鲜艳,惊心夺目。 白芷心中一窒,便道:“曲司宸我们快回去,你需要包扎伤口。” “不,白芷。” “可是你如今受伤了!刚刚你为何要阻止我?!” 曲司宸从马上下来,撕下衣袖捆住受伤的手,却没有急着将箭矢取下:“你还没擦觉吗,白芷,那些人埋伏在离三皇子不远处的地方袭击你,箭矢却不向着你的要害而去,这是为何?” 白芷抿唇看他,曲司宸继续道:“他们便是要你下手杀了他们,之前苏牟举行比赛为了到时能好好清算成绩,每一队箭矢都做了标记。曲无霜表面上是被‘野兽咬死’,这证据不确凿,那若是他身旁还有你的箭矢呢,这代表什么?” 听见这话,白芷只觉得如坠冰窟,一瞬不瞬的看着曲司宸:“他们要嫁祸于我,或者说是要嫁祸于我白家?” 曲司宸点点头,将马头调转至东北处,随后一拍马屁股,那马便奔腾而去。 白芷却不立马接话,只是望着曲司宸的背影,陷入沉思。 是谁要害她,要嫁祸于她白家? 太子?曲长歌?或者……是曲司宸? 白芷皱了眉,看了眼曲司宸手上的伤口:“你不是去找云萝了。” 听见她的话曲司宸眉眼紧皱,凤目中第一次浮出了焦急,他深深望了白芷一眼,面目紧绷:“我走的不远,听见有响声。” “你是担心我吗曲司宸。” 白芷此时面上已带了戒备,曲司宸如何没有看出,他突然便自嘲一笑:“白芷,你如今是在怀疑我?” 白芷抿着唇不说话,只看着他。 曲司宸向着白芷走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白芷尚且站在原处纠结着,曲司宸便已经离得近了,他低着头望着白芷,俊朗的面上带了丝笑意。 “你早该用这种眼神看我了白芷,我早便告诉过你,远离我。不是吗?” 见白芷依旧只是仰头望他,她的眼中带着怀疑与戒备,此刻如星的眸中再没有曾经的半点纯粹,曲司宸却并没有觉得松口气,反而觉得内心一恸,面上的笑意渐渐转为淡漠:“可是你一直不听,一直不听……” 他说着把玩起白芷的发梢,终似叹了口气,双手抚上白芷的脸颊,一下子便吻在了白芷的唇上。 他只是吻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曲司宸双目紧闭,白芷能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他这一动作太过突然,白芷措手不及,怔愣在原处。 双目圆睁,片刻才反应过来推开他。 曲司宸凤目中再没一丝一毫的情感,只冷漠望着白芷:“以后离我远点。”说着他转身向前而去。 白芷望着那背影,不禁道:“曲司宸,你可有想过利用过我?” 曲司宸并未停下,如今他背对着白芷,看不见情绪:“若说从来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白芷,这京城中的任何人相处皆是以利益为重。” 是啊,在遇见白芷前,他的确想过利用她身后之白家,然而在遇见白芷后,曲司宸第一次觉得害怕,他竟然第一次害怕利用一个人! 本来白芷主动接近他,他该高兴,甚至以之为条件,善加利用,然而他却害怕了,在宫中这十年来,曲司宸一直在权衡算计,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一直暗中告诫自己。 而白芷,理智一直告诉他,靠近她,然而也许是在园林中,亦或是在禁地,或是在满香楼的门前,街上奔走之时,他第一次产生了怯弱。 理智要他靠近,感情却让他远离,甚至于在方才听见声响怕她出什么事,连云萝的安危都弃之不顾! 这是曲司宸第一次跟着感情走。他竟然舍不得利用她!担心她!甚至还害怕她出事! 白芷却只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内心复杂,曲司宸如此说,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曲司宸想要利用她吗?那他为何一直要推开自己。 而方才,那是苦肉计吗,若是苦肉计,他何须同自己说那么多,只需要在后面推她一把,水到渠成,嫁祸白家轻而易举,甚至,他的箭矢标记同自己的一模一样,只需将其放在曲无霜的身旁,那么一切已成定局。 还是她要他感激他,好让白家为他所用。 那么之前,他更加无需推开她,如今也是…… 白芷只觉脑内一团糨糊,理智在分析,却又觉得这分析大抵是因为感情的偏向使得她替曲司宸说话,而真相如何,却是不知。 终于,白芷手扶在背后的弓箭上,双目不再茫然无措。 望着曲司宸走的那处,跟了过去。 如今曲司宸要做什么,或是在暗中计划什么阴谋诡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乌云蔽日,不辨日头,风声四起,大有暴雨将来的气息,白芷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却浑然不顾,只仔细查看地上的血迹,悄悄向着曲司宸那处而去。 不多时,离得曲司宸渐渐近了,白芷越发屏住气息,小心观察着。 哪知不过走了一段距离,曲司宸时不时低下头似查看什么,白芷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有些不耐烦,不小心踩到掉落下来的树枝,发出‘吱——’的一声。 曲司宸回头看到她,面上一愣,随后是滔天的怒意:“白芷,你干什么?!” 哪知恰在此时,同曲司宸声响一起响起的,还有‘吼——’一声叫。 第24章 生死之间 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便是如此,白芷一心注意前面曲司宸的动向,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此刻先是被那边曲司宸一叫给吓了一跳,而后又听见这么一声。 白芷怔愣在原处半响未有任何反应,待到她反应过来时,曲司宸已以轻功而来,拉住她手腕将她拉向他身后,受伤的手勉强拿住背后的弓箭,卡住袭击过来的血盆大口。 看清那吼声的主人,白芷一愣,不自觉抓住曲司宸袖口:“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没错,袭击他们的,竟然是只猛虎! 曲司宸虽反应迅猛,暂且用弓箭卡住老虎咽喉使得两人不至于被立刻吞下,然而那弓矢毕竟太脆弱,曲司宸只来得及道:“快走!” 那弓矢已经被老虎咬碎,曲司宸的左手便在它口里。 那只手本已受伤,如今雪上加霜,白芷心中一惊,望着曲司宸背影,此时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随后白芷从袖口中抽出随身藏匿的软剑,向着那老虎攻去。 白芷先是向着它的眼睛攻去,一击即中,那老虎松了口似在呼痛,白芷趁机将曲司宸的手从它嘴里拿出,咬着牙将曲司宸右手搭在自己肩上,施展轻功提了很大的劲飞到了就近的树上。 在危机时刻,人的潜力真是无穷,若是以往,要白芷拖着曲司宸上去绝无可能。 曲司宸靠在树上喘气,强撑着精神,“白芷,把那剑给我。” 白芷一愣,下意识捏紧了软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老虎:“我来。” 话毕白芷将背后的弓箭放下,出手如电,而地上那老虎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如今受了伤,依旧勇猛,渐渐白芷反而趋于弱势,老虎将白芷扑于地上,利爪刺入白芷的肩胛骨中,白芷咬着唇往前送了几分,将剑刺入老虎的脖子。 上面曲司宸咬着牙,左手拿着白芷的弓箭,他已经试了很久,因为受了重伤完全无法拉动,然而见白芷被老虎压在地上,曲司宸使了全力,终将箭矢射出,恰逢白芷的剑同时刺入老虎脖颈。 这一击用了所有力气,曲司宸从树上掉落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却只是闷哼了一声。 老虎也终是解决了。 白芷推开老虎连忙去看他:“你怎么样?” 曲司宸摇摇头:“无碍,你去叫人来,我在这守着,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受伤了。” 白芷却是不理曲司宸,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他身上:“怎么会没事?你需要马上治疗,上次我给你的那外伤药呢?” 说着已经翻起了曲司宸的口袋,然而当她打开那瓶药的时候却愣了:“怎么会是空的?药呢?” 曲司宸已是痛急,没有开口,白芷将药瓶一抛,“还有呢?我身上只带了防止你发病的药啊。” “唯一的一瓶上次在禁地给你了。” 听见这话,白芷的动作停了下来,惊怔的看着曲司宸。 随后看向他那惨不忍睹的手臂,左手如今已是血肉模糊,白芷突然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 曲司宸却皱了眉:“别哭,白芷,快回营地,你需要包扎。”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这。”白芷说着起身找了些树枝,堆了个简易的火堆,用火石将其点了起来,随后走到曲司宸身旁,拿出带着的止痛药先喂曲司宸服了一粒。 “曲司宸你打起精神,他们看见火堆会来救我们的,你陪我聊天,你不能睡过去。” 曲司宸此刻的模样已是奄奄一息,他面色惨白的吓人,白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他受伤的手放在旁边。 “你为什么不走,你不是怕我利用你,还贸然跟上来,岂不是危险……” 白芷还真没想过都这个时候了,曲司宸还会说这种话,抿了抿唇:“我就是怕你利用我才要跟上来看看啊,至于危险,不是有你吗……” 白芷看着他那受伤的手臂,不自觉皱紧了眉目,有些不太确信的道:“曲司宸,你是来找云萝的?” 那边曲司宸却并不说话,只是微仰着头望着天,此时天气依旧阴沉,却有几缕阳光透过层层乌云,顺着这些参天巨树投下,白芷低头看着,只见光芒洒在曲司宸的面容之上,看上去美好如灼。 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曲司宸苍白的面容之上,唇色变为了乌青色,他突然便笑了起来:“我以前不能明白,什么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倒能体会分毫。” “呸,怎么会,你不会有事的!” “白芷,在我回去找你的时候,其实已经相当于我置云萝于危险不顾了,若真是有人设计了这个局,那么云萝很可能也在他们手上,或者如今同曲无霜一样被弃尸荒野,救人这事晚一步便是错。” “不,不会的,云萝吉人自有天相,等你这边好了,我便帮你去找她。” 曲司宸却不答话,只瞥了眼远处的老虎尸首,道:“那边那只猛虎,将它交给皇上,便说我们受到袭击,若问起曲无霜,便说没见过,若是找不出凶手,只能以动物袭击事件来判,而这老虎便是决定因素。” 听见他的话,白芷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只觉得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快流下来了:“我刚刚跟着你见你在寻什么,你是想狩猎一匹猛兽?” “白芷,我这一生,倒从未有人真诚待过我。在我身边,一切皆以利益为重,而你,是第一人,你既真诚待我好,那么我如此,并无不妥。我本来只想如此我两便可一笔勾销,你大可认为我是在利用你,然而你却还是回来了……”我试过让你走,但现在……若是活下去,那么我也……再不会放手。 白芷看着面前这人,突然笑了出来,她低头吻在他的唇上,却只是若蜻蜓点水般:“阿宸,你一定要活下去。” 也许她也想过要放弃,甚至怀疑过这人,而如今,白芷却觉得,暂时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只要他还活着。 白芷便一直陪在曲司宸身旁同他说话,防止他睡过去。从小时候欺负霍无呈、和白宣一起练武直到她后来遇见狼群与之玩耍,好笑的、无聊的事无巨细。 曲司宸打着精神听着,终于等来了救援,先来的是白武和容覃,容覃看着两人眉眼一跳,便要去看白芷,白芷咬了咬唇:“娘,求您了,先救他。” 白武也是皱了眉让先救曲司宸,容覃终是点了点头,给了些外伤药让白芷先敷一敷。 所有人退下去的时候,容覃替曲司宸包扎着,两人发生的事,大略听白芷提了提,容覃面容严肃,望着他那左臂:“伤势耽误的太久,索性未伤及经脉,倒是不会残废,就怕以后会有后遗症。” “不碍事。” 容覃用最上好的伤药替曲司宸包扎了伤口,看着他那带着死气的脸色和乌青的唇,仔细又替他把了脉:“看来白芷没有猜错,你的确中了一种慢性毒,本来不易发现,今次到因祸得福,伤势使得身体大受重创,毒素无处遁形,显露出来。” 听见她话的曲司宸,凤目一凝,微皱了眉:“然而我听说,我自打娘胎而出便是如此。” “那么这毒,便是在宁妃怀孕之时就已经下了。” 曲司宸听乳娘说过,当年他出生之时身子青灰,所有五官皱成一团,宁嫣当时第一次见,可谓是直接惊吓昏倒,而曲昕炎让太医诊治时,太医说自己束手无策,曲昕炎便以为他有何顽疾,无法根治,之后便不闻不问。若是那时候便已经下毒,那为何不索性毒死他? 看出曲司宸的疑惑,容覃继续道:“我听白芷说过,那日你们在禁地遇见了个疯女人。那女人,该是当年的梅妃吧,听说梅妃当年万千宠爱,比之丽妃和晋妃,还要受宠,然而,梅妃在产下四皇子后不久,四皇子便夭折了,之后她便疯了,一直呢喃是有人加害于她。后来西武帝大怒,说若是发现后宫中再有子嗣被残害,必定决不饶恕。是以,只需让你身子孱弱便可,何须致命,我想,那日你发病后的症状便是同当年四皇子发病之时一样,是以她才会错认你为她儿子,曲无懿。” 曲司宸抿唇不言,凤目中已是复杂神色。 容覃却只道:“白芷曾求过我救你,若我未猜错,阮跃之事,便是你在幕后操手的,其实你大可不用,他们想要诬蔑到白芷身上,却还是没有任何证据,你如此暴露自己,可不明智,而且你帮助白芷,是图我白家呢,还是真的想要救她,我可不知道。是以我没有答应白芷救你。然而你如今这样,就算一命抵一命,我也会救你,无论你是为了利用她而救她,还是……” “容覃公主还真是直接。”曲司宸面露嘲讽,“你认为我如今暴露不明智?自太子使计将你们召回京城已经开始下手了,若是我再坐以待毙,那么今天三皇子的下场便是明日我的下场,而若我暴露,那么他倒还要顾忌下,我身后是否还有势力,不敢贸然出手。他今日想来个一石二鸟,我却也不能让他如意。南荻那边慕容裘早便虎视眈眈,我让探子在胤川四处传播消息,说白武不在胤川已经回京。想必那慕容裘按捺不住,攻打我西玥,是迟早的事,如此一乱,倒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六皇子等这天,怕是很久了吧,然而你莫非忘了,若慕容裘真攻打过来,首先受伤的,是百姓。” “慕容裘生性多疑,不会贸然进攻,只需打开城门,装作悠闲之态似是欢迎他,他必以为有诈,不会进城。” 听见他这话,容覃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凤目笃定而自信,一时万千光华,竟似灼伤了她的眼,她突然便微微一笑:“六皇子,便同我容覃做一个交易吧。” *** 后来,曲云萝被发现在森林中某个树洞之中,只是昏迷到无甚大碍。 而三皇子被猛兽袭击去世,这消息传出,宁妃大恸,直接昏了过去。 六皇子因猎虎有功,被西武帝嘉奖,这个昔日不被重视的儿子,第一次受到了西武帝的注意。 太子曲陌离之前本想将阮跃之事诬蔑于白芷,让其走投无路,欠他阮家一个交代,是以不得不投靠于他,却被人阻止。为了引出这人,那日曲陌离命刘尧准备了这猛虎,他本想一石二鸟,灭了三皇子和这人,却不想被反将一军。 这之后,一直隐藏于暗的曲司宸,浮出了众人的视野。 同时,胤川边界出现动乱,南荻皇子慕容裘带兵似准备攻打胤川,北夏太子和公主回到北夏。 白武主动请缨回胤川,被苏牟在朝中提出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并说虎父无犬子,希望让白宣出战,随后称太子正是建立丰功伟业之时,望白宣能同太子一起出战。 西武帝应允。后来白宣出战前收到苏瑾玉送的护身符,珍若至宝。白宣同曲陌离一同出征,却传来战败的消息,阵前传来消息,白宣临阵倒戈,与南荻暗中勾结,西玥五十万大军战败于胤川江野,史称江野之战。说是后来太子力挽狂澜,才勉强阻止了慕容裘的进攻。 西武帝大怒,将白家收押入狱,收回兵权,以叛国之名宣布将其满门抄斩。 所谓的证据确凿,不过是在苏瑾玉给白宣的护身符中发现了与敌方的‘通敌文书’,先不说是否真是与敌方的书信,单是从苏瑾玉给的护身符中发现,便已是奇怪。 然而这却给了西武帝很好的理由,西武帝害怕白家的威胁,早就想要收回兵权,是以无关真相,哪怕是莫须有的罪过,他也要白家满门抄斩。 那之前,白芷因一心担忧曲司宸伤势,也未同白宣多说过一句话,后来白宣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白芷才觉得遗憾,最后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给白宣一个拥抱,他们最后还是停在了争吵的时候,却再没机会和解。 不要把遗憾留给明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25章 往昔如昨 曲司宸出生后不久,所有人都以为他命不久矣,宁嫣甚至抱都未曾抱过他,自他记事之后,除却乳娘,或者偶尔会来的何姑姑,他便再未见过任何人。 而西武帝看似柔情,却最是寡淡,他后宫嫔妃众多,说是一视同仁,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些皇子于他,可有可无。 有传言道:西武帝一生勤政爱民,仁义礼信,后宫更是一片祥和,宫中女子姐妹相称,未有争斗,然而西武帝在位二十年,后宫后位空悬,直至驾崩,也只同一块无名牌位入葬。 便有人揣测,西武帝的爱大抵给了某一个人,除此外再无多余,是以后宫女子,甚至于他的子女,只需有用,能传承他西玥江山即可,其余的,不过尔尔。 于是曲司宸作为一位身体孱弱的皇子,便理所应当的被西武帝忽视。在漫长而艰辛的成长岁月,曲司宸觉得,白芷便是途中最温和暖煦的光景。 他握住她的手,坐在榻边,将内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白芷面容惨白,却似只是安静沉睡,没有瞥眉,也没有痛苦,他突然便想起当年她挑眉望着他,面上是自信的笑,过去的一幕幕,若白驹过隙,却又未曾远去,在面前闪现。 那日园林初见,他早便注意到她藏身于树上,却未曾想到她会帮他,她担忧的往自己嘴边送药,那是曲司宸第一次感觉有人在意自己,她的目光纯粹而真诚,又带了点小心翼翼。 待她吻上自己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哪怕是毒药又如何,张嘴随了她去。 后来捡到她的玉佩,本来他隔岸观火,白家生死于他,不过意料之内,他本还□□上添油,却突然便住了手。 感觉到白芷的眉目皱了起来,曲司宸伸手将其抚平,将被褥往上提了提。 在宴席之上,所有人冷眼旁观,却是她第一个出现,她嚣张跋扈,浑不在意,然而待得皇上来,她却是慌了神,其实她还是怕白武被责罚,哪怕她知道,也还是忍不住站在他身旁替他说话。看着她自己抓伤自己的小把戏,他终于忍不住回了园林,寻找她当日给的外伤药,本来想要送给她,等他找到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的药再也不能用。 后来曲陌离的把戏,他暗中作梗,将杀害阮跃之人,嫁祸于陈侍郎,做完这些,他病了三天,听见喜公公暗中告知他晋妃招了容覃入宫,他连忙赶去远远望着,见她无甚大碍才舒了口气,本来就该转身离开,却总是告知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她被苏瑾玉骗入禁地,突然便觉得自己没有走真是对的。 那日之后他再次病了,那个时候他才想明白,将白芷留在身边,无异于害了她,皇宫这金丝笼改变了多少女人…… 然而满香楼前,她将手伸在自己面前,说要给他礼物,待得他伸出手,她一把握住他,好似礼物就是她一般,那个时候他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若是往后有日坐拥这江山,那么这世间一切,但凡他有的,但凡她想要,他都会倾尽一切。 后来,云实险境,他从未想过她走了还会回来。每次都如此,白家被灭的时候,北夏之争的时候,他不断的放手,又不断的握上。他记得,路经揖指峰那一次,是自云实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放手将她推上去,她却义无反顾重新回握住他的手,好像只要他们在一起,既不怕死,也不怕活下去。 再后来,她终于放弃了他,前往胤川除却报仇,便是为了赴死,他好不容易将她带回来,却不敢靠近她,每日只敢于夜深人静,偷偷潜入宁心殿看她好些了没。 老院正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便见到如此的一幕景致,西玥帝王一身龙袍,衣衫半湿,他的额间还贴着未干的发,一张侧脸如星如月,如雕如琢,俊朗如昔,凤目柔情蜜意,好似如沐春风,又似冰凉刺骨,本是两厢矛盾的情景,此刻竟然奇迹般的表现出来。两人十指相扣,曲司宸还一瞬不瞬盯着榻上熟睡的女子。 长公主等人站在一旁皆保持沉默,安静又焦急的望着两人。见老院正前来,面上俱是一喜。 然而除却老院正,他身后竟还跟着了方才在御花园中的妃嫔,除了宁斐斐,其余皆在,郁洛薇甚至也未换过衣衫,那模样狼狈不堪。 众妃嫔见得这一幕,面上除却艳羡,甚至还带了些不自然,曲司宸见老院正来,便立刻道:“皇后她全身冰凉,老院正,快替朕看看,她不能有事!”对老院正身后的妃嫔却是视若无睹的。 这些妃嫔本是站在御花园如无头苍蝇般不知如何是好,后见郁洛薇径自向着泽兰殿而去,一同跟了来,本来众人站在殿前被甲乙、丙丁阻了道路,无法进来,仓皇无措间,又见老院正前来,于是便跟在老院正身后。 老院正也不马虎,立刻走上前去查探白芷病情,半响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无甚大碍。” “怎会无甚大碍,她如今还未苏醒!” “皇上稍安勿躁,皇后娘娘自胤川之战落下旧疾后,身子虽大不如前,但好在前段时日老夫一直开的助孕的药,此药本是先为强身健体,再帮助受孕,是以此药先调理皇后身子帮助暖身,替皇后驱散了不少寒气,再服些药,不日便会苏醒。” 及此,曲司宸那紧绷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几分,一旁的曲长歌等人也舒了口气,而听见助孕,这殿中的妃嫔可谓皆煞白了脸,面上色彩纷呈,神情各异。 曲司宸最后看了眼白芷,对老院正点了点头:“那么有劳老院正了。” 话毕他才向殿内的妃嫔望去,好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们般,曲司宸在触及到郁洛薇的时候愣了一愣,不自觉皱了眉:“你伤病才好,怎么不先去换件衣衫?”随后突然面上冷笑出声:“罢了,你不想换,也没人能勉强你。” 说着曲司宸向着殿外走去,看了眼跪在地上之前在御花园的奴婢,扫视了眼在场嫔妃:“既然来了,就来同朕说说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曲司宸将曲东霓和曲云萝留在寝宫照顾白芷,其余之人,一起到了泽兰殿正殿。 *** 跟着曲司宸一起去泽兰殿的嫔妃,除了宁斐斐,可谓全部在场了,事发之时,宁斐斐在见到曲司宸毫不犹豫跳入水里救人,心中三分酸痛,两分妒忌,其余的,却全是害怕,特别是后来曲司宸说的那话,于是趁着众人分神,宁斐斐偷偷走了,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太后的慈宁宫。 恰逢太后在慈宁宫品茶,宁斐斐未有通报,便冲了进去,二话不说,在宁嫣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宁嫣那端着上好琉璃玉盏的手就那么一抖,杯盏应声而下,碎成了几片。 听了宁斐斐的叙述,宁嫣只是笑,不马上说话,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宁斐斐,右手轻轻的扣着面前的桌案,似在思索。 而一旁的何姑姑却早已紧皱了眉目。 宁斐斐的确是个草包,宁嫣当初要她同白芷交好,便是为了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虽然于她宁嫣来说,这皇上到底宠爱谁,都无所谓,她要的,不过是宁家恩宠不断,权利不减罢了。而宁斐斐若是同白芷交好,那么曲司宸,无论如何都会给宁斐斐几分薄面,甚至于她身后的宁家。 至于白芷于曲司宸而言,宁嫣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云实秋季狩猎之后,她用心栽培的曲无霜惨死于荒林,她悲痛欲绝,以为此生无望。却不想曲司宸竟一跃成为最大功臣,而后他锋芒毕露,白家被灭门之时,他跪在她殿门前三天三夜,只为求她给未死的白芷一个身份,保她活下来,并许诺,为她所用,若得江山,便尊崇她为皇太后。 简直是可笑,她是他生母,此刻竟然还需要用利益交换才能得这皇太后之位?不过,她最爱的就是交换,这世间,最不可信任的便是人,最能让人相信的便是利益,她本抱着随意的态度打算陪他玩玩,却不想曲司宸当年一语成真,这江山的确为他所得。 倒是她低估了这个儿子,而白芷于他的意义,显而易见。 宁嫣突然笑了出来:“哀家是你舅母,你爱着哀家这儿子,倒是让哀家欣慰,只是,哀家记得之前在家宴上,说了些话吧,还是何姑姑后来没有传达明白哀家的意思,恩?”她说着偏转头望着一旁的何姑姑,何姑姑立刻跪下身,却并不说话。 那边宁斐斐立刻摇头:“何姑姑传达过舅母的意思,是斐儿愚钝,斐儿知错,以后只要是舅母的意思,斐儿都会遵守,求舅母帮帮斐儿。” 宁嫣笑逐颜开,面上有多灿烂,眼中的寒凉便有多冷冽,然而最终她却只是点了点头:“起驾泽兰殿。” *** 那日御花园中,白芷听木香的叙述之后,只问了问身旁的那些妃嫔,妃嫔俱说是这婢女胡说,诬蔑豫妃,白芷只笑不语,随后问那婢女,郁洛薇是走至何处将那簪子丢入水中的,木香在前带路,众人便随着一同去看,白芷顺着池塘边行走,哪知恰好此刻,郁洛薇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不慎跌入河中,她伸手乱抓,抓住白芷衣衫,宁斐斐在一旁也急,拉住白芷手腕,哪知白芷一把挥开她的手,同郁洛薇双双落入池塘中。 听完这些叙述,曲司宸一脸冰霜,他斜靠着,面容俊朗如月,一双凤目不怒而威,薄唇紧抿,不辨喜怒,他冷冷扫视在场众人,若不苟言笑之神袛睥睨众生,所到之处,妃嫔皆抖了一抖。 一旁的曲长歌也皱了眉目,只觉得十分棘手,他实在不能理解他这个嫂嫂没事去管这小宫女作甚,不过一发簪,何须如此。 见曲司宸只看着她们,并未开口,有些妃嫔直接跪下磕起了头,嘴中喃喃着‘请皇上明鉴,这事都怪皇后,臣妾们是冤枉的啊!’诸如此类的话。 郁洛薇却只是咬着唇,站得笔直,一瞬不瞬的盯着曲司宸看。 “太后驾到——”正在此刻,门外通传来报,太后宁嫣在何姑姑的搀扶下,宁斐斐跟在身后,踏入了这泽兰殿。 第26章 覆水难收 见得太后,曲司宸和曲长歌皆起身去欢迎,客套的问好之后,太后给众妃嫔赐了坐,随后点了点头望着曲司宸:“大致情况我已经听斐儿说过了,照哀家看来,多大点事儿,也怪皇后和豫妃太不小心,至于这婢女,不管她是否偷了豫妃的簪子,然而如今念在她救皇后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若便打个六十大板算了。” 宁嫣这话,就好似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然而殿内却没有人敢出声,木香跪在地上,听见此的一刻,已经惨白了脸,却只咬着唇,闭嘴不言。 曲司宸只是瞥了太后一眼,只道:“儿臣听闻母后近来总是头痛难眠,不如找太医为您开些助眠之药,母后操劳过度,还是要多休息的好,此事儿臣自有打算,便不劳母后费心了,八弟,你许久未见母后,怕是念得紧,正好送母后回宫吧。” 听见他的话,曲长歌点了点头,站起身便去扶宁嫣,一旁的宁斐斐焦急不已,却不敢贸然开口。相比之下,宁嫣甚是淡定,她面上表情未变,只由曲长歌扶起身,对着曲司宸点了点头,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待她走后,曲司宸只看了在座妃嫔一眼,冷笑了声:“各爱妃也先回宫吧。” 随后让甲乙带走了跪在地上的木香,便向着寝宫而去。 曲司宸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些妃嫔是绝对不能明白的,都以为是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这事便就这样算了,纷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宁斐斐本来见太后走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也放了心。 然而郁洛薇却知道,这并非是曲司宸准备算了,恰恰相反,怕是这次曲司宸铁了心不会放过她们,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觉得可笑,或者是愤懑? 郁洛薇不知道,却没有跟着众妃嫔一起离开,反而跟在曲司宸身后,再次到了寝宫。 “她还没有醒。”到得寝宫,曲云萝有些焦急的对着曲司宸道,却在触到曲司宸身后的身影时一愣。 曲司宸并不在意,只点了点头,对着曲东霓和曲云萝道:“你们先下去吧。” “六弟,我和云萝在此,可以帮你照顾阿芷,你……”曲东霓显然也看到了曲司宸身后的郁洛薇,皱了皱眉。 “无碍,朕想和阿芷独处。” 这话之后,任是众人再有什么理由也不好再开口,终是点了点头,曲东霓和曲云萝收拾了一下,走出了寝宫,临走前,看着郁洛薇还站在门口,曲云萝‘哧’了声:“怎么这位没有听清刚我六哥的话吗,想赖在这不走?” “豫妃娘娘也是,刚刚受了凉,不若东霓先送你回宫沐浴更衣。” 郁洛薇只瞥了她们一眼,便重新盯着曲司宸,那边曲司宸虽没看这边,却还是开了口:“无事,朕也正好想和豫妃谈一谈。” 曲东霓和曲云萝咬了咬牙,点头走了。 那边曲司宸靠在榻上将白芷抱在自己怀中,将内力传给白芷,兴许是服了药,白芷此时比之刚才有了血色,曲司宸冷冷望了郁洛薇一眼,还未开口。 郁洛薇已经先进入寝宫冷笑出声:“怎么,莫非是我害的她掉入池塘的,皇上莫不是忘了,这皇后娘娘‘英勇神武’,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她跌入池塘?倒是月妃一片好心,去扶她被她打掉,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 “的确,不过朕就奇怪了,豫妃一向‘温和善良’,怎会做出欺负宫婢之事,还恰好是在皇后经过之时?” “你怀疑我?” “是。” 曲司宸这话之后,郁洛薇面色苍白,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曲司宸,然而见后者容颜冷峻,面色决绝,突然便惨淡的笑出了声:“当年我能被白芷陷害第一次,如今也能被陷害第二次,白芷是如何的人,你莫非不知道?曲司宸,我倒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或者是否是如今被猪油蒙了心!” “她是如何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她最讨厌接受别人的‘好意’,你我心知肚明,月妃是真的去扶她还是假的,她会打掉,不是显而易见?还有,当年她和你都是受害者,此事,朕不想再听见。”曲司宸停了片刻,看着她继续道:“郁洛薇,朕当年同你的约定,如今依旧作数,只是,你若想要的更多,或者是伤害她,朕绝不会作罢!” “曲司宸,我只最后问你一句,当年我同太子在一起时,你对我的好,莫非都是假的?不过只是为了利用我?” 听见她提太子,曲司宸只嘴角微扬,他的笑容很淡,却如暮雪初融,俊逸的容颜之上顿生光华:“当年,朕对你到的确有几分真心,然而却无关儿女之情,宫宴初见,云萝冒昧冲撞了晋妃,若非你替她说情,哪还有如今的云萝?你性子良善,私底下照顾朕和云萝,这份感谢,朕当年便说过会报答于你。而你和太子是否在一起,于朕来说,有何关系?朕当年便想过,若是朕能赢得江山,那么无论你同太子如何,只要你有所求,给你一方归处,又有何难……当然,这些都是在遇见白芷之前……至于需要利用你接近太子?你也太小看朕了。” “你难道从未爱过我?” “郁洛薇,你当年和朕相处,不是为了刺激太子吗,你以为朕不知道?” 听见曲司宸这话,郁洛薇才似是如梦初醒,她震惊的望着曲司宸,突然,惨淡一笑,那笑印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有种别致的美,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望不见她的背影后,曲司宸才看了看怀中之人,她双目紧闭,眼睫却微微颤抖,曲司宸终是没忍住:“醒了便睁开眼同朕说说话。”顿了下,“你若不愿醒,那朕便在这等着你醒来。” 白芷本还想装作不知道等他走的,如今他这一说,她实在没辙,睁开了眼。 刚刚她迷迷糊糊便醒了,然而迷蒙间听见曲司宸和郁洛薇在说话,便也懒得睁开眼睛,只假装还在昏睡,却不想这两人越说越让人震惊,她本来伪装的很好,哪知一时破功,被逮个正着。 白芷睁开双眸只看了曲司宸一眼,便不再看他,也不说话,曲司宸微歪脑袋看了她片刻,似小心翼翼道:“方才朕同郁洛薇的话,你也听见了。” “哪一句?臣妾才刚醒,真的没听见皇上和豫妃娘娘的调丨情。” “……白芷你在说谎。” 白芷眼敛微动,低垂着双眸,并不做声。 曲司宸握住她的手:“你不是一直认为朕爱的是郁洛薇?方才你也听见了,朕不在意她。” 白芷撇了撇嘴,心道‘谁知你是做给我看的还是真是如此’,面上却没有表现。 曲司宸却如知道她所想般,放下她站起了身:“朕为何要做戏给你看?就为了你身后那白家军?白芷,朕不在乎,你身后是白家也好,叶家也好,哪怕是在乡野打猎的王二麻子初七李拐子也好,朕根本都不在乎,朕只在乎你,你以前一直问,如今朕便告诉你,只有你,朕只有你一位妻子,同样,朕是你的,也只是你的。” “那那些入宫来的妃嫔,都是进货来积累经验的吗?” “朕从未临丨幸过她们中任何一个人!” 曲司宸显然有些怒了,他面带绯红,额间青筋微突,一瞬不瞬的盯着白芷,白芷却毫不在意,她同曲司宸对视着,突然笑了一声:“我不在乎,曲司宸,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早便不在乎你了,也不喜欢你了,你喜欢谁,在意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之前我便说过,我累了,我要放手。” “真的?”似是不相信,曲司宸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当年让小宵离开的时候,便是这副表情。” 说着,手抚上她的面颊,白芷将头往一旁一扭,不再看他。 “你好好想想,朕不逼你,若你真的决定放弃朕……那么朕便随你所愿,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曲司宸转身离去,白芷望着那背影,微拧了眉,没有出声。 当秦儿回宫听见今天白芷坠水的事情,脸色都吓的惨白,连忙赶回泽兰殿,见白芷好似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而后来她无论怎么问,白芷却似在想事情,并不理她。 她便也不再多话,只安心照顾白芷。 后来几天,曲司宸到真如他所说,再不来见白芷,然而,下朝处理好政务之后,却每日都会来泽兰殿,但他只站在殿外,并不入内,每日只远远望着。 白芷没有见他,也没招呼他入内。 如此反复几日,泽兰殿中的宫婢奴才皆人心惶惶,小初子本来试着去接近曲司宸,哪知还没走近,便被低气压给逼了回来。 然而主子们做什么,哪里是下人能置喙的,众人只觉得害怕他们这任性的主子哪次惹毛那万岁爷,愈发的小心翼翼了去。 却不想如此下来,皇上竟没发怒,还每天坚持不懈的来。 这日天降大雨,曲司宸依旧站在殿外,喜公公连忙给他支起伞催他回宫,他却岿然不动。 然而整整一夜,泽兰殿殿门却依旧紧闭,白芷自始至终,都未出现过。 第27章 恍如隔世 泽兰殿的宫婢奴才,大多是新进宫表现优异被调过来的,本来这刚进宫的新人,总免不了期冀发生些所谓‘幸运’的事,譬如遇见个好主子,从此荣华富贵尊享不尽,或是恰好被这年轻英俊的帝王看中,麻雀一跃枝头变凤凰。 是以虽然他们西玥的皇后,是个不受宠的,但好歹也是位皇后,众人欢欣雀跃了些时日,却不想,理想的确总是高于现实的,先不说皇后是个冷淡的主,甚至皇上看都不正眼看她们一眼。 不过,就算如此,这伺候的好歹是皇后,也算不错了,然而前几日,他们的皇后大人却把这西玥的帝王关在殿外……皇上甚至每日只站着也不进来,身上还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于是泽兰殿的所有仆从,可谓是都提了颗心在嗓子眼,深怕招来横祸,而他们的皇后大人,还甚是淡定,该吃吃,该喝喝,问这宫中所有人,就是不问皇上,昨日还让皇上在外面淋了一整夜的雨…… 这不,皇上今日不来了吧,众人心惊胆颤就怕一道圣旨过来,所有人都身首异处。 白芷却并不在意,吃着端上来的糕点,闲闲靠在贵妃榻上,手上拿了本兵书,惬意无比,秦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便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娘娘,少吃点甜食。” 白芷心不在焉‘唔’了声,放下糕点接过药喝下,随后望向秦儿:“我让你做的都做好了?” 秦儿点了点头,往殿外又看了看:“娘娘,您昨日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芷没有说话,只瞥了她一眼,秦儿便立马噤声。 而殿内站着的仆从均均忍不住在心中给秦儿竖了个大拇指,赞一声真豪杰。 那日白芷落水,曲司宸来泽兰殿后见不得他们这些仆从,大发雷霆,男的被杖责三十,女的被杖责二十,并要求他们无论皇后需要与否,都站在一旁待命,白芷不好说什么,也就当所有人是木棍,默许了。 是以此刻这些仆从站在殿内,听秦儿如此说,免不了偷偷窥一下白芷的神情。 那边白芷却是面无表情的,她瞥了秦儿一眼后只继续看手上的兵书,众人不禁又在心中哀叹,秦儿也不再吭声,静静站在一旁。 恰在此时,外面步入了一人,众人一看,连忙给他行礼,来人是喜公公。喜公公挥了挥手,走到白芷面前行礼问了好,面上神色有些焦急。 喜公公是这宫中的老人,又是曲司宸的亲信,白芷还是给他几分薄面,没有赶人,只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所有人道了‘诺’退了下去,秦儿也不例外。 待得殿内没人,喜公公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面色一变,立刻起身过去扶他,皱了眉:“喜公公你这是作甚?” “求娘娘,老奴求娘娘去看看皇上吧。” “……”伸向喜公公的手便顿在空中,白芷眉目皱得更紧了几分,“喜公公这是何意。” “哎,皇上这人最是顽固,娘娘您是知道的,昨日老奴如何劝也劝不回他,近日本来国事就繁忙,皇上每日快速处理完国事,又来您这儿,几乎没有休息过,昨日还受了一夜寒,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听了半天,白芷才明白曲司宸是病了,“喜公公找错人了吧,皇上病了不是该找御医吗?来我这作甚。” “老院正看过皇上,也已经开了药,皇上服下后却依旧高烧不退,老院正说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奴求求皇后娘娘,您就去看看他吧。” 白芷将伸出的手收回,眉目紧皱不减,似是在考虑,而那边喜公公已是磕起了头,许久,白芷才淡淡道了声:“好吧。” 白芷到还真没想过,会来曲司宸的寝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烟香袅袅,毫无人气,空旷的大殿冷清而寂寥,白芷走进去,望着纱幔之后的男人。 他只着单衣,额上全是冷汗,俊秀的容颜一片苍白,平日带着冷漠的眸子此刻闭着,薄唇无色,哪怕是病了,也依旧英俊无双,白芷轻轻替他拭去额上的汗,叹息了一声。 却不想榻上之人竟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走。”曲司宸低喃,那语气带了点难过,又带了些不舍,面上更是一片委屈之色,就好似小孩子最爱的物什被夺之时的表情。 他面上眉目皱了起来,只不停喃喃着‘不要走’。 白芷没有动作,冷冷望着,瞥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心想,曲司宸只要一生病就爱呓语,真是没救,想当年他生病她第一次去看他,人家明明做梦唤着的是‘洛薇’,却不想被她听成了‘芦苇’,还以为他想吃东西,巴巴烤了只芦花鸡过来。 而他前几日对自己说的,白芷心里一愣,半响却自嘲的笑了起来,很多话,说了却不一定是真的,她和曲司宸辗转那么多年,她也累了,至于那话是真是假,她更是懒得去判断,不若就这般算了。 白芷也不挣脱,任凭曲司宸握着,另一只手替他擦拭额上的冷汗。 片刻,曲司宸竟然踹了被褥,嘴中更是喃喃不断,白芷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无语,多大的人睡个觉还这般不安稳。 刚去够那被他踢在一旁的被褥,哪知榻上之人力道一大,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和他躺在了一起,曲司宸环抱着白芷的腰身,却奇迹般再不动了,好似终于安心,又沉沉睡了过去。 “……”白芷挣扎着打算起来,哪知面前之人力道又大了几分,白芷看了眼熟睡的曲司宸,终是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如此面对面躺在一起,白芷却觉得恍如隔世,她记得那时候他们路经揖指峰,受了埋伏,以为命不久矣,后来劫后余生,晨光出曦之时,便是如此相拥而眠。 果然当人开始怀念,便说明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芷隐隐觉得有些困了,却兀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正在这个时候,曲司宸身上的温度,退了许多,他迷迷蒙蒙睁开眼看见白芷近在咫尺,顿了一顿,凤目中转瞬即逝闪过一抹亮色。 却只是片刻,便又皱了眉,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在这?” 白芷挣开他站起了身:“喜公公让我来的。” 曲司宸却不再说话,微坐起身,皱着眉看她,白芷将手上的手帕放在一旁的盆中,“曲司宸,你还是小孩子吗,不知道休息,如今病了也是折腾别人。” “我错了。”却不想那边停了片刻,曲司宸开口后是这句话,停顿了片刻,他又道:“你别生气。” 白芷拿手帕的手一个没拿稳,手帕再次跌到盆里,她回身望着曲司宸,只见他凤目中神色迷离,显然神智还不太清醒。 那边见她不说话,似也有些着急,皱眉望着她,面上带了些委屈:“你别生气。”随后似想到什么一般,就着榻就滚了起来,来回翻滚了几遍,再次抬头望她,见白芷依旧不说话,曲司宸似乎以为她还在生气,脸色绯红,憋了半天突然‘呜——’一声叫了起来。 白芷实在没忍住,手中的手帕就掉在了地上,连忙走过去将手覆在他额上,见他余热未消,嘴角抽了抽:“看来的确病的不轻。” 曲司宸抓住白芷的手腕,微仰起头看她:“以前小宵惹你生气,不就如此哄你开心的?你为何还在生气。” “……” “我下次不会再生病惹你生气了。” 白芷想,等曲司宸真正清醒过来,怕是要羞愤而死了吧,点了点头:“我不生气,你烧还没退,再睡一下。” “真的?”听见她的话,曲司宸那黯淡的神色终于好转,面上带着笑,这笑纯粹而美好,看得白芷一愣,不自觉点点头。 似是终于松了口气,曲司宸不久再次陷入沉睡。 白芷看着榻上的人,将地上手帕捡起来,叹了口气,本来今次等他清醒,她想同他谈谈之前的话题,哪知如今……白芷眼角微扬,只觉得过段时间一定要让老院正好好替他看看病。 白芷看着曲司宸熟睡的睡颜,不想再靠近,于是便在殿内踱步起来,四处望着,她记得曲司宸最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桌上,随意扫了眼,发现上面全是奏折和书籍,只觉得曲司宸终究还是个负责的皇上。 收回目光的片刻,被压在奏折底下的一角宣纸吸引了去,白芷走过去搬开奏折,却是一愣。 奏折压着的,是一副画,那画似有些年岁了,却弥久历新,白芷的手不自觉的抚上那画卷,那画上是一位少女,她身着鹅黄衣衫,靠在贵妃榻上小眠,脚旁是一匹雪白晶莹的狼。 其实白芷不过中上之姿,而画卷中的人儿,画上每根发丝笔触都极尽温柔,虽是睡着,唇角却漾着轻轻的笑,初看觉得没什么,然而细看却觉得,她分明如此之美,这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白芷从来不知道,在曲司宸眼中,她是这个样子的。 再看画上题字,签名,竟是当初她去宁王府的时候。 白芷敛下心神,将之前的奏折盖在上面,装作无事人般,走回曲司宸榻旁,却依旧没有靠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曲司宸清醒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幅景致,有个女人坐在自己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她单手支着脑袋,双目微闭,墨黑的发柔柔的垂下来。 曲司宸觉得头还有些痛,揉了揉太阳穴,那边白芷睡的极轻,此刻听见动静,立刻便醒了。 先是坐在原处看了曲司宸片刻,见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想他终于是清醒了,这才走过去。 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既然醒了,那我便走了,等你病好了,我倒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现在便说。” 第28章 暴雨前夕 白芷见曲司宸态度坚决,抿了抿唇,她听小初子说,皇上后来颁了圣旨,那日在御花园的嫔妃都被禁了足,林玉,更是被终生禁足。 她从没想过曲司宸会如此,终归还是有些惊讶的,于是道:“你对林才人她们的责罚臣妾听下人说了,臣妾想说,关于这事,是否能交给臣妾来处理?” 白芷边说着,边目不转睛盯着曲司宸看,他望着白芷,听见这话眉目不自觉皱了起来,“你想和朕说的,只是这个?” “是。” 这话之后,曲司宸眉目皱得更深,他不知道白芷在想什么,同她对视半响,终只点了点头:“好。” 白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那么臣妾先告退了。” 曲司宸也不阻止,目送着她离去,见白芷行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天的话……” “臣妾……还想再考虑考虑。”白芷回过头望着他,见他面上带了些惊喜,又道:“若是臣妾真的想要离开,那么皇上真的允许?” 显然这话似是在曲司宸的意料之内,他只愣了片刻,便立刻点了点头,“朕会让你走……白芷……至于白宣他……朕会尽量帮你寻他,而攻打南荻,之前朕便一直想要告诉你,我西玥和北夏马上便要联姻,若是有穆云川的帮助,攻打南荻指日可待,相信朕。” 听见他这话,白芷愣在门口,一瞬不瞬盯着曲司宸,好像要从他面上确认这是否是谎话般,见他不似在开玩笑,才皱了皱眉:“是那穆云曦和?” “和八弟。” 当年秋季狩猎,这北夏公主和曲长歌分到一个队,本来便不和,后来对战北夏之时,两人更是相看两相厌,而如今兜兜转转,竟然要走到一起,白芷不禁唏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临走前终还是开了口:“注意休息。” 曲司宸看着她的背影,这次没有阻止,随后唤了甲乙、丙丁,甲乙、丙丁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曲司宸,忍不住有些担心:“主上。” 曲司宸却摇了摇头:“穆云川他们,到哪里了?” “回主上,已经入境,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曲司宸点了点头:“丙丁,朕要你去香附殿,明上是保护豫妃,暗中监视她,甲乙,你去天支军中挑选名可以信任的人,暗中安□□慈宁宫。” “是。”甲乙、丙丁领命退下,临走前,似想起什么,曲司宸又对甲乙道:“再去传书霍无呈,让他立刻回京!” 安排完这些事,曲司宸似才松了口气,叫他们都退了下去,只径自望着不远处那盆水出神,喜公公进殿之后见到自家主子如此,有些担忧,连忙走进将披风披在曲司宸身上:“皇上。” 曲司宸英俊却苍白的面容之上,凤目咄咄:“是谁准皇后过来的?” “这一切都是老奴的主意,若是皇上要怪,便怪老奴好了。”喜公公面上看不出一丝害怕与颤栗,他面上更多的,是焦急与担忧。 曲司宸见此,面上虽然依旧冷漠,话语却似没那么生气了:“刚刚白芷在这,朕的病又犯了。” 听见他的话,喜公公本来一副任君处置的表情,此刻竟然大惊失色:“皇上……”喜公公跪在地上:“是老奴考虑的不周,请皇上责罚。” 曲司宸面上表情依旧冷漠,却似并没有责怪喜公公的意思,只是道:“起来吧,朕要你去吩咐那些御医,让他们把嘴给朕封严实了,若是传出什么消息被皇后听了去,别怪朕不客气。” “是。” “还有,让人将木香给皇后送去,御花园那事,今后便交给皇后处理。随后便称朕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末了,似想到了什么,曲司宸有些尴尬的咳了下:“……除了皇后。” “……是。” *** 那边白芷回到泽兰殿,见秦儿担忧地望着她,只不在意道:“放心吧,本宫命硬着呢,什么事都没有。” 秦儿却围着白芷转了一圈,眼中写满了不信:“真的?娘娘和皇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这衣服头发怎么那么乱呢…… 白芷也不说话,只瞪了秦儿一眼,秦儿立马便噤声了,随后好像才想起什么般,道:“对了,娘娘,顾嫔娘娘找您。” “顾笙?” “是,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顾笙父亲顾勇,当今掌管西玥军权之人,顾勇有勇有谋,为人直爽,他当年是在白武的提拔之下被重用的,当年先皇颁布灭白家满门的圣旨,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白武对他可谓亦师亦友,后来他因白家之故,投靠了曲司宸,也算得上曲司宸信任之人了。而他女儿顾笙,承了些顾勇的性子,为人也甚是直爽,白芷喜欢这类直爽之人,是以加上这两点因素,如今宫中,倒也就这顾笙能入她的眼了。 那日白芷让秦儿出宫去找青莲,便是让青莲暗中联络顾勇,同他做个交易,今次顾笙来她这泽兰殿,大概便是为了给她回复。 顾笙今次是盛装打扮,紫色的衣衫衬得她面容愈发潋滟秀丽,发鬓高挽,上缀紫藤花样首饰,富贵的衣衫在她的身上犹如锦上添花,顾笙同样是天生丽质之人,她的母亲是北夏人,北夏人容貌带些异域特色,是以顾嫔美艳的容貌又带了些特别的味道。 相比之下,白芷作为一位皇后却要寒碜很多,简单而朴素的鹅黄衣衫,随意挽着的发,面上甚至不着丝毫胭脂。 白芷浑不在意,见顾笙给她行礼,亲自走过去扶起她:“顾嫔快别多礼。” 顾笙站起身,对着白芷礼貌的笑了笑:“那日妹妹正好回了娘家,听姐姐落水,这不,担忧得紧,带了些滋补身体的东西来,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白芷随意瞥了瞥她身后奴婢手上的人参,笑意如沐春风:“妹妹有这份心便好了,何须带这些虚礼。” 白芷这人一向分得很清,也只有她承认之人,她表面上也才会敷衍两句,就像如今,虽皮笑肉不笑,然而说出的话却还是要客气很多,而当初对着宁斐斐,她甚至连客气也懒得。 “要的要的,妹妹好久没见姐姐了,不若陪姐姐出去走走,散散心?” 白芷点点头,让秦儿收下顾笙带来的东西,同顾笙走了出去。 宫婢奴才跟在后面,两个皆是练武之人,耳力皆好,如此只需低声说话,便不可费劲便可听清,还不需担心被哪个有心的奴才听了去。 “娘娘送到家父府上的信件,家父已经收下了,今次我来,想必娘娘也知是何意。” 白芷点点头,同样几不可闻开口:“我白芷一向是守信之人,顾将军想来也是知道的。” “家父说当年白将军对他有恩,只要是皇后娘娘开口的,那么不需回报,一定全力以赴。” 这世上哪有白拿的好处,白芷不置可否,只笑了笑,而那边顾笙再次开了口:“话虽如此,我代家父来这,也有我的打算,想必皇后娘娘也当我是同盟之人,我娘从小便教育我,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但凡同利益有关,那么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顾家既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那么我顾笙,也是需要娘娘答应我一个条件的。” 白芷心想,这顾笙的性子还真是对她的胃口,却也不马上回答,只道:“本宫是同顾将军做的交易,怎地凭你也能来和本宫谈条件了。” 听见这话,顾笙也不生气,只停下转头对白芷微微笑了下,她眉角微微扬起,面上俱是自信:“那么便让娘娘看看我的诚意,再说我有没有资格谈这条件。” 白芷眉角微挑,向着一旁看去,却是一惊,她们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年西玥的禁地木樨园,那时候她被苏瑾玉骗进禁地,是曲司宸进去救她出来的,也多亏了在里面发现的‘秘密’,才使得她让容覃解了曲司宸身上的毒,也是后来曲司宸扳倒晋妃的关键。 恍如隔世,白芷来这宫中已有半年,却是从没来过这,见顾笙的意思,倒是要她们进去的样子,这顾笙葫芦里卖什么药,此刻她竟有了些兴趣,不禁点了点头。 一旁的秦儿却是有些担心:“娘娘……这里……” 如今还未到月桂开花的季节,是以不像当年白芷来时的美景,此时这里只有郁郁葱葱的绿叶,而这自西武帝时被标了禁地后,直至曲司宸登基,虽让人打理这里,但也没撤销‘禁地’之名,对于她们这些宫婢下人来说,是不可触犯的。 众人不止秦儿,其余也有了些顾忌的表情。 顾笙却只是笑:“这里我倒还真是没来过,这宫中竟然还有这地方。” 她说着拉着白芷走了进去,刚进入,那桂树便自己移动了开去,两人只听见惊呼,哪里还见得到刚才的那些下人? 此刻顾笙的面上才恢复了严肃:“娘娘请跟我来。” 白芷一言不发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她倒不知这顾笙竟还会这五行八卦。 两人一路无言,只径直走着,她们身旁是桂树移动的声响,甚至有些桂树的树叶,随着移动掉落下来,洒在地上。 白芷这算是第二次来了,还是那个小木屋,还是那片景致,她却觉得过了很多年,两人走进木屋,屋内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人一般。 白芷此时心中不禁更加觉得奇怪,直到顾笙走到木屋二楼时搬动了榻边的烛台,将它转动了三十度,二楼的榻像一旁一开,露出一条地道的时候,白芷才似明白了些什么。 她倒不知道还有这层机关,挑眉望了顾笙一眼,那边顾笙已拿起另一边的烛台首先走了下去。 白芷跟在后面,她们面前是冗长而漆黑的甬道,空气中带了些咸湿的气息,这道路狭窄而长,两人走路又没有声响,只能隐约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行了许久,面前出现了阶梯,白芷爬上去后,发现这竟是这宫内某个荒凉已久的宫殿门外的井! 随后两人步入宫殿,当白芷进入内殿后看见一身血渍,手被铐在两旁,血肉模糊的女子时,只觉得内心一窒。 不禁皱眉开口道:“这是?” 第29章 一诺千金 白芷早年虽征战沙场,然而从来都是尊崇直接了断战略,她从来不会让敌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痛苦,一向是直取要害。 是以如今面前之人,看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却依旧还有微弱的呼吸,她皮开肉绽,脸上身上凝固着乌黑的血迹,没有一丝一毫的肌肤是完整的,发丝如杂草般垂落下来,双目无神。 白芷皱眉看向一旁的顾笙,只见她许是习以为常,厌恶的看了眼面前之人:“带她来此,可是费了我许多精力,皇后娘娘怕是如今也看不出来,眼前这人是谁了吧?” 白芷稍微向前走近了几步,那人微微歪着头,让目光能向上瞥,她眼珠外凸,在和白芷目光触及之时,本来无神的眼光竟绽开光华,然而那光华却带着仇恨。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白芷,本就看去可怖的面容更如恶鬼,白芷心下一愣,摇了摇头。 那人张了张嘴,混着血的唾液滴了下来,却没有一个字是能完整吐出的,带着嘶哑的吼叫,明显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温月兮?” 听见顾笙如此说,白芷更加惊诧,连忙看向面前之人:“她是温月兮?” 温月兮,郁洛薇表妹。温月兮之母当年因和下人暗生情愫,于是一起私奔而走,主动与郁家脱离关系,却不想在温月兮四岁之时,两人纷纷染病去世,迫于无奈,郁永鑫将温月兮接回郁府抚养,她是郁家最见不得人的存在。 温月兮被接回郁府后,同下人长在一起,作着粗鄙的活,甚至直到她十八岁之时第一次和郁洛薇出现在西武帝的宴席上,郁家才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个女儿。 而说到白芷同她的渊源,也该从那次宴席上说起,当年她和曲司宸征战北夏,凯旋回京,初达京,西武帝举行宴席欢迎他们,在那次宴席上,她以太后侄女身份出席,却不想在宴席上因为温月兮差点暴露真实身份,后来温月兮甚至还陷害她,让曲司宸误会是她害了郁洛薇。 当初真相大白的时候,白芷对曲司宸心死,便也没去过问温月兮的下场,如今她突然出现在面前,还是这副模样,白芷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皇后娘娘当年和这女人的事,笙儿也略有耳闻,当然,如今她这副模样,到底是不是真的温月兮,皇后娘娘的确不能确定,然而我却也有办法证明这人是否是真的温月兮?” 听见她如此说,白芷只微挑了眉目,并没有马上开口,那边顾笙已经走过去抓住温月兮其中一只被拷着的手了。 那边温月兮却突然像发疯了般狠狠的将手握成拳,不断挣扎着。 见到如此模样,顾笙却满意的笑了起来,放开手。 白芷看着顾笙方才握住温月兮的那只手,道:“她手上握着的是什么。” “香囊,温月兮当年有喜欢之人,两人互表心意,这东西便是对方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我救下她,用了无数法子,最后都无法将这香囊夺过来,可见这香囊对她的意义为何。” “所以?” “西玥虽然没有过这种习俗,然而在北夏,情侣间互送香囊,都会在宣纸上写下誓言和姓名,我暗中调查过,温月兮所爱之人,正是名北夏人,如今我们只需要看她手上香囊里的署名,便可知道这是否是真正的温月兮。” 白芷没有马上回话,那边顾笙又笑了出来,“只是皇后娘娘一定猜不到,我是在谁手上将她救下来的。”顾笙顿了顿笑得愈发灿烂:“在郁洛薇的手上。” 白芷看了眼顾笙,又瞥了眼温月兮:“也不知道是郁洛薇疏忽了,还是故意留下这些线索,倒还真是让人奇怪。” 说完,白芷走近温月兮,蹲下与她平视:“那北夏的男儿,怕是还在郁洛薇手上吧,你当初和郁洛薇不是极好,她甚至还带你去宴席帮你正名,但是如今怎地落到这步田地。” 在白芷提到那男子的时候,面前之人眼敛微微动了动,后来眼神再次虚渺无神,白芷却继续道:“你老实和我说,莫非是当年还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郁洛薇是真的想要杀你灭口?” 白芷如此问,面前之人目光依旧无神,她的头垂下,定定的看着地上。 白芷也不恼,冷笑一声:“我若帮你救那男人,你是否要和我做这笔交易呢?” 听见这话,奇迹般的,那人抬起了头,她的眼虽然浑浊一片,却能在那浑浊中看出期冀,她嘴唇微张,语句含糊不清。 白芷却把手伸向了她握住的那手:“若你真是温月兮,你该知道,我白芷从来一诺千金!” 顾笙本皱眉望着,然而当白芷说完话后,那边温月兮竟然再次奇迹的松开了握住的手,染血的香囊掉落下来,白芷立刻接住,已经看不出那香囊原先的模样,打开后,里面的确如顾笙所言,有一张宣纸,宣纸磨损的厉害,上面字迹模糊。 然而认真辨认,依稀还是能看出上面的名姓,温月兮三个字模模糊糊印在上面,白芷抬头直视温月兮:“当年那事的主谋,其实是郁洛薇?” 面前之人艰难的点了点头,白芷在提起郁洛薇之时,她眼中的仇恨更显。 “她以这人威胁你帮她?”白芷指了指纸上在温月兮名字旁边的姓名,温月兮又点了点头。 白芷将宣纸放入自己口袋中,将香囊重新系好,放回温月兮手中。 站起身道:“这事我一定会弄清楚,而至于这个男人,只要他还活在世上,我一定帮你救他,随后让他回北夏好好生活。” 白芷低头看她,话毕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不,他绝对还活着,放心吧,我会替你将他救出来。” 此刻,温月兮的眼眸中,缓缓流下了泪,她张着嘴嘶哑着开口,握紧住手上的香囊。 白芷对她轻轻笑了声,随后抽出袖中的软剑,可以说是瞬间,便是连顾笙这般练武之人也没看清,那剑已刺向温月兮,不过须臾,温月兮的头垂下,显然已没了气。 “你这是……” 白芷收回手中的剑,面上表情淡淡的,“相信以顾嫔娘娘的本事,将她运出去应该是小事一桩,请将她厚葬。” 顾笙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温月兮如此活在世上也的确是种折磨,她倒是没想过白芷竟会亲手了解她,当年的恩怨,她也不过是个旁观者,不好说谁对谁错,白芷如此,也有她的理由,顾笙叹了叹气,终于道:“皇后娘娘是如何能确定那男人还活着的?” “以郁洛薇那人性子,哪怕是这温月兮无法再开口说话,只要是一天见不到温月兮的尸首,一天便会将手上的王牌留到最后。” 顾笙最后看了眼温月兮,面上似有万千感叹。 那边白芷已开了口:“那么顾嫔娘娘,要和本宫谈的是什么条件?” 白芷如此说,已是相信了顾笙,顾笙也深谙这个道理,与白芷对视着:“我要娘娘和我联手,铲除豫妃。” “郁洛薇?”白芷听见一愣,面上突然绽放了笑容,“我离去之前,到的确想把这事给做了。” 她的话很轻,却还是被顾笙听了去,顾笙不禁皱眉诧异道:“离去?” 白芷却笑着摇摇头:“不知我能否问一句,顾嫔为何要铲除豫妃。” “为我顾家。”顾笙突然跪了下去,她抱拳对着白芷道:“我爹虽是前朝之臣,然而不同苏牟,一直忠于皇上,我爹握着这西玥军权,前些日子,我听宫中眼线说,郁洛薇推荐她表弟任职太尉一职,皇上应允,还将我爹三分之一军权移交给他,而在我看来,郁洛薇那表弟,不过一草包,皇上如何看不出来!” 不等白芷开口,顾笙继续道:“我顾家虽不需位高权重,富贵荣华,然而我只望我爹他们能安然无恙,郁洛薇此人,心肠狠毒,一日不除,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么你的私心呢,你爱曲司宸吗?” 被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顾笙显然没有料到,她脸微红,“年少不懂事时确有痴迷,然而比起这些儿女情长,我顾家更加重要,不过若是皇后娘娘不放心,我顾笙可以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争宠。” 看着如此的顾笙,白芷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当年白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遂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不过就算我想争宠,也没那个资格。”当日皇上一跃入水,她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而她之所以同白芷交易,不正是因为曲司宸和白芷非同一般的关系?顾笙站起身不自觉呢喃道,面上带着惨淡的笑。 后来两人再次从暗道回去,白芷当着众多仆从的面训斥顾笙,传闻,还扇了顾笙一个耳光,皇后和顾嫔不和的传言,一时间在后宫传了起来。 泽兰殿的仆从但凡有人听到有人议论此事,也总忍不住参与一下,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道:‘皇后娘娘好心陪顾嫔去走走,顾嫔怎么带娘娘去禁地,还如此对娘娘云云’。 传言愈演越烈,白芷却像无事人一般每日随意接待下来给她请安的妃嫔,便躺在榻上看兵书。 这日依旧如此,秦儿送走了来请安的妃嫔,皱着眉走回泽兰殿,“我终于明白娘娘当时觉得在宁心殿舒服的原因了。” 白芷只摇了摇头,甚是鄙视的望了她一眼,“本宫让你给豫妃送过去的礼物,送过去了?” “回娘娘,是。” “皇上最近在做什么?” 问完白芷才发现有些不对,抬起头来发现泽兰殿的仆从都惊讶的望着她,不禁道:“怎么了?” 秦儿的面色更是奇怪,但还是开了口:“因为西玥要和北夏联姻,最近宫中都在忙着布置,准备接待北夏太子呢。” “本宫是问你皇上最近在做什么,并没有问你宫中在忙些什么。” 原来不是她的幻听啊,秦儿在心中嘀咕,不知白芷为何突然问起曲司宸,于是老实交代:“皇上身体不适,近来下朝后便回寝宫呆着,处理政务也是在寝殿,不见任何人,也不招任何妃嫔侍寝。” 白芷点点头,觉得该来的还是要来,叹了口气:“便陪本宫走一趟朝和殿吧。” 这朝和殿是皇上的寝宫,本来白芷问起曲司宸,众人已经诧异了,如今竟还要去朝和殿,众人皆掐了下自己,怕自己听错了。 口头上却都是低头道:“是。” 第30章 三月之约 白芷到得朝和殿,见曲司宸似是累极,他趴在书桌之上,墨黑的发垂下,俊朗的面容上眼底一片乌青,白芷手本端着碗药,此刻将它放下,这极小的动静却还是惊醒了曲司宸。 曲司宸揉着太阳穴,眉目紧皱,眼神中还带着些迷茫,见到白芷显然一愣,他面上浮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然而只是片刻,那笑却变为了自嘲,似在喃喃自语,“做梦?” 又似乎是在问白芷,后来曲司宸摇了摇头,“做梦也好。” 随后竟然对着白芷勾起了手指,语气是不容反驳的,“过来。” 白芷眉目微挑,有些无语站在原处。 那边曲司宸已直接站起身走了过来,面上却全是无奈,“在梦里你也如此不听话。” 他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然而凤眼中的神色却是温柔的。 白芷刚准备开口,哪知对方比她先开了口:“给朕闭嘴,在梦里你也吐不出什么好话的。” “……”白芷已经有把面前之人抽个十几遍的冲动。 那边曲司宸却似不管不顾般,他的手抚上白芷的面颊,面前好像是珍贵至宝般,他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然而不过片刻,本来宽大的手掌整个贴在白芷面上,突然放开后,捏起白芷一旁的面颊就往外拉了起来,那力道很重,白芷皱了眉,已经伸手要去打他了。 曲司宸却立刻变了脸,连忙放开,面上是惊诧:“你你你……你是真的?” “……”白芷揉了揉被曲司宸捏痛的脸,瞪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芷不理他,径直走过去将药端起递给他:“皇上的确病得不清,快喝药吧。” 听见白芷如此说,那边曲司宸很乖的接过白芷手上的药碗,眉目依旧皱着:“朕不知道你会来。” “皇上,三个月。” 曲司宸一口饮下碗中药汁,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着白芷。 “臣妾再在宫中呆三个月,见过北夏太子后,便请皇上放我走。” 这话之后,那边曲司宸却是沉默着,他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低着头,白芷此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带了些颤抖。 随后白芷继续道:“至于南荻那边,如果北夏不同我们结盟,那么便请皇上不要再插手我兄长之事,你只需要照顾好西玥的百姓便可。” 此时曲司宸才抬起头,他一瞬不瞬盯着白芷,面上带了些认真,像是在观察白芷的话是否出于真心般,半响,终是点了点头,“如你所愿,然而,朕却也有个条件。” “什么?” “这三个月,朕希望你能真正像是皇后般,呆在朕的身边。” 白芷点点头:“北夏太子来后,臣妾会做出皇后该有的样子。” “不是在那些无关人面前装装样子!朕要你私下也是皇后的样子,遵守皇后的礼仪,比方说侍丨寝。” “……” “也不是侍丨寝,只是躺在同一张榻上就好……” 不知怎的,见白芷皱了眉,曲司宸像是怕被拒绝一般,连忙开口澄清道。 那边白芷却依旧皱着眉,“曲司宸,你知道我的,这事我不会同意的,不过……”白芷顿了顿,看着曲司宸那模样,又道:“私底下为何还要装作皇后?” “……”曲司宸终是叹了口气,“白芷,你也见过朕睡醒后的样子,老院正说这病治疗需要段时间,这段时间朕不想让别人知道朕得了这个病,需要你……必要时就打醒朕。” “……”就是想挨揍是吧,可是曲司宸如此说,白芷还是不想答应他。 就在白芷要拒绝之时,曲司宸像是知道一般,挑了眉:“你要走就必须接受,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白芷看了看曲司宸,“但是口说无凭,我要你立下字据。” “是不是朕还要把玉玺拿出来在上面盖个章你才相信?!” “如果那样应该是极好的。” “……” *** 后来白芷让下人把东西搬到朝和殿的时候,泽兰殿的下人们再一次震惊了,这消息传出,那边在太后处的宁斐斐,更是气愤得差点将手上的杯盏给摔在地上。 太后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她轻轻瞥了宁斐斐一眼,面上带了丝嘲弄,似在等宁斐斐的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宁斐斐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站起了身:“舅母,您就不管一管吗?” “这皇后从未犯过什么大错,不过是受宠一点,莫非哀家还要把她的头摘下来给你玩儿吗?”随后饮了口碧螺春,宁嫣才继续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事,你知道之前为何郁洛薇会受宠吗?皇上就算表面上宠她,私底下不一样要去别的妃子处,她说过什么?就算白芷,这半年来受尽冷落,不也一样一声不吭。在这后宫中你若不能忍,那想要恩宠,无异于痴人说梦。” 听见这话,宁斐斐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捏着拳,咬着牙终于是温顺地开了口:“是,斐儿谨遵教诲。” 宁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段时日闲着也是闲着,你也还是要去做些事的。” 说着,宁斐斐靠近宁嫣,听得宁嫣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面上已露出了欣喜,连忙道:“是,斐儿立刻去办。” *** 白芷沐浴后,靠在朝和殿窗边的榻上,微湿的头发垂落下来,因只着了单衣,是以如此看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般,曲司宸进入便看见这副画面,却是皱了眉。 走过去在白芷身上披了件披风:“夜晚寒气重。” 白芷轻瞥了眼曲司宸,没有开口,曲司宸也不再说话,转身回到书桌前继续处理政务,白芷就坐在原处静静的看着。 曲司宸很认真,他时而皱眉凝思,时而笔墨飞扬,时而将奏折一掷于地上,嘴角挂着讽刺的笑,白芷记得以前她也是什么都不干,便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那个时候觉得他如此是最有魅力的,她喜欢他认真的样子。 如今再看虽觉得心绪平静了许多,却依旧还是有悸动的,于是她摇摇头不再去看那边,反而望向了窗外。 秦儿是同喜公公一起入内的,喜公公手上端着药碗,递给了曲司宸后,便安静的站在曲司宸身后,秦儿也不说话,只径直走进来替白芷按摩着,半响,才在白芷耳边轻声道:“奴婢问过木香了。” 白芷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而那边曲司宸耳力极好,如此的小动作如何能瞒过他?他放下手上的一本奏折抬头望着白芷,有些无奈:“朕既把那事交给你,便是全然信任你的,你下什么决定,朕都不会阻止。” “如果有一天我要郁洛薇的命呢?” 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曲司宸一愣,望了白芷半响,才道:“你要谁的命朕都可以给你,但是郁洛薇……” 听见他这话,白芷却并没有开口,面上表情甚至变都未曾变过。 那边曲司宸却在短暂的停顿后,道:“朕曾经许诺过她,会保住她的命。” 曲司宸一直重承诺,白芷是知道的,想当年容覃悄悄与曲司宸交易,让他救下她,他也遵守了承诺,誓言这东西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重要,那么多年来,怕是没有人比白芷更清楚了。 然而白芷却浑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这话之后,殿内再无声响,曲司宸一瞬不瞬的盯着白芷,白芷也毫不畏惧望向他,而一旁的喜公公和秦儿却是纷纷捏了一把汗。 许久的沉默后,曲司宸却只是低下了头,似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般,转移话题道:“过段时间,霍无呈也会回京。” 白芷‘嗯’了声,便也不再说话了。 这沉默一直持续至深夜,甚至在第二天早朝之时,曲司宸爬起来穿龙袍,白芷也依旧在装睡。 曲司宸知道白芷醒了,也不点破,径自弄好便上朝去了,留下白芷一人。 因昨晚同在一张榻上白芷根本无法安心入睡,是以此刻曲司宸一走,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白芷立马便入了眠。 直到日上三竿,白芷才悠悠醒转,用过膳后,白芷本打算去一趟林玉的宫殿,却不想曲司宸已经下朝回来,他换了便服,将一套衣服递给了白芷。 白芷怔愣着接过,曲司宸已道:“朕带你去宫外走走。” 曲司宸昨夜批阅奏折很晚才睡,想来是为今天空出时间做的准备,白芷却皱了眉,丝毫不想去的样子。 曲司宸却道:“朕并没有问你的意愿。” 自那次同南荻之战回来后,白芷一直呆在宫中,再没出去过,如今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比她当年入京之时,繁华了许多,白芷不免生出几丝唏嘘之感。 然而他们的马车却并没有停在繁华的街道之上,而是向着京城郊外而去。 驶出城门后不久,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今次出宫没有带任何人,曲司宸下得马车去扶白芷,白芷却没有理他,径自跳了下来,望了望四周,不禁有些疑惑。 曲司宸也不说话,背着手便向前而去,两人行了些许路才停下,白芷望着眼前之景,内心不禁一跳,“这是西柳村?” 第31章 北夏太子 面前溪流淳淳,树木林立,木屋陈列在前,所有布置,同白芷当年在西柳村所见一模一样。 短暂的怔愣后,白芷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模仿着西柳村的模样建成的小型村庄罢了。 时而有村人路过,皆恭敬对着曲司宸行礼。 当年他们经过揖指峰,受到埋伏,掉下壁崖,被溪水冲到西柳村勉强捡回了一命,甚至那个时候在西柳村她还同曲司宸行了夫妻礼…… 看到这些熟悉的景物,当年情景仿佛一幕幕浮现在白芷的脑海。 曲司宸却是面容紧绷的,他俊朗的容颜上带着明显的紧张感,时不时瞥向白芷,然而白芷始终面无表情,片刻后,曲司宸才试探着开了口:“当初我们在西柳村,你还要我做饭给你吃,那个时候我不会,然而现在,我也多少会一些,今天我们便在这,我烧些东西给你吃。” 他没有用朕,甚至那语气中也带了点小心翼翼。 白芷转首去看他,望了片刻,还未开口。 那边曲司宸的面上已经转为了寒霜,他凤目中是墨色般的暗沉,他虽一瞬不瞬盯着白芷,然而开口的话却似并不是对白芷所说的:“看来这饭得下次再吃了。” 白芷也察觉到了隐匿在暗处的气息,眉目微挑,也不说话,曲司宸已经抓住她的手道:“来。” 两人方有行动,那隐匿在暗处的人全部蜂拥而上,均以黑衣覆面,每个人的身形都高大而强壮。 村里的村民见此,早便吓得大惊失色,立刻奔跑回屋。 这边曲司宸和白芷脸上却均是从容,当年他两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已经培养出了默契,此刻面对这么一群黑衣人,白芷抽出袖口中的软剑,递给曲司宸后弯下腰,那边曲司宸接过软剑挡下攻势,又将软剑递还给白芷,白芷便反身将刺向曲司宸的剑也接下,所有行动皆在顷刻之间。 抵挡了片刻,两人退至一房屋处,皆毫发无损。 黑衣人攻势愈发猛烈起来,曲司宸护着白芷示意她先进屋,那边见此其中有一名黑衣人便不管不顾向着曲司宸攻去。 此时白芷拿着软剑,她莲步微移,挡在曲司宸的面前,软剑穿过扑面而来的剑,灵巧地向着黑衣人而去,而那边在见白芷不躲不避时却猛地一收攻势,生生接了白芷一剑,白芷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她见对方如此虽有迟疑,然而还是毫不客气杀了这黑衣人。 收回软剑,那边曲司宸已经迈入屋内,他将白芷往屋内一拉,快速关上房门。 曲司宸面上眉目紧皱,带着戾气,方才任谁都能看出,黑衣人竟似不会伤害白芷。 白芷却不在意,见曲司宸那样眉目微挑,嘴角带了抹讽刺,“这些人,是在离间我两。” 曲司宸冷笑一声,快速走到房内某箱子处,打开后首先将里面放置的一把戟拿出来丢给白芷,白芷将软剑收回袖口中,接住后,曲司宸便另外拿起了把剑,目光如炬,“找得这些人体貌特征和北夏人一样,怕是还想离间西玥同北夏。” 北夏人天生比西玥人要健壮高大,他们的五官也要深邃许多。方才黑衣人虽然以黑布蒙面,而看他们的眼眸和体格,瞬间便能判断出他们是北夏人。 白芷看着手上这把戟,听见曲司宸的话,点了点头:“若是对方也这么想呢?觉得用自己人反而更安全,我们会怀疑到别人身上,万一北夏不是诚心来联姻的呢?” 当年白芷同北夏太子穆云川那一战,可以说,穆云川之所以能被白芷欺骗导致兵败,曲司宸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穆云川看白芷的眼神,让他非常的不爽。 然而,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穆云川喜欢白芷,不会去伤害她,刚才黑衣人的行为完全有迹可循,他曲司宸却反而因此判断出这些人不是穆云川的人。 “不。”曲司宸望着白芷坚定道,“北夏他们绝对是诚心联姻的。” 当时他们在川北,同穆云川对峙了两年,穆云川这个对手,对于曲司宸来说是棘手的,却也是让人敬佩和尊敬的。 他们两方僵持了那么久,双方明显摸清了互相的性格和战略。 曲司宸望着白芷轻轻笑道:“朕是临时起意出来的,看来这宫中,是时候需要好好清理下了。” 白芷却第一次展颜笑了开来,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黑衣人破门而入,曲司宸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白芷有些苍白的脸,皱了眉:“可以坚持么。” 白芷点点头,“这次你打头,我来断后。” 以前两人在战场上,从来是白芷冲锋陷阵的,如今白芷见黑衣人好像不会伤害她,于是提出与曲司宸交换位置。 曲司宸显然也明白白芷的意思,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总算是突破重围,白芷斩断马车中套着马匹的缰绳,两人同骑匹马向着京城奔去。 进入京城后,两人同在京城内待命的喜公公等人汇合后,曲司宸命甲乙、丙丁立刻带人往回探,然而却再也找不到黑衣人的踪迹,甚至于被白芷杀了的黑衣人也被同伴搬了走。 回宫后,白芷从朝和殿搬回泽兰殿,然而不止如此,在白芷去过林玉宫殿后,第二天,宫中却突然传来林玉殒命的消息。 宫中立刻便有传言说是白芷赐死了林玉,而近几日,皇上甚至再也不去泽兰殿,见也不见白芷,反而时常去的,是年美人的苏木殿,一时宫中风向大变,让宫中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然而,对白芷早便怀恨在心之人,却无不在心中暗中叫好。 一时泽兰殿依旧门庭若市,来得最多的,却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 宁斐斐重新和白芷来往,却不是落井下石,反而一副安慰语气,而太后那边,却是难得的保持着缄默。 宫中如此不太平之时,恰逢北夏来使抵达京城,穆云川和穆云曦进宫面圣,曲司宸摆了欢迎宴。 秦儿替白芷梳着发鬓,却是愁容满面,“娘娘,这林玉突然中毒身亡,还是在您见过她之后,现在所有怀疑都指向你,却苦于没有证据,这幕后之人怕是不止于此,还有别的目的。” 白芷却似没听到,反而问道:“这段时日,我让你监视木香,可有什么可疑的行动?” “没有,木香每日行为都颇为正常,只是有一点奇怪的,娘娘上次让奴婢拿了些发簪过去让木香指认当时豫妃丢的是什么模样的发簪,后来选了类似的给豫妃送过去,豫妃却说这并非她丢失的那枚发簪,甚至她当时丢的,根本不是白玉簪。” “哦?木香指认的是白玉簪?” “是。” 白芷唇角微微扯了抹笑,却没马上说话。 过了片刻,才道:“过几日,你悄悄将青莲和青檀调进宫来,替换掉两名泽兰殿的宫婢。林玉一事,怕是还要借助青檀。” “是。” “还有,本宫听说,慕容裘也要亲自来西玥,来祝贺北夏和西玥的联姻,再除却周边小国的来宾,当年的五皇子曲慕言,竟也要来,皇上那边怕是无暇顾及这后宫。”这个时候,怕是除去郁洛薇等人的最好时机。 秦儿立马明白了白芷的意思,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了笑意,“奴婢明白。” “不过青莲进宫前,你让她替我去查一个人。” “谁?” “小初子。” *** 慈宁宫。 宁嫣看着面前已盛装打扮好的宁斐斐,面上笑意融融,而眼角却泛着寒霜,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看着宁斐斐那喜怒形于色的模样,不禁开口道:“哀家让你做的,你已经做好了?” 宁斐斐立刻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更深:“回舅母,已做妥。” 宁嫣品了口何姑姑递过来的茶,才点了点头:“这之后,你便不需要再做任何事,只需安静等着,哀家想,你都替郁洛薇做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她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宁斐斐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不甘,然而见太后的模样,再是有任何的不满也不好表露出来,遂点了点头。乖巧道:“是。” “时候也不早了,你下去准备准备,晚上的宴席,你只要切记一点,那就是低调行事,无论是要求你做什么事,都要拒绝,记住这个,便好。” 宁斐斐虽然不知道宁嫣为何要如此说,然而宁嫣说的,总是不会错的,于是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那边何姑姑却是摇头,她有些担忧的望了眼太后,“这孩子,会听吗?” “她不但不会听,反而还会强出头。”宁嫣似是并不在意,冷笑了声,“哀家从小看着她长大,越是让她不要做的,她反而更要去做,不过,穆云川也不是吃素的,怕是不但会让这些人想出头也出不了,甚至还会让我西玥吃瘪。” *** 白芷被精心装扮了一番,着了凤袍,她特意点上了鲜艳的胭脂,衬着苍白的脸,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面容虽是中等,却自有一番气势,难以言说。她此刻坐在曲司宸身旁,竟让人产生了两人极其相配的错觉。 曲司宸另一边坐的是郁洛薇,随后便是近来受宠的年愫。 如此一看,穆云川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客套的问好之后,却是毫不留情,“西陵帝还真是好福气,这宫中美女如云,看得孤好生羡慕。” 穆云川虽是北夏太子,然而却是如今也还未立太子妃的。 他今次一袭白衣如月,容颜俊逸,如雕如琢的面容带了几分异域风光,右眼角的痣衬得他清淡的面容带了几分妖异,这宫中的女子,常年见惯了曲司宸的俊朗,此刻看到不相伯仲的,不禁纷纷红了面颊。 曲司宸却毫不在乎,打趣道:“朕听说北夏女子容颜秀美,非但能文,武功骑射也丝毫不逊色,大约是太子见多了美色,是以看到西玥女子的不同风貌才有了新鲜感。” “西陵帝所言甚是,孤的确是感到新鲜,孤还听闻西玥的女子擅舞,北夏子民也是能歌善舞的,今次舍妹来西玥,也不知是否有幸能切磋几招,也让孤能大饱眼福啊。” 穆云川这话后,在座女子面上皆露出了得色,姑且不说琴棋书画,在西玥,这舞是最基础的,在座之人又是从小便请名师教导,为这西玥争分光,有何难?如此为西玥争光又能让皇上注意到她们,何乐而不为,许多人面上已经带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那边穆云川却显然是有备而来,片刻的停顿后,接着道:“不过今次旨在联姻,孤也有个冒昧的请求,自古以来,同南荻一般,北夏人和动物一起长大,是以舍妹自己编了个同动物的舞,也许不太好,但是也希望西陵帝你们那边与动物相伴而舞,如此也显出祝福诚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边顾笙已经紧皱了眉目,完全不知道这北夏太子卖的什么药,她从没听她娘说过有这种习俗,只觉得有些奇怪。 果然,穆云川语毕后,拍了拍手,有侍卫推上了一辆车,上面罩着幕布,众人一瞬不瞬好奇打量那车时,侍卫突然将幕布摘下。 这一看,在座女子无不面色苍白,惊了一生冷汗。 这车上竟是四匹狼! 那不是说她们要与狼共舞?! 第32章 宴中比试 笼子中,四匹狼通体雪白,均安静趴着,一双双墨绿色的眼眸静静打量着在座之人,带了高贵的睥睨之态,穆云川挑眉看了看四周女子,面上带着不羁的笑,他身旁的穆云曦以纱覆面,眼中尽是不屑。 而曲司宸这边,所有妃嫔皆噤声,本来跃跃欲试的模样,此刻却都带了担惊受怕。 曲司宸也不在意,面容冷峻,只带了抹轻笑,还未开口,便被那边穆云曦抢了先。 “这些狼匹都是温顺友好的,还望各位嫔妃不要害怕,它们是我北夏忠实的伙伴,是以才想出这个法子。” 温顺友好?你是在逗我? 如今所有妃嫔脸上都是这个表情,除了白芷外,其他都对着周围笑了笑,随后拿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并不多语。 曲司宸也不怒,面上表情难辨,“真是让北夏太子和公主失望了,西玥的女人在胆识方面还是不及你们北夏,朕看北夏太子,也只能在北夏找太子妃咯。” 穆云川笑了笑,没有开口,眼神却一下子冷冽了下来。曲司宸丝毫不在意,耸了耸肩,继续道:“不过,说来给云曦公主的祝福,朕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 “哦?不知西陵帝想出何种折中的法子,才能显出西玥的诚意?” 这话之后,曲司宸没有马上开口,他瞥了眼一旁的白芷,刚准备站起身,不远处的年愫却比他先一步,站了起来。 年愫站起身后对着众人福了一礼,笑意妍妍:“恕臣妾冒昧,这折中的方法,便是由臣妾来跳祝福舞。”年愫望了望四周,极有礼貌的对着各位妃嫔轻轻颔首,“本来这事,由不得妹妹来的,妹妹舞姿比起在座各位姐姐逊色不知多少,也亏得各姐姐们厚爱,妹妹才有这个机会,不过还请太子和公主见谅,请相信,我西玥同北夏联姻,可是以最大的诚意。” 说着年愫走了出来,对着曲司宸行了一礼,随后对着穆云川和穆云曦行了一礼,“献丑了。” 曲司宸倒是未想过年愫会站出来,初始也惊怔了片刻,半响见她如此,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却有了几分赞叹,也未责怪她多嘴,点了点头。 随后年愫便飞身上了笼车,她并没有进入笼子内,她站在笼子顶部,不等穆云川开口,她已径自旋转起来,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年愫双手合十举在头顶,淡绿色的宫纱随着她的旋转飘扬起来。 下面那四匹狼已经站起身张开了口,它们皆望着笼子上面的年愫,唾液滴落下来,眼眸中绿光迸射,是饿极之状。 甚至有匹就在片刻,已将利爪透过铁笼缝隙伸向年愫,它一跃而起,同一时刻,年愫也跳跃起来,生生躲过了这一击,年愫在空中摆出了姿势,像是这个时候的确是要跳跃般自然。 见此,另外的狼也按捺不住了,纷纷向着年愫袭去。 奇迹般的,年愫竟然全部躲避开去。 众人有些张口结舌,有些捂着嘴,眼中全是惊叹,时而有呼声和掌声传来,白芷看不懂年愫在跳些什么,她一向没有这种天赋,只能随着众人的鼓掌跟着拍手,但是她观察的仔细,这年愫不简单。 不仅仅是跳舞,年愫体态轻盈,身轻似燕,整个舞动,从含苞欲放的花苞,至嫣然怒放于空中的花朵,她每一次的动作都很美,也很好的躲避了狼的袭击,这看似是舞技的后面,白芷却知道,其中还带了绝妙的轻功。 这年愫是会武的。 念及此,白芷想曲司宸应该也能看出,转首去看他,哪知转首之时,却发现曲司宸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看到白芷转头,曲司宸那凤目中转瞬即逝一抹亮色,他的唇角缓缓浮起,对白芷一笑,随后才转头看向年愫。 白芷心中一顿,到嘴边的疑惑,便被卡在咽喉中突然出不来。 一舞毕,年愫立刻从笼子上飞身而下,鞠了个躬,在座女子无不鼓起掌,面上都是温柔笑意,而眼中的神色,却均是复杂莫测的。 穆云川妖异的面上笑容绚烂,他鼓着掌,一副满足模样,“想不到西玥还是藏龙卧虎,西陵帝还真是不够意思,刚刚还想藏着掖着,还好孤福气不浅,美人,孤替你做主了,皇上必须赏你,他不赏,孤可要和他急的。” 话都说到如此份上,曲司宸微微一笑,便也点了点头,看着年愫,道:“如太子所言,朕的确重重有赏,年美人,你说,只要你想要的,朕一定替你实现。” 年愫礼貌的行了谢礼,看了看曲司宸,又瞥了眼白芷才道:“臣妾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你说。” “臣妾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什么误会,这几日皇上在臣妾那住,心中总还是有些念叨娘娘的,趁着这喜庆日子,不若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言归于好吧。” 白芷看了眼擅作主张的年愫,年愫这话明面上说得似是一片好心,然而暗地里是什么意思,在座之人没有人不清楚,甚至,如今这要求,以后便像是她白芷欠了她一个人情般。 白芷微微冷笑:“年美人可真是善良体贴,不过年美人才是误会了,本宫同皇上一直很好,皇上顾虑本宫身体,才如此,况且,皇上雨露均沾,难道不是我西玥女子的福分?” 说完,在年愫开口前,白芷看向穆云川等人继续道:“刚才年美人也代表西玥将祝福送到了,本宫看太子和公主也还满意,然而作为长辈,本宫也有份祝福要送给越王和公主。” 白芷说着,站起来。因为她一向低调,如此,在场众人无不惊讶,郁洛薇的眼中闪过抹异色,却不过片刻,她依旧沉默坐着,并不言语,那边宁斐斐已经拧了眉目。 “我一向尊敬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的祝福,是云曦之福。” 穆云曦本来眼中一直带着不屑,然而此刻,白芷出来后,她眼中再没有任何的轻蔑之色,反而带了恭敬,她低下头说着,白芷友好的对她笑了笑。 白芷不会跳舞,她唯一会的除了打仗还是打仗。 是以众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皇后娘娘,竟还有能展示的,纷纷目不转睛望着。 白芷走到放置笼子的车之前,看了眼里面那些饥肠辘辘的狼匹,走过去对着守卫耳语了几句,不多时,狼匹被套上链子牵了下来,在侍卫的手上,这些狼有些躁动,低吼着,却因为铁链子的缘故,还是乖巧听话的走下了车。 侍卫并没有将它们放开,反而将这四匹狼拴在笼子外侧的铁栏杆上,虽如此,在座的女子脸色还是白了几分。 白芷首先向着众人福了一礼,随后接过刚才侍卫下去取的戟,这是之前她和曲司宸在京城外被埋伏时房中拿的武器,她接过后,随意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于仆从也没有放过。 随后才微微一笑,向着狼匹走去。 然而仅仅只是走过去,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白芷只是同那被拴在铁链上的狼对视着,她目光冷冽凶狠,同每一匹狼都对视了许久,全部对视完后,在座的许多女子已经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而那边曲司宸和穆云川却都一瞬不瞬盯着白芷。 面上没有表情。 同所有狼对视完的白芷,才转过身面对大家,舞起了戟,她的动作快速而果决,干练而漂亮。 容覃是个能歌善舞的主,而白芷完全没有遗传到丝毫的天赋,是以,当初容覃为了白芷在这种宴席上不至于出丑,以舞剑为基础,让她以练武的样子,另类表现出了一种刚毅美,像跳舞又像是练武,这是白芷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对于白芷来说,杀手锏也是要这种时候才用。 在场所有女子,见到白芷如此,无不变色,甚至于太后,都皱起了眉。 作为太后侄女宁蔏,也是这个西玥国的皇后,白芷有太多的传言,其中一条,便是不擅长跳舞。 于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白芷出丑。 曲司宸却不在意,他也并不知道白芷还留有一手,本来,在白芷出去的一瞬,他已经决定好无论白芷做什么,他都会替她收拾摊子的,却没想到是自己多虑了,没有自己表现的余地,曲司宸在惆怅中却带了点惊喜。 场中还有另一个移不开眼神的人便是穆云川,他的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随着白芷拿着戟的身影移动。 最后,白芷将拴着狼的铁链子斩断,然而那些狼却站在原地,奇迹般的,对白芷倾下丨身子,一副臣服模样。 白芷嘴角带着笑意,望向众人,眼中神情高傲,曲云萝立刻站起身鼓起了掌叫好,随后其余人也跟着鼓起掌,那边穆云川已直接站起了身:“果然皇后娘娘才真是让孤大开眼界啊。” 穆云曦也已经站起了身:“云曦谢谢皇后娘娘的祝福。” 白芷笑了笑:“果然如公主所言,这些孩子,都是温顺友好的啊。” 说着白芷将戟递给侍卫,走回曲司宸身边,另外的侍卫将狼重新带回笼子。 白芷刚走到曲司宸面前,曲司宸将手伸向她,白芷伸手握着,两人十指相扣,俨然一副情深意浓模样。 此时白芷才看向年愫,道:“本宫虽不需要什么赏赐,然而皇上一向依本宫,年美人既有些误会,错过了这大好的赏赐机会,皇上必定会看在本宫的份上,再给年美人一次机会的吧。” 曲司宸还未开口,年愫已立马接过话道:“娘娘言重了,在臣妾眼中,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好好的,臣妾便满足了。” 白芷眉目微挑,点了点头,“年美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话毕,突然有掌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带着重重的节奏感,众人纷纷向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锦袍男子,容颜秀美,鼻挺唇薄,健康的小麦肤色,他面上带着笑意,一口白牙衬得他愈发阳光开朗。 他拍着手从远处而来,身后跟了甲乙、丙丁。 在场人多是疑惑的,他们望着来人,带了些探究。 只有白芷,在看清来人后,面上一喜。 第33章 信与不信 “霍无呈!”白芷首先已经高兴地叫了起来,直到感受到从指间传来的力道后,才稍稍敛下情绪。 霍无呈走近后对着众人行了礼,在曲司宸的问候下简短回了话,并对两国联姻表达了祝福送上礼物后。 晚宴可谓是终于正式开始,众人相谈甚欢,白芷却已心不在焉起来。 然而宴会之后,霍无呈却并没有多留,同北夏太子一行一起去行宫住下,白芷被送回泽兰殿,竟然一句话都未同霍无呈说过。 哪怕这样,却也无法阻碍白芷突然变好的心情。 当年白宣一事后,白家被先帝宣布满门抄斩,曲司宸先将霍无呈和白家军暗中转移,后来又暗中救下她。 白家军是白武一生的心血,他们也只听命于白武或者白家后人,是以,在白芷同北夏对战之时,曲司宸让白家军和霍无呈回到她身边,两年的时间,白芷同大家同生共死,获得了无数大大小小战役的胜利,对于白芷来说,白家军和霍无呈,可谓是她最后的家人。 于是在同南荻对战时,白芷一心求死,不想连累他们,便没带这些曾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后来回京,她在宫中养伤,曲司宸暗中接管白家军,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些人。 暗中她虽让青莲和青檀寻找霍无呈等人的踪迹,却是无果,如此重见,怎能让她不激动? 秦儿显然也感受到了白芷的兴奋,替白芷宽衣准备沐浴时一直都是笑着的。 哪知白芷刚准备沐浴,她这泽兰殿竟来了位不速之客。 天色本就晚,这人甚至还不请自来,秦儿那本开心的脸,立马不高兴起来,白芷却并没有那么明显,只静静望着面前之人,半响,才道:“不知年美人那么晚前来,可有何事。” “妹妹是来请罪的。”说着年愫已经起身跪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并没有起身扶她,看着地上之人冷笑了声,才道:“年美人何错之有?不过就算是有错,如此又是何意,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呢。” 年愫却并没有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她抬起头一瞬不瞬望着白芷,柔和甜美的脸上,此时带了不同以往的表情,完全从一只绵羊,褪去外皮变成了狼。 “年愫今天在宴会上做的这些,不过只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年愫是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罢了。” 年愫打的好算盘,白芷岂会不明白?今天无论如何,白芷她都欠年愫一个人情。然而对于白芷来说,却并非如此,在她看来,今天无论她怎么做,年愫都是双赢。她今天如果不站出来,那么曲司宸以后来这泽兰殿,别人都会说是看在年愫的面子上才重新宠爱她的;而她站出来,断然拒绝年愫的要求,以后曲司宸不来她这泽兰殿,便是她的不自量力,若是曲司宸来,那么也还是因为年愫提及此事,她又有所表现,曲司宸才有理由宠爱她的。 白芷只觉得这年愫好笑极了,这后宫女子也许都需要曲司宸的宠爱,而她白芷却是那最不需要的,年愫以为今次她卖了个人情给她,却并没有问她她到底需不需要。 见白芷不说话,年愫抬起头来望着白芷,笃定的一字一句道:“并且,皇后娘娘总有一天会知道,您是需要我的。” 恰在此时,白芷听得外面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笑了笑,再起身走过去将地上的年愫扶了起来,刚做完这个,曲司宸正好走入殿内。 见到两人这般,他俊朗的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只微颔首,并不多言。 年愫已径自开了口:“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妹妹一直为娘娘着想的,娘娘也是知道的。” 说完,行了一礼,走向曲司宸,“臣妾擅自揣摩皇上的意思,擅自做了这个决定,还望皇上恕罪,不过臣妾知道,皇上是想来这泽兰殿的,是以才出此下策,让皇上来泽兰殿找臣妾。不过方才皇后娘娘也同臣妾说过其实想皇上得紧,今夜,便请皇上就留在泽兰殿吧。” 年愫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曲司宸也并不挽留,只目送年愫离去。 就好像果真如年愫所说那般,因为在晚宴上的事,又在年愫的帮助下,曲司宸终于又来这泽兰殿了。 白芷嘲讽的笑了一下,她看着曲司宸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不知该说什么,便也保持沉默。 那边曲司宸却眉目微挑,面上带了丝不羁,甚至还玩笑般道:“哦?皇后念朕念得紧?” “……”白芷索性连看都懒得看他。 得不到白芷的回复,曲司宸也不在意,玩笑话一句带过,便再次恢复了严肃:“朕既让霍无呈回京,那么便肯定会让你们见面,不过不是现在,白芷,请相信朕。” 白芷听后一愣,望着他,曲司宸总有无数的打算,本来不是出于本意,然而哪知白芷却道:“你总是有这般多的苦衷无法对我说。”说完后才察觉有些不合适,立刻闭了嘴。 那边曲司宸听后,有短暂的怔愣,然而他却只是望了白芷片刻,叹了口气道:“抱歉。” 说完转身离去,白芷也不去追,只目送他离开,那边秦儿已皱紧了眉:“娘娘,皇上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然而如今白芷却也猜不出曲司宸的意思,遂摇了摇头,对秦儿道:“之前我让你做的事,可有办好?” 秦儿点了点头,“已经办好,至于小初子的背景,倒有些困难,还需查探一翻。” 白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让秦儿服侍沐浴入寝。 第二日,白芷去太后处请安后回来,竟奇迹般发现曲东霓单独一人在殿内等她。 白芷将曲东霓拉入房间内,看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有些担忧道:“长公主,怎么了?” 曲东霓的面上有了抹不自然的潮红,她神情有几分复杂的看了白芷片刻,每次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都转成了叹息,惹得白芷在一旁着急起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曲东霓又叹了口气,才道:“白芷,我知你同霍无呈从小一起长大,必定是想他得紧,我今次来,便想和你悄悄出宫,去行宫找他。” 其实她不过是个幌子,曲东霓真正的目的,是想自己去见霍无呈…… 白芷那了然于心的眼神刚展露出来的时候,曲东霓的脸更是羞红得不行。 为了不让曲东霓难堪,白芷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我的确想他想得紧,我陪你悄悄出宫去见他吧。” 曲东霓这才长长得舒了口气。 然而两人悄悄潜出宫,见到霍无呈时,白芷才暗叹自己失策了。 因为霍无呈住在行宫,穆云川等人也住在行宫,并且曲司宸还让霍无呈担当带领穆云川在京城游玩的角色。 于是当曲东霓一脸羞红站在霍无呈面前时,白芷还未开口,那边穆云川已经抓住她的手腕道:“我们便别在这碍事了。” 说着便也不管白芷意愿,强行将她拉了出去。 那边霍无呈虽然想阻止,白芷看到曲东霓的模样,便对霍无呈摇了摇头。 于是只剩白芷和穆云川的时候,白芷才甩开穆云川拽着自己的手。 穆云川望着方才抓着白芷的那只手,似意犹未尽,甚至还拿起来嗅了嗅,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每次他面上浮现这笑意时,白芷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皱了眉,有些戒备的望着他。 穆云川却不在意,耸了耸肩,“还是挺香的,看来曲司宸并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他的气息。” “……” 白芷不知该说什么好,穆云川却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般,笑得更加灿烂起来,眼中光芒大盛,狐媚眼更加熠熠生辉。 白芷从来弄不懂穆云川,也懒得去了解他,把头侧过去,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曲东霓和霍无呈。 穆云川却靠了上去,挨近着她,“照孤来看,小别胜新婚啊,这长公主和霍大人怕是要说很久的话,孤好不容易来这西玥,霍大人不尽忠职守,竟去会佳人,真是让孤好生难过。” 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白芷回过头戒备的望着他,果然,穆云川继续道:“白芷,不然你替霍大人带孤去街上走走,这样也弥补孤的损失。” 穆云川一向不要脸,白芷知道若是不答应他,怕是他会做出些不要脸的事,迫于无奈,点了点头。 出门前,为了不被人认出,白芷将面纱覆在脸上。 京城一如往昔的热闹,穆云川倒是从未来过西玥京城,于是看到什么他都有些新鲜,然而最让白芷无法忍受的是,每每看了什么东西,穆云川都要盯着她看个片刻,随后一副赏赐的语气,“你喜欢这个么,孤买给你?” 走到个面具摊,白芷本来以为穆云川又要故技重施,哪知他这次却奇迹般的安静,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摊子上面的每个面具,面上似有万千感慨。 直到离开后,依旧是一言不发,如此白芷也乐得清闲,哪知走了片刻,穆云川突然从怀中拿出枚面具,道:“白芷,你可还记得这个?” 穆云川竟然随身携带面具,这让白芷很是诧异,然而更加让她诧异的是,那面具竟是当年她和曲司宸在街上逛的时候看中的微笑面具。 见白芷一瞬不瞬盯着这个,穆云川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自嘲:“当年,孤若以自身的名义出现在你面前,送这个给你,我们之间是否就不会错过了?” 当年灯会,穆云川以曲司宸名义将桂花灯送给她,那个时候,对于穆云川来说,白芷不过是让他感兴趣的存在,无关情爱,他从未想过,甚至是从不相信,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竟会有人让他放不下。 白芷只苦涩一笑,不再看穆云川手中的面具:“都过去了。” 随后两人相对无言,穆云川也失了兴致,两人打道回府,哪知那边曲东霓和霍无呈竟还未说完话。 结果等到最后,时候太晚,白芷只得与霍无呈匆匆告别约了下次见后,同曲东霓赶回宫。 本来想着这段时间曲司宸应该不会注意她,白芷淡然回到泽兰殿后,却发现,曲司宸已等在了泽兰殿。 曲司宸见她,浮出了抹苦笑,面上表情犹如寒霜:“白芷,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去见霍无呈,就这么的不相信朕?” 第34章 双重人格 也许以前,白芷总不免要解释一番,然而如今,白芷总觉得已经习以为常,他们间总是那么多怀疑和误会,反正都那么多了,再多一个,对于她来说也无妨。 甚至白芷都还产生了几分挪揄的想法,她以前同曲司宸在外面听戏的时候,观些红颜祸水的戏,那时候,穷途末路的帝王,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总是会吐一句:“朕该拿你怎么办呢?”那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和曲司宸开玩笑,说若是他们走到这等境界,他会不会如此说。 彼时曲司宸总是不屑的,对曲司宸来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是失败者,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那么说这些话不过是多余。 白芷便问他,如果一定要说,他会选在什么时候,曲司宸却突然道:“其实我天天都想和你说这句话,只是懒得说。”那个时候白芷气了很久,现在想来,不过是曲司宸的玩笑话,如今他们这个境遇,到才真应了那句‘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 想着想着竟然笑起来了,那边曲司宸的脸色反而更差,白芷立马敛下情绪,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处,望着他。 半响,曲司宸终于是叹息了声,就在白芷以为他站起来会拂袖离去的时候,他却径直向着她走了过来,白芷一愣,怔愣间,已经被曲司宸丢在了榻上。 他始终一言不发,将白芷丢在榻上后自行宽衣起来,喜公公等人见此,立刻退了下去,白芷坐起身,看着曲司宸脱完自身的衣袍后,又来解她的。 不禁紧张起来,连忙抓着曲司宸的手,声音带了些颤抖:“你做什么?!” 那边曲司宸的手一顿,眼中带了抹嘲讽:“怎么?还怕朕强了你不是?” 白芷其实很想说是,然而如今曲司宸显然已是怒极,况且现在她又打不过他,于是白芷只能从善如流的放下抓着曲司宸的手摇了摇头。 曲司宸替她去掉衣衫后,只是抱着她躺在一起,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对于白芷来说,拥抱已经是亲昵了,她挣扎了下,曲司宸的力道更重了几分,他双眸紧闭,俊朗如月的面上一片寒霜:“睡觉。” 他只吐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淡漠,但是白芷却立马不挣扎了,默默点了点头:“哦。” 然而白芷哪里睡得着?就在白芷调整好呼吸装睡不久后,感觉对面的气息也渐渐平稳,于是她觉得是时候了,就在白芷想着是要把曲司宸踹下去呢还是踹下去吧的时候,睁开眼却见对方根本没睡! 曲司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见她醒来,也没有多余的惊讶,目若寒星,带着丝迷离,白芷心中大叫不好。 就在此时,曲司宸抱着她的手更加用了几分力,本来两人就贴的极近,他如今又加重力道,白芷感觉一痛,自然而然更贴近了他几分,趁着这时,曲司宸低下头,咬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力道很重,好似带着报复的快丨感,直至嘴里感到了血腥,他才松口,随后竟在她身上闻起来了,白芷不知道曲司宸这是在做什么,也怒了:“曲司宸!你做什么?” 哪知这个时候曲司宸正好拿起她的手腕在闻,没有理她,半响,却是神色一变,随后一口咬在了白芷的手腕上。 白芷一痛,一个没忍住,一脚把曲司宸给踹了下去。 没想到那么容易,白芷怔愣了片刻,立刻坐起身,擦了擦被咬破的唇,瞪着他。 那边曲司宸却反而像被抛弃的小狗,一脸委屈,“你今天出宫,见穆云川了吧?” 没想到他又提到这档子事,白芷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她静默,那边曲司宸站起来,更加激动:“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说着他指着白芷:“朕说过让你不要去见霍无呈,就是不想让穆云川有机会接近你,那男人安得什么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听?” 说完又好似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般,曲司宸低耸着头,皱了皱眉,拿起白芷的手,看着上面的牙印,脸上闪过抹心疼:“对不起……很痛吧?” 他有些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白芷,那眼神中带了试探,然而说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却在白芷的手上搓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曲司宸。” “朕要把穆云川的痕迹抹掉。” “……” 白芷看着曲司宸的模样,心下一愣,不禁道:“你不让我去见无呈哥,仅仅只是为了不让我和穆云川见面?” 这话之后,那边曲司宸却冷哼了声:“不然呢?” 白芷已经无法明白曲司宸到底在想什么了,皱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曲司宸却毫不在意,抬头又看了眼白芷,见她在看他,反而有些开心,复又道:“霍无呈是朕信任的人,他又有能力,由他照顾穆云川等人,不会出任何差池,朕还指望他和西玥联合攻打南荻呢。” 白芷点了点头,仔细望了望曲司宸,见他仍旧一副搓着自己手不放开的纠结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别搓了,皮都要掉了。” 曲司宸见真的红了,放开了白芷的手,又抱了她一下:“你是朕的,谁也碰不得。” 听得他如此说,白芷点了点头,不禁试探道:“是,我是阿宸的,我的阿宸最棒了。” 这话刚完,那边曲司宸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似极其满足,甚至还奖励般的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随后高兴地再次躺下:“睡觉吧。” 白芷哪里还睡得着,感受着曲司宸不久后陷入睡眠的呼吸,她目光复杂的盯着曲司宸的模样,手不禁抚上了他的脸颊,曲司宸这段时日消瘦了许多,眼底还带着乌青,哪怕是睡着了,也紧紧抱着她,眉目皱着。 白芷将他的眉头抚平,低低的叹了声。 后来昏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直到感觉到有动静,白芷立马清醒了过来。 那边曲司宸却是一愣,他面上哪还有昨夜的模样,面容冷漠,见她醒来,只是皱了眉,冷漠道:“还早,你再睡会。” 白芷看这时辰,知道曲司宸是要准备去上朝,于是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来帮你。” “有喜公公等人,哪里需要你。” 虽然曲司宸如此说,然而白芷替他穿衣时,他也并未阻止,只是那脸拉下,难看得要死,双手平举,一副老大爷们的模样。 白芷越穿越气,站起了身:“你等一下。” “嗯?” 曲司宸虽然不知道白芷要做什么,然而却听话的没有动,双手一直保持着平举的姿势,白芷走下榻,径自走向了梳妆处,打开了个盒子,将手指在里面一阵乱抹,不多时,双手均沾满了胭脂。 这样,她才走回曲司宸处,替他继续更衣。 趁着这个时候,白芷那满是胭脂的手,已经把曲司宸的朝服弄得色彩缤纷了,不过她倒没有太猖獗,只是在他背后抹了些,正在那独自高兴着,却不想手被曲司宸一把抓住。 以为诡计被看穿了,白芷心里一紧,有些心虚道:“怎……怎么了?” 其实曲司宸早便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却也并不想揭穿,只是从刚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曲司宸将白芷的袖口拉下去了点,看着那排依稀还残留的牙印,皱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立刻将袖口提上去了点,掩盖住,冷哼了声:“也不知道昨晚被哪知狗咬的。” 她说着一瞬不瞬的盯着曲司宸的表情,而那边曲司宸却是双唇紧抿,眉目紧皱,似在沉思,半响才道:“抱歉。” 随后准备妥当,临上朝前,才对白芷道:“你再睡会。” 白芷目送着曲司宸离去的背影,见他背上鲜艳的胭脂,却是皱起了眉。 刚出得泽兰殿,喜公公跟在曲司宸后面看着他后面那耀眼的色彩,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还是忍不住上了前:“皇上,您这后面,老奴帮您弄一弄?” 曲司宸却似是不在意,“不用。” 说着,他唇角微微勾起,竟是任谁都能看出的心情不错。 甚至于让这些仆从们生出了丝错觉——他们的皇上后面长出了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使劲的摇。 相比曲司宸的好心情,白芷心中却是觉得烦闷的。 她望着手上那排牙印,昨夜曲司宸咬的痕迹早便消失了,这是今早临睡前见牙印不清楚她自己咬的,而刚才看曲司宸的样子,昨夜的事,他果真是一点也记不住了。 念及此,她哪还有一丝的睡意,叫了秦儿来,秦儿见白芷模样,知必是有事,于是到:“娘娘有何吩咐?” “替本宫叫老院正来,记住,要悄悄地。” 不知白芷为何突然要见老院正,但见白芷那模样,秦儿也不敢含糊,立刻便下去唤老院正了。 老院正本已有了心理准备,哪知到达泽兰殿后,白芷却直接单刀直入道:“老院正,你便老实告诉本宫,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本来这事,曲司宸已经吩咐过,不能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白芷。然而他行医那么几十年,却第一次遇上这种病,他竟没有丝毫的法子。 短暂的沉默后,老院正叹息了声,才道:“依老臣的经验来看,皇上这是,得的癔症。” 曲司宸小的时候,因为身体的缘故,在宫中并不受宠,是以为了生存下去,已是不易,而宫中生存惨烈,平常人活下去已是竭尽全力了,曲司宸却还要忍受身体的痛苦。 再加上宁嫣等人的态度,曲司宸潜意识下,其实有着强烈的自卑和脆弱,后来遇到她白芷,才好了许多,而人便是这样,越是在意,越害怕失去。 后来在白芷前往南荻时,曲司宸在朝中对付西武帝,还要防备太子,更甚,害怕就这样失去白芷,于是多重压力下,终于爆发出了这另外的一重性格,便是白芷近来常见的,如孩童般,没有安全感的‘曲司宸’。 听了这些话后,白芷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谢了老院正,直到老院正离去许久,白芷都依旧坐在原处,似是在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