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就好》 第一章 都是老鼠惹的祸 第一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枫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德国回来。说她风尘仆仆一点都不为过,身上columbia冲锋衣已经脏的颜色莫辨,随手一拍就能掉下二两泥土。腿上的户外休闲裤不知在哪沾了各种鲜艳颜色的油漆,醒目的色调让人完全忽略了裤子本来的颜色。还有她那双裹满泥巴的运动鞋……不说也罢,在德国上飞机前已经被空乘强制穿鞋套,在迪拜转机时脱下来一看,好大一股狗屎味儿,怪不得她一路上都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她本来是一个挺爱干净的人,五讲四美三热爱,她一个也没少。可遇上出外采风,没有卫生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入乡随俗。这一次,她去德国的木骨居一条街寻找失踪已久的国内知名建筑设计师vincent chou做采访,在那里整整等了七天,厕所都没敢多大去,洗澡就更不用说了,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正打算找间旅馆洗漱一下,就接到台里的电话,让她马上赶回来参加今天下午的节目协调会,如果她没有准时出现,她手上的节目就会转给别人。这还了得,她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即将易主,她立刻订最快的一班飞机星夜兼程赶回来。 天刚蒙蒙亮,空旷的机场比平日安静许多,到达大厅前一排出租车依次排好,时枫拧着行李拉开排在第一辆的车,结果拔了半天,车门纹丝不动,她以为司机大哥睡着了,好心敲了敲玻璃,提醒他做生意,司机大哥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蒙头睡觉,拒载。 可能是开夜车累了吧!时枫善解人意地走到第二辆车,车门也是锁着的,司机没有在睡觉,一个劲儿地拿斜眼睨她。 “师傅,电视台走吗?” “姑娘,您这还电视台呢?我觉着您去动物园比较合适。” 时枫挨个敲车窗,可没人愿意拉她,不做生意也不能拉一次人就得洗一次车,这代价多大巨大啊! 时枫欲哭无泪,把心一横,冒着被时榕臭骂的危险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被吵醒极其的不爽,声音都带着一股戾气,“时小枫,你是太穷还是怎么样,非得坐夜机回家吗?” 话还没说,就被时榕一语中地,时枫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压着声音卖萌撒娇:“二哥,我被拒载了,我在机场回不去。” “你活该!” 她继续发功,“你来接我呗!” “你等着我从洛杉矶飞回去,再拉你一起回市区。” “那我怎么办啊?” “你可以求助大哥,有那个胆的话。不行的话,求助万能的微博,或许有哪个好心人会去接你。” “你可以去死了!” “谢谢!我死完会回去的。” 挂了电话,时枫真的听了时榕的话,发了一条微博求助,顺便抨击出租车司机没有公德心,得到的回复如下: ——拒载万岁!谁拉你谁倒霉! ——为司机师傅默默点赞! ——求助垃圾车吧,它不嫌弃你脏! ——这是第几次?superwoman。 最后还有一条是她的房客李冬的回复:亲,我不会开车,等我学会再说。 终于等到天光大亮,机场大巴开始运行,时枫才拉着行李箱快步冲上去。司机大哥不敢嫌弃她,用眼角余光不断地打量她,在她落座前默默递上一叠报纸,“姑娘,垫垫吧,哥不嫌你脏,但你得为下一班乘客考虑不是。” 时枫简直想喊他亲哥,您比我亲哥对我都好。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换气,空置已久的木结构房子弥漫着一股霉味,书桌和梳妆台上积了一层灰,阳光斜射进屋,依稀可见灰尘上凌乱的爪印,趁着她不在老鼠又在她房间里轰趴。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四害横行无忌,如入无人之境。她的房客白孟春正在灭四害,屋子里随处可见灌了毒鼠药灭蟑灵的糖衣炮弹。 “我说春春,冰箱里那些蛋糕都快过期了吧,拿出来喂它们呗。”时枫长年减肥,可对门那家甜品店的师傅雷打不动地每天给她送一块蛋糕,掐指一算她走了七天,冰箱里应该囤了不少。 “太造孽吧?”白孟春也减肥,这年头是女人都喊着减肥。 “吃进肚子才造孽呢!” 白孟春仰天叹气,“老天爷啊,赐我一个室友,把所有的冰箱垃圾都吃光吧。当然了,最好是帅哥!” 时枫拍拍她的肩膀,“记得把招租广告也贴了,别节约纸,把字打大一点。” 她洗了个战斗澡,换上一身利落的小西装,时枫又回到都市小白领的标配打扮,化了淡妆,开着新买三个月的骐达,风驰电掣地往电视台飞去。 每到下午,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就不好找车位。大家都是一大早就把车停好,午休也不挪屁股,到外头吃饭打个车也比回来找不到车位强。这年头,什么都得赶早,连死都得早,墓地都涨了不知道几翻。 时枫的车技很一般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的车位,往前挪准备以屁股后退平沙落雁式倒进车位的时候,后面的车已经咻地一下,稳稳当当地停在她早就看到的车位上。好家伙,卡宴了不起吗? 时枫怒了,下车上前理论,“你怎么回事啊?没看到我在倒车吗?” 卡宴的主人停好车走过来,西装笔挺,器宇轩昂,精英范十足。他走到车前,诧异万分,“时枫?你怎么在这?” “何……何师兄……”时枫语气立马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尴尬地指着车位说:“你占了我的车位。” “是吗?”何智书看了眼她的车,正好卡在路中间,怪异的角度很难一次把车停好,他笑了笑,绅士地说:“要不我把车开出来?” 这样是再好不过了,时枫暗自抱拳,“师兄就是仗义。” “智书,要迟到了,你还磨蹭什么?”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浓烈的no5香水味似要把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净化,一身当季chanel的藕荷色套装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撩了撩一头大波浪,像时尚画报走下来的女神般气势逼人,可是一走到时枫跟前,立马矮了半截,气势完全被时枫的绝对身高打压下去。 不用看,单单闻那个味儿,时枫就知道此人必是安晶晶。 真是冤家路窄! 她和安晶晶的恩怨要从大学时代说起。当年,何智书追她追了三年,也被她拒绝了三年,临毕业前被安晶晶撬了过去。这不能怨安晶晶,是她没勇气接受何智书。但安晶晶千不该万不该把人撬了,还到处说是何智书把时枫甩了和她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为过,一个女人的胜利取决于她身后的男人。爱上闺蜜的男人不可耻,可耻的是安晶晶是为了男人才和她成为闺蜜。 叔能忍姐不能忍。时枫和安晶晶彻底决裂,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她们成了死敌,并在毕业后分别进入东盛和中天两家不同的电视台工作,在栏目的收视率上也是斗得你死我活,不置对方于死地决不罢休。 “原来是时枫,真是巧啊,一到中天就遇到你,真是缘分。”安晶晶挽着何智书的手,笑得风情万种,“走吧,智书,要迟到了。” 何智书看了眼那辆横在路中间的车,“可是……” “这是她的地盘,她能再找到车位的。我们今天是来报到的,迟了不好。” “那好吧。”何智书歉意地对她说,“抱歉,时枫,我们赶时间,晚上我请你吃饭。” 等时枫把车停好,赶到十八楼的会议室,已经迟到十分钟,这对万事都有极佳计划的时枫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来来来,这位可是我的中天的顶梁柱,可顶半壁江山的时枫时小超人。”还没等坐下,柳台长在台上已经点了她的名,她尴尬地蹶着臀微笑致意,目光往会议桌前扫了一眼,嘴巴开成o形,“如今有了安晶晶小姐的加盟,我们中天的另外半壁江山也算是有着落。听说两位在大学时代就是好朋友,这次的节目调整,相信两位可以很好地协调,做好交接工作。” “台长,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时枫眸光黯了下来,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安,“我不就迟到了十分钟,您至于拿了我的节目吗?” 柳台长摆起官腔,“小时啊,你做这档《建筑之美》也做了三年,收视率一直是名列前茅。但是,你的制作成本太高,周期太长,台里负担不起。正好小安那边和东盛的合约到期,我们从中接触,她有到中天的意愿,并能带来不少的广告商和节目赞助。所以,台里决定开一档新的栏目,迎合时下热议的古民居,取名为《我们的家》,由你全权策划制作。” “凭什么?”时枫拍案而起,“安晶晶的名字拿得出手吗?她在东盛的《背包客》收视还不及我的一半,凭什么拿走我的节目?” “凭我能找到vincent chou做采访,而你找了整整一年,人家鸟都不鸟你。”安晶晶昂首挺胸,可是在身高上始终都比时枫矮了一截,“我已经和他的助理取得联系,下个月他回b市一定会接受节目组的专访。” 时枫双手撑住桌面,双目微寒,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与她对峙,“你最好能做出这一期的采访,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回我的节目。” 就算时枫再不情愿,节目调整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会后,柳台长明确地告诉她,安晶晶用带来的赞助换她的这档收视高的栏目,台里不可能拒绝。在安晶晶跳槽的同时,何智书也一起跳槽,任职副台长。后来,时枫才知道,中天高薪挖角的对象是何智书,而安晶晶是自己跟来的,仗着她副市长的爹拿了不少广告合约,顺便抢了时枫的节目。 时枫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厢等不到vincent chou做采访,这一厢赶回来又没了节目,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这个拼爹的时代,她注定不能赢在起跑线上。 被抢了节目一肚子怨气的时枫决定翘班,打电话到美容院约了时间,挽救自己被暴晒整整一周的皮肤。节目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还没等她找到停车位,白孟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时枫,不好了,出人命了!” “春春你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啊?”时枫不以为意,嘴上跟着她贫。 “我杀人了,枫枫……”白孟春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有人来问出租的事情,聊着聊着,他问我蛋糕可以吃吗,我一时忘了,那是……那是……” “有人吃了你搁老鼠药的蛋糕?” 第一章 (2) 时家的房子是明清建筑,三进合院式木结构阁楼民宅,入门的影壁后是三合院的二层楼阁,二楼三个宽敞的房间分别租给考公的白孟春和经营网店的李冬,还有一个原先是租给发小广告的申小行,后来他毕业找到工作就搬了出去。 第二进和前面的合院形成合抱式的四合院,中间是开阔的庭院,绿柳扶疏,花香满院,中轴线上的一层是时家大厅,两侧为早年改建过的厨房和卫浴,楼上三间屋子分别为时家三兄妹所有,时枫的两个哥哥工作后都陆续搬到市中心,还给这个唯一的妹妹安排了住所,可她死活都不肯搬出老宅。 最后一进和第二进是一样的建筑格局,为时枫父母自留地,两个老人家自从时枫考上大学后就和考古队进入河南、陕西的古村落,很多年都没有回来。 在房价节节高升的城市有这样一处闹中取静的住处,已经是不多见。老城区不断地被拆除重建,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虽然华丽,却已经没有了中国式城池的美感。 时家年久失修,有多处虫蛀漏雨,急需大规模的专业修缮,时枫把这些年收的房租粗略算了一下,还差了不少。她就想着把空着的房间和时梧、时榕的房间也租出去,争取在年底前把房子翻修一遍。 没想到,房子还没租出去,白孟春就捅了搂子。 时枫开车刚走,白孟春就把经过特殊处理的蛋糕端出去,放在影壁前小天井的石桌上,拿了a3打印纸贴到大门口。午后三点,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白孟春贴好招租广告一身大汗,转身就忘了蛋糕的事情,回屋吹着空调啃着雪糕,不亦快哉。 可能是这次贴的广告占地面积比较大的缘故,刚一贴上去就有人来敲门。白孟春开门一看,惊呆了。 帅哥! 白孟春这个没节操没下限的,一看到漂亮男人就犯花痴,腆着脸套近乎,把房子的大致情况说得无比美好,简直就是价廉物美的典范。 两个人聊得十分投缘,说着说着就在石桌前坐了下来,白孟春端茶递水忙进忙出,等她坐定看着男人优雅地吃着蛋糕,细嚼慢咽,就像是一副会动民国旧照片。 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吃了蛋糕! 他吃了加了料的蛋糕! 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内,时枫脸色不悦地对病床上的男人说:“我们私了吧?” 男人眼珠滚动,略有些迟缓,语速也比平常人慢了一拍,“我,饿,了。” 时枫抓狂,第n次沟通未果,“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吃,饭。” “……” 时枫抚额,她到底是衰成什么样,才能在星夜兼程从德国赶回来遭遇机场的士拒载,因开会迟到十分钟被台里挤了节目,抢她节目的是她的前闺蜜和前男友,还没等她喘口气,家里掺了毒鼠强的蛋糕被人吃了,那是喂老鼠的好吗。 接到白孟春的电话,她一路飞车到医院。经过一番折腾,男人洗胃出来彻底清醒,她怕这事闹到公安局丢人,决定花钱私了。可是已经沟通了半个小时,每一次都只有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她当即打发白孟春去买粥,自己继续和男人谈判。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一点都不假。误食老鼠药的病人入院,照例是要通知警察过来调查解决矛盾纠纷。僵持之际,警察姗姗来迟。 “这不是小枫吗?出什么事了?”来人是吴念,之前在市局刑侦实习跟时枫的大哥时梧,和她也算是熟人。 时枫忙挡在男人跟前,赔着笑,水汪汪的双眼无辜地眨了眨,“没事没事,就一邻居,吃错东西拉肚子,我过来看看。” “吃错东西?”吴念看了眼记录本,“院方说是毒鼠强?” “误会误会,都怪春春,把过期的和当灭鼠饵的蛋糕放一起,后来她才想起来,给老鼠吃的早就拿出去。”时枫拉着吴念的手,企图和她套近乎,“念念,别把这事跟我哥说。他要是知道,又该把我臭骂一顿,我连着七天都在德国取材,家里蛋糕都放过期也忘了扔,才会……” 吴念迟疑了片刻,颤巍巍地抽出手,安慰道:“放心,师父不会知道的,只要不是你吃的就行。可是小枫,你的邻居不是舅舅家吗?” “这个……”时枫嘴角抽搐,寻思着要怎么搪塞过去。 吴念眸光一闪,“我听说你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你怎么知道?”时枫脱口而出。 “你不知道我是你们那区的下片民警吗?” 时枫都要哭了,一个前途光明的刑警怎么跑来下片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别人倒还好,偏偏是吴念,时梧的跟屁虫,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要是师父知道你把房间租出去,他一定会把房子锁了,把你拧到市中心和他一起住。” 时枫急急讨饶,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下场,“念念姐,我错了,我回去就把招租广告撕了。你别跟我哥我说,我保证……” 吴念打断她,“你哥为你操碎了心,可是你宁愿一个人守着老宅,也不愿意和你两个哥哥一起住,我怎么敢把你的情况告诉他呢。不过,你把房子租出去前,把那人的身份证号码提供给我,我先查一查有没有犯罪记录。” 时枫送走吴念,白孟春提着粥进来,“怎么样,摆平了?” “还好是吴念,要不然丢脸丢到市局去,我哥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刑侦大队长的妹妹使用违禁毒鼠强致人性命,我哥的老脸往哪搁啊,还有我二哥……”时枫浑身一抖,双眸紧闭,“他一定会让我搬出老宅跟他住,我才不要跟娘炮一起住呢。” “枫枫,都怪我花痴……”白孟春很自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时枫总会帮她摆平,养成了她万事依赖时枫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 时枫很仗义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啦,春春,万事有我。你明年要考公,这时候绝不能出岔子。” 床上的男人三下五除二把粥吃了个精光,慢条斯理擦净嘴唇,双手抱胸靠在病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刚才说要私了?” 时枫背影一缩,默默转过身,用力点头。 男人身上的药效已过,动作迟缓的现象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痞气的笑意,慵懒闲适,“什么代价你都肯付?” 时枫两眼一闭,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那好吧,你要多少钱?” 男人斜眼睨她,“我要多少钱都行?” “你想狮子大开口?” 男人双腿交叠,身材比例完美的长腿在混乱的病床上格外醒目,“我钱包丢了,没钱没身份证住酒店,你管我住好吃好喝好,就可以了。” 时枫瞪大双眼,“你做梦!” 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冲她无辜地眨了眨眼,“那好啊,我们让刚才那位警花小姐来处理吧!到时候医药费是免不了的,还有营养费啊精神损失费啊误工费啊,等等。当然了,你用违禁药就没那么好解决。万一被你刑侦队长的哥哥知道……” 时枫顿时萎了下来,捧着脆弱的小心脏谨慎地问,“住好吃好喝好就行吗?” 男人倏地垂下头,一改刚才痞气无赖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说:“对啊,我好几天没吃饭了,不然你以为我随便看到东西就拿起来吃吗?要不是饿得荒,我怎么会吃不出味道……” 时枫在心里盘算着住好吃好喝好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可怎么算都是个无底洞,这痞子要是住爽了不走怎么办。 请神容易送神难! 时枫犹豫半天,咬牙道:“住好吃好喝好,这是你说的。” 前前后后折腾了五个小时,时枫把男人带回家时已是深夜,顺手撕了门口的招租广告,“这是我家,春春是我的房客,你和她一起住前院厢房,还有另一个房客李冬是开网店的宅女。” 男人挑眉四处打量,“你让我住这?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下雨而水漫金山,你看看……”他走到床边,指着房梁说:“这房梁的木材蛀了,里面肯定都是白蚁,我可不想大半夜被白蚁当成美味啃了。还有……”他敲了敲相邻的墙板,“隔音太差,你让我怎么睡觉?就不用说那张虽然看着像古董,可是随时都会散架的床……” “老房子都是这样的。”时枫词穷,这男人眼睛真毒,一眼就看穿房子的bug。 男人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打开向北的窗子,指着后面的两层小楼说:“我要住那里。屋顶的瓦片没有太多的破损,想必漏雨的现象不太严重,如今正值夏季,午后多雷雨,不是修缮的时机,还是要挑好一点的房间才能住得好!” “不行!” 男人转过身,抱胸立在窗口,冲着她挑了挑眉,痞气的笑容挂在唇边,身后是半轮明月高挂,星光点点,他高挑挺拔的身影就像是时尚杂志电力十足的男模,嚣张而又冷傲。 时枫败下阵来,双肩无力地垂着,认命地咬了咬牙,“好吧!” 时枫权衡之下,决定把时榕的房间给他住。得罪大哥还是得罪二哥,在这个两难的抉择下,时枫最终还是选择得罪时榕比时梧好摆平。好在时榕当初搬出去的时候,房间清理地比较干净,时枫又是拖地又是铺床,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房间收拾出来。 时枫满头大汗地跑到庭院乘凉,丝瓜架下月色朦胧,两侧栽种茂盛的薄荷吐露清爽怡人的味道,抚去一身的燥热难耐。男人放好东西下来,毫不客气地冲她喊:“我饿了。” “你饿了关我屁……”时枫没好气地回头,见到他双手撑在老旧的楼梯围栏处,脸上挂着欠扁笑容,似乎在说不给吃就闹腾,她立刻很没骨气地答道:“我去做宵夜。” 二十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鱼粥放在男人面前,粥上洒着碧绿的葱花,他顿时皱了眉头,不悦地抬头,“我不吃葱。” 尼玛!时枫心中犹如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可脸上却顶着虚伪的假笑,“我帮你挑出来。”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放下勺子后,迅速地端起碗,姿势优雅地进食,只有手上动作的频繁搅动暴露了他此时的饥肠辘辘。 “春春,叫冬冬下来吃宵夜。”时枫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可是从下飞机后她就没吃过东西,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索性多煮了一些。 白孟春一下来抱着碗就吃了起来,可一看到男人挺胸抬头的优雅举动,她也不好意思过于随便,端正了坐姿,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下午李冬不在家,晚饭时没看到白孟春,一打电话才知道发生了大事,这会儿见一个男人坐在餐桌上用餐,心想着招了瘟神,太晦气,端了自己的那份准备回房吃。 可是……李冬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凑上前一看,“啊……vincent chou!!!” 时枫吓了一跳,喷了一桌的饭粒,“冬冬,你喊什么呢。虽然vincent chou是我的男神,但是你能不能不这么大半夜地大呼小叫啊。” 李冬手指微抖,指着气定神闲喝粥的男人,“他……他他他……他是……vincent chou。” “他?”时枫定晴细看,“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男神,虽然……”她低下头去找手机,打开存在相册里的照片放在男人的脸颊边比了又比,“虽然他们的五官是有点像,但是气质神韵完全不同。看看,vincent chou儒雅俊秀,斯文帅气,唇红齿白,肤色白皙,各种冷艳高贵。再看看这位,痞气十足,嚣张跋扈,目光呆滞,肤黑如墨,十足的流氓。” 男人搁了碗,扭过脸盯着她的手机看了半晌,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你说呢?”时枫问当事人。 男人愣了一下,双目炯炯,“他明显没有我帅,娘炮一个。” “你说谁娘炮?”时枫拍案而起。 男人撇了撇嘴,嫌弃地说:“长得那么白,不是娘炮是什么?” “那叫牛奶肌,懂吗?”时枫抓狂,吹胡子瞪眼,极力想要证明她的男神并非娘炮。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特欠扁地说:“我这叫巧克力肌,不叫肤黑如墨,你色盲啊你!” 李冬仍是不信,死死盯着他的脸,“请问一下,这位先生,您的名字。” “哦,我叫阿泽。” 尖叫声再次响起,“枫枫,你看,中文名都一样,vincent chou的中文名叫周明泽。” 男人眉峰微扬,不屑地说:“娘炮还能跟我同名啊,真是踩着猿粪了。” “不可能,你一定是周明泽,枫枫的男神。”李冬锲而不舍。 “不,冬冬,他不是。”时枫愤懑地甩头,“我男神怎么可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吃,还是掺了老鼠药的。” 阿泽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咬牙切齿地说:“再说一次,我没有随便拿东西吃,是她……”他指着在隔岸观火的白孟春,“是她拿了一堆东西请我吃,我才会误食了加料的蛋糕。” “总之,你不是我的男神!” “总之,我不是那个娘炮!” 战火愈演愈烈,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突然间一只老鼠从天而降,掉在阿泽正在吃的碗里。 这人是得多倒霉,才能误食加了老鼠药的蛋糕差点一命呜呼,以为逃出升天,有个地方落脚了,又很不幸地和老鼠同吃一碗粥。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不对,是人仰鼠翻。那只老鼠蹭了一身粥,飞快地跃下饭桌,顷刻不见踪影。 阿泽定定地看着那碗被打翻的粥,他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有一顿饱饭吃,就这样没了……没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被粥溅了一身的白衬衫,当即脱了下来扔给时枫,“帮我洗干净。” 又是一阵尖叫四起,这次除了李冬,还有白孟春和时枫。 阿泽的身材真是好到爆的那种,胸肌、腹肌一样都没少,二头三头更是不在话下,不像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纹理很流畅,没有刻意雕琢的生硬之感。 时枫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抱着那件衬衫如同烫手的山芋,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还有微微的汗臭味,她的脸倏地涨红,“凭什么我,我要洗!” 阿泽嚣张地扬起眉,“住好吃好喝好!你觉得你哪样做到了?” 时枫委屈地低下头,堆起一脸假笑,为了不生事端,她咬牙:“好吧,我洗!” 阿泽呆了片刻,目光含笑,“很贵的,记得手洗!” 时枫洗完衣服,坐在廊下乘凉,微风拂面而过,阵阵栀子花香传来,仰头就能看到夜幕低垂,月色皎洁,一天的忙碌终于终结了。 “喂,你很好欺负啊!”阿泽洗了澡出来,正好看到她沐浴在月光下,闭了眼睛面带微笑,沉静的面容踱了一层星辉,不可思议地美好。 时枫防备地看着他,“你又想怎样?” 阿泽倚在浴室门口耸耸肩,刚洗过的头发带着水意浸透月的温润。他的头发很短,就像是新兵报道必剪的板寸,短的可以看到头皮,可两侧的鬓角却很长,衬得他深邃的五官凌厉而张扬。 “为什么你要承担这一切呢?你只要咬定是我的过失,我就算想赖上你也是无计可施。” “是我的责任,我就不会推卸。更何况事情闹大的话,我真的没脸见我大哥。在不知道你会不会乱敲竹杠的前提下,我必须先摆出认错的态度,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给予你应有的补偿。当然,如果你真的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我也只能移交法办。”不是没想过被敲竹杠,可是看到他醒来后的第一眼,她隐隐有一种预感,不会太难摆平。 “那么,你很幸运,我不是坏人,”阿泽趿了拖鞋往楼上走,“我正好缺个住处而已。” 时枫错愕地眨眨眼睛,“那你要住多久?” “你没听过吗?”他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带着一丝压低的笑意,“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想在这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接下来的日子,阿泽用他的实际行动让时枫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可信度。 第二章 (1) 第二章 时枫第二天一早起来准备了早餐,还同时做了四个便当,一个她带走,剩下的留给家里那三只。自从一年前白孟春和李冬住到时家后,只要时枫在家,她们的三餐都由她全权包办。用时枫的话来说,不要让食品添加剂和调味素毁了女人的身材和脸蛋,吃进嘴里的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才能安心。 白孟春和李冬都是夜猫子,不到晚上十点后,她们绝对不会专心做完手上的事情。时枫曾经提醒过她们很多次,熬夜是美容的天敌,再多的保养品都弥补不了睡眠不足的缺憾。可说归说,时枫做节目的时候时常熬上几个通宵都是很正常的。 女人总是口口声声喊着要善待自己,可是关键时刻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推翻所有的坚持。 阿泽起得很早,不是因为他习惯早起,而是被肚子里的馋虫勾醒的。一大早就能闻到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他怎么还能睡得下去。随便套了件t恤下楼,寻着味道的方向一路而去。 晨曦微露的光照在厨房明净的落地玻璃门上,柔和的光线赋予木结构的老房子一种崭新的活力,经年打磨出来的木质油光圆润暗哑,似乎在诉说着百年的沧桑与落败。袅袅炊烟从门缝跑了出来,如同一个个调皮的孩童嬉闹散去,让这处古老民宅染上烟火的气息,违和中透着诱人的神秘。 厨房里,年轻的女孩扎着马尾,露出白皙纤细的一截脖颈,浅褐色的围裙在腰后松松地系了个结,感觉动作幅度增大的话,随时都有可能松开。她的神情专注,在流理台和灶台间穿梭忙碌,锅内的热气升腾,将她罩于阳光的身影拢上一层虚幻的光芒。 她的动作很熟练,游刃有余地同时照看着两个锅,一个是热火朝天的炒锅,一个是慢工出细活的炖锅。她似乎很享受煮饭的过程,时而嘴角上扬专注地看着锅内食物的大火中慢慢变化,时而闭了眼感觉食物烹饪过程中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 阿泽推开门走进去,很自然地站在她身后,扯开那条松垮垮的系带,重新系了一个端正的蝴蝶结。时枫被吓了一跳,眨着水雾氤氲的眸子,惊魂未定地瞪着他,手里握着的锅铲差一点就朝他的脑袋招呼。 “我饿了!” 时枫睨了他一眼,转身关了火,把锅里的西芹炒百合分别盛在三个便当盒内,碧绿的鲜嫩色泽让人食欲大增。 “这是留你们三个人的便当,饭在电饭煲里定时大约11点半就能吃,紫砂锅里炖的是莲藕排骨汤,现在是早上7点45分,3个小时后煤气灶会自动关火。吃的时候要是凉了,就自己热了一下。” 阿泽噘了嘴,委屈地说:“你说的是午饭,可我早饭还没吃呢!” 时枫涮好锅,抬眸正好看到他一坨眼屎挂在眼角,问:“你刷牙洗脸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阿泽已经嗖地一下在她面前消失。五分钟后,他带着还没完全擦干的脸再度出现,呲了牙对她说:“我刷好了!” 时枫满头黑线,嘴角抽搐,“你到底是饿了几天啊?” “大概三天吧。”阿泽老实地回答,“不过在这三天之前,我不是吃快餐就是吃方便面,在更早之前,我连块肉都没看到,更不用说吃了。” 时枫把一份早餐摆到桌上,一盘香葱鸡蛋饼加了培根,一杯刚打的玉米汁,“要不是我昨晚帮你洗了那件价值四位数的白衬衫,我会以为你是在山西挖煤的。” 阿泽两眼放光,立刻坐到餐桌前优雅地用餐,可是这完全不足以填满他空虚已经的胃,不到十分钟已经消灭一空,捧着盘子凑到正在收拾厨房的时枫面前,“没饱。” 时枫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明亮如洗的盘底,脸色彻底黑了,“你知道吗?那是三个人的份量。” 直到时枫出门前,阿泽都用一种苦大仇深的目光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希望她能大发善心,再给他投点食。 最后,时枫只好把准备给自己的早上加餐留给他,里面是一小块的紫薯和两片吐司,并许诺晚上回家一定给他做好吃的,阿泽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这一次她如愿以偿地找到停车位,在连续三个空车位上,她稳稳地把车倒进中间的位置。时间还早,她拿出唇膏对着后视镜补妆,看着脸上冒出来的日晒斑,她又一次把那个被誉为建筑之光的周明泽狠狠地骂了一顿。 今天是她的新节目协调会,由新任的副台长何智书主持。想想何智书是她的顶头上司,时枫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不是因为她和何智书之前的关系,而是因为安晶晶和何智书的关系。 该怎么说呢?她对何智书或是安晶晶而言都问心无愧,但安晶晶却死死咬着何智书追她的三年不放,虽然他们现在在一起了,但那三年却是安晶晶最放不开的时光。爱一个人爱到安晶晶这个份上,也算是白爱的。爱他,不就是爱他的全部,爱他的曾经,甚至是爱他所爱。可安晶晶却不这样,她似乎要将所有不属于她的部分全部剔除,却又生不逢时般地每每与她狭路相逢。 如时枫可以预见的,协调会并不顺利。做为中天的王牌纪录节目,《建筑之美》已经做了三年,从一开始就有固定的制作班底,和时枫已经培养出一定的默契。如今安晶晶拿走这个节目,连同她的制作班底也要一并拿走,这让时枫非常的不满。 “凭什么!”这似乎是她这两天用最多的一句话。 安晶晶气势凌人地坐在何智书旁边,下巴高高扬起,“用旧的制作班底对原本的节目有全盘的了解,而且这档节目将从原来的一个月一集改成一个星期一集,缩短制作周期自然要有对这个节目熟悉的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我换了新节目,我需要我用惯的制作班底,才能更好地完成预期目标。”时枫扔了手中的笔,抱胸和她对视,“你要怎么改是你的事情,这些人跟我跟惯了,适应不了你的工作方式方法,你能用着顺手吗?别人穿惯的鞋穿在你脚上,能合适吗?就算是你觉得合适,你问过鞋子的感受吗?” “时枫你什么意思?你在暗示我抢了你的节目?”安晶晶恼羞成怒。 时枫眯着眼假笑,讥讽的意味显而易见,“这是节目的调整,怎么会是抢了呢?再说,我又有新的节目,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创造新的奇迹。” 两个人吵得难解难分,最后只能让纪录部门的同事自己投票决定归属。不用猜也知道,安晶晶完败。 时枫带着胜利的微笑,踩着她特地翻出来的高跟鞋,以绝对在身高优势在安晶晶面前转了个圈,用嗲嗲的萌音对她握拳,“怀挺!” “对了,时枫,还有一件事情柳台长要我跟你先通下气。”安晶晶在所有人都走出会议室之后喊住她,“我的节目想请回靳帆来主持几期。” 靳帆是今年的金龙奖影帝,曾以《建筑之美》的外景主持出道,因其俊朗帅气的外形被片商看中,从此踏出影视圈,出演过多部电影,被誉为电影圈的蓝筹股,今年一举拿下多个国外影展的最佳男演员,在年初的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击败多名老戏骨,获得影帝头衔。 时枫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的节目有钱,想请谁都是你的事情。” “柳台长的意思是,由你出面去请靳帆。”安晶晶拿出台长压人,“他说你和靳帆曾经有过约定,他再回到中天主持,只收当年的酬劳。”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建筑之美是捧红他的节目,他现在红了,投桃报李是应该的。”安晶晶说得理所当然。 时枫俯下身拍拍她的肩膀,“晶晶,要点脸行吗?” 安晶晶轻哼,“也不知道是谁和主持人闹绯闻,才把节目的收视刷上去。” “也对!”时枫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正好要做新节目,有靳帆的平价加盟,我肯定能再创新高,你说是吧?” 时枫不想和她继续纠缠,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会议室,身后的门吧嗒一声关上的那一刻,她泄气地垂下肩膀。 《建筑之美》这一路都备受非议,没有人看中她的才华和能力,这三年来收视居高不下的原因,除了走出一个靳帆,还陆续捧红目前国内的几个一线男星。在圈内曾经有流传这样一种说法,想要快速蹿红,就上建筑之美,能让你少奋斗五年。正因为如此,时枫这些年一直绯闻缠身,做着最冷门的纪录片,却比偶像剧的制作人更红,从此导致节目收视的节节攀升,可节目的内容再好,都不是观众关注的焦点。 有好几次因为绯闻而惹了不少的祸事,让大哥时梧差点勒令她辞职,只让她搬离老宅和他同住,方便他随时监视她的行踪。她说什么也不肯搬离老宅,最终她向时梧保证再也不会有绯闻传出,时梧才勉强答应。一年前,建筑之美开始转型,从最初的旅游类栏目转为纪录片,她才开始走进观众的视野,并得到国际纪录片协会奖的提名。没有主持人的纪录片,时枫从此与绯闻绝缘,安安静静地做她想做的节目。 “我一直很奇怪,你总是说我不在你的计划之中,所以你不可能会接受我。那么,节目呢?如果说《建筑之美》在你的计划之中,《我们的家》这档新节目就是计划之外,你能坦然地接受这个计划之外,为什么就不能为我破例?是因为我不值得吗?” 何智书倚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而这句话他在心里也放了三年,等到他有能力凌驾于她之上,他终于能付诸实施。 “你们都有病是吧?”时枫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顾不得走廊人来人往,“何师兄,我本来对你还存有一丝愧疚,毕竟让安晶晶当众下不来台让你很没面子。可是,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安晶晶现在是你女朋友,你抓着过去不放算怎么回事。我没求你追我,也没逼着你花三年的时间在一段不会有结局的追逐上。我是不是问过你,如果我不能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你是不是还会继续爱我?可你选择了安晶晶,就代表你已经放弃所有的可能。” 何智书的神情变得阴郁,“毕业之后你闹了多少的绯闻,那些也不是你的计划之内吧?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却不行?” 时枫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到他这般无理取闹的指责,更是火冒三丈,“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你是我谁啊?” 第二章 (2) 第四章 从古至今,各地的建筑在经过长期的建设和锤炼,已经有了各自的地方性和地方风格。无论是从总体布局,还是单体建筑本身,都有其自身的特点。就好像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什么都可以复制的。 比如说,北方的房子不适合在北方建造,从布局、式样、构造、用材、装饰,两个地域都是截然不同的,细分之下更是无法复制。就好像是一个东北大汉出现在南方城市,当地人马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都是中国古建筑日积月累,形成的较为固定的房屋样式。 然而,大规模的城市改造,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千篇一律的静面玻璃,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此时的时枫正穿行于日新月异的城市cbd,还没一上班时间,笔直的街面宽敞无阻,以比平时快一倍的时间停在被誉为城市地标的周氏双星大厦广场。 双星大厦由两幢主楼构成,因其楼身充满不规则的棱角,夜晚在灯光的掩映下就像是满天繁星密布其上,非常的壮观,因而得名双星。 而设计这幢大厦的建筑师正是和她家这位修缮师同名的,普利策奖最年轻的获得者,被誉为建筑天才的周氏未来接班人周明泽。 “好看吗?”周明泽打开车窗,下巴朝大厦的方向抬了抬,“这两幢楼好看吗?” 时枫撑着头想了一会,“好看啊,不好看能建这么高吗?” 周明泽嘴巴一撇,“没品味,这么丑的楼也能得普利策奖,那帮老头是不是都眼花了,这种不伦不类没有特色的作品,怎么好意思建在地球上?” 时枫东张西望,连忙把车窗关上,“大师,您小声点行吗?这是周氏的地盘,说人家坏话也挑挑地方,万一被扔鸡蛋烂菜叶什么的,我这车小装不下。” “那你说,我这么说有错吗?”周明泽义愤填膺。 时枫点头,看见他渐阴的脸,立马摇头,哭丧着脸说:“大师,您一大清早的就是为了来批判人家吗?” “你说说看,就这幢楼,把它放在随便哪个城市,是不是都合适?” 时枫很认真地想了许久,斟酌半天,才硬着头皮开口:“都挺合适的啊,体现了设计师的多元化和国际性。” “屁!”周明泽非常的不屑一顾,“我曾经去参观过东北一所著名中学的改建,大门、前院墙、房屋,承建的公司是南方的工程公司,竟然将这一片建筑改成白心围墙、苏州式的大门、苏州式的房屋,弄得不伦不类。在我刚学设计的那会,看到宜昌著名的风景点三游洞大门在20世纪70年代的改建图片,把北京四合院的垂花门原封不动地搬到宜昌。后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再改过,总之非常的难看,无法欣赏。” “大师,我觉得没有特色才是最大的特色,起码没有您说的这样烦恼。”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就是这样,无可指栽,也无从比较。 “愚昧。特色建筑是中国建筑的精髓,体现了每个城市的性格、生活习惯,以及一种地方习俗。” 时枫白眼,“大师,您到底想怎样,推倒重建吗?” 周明泽扒了扒短得扎手的头发,一脸的挫败,“我吐槽还不行吗?” “大师,虽然您此生得普利策奖无望,但也不能这样质疑别人的能力。我看着真挺好的,设计师真的是花了心思的,说句您不爱听的,人家是天才自然有天才的道理,想造出这样一幢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我听说他得奖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周明泽嘴角上扬,“这么说来,还是挺厉害的?” “我再带您去看看他的其他作品吧。听说这几年他去了国外……”时枫压低声音,“听说他跟自己的堂弟抢老婆,结果被堂弟抢了家族企业,那女的最后还把他给抛弃了,他只能灰溜溜地人间蒸发。可是这豪门恩怨真够精彩的,这位堂弟前几天宣布婚讯,新娘另有其人。” “那新娘是谁?” 时枫神秘地说:“根本坊间传闻,这位堂弟也就是周氏现任掌门人要娶的不是当年从堂兄手里抢来的女人,而是被这个女人陷害入狱的一个三线小明星叫蒋子欣,传闻这个才是真爱。” “你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 “我是电视台的,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八卦。” “我爱八卦。” 时枫带着周明泽在b城转悠了一大圈,时近中午,她想就近找个地方祭一祭五脏庙,却被周明泽严厉拒绝。 “我不要吃加了各种食品添加剂的东西。” 时枫无奈,“吃麦当劳吧。” “不,有六个翅膀的鸡我也不要吃。” 时枫抓狂,她实在是饿了,“现在都12点了。” “我们回家煮饭吧!” “回家?”时枫的脸部扭曲,只差没把周明泽从车上踹下去。 周明泽却视而不见,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我的车子坏了,我就自己出来了,也不会劳烦你又当车夫当保姆的。” 时枫一听这话,立马蔫了下去,发动车子,回家。 做好饭已经是下午2点,白孟春睡了午觉起来,看见他们坐在廊下摆了个小矮几吃饭,立刻扑了过来,“你们太不仗义了,丢下我一个人。” “一起吃啊。”周明泽心情非常的好,因为他正在吃红烧红排,香得不得了。 “哼!刚才有帅哥送我蛋糕吃,我不饿,谢谢。” 蛋糕?时枫脸色略沉,“你吃了丰悦给我的蛋糕?” “你不在,我帮你收了,顺便帮你解决。不用太感谢我……”白孟春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又得减肥了!” “白孟春,你可以去死了。”时枫很郁闷,饭都吃不下,“都怪你一大早拉着我出去逛大街,害我吃不到今天丰悦的新品。” 周明泽莫名其妙地愣了愣,“别这样,你该减肥了,你不要太感谢我……” 时枫更郁闷了,减肥是她的死穴,不能戳,一戳一个准。当天晚上,时枫只啃了一根黄瓜,连沙拉酱都没加。 丰悦是谁?丰悦是时枫的暗恋进行时,从他半年前来这开了一间叫“甜”的甜品糕点店,每天出炉的新品都会第一时间送给时枫品尝。 一来二往,时枫立马把送牛奶的小弟抛到九霄云外,专注地暗恋丰悦。 时枫的品味很奇特,她不喜欢何智书那种人见人爱的青年才俊,她看中的都是平凡至极的小人物,当然只是身份平凡但长相必须美型。 丰悦是混血儿,高鼻深目,眼睛是海水般的深蓝,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他眼眸中隐隐的哀伤,即使他的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可时枫还是感觉到他笑容里平静的疼痛。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故事是什么,她没有时间深究,只是纯粹地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她有时候会拿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对门的甜品店生意正好,好多可爱的小萝莉光顾,看到陈列柜琳琅满目的各式甜点,发出一声声惊叹:好漂亮,好想一口吃掉。 其实,她也有这个看法,不过她想吃掉的对象是丰悦。 直到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她加班回来,看到丰悦一个人坐在门口台阶抽烟,满脸的落寞悲伤,隐约中她似乎看到他的眼中有泪。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打招呼,意外地得知今天是丰悦女友的祭日。三年前,她因为和他吵架离家出走,横穿马路被一辆大货车撞死。 他无法原谅自己,不敢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世界有太多为情所困的人。安晶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一等七年。而丰悦为死去的女友守了三年。 而她呢?时枫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起码她爱得很潇洒,不曾伤人,也不会伤己。 那晚之后,时枫不再天天往甜品店跑,丰悦的新品甜品却风雨无阻地按时送达。 明明是喜欢,却又为何不敢靠近?白孟春问过她好几次,她都不愿意承认丰悦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或许丰悦是她暗恋过的人里,唯一一个跟她彻夜长谈的人。 连时枫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不断更换暗恋对象的她,竟然是一个爱情胆小鬼,这么多场暗恋下来,没有一场变成明恋,开花结果。 按理说,时枫长得不算差,齐耳的短发利落有型,为人热情大方,进退有度,工作上认真负责,有冲劲,目前已经是国内电视圈有名的金牌节目制作人。 二十六年转瞬即逝,青春也只剩一个尾巴。时枫却连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男人的手是什么样的,她都没有好好牵过,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因为周明泽给她上药。 人生的前两个目标已经达成,她是不是也该拾掇拾掇,继续上路,把最后的人生目标完成了。 于是,时枫很认真地把找男人谈恋爱,提上议事日程。 晚上睡觉前,她做了一个决定:明天起床后,看到的第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不管是谁,就是他了! 正当时枫在梦里和无数的白衣男人邂逅,纠结于哪一个更帅,要挑哪一个当男友的时候,她的电话如同午夜凶铃一般震耳欲聋。 安晶晶自杀了! 她旖旎的梦醒了,眼前看到的都是穿白大褂的男人。她后悔了,她不该在睡觉前许那样的愿。 何智书守在手术室门前,不断地走来走去,头发乱成一团,他生气时最喜欢揉头发,似乎这样才能表达他心乱如麻的意境。 “小枫……”他一看到时枫就冲上去抱住她,脆弱地像个孩子,“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从楼上跳下来,我以为她只是……她只是吓唬我的。” 她想说,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话到嘴边,她生生咽了回去,伸手环住他的背,“师兄,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你还会爱我是吗?” “会,我会一直爱着你。”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安晶晶!” 何智书僵住了,“可是,她还在手术室。” “那就等她醒来,告诉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不,我不能这么做。”何智书抽离她的怀抱,“她会死的。” 时枫笑了,慢慢地退开。这就是结果,在面对爱情和死亡,死亡永远凌驾于一切之上,再伟大的爱情都承担不起生命的逝去。 “师兄,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太重感情,而我不是。你害怕安晶晶会死,即使不爱,你也不愿意她因为你而死去。好好珍惜她,死了就没什么都没了。” 深夜的医院有一种绝望的残忍,即使是在盛夏火热的季节,依然弥漫着死亡的冰冷。 时枫没有留下来,她开着车独自驶离灯火通明的医院。在医院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个女童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出租车。 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后视镜渐渐变小的身影,她真的不敢相信那就是她风情万种的二姐时榕,她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她踩下刹车,倒回医院门口,却见那人抱着孩子上了车,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第三章 第三章 时枫决定罢工。和何智书、安晶晶的沟通是短期内无法调和的矛盾,她又何必自找没趣,和他们正面交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临睡前,她给何智书发了一封邮件,详细说明为了策划新节目,她需要出外采风收集资料,将于半个月后提前新节目的企划书。同时,她还抄送给纪录部门的负责人俞静备案,以免安晶晶寻衅滋事。 和什么人相遇,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份。但她不能因为他们的存在,还放弃她的坚持和梦想。只能暂时退到安全的角落,等待时机。 收到邮件的俞静第二天一早给她发了微信,“你家对门那个蛋糕店的美食节目要什么时候拍?我这一两天有空,你安排一下。” 时枫这才想起去德国之前和俞静商量,要给对面的宠物系美男蛋糕师做一期节目。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从丰悦开店至今三个多月,家里的蛋糕就没断过。虽然她在减肥,白孟春也在减肥,李冬这个缩宅属性更不用说了,但是面对美食的诱惑,没有人会拒绝,否则的话还有什么肥可以减的。这是都市人的通病,不吃对不起自己,不减也对不起自己,索性两厢都不得罪。 原想睡个懒觉的时枫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四下张望,阳光刺眼,知了叫得撕心裂肺,又是高温酷暑的一天。 真心不想起床!她计划今天一整天都不工作不思考,可临睡前忘了关wifi,导致一听到动静就拿手机看,想忽略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工作观念很强的人,只要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就算不眠不休都会尽力做到最好。 时枫胡乱揉揉眼睛,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下楼洗漱。刚跨进洗手间,迎面撞上一堵墙,温温热热,弹性极佳。她不甚清醒地睁大双眼,嘴巴张成一个圈,不敢相信眨了眨眼,眼中的混沌一扫而空。 她抬头,怒指:“谁让你裸奔的?” 阿泽是被尿憋醒的,急急忙忙下楼谁还记得穿没穿衣服。他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地,很是委屈地噘着嘴,“我只是裸了,没有奔。” 时枫很没志气地红了脸,想移开目光,偏偏又不由自主地瞄上他大片黝黑滑亮的肌肤,虽然看过一次他好到让人血槽秒空的身材,但是这还是光天化日下高清大图写真,连人鱼线都那么性感撩人。 她梗着脖子死撑,“好啊,满足你的愿望,到院子里跑两圈。” “我可以先问问今天的早餐吃什么,再决定要不要跑!” 她摇头,很遗憾地对他说:“昨晚我把食材都用光了,你又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你觉得早上还有吃的吗?” 阿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望着被太阳强势攻占的院子,用同样遗憾的口气说:“那就不好意思了,你无法如愿看我裸奔了。” 时枫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只要她在b城,每日三餐都不会落下。就像她昨晚打算今天晚起,早餐该吃什么在临睡前都已经准备好,一起床打开预约好的电饭煲,就能端出一碗香糯可口的玉米粥。 “哇,好神奇啊!”阿泽这时已经穿好衣服坐在餐桌前,看着时枫从冰箱拿出速冻油条在油锅里炸,佩服之情犹如正欲滴下的口水。 时枫关了火,把一盆油条放在桌上,倒了一小碟酱油过去,“刚才没让你消耗体力,吃完饭你跟我去农贸市场当苦力。” 阿泽咬了一口沾了酱油的油条,满足地闭上眼睛,“满满的都是幸福!” 阿泽是第一次到农贸市场,穿着米黄色的衬衫和洗白的牛仔裤,手里违和地拧着出门前时枫塞给他的藤编篮子,高大挺拔的身形鹤立鸡群般地穿梭于拥挤的人群,痞气俊朗的五官在嘈杂的菜市场尤其扎眼。 “后面跟着。”时枫觉得很丢脸,上个农贸市场他都能穿得像是明星拍画报的感觉。 阿泽听话地跟着她,笑容满面,好奇地看着她彪悍地砍价、挑选、成交,然后把一大堆的黄瓜、胡萝卜、紫甘蓝、豆皮、香菇扔进篮子里,动作一气呵成,叹为观止。 “肉!我要肉!”阿泽见篮子里都是死重死重的蔬果,非常不满地抗议,目光在农贸市场西侧的一整排肉摊上辗转流连,毫不掩饰他的渴望。 时枫失笑,“你到底是有多久没吃过肉啊?” “很久很久,应该说是没吃到新鲜的肉。那种鲜嫩多汁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阿泽像是在回味,可咬了半天唇,硬是没找到吃肉的感觉。 “你是不是上山修行,突然发现自己对红尘还有眷恋,唔,是对肉还有浓浓的不舍,所以飞奔下山,弃暗投明?”时枫调侃他,一边向肉摊移动。 阿泽跟得很紧,高大的身材在她身后形成一个不小的包围圈,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碰撞,“你怎么知道的?这一整年我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去山上的路上,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艰难跋涉。” 时枫倏地转身,“把你的specialized卖了,可以买下一个养猪场,想怎么吃都行!”那天回家她就看到停在照壁的单车,虽然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但从外形上还是可以轻易地辩论出它的真身,就是被称为自行车中的战斗机的狠角色,环法大车的专用车,价格比她的骐达都贵。 阿泽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笑,抹了那么厚的一层土都能看出来,真是火眼金星,“您是孙悟空再世!” 时枫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追问,谁没有点没有说的秘密,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就好。 时枫买了一只猪蹄,在阿泽各种眼馋之下,她又买了一条牛筋回去炖汤。牛筋的低脂肪高蛋白,白孟春和李冬应该都会喜欢。 “我还想吃红烧肉!” “不可以!有猪蹄了!” “加了一起煮嘛!” “煮太多次肉会变涩,等吃完再买!” “我不会白吃的!” “你现在就是白吃!” “我会干活!干很多的活!” “……” “两口子吵什么啊,不就是多块肉吗?小伙子,接着,送你的。”肉摊的老板娘听不下去,挥起杀猪刀割了一块三层肉扔进阿泽的篮子里,“你媳妇说的对,反复煮肉就不好吃了。可是你姑娘你也不应该啊,男人干活就是要吃肉,老是吃白菜萝卜怎么有力气,这么帅的男人不吃肉怎么行!”说着,朝时枫挤眉弄眼,“要说行不行吧,谁用谁知道!” 时枫窘得满脸潮红,拉着阿泽快步离开,“人家潘安掷果盈车,你得了块肉,也算对得起你的长相。” 阿泽暧昧地朝她眨眨眼,“我真的会干活?” “流……氓!” 时枫又在市场转了一圈,等到要离开时,却发现阿泽不见了,她沿着走过的路回去找,看到他正蹲在一家海鲜摊前,望着一大盆的跳跳鱼两眼放光。 “走了,阿泽。”她说。 阿泽哪里肯走,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们买这个好不好?” “你怎么什么都想吃。”时枫扶额,这是饿死鬼投胎啊。 “你要是给我买这个,肉我就不要了。” 时枫诧异,刚才为了一块肉和他据理力争的人,这么快就为了跳跳鱼放弃了,“给我一个理由。” “这是我妈唯一给我做过的东西,跳跳鱼炖豆腐,而且只做过一次。” 阿泽喜笑颜开地盯着那盆跳鱼汤傻笑,看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热气氤氲中他仿佛看到母亲懊恼的脸,因为第一次下厨给他做的汤竟然给糊了,她以后再也没有进过厨房。可她全然不知道,在她走后,他一个人把那碗面目全非的跳鱼汤吃完。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不擅厨艺而不给他做饭。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他太聪明太独立,让母亲觉得他并不需要她。所以,他选择离家出走,一个人骑着单车四处流浪。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可是他一走两年,父母亲一次都没有找过他。是因为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 时枫的手艺很好,和当年那碗糊掉的鱼汤有着天壤之别,没有他记忆中的味道,也不再有当初的执念,却执拗地想要一盆这样的汤。浓白的鱼汤上面飘着油花,跳跳鱼钻进豆腐里,露出小半截鱼身,闻着那个香味就知道味道一定不会差。 这是他梦想中家的味道。 他抬起头,时枫背对着他在流理台边忙碌,围裙依然是松松地系了个结,随时可能松开,同时在砧板和炉灶之间游刃有余地忙碌,熟练的动作给了他太多的温暖和慰藉。这是他第三次看着她的身影发呆,说不清原因,只想留住这一刻的感动,若是让他一辈子这么继续下去,他一定不会拒绝。 “我去对面蛋糕店。炉子里在煮佛跳墙,你看着点火,四个小时后我要是没回来,你就把火关了。那边炖锅里是红烧肉,一个小时后自动关火,你要想吃就自己盛。晚上吃牛排,我已经取出来解冻……” “为什么你每次出门都像是在吩咐后事,事无巨细都要交代清楚。”阿泽不解地看着她,“冰箱上贴着所有食物的购买时间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各种紧急联系电话,你两个哥哥还有你的养父母,这都不算什么,你居然把殡仪馆的电话也贴在上面。刚才出去买菜,我看到你的钱包里有一张过了胶的卡片,上面写着你所有紧急联络人的电话。” 时枫脸色微僵,眼神躲闪,掩饰道:“我经常外出采风,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以很快联系到我的家人,免得他们找不到我而伤心难过。” 因为被抛弃过,所以更加懂得被遗忘的煎熬,尽量让身边的人知道她的行踪她的去向,就算是真的出了意外,也比没有消息更容易让人接受。 阿泽朝她挥挥手,“你尽管去吧,我在家等你。” “喂,这是我家!”时枫很没志气地红了眼眶,“而且,我只是去对面。” 中午的时候没有什么客人,丰悦一个人在操作间研制新品,早上他听时枫说明天电视台要来录节目,立刻找出他的素描本,想要做出那个他构思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做出来的蛋糕。 时枫进去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混杂于芝士永恒的粘腻奶香味之间,如同困顿的夏日午后忽然出现的一杯冰震可乐,通体舒畅。 “主题好特别。”时枫赞叹,“玫瑰、草莓为主色调,粉嫩可口,卖相极佳,玫瑰覆盆子果酱的浓烈似火与草莓的清新自然相得益彰。” 丰悦羞涩地垂下头,“真的好吗?” “很不错,我想口感也不会太差。”时枫用食指沾了一小块糖霜放进嘴里,“玫瑰代表爱情,浓烈的爱情,却搭配清新的草莓,让我想起洛丽塔。” “我只是……” 时枫吐了吐舌头,眯着眼笑得像只慵懒的猫,“你是不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了?” “才不是呢!”丰悦不理会她的调侃,继续埋头裱花,“我和她的初见是在草莓园,那时候她正喝着玫瑰花茶,一边喝一边说,要是玫瑰和草莓做成甜品的话一定很不错。” 时枫不敢苟同,“她的品味好奇怪,口味真重!” 丰悦疑惑地抬头看了她几秒,半晌叹了口气,复又低下头去忙碌。 “不过这个主题好,爱情,初恋,暗恋,全都有了。”时枫双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丰悦,你回头去剪个头发,做个面膜什么的,明天会比较上镜。现在的小姑娘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只要人够帅,就算是送快递的小弟都有人拍了发微博。” “你的意思是,我的蛋糕没有想像中的好吃?”丰悦停下动作,抱胸挑眉,“我做不了实力派,只能走偶像路线?” “你知道的,现在减肥的人太多了,要增加卖点。” 丰悦是中法混血儿高鼻深目,眼睛是海水般的深蓝,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他眼眸中隐隐的哀伤,即使他的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可时枫还是感觉到他笑容里平静的疼痛。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故事是什么,她没有时间深究,只是纯粹地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她有时候会拿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对门的甜品店生意正好,好多可爱的小萝莉光顾,看到陈列柜琳琅满目的各式甜点,发出一声声惊叹:好漂亮,好想一口吃掉。其实,她也有这个看法,不过她想吃掉的对象是丰悦。 第6章 (2) 摄制组在早上九点准时到达,人来得不多,俞静带队,摄像郑云井、灯光肖家聪、化妆小寒,都是和时枫共事过的人,还有文案兼助理是时枫带过的新人文雨,一进来就不客气地往时家厨房钻,一个个嚷着没有吃早饭,肚子饿没力气干活。 “饿死鬼投胎啊你们!”时枫早就准备好了,七点就起床忙碌,正好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完工,“都去洗手。” 文雨用力拥抱她,“就知道时姐最好了。” “拜托,不要叫我时姐,我明明才大你一岁。”时枫最听不得别人喊她姐,总感觉把她叫老了,“再喊我姐,就没有东西吃了。” “大一天也是姐。”文雨洗了手,拿起时枫放在桌上的五谷杂粮米糊,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果然有时姐的味道。” 时枫作势要打她,小寒闪身挡在跟前,“枫枫,你真的不老,一点都不老,扎着马尾出去,跟人家说你是高中生,后面肯定跟了一大票的小鲜肉。可是,你的生活方式,实在是太……怎么说,简直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 “好啊,那你们都饿着吧。”时枫作势要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引得一阵狂呼。 俞静停好车走进来,看到一桌子各式各样的寿司、饭团,随手拿了一个扔进嘴里,“枫枫这才是最时尚最健康的生活方式,不吃垃圾食品,不熬夜,保持运动,除了出外采风拍摄的时候。虽然过得像七老八十,但值得推崇。不过,我就算了,没有心思折腾这些。” “时姐不仅活得像老年人,工作的时候也像,什么事情都会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做一期节目都会把各项工作列出来,无论她在不在台里,后期制作的团队总能按她的要求完成工作。”文雨感叹,“如今被那个安晶晶抢了建筑之美,只怕她是如鱼得水,完全不需要熟悉工作就能很快投入制作。” 时枫脸色一沉,但很快就恢复灿烂的笑颜,“别废话了,赶紧吃完看帅哥了。” 俞静朝她使了个眼色,时枫心领神会地跟着她走出去。 阿泽只是去刷牙洗脸,顺便冲了个战斗澡,等他神清气爽地来到厨房,他立刻石化了。 他的寿司! 他的饭团! 全都被吃了! 这些人都是谁! 凭什么抢他的口粮! “你们都住手!”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望进去。 “不对,都住嘴!”阿泽像一头盛怒的狮子冲进去,抓起一个油饭饭团,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嘴里的东西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就怕一个轻举妄动,这只怒发冲冠的狮子会把他们全撕了。 太生气了,竟然抢他的东西。他从八点起床一直等到现在,原以为可以吃了,才想起来没有洗漱,一转头竟然没了。 阿泽转念一想,这一大桌子的寿司饭团就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加上白孟春和李冬那两个吃得比小鸟还少的宅女,也要吃上三顿才能消灭。 “你们是枫枫的朋友?” 小寒率先回过神,大着胆子上前,双手合十做虔诚状,“好帅哇!枫枫竟然还私藏这么生猛的鲜肉,太过分了,竟然没有分享!” “难道时姐想煮成熟肉?”文雨也开始尖叫,“皮肤真的好好也!” 于是,阿泽没吃到寿司也就算了,还被两个陌生的女人调戏,他的怨念更深了。 “枫枫,他们把我的饭都吃光了。”阿泽找到时枫强烈地控诉,虽然还剩了不少,但都是边角料,看着就没有美感,而且还是他们吃剩下的。 时枫无奈翻了个白眼,试探地问:“我给你重新煮一份?” 阿泽立刻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向厨房前进。 俞静已经没有开工的心情,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八卦。在时枫家里出现了男人,一不是她大哥,二不是她二哥,三不是她父亲,而是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这非常的不正常。 俞静和她认识三年有余,在最初的一年时枫有很多的绯闻缠身外,基本上时枫是一个私生活很干净的人,虽然她偶尔会迷恋送牛奶的小弟和此时正在对门开蛋糕店的小鲜肉,但都仅限于眼观手不动。 上大学的时候,俞静早她一届,和何智书是同届。时枫是大学新鲜人的时候,何智书就已经疯狂地追求她,从此导致大学时期没有人再对时枫下手。可时枫从没给过何智书好脸色,因为谈恋爱不在她的大学计划之内。她是一个有着强烈计划心的人,一切不在她计划之内的人和事都会被无情地摧毁。 可时枫竟然默许一个陌生男人对她撒娇卖萌,还那么温柔地领着他,重新给他弄东西吃。 这还是时枫吗?这还是对追求者敬而远之,对暗恋者不求回报的时枫吗? 俞静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恨不得自挖双目以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事实。 时枫重新给他弄了一份散发着天然谷物香味的香蕉泥全麦粥,装盘的时候放了几颗杏仁核桃装饰,看得在场的五个人直磨牙。 阿泽捧着早餐粥在他们跟前转了个圈,“好香哦!” 文雨当场泪奔,“时姐不爱我们了,她竟然给他开小灶。” “枫枫,我对你太失望了。”小寒抱着俞静欲哭无泪,“俞姐,我要化悲愤为动力,快给我个小鲜肉,我要摸他脸蛋。” “长得那么帅,可惜人有点傻。”文雨略有些遗憾,有身体有脸蛋,可是面上却有些呆呆的。 “你们都别装了。”时枫拿着锅铲挥舞着,“还不快去干活,等会副台长来了,看到你们一个两个就知道耍宝,非把我废了不可。” 阿泽吃饱喝足,突然想起文雨刚才说的话,望着厨房玻璃隔门上的影子,看了许久。 刚才俞静叫她出去,就是为了跟她说何智书和安晶晶今天也会“亲临”拍摄现场,做为新任的分管副台长,跟随摄制组出外景是很正常的日常工作,时枫无话可说,可是安晶晶凭什么来凑这个热闹。 丰悦本身就很上镜,不需要过多的修饰,简单的白色厨师制服,腰间咖啡色的围裙,将他宽肩窄臀的完美比例衬得英挺帅气,颀长的身影往镜头前一站,每一个动作都是优美的画质。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带着那么一丝疏离淡漠,看起来非常的专业。 俞静看到后,轻咳一声,“小枫啊,这旁白你来写。” “师姐,这是你的节目。”时枫提醒她。 “怎么,师姐支使不了你?” 时枫叹气,“要是安晶晶知道,又该闹了。” “人还没到,我就听到有人喊我名字了。” 时枫没有意外地回过头,真是说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刚说就来,真是阴魂不散。 她趾高气昂地站在何智书身边,指着一整组人说:“a组的人明明是我昨天先要下的,现在却在时枫的家门口拍美食节目。我想问问,台里还有没有规章制度?智书,你现在分管纪录部门,我要你给我个说法。” “你自己人品太差还要什么说法?”俞静快人快语,在何智书还没发话前,她根本就不给安晶晶留余地,“a组的人愿意跟我,是我人品好,你没这本事,就没往时枫身上泼脏水。欺负她你欺负上瘾了是吗?” 安晶晶被她抢白之后,脸色非常的难看,“俞静,我们现在说的是规章制度。” 俞静眯眼一笑,“什么规章制度,我没见过。再说,我是纪录部的头,我说了算。云井,家聪,你们先到店里拍。” “不行,这组人必须跟我回去,我约了vincent chou做访问。”安晶晶双臂张开,拦在时枫家门口,一副你从我身上踏过去试试的傲慢。 事情僵持着,一直没开口的何智书紧蹙着眉,望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时枫,低声说:“晶晶,我是来视察工作的,你的事情应该由俞静说了算,毕竟她才是你的顶头上司。” 安晶晶却寸步不让,“我就要用a组,而且是我先下的工作单子,我有优先使用权。” “可是他们已经在工作了,你这样做很不合适。” “不合适?我哪不合适了?你怎么到现在还处处偏袒她?”安晶晶不依不饶,“你要看清楚,我才是你的未婚妻,而她,时枫,她从来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时枫冷笑,她算是看出来了,安晶晶是来吵架的。 一个女人能为她爱的男人做到这个地步,时枫真的很同情她。她用七年来的时间去爱一个可能永远不会爱她的男人,留住了他的身体,却守不住他的心,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义呢? 可有些人就是如此偏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疯狂地想要得到,即便是得到了,也会像安晶晶这般患得患失。 “来来来,都忙了一上午,喝点东西休息一下。”阿泽不知道什么冒了出来,端着一个小盘子,盘子上放着用一次性杯子装着五颜六色的果汁,看起来非常的可口,“新鲜调制的健康果蔬汁,冰冰凉凉,美颜又护肤。” 阿泽挨个发了一圈果汁,最后走到安晶晶跟前,谄媚地说:“美女,要不要来一杯?” 烈日炎炎,安晶晶气得肝火上升,一看有现打的果蔬汁,很不客气地端起来仰头就喝,“呕……呸……” 阿泽敏捷地往后一退,成功地避开,很无辜地看着她问:“不好喝吗?人家第一次做。” “你……你……”安晶晶辣得满脸通红,“你加了芥末?” “对啊。”阿泽没有否认,挠挠头一脸地不解,“芥末不就是用芥菜的成熟种子碾磨成的粉,不也是蔬菜的一种?” 在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安晶晶没有面子地转身离开。经过短暂的小插曲之后,摄制组继续投入工作。丰悦的高度配合让整个摄制工作非常的流畅,做为这期主题的玫瑰草莓蛋糕被命名为“初见”,同时也被俞静认可,同时做为这期节目的名字。 拍完节目,一行人的肚子全都被丰悦提供的点心填满,酸甜的柠檬蔓越莓派,独特的香肠苹果麦芬,酥脆的红皮土豆苹果酥饼,还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熏肉鸡蛋披萨。 文雨和小寒两个小姑娘被丰悦温润如玉的风范所折服,就算是胖死也要点心全部消灭掉,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反观早上阿泽没风度的小气行为,两个人一致认为男人还是应该大度温柔,不拘小节。虽然阿泽有着近乎完美的脸部线条比例,但男人太帅是没用的,连芥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注定没有未来。 阿泽被唾弃了,眼神一个劲儿地朝对门瞄。时枫还在和丰悦说话,丰悦的目光专注,不管时枫说什么,他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和他拍摄时的淡漠疏离判若两人。 等她从蛋糕店出来,阿泽的脸色阴沉,坐在照壁前幽幽地问,“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啊,时枫?” 时枫愣了一下。 “你张牙舞爪的那个劲头呢?为什么要一再退让?”时枫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感觉到,但随后急转直下的态度是因为他知道她也有害怕的人和事。她一直忍让那个叫安晶晶的女人,是不是也有特别的原因。 时枫松了口气,眯着眼笑得很无奈,“被你看出来了?” “你握着拳头,我很怕你一拳打爆她的头,所以不得不出来救场,免得你搞出人命,让你哥丢人。”阿泽闲适地托着腮,调侃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炎热无风的天气。 时枫心中的烦躁瞬间一扫而空,学着他坐在石凳上,身体前倾,双肘支在膝上托着腮,目视前方老旧的青石板路面,日头西斜,已近黄昏。 “我不是怕她,而是不是让何师兄没面子。不管现在怎样,何师兄曾经对我非常好,雨天送伞,晴天送水,只要是我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在我身边方圆五米之内,为我排忧解难。曾经有一度,我以为我会接受他,可我还是没能过自己那关。对他我总觉得有亏欠,我的拒绝和我的犹豫让他选择了安晶晶,以至于他现在并没有想像中的快乐。” 阿泽诧异地沉默半晌,感觉这天实在是太热,让人无法心绪平和,“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他是成年人了,他自己做的选择就该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时枫飞快地说出原因,“因为他不在我的计划内。” 阿泽侧过头,“你的计划是什么?” “呃……”时枫一时语塞,她用这个原因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计划,只会因为不在计划之内而悲愤莫名,“你想知道吗?” 阿泽老实地点头,“只有知道你的计划,才能把自己加进你的计划里面。” 时枫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语病,“我想做出一个能够永载史册的栏目,得到国际纪录片大奖,这样我就能成为世界各大报章的新闻人物,我就有机会讲出我的故事,让我妈不管身处何方都能看到,回来找我。” 第四章 敌人好多 闹哄哄的时家终于恢复平静,夕阳西下,时枫在厨房准备晚餐,阿泽偷了个闲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接通视频通话,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出现在屏幕上,他的眼圈很黑,脸色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周明泽,你这个禽兽!”那端一看清通话的对象,立刻对着摄像头咆哮起来,“你现在才知道找我吗?啊?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始乱终弃。” 阿泽遮住摄像头,没好气地说:“你要不要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了?顾向言,麻烦你注意一下形象。虽然我这两年不在,你一个人很辛苦,但是也不要把我苦心维系的儒雅风范给糟蹋了。客户来了怎么办,你这样怎么接客?” “你tmd还知道形象!你也知道你一走两年,我为你挡了多少质疑,你每出一张设计稿,我要熬几个通宵做造价,然后还要施工,你屁都不放一个,我想闻着臭味都难。你看看这些设计图纸,什么都没写,就写了材料,我一个人容易吗,我要造价,要报价,还要跟人讨价还价,最后还要被砍价……接客都是要给嫖资的,老子出力又出人,屁也没捞着。”简直就是罄竹难书,顾向言抹了一把心酸泪,“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泽听着他的控诉,很不给面子地打起呵欠,懒洋洋地微挑眉峰,话风一转:“我听说vincent chou要接受采访?” “啊?”顾向言神情微僵,“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关心,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要被采访?这个vc又是哪冒出来的?” 顾向言冷哼,非暴力不合作,“只要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跟我谈条件啊?”阿泽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顾向言,你是嫌命长,还是嫌活不够多?” 顾向言特有骨气地拍了拍胸脯,“老子威武不能屈。” 阿泽很不给面子地戳穿这位几乎是和他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好兄弟,“怎么着?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袁夕和谦儿在背后搞鬼啊?” “兄弟,我也很难做啊。你想想,你再不出现的话,袁夕仍是你的未婚妻,她和谦儿怎么结婚?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怨偶啊,万一袁夕怀孕了,这可是大丑闻。你也不想想,把谦儿惹急了……” “你怎么不想想,把我惹急了,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阿泽打断他,“我还没想好怎么出现,你暂时先撑着吧。你要是敢随便搞事,我会让你不能人道。” 说完,也不等顾向言回答,啪的一声把视频通话关了。 吃过晚饭,时枫照例拿了把团扇在院子里乘凉。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蚊虫特别多,尤其是丝瓜架旁边,阴暗的角落里躲着一群群饿了一天的蚊子。她拿着团扇在小腿处拍来拍去,还是难逃喂蚊子的噩运。 “枫枫,你说丰悦那个玫瑰草莓蛋糕是做给谁的啊?”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人,吃饱没事干的白孟春顶着黑框眼镜,在清月朗月之下,继续发挥她的八卦特质。 “我哪知道啊!”时枫没好气地撇撇嘴,“不过好幸福啊,能有这么帅的男人对自己一往情深。” 白孟春冲她暧昧地笑了起来,“枫枫,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啊?” “没功夫!” “其实吧,我觉得丰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每天都拿新品来给你试吃,哪来那么多新品啊,不就是为了讨好你。” “你最近貌似没有读书吧?小说看太多了你。”时枫挥舞团扇往她脑门上一拍,“你要努力加油,不要忘了,你的ex是因为什么把你甩了,不就是因为你没有一个高官的爹。” 白孟春噘了嘴,“你放下,我一定会当上高官,让他后悔离开我。” “好吧,我等着*丝逆袭。”时枫拍拍她的肩,“走吧,出去散步。” 正是凉风习习,夏蝉声声,深宅巷陌难得的幽静。抬眼望去,高楼大厦灯火璀璨,站在时家的院子可清楚地看到b城地标式的建筑周氏企业的办公大楼,耀眼的光线将夜空点亮。那是周明泽十九岁时的作品,成为他在国内建筑界的崛起之作。楼顶成金字塔形的璀璨建筑物,代表着周氏是塔顶的那一群人,傲视群雄。从那之后,周明泽一发而不可收拾,天才的建筑师用他非常的创造力,让一座又一座的地标式建筑屹立在不同的城市和国度。有人曾经推测,他将会是最年轻的普利策奖得主。自从他在b城的新作品发生坍塌事故后,他也随之失踪,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是从他的事务所会有一些商业设计问世。他的能力遭到诸多的质疑,业界人士认为他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唯美主义者,过度追求建筑物的精美,而忽略了实用性。而对于一个年少成名的人来说,没有经历过失误的他,根本无法接受过多的批评和指责。 时枫很遗憾没能做出周明泽的专访,她很想为他正名,他不是因为无法面对失败而躲起来。因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他必然将他的设计作品进行多次的测量计算,完全不可能让可能坍塌的建筑物拔地而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算他有显赫的家世,也难以挡住那些嫉妒仇视的目光。 “我不相信安晶晶能采访到vincent chou!”时枫散步一圈回来,仍是对这个采访耿耿于怀。 白孟春听了太多关于周明泽的事,“我倒是觉得这个vc有一种伤仲永的感觉,因为年少成名而导致江郎才尽,从此一蹶不尽。” “才不是呢!他是因为未婚妻跟自己的堂弟跑了,他一时接受不了,躲起来疗伤了。” “你才是小说看太多,这么狗血的情节都让你想出来。” 门口隐约有光,有一个立于两盏灯笼之下。 “是丰悦。”白孟春说。 时枫走近,眉头微微蹙起,神情莫辨。 丰悦的手上拿着那个被命名为“初见”的玫瑰草莓蛋糕,蛋糕上插着数字3的蜡烛,烛光微弱,却足以打亮丰悦脸上清浅的笑容。古旧的巷子蜿蜒,光影斑驳,如坠时空隧道,他现代感十足的五官竟染了些许风霜,分不清今昔何昔。 白孟春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两只眼睛闪动八卦的光芒,“看吧,枫枫,我就说一个在法国生活成长的甜品师傅,怎么会来到这种旧城区开店。” 时枫的眉拧得更深,“你想多了,你看看现在的时间,这蛋糕要是没人买的话就该扔了,不如借花献佛,以报我知遇之恩。” “那你说说,3代表什么?”白孟春不信。 时枫想了一下,“3个月,他开店至今三个月。” 白孟春嗤之以鼻,“枫枫,你不也挺喜欢他的。” 时枫抢白:“难道你不喜欢?” 白孟春语塞,“也对,大暖男谁不喜欢。” “时枫。”丰悦见她停在原地许久,出声轻唤,唇边溢出暖暖的笑意,“我给你送蛋糕了,快来尝尝,这个味道你喜不喜欢。” 时枫尴尬地笑了两声,“已经过了八点,我不吃东西。” 丰悦却没有知难而退,“你不记得了,三年前你到里昂的老胡同采风,路过一个草莓园,你进去小憩,园主人给你弄了一杯冰镇玫瑰露,还有刚刚摘下的草莓。” 时枫的笑容僵在嘴边,她怎么可能忘记里昂之行,站在福维埃山俯瞰里昂,如同站在蒙马特俯瞰巴黎,一样的古老,一样的宏伟,一样的繁华稠密。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做节目,完完全全被昂城老式平民住宅的“塔布勒”所折服。 塔布勒在拉丁语中是过道的意思,多指那些露天或者从楼房的底层穿堂而过的通道,就像是北京的老胡同一样。所不同的是北京的胡京患接起来的是一座座四合院,而在里昂,这些塔布勒则穿行在老楼群里。走向上的无规则,如同隧道那般不见天日的穿堂门洞,让她流连忘返,方向感有好的她,竟然也迷了路。 “我……不太记得。”时枫撒了谎。 丰悦锲而不舍,“我就是那个给你摘草莓的少年。” “是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丰悦羞涩地低下头,“因为你,我学了三年甜品制作,还有中文。” “我……”时枫乱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想一口吃掉的小鲜肉,竟然是为她千里而来,她应该感动莫名,投入他的怀抱才对,可是她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她想逃,她要躲起来。 这时,隔壁敞开的大门走出一个面色焦急的中年人,“小枫,看到姥姥没?” “舅舅,姥姥又不见了?”时枫迎上前,“什么时候不见的?” 尤子钦无奈地摇摇头,“就在你们录节目的时候。” “有几个小时了,我去帮忙找。”时枫忽略掉丰悦眼中满溢的期盼,越过他,就要向巷外跑开,“春春,你去喊冬冬和阿泽,一起出去找。” “在呢在呢。”阿泽像一阵风似地出现,阴恻恻的目光在丰悦脸上停顿了一秒,旋即绽开笑颜,冷静地说:“怎么找?有没有照片先看一下。姥姥的活动范围是哪些,她平时有什么习惯?” 时枫的姥姥十年前患了老年痴呆症,她和唯一的儿子,时枫的舅舅住在隔壁,时常趁着儿子媳妇不注意,脚底抹油偷偷跑出来,有时她会到时家,目的是为了批评年轻时的时俊奕不能把女儿拐跑,有时她会自己回家,有时走久了就忘了回家的路。 于是,跑遍整个城市找母亲就成了尤子钦晚年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报警,时梧也为此和底下的基层派出所专门打过招呼,久而久之,附近几个派出所的片警都和时姥姥相熟,偶尔在街头遇到时家或顾家的熟人,也都会打车把她送回来,连出租车司机都有不少认得时姥姥,知道她的住处,都自动自觉地把她送回来,再找顾子钦要车钱。 今天摄制组过来做节目,人多眼杂,尤子钦从洗手间出来就没看到母亲的身影,等了一个多小时,迟迟不见母亲回来。 时姥姥丢过几次,所以尤子钦早已有了各种防范措施,彩色的寻人启事囤了一整箱。阿泽拿着寻人启事看了一眼,“天黑了,我们几个这么找不是办法,小枫你不是认识这区的片警吗,给她打电话,让她到指挥中心调取姥姥走失那个时段附近区域的全球眼画面。” 时枫的脚步慢了下来,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才想起来今天太忙,手机扔在房间里。她急忙进屋去找,等她出来时已经和吴念联系完毕,“念念说姥姥在她那里,睡着了,她打我电话我没接,舅舅家的座机也没人应答。现在,所里的人出警去了,就她一个人,没法把姥姥送回来。” 尤子钦松了口气,“今天沈青有课,家里没人,我一出去电话就没人接了。” “走吧……”时枫的目光在丰悦和阿泽脸上停了停,“阿泽,你跟我去接姥姥。” 阿泽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忘形,还不忘冲丰悦嚣张地扬了扬眉,拉着时枫的手就走,走出大约十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肩头一垮,挠挠头问:“小枫,派出所在哪?” 第四章 (2) 派出所的值班室只有吴念一个人,灯光刺眼,庄严的国徽占据正中半壁墙面,吴念伏案工作的身影显得格外娇小,她正在接电话,看到时枫进来,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值班休息室,时枫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进到值班室,时枫有些为难地看着睡得正香的姥姥,把她弄醒虽然很容易,但是她的神智时而清楚时而迷糊,要是弄醒了之后她固执地不肯回去,时枫可拿她没辄。 她悄悄退出去,关上值班室的门,“怎么办?怎么弄回去?” 吴念问:“你没开车?” “没开。”因着急赶过来,她骑的是小电驴,“要不我回去换车?” 吴念翻了个白眼,“算了吧,我给时梧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姥姥。” “别……”时枫按住她掏手机的手,“我再想想办法。” 阿泽停好小电驴进来,正好听到她俩的对话,“换什么车啊,从派出所回家的路都是偏僻的小巷,就你那车技,黑灯瞎火的,撞着人可怎么办啊?” 阿泽对时枫车技的了解仅限于当日从医院到时家的路上,他真的为时枫的车感到深深的担忧,虽然不是什么名车,但也不至于走s路线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车是在路上的。 时枫无语,瘪嘴皱眉,气得说不出话。 “姥姥呢?” 吴念噘嘴指向紧闭的门,阿泽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了进去,“小枫,你来帮我一下,把姥姥弄到我背上,我背她回去。” 时枫怔了一下,旋即进到值班室,依照阿泽的指示,合力把姥姥背了出来。 “要不,你用电驴载姥姥。”时枫想了想说。 阿泽睨了她一眼,“你不怕姥姥摔了吗?” 那倒也是。“那要不……” “别瞎想了,你骑电驴回去,我慢慢走回去。” 星光满路,青石路面空旷清冷,老旧的建筑散发出阵阵的木香,蝉鸣声已经渐歇,间或有蟋蟀的叫声尖锐刺耳,可比热闹城区空调外机的轰鸣声,简直就是天籁。 时枫跟在后头,慢慢地骑着小电驴,油门松一下紧一下,脚尖点在地上,偶尔超过他从前面回头,看着他满头大汗的行走,竟有些羡慕姥姥。阿泽的背很宽,姥姥瘦小的身子趴在他的背上显得十分舒适安逸。 姥姥,你知道吗?他的身材比姥爷好太多了,你真是赚到了。 夜里有风,疾驰一段就能感觉到凉风擦着耳边滚过,舒爽宜人。 到家的时候,姥姥竟倏地转醒,搂着阿泽的脖子说:“端平,我刚才看到图兰朵的播出海报,你不是说过要陪我看吗?” 时枫目瞪口呆,姥姥把阿泽当成姥爷了…… “你想看啊,那我们明天就去看。”阿泽走进尤家,尤子钦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连忙让开道,在前面指路。 “明天可以去看吗?你不会又忙忘了吧。”姥姥仿佛回到过去,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你老是说带我去,可没有一次记得。” “这回一定去。”阿泽进了姥姥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椅子上,“你先好好睡一下,明天我带你去。” “真的吗?”姥姥眼含期待,“那拉勾勾。” “好,拉勾。”阿泽低声哄着,和她拉了拉小指,用大拇指盖了戳。 姥姥听话地上了床,脸上挂着娴静的笑容再度入睡。 阿泽揉揉酸痛的手臂走了出来,对时枫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弄几张图兰朵的票,明晚的。” 时枫嘴巴微张,“真的要去?” 阿泽挑眉浅笑,“我答应姥姥了,你不会让我食言吧?” 时枫一晚上都在打电话,图兰朵的歌剧门票真不是普通的难搞,明天是首场公演,网上预计早就在几天前被抢空,就算有预留的贵宾票,也到不了她的手上。所以,她只能托关系找人,运用她所有的社会关系。最后,还是没能拿到门票。 早上起来,她抓起电话打给这次歌剧的主办方——与行演艺经纪公司,被接线生一个“不好意思,票已卖光,没有留票”挡了回来。 她抓耳挠腮,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早饭都忘了准备。阿泽起床后,发现没有东西吃,一脸的起床气。 他扯着嗓子喊,“小枫,我饿了!” “没功夫理你。”时枫没好气地回答。 “小枫,我真饿了。”阿泽有气无力,直接赖在她门外不肯走。 时枫拉开门,“你……谁让你随便答应姥姥要带她看歌剧,我搞不到票怎么办?” 阿泽挠头,“有这么难?” “有钱没处买。”时枫泄气,忍不住埋怨说:“你说你没事扮我姥爷干嘛呀,要是真的食言,你让我姥爷在地下怎么安心?” “你不是说你姥姥忘性大,要是她一觉醒来把这事忘了呢?” 时枫仔细一想,拉着阿泽到隔壁舅舅家。 舅妈沈青正在做早餐,白粥煎蛋,还有热腾腾的豆浆油条。阿泽肚子里的馋虫乐得直打滚,可他还是很有节操地把嘴闭紧,等着时枫给他做更好吃的早餐。 “舅妈,姥姥醒了吗?” “醒了,一大早就起来翻箱捣柜,说是晚上要去看图兰朵。”沈青回头看了阿泽一眼,由衷地说:“这是你朋友吧,真是谢谢你。” 时枫冷汗直冒,狠狠地瞪了阿泽,阿泽双手一摊,无辜地耸耸肩。 “你不知道,我姥爷生前答应过姥姥要带她去看的,可那次姥爷独自一人外出买票,排了很久时间的队,被太阳暴晒之后昏倒在地,突发心绞痛就走了。那是我姥爷唯一答应她没有做到事情。姥爷走后,姥姥得了阿兹海默症,很多事情都不记得,却唯独这件事反复念叨。” 回了家,时枫继续给与主办方打电话,“我知道没票了,麻烦你帮我接袁夕,告诉她我是中天的时枫。” 接线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时枫气得差点把电话摔了,“也不想想当初靳帆还没红的时候,他们老板为了增加曝光率是怎么求我的。” “你没有他们老板电话吗?”阿泽问。 时枫摇头,“他们想上节目的话,都是他们主动找我。” “电话给我。”阿泽说,“我跟他们好好说说道理。” 时枫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把电话扔给他。 “你去做早餐,等你做完早餐,我保证把票的事情搞定。” 第四章 (3) 奶油蕾丝玫瑰花蕾已经面目全非,正中插着的数字蜡烛依旧是昨天的样子,萎靡的草莓正在诉说着无人问津的苦涩。 时枫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李冬正趴在门框上盯着她瞧了许久。 “枫枫,很多人都说你是爱情智障,原来我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李冬和时枫是高中同学,她们曾经一起憧憬过美好浪漫的爱情,幻想过喜欢男人的类型,可那时候正处于高考的重压之下,只等着逃出升天。她还记得时枫曾经说过很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要等高考结束后跟他告白,可考完之后,没有人再见过时枫,连毕业典礼她都没有出席,家里人给她请了假,听说是和哥哥出去旅游。 “你瞎说什么!”时枫眼神躲闪,打开冰箱躲开李冬逼人的目光。 李冬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凑到她面前,“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谈恋爱呢?” “没时间。”时枫一巴掌推开她越凑越近的脸,“我很忙,我一天到晚都不在家,难道你没看见吗?做旅游节目的人就是一天到晚没在家睡,就像做美食节目的人不在家吃饭是一个道理。我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飞机上。” 李冬想想也有道理,“那是以前。你现在不做原先那个节目,就有时间谈恋爱了,对不对?可是你还是拒绝了丰悦,不是吗?” “昨晚事出突然……”时枫支支吾吾,“而且丰悦比我小。” “这蛋糕怎么还在?”阿泽打完电话下楼,“最近我都见不得蛋糕,一看到蛋糕我就想到,哎呀,真是闹心。” 说着,他把那已经不成模样的玫瑰草莓蛋糕干净利落扔进了垃圾桶,得意洋洋地奸笑几声。 这时,丰悦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新出炉的紫薯慕斯,脸色尴尬地站在庭院,日头当中,照得他无从遁形。 阿泽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没有放冰箱,化了。” 丰悦点头,“这是今天刚做的,我听说姥姥喜欢吃紫薯。” 阿泽打了个激灵,在时枫还没有做出反应前,当机立断,“姥姥不能吃甜食。老人家都不能吃高糖高脂肪的东西。” “这个……”丰悦低下头,沉默半晌,小声地抗议,“小枫,这蛋糕是无蔗糖的。” “小枫也不能吃,冬冬和春春更不能吃。一块500克慕斯蛋糕的热量是1800千卡,而人的一天所需的热量是1400-1600千卡之间。那多出来的200千卡,要跑20分钟才能消耗掉。也就是说,小枫吃了这块蛋糕后,一天都要不吃不喝,还要要比平时多跑20分钟。”阿泽表情严肃,语气沉痛,“丰先生,你这是在害她!请你想想一个迫切需要减肥的女人的痛苦吧!” 丰悦也不强求,微笑着对时枫说:“小枫,我还没能好好地谢谢你,要不这样,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啊……”时枫的话才刚出口就被阿泽强硬地打断,“我们晚上约好陪姥姥看歌剧,你怎么能答应别人呢?” “可是没有票不是吗?” “谁说没有!” 时枫不知道阿泽是怎么弄到票的,总之一个小时之后跑腿公司送来三张vip包厢的歌剧票和一张可以直接进入音乐厅中心的车辆通行证,她有一种这个世界玄幻的感觉。 当天晚上,当时枫那辆黄色骐达与无数世界名车一齐龟速排列在b城最奢华的金色竖琴剧院门口的时候,她糟糕的车技竟奇迹地稳当。 多踩一下油门,或是多踩一下刹车,都有可能造成五位数以上的损失,她怎么敢失误呢? “不是车吗?你至于那么紧张吗?”阿泽看着她如临大敌的呆萌模样,托着腮笑得痞气十足,“随便撞,我跟你说,能开得起这种车来看歌剧的人,绝对不会在公众场所跟你计较。” 时枫懒得理会他的调侃,脚踩油门正准备把车开进停车场,前面的车忽然一记急刹,她只记得脚踩刹车,可还是无可避免地亲上人家的车尾。 那是b开头的豪车啊!时枫想死的心都有了。 时枫下车准备道歉,对方的司机一下来就说:“维修费多少,我们出。是我的错,给您造成困扰,十分抱歉。” “不用了,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时枫看他就是一打工的,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破费。 “咦,小枫。”车里的人打开车门下来,“怎么是你?” “靳帆。”时枫惊讶万分,“你怎么有空,不是说你最近接了部新戏,提前进组熟悉角色了吗?” 靳帆俯身用力拥抱她,“还是小枫关心我,对我的动向如此清楚,感动死了。” 时枫同样热情地回抱他,“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我拜托你们两位,可不可以不要在公众场所这么亲密无间啊?”车的另一侧走下来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一袭dior抹胸连身裤装时髦而又有型,搭配清爽的马尾,女王气场无人可比。 时枫认识她,她就是靳帆的经纪人,也是当今娱乐圈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袁夕。除了是经纪人之外,袁夕还是她的男神周明泽的未婚妻。这让时枫对她的敬畏更多了一层。 靳帆松开双臂,搂着时枫的肩膀张扬地笑着,“袁夕,不要这样嘛,难得遇到小枫。这家伙满世界地跑,能偶遇的机率实在是太低了。” 时枫笑得像个孩子,“这么说,你还是很想我的咯?” “当然想,想得快要疯了。” “好吧,允许你想一下下。” “一下哪够啊!” 被晾在一边的袁夕将目光投入时枫那辆被撞掉保险杠的车子,“时枫,车上还有人吗?快让他们下来,我让司机把你的车开去修。” 阿泽这才慢条斯理地挽着姥姥下车,凌厉的目光一直在靳帆的身上打转,“小枫,我先带姥姥进去。” 时枫忙过来介绍。四个人也没多寒暄,扔了车子进了会场。 姥姥今天穿了一套中式水墨旗袍,头发绾起松松的髻,斜插着一根玉簪,周身浓浓的书卷气优雅而又从容,虽然已经是红颜白发,却令在场所有盛装出席的女人都变成了陪衬。 袁夕趁着时枫和靳帆在一旁聊天的机会,走到周明泽身边,“我没想到,失踪两年的人主动跟我联系,竟然是为了一个老太太。” 周明泽勾唇浅笑,尽是自嘲,“我就算不主动出现,你也会逼着我出现。” “说对了。”袁夕没有否认,低头看了看身上唯一的装饰物——手表,“就在这个时间,中天正在播出顾向言的专访,他在节目中指控你的种种劣迹,你天才的光环正面临公众的质疑。” “和我有什么关系?”周明泽耸耸肩,“我不需要对公众负责,我只对我的作品负责。袁夕,你不过是想我出现,解除我们的婚约罢了。” 袁夕在周明泽面前从来就没有胜算。他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如果顺得他的思路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么你就输了。 “我没想到你住在时枫家。”袁夕明智地转移话题,“我和时枫是老相识了,如果没有她,我还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捧红靳帆。她和圈内很多一线大牌都有交情,传闻说只要上了她的节目,等于是一条腿踩在影帝的路上。” 周明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当年不也是踩着时枫的肩膀成功成为金牌经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袁夕眸光闪烁,“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瞒你,其实靳帆和时枫才是真爱,为了事业靳帆当初放弃了时枫,现在他成功了,决定不计一切追回她。” “那麻烦你告诉他,他没有机会了。” 周明泽一手挽着姥姥,大步走向笑容灿烂的时枫,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走了,进场。” 时枫不悦地噘起嘴,“阿泽,你这样很没礼貌。” “你不觉得在公众场合和靳帆太过亲密会成为明天的头版头条?” 时枫立刻噤声,眼前突然出现时梧阴沉的脸,她连忙低下头紧跟周明泽的步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正和阿泽以十指相扣的方式走进包厢。 靳帆摸着下巴看得兴致勃勃,“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未婚夫周明泽吧?” “你没看错。”袁夕叹气,“那个难搞的家伙终于出现了,却是为了陪老太太看歌剧。” “难道他和时枫在一起?”靳帆的下巴都要掉了,目光变得谨慎起来。 “就算不是在一起,他也对时枫有不一定的感情。所以,我给他下了一记猛药,加速他和时枫在一起的进程。”袁夕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再不快点收拾残局,难道真要上演大嫂和小叔子不伦的戏码吗? 靳帆若有所思,“他会真心对小枫吗?” “那个家伙很少求人,为了陪小枫姥姥看戏,他主动来找我,已经说明一切了。”袁夕拍拍靳帆的肩,“放心,周明泽只是为人冷漠了一些,但只要他对一个人好就是全心全意的。” “可是小枫不会接受他的。”靳帆苦笑,“小枫不会上任何一个男人走进她的感情世界。” 袁夕却信誓旦旦,“不,她一定会接受周明泽。因为周明泽是一个讲求速度的人,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达成。别人高中毕业的年纪,他已经读完了研究生,并完成了他人生中第一件设计作品。这就是周明泽处事原则。” 靳帆仍是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奉劝他不要爱上小枫,因为他无法承担失去的痛苦。” 第五章 进击的阿泽 第五章 老人家睡得早。看完歌剧还没到家,姥姥已经倚在车窗边沉沉睡去,脑袋不停在硌到坚硬冰冷的玻璃,周明泽见状手掌扶着她的脸颊,慢慢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动作轻柔缓慢。 时枫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是发自内心的温柔细致,连目光都是如水的温暖,嘴角浮现一抹会心的笑意,心里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把姥姥抱进房间,轻轻地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周明泽泽的动作放得很轻,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白色衬衫贴着汗湿的身体,勾勒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肌肉线条。 尤子钦夫妇向阿泽道了感谢,看着时枫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尤子钦促狭地说:“小枫,姥姥的眼光没错的。” 时枫一脸的茫然,“舅舅,你也老糊涂了?” “这丫头真是不开窍,多好的机会。”沈青也跟着起哄,“阿泽,肚子饿不饿,舅妈给你弄宵夜。” 周明泽礼貌地拒绝,“舅妈,有小枫给我弄,您先休息吧。” “唉,这孩子认盆了都。”沈青揶揄,朝时枫挤眉弄眼,“小枫,看来没白喂。” 时枫欲言又止,等出了门,拐进自家院子,她才对周明泽说:“舅妈说你是猪,只有猪才用盆吃。” 周明泽很是自觉地认清主人,“反正我只认你给的盆,别人家就算是山珍海味,我看都不看一眼。” “那要是我下毒害你呢?”时枫问。 周明泽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害过了?” 时枫语塞,走进厨房给他弄了一份宵夜,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牛肉是白天卤好的,加了桂皮、八角等香料,小火足足卤了三个小时,软硬正好。 周明泽如风卷残云般把一盆面条全解决了,打着饱嗝跟时枫说:“时间还早,我们去散步。” 说完,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时枫怔怔地跟着他走,目光落在两个相牵的手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可她偏偏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想想有多久没有牵着男人的手走在路上,那似乎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是高中吧,她暗恋隔壁班的男生每天都和她走同一条路回家,两个人一前一后,她只要一回头,总能看到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渐渐地,两个人偶尔会聊上几句。高考停课的前一天,那个男生告诉她,他的家住在另一方向,他每天跟着她回家之后,还要坐半个小时的公车回家,那天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也是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到家的时候,时枫没有进门,她拉着他的手一路送他到公车站,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是对青涩暗恋的最后告慰。上车前,她答应他在高考结束后给他答复。可是最后,她再也没有勇气去学校,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应或是拒绝那段至纯至真的暗恋。 现在想起来,除了心底那一丝暗藏的喜悦之外,更多的都是苦涩与无奈。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就当是一个甜蜜而又珍贵的回忆,藏在心底偶尔拿出来反复咀嚼回味,然后告诉自己人生总是需要遗憾才会圆满。 可是时枫的遗憾,又何止这一件。爱情于她而言,已经远离得太久,久到让她愈发地渴望那份曾经被她刻意遗失的美好。 两个人走出很远,周明泽回头看她垂眸沉思的端肃,皎洁的月色下,她的脸踱了一层淡淡的清辉,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悲伤蔓延开来。他微微一愣,开口道:“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唇角弯弯,眉眼也跟着眯了起来,“我在想袁夕为什么会放弃周明泽那么优秀如天神般光芒万丈的男人,而选择了那个看起来像是恶魔再世黑暗重临的周明谦。” 周明泽忍俊不禁,“你说得好玄幻。其实严格说来,周明泽在袁夕的感情路上只是一枚可怜的炮灰,周明谦和他没有可比性,不是说袁夕之前还有另外一个未婚夫吗?” 时枫歪头一想,“好像是也。咦,你怎么也看八卦,还是早几年的八卦了。” “很正常啊,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每天打开报纸就能看到这些。”周明泽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长街深巷,路灯朦胧,“后来我离开b城,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有网络没有八卦,连电视也很少看。也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时枫说:“我只知道周大神在婚礼前失踪了,和我预约好的访问也被放了鸽子,两年来他一直没有出现。” “这样啊。”周明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闭了嘴保持沉默。 “你说你是b城人?”时枫突然想起什么,“那么你在b城有家咯?” 周明泽怨念地回眸,“怎么,你要赶我走?” “唔,也不是,可是你不回家也不太好吧?”时枫委婉地说。 “我把家里的钥匙弄丢了,而我爸妈不在本城,我回不了家。” 时枫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吧,那我就再收留你一阵。你一个去了哪里?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吗?”周明泽神秘地一笑,“我是木匠,专门修缮古建筑的木匠。” 时枫欣喜地睁大眼睛,拉着他的手往后一扯,人跟着走到他面前站定,“你是古建筑修缮师?” “我还在学习摸索阶段,只能说是一个工匠而已。”周明泽轻描淡写,眼底瞥见她呆滞的表情尽是崇拜之情,心里还是很得意,“边旅行边工作,各地有不少的古建筑需要修缮,通常接到工作之后,我就会骑着单车去到那个地方。” “你骑那辆闪电去的吗?”时枫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神彩,无限感叹地说:“好羡慕你,可以到处走,随心所欲,沿途的风景一定很美。” 她最后一句话充满无限的渴望与遐想,眼前掠过一幅幅纯朴自然的风光,有陡峭的山崖,有随风舞动的麦地,有潺潺流动的小溪,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感受别样的美好。 那才是真正的旅行。 “等什么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时枫的眸光黯了下来,“不能,我不能去。因为我没时间。” “那就等你有时间,我们再去。” 时枫不再说话,心不在焉地看着被星辉洒满的街面,心中满是唏嘘。 第五章 (2) 当晚回到家,已经将近午夜。隔壁姥姥家院子里种的大片茉莉花丛已开至荼靡,茉莉浓郁的花香爬墙而过,眼前似乎能看到嫩白的花蕊绽放。 时枫和周明泽互道晚安,一直紧握的手依依不舍的松开,朝相反的方向走开。 关上门,时枫双手交握在胸前,深深呼出一口气,掌心残留的体温像是一只调皮的八爪鱼翻滚闹腾,直痒到心底去。 手机的提示灯闪烁不停,时枫这才想起进剧院前手机关了静音。她拿出来逐一查看,脸色骤然变得严肃,微扬的嘴角一点一点地敛起,目光深邃隐隐含怒。 手机画面正在播放由安晶晶接手后的新一期建筑之美,正如安晶晶所言,她要做的是vincent chou的专访,她确实做到了,整期节目都在介绍vc成名至今的所有地标式建筑,但是从头到尾vc都没有出现。当节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vc工作室的合伙人顾向言接受了安晶晶的采访,大肆抨击vc是一个极端不负责任的设计师,他过于追求作品的美感而忽略了其实用性,为了达到他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风格,几乎每一个作品都会超出本来的预算,根本就是用金钱来堆砌出来的假象。在节目的最后,顾向言痛心疾首地向观众表示,vc本人已经失踪两年,在周氏新的商业中心建造发生火灾事故之后,他就人间蒸发了,因为他接受不了人生中的不完美。 可以预见这个节目播出之后,vc的声誉将受到严重的置疑,建筑之美这档节目的收视率也将水涨船高,受到关注。如此哗众取宠的不实报道,竟然也能通过审批,时枫对何智书很失望。 “师兄,我没想到纪录片也能做成八卦专辑。”时枫给何智书发去一条微信,没有等待回复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拿了换洗的衣服下楼洗澡。 洗完澡坐在丝瓜架下仰望满天星辰,心中的浊气越积越深,很想冲到安晶晶面前大吼几声,就算不能抢回节目,出一口怨气也好。可是她不想再和安晶晶有任何的瓜葛,她就算是把建筑之美做成无人问津的节目,她都不想和她多废话一句。建筑之美是她毕业之后做的第一个节目,也是唯一的一个节目,三年来时枫倾注了她全部的热情,把这档节目做成同类栏目中的翘楚。但是,始终都脱离不了她和历任主持的种种绯闻,这一些黑历史将永远伴随着她和节目一同成长。现在有机会让她重新开始,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节目上,她都没有理由再回头。 周明泽的房间半掩,时枫回屋的时候看到房间还亮着灯,他埋首在电脑前,眉头蹙得很紧,握笔的手在画板上忙碌着,表情专注认真。 时家是明清时的老房子,冬暖夏凉,到了夏天不用空调也能感觉到凉风习习,可这样一来,蚊虫就不可避免。周明泽一边画着图,一边用手在空中胡乱拍打,眉头绞得越来越紧,。 时枫一看当即明白,拿了个液体蚊香进去,“虽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可以让你一夜好眠。” 周明泽先是一愣,搞不懂为什么时枫会出现在房间,沉默半晌,看到她手里的液体蚊香,才后知后觉。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就像是荒芜的花园终于有人打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朵朵新绿重现生机,有一种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极致美妙。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廉价的液体蚊香器而已。可对周明泽来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关心过他会不会被蚊子咬。不是他们家没有蚊子,而是他们觉得天才是不会被蚊子咬的,他只能这么解释。 时枫看到他眸中盈盈泪花,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你干嘛,这味道太冲了吗?你怎么眼睛红红?” “小枫,你对我太好了,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周明泽扔开画笔起身,动情地抱住时枫,“你做的饭那么好吃,对我又那么好,我以身相许你看成吗?” 时枫吓了一跳,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如同僵硬的机器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回答就是默许了。”周明泽狡黠地笑了。 “阿泽!”时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推开,脸颊红成猪肝,假装严肃地低喝,“大半夜的胡闹什么呀,没事别熬夜,熬夜死得快。” “等等。”周明泽拉着她的胳膊,讨好地说:“给你看样东西。” “这是时家初步修缮效果图。”周明泽转过笔记本,在触板上点了几下,一张3d效果图立刻出现在显示器上。 时枫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这么高大上,连修缮图都有了?” 周明泽很是得意地微抬下巴,满满的都是骄傲,“这是我拟定的初步修缮方案。首先,修缮的重点是屋顶,可能你的邻居有养猫,踏破了不少的瓦片,只要置换一下就没问题。黑色的瓦片不是很难买,但关键是我想做旧处理再换上去,这样看起来比较协调。其次,这个房子里面有不少地方有虫蛀的痕迹,大部分是白蚁,在察看的时候我已经上了蚁药,但是有一部分的斗拱和房梁蛀得太严重,我会换上新的,这部分的难度最大。大致来看,时家是明清时期的建筑,没有像唐宋元三朝时期的营造尺寸那般不同,不需要精确的考据。第三嘛,这个房子的家俱也都是有年代的古董,在房子的修缮结束后,我想一一修补。” 时枫仍是不太敢相信,“你连我家家俱的年代也考据了?” “大概看了一下,并不确定,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周明泽难得谦虚。 “补个屋顶都这么专业,你做古建筑的修缮真是可惜的。”时枫不禁唏嘘,“真的是做修缮的,太专业了……那个,你的收费贵吗?” 周明泽噘唇一想,埋怨地说:“我已经以身相许了,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行,免费的。” 第五章 (3) 接下来的几天,时枫和周明泽同进同出,除了吃饭睡觉,两个人各自捧着笔记本寻了一处凉快清静的地方,就开始讨论时家的修缮。 时枫对建筑并不陌生,她曾经对建筑设计有着很深的热忱,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改念了编导,投入纪录片的创作后,她对建筑仍是念念不忘,连做出来的节目都是与建筑有关。她对古建筑的了解也绝非是一窍不通,她的父亲时俊奕是历史系的教授,和母亲尤子桑都是考古方面的权威,她从小耳濡目染都是破瓦片碎瓷器,多多少少对历朝历代的建筑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在周明泽渊博的知识面前,她还是败下阵来,俯首称臣。 “我觉得你不用当修缮师,可以去当建筑师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不要以为房子建出来就可以,如何维护和修缮才是重点。”周明泽一副你很没文化的鄙夷表情,“国外的建筑追求奢华永恒,而中国的古建筑却力求简朴,历朝宫殿也以此为标准,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会带来建筑的更新。所以,现在看到的是明清的建筑为主,自元以前的建筑大多是一些佛寺。如果再不加以维护修缮,再过几年全都是模式化的钢筋水泥建筑,南北地区的差异也随之消失,走到哪都是相同的延续。” 从古至今,各地的建筑在经过长期的建设和锤炼,已经有了各自的地方性和地方风格。无论是从总体布局,还是单体建筑本身,都有其自身的特点。就好像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什么都可以复制的。 比如说,北方的房子不适合在北方建造,从布局、式样、构造、用材、装饰,两个地域都是截然不同的,细分之下更是无法复制。就好像是一个东北大汉出现在南方城市,当地人马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都是中国古建筑日积月累,形成的较为固定的房屋样式。 然而,大规模的城市改造,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千篇一律的静面玻璃,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所以呢,大爷我现在只想拯救这些面临倒塌的古民居。”周明泽坐在廊下摇着团扇,脸上尽是倨傲,“在此之前,我参加过应县木塔的修缮。” 电脑里正在播放一个小短片,首先出现的是一座古老的木塔,塔身灰败,似已历经沧桑。 “应县木塔。”时枫惊呼,“这里我有去过,是我做的第三期节目。这是你修的?不可能……” 周明泽很淡定地点头,“就是我修的,怎么不可能?” 应县木塔是一座九百多年的建筑,至今依然完整地屹立着,可谓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木塔采用的是榫卯结构,具有一种弹性,碰到外力自身有一定的伸缩性,不会受到剧烈的损失。同时也是一种套筒结构,内柱与外柱成为双层套筒的结构,给拆除修缮工作制造了一定的难度,很多专家都不赞成落架大修,这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又是怎么做到抽换处理的? 周明泽极尽所能地炫耀他辉煌的战果,就像是求欢的公孔雀开屏,不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誓不罢休。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看到时枫两眼放光,满满都是崇拜,他终于从误食鼠药蛋糕的阴影中稍微感觉到正能量。 “阿泽,我问你,你觉得南方和北方的民居,哪个更好?”时枫对民居的了解很少,旅游节目注重的都是景点。 “这个不好说。”周明泽挥着扇子往她身边靠,“从房屋的梁架来看,大江以南都是用穿斗式梁架,北方则用梁柱式梁架。从建筑本身来看,南方房屋以雕刻为主,且较普遍,北方则用彩画,画栋为重。南方喜用白墙,北方则用青灰色墙面。南方房屋挑角大,上挑又回,北方的直而平。南方的墙上常做庇檐、门罩、五花山墙,北方常做悬鱼、腰花与惹草……不能单纯从好坏的角度,南北方的生活习俗不同气候不同地形不同,因而形成的建筑风格也各具特色。” “如果让你选择一处当你的家,你会选哪?”时枫又问。 周明泽双眸含情,带着暧昧的笑意盯着她看了半晌,“选生我养我,还有我爱的人的地方。”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灼得时枫浑身热了起来,她连忙转移话题,“你觉得我把古民居当成《我们的家》的主题策划,会不会成功?” 周明泽见目的终于达到,稳稳地扇着团扇故作风雅状,还装出一副冥思苦想地模样,说:“如果有我的帮助的话,一定会成功。” 只要我在你的计划之内,还愁你不到我碗里来吗? 时枫斗志昂扬,立刻写了一份初步的策划发给俞静。俞静在半个小时后答复她,同意她的构思,并约她共进晚餐详谈。时枫看晚上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关了电脑问阿泽晚饭想吃什么,她可以提前准备。 周明泽的嘴被养刁了,只吃时枫做的饭,就算再难吃他也愿意,白孟春曾经说过要是时枫加点料进去,他也会笑着吃下去,整个一吃货+时枫的脑残粉。 两个人正商量着,千年宅女李冬从楼上飞奔而下,头发未梳,乱得像鸟巢,“枫枫,你不记得今天是春春生日了?” “啊?”时枫连忙打开手机调出万年历,抚额道:“今天是农历六月廿七,天啊,我竟然忘了春春生日。” “那怎么办?我也忘了,刚才我听到她在讲电话,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时枫早上没有买菜,冰箱的食材所剩无几,现在买菜也来不及,想要弄一桌生日宴是完全不能够了。 “冬冬,你去把上次开烧烤趴的工具都找出来洗干净,再去街角那个杂货店买点木炭回来,我和阿泽去超市买东西。”时枫很快做出决定,“各自分头行动。” 当周明泽推着购物车在超市的生鲜柜看着时枫挑选东西,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神情焦急而又认真,他就有些费解,“不就是生日吗?煮碗面加两个鸡蛋不就好了吗?” “面和鸡蛋我会煮,但是生日就是要热热闹闹地庆生啊!春春一个人在外求学,和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分手了也不敢回家,现在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我不能连个生日也不帮她庆祝吧?相逢是缘,我愿意为每一个朋友庆生,只要他们不嫌弃。”时枫往车里装满各种肉类食材,“能够过生日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一年又一年,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 周明泽疑惑,“你没有过生日吗?” 时枫抬眸,笑容虚弱,“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每年爸妈都在捡到我的那天为我庆生,我希望我每一年都能过生日,一直到垂垂老矣,但愿我能活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傻话,你当然能长命百岁。”周明泽轻揉她的发顶,他能明白她对生日的执念和对朋友的真诚,心疼她极力掩饰的苦涩,却又积极地笑对人生。如果他能成为她最亲密的人,一定不会弃她而去,让她一个人苦苦煎熬苦苦等待。 第六章 第六章 烧烤趴很热闹,俞静带了五箱啤酒过来,特别叮嘱不能让时枫多喝,时枫看着眼馋,可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乖乖地站在烤炉前忙碌,贪婪的目光时不时扫一眼散落在院子各处的啤酒,忿忿地皱起鼻子,像一只暴躁的猫咪。 身为主角的白孟春很开心,特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黑框眼镜换成了美瞳,淡淡地化起妆,盛夏时节不曾变化的t恤热裤不知所踪,此时一件俏皮的荧光黄连衣裙让气场十足,在暮色掩映的古旧小院里,就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李冬也特别去洗了头,关了电脑,规规矩矩地坐在小矮几上沉默不语。 时枫见状越发地暴躁,全都打扮得人模狗样,只剩她灰头土脸地烤东西,还不让喝啤酒。 俞静很遗憾地对她说:“不是我舍不得啤酒,你也知道自己喝完是什么样了。” “我不知道。”时枫回答,有谁会清楚地记得自己喝醉酒的样子。 “你不记得我可记得。”俞静开了一罐啤酒喝了起来,眼神落寞,“那次是去丽江采风,我和老乔两个人有事耽搁了,你自己在酒吧里和一男人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道你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哭得稀里糊涂,哭着喊着要和你此生不渝。”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好吗?”时枫不以为然。 “可问题是,人家根本没醉,醉的人是你。” 时枫翻了个白眼,“好吧,我输了。” “小枫,找个男人照顾你吧。”俞静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全然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我不能一直照顾你,不管是工作上和生活上,你不能像是女超人一样,用尽你全部的精力去工作,有时候看看身边的人,感受一下不同的风景。” “师姐,你今天怎么了?” 俞静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老乔病了,病得很重,从明天开始我休长假陪他,纪录部门的事情我提议由你暂时接手,可台里的意思是安晶晶,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时枫的心顿时漏了半拍,“老乔病了?什么病?” “胃症,可能没剩多少时间了。”俞静的眼眶红红的,一向要强的她连说话都哽咽起来,“毕业后我们各忙各的,我是经常不在家吃饭,他做新闻,却是经常不着家,三更半夜出现场是家常便饭。他这一病,我才发现我们错过了太多,却再也无法弥补。工作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可我们却为了它忽略了最重要的人。” “小枫,你一定不要犯这样的错。一个人久了,也该谈一场恋爱,找一个最重要的人看尽花开花落。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俞静没有留下来吃饭,临走时把那天拍的美食带子留给时枫做后期。 客人陆续来了,白孟春在b城没有什么朋友,虽然大学四年,但她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都给了青梅竹马的男友,以至于毕业照上的同班同学都没有认全,更不要提什么友情。她唯一能邀请的朋友,只能是对面的混血帅哥丰悦,还有一个小时前路过的吴念。 时枫高昂的兴致渐渐被浇熄,如同被淋了一场大雨,浑身冰冷。烧烤炉内的木炭烧得正旺,她却感觉不到火热的温度,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机械而麻木。 “喏。”一罐冰镇啤酒出现在她面前,周明泽笑眯眯地探出脑袋,“知道你馋,喝吧。” “可是我……” 周明泽不以为然,“怕什么,有我在,喝多了大不了吐我一身,有什么了不起。” “万一有其他不雅的举止呢?”时枫还是有些担心。 “我吃蛋糕吃到老鼠药的傻样都让你看到了,还有比这更难堪的吗?” 时枫让周明泽拿盘子过来装东西,她自己开了啤酒畅快地喝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你晚上不能到处跑,要一直跟着我。”周明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频频回头的丰悦,千万不能让时枫落到他手里。 时枫乖巧地点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他身边她总是没有太多的顾忌,特别地安心。 太阳已经落山,半轮圆月挂在天边,烧旺的炭火不遗余力地烤着食物,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时枫做出来的食物,很少有人给差评,只是会在明天起床后默默地多跑五公里而已。 “有这么热闹的烧烤趴也不叫我,小枫你太不够意思了。” 靳帆和袁夕到来,惹得院子里一阵尖叫声,白孟春更是不顾形象地蹭到靳帆身边,东摸摸西蹭蹭,一副花痴到不行的傻样。 靳帆没什么架子,往小马扎上一坐,毫不客气地拿走当中的鸡翅和韭菜,“有三年了吧,都没有机会再尝尝小枫的手艺。” “小枫的手艺很好吗?”袁夕闻着香味也坐了下来,将信将疑地拿了一串骨肉相连闻了闻。她晚上吃得很饱,可闻着香味嘴巴也不想闲着。 “我三年前吃过,和她一起出门就是有一个好处,不用担心吃的。”靳帆像是饿了好几天,又拿走一个鸡腿,“当地的环境再恶劣,她都有办法变出一桌美味佳肴,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袁夕将目光投向正坐在时枫边上的男人,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袁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想来看看周明泽过得怎么样,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今天下午,中天正好和她联系,要靳帆客串主持建筑之美,兑现当初他对时枫的承诺。袁夕没有立刻答应,当即让助手和时枫联系,可时枫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她可以借这个机会登门拜访。 时枫听了很生气,这一定是安晶晶冒她之名,“这是靳帆对我的口头承诺,你们可以不必理会中天,毕竟建筑之美已经不是我的节目。” “这样最好,靳帆最近也没有档期,要真的是你有需要,我一定会优先考虑。”袁夕狡猾地应付着,“只要是你的需要,尽管开口。” “然后你会给我一个你目光最想捧红的新人,是吗?”时枫在这个圈子三年,对所谓的游戏规则很清楚,靳帆不可能再上她的节目,就算他本人有这个意愿,经纪公司也不会放任自流,而为了维系和电视台的关系,袁夕会把旗下目前最当红的新人派过来,正好可以互惠互利。 “彭卫怀你觉得怎么样?前段日子东盛有一档背包旅行的节目由他和几位花样姐姐参加,节目中他贴心暖男的形象深入人心,而他曾留学德国,通晓四国语言,绝不会在旅行中给你添任何的麻烦。”袁夕也很直接,不会让任何的机会从手中白白失去。 时枫和她握手,“成交,我的下一档节目就是他了。” 袁夕风情万种地撩起长发,“爽快。”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弃vc而选择周明谦呢?”借着酒劲,时枫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你这么直接的人,为什么在感情上总是拿捏不清,而搭上无辜的人呢?” 袁夕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明泽,“这话谁跟你说的?” “我猜的。vc走了两年,他一定是被伤透了才会躲起来疗伤。” “可能他只是有些迷茫罢了。” 时枫又开了一罐啤酒,“那就不要怪他,他一定会出现,承担他所有的责任,给他时间,等他想通了。” “你认识他?”袁夕很费解,从那天周明泽给她的电话中,特别叮嘱她不能拆穿他的身份,那就是说时枫根本就不知道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男人就是周明泽,可她说出来的话,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 “不,不认识。”时枫说,“勇于承担责任是一个建筑师该有的基本操守,他要对一幢建筑负责,对这幢建筑里的人和附近所有的人负责,他承受的压力不是你我所能想象。你知道吗?所有的大师都会有迷茫和困惑的时候,等他想通了,就会出现。” 时枫喝醉了,周明泽背着她送走客人。 丰悦的眼中满是失落,与生俱来的良好教养让他不敢当在质问周明泽,他等了三个月,明明知道时枫没有男朋友,也不可能会有男朋友,可偏偏冒出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以后来者居上之势,占据时枫的全部生活。 “警花同志,麻烦你别把小枫喝醉的事情告诉她大哥。”周明泽最后叫住吴念,“她最怕她大哥,你可别打小报告。” 吴念斜斜睨他,“我查过你的身份,你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里,难道你看上小枫了?” “连这个都要汇报吗?”周明泽痞痞地笑了起来,“我保证不是耍流氓。” “那我就更要汇报了。” “随便你,反正人我是要定了。” 时枫没有异常的举动,喝醉了就睡,不像俞静说的那样,絮絮叨叨地说话。周明泽不敢掉以轻心,把她安顿在房间里,下楼去拿湿毛巾。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时枫的眼睛突然睁开,清澈明亮,就像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楼下,袁夕还没有走,漂亮的侧颜无懈可击,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让人过目难忘。 “怎么还没走?”周明泽问她。 “在等你。” 周明泽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用等,我会自动出现。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明天我去见爷爷,把我们的关系理清楚。” “看来你很着急啊?”袁夕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找到了那个想要过一辈子的人。”周明泽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温柔,眉眼弯弯,满满的都是满足,“以前我不懂事,以为找一个像你这样家世背景都相当的女人结婚,就是我未来的全部生活。可是我错了,在你身上我找不到家的感觉,你就像是第二个爷爷,虽然是至亲,却无法让我依赖。” 第六章 (2) 时梧有晨跑的习惯,不管前一晚加班到多晚,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跑步。他喜欢户外运动,早上的空气有一种泥土与露水掺杂在一起的湿润,没有汽车尾气排放的浑浊,没有嘈杂的人气,可以让心放得很空,有助于一天的冷静思考。 可今天,他刚下楼,就看到时枫满头大汗地跑着步,还冲他挥了挥手,“好巧,你也跑步啊。” 做梦?幻觉?时枫怎么会出现在离家十几公里外的地方跑步,这也太诡异了吧? 时梧站在原地抱胸不动,看着时枫围着小区的水池跑了十圈,他才清醒地意识到,是时枫没错。 “给我停下。”时梧低喝。 时枫立刻飞奔过去,“哥,早啊。” “是啊,真早。”时梧脸色不佳地走到不远处的篮球场,捞起场边不知道谁没带走的篮球,往时枫身上砸去,“打一场。” 在他们三兄弟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礼拜都会打上一场球,通常是时梧一个人pk时榕和时枫,今天时榕不在,时枫单独对阵时梧,根本就没有胜算,完全是时梧一个人的表演赛。矫健的身姿在篮球场上飞奔、跃起、投篮,洒下汗水无数。 半个小时下来,时枫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一张白皙的脸红成关公。 “瞧你那熊样。”时梧把球往旁边一扔,“多久没运动了?” 时枫小嘴轻噘,无辜地望着哥哥。 时梧把她带到阴影里,把自己的水壶扔给她,“晨运的人连水都没带,你这不是来运动的吧?” “我路过不行吗?”时枫咕噜咕噜灌着水。 “行。”时梧抹去脸上的汗,“说吧,这么远的路过,想说什么?” “哥。”时枫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跳,似做了某项决定,大声说:“我想恋爱。” 时梧不禁挑起眉,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看了半晌,“闹了那么多绯闻的人,还好意思跟我说你要恋爱?再说了,谁拦着你了?” “可是哥哥,我拿什么恋爱,我拿什么跟人家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时枫的声音放得很轻,尾音几近哽咽,像是戛然而止的小提琴声,带着莫名的悲伤,“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怕来不及把所有的事情做完,我怕有一天我突然的离开会给别人带来永远的伤害。我不敢开始,可是我又不想连爱情的滋味都没有品尝,就要永远地离去。” “你最近遇到什么人了?”时梧是搞刑侦的,以前时枫从来没有和他谈过这个话题,今天突然跑来,肯定有原因,不难猜测,她遇到让她心动的男人了。 “确切地说,是我捡来的。”时枫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目光望向远处,没有焦距,显然那般迷茫而无助,“他是个奇怪的家伙,我不知他从哪来,要到哪去,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究竟是坏人还是好人。他每天都要吃我做的饭,不管多难吃,他都一定扫得精光。我是晚回来,他就会一直等我。我好像也习惯他的存在,一到时间就会去喂食。” “姥姥前几天把他当成姥爷,闹着要去看图兰朵的歌剧,他竟然答应了,还兴致勃勃地陪她去,完全不在乎挽着一个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老太太走进b城最奢华的金色竖琴演奏厅。” “就是那天姥姥走失,背她回家的年轻人?”时梧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时枫不好意思地点头,“你都知道啊?” “我还知道,那天晚上姥姥尿湿了吴念的床,那个人竟然二话不说就背起姥姥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这样一个人,时梧很想见见,“难道吴念没跟你说?” 时枫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我不反对你跟他交往,谈恋爱可以,但是你不觉得你应该先把手术做了,或许你会有往后数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时梧是理智型的人,不轻易感情用事,“你已经拖了七年,你还想继续拖下去吗?” 时枫纠结徘徊,“万一我醒不来呢?我会永远遗憾不曾开始过。” “我觉得有必要把爸妈叫回来,让时榕从纽约也滚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已经帮你瞒了七年,该是时候做决定了。”时梧看了下时间,“你去洗个澡,我带你去做个检查,你忘了你多久没去医院了吗?” 时枫讳疾忌医,明明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一颗定时炸弹,可她从来都没有正视过。高考结束的那天,她突然口吐白沫昏倒在地,时梧吓呆了,立刻把她带到医院做全身检查,才发现在她的大脑里面长着一颗动脉血管瘤。形成的原因很可能是先天性,在她高考前长期处于高压之下而导致病发。 很庆幸,这七年来她一直平安无事。可这并不能保证她永远没事。 阳光炙烤的大街上没剩几个人,拐进小巷更是人迹罕至,唯有时家的屋檐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紧身的白色背心,宽大花俏的沙滩裤,脚上一双凉快的人字拖,胡子没有刮,脸色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满是阴霾。 就在他看到时枫那辆骐达慢慢悠悠地出现在视线内,脸上骤然阴转多云,拔云见日。 到医院折腾半天,到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早上走得匆忙,来不及交代去向,也没有给他准备便当,可他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不会让自己饿着。可是,时枫没想到阿泽竟然站在门口等她,还是饿着肚子。 “你不会上舅舅家吃饭吗?”时枫停上车,气呼呼地瞪他,“再说家里也有泡面啊。” 周明泽很是嫌弃地撇撇嘴,“你以为我随便什么人的东西都吃吗?” “阿泽,你不能老是依赖我!万一我不在了怎么办?”时枫气极。 “你怎么会不在?” “我……”时枫语塞,“我会有出去采风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在家是很正常的。” “到时候再说呗。再说了,你手上的节目是在b城做,你不用像以前那样到处跑。你出去也不说一声,你让我怎么安心吃饭?”周明泽说得理直气壮,“好歹我们现在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时枫说不过他,拉着他进了家门,语气放柔,“以后我出去会说一声的。” 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白孟春和李冬都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就算她突然间不见了,她们也会像往常那样,该干嘛干嘛。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渐渐地让周围的人不依赖她,习惯她的不告而别,可面对这个捡来的男人,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吃过来迟的午饭,周明泽借了时枫的小电驴出去,等他拿着新买的手机回来时,已经又到了晚饭时间,掐点掐得刚刚好。 时枫无奈,洗手准备做饭。 “小枫,你等等。”周明泽把一叠钱放在她手里,“这是一年的房租,这是一年的伙食费,我不白吃不住,我还免费给你修缮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时枫一时转不过弯来,“这是怎么回事?你抢银行啊?” “我不是无赖,我真的是钱包丢了。”周明泽很认真地澄清,“之前是迫不得己,现在不一样,因为我想追你,所以我要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些,你说是吗?” 第六章 (3) 俞静开始休假,而时枫被通知销假上班。她早上起得比鸡早,准备好早餐和便当出门,在早晨空旷的街面上慢悠悠地开着车,疾驰而过的车让她有一种往后倒退的感觉,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吸引力,让她无力向前。 还没到八点,台里的地下停车场只有零散的几台车停放,她随便找了一个靠近电梯的位置,认认真真地练起倒库。等她终于把车子端正地停在四条线内,手机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拿起来一看。 是时榕。 “早啊,二哥。”时枫接起来,语气懒懒地,“按照你的时间观念,现在正好是凌晨。” “小枫,出人命了。” 鉴于有阿泽误食鼠药蛋糕一事,时枫已经对出人命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可是说这话的人是时榕,那就另当别论,“二哥,你又被捉奸在床了?” 和大哥时梧寡淡冷漠的性子相反,时榕是一个可以用热情点燃沙漠的男人,换女友的速度随着季节的更迭而不断地变化,有时甚至同时交往几个女人,在巴黎学美术的时候,他的电脑桌面、手机屏保和画板背面都是用时枫的照片,每次换女友,都会说时枫是他远在家乡苦苦守候的正牌女友,他不过是因为异乡午夜特别冷静而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时榕出的人命,不外乎是被女友追杀,或者搞大人家的肚子。 时榕在那端唉声叹气。 “安全措施没做好?” “哇……”时榕突然大声痛哭,“小枫,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终于要做姑姑了。”时枫有一丝小愉悦,“大哥不结婚,你也不结婚,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当姑姑,终于能让我体验一把。什么时候生啊?” “可是那孩子五岁了!” 时枫惊悚了!“五岁!时榕你的命真好!” “你说什么呢,时枫,你还是我妹妹吗?你能想像我参加各大时装周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且他还会用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跟我说爸爸是娘炮,就因为我穿了一件印花衬衫,搭了一件红色的铅笔裤。”时榕简直是痛哭流涕,“然后,他觉得裤子和衣服不搭,直接把调色板往我裤子上泼……” 时枫很不厚道地笑了,“干得好!” “我该怎么办?” 时枫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其实什么事都好办,关键是大哥。你还记得大哥对咱俩的交代吗?我不能闹绯闻,而你呢,不能出人命,就算玩得再离谱也要替人家着想。” “大哥他根本就不懂生活,快三十的人都不娶老婆也不谈女朋友,真怀疑他有问题,吴念那么个大美女他都不动心。”提起大哥时梧,时榕很不以为然,“今朝有酒今朝醉,很多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也好,名也好,孩子也好,都是带走的。真正能带走的的是那些曾经深刻的经历和那时的感动。永远不去尝试,死了我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继续祸害人间。” 时枫忍不住吐槽,“我觉得吧,当爸爸也是一种深刻的经历,你应该也体验一下。只是可惜了,你错过了那个孩子的婴儿时期。” 时榕在那头不说话,明显是被气到了。 “早点回来啊二哥,不管你在哪里。孩子是无辜的,你别任性了。” 挂了电话,时枫心里堵得慌。如果时榕不是她哥哥的话,早被她批得狗血淋头。时榕就算再渣,他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需要给他时间,让他好好地想一想,该怎么安排以后的生活。 和时榕丰富的经历相比,时枫就是幼儿园的启蒙儿童。她会说时榕将来会对错过孩子的成长而遗憾,却全然忘记了,她才是最该感到遗憾的人。一个连经历都不曾去体验的人,注定要遗憾终生。只是她不知道阿泽是不是和时榕一样,珍惜在乎的是这样的生活味道。 不出时枫所料,她没能成为纪录部门的临时主管。按照柳台长的说法,安晶晶能带来广告赞助,而时枫连靳帆都没能请到,与行只安排了一个模特出身的花瓶充数,摆明了是欺负中天。所以,时枫没有能力管理一个部门。 时枫什么也没说,坐在会议室里凉凉地笑了,“要不,让彭卫怀上建筑之美吧?晶晶缺主持,彭卫怀想红。正好一举两行。” 柳台长自然不敢得罪与行,背后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却不敢有半分的违背,之前说好的,必须是时枫的节目才能上。 建筑之美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口碑,安晶晶自然不会轻易打破,她想要靳帆的回归,可他现在是影帝,她又怕被时枫拉过来主持新节目,只好想了这样一个卑劣的办法,让与行方面主动违约。没想到,与行还发了一个彭卫怀过来,安晶晶说什么也不会让一个花瓶坏了当初时枫奠定的节目基础,让他一个新人和一个节目都一起覆灭吧。 安晶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是时枫来台里后才知道的。 原来安晶晶的那期vincent chou专访播出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了vc代表律师发来的律师函,指控她发表不实报道,对vc的声誉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如果制作方不公开向vc道歉,vc将追究中天的法律责任。 这也就是说,vc出现了,而且是在b城。时枫很是雀跃,可一问才知,vc的代表律师是他的堂姐周明谨,她早年定居美国,这个月正好到b城探视祖父,无意中看到节目,得到祖父的授意,决定控告中天。 安晶晶怎会不知道周家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可那时候顾向言决定接受她的采访,也没有事先说明是对vc的控诉。等采访做完,她又经不起收视率的诱惑和输给时枫的不甘,决定铤而走险。 时枫没想淌这趟混水,交了策划案就要走。还没等她转身离开,何智书突然叫住她,“时枫,vc那边你准备个道歉声明,然后录成节目。” “我没空。”时枫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何智书顿了顿,“你不会不知道vc那边告的人是你吧?安晶晶只是主持,而制片人的名字来不及改,仍然写的是你。” 时枫的脸彻底黑了,“你们阴我?” 第七章 时枫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她把车停在家门口,转身进了丰悦的甜品店。正值晚餐时间,甜品店没有客人,丰悦一个人在柜台后面画草图,听到风铃声悦耳响起,他仍是专注于手头的事情,直至过了许久没有听到点单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搁了笔从柜台后走出来。 “今天的主厨特调要不要尝一尝?都是低卡的混合果蔬汁。”丰悦语气轻缓,温柔似情人的私语。 时枫摇摇头,找位置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丰悦,这是上次录的节目,后期刚刚做好,你看一下有什么时候修改或是增减地方。” “我看看。”丰悦过来坐下,安安静静地把二十分钟的节目看完,然后说:“旁白写得很美,我的中文不是特别好,但里面说的我都能听懂并理解,基本上没有什么修改意见,你做得很好。” “这个是俞静做的,不是我。” 丰悦起身倒了杯柠檬水放到时枫面前,“你做节目习惯先给这一期要介绍的主题一个大特写,结尾的部分再来一个渐渐拉远的长镜头,而配乐方面,你很喜欢用小提琴协奏曲。我看过每一期的建筑之美,你的风格早已自成一派。” 时枫百口莫辩,先是突出重点,最后是加深印象,这是她后期剪辑一个很自然的习惯,没想到丰悦竟然发现了。 “我不知道在法国也能看到我的节目。” “youtube上视频,虽然更新有点慢。”丰悦朝她调皮地眨眨眼,“你知道的,一开始我的中文不是很好,没办法上中国的视频网站,突击学了一段之后就好多了。” 时枫尴尬地低下头,把头发夹到耳后又松开,反复好几次,“那个,既然节目没问题,那我先走了……” 她关了电脑抱在手上,拧着包包起身就要离开。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陪你一天。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累了倦了,想要找个人说说话,我随时都在。” 时枫拉开门把的手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那时能听懂中文?” 丰悦不想撒谎,“在认识你之前,我会听,但不会说,也不会看。”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时枫苦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搭拉着脑袋,“怪不得那时候你要问我的联系方式,就是为了到中国来同情我?” 丰悦目光温柔,湛蓝的眸子澄澈无杂,“小枫,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拥有更灿烂的人生,而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你的既定模式里面。世界之大,能够相遇是一种美妙的缘分,最后会是情人还是朋友,都应该顺其自然。就算你的生命有限,也不要顾忌太多。有时候,人应该是自私的。” “谢谢你,丰悦。我的人生我说了算,我负担不起任何人的未来,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周明泽没等到时枫回家做饭,只好和白孟春、李冬一起吃泡面。泡面味道很香,集各种增味剂和人工香精之大成,一吃进嘴里就能感觉到味精和香精充斥发酵。不是他挑剔,而这两年来,方便食品已经塞满他的胃,他一度怀疑,等他百年之后,很可能会变成木乃伊,永远不会腐烂。当然,这是他胡思乱想的结果,我国是一个实行火葬的国家,已经没有成为木乃伊的可能。 “冬冬,你煮的鸡蛋怎么都不见了?”周明泽搅了半天,没看到整个的鸡蛋,往李冬和白孟春碗里瞅了瞅,除了面和青菜,什么也没有。 李冬从碗里挑出一小块面目全非的蛋白,“看看,这不是吗?” “什么呀,蛋都碎了?”周明泽嫌弃地撇嘴,“唯一有营养的东西被你煮成这样。” “阿泽,你够了,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时枫的男神,我就不敢揍你!”李冬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有本事你别吃。” 周明泽连忙讨饶,“有得吃我就很满足了,不敢嫌弃。” “其实吧,蛋有没有都不重要。”白孟春打了个嗝,“关键是我们被时枫惯坏的胃,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食物。” 李冬叹气着说,“别想了,春春。枫枫不喜欢别人太过依赖她,你就当时枫做的饭是我们偶尔的奢侈,还是最不切实际的那种,你就会觉得很满足了。” 周明泽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回味时枫的爱心便当,早知道留点晚上吃,中午一下子全吃光了好可惜。“我在想,要是能一直奢侈下去,那生活就圆满了。” 时枫站在院子里,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他们三个在厨房里吃得满头大汗,脸上带着笑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她以为自己是被需要的,可是没有她的时候,他们也能过得很开心,就算是一碗难以消化的泡面,都能成为人间美味。 这样很好不是吗?时枫问自己。长久以来,她努力让身边的人不依赖她,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尽量培养他们独立的个性,不会因为她的突然离开而手忙脚乱。现在,他们都适应得很好不是吗?可她为什么会有一点小小的不开心。尤其是那个昨天还说要追她的男人,竟然也和别的女人谈笑风声。 她默默地上了楼,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打开电脑开始构思道歉声明,可是坐了大半个小时,她除了对着空白文档发呆,什么都想不出来。 不是想不出来,而是想不通。为什么她要对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为什么做错事的人那么理直气壮。 “你不是想拿国际纪录片大奖吗?曾经在节目发布不实报道的人,台里是不会选送他的节目参赛。” 何智书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想一巴掌扇过去,把他桌上的东西统统砸成稀巴烂。 “我想看看,在遇到这些计划之外的事情时,你如何掌握你的计划之内。” 如果这是何智书对她的报复,她认了。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帮安晶晶背黑锅,难道他就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报复她。 想了一夜,她决定约vc的堂姐面谈,寻求别的解决办法。因为,一旦她发布道歉声明,以后再想采访vc就不太可能了。 周明泽过来敲门,“小枫,上次洗的那条白色背心呢?我怎么找不到了?” “你的背心都是白色的,你问的是哪一条?”时枫打开门,没好气地瞪他。 周明泽做惊恐状,“原来你这么了解我了啊?” 时枫作势就要关门,被他突然伸出来的手臂挡在夹缝中间隔开,她恶狠狠地又瞪他,他视若无睹地说:“从今天开始,内裤你也一起洗了吧?” “周明泽,你到底想怎么样?”时枫开始磨牙。 “让你更加深入地了解我,更加亲密地接触到我不为人知的一面。”周明泽痞痞地笑着,眸中闪着暧昧的光芒,撩开上衣露出形状完美的腹肌,“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你喜欢我这样的,还是喜欢胖一点或是瘦一点,这些我都可以改,只要你发话。” 时枫红着脸低吼,“我要你滚!” “你喜欢缩起一团滚,还是直接躺着就滚。是左右滚呢,还上下滚。要无声的滚,还是惊天动地的滚?” 时枫啪的一声把门摔上,“你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小枫,我滚可以,可是万一我滚了之后滚不回来怎么办?”周明泽在门外沉默了很久时间,痞气的脸上笑容渐收,是难得一见的凝重。 第七章 (2) 周明泽回到房间,接到堂姐周明谨打来的电话,要他明天上午参加和中天制作团队的面谈。 他自然是不肯,“姐,你能把事闹多大就闹多大,我看那个安晶晶就是想借我的名气搏收视,面谈的时候你不用手下留情。记住,一定要让安晶晶出现道歉。” “安晶晶?可是刚才跟我联系的人是节目制作人时枫。” “怎么会是时枫?”周明泽皱眉,想起刚刚时枫不悦的神色,立刻猜出大半,“姐,那这样,我们不需要制作团队的道歉声明,让出镜的那个主持人在电视上,而且必须是黄金时段向我本人道歉,要是不肯,让老爷子向台长压施。总之,不能让时枫背这个黑锅。” “你怎么知道她是背黑锅?”周明谨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就是帮这个臭小子做这么一个小case,她想速战速决,没想到这么地麻烦。 “我是她的男神,她怎么可能做出诋毁我的事情呢?”周明泽脸色微沉,“总之,必须是安晶晶,和其他人无关。” 周明谨很快答应下来,转了话题说:“老爷子让你尽快回来。两年了,你所谓的抽离、放空,也该结束了。那些艺术家的臭毛病,你尽早给我改了。” “姐,我真羡慕你和谦儿。”周明泽轻揉眉心,“你们都拥有正常的童年,和常人一样地升学、毕业、工作、交朋友、谈恋爱,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人生的前19年,是一个天才的成长过程,为了符合天才这两个字,我不断地跳级。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却是日以继夜地读书、画图。就算是国家元首都有假期,我却不能有一日懈怠。现在,我只是想把我以前没有休的假期一次性补足,这有错吗?” 下半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场不期而至的豪雨差点掀翻时家千疮百孔的屋顶,雨水透着瓦片的空隙渗到房间里,锅碗瓢盆集体总动员,可还是应付不了漏雨的窘境。 时枫只好把电器的电源都断了,抱着一些文件资料和笔记本电脑跑到一楼。其实时枫住的第二进小楼情况比第一进要好很多,白孟春和李冬已经抱着草席和被子在一楼打起地铺,两个人抱着电脑狂刷微博。 雨很大,须臾间小院积水成灾,时枫想要过去和她们俩抱团取暖已是不太可能,只能和慢吞吞下楼的阿泽大眼瞪小眼。阿泽空着手下来,他本来就只有一个随身背囊,往衣柜里随便一塞就好了,反正也淋不到。 “嗨,我滚回来了。”阿泽笑眯眯地走到时枫跟前,挥着手示意。 时枫不和他说话,打开电脑也刷起微薄,可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遮住打在她身上的光线,压迫感陡然而生,让人无法忽视他强大的存在感。 她无奈移开电脑,指了指右边的耳房,“你到里面拿草席,再上楼拿两条被子。” 周明泽很听话,特别是时枫肯和他说话,就算下再大的雪他也要把事情给办,更何况不用淋雨。 突然,天地间只剩下黑暗。 “啊……”时枫惊声尖叫,显示器的光线打亮她因惊吓而扭曲的脸,就像是恐怖电影的特定镜头,让抱着被子下来的周明泽也跟着吓了一跳。 “停电了。”周明泽轻描淡写,把草席往墙角的空地随意一铺,“过来吧,没网络你抱着电脑干嘛呀。” 时枫把电脑举得更近,把脸拉得老长,“我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往墙角这边走过来。” 黑暗中,时枫不得不磨牙说道:“我夜盲,我什么也看不见。” 周明泽倏地两眼放光,冲过去打横将她抱起,直接无视她的惊呼,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这种小事我来。” 没有了光线,时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窝在墙角抱着被子,一只手还被周明泽攥在手里。用他的话来说,这样比较不容易走失。可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走,她真的有夜盲症。 “嘿嘿,我们这样算不算同床共枕?”周明泽支肘托着脑袋,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她的脸部轮廓,“那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同床共枕的男人。” 时枫冷冷地打断他的遐想,“当然不是。我和时梧、时榕都睡过。” “那不算,他们是你哥。” “不是亲哥好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那也是小时候。” 时枫立刻反驳,“没有啊,去年我和时榕去普陀山进香,就是睡的同一个房间,而且还是大床房。” 时榕!周明泽记住了。“反正我不管,从今天开始,不能和他们一起睡。” “他们是我哥。” “没有血缘关系的!”周明泽冷哼。 时枫背过身去,决计不理他,“睡觉。” 可周明泽却很纠结地躺在草席上,听着雨声嘈杂,翻来覆去睡不着。能抱着她睡吗?惹毛了她,会被踢飞吧?可是就这么干躺着多难受啊! 他以前不懂,以为女人大都是一样的。到了年纪就找个门户相当的女人结婚,继续周家的辉煌也就够了。没有原始的冲动,没有百爪挠心的牵肠挂肚,连约会该有的亲密行为都是他阅尽无数的好莱坞浪漫爱情电影学来的。袁夕很合适成为他的妻子,或者说周家的媳妇,家世背景、能力样貌都没得挑。可他最后还是选择自我放逐,不是因为她和堂弟周明谦早就是一对,也不是因为正在施工的图书馆发生坍塌,而是他想试着离开他熟悉的一切,过另一种生活。 他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他的父母对他过于独立的性格始终产生不了亲子之间的互动,觉得全然没有为人父母的成就感,于是把他丢给爷爷一走了之。他不记得家该是什么样子,可是这个对生活一丝不苟到近乎到变态的女人,给了他一种全新的体验。原来,家可以是这样的。当然了,他不排除是因为吃人嘴短的原因。可他就是喜欢时枫,想要赖在她身边,不是以周明泽的身份,而是像一个普通的男人那样,和她一起守着这个老旧的房子,在万家灯火中等待她期盼中亲生母亲的到来。 天还没亮,时枫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摇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周明泽已经换好衣服一身清爽地盘腿坐在草席上。 “干嘛?”时枫有起床气,虽然她一向早起,但这和被人吵醒有着天壤之别。 “快起来,我们去买旧瓦片、旧砖头,顺便带你去看几处古民居。”周明泽拿她最感兴趣的东西诱惑她。 她果然上当,团身坐起揉了揉眼睛,“要去哪?还在下雨呢!” “就城南那边,有几处危房要推倒重建,正好买些旧瓦片和旧砖头存着,等着秋后修房子用。” “修我家吗?”她两眼发光,正好昨晚临睡前vc那边发来取消面谈的消息,她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我昨晚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可是你让我滚了。我已经和那边约好了,人家明天的飞机出国定居,今天不过去的话,就卖给别人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准备什么吗?” “可能要野外宿营,我把帐篷都准备好了,你带点吃的吧!” 野外宿营!在下雨天的时候? “如果主人愿意收留我们的话。” 虽然觉得不靠谱,但时枫还是经不起修缮房子的诱惑,迅速准备了一点食物,在周明泽的指引下,收拾好户外装备上路。等她的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她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城郊,不,应该说不是b城的城郊,而是另一个城市的城郊,他们应该坐飞机赶过去会更快,而不是开车。 第七章 (3) 外面还下着雨,时枫以龟速前进,雨刷快速摆动着,晃得她眼睛发酸,早上还没睡够就被吵醒,现在脑子还处于半呆滞的状态,因为要去看很有代表性的古民居,她脑袋有一根属于工作的专属神经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阿泽,你不会开车吗?”时枫把车开进安全区的kfc买了杯咖啡提神,顺便买了份烧饼早餐补充能量,阿泽催得紧,她没顾得上做早餐,两个人饿着肚子上路,不吃早餐就浑身无力的时枫只好在kfc打包早餐。 “会,但是驾照也丢了。”周明泽拿到一杯咖啡和一份油条被蛋卷,嘴巴噘得老高,左看看咖啡冒着的热气,右看看蛋卷里面的油条,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不吃拉倒。”时枫作势要抢。 周明泽正色一凛,“虽然比不上你做的早餐,但是不能虐待我的胃,只好暂时先委屈它一下。” “委屈?”时枫磨牙,挑眉轻哼,“我说大少爷,这早餐很贵的,在家我能做一周的早餐。” “可我还是喜欢你做的,我这人比较专一。”周明泽朝她暧昧的眨眨眼,在她反驳之前转过头喝了一口咖啡,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动作优雅,坐姿端正,清俊深邃的侧脸像是鬼斧神功的古罗马雕塑,能刻到人的心坎里去。 “以前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学校对面有一家馒头包子铺,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买一个他家的馒头,最普通的那种。我妈知道我爱吃馒头,就特地让人做了很多手工馒头过来存着,让我慢慢吃。可是,我就是喜欢学校对面看着就不是很卫生的馒头。升了学,我也会绕远路到那买。后来,那家店关了,我也就不大吃馒头了。” 时枫表情微僵,“再也吃不到你喜欢的馒头,你会生气,会难过,会伤心吗?” 周明泽失笑,“也没有那么夸张。头几天会觉得有微微的失望,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很多人会相继离开,甚至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就突然就消失了。这都是很正常的。谁也不可能陪谁到永远,就算是再亲密的人,都会有一个人先走,而另一个人慢慢习惯。”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赶紧适应没有我的日子,我可不想一直养着你这个饭桶。”时枫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装出一副凶巴巴地语气,“不要以为说要追我,就能一直赖着不走。” 其实是她看不开,她以为一段感情可以天长地久,一旦爱上就是一辈子,有人会因为她的突然离开而痛不欲生。可是这个世界缺了谁还不是一样照常转动,没有了馒头会有面包,一段感情结束了,会有另一段新的开始,新的爱人。而她或许会成为爱过就好的那个人,然后被慢慢习惯。 一直开到目的地,时枫都没有说话,她专心地开着车,几度阿泽开口和她聊天,她都以雨天路滑小心开车为由,拒绝和他交流。 三个小时的车程,时枫竟然开了整整五个小时二十分钟,中午在服务区的麦当劳吃的汉堡,周明泽又一次很“委屈”地吃了一整个巨无霸,他意识到早上的决定太过仓促,应该延迟一天,让时枫把便当准备好路上吃。 c城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城中有保存最完好的一条宋代商业街,门店林立,古风扑面,时枫曾经来这里做过一期节目,对城内的道路还算是熟悉。可是这里的交通状况实在是太混乱了,电动车简直是横着走的,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转换自如,见缝插针,时枫被一辆载货的小电驴挡在前面,数度踩了急刹,冷汗直冒。 “你的车技有点烂。”周明泽很中肯地评价。 时枫不理他,绕过那间小电驴和他平行,按下车窗把那人骂了一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这是机动车掉头的路口,你挡着我是你运气好,因为我车技太烂,只好让着你,换成别人,你指不定在哪辆车的车底趴着了。” 说完,也不看那人的反应,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都说现在的交通状况能把一个不会骂人的斯文人变成泼妇骂街,说的一点都没错。 “其实,我不开车就是因为害怕发生交通事故。”周明泽的眸光暗了下来,“以前我玩车,都是玩大家伙,直到有一天我二叔开我改装后的车出了车祸,我就再也没有开过。我觉得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车子的性能调到最高,他也不会出事。” “这或许就叫命中注定。”时枫只能这么安慰他,毕竟谁也不希望发生悲剧。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就不会离家自我放逐,也就不会遇到你了。我很珍惜现在,或许哪一天我也会突然发生意外,就这么消失了。”周明泽笑得苍白无力,话虽是这么说,可谁也无法预测未来,只能珍惜当下。 时枫无从安慰,他所说的不正是她所想的。 燕尾脊,红砖墙,白石条。古风浓郁的海边小城有许多历尽沧桑的古民居,这些都达不到文物保护的标准,只能在城市改造中被一一拆迁,从古朴雅致的南方民居,变成千篇一律的商业建筑。 院中有一棵种了四十多年的玉兰树,风雨飘摇,却吹不散经年的香气,似乎正在释放最后的芬芳,只为在人间走了这一趟。 雨势渐小,时枫坐在白石条的栏杆,看着阿泽和屋主人陈老伯在讨论房屋的主体木作,老伯脸上有无奈和不舍,滔滔不绝地向他说着这幢房子的兴建经过。老伯年轻的时候偷渡到新加坡打工,赚了第一桶金就寄回家乡建房子娶老婆,从他十五岁出去打工到现在已经七十年过去,他终于可以回乡安度晚年,却遇到城市改造。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家,竟然没能完完整整地住上一年。 “老伯,你放心,虽然我不能帮你保留这幢房子,但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延续下去。这些砖瓦我会用来修缮其他的建筑,房梁部分我也会妥善收藏,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周明泽诚恳地向老人保证,眼神中似有不忍,可这也是他最后能做的。 陈老伯老泪纵横,“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都是我老伴亲手挑的,她跟了我七十多年,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周明泽最终没人跟他谈妥价格,老人家的心情他能体会,但凡上了年纪的建筑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不管是跌宕起伏还是平平淡淡,都是一种经历。 雨丝纷扬,时枫走出老宅站在门口转过身,做了一个决定,“阿泽,我想把这里做为节目的开篇。” 这是周明泽第一次见识到时枫的惊人行动力,在她做出决定的下一分钟,她立刻做了一份详细的策划案并在c城住了下来,每天和陈老伯同进同出,邻居还以为这是老人家失散多年的亲孙女,惹得周明泽羡慕嫉妒恨,完全把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给忘了。 等到他接到电话想起来,已经是三天后。 “走吧,跟我上山。”周明泽拉起埋头工作的时枫,“有好东西给你看。” 时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去,工作没做完不去。”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要懂得调节。”周明泽尽力说服她,“而且去的地方能让你更深地了解c城的历史和人文,对做节目大有益处。” 时枫最终还是被说服了,谁让周明泽掐着她的七寸,中天的时小超人不是浪得虚名的。 临走前,陈老伯很是担心地嘱咐他们,“连着下了四天的豪雨,土质松动,已经有好几处山体滑坡,新闻上都有说,你们可要当心点。要不,等雨停了再去。” 周明泽等不了,他早就和人约好了,已经迟了三天,“没事的,老伯,青城山是c城名胜,很安全。” 可就是他口中很安全的地方,偏偏发生了意外,一场山体滑坡无情地将他和时枫淹没。 第八章 在一起在一起 生与死的界限有时候会很模糊,当时枫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宽厚的胸膛为她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没有沙石的侵袭,没有暴雨的冲刷,只有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坚定地响起。 那一刻,世界已然静止。 “这姑娘真幸运,听说有人抱着她,她才没有被掉下来的石头压死。” “可不是,我当时在现场目击了全经过,那个男人本来是站在安全的地方,突然冲过去把她抱住,还来不及跑开就被石头击中,这姑娘被他死死地抱在怀里,毫发无伤。” “这对是情侣吧,男人一定很爱这个女的。” “我看也是,不然的话,谁会舍命相救,谁的命不是最金贵的啊!” 时枫躺着医院的急诊室里,听着一起上山遭遇泥石流的游客们议论纷纷,他们口中的主角俨然就是自己,她挣扎着起来,身上都是泥土,头发湿湿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狼狈至极。可她管不了这么多,踉跄下地,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将她吞没,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看到半空中滚落的沙石,呐喊无门。 她抓住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胳膊使劲摇晃,“人呢?他人在哪里?” “唉呀,你醒了?他在急救室呢,刚才护士找不到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听说是找不到任何的证件。” 时枫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急诊室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急诊室的人很多,大都是泥土裹身,面目难辨,整个场面就像是在看实习医生格蕾,忙碌的医护人士,躁动的病患,哭泣的家属,场面极其的混乱。 “麻烦你护士,有没有一个男人,大概一米八几,皮肤黝黑,平头……” 护士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是要问那个保你安全无事的男人吗?” 时枫忙不迭地点头,完全没有看中护士眼中满满的嫉妒和羡慕。 “在深切治疗室,你快去签手术同意书吧。” 时枫简直想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她就是一个天使,指向光明道路的天使。 “你是他的家属?”手术室外的洽谈室,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医生用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连他的全名都写不出来,你还说是他的家属?” 时枫无地自容,可她所能填在姓名栏上的只有“阿泽”两个字,“这就是全名,我知道的全部。” “那好吧,你们的关系。”他指了一下最下面的“与病人关系”一栏。 时枫握笔的手微僵,“这个……” “是情侣吧?”阿泽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急诊室,在所有医患的眼中,他们就是一对。 “不能签吗?” “事实上。”男医生把那张同意书从桌上收走,“不行。” 时枫急了,“那怎么办?” “请事先征求家属的同意。” 时枫拍着桌子和他瞪眼,“他的父母都不在b城,我上哪找去啊?” 男医生公事公办,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反问道:“你们不是情侣吗?” “我……” 最后,护工从阿泽的口袋里找到他的手机,还好那是一部三防手机,在泥土和雨水的双重侵袭下,毫无损伤。医院方面点开他的通讯录,找到一个存为“大姐”的名片拨过去。 二十分钟后,在没有出具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医院方面为阿泽实施了手术。他被石头砸到肩胛骨,造成粉碎性骨折,伤口被泥沙填满,血肉模糊,已经有一部分感染,必须尽快切除。 时枫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脸色白得像是医院的墙壁,眼神空洞,无视手术室外大批守候的病人家属。这里的人很多,一个病人总会有四五个亲属陪同等候,虽然明文规定为了避免等候室的拥挤,只留一名家属陪同即可,可是面对自己的至亲躺在冰冷冷的手术台上,谁可以做到安静地走开。 周明泽被送到病房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上身缠满绷带,像是刚出土的木乃伊,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同时到达的还有他通讯录上的大姐,眉宇间和他有几分相似,利落的吸烟装英气十足,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 她站在两张病床中间,低头问:“你就是给我弟弟输血的人?” 时枫虚弱地点头,“很庆幸他不是稀有血型。” “你以为演电视剧呢?”大姐脸色不善,“不过,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救你?” “你最好等他醒来,亲自问他。因为,我也想知道原因。” “你们怎么认识的?” 时枫带着笑意,陷入专属于他的回忆,说来也奇怪,他们的相遇也是在医院,只不过那一次剑拔弩张,不打不相识。 “他是我捡来的。” 大姐,也就是周明谨走到床尾,翻开时枫的病历卡,眉头深深地蹙起,“你就是时枫?” “你,认识我?”时枫不记得她有见过她,这个女人的眉眼张扬,让人过目难忘,如果她曾经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们就快认识了。”周明谨隐晦地低笑,“你好,我是阿泽的姐姐,阿谨。” 这时,收到医院通知的时梧也赶到c城的市立医院,推开门劈头盖脸朝妹妹一顿骂:“时小枫,你是脑子坏了,还是神智不清楚,你献什么血救什么人啊,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你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吗?” “大哥?”时枫惊讶地撑起身,“你怎么来了?” 时梧像一头盛怒的狮子,“我怎么来了?我是你紧急联系人的第一个,你身上随身携带的紧急联络电话卡是我亲手做的,过了二层的胶,里面还有一层防水膜。” 时枫自从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一个瘤开始,出门必带的小包里面、钱包里面、户外旅行包的背面都有时梧亲手制作的紧急联络电话卡,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警察叔叔,你的妹妹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救死扶伤,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脑子坏了、神智不清楚,麻烦你解释一下,是不是只有脑子不灵光、神智不健全的人才会献血救人?”周明谨挡在时枫跟前,挑衅地扬起下巴,“我国有哪条法律规定治病救人需要指定专人来做?” “我在和我妹妹说话。”时梧正处于盛怒的边缘,经不起任何的撩拨,此时能近他身者,通常都不敢和他对峙。 周明谨敢会轻易善罢甘休,“法律有规定哥哥可以禁止妹妹献血救人吗?而且这个妹妹已经是成年人,具有行事行为能力。” “和你有关系吗?” 周明谨堆起一脸假笑,“很抱歉地通知你,我是你妹妹救的那个人的姐姐,你刚才的话已经间接对我弟弟的名誉造成损害,我保留一切权利。” “你……”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时枫立刻制止时梧,“哥,阿泽是因为救我才受伤。” “听到没有,你妹的命是我弟救的,她给他输点血算什么?我弟为她连命都不要,你这哥哥真是不知魏晋,枉为人民警察。”周明谨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 时梧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眉头微皱,很快就低头认错,“可是你也不应该草率地决定。” 时枫朝他灿然一笑,“哥,我想和他在一起,等他醒了就告诉他。” 时梧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想好了?” “恩,不管他是谁,不管有没有将来,我就想和他在一起,现在,马上。”这是时枫的决定,没有迟疑,不需要反复纠结。 周明谨拍手叫好,“我同意,要是谁敢反对,我一定会告到他同意为止。” “这是真的吗?小枫。”一个虚弱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我不是幻听或者是还没醒吧?” 周明谨很不屑地斜眼,“弟弟,你不要装了,从手术室出来的病人都必须是清醒的,你再装就不像了。” “姐,你不觉得的话太多了吗?”周明泽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吵得我耳膜疼。” “很疼吗?”周明谨走过去,“我明明给你买了止痛棒,你别假了。” “姐!!”周明泽很想把她从窗户扔出去,可是他行动受限,“麻烦你,给我来个二人世界好吗?” 第八章 (2) 周明泽在c城的市立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每天都跟蜜里调油似的,虽然他绝大部分时间是倒趴在床上,俊脸被枕头挤得快要扭曲,他依然觉得这是他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有女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这个是时枫,那感觉就更加妙不可言。如果非要让他解释原因,他可能说不出来,就像他奋不顾身地救下时枫,都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或许可以称之为爱情。 时枫提着保温壶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呈大字型趴在床上,两只胳膊吊在床沿,有那么一点垂死挣扎的味道,“我怎么觉得越看你越像是乌龟呢?” 周明泽笑嘻嘻地扭过头,“你见过这么帅的乌龟吗?” “那倒没有,因为乌龟的头都是缩进去的,想看不容易。” “没办法,我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舍生忘死保时枫。”周明泽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医院上下,他和时枫被医护人员评为本年度的最佳生死情侣。他本就不是一个谦虚的人,此时更是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得意忘形,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番,以资证明他是英勇就义。 “你不要忘了,是谁不顾劝告执意要上山,才会遭遇山体滑坡。”时枫很好意思地提醒他,“你保护我是应该的,哼。” 周明泽立刻装出哀怨的表情,“小枫,你就不能挤几滴眼泪,表示一下感动吗?” 时枫似乎能看到他的摇尾乞怜,故意说:“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你能有点出息不?再说了,还是我输血救了你,你要不要也流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也就是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时枫的脸倏地像熟透的苹果,“吃饭不?” “吃!”周明泽从床上扑腾一下起身,不小心扯到伤处,一声哀嚎响彻四野。 时枫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处,给周明泽输完血,做完例行的身体检查,她就能出院。可她不能放周明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呆在医院,就暂时在时梧同事c城的家里暂时住下。为了照顾术后的病人,她每天买菜做饭,给他炖了各种营养汤送过来,乐得他根本就没有回家的打算。 周明谨两天过来一趟,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周明泽抢食,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时枫脑残粉。 听周明泽说,他的堂姐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中餐的认识仅停留在唐人街的水平和舌尖上的中国第一季,回国后对中餐敬而远之,因为地沟油、食品添加剂太多,她不想毁了她的皮肤。所以,她每天的食物就是有机农庄配送的新鲜蔬菜做成的沙拉,用周明泽的话来说,那是一头会说话的牛。 时枫曾经问过阿泽,“你们家姓阿的吗?” “这个……”周明泽眨着无辜的眸子,“百家姓里有吧?” 时枫见他躲闪,也不追问,“你堂姐是律师吧?开口闭口法律条文,跟我哥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害得他没事也开始拿法律书起来看。” “恩,律师啊,很牛掰的那种。” 时枫退出病房后,拿出手机调出那天约见的代表律师的名字,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她不得不重新正视初遇时李冬的话。她沉思片刻,打开百度客户端,输入周明谨的名字,和她相关的信息随之被搜索出来,她点开其中一份最新的消息,从头看到尾,终于在快要结束的部分看到一小张她的照片,清晰度虽然不是很足,但足够让她看清楚她的脸。 每一个人都有秘密,极力被隐瞒的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难以启齿。以她为例,高考结束后查出的脑动脉血管畸形,让她一度丧失生存的勇气和拥有爱的能力。相爱如果不是为了最终的相守,那么用力付出又能如何收场。所以她拒绝爱情的敲门,把自己关在层层壁垒之内,有时候她会想要偷偷跑出来,可是秘密如影相随, 如果他真的是周明泽,那她倒是懂了。一个天才的自我放逐,不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这件小事吗? “小枫。”时梧又一次从b城赶来,这次他没有穿制服,以免和周明谨再次冲突,一次又一次拿他的身份说事。 时枫收起手机,迎上去,“大哥,工作忙就不要过来了,我能应付。” 时梧没有进去的意思,双手插在裤袋里,脸色凝重,“我们,出去走走?” 雨仍在下,连着下了十天,仍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浓重的积雨云压在天际线,已然不分清天地的界限。 时梧在住院大楼一层走廊的椅子坐下,对妹妹说:“手术吧?或许会有机会。” “怎么突然说这个?”时枫也坐了下来,笑意盈人,不见悲伤。 “这里有一个脑外科的专家,他和我谈过你的病情,其实是很乐观的。”时梧作为知情人,承受着别人无法想像的压力,他无法做到像时枫那样没心没肺地活着,“那些所谓的手术危险,都是拿来唬人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发生。医生只是会把所有的危险说出来,让病人和家属做好准备而已。” “手术迟早是要做的,我不反对。”时枫这次没有拒绝。 时梧很意外,“不过医生说,你刚输过血,需要修养三个月才能手术。”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最后的三个月可以狂欢?” “我是想让你不要给他太多的期待。” 时枫笑了,侧过头仰起她精致的脸庞,“哥,你刚才还说很乐观,怎么又突然悲观起来?” “我只是怕……” 时枫打断他,“看,你也会怕吧?” “我能不怕吗?好歹你也是我领进家门,要不是我当时还小,你该喊我爸。” 时枫很受不了地扔了一记白眼,“哥,你能要点脸吗?有五岁当爹的吗?你也太早熟了吧?” 周明泽回家的第一天,受到时家和尤家众位亲友的夹道欢迎,做为一个英雄救美的典范,他理应被捧上天。可是,也就是这一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因为他实在是太臭了,七天没有洗澡的人,简直可以熏死方圆十米内的任何生物。所有人都敬而远之,远远地向他祝贺平安归来,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我要洗澡怎么办?” 时枫无视他忧伤的眼神,“我给你放水。” “然后呢?” “自己洗!” 周明泽愤然抗议,“你欺负病人!” “你伤了左手,又不是右手好吗?” “我左撇子不行吗?” 时枫扭过头,“难道你想让我帮你洗澡?” 第八章 (3) 周明泽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缠着时枫。在c城快半个月,积了一堆的脏衣服,虽然天仍下着雨,但是总不能等到衣服上长蘑菇再洗吧。还好当初买洗衣机果断选了有烘干功能的,正好派上用场。全自动的洗衣机,周明泽连帮手的机会都没有,很懊恼地搬了小马扎过来看着洗衣机转动。 “小枫,你为什么要这么独立呢?连洗衣服这种小事,都不给人打下手的机会。”他忍不住抱怨。 时枫抿着嘴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非让我手洗衬衫,等我洗完了,也不见他过来帮忙。” 他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从前嘛!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为你服务是应该做的。” 她皮笑肉不笑,“那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是你女朋友,为你服务也是应该做的。” 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小枫,你好聪明,会举一反三!” “你不用奉承我,我是不会帮你洗澡的。最多……”她垂眸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多洗腰部以上。” “你太无良了。”周明泽抗议不断,“我伤这么重,都快不行了,你怎么忍心折磨我呢?” “你哪里不行了?”时枫瞪大眼睛揶揄道,“哪里哪里?” 周明泽噘着嘴翘得老高,都能挂下二斤猪肉,“流氓。” 时枫俯低身子,双手拄着膝盖,和坐在小马扎的他面对面,双眸含笑,软软地问:“谁流氓?” “哼!”男人有时候就像是孩子,不管他有着怎样辉煌的过往,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无赖和纯真,而这一面只留给最亲密的人。 “是吗?”时枫浅浅一笑,唇瓣在他噘起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小手在他发顶随意一拔,“乖,听话嘛,自己洗。” 周明泽呆愣当场,耳边似有花朵绽放的声音此起彼伏,姹紫嫣红的美景瞬间弥漫。那轻轻的触碰仿若世间最美的触感,让他忘记了呼吸,再听不到旁的声音。 他被牵引着,自动自发地走进浴室,用缓慢的动作笨拙地清洗着被嫌弃的身体。 等他胡乱洗完,穿了件松垮垮的沙滩裤出来,看到在门外等候的时枫,堪比城墙厚的脸倏地红了起来,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粉嫩的唇瓣,跃跃欲试。 “坐下。”时枫命令着,他不敢有违,立刻在刚才的小马扎上坐下,抬头看她,那样子就像是指环王里的咕噜姆,卑怯又充满心机。 时枫绞了毛巾给他擦背,那一深一浅的粗劣质感在他背上来回摩娑,撕扯着他潜藏最深的兽性。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化身为狼的那一刻,眼放绿光,目标就是她那片让他乖乖臣服的唇瓣。 回了家,周明泽不再躺在床上,一天到晚光着上身在时枫跟前晃来晃去,时枫正在整理从c城带回来的素材,准备下周就把第一期的节目录完,可这家伙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又走过去,明晃晃的八块腹肌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你,去躺着。”时枫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周明泽摇头,“不去,再躺我就发霉了。” “那你能安静点吗?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时枫不习惯工作的时候有人在跟前晃荡,就算他不说话,也会影响她。 “什么事都可以等。”周明泽眼放绿光,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你不会又饿了吧?”时枫已经领教了这个男人的消化功能,无奈地抓乱头发,“等我把这个弄完再给你做饭。” 周明泽又摇头,“你亲亲我,我就不闹你。” “什么?”时枫瞪大眼睛。 他搬了椅子坐到她旁边,“你亲亲我嘛!” “我……” “像刚才那样嘛!”他撒娇,面朝她凑过去。 时枫转过头,对着电脑显示器密密麻麻的文字发了会呆,心里像广告里的那样,酸酸甜甜的样子。那是她幻想多年的场景,却没想过有成为现实的一天。刚才的勇气已经消失怠尽,现在想起来,她却为自己的鲁莽懊恼。再怎么说,两个人的第一个吻不该是她主动。 “你干嘛呢!”周明泽伸长脑袋,她微微晃神转过头,两片唇不经意地相遇,她心里一慌,脑袋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托着后脑勺用力吻下去。 时枫的脑子一片空白,被动而笨拙地回应,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住他的后颈,等到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松开啃肿的唇,脸上皆是一片羞红。 “不够怎么办?”周明泽苦恼地看着她,“我还想亲你!” 时枫完全说不出话,只知道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瞪他。 “你再瞪我,我就亲了!” “亲她亲她亲她亲她!”白孟春和李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两个人坐在石阶前,隔着层层雨帘,光明正大地看他们亲热,在她们身后,丰悦拿着一块颜色清新的蛋糕,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 时枫推开他走出去,“你们俩够了,不知道非礼勿视啊?” 白孟春呛声,“我们又不是偷看。” “对啊,门都是开着的,不看到都难。”李冬随即附和。 “你们!!!”时枫窘得不行,低着头转身,撞进一堵肉墙,她摸着撞疼的鼻子泪眼汪汪地抬头。 “看就低调点,坏人好事小心以后嫁不掉。”周明泽把她揽进怀里,很男人地把眉一挑,说:“不许欺负我家小枫。” “泽哥,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欺负她!”李冬很不好意思地真相了,“再说,你俩啥时候好上的,都没有广而告之,我和春春差点要报警。” “没错,你这下手也太快了吧!敢情你是看上小枫,才赖上她的啊?小枫你看,引狼入室了吧!” “总之呢,她现在是爷的女人了,你们仔细着点,别老是差遣她。”周明泽霸气地宣告,“这是爷用命换来的,宝贝着呢。” 丰悦不动声色地走了,带着他那块颜色清新却渐渐融化的蛋糕。 周明泽眯得眼睛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李冬朝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傍晚,雨停了,天渐放晴,彩虹挂在天边,一轮红日斜倚在边上,懒懒地照耀大地。 时梧和周明谨逆着光走进老宅,脸上都架着黑超,神情莫辨,只是拉开一臂的距离正无言地诉说着对对方的不屑一顾。 “我决定,搬回来住。”时梧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纷纷侧目。 时枫说:“我拒绝。”以后就没自由了,加个班,出个外勤,都要报备。 周明泽说:“我不要。”好不容易有女朋友,再来个大舅哥,这不是隐形老丈人吗?太危险了。 白孟春和李冬则是山呼万岁。 周明谨的感情就微妙了,“虽然说你搬回自己家住无可厚非,可你为什么偏偏在我家阿泽和小枫确定关系之后。你这不是电灯泡是什么?我告诉你,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恋爱自由,不需要家长同意。再说了,你也不是家长。” “我会告诉你,时枫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我去开的吗?” 周明谨眯眼笑,“但也不是法律上的监护人。” “可这是我家,我高兴住就住,不高兴我就不住,你管得着吗?”时梧很少跟人这么较劲,尤其是女人。可是遇到周明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时枫在抗议无效后,不得不去收拾时梧的房屋,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楼的房间全都是一片狼藉,无一例外。 时梧抱胸,高大的身形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那晚上怎么睡?” “打地铺啊!”时枫指了指一楼的厅堂,“把椅子都搬开,铺上草席,大通铺,爱睡不睡。” “也就是说,我要是没搬回来住,晚上就你和阿泽睡?” 周明泽不怕死地回道:“早就睡过了。” 时梧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你再说一次。” 他坐在厅前的台阶上,闲适地翘着二郎腿,目光毫无畏惧地迎向时梧杀人的眼神,“睡过了。大哥,要不这样吧,您把小枫许配给我吧,明儿我就娶她过门。” “泽!”周明谨低喝,朝他微微摇头。 “你想得美!”时梧把行李扔给时枫,“那就大通铺吧,还有谁?” “我回来了!小枫,快来迎接你风华无双的二哥吧!”这时,一只花蝴蝶从外面飘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粉团子,同样是花枝招展的打扮,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鄙夷。 时枫嘴角抽搐,“二哥,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你被石头砸了,赶紧回来看望你。” “你能要点脸吗?”旁边的小粉团子开口说话,“你接到电话是半个月前,就算是回来收尸,尸体也臭了好吗?” “喂,我是你爸,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时榕气得跳脚。 小粉团子懒懒地瞪了他一眼,礼貌地欠了欠身,“姑姑,我是时磊,你可以叫我小石头。这位一定是大伯了,大伯好。” 被叫大伯的时梧有一种想杀了时榕而后快的心情,“说,这孩子怎么回事?” “啊?”时榕看了看手表,惊叫道:“我没时间解释,小石头先放这里,我赶飞机飞米兰,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花蝴蝶飞走了,留下一地kenzo的香水味。 周明谨坐在太师椅上,叹为观止,“哟,还没结婚的人,都成大伯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时磊不慌不忙地放下行李箱,“我是被他绑架的,为了搞定我妈,我就假装是被他骗出来的。打扰姑姑了,我不会淘气,我很好带的,吃的也不多。” “你为什么叫时磊?”时梧突然发问。 “我妈说,我爸这一辈是木字旁的,下一辈是石字旁的,她就把石头都占了,谁也比不了我多。” 时枫满头黑线,孩子他妈可真够强悍的,时榕能搞得定吗? 且不说时榕能不能搞定时磊的妈妈,时枫面临一个更加窘迫的局面,那就是大通铺的问题。 时梧不让她和周明泽睡,周明泽不让她和时磊睡,时磊坚持要睡中间。不就是睡个地板嘛,怎么这么多的要求。 “这好办啊!”时枫说,“我去春春和冬冬那边睡,你们三个男人睡。” “姑姑,除了我爸,我不和别的男人睡。”时磊有意见了,“妈妈说,时尚圈十男九gay,还有一个性无能,我必须有正确的性取向。” 周明泽随即附和,“我也不和男人睡,没那嗜好。” 时枫被气得够呛,把铺到地上的草席分开,“一人一张席子,谁再多话就不要睡了。” 原想着回来可以二人世界,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周明泽,像泄了气的皮球,阴恻恻的目光停留在时梧和时磊两个人身上,有了这两大灯泡,他什么时候才能再亲到小嘴啊? 他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却还要应付大舅哥和小侄子。 晚饭过后,周明谨把他叫到一边,“老爷子听说你的事了,大发雷霆,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回归?” “我为什么要回去?周氏是二叔一生的心血,自然是要留给谦儿。老爷子认定我才是周家的继承人,又把谦儿置于何地。这两年来,他的努力有目共睹,要是换成我,未必能做得像他那么好。”周明泽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不想回去自寻烦恼。” “老爷子瞒着你失踪的消息,周氏才拿到那么多的项目,之前中天那档节目把你失踪的消息公诸于众,好多项目纷纷被暂停,要求你本人出面才肯重新开工。谦儿很快就会招架不住,你做好回家的准备吧。” 周明泽皱着鼻子拒绝,“我要是不把老婆搞定了,指不定哪天就会有小屁孩冒出来喊我二伯,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日出东方,碧空如洗,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周明泽起床坐起,看到同样坐在草席上昏昏欲睡的小石头,鼻子微微耸动,喃喃自语:“好香啊,好饿啊。” 又一个抢食的! 还没睡醒就想着吃。 时梧晨跑归来,在院中坐了几组拉伸,对着厨房喊:“小枫,早餐做好了没有,我赶着上班。” 周明泽恨得牙痒痒的,不行,他一定要尽快把时枫娶回家藏起来! 第九章 时枫回中天报备节目的拍摄日期,并和袁夕协商彭卫怀的档期,最后决定在十天后赴c城录制第一期的《我们的家》。 在部门协调会上,安晶晶在看完整个节目流程后,问她:“时枫,这个节目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这些观点有依据吗?要是节目播出被专家批评,你怎么自圆其说?” “我为什么要自圆其说,这些观点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需要请一个专家顾问,就算是挂名的也好。” 时枫认真想了一下,“不觉得。” “你要是这么坚持的话,这个节目就没法顺利进入拍摄程序,无限期搁置。”安晶晶把文件夹一推,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好啊!那我们就来看看,是你带来的广告赞助重要,还是中天的收视率重要!不要以为我不到台里我就不知道,建筑之美的收视已经跌到历史最低,已经有广告商准备撤资。再好的节目也经不起平庸的编导,你继续端着你美丽的花架子吧。”时枫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安晶晶气急败坏地吼道:“时枫,有本事你滚出中天。” “这话该我说,也不知道是谁非得往中天凑。拿别人的节目封广告商的嘴,你现在有收视率可以炫耀吗?该滚的人是你!” 时枫出了会议室,直接敲开柳台长的办公室。 柳台长正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应对周家的起诉,安晶晶那边不肯服软,执意要将时枫推出去当代罪羔羊,可周家那边却要中天和纪录部负责人公开致谦,中天可谓是雪上加霜,收视一再下滑,就算是何智书策划的几档综艺节目搏得高收视,也掩盖不了安晶晶的平庸。 “柳台长,这周家不能得罪吗?”时枫试探道,“听说以前是很厉害的家族。” 柳台长唉声叹气,“什么以前啊,现在还是执b城牛耳的人物,人家什么地位啊,安晶晶不过有个副市长的爹撑腰,在人周家眼里不就是个政坛暴发户,分分钟就能让他一败涂地。” “那您当初怎么答应做那期节目啊?” “我没答应,她就擅自播了。” 时枫不禁奇道:“没有台领导的签字,她怎么……” “是智书签的。” “节目拍摄和播出信息的备案在哪里?” 柳台长如梦方醒,“对啊,我忘了有存底。” 一个小时后,柳台长带着安晶晶从台里出发,目的地是周明谨新开的律师事务所。同一时间,一张由柳台长签署的拍摄报备单发至时枫手中。 时枫松了一口气,转而投入俞静留下来的工作中。俞静做的是美食节目,在她休假前已经把每一期的拍摄内容都定好,她只需要联系拍摄对象,带人过去把节目录完,按她写的做出后期就好了。 俞静做事总是让人放心,她亲历亲为的性子让周围的人轻松很多,却总是为难自己。时枫却和她截然相反,她习惯让跟她工作的人适应她的不在场,不依赖于她的策划或是创意,独立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所以,俞静不在的时候,总是让人想念。而她要是不在…… 时枫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她半个月不在,似乎都没人给她打过电话询问工作上的事情。 想得出神,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时枫吓了一跳,滑开通话键,周明泽的声音如阳光般穿透层层电波传了过来,“小枫,你中午回来吗?” 她看了下时间,“估计回不去了,我给你们留了饭,汤在火上煨着呢。小石头在舅妈那,她要是忙,你就把他带过来。” “他啊?早就回来了。” 小石头不是淘气被舅妈赶回来,而是帮舅妈搭配衣服,被舅公尤子钦嫌弃,给扔回时家。然后,舅公带着舅婆出去约会了,顺带把姥姥也扔给行动不便的周明泽。 “小枫,我只有一只手。” 时枫中午没来得及回去,她处理完自己和俞静的工作,下午四点多早早地离开电视台,等她回到家一看,老少幼三天躺在一张草席上仰天大睡,小石头在中间,霸道地睡成大字形,周明泽很委屈地窝在边上,因为右肩的伤处,他不得不用左肩支撑,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 时枫不忍心叫醒他们,悄悄上楼换了衣服,进厨房做了一锅姜汤丸子。连日阴雨,又加上睡在地上,身上湿气难免会重,熬点姜汁散散寒。 晚上吃完饭,舅舅舅妈约会归来,接走了姥姥,姥姥这回不再把阿泽认成姥爷,而是把他当成了时枫的爸爸时俊奕,一脸的严厉,“我跟你说,不许你把我女儿拐跑,子桑,跟妈回家,妈给你找更好的。” 说着不由分说地要把时枫带走。 周明泽急了,“姥姥,这明明是小枫,怎么能认错呢?” 折腾好一阵子,姥姥终于放手,满是戒备地对他说:“不许太晚回来。” 周明泽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把时枫领走,踏着一地月光,无限感慨,“你看舅舅舅妈都约会一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约会去啊?” 晚上时梧没有回来吃饭,据说是有新案子要加班,他心花怒放,想着最好是加通宵才好。可是千算万算,他还是算漏了小石头。 等小石头终于睡下,已经是九点半,眼看着月上中天,圆似银盘,白白辜负了这无边美景。 “现在为赶得及看最后一场电影。”周明泽拉着她的手,“快点,没时间了。” 时枫闻闻自己一身臭汗,还夹杂着几许油烟味,“等我洗个澡再去吧。” “好吧。”周明泽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勉强她。 等她终于收拾好出来,时梧回来了。 “去哪?”时梧的制服没换,天蓝色的夏装尤其打眼,隐隐显出威仪。 “去看电影。” “最近治安不好,你又有伤,要是发生什么事,保护不了小枫。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出去吧。” 周明泽立马蔫了,没精打采地回屋。 隔天,时梧带着小石头去上班。原因是周明泽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舅妈也要回学校开会,舅舅没法兼顾老人和小孩,想丢给白孟春和李冬吧,时梧又怕打扰那两只夜猫的补眠,只好把他带到局里。 等他走后,周明泽终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惜,时枫也要上班。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肩伤未愈什么事都干不了。 思前想后,他决定回一趟周氏。 在他设计的第一个作品前,他遇到了袁夕,被她佯装亲昵地挽着手臂,都是走惯社交场合,在人前决不翻脸的人,周明泽和她谈笑风声地走进周氏的大门。 “我们需要这么亲密吗?”进了大楼,周明泽立刻和她分开,“又和谦儿闹矛盾?” 袁夕耸耸肩,“刚才有狗仔,给他们拍个美照而已。” “袁夕!你太过份了!”周明泽咬牙切齿,“你快给去把照片给我追回来。” 袁夕不理会他的暴怒,“你不会当阿泽当上瘾了吧,别忘了你姓周,你是周明泽。” 第九章 2 周明泽向来和绯闻绝缘,他只会出现在专业领域的相关报道,他代表的是国内建筑业的领航者,代表着周家严谨的家风。在他离开的两年时间里,他的地位无人可撼。即便是周明谦的成绩有目共睹,但是他仍就是这一代人的楷模。只要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足以轻易改变当天周氏的股票走向。 “这就是你的算计?”周明泽看到了几乎是零时差的微博爆料,他和袁夕相携走进周氏的画面很是和谐,看起来其乐融融,虽然他今天穿的不那么正式,和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但仍然可以从后背和侧面线条看出他就是失踪两年的人。 他很想为袁夕点赞,如此不予余力地帮助周明谦,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帮他翻盘。他以前一直觉得袁夕会是他妻子最好的人选,聪明漂亮自不必多说,同样的家世背景让她更懂得进退有度,互相帮衬。那时候的他认为爱情不过是骗人的玩意,没有爱情照样相携白头的大有人在,只要有相同的目标就能成为夫妻。换句话说,他是在找一个合伙人,因为他需要有人帮他照顾周家,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设计。 两年的自我放逐,让他渴望家的温暖。然而这个家却不是周家,他对妻子的定义也在放空抽离之后,重新有了体认。 家是一个可以让他放松,让他回归真我的地方,不需要带着虚伪的面具笑对八方,不需要一再强调他的天资聪颖无人能及。就像袁夕说的,他不想当周明泽,这个姓氏让他从小到大都背负着一份责任、一份荣耀和一份沉重的期待。 “我不希望这条微博的内容继续扩散,在今天股票收市之前,必须删掉。”跨进周氏的大门,他就是周明泽,凌厉的双眸,微冷的脸庞,无一不在告诉眼前的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怎么,你怕你的女朋友看到?”袁夕忍不住挑衅,同时走向一直沉默着的周明谦,“谦儿,你说二哥哥什么时候怕过?” 周明谦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难道二哥哥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才是绯闻的中心点?” “可能不知道吧,二哥哥好像不看八卦新闻。” “正好。”周明谦翻开手边的文件夹,“这里有一份下周要出版的智周刊样刊,主题是细数那些和时枫传过绯闻的男人。” 周明泽脸色微沉,接过随意翻了翻,漆黑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平静,“不管我今天有没有来,这篇报道都会公诸于世。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先睹为快呢?” “也不是啊。”袁夕苦恼地蹙起眉,“我只是为二哥哥担心,一边是一无所有的阿泽,一边是风光无限好的娱乐圈男神。时枫为什么偏偏选了你当他男朋友,是真爱呢,还是换换口味?” 周明泽走后,周明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夕夕,我们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吗?”袁夕笑得阳光灿烂,“这样做的结果无非有两个。一个是他们分手,二哥哥回归。一个是他们在一起,二哥哥也一样要回来。前者是因为二哥伤透了心,后者是我们都想要的大团圆结局。当然了,前者会痛苦一些,二哥势必要结婚,老爷子也准备了很多合适的对象等他选择。不管是哪一个,我们的目的就是把二哥送上婚礼的礼堂,如此一来,我们也能尽早结婚,我可不想挺着肚子或是牵着孩子当新娘。他怎么来得这么巧呢!” 周明谦拦腰将她抱坐到腿上,低头深情地吻上她的唇,低声呢喃:“我会尽量小心一点,不让这样的悲剧场景发生。” 无良的两个人忘情地亲热起来,也顺带把周明泽之前的警告抛到九霄云外。 周明泽挺着烈日回家,意外地看到时枫的车子停在门口,进了门却没看到她的人影。他楼上楼下找了好几回,只看到请来打扫的家政阿姨正在二楼忙碌,白孟春拿着ipad边刷微博边监工。 他问她看没看到时枫,她摇摇头,“枫枫不是上班吗?” 他试着给时枫打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转身出门,晃进舅舅家,舅妈在准备午饭,姥姥已经打起瞌睡没有到处乱跑。 “阿泽,是不是小枫没回来没饭吃了?” 周明泽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来看看姥姥乖不乖。” 正午的阳光当头,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从尤家出来,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对面一整排的古民宅老旧破败,只有丰悦的甜品店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破损的木材重新打磨过,焕发圆润沧桑的色泽。格子间的木栅,古朴的风铃,为这排古民宅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 透过玻璃的镂空门窗,依稀可以看见陈列柜里精美的糕点和高大帅气的甜品师,怪不得有那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还有沉迷于丰悦美色中的无知少女。 周明泽叹了口气,转身正欲进屋,眼尾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标志性的*头遮住半边侧脸。 这是周明泽无法抹去的画面,她那么乖巧地依偎地丰悦的怀里,整个人蜷成一团,任由丰悦抱着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丰悦的手指轻柔地捋着她的背。 他感觉不到阳光的炙热,如坠冰窖般通体冰凉,手里从周明谦那里拿到的样刊被捏成一团,褶皱的尖角顶着他的掌心,微疼。 “小枫,要不要叫救护车?你这样不行。”丰悦焦急地轻拍她的背,拿起手机就要打。 时枫虚弱地制止他,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脸色发青,“没事,只是突发癫痫,吃了药就没事,再等一会,不要让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丰悦说:“怎么会突然这样?” “失血过多的关系吧,我也不知道。”时枫随便找了个借口,便不再说话。 “小枫,做手术吧。或许成功率不高,但总是有会希望。你不是说希望每一年都能吃到我家的草莓吗?”丰悦拥她在怀,轻声诉说着:“你可以住在那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住多久都没关系。” 时枫哭了,在停止无法控制的轻颤之后,她泣不成声,“不会所有的人都能拥有希望,奇迹只属于少数人。” 时枫脸色苍白地回家,周明泽和白孟春已经在吃午饭,家政阿姨见他们没有饭吃,在冰箱拿了食材,随便炒了两个菜,两个人吃得正欢。 “枫枫,吃饭了。”白孟春招呼她过去。 她摇头,“我先去睡一觉,好累。” 她看了一眼周明泽,身上穿着骚包的紫色衬衫,左臂的绷带一直蔓延至手肘处,她的眸光黯了黯,低头上了楼。 她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久到让她以为自己是健康的。可是正如她所言,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已经存在的东西不会突然消失,就算她极力忽略它的存在。 她为什么突然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回家?只是为了证明微博上那张被转发上万次的照片,不是家里的这个男人。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可能会有同样颜色的衬衫,却不可能有一样长至手肘的白色绷带。 他和袁夕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登对。 心里没来由地抽痛,一道道沟壑横亘在她面前,如同长江天堑,无法跨越。 她要拿什么质问他?她又能给他什么样的未来? 他是周明泽,不是她随便捡来的男人!他只是暂时迷了路,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回家的路,做回真实的他。 而她呢?又一次变成被遗弃的小孩。 时枫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夕阳染红天际,天渐灰暗,她才懒洋洋地起床,揉揉眼睛推开周明泽的房门,“我们晚上出去约会好不好?我刚好知道一间不错的餐厅。”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往往最不想遇到的人,出现在面前的机率异乎寻常地高。 周明泽现在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袁夕,还有她身边的靳帆,第一个因为和时枫闹绯闻而走红的一线男星。 “小枫枫,好久不见了。”靳帆仍就先给时枫一记熊抱,“怎么样有没有想我?不能上你的节目我真的很遗憾。” 时枫推开他靠近的身体,和他保持距离,“少套近乎,你现在是一线巨星,我怎么请得动你。” “凭咱俩的关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靳帆暧昧地朝她眨眨眼,“袁夕不同意,我还是可以私下帮你。” “敬谢不敏!”时枫不想和他多废话,径自朝预订的位置走去。 靳帆若有所思地回眸,对上周明泽凌厉的眸光,旋即绽开笑容迎上前,“虽然你是我学习的榜样,但是我不允许你伤害时枫,周明泽先生。” 周明泽诧异地抬头,“你……” “我们见过很多次,我不像小枫那样,男神站在跟前都认不得。”靳帆身子往后靠在吧台,眼睛朝时枫的方向望去,微微一笑,装作交谈甚欢的样子,继续说道:“以你的身家地位,小枫都不是你理想的对象。”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谁适合我。” 第九章 3 “你和靳帆什么时候变熟的?”时枫边看菜单边和他闲聊,看似随意,眼睛却在袁夕身上不停地打转。耀眼的光芒不管身处何方,她都是绝对的女王。 周明泽一脸纠结,“我为什么要和他变熟?” “他曾经是我节目的第一任主持,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可以说是难兄难弟。”时枫点好单,示意周明泽看看有什么补充,他没有什么意见,服务员很快退下,她接着又说:“我那时候是新人,他也是新人,中天连间办公室都不给我,只有一张破旧的小桌子。” “所以你们的关系是……” 时枫坦然一笑,喝了一口刚倒上的柠檬水,“曾经的同事和绯闻情侣关系。” 她没有隐瞒,也不想隐瞒,但凡在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她和靳帆的关系,在度娘随便一搜,什么找不到。 “绯闻情侣?”周明泽玩味着这几个字,等着她继续。 “嗯,绯闻情侣。”她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事实上,我和很多人传过绯闻。曾经有过这样的传闻,只要是上过我的节目并且和我传过绯闻的男主持,都会跃升为一线。有一段时间,国内知名的金牌经纪人排着队给我送礼送男人。” 周明泽的兴致不高,懒懒地回着:“原来你这么红啊!” 时枫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又说:“靳帆以前也和袁夕传过绯闻,那是影片宣传的一种策略,为了炒红他,袁夕还上演了一幕和我当街抢男人的戏码,抢占国内各大娱乐圈的头版。” “呵呵。”周明泽陪着笑,在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埋头吃了起来。 “那时候我可胖了,为了上镜一些我拼命减肥,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时枫胃口不是很好,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我承认我很功利,为了节目的收视率,我连节操都不要,和不同的人传了很多的绯闻,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交男朋友。” 她的目光澄澈,餐桌上跳动的烛光融入她的瞳仁,熠熠生辉,“我不想隐瞒什么。那是谁都可以看见的过去,时枫这个名字代表着纪录片的最高收视率,也代表着混乱的私生活。但是,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虽然我曾经喜欢过很多人。” 她笑着,坦诚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迎向他略显诧异的神色,“不过有一件事情很可惜,就是当年和袁夕当街抢男人,我没有抢赢,可为我赢得了建筑之美有史以来最好的收视,至今一直没能创造新高,成为我人生的一大遗憾。没有袁夕,没有绯闻,我就不能做出好节目吗?” 她的坦荡让周明泽无地自容,没有矫情,没有刻意的自抬身价,她发自内心的坦白无疑是在向他示好,也为这段新开始的恋情做出一个最明确的态度。因为不知道会相遇,所以没有准备。因为她有她的计划,所以无暇他顾。 晚饭后,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没有实质内容的商业电影,宏大的特技场面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环绕立体声的电影院里睡着,脑袋相撞的瞬间,眼睛陡然睁开望向对方,相视一笑,默契地走出电影院。 微风拂面,带着丝许潮湿燥热,走出几步已是大汗淋漓。 时枫茫然四顾,“吃了饭,看了电影,也算是约会了吧?要不咱俩回家吹空调吧?” “唔,还有一个地方。”周明泽拉着她往前走,过了一条街拐过一个弯就是b城的夜景圣地东澜江,也是热恋男女的约会圣地。 东澜江对岸的高楼被灯火点亮,仿佛每一幢楼都是一个发光体,倒映在平静的江面上,璀璨夺目。而在岸的这边,只有路灯昏黄,杨柳轻摇,情侣双双,耳鬓厮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时枫惊叹b城的情侣数量,眼睛都要直了。 “网上不是有报导吗?” 时枫想了好一会儿,“我怎么不知道?身为一个媒体人,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约会结束回家,时枫手贱地搜索周明泽以前的消息,很不凑巧地看到当年周明泽和袁夕约会的新闻,同样的东澜江边,相携而立的身影堪可入画。原来,他曾那么用心地追过一个女人,而今天晚上是历史的再现吗,只是换了一个女主角。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当你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挖空心思地把他全部的过往翻出来细细研读,心情随之起伏难平。 就在时枫和摄制组开协调会的同时,安晶晶率先向媒体公开发布她即将制作的新节目——《我们的家》,第一期的内容是在c城海边的一处红砖墙的老房子,主人姓陈,是一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海外乡亲。而担任节目主持的是近期迅速窜红的模特出身的男星彭卫怀。 时枫听到这则消息,气急败坏地冲进一号演播大厅,可是已经阻止不了安晶晶疯狂而不理智的行为。她竟然在早间新闻结束的最后几分钟直播这条公告,在没有台领导同意和与行经纪公司负责人到场的情况下。 “你疯了!”时枫憋着一口气,“你会面临中天和与行的起诉,在没有签署任何书面协议的情况下,你擅自发布消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安晶晶不在乎地冷笑,“我不在乎,只要毁了你的节目,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这个节目你是做不了了,做出来也会被说是抄袭我的创意。” “疯子!你想疯没人拦着你。你要建筑之美,我双手奉上,你被周家起诉是你的过失,我没有义务帮你背黑锅。你只考虑你的感受,你想没想过别人的用心。”时枫痛心疾首,拳头捶向胸口,眼眶发胀,“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安晶晶哈哈大笑,“不就是为了让你亲生母亲看到你?时枫,你这种没人要的孩子,凭什么占尽各种好处。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我就是想看着你悲惨度日。” 最亲密的人往往是最残忍的敌人,因为她深知你的每一个弱点。 “做为著作权人,我要告你。安晶晶!” “我无所谓,我就是要搞臭你的名声。”安晶晶完全豁出去了,“你的心血屁也不是,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贱》货。” 时枫去找何智书,没想到何智书竟然说他和安晶晶已经分手,她的行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分手?”时枫简直想拍手叫好,这手分得真好,“你不知道安晶晶对你怎么样吗?” 何智书脸上满是嘲讽,“她对我好我就要跟她过一辈子吗?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跟我在一起?” 时枫把手中的文件朝他脸上扔去,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你们都只想着自己,你们难受就不让别人好过,真是天生一对。” 时枫受不了台里诡异的气氛,开着车四处溜达,漫无目的地行驶在b城空旷的大街上。此时正值上班时间,路面上没有什么车,她放慢速度,欣赏着往常行走匆匆来不及细细品味的建筑物,不知不觉开到了周氏的大楼前。 她在楼前的喷水池边发了一会呆,周明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枫,怎么回事,我看到新闻……” “没什么事,我会处理好。”时枫不想和他解释太多,这么多年她在工作上独当一面,从来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等一下我就回去。” “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好的。”时枫挂了电话,开着车去了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