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史上第一婚介所》 第1章 章 〇〇一穿越到古代 时有王朝名嘉,定都梁京。 梁京城很是宽阔,纵是快马加鞭,从东城门奔至西城门,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功夫。如今正是太平盛世,整座城满当当地住满了人,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相较之下,城东那边则显得要破落得多。这里是梁京最贫穷的人居住的地方,茅屋一间,柴门一扇,土墙二三,一排排的小屋子便密密麻麻地摆在了一起。 这些人家毕竟还是住在城墙里的,并无属于自己的耕地,大多都做些小买卖,每天都起个大早,各自推着自己家的推车,急匆匆地赶去集市那边。当然,事无绝对,城东人家也有做别的活计的。 柴家便是在这例外之列。 原本柴家也有些小本买卖的,偏偏柴家当家得了怪病,花光了银钱都没能把人救回来,欠下的外债以利滚利,早就不是柴家娘子一个寡妇所还得起的了。要债的把柴家但凡是能卖点钱的东西统统抢走,卖不掉的也给顺手砸了,柴家家徒四壁,想做生意赚点钱,却连本钱都掏不出来了。 那要债的本是看中了柴家的女儿灵儿,小女孩那时才满十岁,却已出落得水水灵灵,打眼一看便知将来定是个美人儿。柴家娘子三请四求,总算是保下了自家女儿,却开始犯愁起来,该如何还债。 最终,柴家娘子眉娘,穿起了红袄,带着艳丽的大花,干起了媒婆的活计。 媒婆这一行也分个三六九等,眉娘的出身注定了她说媒的人家也都是这样清贫的小户人家,给不起多么高的媒钱。这份活计也只使得眉娘同女儿灵儿可以穿暖吃饱,有那么一点的盈余可供还债。 但这点盈余甚至不足以还清利息,眼看着外债越来越高,眉娘愁白了头发,才刚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像是四五十岁的婆娘似的。 城东街巷之间,这一次却见到了眉娘难得的笑脸。 平日里不是在说媒的人家之中,眉娘总是愁眉苦脸,那债主报出的数比她这辈子见过的金银财宝加起来都多,这怎么能让人不发愁?更何况灵儿一天天地长大了,今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十六岁,债主那里话里话外地,总是在暗暗地指点她一条明路:把灵儿卖掉,这债就算是两清了。 眉娘却下不了这个狠心。都道是虎毒不食子,更何况眉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娘亲,而灵儿更是她唯一的孩儿。 这一天眉娘却手舞足蹈起来,不时地拍拍腰间,听那叮叮咚咚铜板相撞的声响。她脑袋里死死地记住了今天她腰上绑着的是多少钱,这一听更是从声音中分辨出那个数来,眉开眼笑地说:“发了,终于发了!——要是每天都能赚上这么一笔,不但能把债还清了,还能给咱们灵儿置办好大的嫁妆!” 眉娘身后跟着个女孩,抿着嘴,红着脸,小声道:“娘,这可都亏了岳大哥的主意。” 小女孩正是眉娘的女儿灵儿,她这般说着,星眸向身畔一瞥。 那边正站着一位青年男子,身量高挑,样貌周正,只是懒洋洋地,走起路来像是没骨头。此人正是灵儿嘴中的“岳大哥”,被提及后向小女孩舒展开一个温柔的笑来,而后接着懒懒散散地跟在眉娘身后,向着柴家步去。 按理说柴家孤儿寡母,并不方便与陌生男子同住,但被灵儿唤作“岳大哥”的岳满,却正是住在柴家的。原因无他,大半个月前灵儿为寻些野菜果腹,外出到城外,熟料却在城东外的小山坡上捡到了岳满,彼时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早已陷入昏迷之中。 灵儿被吓狠了,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镇静下来后却无法将这个血人丢在这里置之不理。她原本是想求人送他去医馆,孰料医馆给人包扎过后,却是取了那人身上的玉佩做诊金,问灵儿要将人抬到哪里去。 灵儿小小年纪,遇到这种事情,早就懵了,支支吾吾半晌后,最终报上了自家的地址。 她当时是想总不能将人扔到大街上吧?给他去客栈要个房间,却又怕这人身上再无银钱。直到人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后,灵儿才紧张起来,怕自家娘亲回来后大发雷霆。 眉娘的确是火大十分,却终究执拗不过女儿,作了让步,道是等人醒后马上让他报出家门,送他回家。岳满是第二天醒的,灵儿和眉娘那时都在家,在眉娘叉腰,锥子一般地钻在地上,横眉冷对,问道:“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我好叫人来抬你回去,小门小户,孤儿寡母,总不该留外男居住于此。” 岳满眨了眨眼睛……他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或者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是的,岳满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他生活在现代,是个可怜的孤儿,好歹把自己给养大了,可以赚钱养家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之后,他竟然出了车祸,穿越了。 那一刻,他很想对眼前这位大娘讲:“您好,我来自未来,请问你这是在哪个朝代?” 当然最后他用了失忆的老借口。尽管眉娘对他充满了不信任,灵儿却是十分同情这个被人打个半死还连自己家在哪里都忘了的大哥,温言劝他留在了柴家。 眉娘怪声怪气地对自家女儿道:“灵儿,咱柴家可养不起闲人,那一顿饭吃的比咱们两个加起来都多,这样吃下去,很快咱家可就揭不开锅了!” 灵儿也正苦恼这件事。岳满身上穿着的袍子,那料子一看就说明了他并非出自一般人家,恐怕是高门望族家的公子,偏偏那身袍子破了,当都没得当,身上挂的唯一一块玉佩也早就被医馆摘走,如今岳满在柴家的确是个吃白食的。 彼时岳满已经知道眉娘做的什么生意了,提议道:“这样吧,大娘,我创意入股,提供点子,帮你开一家婚介所,保证走在潮流顶端,大赚特赚,如何?” 他这一句话里含了不下六个现代词汇,哪里是眉娘能听得懂的。女人将从不松开的眉头拧得更紧,抄手,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岳满:“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婚介所啊,婚姻介绍所。岳满无辜表示。 自从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之后,为了养伤在床上躺着的无所事事的时间里,岳满就在不停盘算着自己能做点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是岳满的人生信条,但首先要安得舒适安的放心。——来点技术革/命,推广玻璃?或者把电发明创造出来?不,岳满根本没那个技术。 他回想着小说里的穿越者是如何将古代搅得天翻地覆,很无奈地想,自己只要能活下去就满足了。 但当眉娘说自己是个媒婆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却有了主意。 他可以在古代卖点子,把几个世纪人类思想的结晶总结一下,选点古人能接受的试着推广开,比如说,一场相亲大会? 这个时候的相亲普遍还是媒婆到两家说媒,天花乱坠一番吹,家长点头了,然后就可以让小辈接触一下了。岳满稍微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时代并不如自己印象里的古代那么死板教条,男女虽说七岁不同席,但私下里定个终身什么的,还是很常见的。于是他提议说让眉娘把适龄男女都约到一起,只收取少量的费用即可,如果成功了可以再给一笔媒钱。 今次来的都是大胆的,竟是真的成了几对,岳满很是满意,可以预见的是,今后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没准到时候可以凑够一笔钱,开个正经的用现代理念经营的婚姻介绍所? 那一定是史上第一的婚介所了。 岳满摸着下巴,表示很满意。 他这么想着,懒洋洋地跟在眉娘母女身后往柴家走。许久不下床,好不容易能动弹了,总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位了似的。 远远地却听到了不怀好意的声音:“哟,这不是柴寡妇么?怎么今天这老脸儿笑的跟朵花似的,这是赚着钱了?看样子我们这次特地来跑一趟儿,不会空手而归了吧?” 正是柴家债主。 眉娘那笑一下子僵在脸上,似是一朵迅败的菊。灵儿也怕得不行,直往自家娘亲身后躲。 那边正是四五个大汉把守着柴家小柴门,这巷子本就窄小,这几个人这么一站,两头人家都走不过来了。但邻家一看这架势自觉也不会过来,导致这小巷子里难得空无一人。 岳满叹了口气,身为柴家这边唯一的男人,他还是把眉娘和灵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几位不是前些日子才来收的利息么?” 他倒是认识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今天他却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难道在他眼前的那个男人地位更高? 岳满如此盘算着,不自觉地向那人身上看去。 不巧那人却正也再看着他,神色里带着惊异与盘算。岳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今天自己脸上有东西吗? 他却是不知道,那人见过一张从贤王府发出的寻人榜……榜上的那人,正是岳满的模样。 第2章 章 〇〇二家有美娘子 贤王府前些日子派了几个下人出府,很是漫不经心地塞了几张画给梁京的几个地头蛇,说是如果撞见这个人的话,就到贤王府告知一声,会有赏的。这话说的相当随便,异常可有可无,加之贤王如今地位尴尬,没有谁将这东西放在眼底。 此时这人却撞在了枪口上,有赏金可拿,不拿白不拿,这人盘算着是不是干脆把人绑了抬到贤王府算了,又记起当时的王府下人来送画像时可是说过只准去贤王府告知,不准动手的,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让自己身后的随从们一拥而上。 混混做到一定的地位,总是乐意把自己往斯文里打扮,这人也并不例外。他扯起一个自认为温文尔雅的微笑,撩了撩那根本不方便打架的长袍,浅浅一揖,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柴家远亲?柴家欠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银钱,可如今却是连利息都还不上,可不怪我们催得急些。” 他这么说着,瞟了一眼藏在眉娘身后的灵儿,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神色。 眉娘被这眼神吓个不轻,生怕这人一时兴起,又提及要把灵儿带走还债的事,不等着岳满说什么,她一横心,便从口袋里拽出一吊铜钱来,哆嗦着递到那人手上,脸上堆起难看的笑来,着实不敢得罪这些大爷:“这……这孙爷啊,我眉娘也不是故意拖欠您的债的呀,您也知道我们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您瞧,这是我今儿个赚来的辛苦钱,可全在这儿了,这几个月的息钱就当是清了,您看?” 眉娘心底自然是将这群人狠地咬牙切齿地,但却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底层人讨生活从来都不容易,更何况柴家当家一死,一点钱都没给孤儿寡母留下,只留下了这一屁股的债。 被叫孙爷的那人嫖了一眼眉娘的腰间,这寡妇为了养好自己的女儿,从来都是苛责着自己,但此时那腰身却比平时鼓了一圈,想她手里这一吊钱可并不是今天所赚的全部。 孙爷其实也有些奇怪,这寡妇是干了什么事,能一下子赚到这么一笔钱?不过他也懒得多管,此时毕竟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比起贤王府的“有赏”,哪怕找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件顺便的事,从他们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的钱可就比柴家一整家合计起来都要有钱得多了。 这孙爷离了穷巷子后便叫来一顶轿子,赶使着轿夫飞快地奔去了贤王府后门,说明来意后,看门的小厮不急不慢地去通告了,没过多时却速速地奔了回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人没寻着,咱贤王府可不是教你耍着玩的……” 孙爷心里头咯噔一下,他本以为这人可能是惹了贤王府什么有点小权势的奴才,并非什么要紧角色。但看小厮这脸色,似乎那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答:“这,小的怎么敢胡说呢……小的的确是在那家人那里见到这位……小公子了。”他想了想,还是用了敬称。 小厮点了点头,再一次没入了贤王深宅大院之中。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位老人家的身后了。 那老人捋了捋胡子,道:“引路,随我去找世子回来。” 被道上人叫着孙爷的人此时抖了一抖,震惊地张大了眼睛:什么?那人竟是贤王世子? 孙爷成了孙子,轿子请了贤王府的老管家座,自己在前头引路,脚底打滑。不容易连滚带爬地回到柴家,此时天色已晚,做小生意的小巷人家推着小推车回家了,侧目着这与巷里格格不入的轿子与跟在轿后低眉顺眼的小厮们,但事不关己,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柴家今夜桌上难得有肉,这也是岳满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吃上的第一顿荤菜,早早就蹲在柴家锅前等着了,眉娘一掀开盖子的时候,他就想伸出手去偷偷地抓上一块,被眉娘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手下去。 眉娘瞪了他一眼:“还没上桌就偷吃,像什么话!——好不容易见了点荤腥,还得去供供那个死鬼呢,哪能让你先碰了去?” 岳满自知理亏,讨好地笑了笑,吞了口口水,最终忍住了抢食的冲动。现代并不是没有祭祖的习惯,给祖先的贡品当然不能是别人动过的,这点道理岳满还是懂的。 眉娘念念叨叨,端着盘子去了供到柴家老当家的灵牌前,跟着叫灵儿过去,拜拜她的父亲。岳满毕竟是个外人,此时无所事事,于是给家里三个人添饭。 柴家穷苦,眉娘又总是嫌弃岳满住在她家浪费粮食,是以总是指示他做这做那,端碗添饭不过小事,岳满已经习惯了。 但眉娘一转头看见岳满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却慌了下:“岳公子你坐着就行!——你可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灵儿还不快去帮你岳哥忙?” 岳满有些错愕,自己在柴家住了也有月余了,眉娘可没这么客气过。灵儿忙从他手里接过碗来,看着岳满不解而眉娘又一脸尴尬的模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低声对岳满道:“娘亲今儿个可是靠岳哥哥你的点子大赚了一笔,你这几天吃的喝的早就赚回来了,算起来还是我们家赚了便宜呢。” 岳满便懂了。 他刚要笑话眉娘两句,忽然柴家那小破柴扉被拍了个震天响。 那门被敲得简直摇摇欲坠,岳满诧异地看去,想说的话便被打断了。灵儿变了脸色,转头问自家娘亲,声音里带着颤儿:“娘……不会是那帮家伙又来了吧?” 眉娘一横心道:“灵儿莫怕,他们要是想抓你走,先从你娘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灵儿大骇:“娘,您莫要这么讲!” 母女两个瑟缩成一团,岳满摸了摸鼻子,心想着自己虽说是客,但这家人毕竟救了自己的命,这种时候也只有自己能挺身护她们了。 他正这么想着,想去稳住那扇快被拍碎的门,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我的世子啊,您就这么狠心,都不给老奴开门吗?” 岳满抖了一下,心里头忽然有个不那么靠谱的猜测。 就说别人家穿越都是什么皇子王爷太子,至少也得是个花魁,自己怎么会重生在一个媒婆家呢!原来我还有隐藏身份吗! 但随着老人家这一声哀嚎,身后眉娘母子两个也向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岳满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还是开了门,紧接着便被一堆人一拥而上扑倒在了地上,没两下捆了个结实。 那边厢眉娘立时将门扣上了,尽管一扇薄木门什么也挡不住,岳满还能听到门口灵儿在担忧:“岳哥哥……他不会出事的吧?娘?” 老管家笑眯眯地低下头俯视着岳满,道:“世子爷莫怪老奴,老奴也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将您带回去。——世子妃其实人挺好的,您可别再忽然跑掉,让老奴发愁了。” 说着,就一挥手,叫手下人将岳满塞进了轿子里,扬长而去。 老管家总共就说了短短两句话,被塞入轿子里的岳满仔细一回想,发现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首先,这个身体之所以会倒在郊区外被灵儿扛回家,是因为他离家出走。 其次,他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他爹给他包办了婚姻。 岳满拿头撞轿子,撞得咚咚作响,不由得发愁。为什么王府里还有个世子妃在等着自己呢? 岳满是个gay,换到这个时代来讲,应该说他是个断袖,或者说他有龙阳之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对女人没有感觉。 来自现代的岳满骨子里还是期待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相依相伴,自然而然地,就会觉得自己的这个身体对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世子妃而言是一种辜负。他正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轿子门帘被打起了。 门外却不是老管家。 卷帘的那只手修长玉白,岳满只一瞥便愣住了。紧接着一人探进头来,这动作做的优雅文气,那人面庞上不带笑意,半盘月光斜斜一照,立时让岳满觉得,自己仿佛是见到了画中的月仙。 简而言之,岳满觉得自己一见钟情了。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不会流口水了吧,赶紧胡乱擦了两把以免在仙人面前丢了面子,却不知道自己这动作已经足以使眼前的人蹙起眉头了。那人后退了一步,揖一揖身,声音像是环佩相击,语气却是硬邦邦的:“在……我……妾……易可……见过世子。” 他接连换了几个自称,眉头拧得愈发地深,看样子是不怎么高兴。岳满想着伸出手去将他的眉头抚平,最终却总觉得这种动作太过唐突,只好讪笑两声,道:“那个……没事、不用客气,哈……你是?” 老管家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家世子这表情这神态,似乎是对世子妃动心了? 那他新婚之夜为什么要逃跑? 他满头疑惑却不得不在这时候上前半步,替易可道:“世子,这便是您的世子妃,易助教大人家的嫡长子……” 助教……岳满眼角抽了一下,很想吐槽一下这个叫法,难道是古代的官职?不过与心仪之人初次见面,他还是忍住了对自己未来岳父大人的吐槽了,兴致勃勃地只顾着盯易可看。 这般灼灼的目光让易可不得不拧过头去,躲避一番。 岳满胡乱点了两下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说起来快到睡觉的时间了吧?管家爷爷您忙您的去,易可带着我回屋就行了!” 他急着和易可单独相处,当然不是现在就起了什么奇怪念头,只想着聊聊天而已。 管家爷爷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站成一尊雕像。 岳满有些奇怪:“怎么了?这是……” 易可小心翼翼道:“世子您……呃……您可……‘管家爷爷’这称呼,不太合适?” 要糟!岳满忽然想起来,他只顾着兴奋自己是个王爷世子了,但却并没有被体贴赠与原先世子的记忆,与眉娘、灵儿相处还好,本就是陌路人,但这老管家估计是看着贤王世子长大的,万一发现他只是个异世亡魂,该怎么办? 他脑袋急速运转着,眼看着老管家要跪拜下来大呼折寿,教自家世子收回去那称呼,岳满终于想到了借口:“那个……其实吧,我失忆了。” 老管家与易可的神色一下子都变得奇怪起来。 岳满干咳两声,继续胡扯:“我吧……逃婚刚出梁京,被人给揍了,之后晕了,然后被灵儿那小丫头拖回家,醒来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3章 章 〇〇三我欲与君知 情急之下,岳满用了最土鳖的借口——老子失忆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这借口从穿越这一小说门类盛行伊始至今,被广大穿越者不断重复利用着,土鳖归土鳖,这么多年没有被代替,只能证明它是真的有用。岳满猛一低下头然后再抬起头来,换上了一脸纯洁无害的表情,眨眨眼睛,来说明自己是认真的。 但王总管与易可默默地对了下神色,紧接着王总管手一挥,那些垂眉顺目地站在老管事身后的小厮们再度一拥而上,将岳满困得更结实了。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胡乱捆了两下让他不能逃跑就行,这下子可真是将人彻彻底底地捆成了一条肉虫,只能就地打滚了。 剧情不对啊!被如此粗鲁对待的岳满泪流满面,挣扎着抬起下半身向易可方向求助。但易可只是点了点头,由着小厮们将他提起,丢进了一间房间之中。 之后王管家粗暴地在他脸上一阵乱捏,又在他身上刺了一针,疼得岳满不由自主地“嗷”地叫了出来,却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接了一滴血下来,颤颤巍巍地端着碗跑了。 岳满被扎出细小针孔的地方刺痛得要命,此时却没有手去摸。他挣扎了两下,之后悻悻地看着王管家离去的方向,不满地哼唧,猜到这帮人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世子了,他皱皱鼻子,兀自地说:“这不科学啊,难道是要搞滴血认亲?可是万一王爷是ab型血我是a型血怎么办?” 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些古人根本听不懂的东西,自然是为了吸引易可的主意。那些跟在王管家身后的小厮和他一起护着那碗血水走了,但易可却留了下来,端坐在椅子上,脊竿挺拔如俊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来,正捧在手心中。 小屋子看上去并不像有人常住的地方,只是才刚有人顺手端来一豆灯烛,易可为了看清书上的字,将身子向着油灯的方向靠了靠。 岳满说的话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只略瞥一眼过来后,什么都没说,又去专注看书了。 岳满却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似乎是被电到了一半。他正躺在地上,此时是扬起脸来看向易可的方向的,小油灯将易可那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岳满此时与易可初遇,两人之间还谈不上熟悉,此时岳满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易可的模样来,不由得yy,自己的这一次穿越,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眼前这个人,并且跟他谈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呢? 反正他本来就是我媳妇儿,跑不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世子妃竟然是个男的,但此时岳满懒得多想,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在地上打起个滚,又弄出了点小动静。 易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仍是不语。 岳满上去搭话:“哎,你是我的妻吧?” 然后他就看到易可黑了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又去看那本书去了。 岳满道:“光线这么弱,最好别看书了,会花眼睛的。现在没有眼镜吧?” “眼镜?未曾听说。”易可这一次甚至都没从书上抬起头来。 岳满仍不死心地继续搭话:“我是真的失忆了,不然,你讲讲咱们两个的事儿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位公子,你与在下并非旧识。”易可难得认真回答了一个问题,说出来的话却是岳满一点都不想听的,“不管你是不是世子,这都是你与我初次会面。” 好吧,看样子真的是包办婚姻。岳满撇了撇嘴,打算放弃这个话题,从旁的话题切入。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你能不能说说我的事儿?我是哪个王爷的世子啊?” 易可又不搭理人了,但老管家此时又冲了回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养尊处优,身体早就发福了起来,此时跌跌撞撞地跑着,倒是像个球一般地滚了过来。他一边跑还一边哭喊:“我的世子呀!您可回来了!——您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出去一趟还不能平安回来,竟然失忆了!” 岳满心道,得,滴血认亲看样子是成功了。不过不知道老管家是找的谁滴的血?回来也有段时间了,岳满都未曾见过这身子的父母赶来见他一面。 他一开始有怀疑过自己是王爷的哪个小妾生的,但因为“世子”这个称呼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岳满还算有点常识,王爷的儿子可以多了去了,被叫世子的只能是继承王位的那一个。 老管家将他球一样的身子滚落到岳满身边,紧接着就伸出他那一双萝卜一样的手来开始替岳满松绑。被捆了两圈的岳满,是被一群小厮一拥而上绑起来的,此时老管家一人来解,显得要没效率的多。 但那一排小厮此时却规规矩矩地立成一排,缩手站在老管家身后,老管家没说让他们过来,他们一动也不动。 岳满又回头看了看易可,那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得以证实而开心一点,反而烦躁地皱起眉头,又强迫地让眉头松开,目光还在书上,但显然是走神了。 岳满心里头印证了一个他不太想知道的事实,看起来自己的新婚“妻子”并不期盼着自己的归来。 他不由得在心底里哀嚎了两嗓子。 尽管老管家动作再慢,却还是将他身上的束缚全数解开了,岳满爬了起来,抖了抖身子,揉一揉酸麻的肩膀,咧嘴道:“啧,这地板真够硬的!” 老管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世子您怎么这么命苦啊,还得躺在地板上……”全然不提正是自己下令将人捆绑起来扔在这地板上的。 岳满大大咧咧地到易可身边坐下,向老管家笑道:“那个……管家,我可真是失忆了,要不然你介绍一下我是谁呗?” “当然当然!”比起易可的推脱,王管家乐得炫耀着自家本事:“您是先皇胞弟、我嘉大将、能文能武、英明神武的贤王的世子!” 这定语可真够长的,但是定语再长也是加在自己“爹”身上的,岳满听得明白,非常满意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这身体估计就是这个威武王爷的一个附庸,没有也不需要任何功绩。 岳满胸无大志,对如此身份十分满意,打算就此在王府做只米虫,追追媳妇。 他又问:“那,管家,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您名叫何之景,今年二十有一。”老管家道。 岳满点了点头,“唔唔”两声,接受了这个设定。 然后他又问:“那个……王爷现在在家么?” “自然是在的。世子您要去看王爷吗?”王管家殷勤道。 倒是这时易可将书合上了,不大的声音引起了主仆二人的注意。他叫一小厮来托起油灯,带着点笑意对王管家道:“都入夜了,按平时王爷已经该睡下了吧?” “世子妃说的是,那您和世子还是明早去见王爷吧,您二位也该早些休息了。”王管家似乎也并不着急让刚回家的“何之景”去见自己的爹,如是说道,紧接着带人出了屋子。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新婚“夫夫”二人和一个小厮,那小厮站得远远地,掌着灯,几乎没有存在感。岳满茫然间醒悟了一件事,这个时间可是古人该睡觉的时候了,他跟易可此时是夫夫,那么就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 猛然而来的幸福感差点淹没了他,岳满搓搓手,道:“那个……易可,咱们回屋?” 易可在浅灯中意味深长地回望了岳满一眼,眸子中不带情绪:“世子是不记得自己房间在哪里了吧,请跟我来。” “嘿嘿。”岳满发出猥琐的笑声来,快步追到易可身后,与之并肩,道,“你我不必如此生疏,你大可叫我的名字。” 易可却丝毫不为所动,后退了半步,在岳满面前分出尊卑,谦身道:“易可不敢逾矩。” 岳满被这句话堵了回去,有些不太知道易可究竟是真的非常在意那些教条还是单纯地跟自己不熟罢了。 世子就住在不远处,有独立的小院落,甚至还有一池荷花。月色朦胧下岳满也来不及欣赏什么景色,同易可一同进了屋子。 在进门前易可从小厮手里端来灯盏,岳满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院子里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那个跟着回来的小厮显然也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他将灯盏交出去后自己便无声退下了,剩下易可摆好灯,照亮不远处的小床,淡淡道:“世子您睡床吧,我在外面打个地铺就成。” “那怎么行。”岳满想都不想便拒绝掉了,尽管他扫了一眼发现这张号称是世子的床实在是有点小。 他暗自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埋怨自己那个王爷爹苛责什么的,这床的大小瞅着跟柴家的差不多,当时他嫌弃柴家床小的时候,眉娘可以臭骂过他的:“你小子懂什么?我全柴家上上下下,那床可是最值钱的!让给你睡你还不知道感恩?小?当年我跟我家那死鬼一起睡都没觉得小,这可是我家陪嫁来的嫁妆,是照着王孙贵族府里的尺寸做的!” 他当时以为眉娘是在胡吹,现在一看,好吧,王孙贵族家的床还真就这么小。 这真是双人床?他比划了两下,乐了,发现床小有床小的好处,要是他跟易可两个人都躺上来的话,易可就必须睡在他的臂弯里,侧着身子才能睡开了。 思及至此,他拍拍床铺,唤:“既然咱们已经喜结连理了,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的,你打什么地铺?夫夫分居,那符合伦理纲常么?” 最后一句纯粹是岳满胡乱一扯,没想到在说完后真的看到易可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来。他不由得哽了一下,心里头有了个猜想,哎呦喂,自己的这个媳妇儿不会真的是很死板教条吧? 啧,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儿。如果是应试教育教出来的,那很难掰弯啊? 不愧是助教的儿子。 他这么想着,没说什么,自己缩进被窝里,给易可留了小半张床,张开臂膀,等着他投怀送抱。 易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最终蹭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要往岳满身上靠。 岳满出其不意地拉了一把,把人拽到怀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易可的肩膀,啧着嘴巴准备去睡。 不是不想做点什么,不过一是岳满自己也只是意淫而没有实践经验,根本不敢动手。二是也怕吓着易可,于是作罢。 易可的个子要稍小一点,正巧可以被抱在岳满怀中,将他的怀抱占得严严实实。很快岳满的胳膊就要压麻了,不过这个时候岳满心底里想的却是:“哎呦,这床板真硬啊,看来我得研究研究席梦思是怎么做的,发明出来给我和易可享受享受。” 第4章 章 〇〇四眉娘来求助 岳满第二天一起来,刚想动一下,便发现自己半片身子都麻了。 他心满意足的一张脸一瞬间僵住,半朵笑尴尬地挂在脸上,努力动了动,那如同被万吨重石碾压过一般的胳膊愣是没动一下,但却将刺痛直直穿刺入脑。 岳满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寻找易可的身影,向他求助。 易可早就起来了,此时正在一个雕花架前用清水净面,一眼都没往这边瞥。 岳满只好出声喊人:“易可,我胳膊麻了。” 他嘟嘟囔囔,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期待易可的反应。当然易可不可能去心疼什么,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道:“今夜我睡地板便是。” “不用不用。”这可不是岳满所预期的,他忙摆摆手,道,“说起来,不如咱们来做一种东西?把床弄得软软地,这样咱们怎么睡都不会不舒服了!” 岳满惦念起昨夜入睡前想的席梦思来。他现时可以挣扎两下,站起来了,揉着被压麻的肩膀,嘶地咧着嘴巴:“睡习惯了软床,还真不习惯硬床啊。” “什么东西?”易可问道。 岳满咧嘴:“席梦思!” “那是什么?”易可从未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得眨眨眼睛,问。 岳满得意起来,开始向自家娘子炫耀这来自未来的睡眠利器:“就是床铺软软地,躺上去能陷进去,压出一个人形的窝来,睡得又香又甜,但第二天起身后,那床铺又是原来的模样了,绝对不会留下压痕。” 在柴家住了些日子,岳满现在说话也带上点古代的味道了,毕竟完全按照未来的讲话方式,这里的人根本就听不懂。他炫耀前易可还好奇来着,但随着他这两句话讲完,易可的神色却变了,目光里带了点鄙夷。 但易可毕竟是自觉与岳满尊卑有异,那点鄙夷流露出之后便被他很快藏好,倒是让岳满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易可的声音倒是更冷了两份,道:“世子就是想要这个?” “是啊。”岳满点点头,一边开始自己穿衣,一边盘算着做席梦思出来需要什么东西。岳满并没有拆过席梦思,只是猜测着里面的结构,是不是用弹簧顶起来就行?还得塞点什么东西吧……不过说起来古代有没有弹簧啊,没有的话自己还得用铁丝做。 他盘算着这些便失了神,没注意到易可已经离开了。待他回过神来,寻了半晌易可没有寻到,自己出门一看,才发现不远处易可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小厮怀中抱着什么东西,不急不慢地回来了。 “易可你去哪里了?”岳满问道。 “给世子您拿‘席梦思’。”易可怪里怪气地念出那三个字,下巴点了点,他身后的小厮便小跑着将怀里的东西抱了进去,紧接着铺在了岳满与易可两人的床上。 席梦思?什么古代已经有了席梦思了么?古人果然不可小觑……但是席梦思怎么会这么软呢?岳满抱着这种疑惑,摸了摸床上新铺的垫子,却不似席梦思那有弹性的软,而是柔软得像是云。 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往床上丢了丢,很是满意身下的舒适度,再也没有了那要做席梦思出来的不靠谱想法,这东西,可比席梦思高端多了!不过应该也很贵吧…… 那边易可正笔直站着,望向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岳满神色中的鄙视再无掩饰,直到岳满直起身来才略为尴尬地扭过头去。 “这东西真软。”岳满夸道。 易可道:“此乃先皇御赐给王爷的,王爷并不会耽于此等无谓享受,便一直堆在仓库里了。” 嘴巴上说的是王爷不会耽于此等享受,易可瞟了岳满一眼,私下里的意思自然是嫌弃岳满太沉溺于外物之欲了。 岳满缩了缩脖子,假装没听见,转头问了一句:“说起来,王爷……呃,我该叫什么?” “父王。”易可提点。 “父王。”岳满对这称呼极为不适,他可以将易可当成自己的缘分,不过还不怎么能接受自己就这样捡了一个便宜爹,“父王睡醒了吗?昨晚说了,咱们两个今天要给他请早安。” 易可有些无语,但却不得不回答:“王爷早便醒了,已经去上早朝了,您要请早安,下次可得起早一些。” 咳,岳满摸了摸鼻子。 来古代住了将近一个月,最不习惯的地方便是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古代人可没有什么夜间娱乐,能有书看那都是了不得的家庭了,岳满很是想念自己的电视电脑,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代人*点钟就要睡觉了,实在是无聊啊。 早睡注定是要早起的,像是眉娘和灵儿她们,夜半三更就爬起床了,岳满被吵醒过几次,估摸着那也就四五点钟的时间吧。 他的生物钟还是来自未来,不到十点不会有睡意,睡着后便得早晨*点钟清醒,从前便被眉娘和灵儿嫌弃是个懒蛋,如今易可话里话外地,也是这个意思。 这么想着,他便不由自主地惦念起眉娘和灵儿两个人了,那天王管家带人闯进柴家着实来势汹汹,不知道是不是将柴家母子吓着了。 于是他便问:“易可,我打算出府去看看这些日子收留我的那家人。” 易可回过头来看他,模样有些古怪:“王管事大概是不许您出门的吧,免得您又跑了。” “大不了你们派个人,跟着我就是了。”岳满道,“我能跑到哪里去?” “您若是想赏,找人把打赏送去了就是。”易可淡淡道。 岳满有些不太舒服,对于易可的这种说法,感觉明明是柴家母女对岳满有恩,却成了能救下岳满是她们的福气似的。来自未来的新任世子大人满心写着平等自由,对易可道:“你可不能用‘赏’这种字眼,这是对眉娘和灵儿的侮辱。就算我要送钱给她,那也是我心存感激。”他摸了摸下巴,又添上一句,“更何况,我还有要紧事要做。” 世子何之景新婚当夜根本没进婚房就离家出走了,是以易可也是昨夜与岳满头一次接触,这人对自己目光灼灼,言语间也很是顺从宠溺,他还是第一次用这般语气同易可说话,易可其实有些不习惯。 “什么要紧事?”易可问道。 岳满打了个响指:“让眉娘去开相亲大会,那是在积累原始资金。我的想法可是,开一间婚介所!” “婚介所?”岳满的嘴里又蹦出了易可听不懂的词语,他在想着婚介所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又是跟席梦思一般,是什么骄奢淫逸的东西? 岳满略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婚介所其实是个缩写:“婚姻介绍所。” “你要做媒?我可没听说过男人干说媒这一行当!”易可语调难得有起伏,这一次却是惊叫了起来,毕竟岳满所说太过骇人听闻,媒婆作为三姑六婆之一,自然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行当,偶尔撮合熟人间的亲事,那些无所事事的夫人还能兴致勃勃地去做,但以说媒为业,不是穷到一定程度上,谁都不会去动这件事的脑筋。 更何况,岳满是个男的,还是贤王世子。 岳满倒是有些奇怪为何易可如此惊讶,在未来世界,那些相亲网站广告铺天盖地,多少老父老母将自家儿女逼去相亲,一个好媒人可是众家所追捧的,谁敢得罪? 他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是啊。” “……”易可被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跤。 岳满甚是无辜:“那什么,要不然你陪我出去?反正咱们两个在家也无所事事……是吧?” 易可满是不乐意,并非是不乐意陪岳满出去,而是一想到他一个堂堂世子竟然立志于做媒,易可恨不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两个人正在纠结之中,忽然间有人敲门来报:“世子殿下,外面有个自称眉娘的找您,您可要见?” 岳满的眼睛亮了,他刚想要去找柴家母女,没想到眉娘居然找过来了。 “见啊。”岳满一边说着,一边哄着那小厮,“带路,带路!” 易可皱着眉头,想不起眉娘是谁。不过既然岳满失忆了,那自然是他这一个月来接触过的人,不出意外大概就是那让他做媒的人吧?这么想着,他加快步子,跟在岳满身后,然后,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瘦骨嶙峋,身上穿的倒是干净整齐,只是红袍子被洗得有些惨白,看上去怪模怪样,头顶上还插着朵花,这打扮不用看,果然是个做媒婆的。 岳满也没料到眉娘竟然哭着来的,不由得着急,匆匆问道:“怎么了,眉娘?灵儿呢,没跟着你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及灵儿的名字,原本眉娘只是擦泪,现如今却“哇”地一声哭开了,她抓着岳满的袖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断续续地哭号:“灵儿……灵儿被抓走啦!” 第5章 章 〇〇五合力救人出 带走灵儿的正是那天那个孙爷,男人从王府拿了一大笔赏金后,总是觉得不餍足,恍然间想起灵儿的小模样来,不自觉又带人转到了巷子口。 柴家最近真是祸事不断。孙爷破门而入之时,眉娘正在那里数落灵儿,道是她为何要将岳满救下来,做的的确是好事,但是给家里招了不小的灾。思至此,眉娘甚至都觉得捆在裤腰带上的串钱很是烫手,毕竟那是用岳满教来的法子赚来的。 她叹一口气,只怪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穷鬼命,每次当家里头有点起色的时候就会被打出原形。当年也是,夫妻两个刚发了点小财,那死鬼就病倒了。不知道这命中是犯了哪个灾星,只期望着不要过到灵儿身上。眉娘这么想着,一边嘀咕一边打扮,收拾整齐后,刚想出屋,屋门却被踹开了。 孙爷这次可没客气,贼眉鼠眼便越过眉娘往屋里探:“眉娘,你家灵儿呢?快叫她出来给爷摸摸小脸!” 眉娘吓得打颤:“这……这,孙爷,您不是说不动灵儿么?” “吵吵什么,我是说不会卖了你女儿,但是我不能讨点利息了么?”那男人道,全然一副无赖模样,反倒是自觉得自己是柴家恩人,“你当初借钱的时候可是说两年还上的,如今拖了这么久……” 但灵儿可是眉娘的命根子,她横起心来,死活都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哀哀地求:“孙爷,我家灵儿今年十六了,是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您不能这样啊……您这样,让灵儿怎么嫁人啊?” 那人眼珠子一转,又是坏主意冒了出来:“说起来……爷我今年还想纳房小妾,不如将灵儿许了我?若是眉娘肯,那债就不必再提了。” 眉娘气得想笑,自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哪个当娘的肯给一个小混混,还是做妾?但偏偏那家伙是柴家的债主,眉娘再气却也只能低三下四:“孙爷您可别开这等玩笑了……我柴家家小业小,连个正经儿当家都没有,怎配得上您呢?” 谁知道那孙爷大怒:“我乐意娶灵儿那是她的福气!——怎么,老婆娘,你以为世子在你这里睡了一个月,你家女儿就能麻雀变凤凰,飞上那高枝头了?” 眉娘愣了一下,开始是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但她不傻,很快便反应过来,说的正是昨夜被人绑走的岳满。昨晚上她和灵儿两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门外吵嚷了些什么并没有往心里去,今天却是被着实吓了一跳,虽说早便知道岳满不会是什么平凡人家出身,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世子? 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来,只想着摆脱眼前的这个麻烦,眉娘竟脱口而出一句:“你可别打我家灵儿注意了!她……她已经被世子收房了!” “噗——哈哈哈哈!”那家伙却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世子估摸着也就是玩玩,这下子你女儿是破/鞋一只,铁定更没有人要了,不如真跟了我,至少我还会给她口吃的。”最开始还说可以抵债,听了眉娘的话却只是可以给灵儿口饭吃了,孙爷只当这母女两个被贤王世子戏耍过了,也不再看重,望向眉娘的眼神带了鄙夷,“你不信?你不信你就去贤王府问问,看看他们的世子大人还乐不乐意见你。——小的们,把柴姨娘给我抬回去!” 孙爷这么一说,身后便七手八脚地冲上几个人来,要将灵儿绑走。眉娘原本还愣着,见他们一动,眉娘急了,忙去阻拦。但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没什么力气,大哭大号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儿生生被从她身上剜了出去。 梁京一霸在抢人,谁敢来阻?任由柴家母女哭号半晌,周围几家柴门紧扣,全然都是装作不在家的模样。 眉娘哭了许久,甚至想拿跟白绫悬在梁上算了。忽然间却想起岳满来。 与岳满相处月余,眉娘其实对他的性子有一二分了解的。岳满虽是懒散,认真起来却也很有干劲,虽说自己总是在骂他,也不过是仗着他脾气好,出一出自己心底的怨气罢了,其实眉娘对岳满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尽管曾经借住在家里的陌生男人忽然变成了王府世子,眉娘也不敢保证是否能见到他,但还是从城东最穷苦的巷子,穿过大半个梁京,来到了王公贵族住的地方。 各家门前都有耀武扬威地牵着狗的家丁,眉娘这身打扮,一眼便被人觉得可疑。可怜的女人被人赶来赶去,花了好半天才找到贤王府的位置。 她使劲地捶着门,拿全身家底换来了王府小厮眼皮都懒得抬一个,嘴角耷拉着,似乎不是很满意这穷女人的供奉,勉勉强强道:“你等着,我去问一声,世子想不想见你可不是我管得着的。” 眉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使劲儿点头,之后便伸长脖子往门里看,却不敢踏进王府半步,生怕被驱逐出去。等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岳满终于来了。 眉娘憋了一路的泪终于憋不住掉了满地,顾不得怕贤王府的人不乐意了,拽上岳满的袖子便开始哭号:“灵儿,灵儿被抓走啦!” “什么!”岳满惊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谁那么胆大?” 眉娘倒是没有注意到,岳满身后还跟来一个文气的公子,此时温声道:“大娘莫急,慢点说。” 岳满正奇怪,这家伙开始还一脸的不高兴,忽然间却温柔了下来,难道眉娘的魅力这么大?咳,这是乱想的。 眉娘情知事情紧急,晚半盏茶的功夫,灵儿就可能被占去了清白,尽管抽抽噎噎,却仍旧尽可能长话短说:“就是昨天那个孙爷,他今日带了人去我家,二话不说,把灵儿给抢走了,说要做妾。世子,就是看在灵儿那丫头救过您一命的份儿上,您也要救救她啊!” 眉娘知道二人身份有如云泥之别,一开始去拽了袖子,只是因为太过无措,此时回过神来了,不觉被自己的大胆举动给吓到了,就要给岳满跪下。 新时代的好青年可没被人跪拜过,他忙搀着眉娘:“眉娘您可别这样!——您知道那个‘孙爷’家在哪里吗?我这就去救!” 说着,岳满半只脚踏出王府,看样子是打算一人独闯龙窟了。 小厮在身后目瞪口呆,尽管王府管教下人严格,一般他们都不会在主子面前主动出声,但这时小厮倒是忘了这点,讷讷道:“世子……那个,您不带上点人手吗?” “忘了忘了!”岳满立时转过头来,拍着脑袋道,“古惑仔打架,都是要带小弟的!” 岳满又在说些人听不懂的话了,眉娘倒是习惯了,更何况她正一门心思惦念自家女儿。小厮则不敢对主子说什么,抬头看向世子妃求助。易可皱了皱眉头,刚要张口问,却知道如今有更要紧的事,于是回头对小厮道:“你去点些人手,要能打的,嘴严的。” 小厮唱喏,慌慌张张地便跑了,不多时带足人手回来。 眉娘还债的时候去过孙爷家里一次,此时为救女儿心切,竟然真把路给想起来了。孙爷就算被叫了声爷,也不过是靠压榨最没油水的那群人小发一笔,住的地方也着实一般。一群大汉横冲直撞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抱臂看着几个女人,折腾灵儿换新娘子的嫁衣。 门忽然被推开,灵儿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便被暴露出来。她愣了一下,发现门外站着岳满和她娘,还有一大群不认识的人,都看到她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了,忽然起了寻死的心,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就要往一旁的床柱子上撞。 “灵儿干嘛!”岳满竟难得着急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在灵儿前头,让她的脑袋撞在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那孙爷和他请来给灵儿更衣的婆子已经都被压住了。 岳满这两步迈得极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灵儿眼前了。只幸好小女孩的命被保下来了,人其实只有在最想死的那一瞬间才有自杀的勇气,过了那一时刻,灵儿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待眉娘来接过她女儿之后,只顾得趴在眉娘怀中抽泣。 母女两个一起流着泪,倒是易可有条不絮地处理着后续,将那个自称孙爷的扭送去了官府。王府家的护卫力气大得很,抓着那人如同老鹰拎着小鸡一般。 易可倒是回头扫了一眼小鸡被抓走的身影,眼底里有岳满读不懂的情绪。 岳满本想去问两句,不过看着柴家母女两个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去安抚灵儿去了:“好了,灵儿别哭了,没出什么事吧?都是岳哥哥不好,早知该给你留几个人的。”他也只是随口胡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拽,让灵儿能宽心,其实真要让岳满去指使贤王府的人,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喊得动。 灵儿惨淡一笑,摇了摇头,却道:“我这可算是毁了,被挡着街坊邻居的面被拖走了,就算是回来了,我说我自己还是完璧,那些人,谁又肯信?” 岳满语塞,灵儿说的这倒是实情,当初阮玲玉去世时留下的“人言可畏”四个字,还警醒着未来的每一个人。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倒是易可踱步过来,问岳满:“这便是救了你的母女两个?” “是。”岳满点头道。 易可沉思半刻,道:“不如这样,大娘,我家里有给我陪嫁一些房产,我送你一间小院,带着半间向街的屋子,可以做买卖,地段还不错。你带着你女儿搬到那里去住,邻里没人认得你,女儿的名声也就保住了,你觉得可好?” 易可所言让人无法不心动,但眉娘作为一个媒婆却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字眼。陪嫁?为什么一个男的会有陪嫁? 恍然间她想起一点小流传来,比如说贤王在先皇去世之后便疯了,这些年干出不少荒唐事来,近日里还给自己的独苗娶了个男媳妇。她只当是坊间巷口传的笑话,皇家的事哪里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真的触得到的? 眉娘张大了嘴巴,讶道:“您是……世子妃?” 第6章 章 〇〇六屋顶谈谈心 易可说是小院,的确是不大,岳满目测了一下,大抵是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感觉,就这样还硬生生地圈出一块地皮来种了花草,长时间无人打理,已经长起了蒿。 院前接着一家小商铺,位置的确是好,街上车水马龙,也不知道易家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样一家店面空置,哪怕是外租出去给别人做生意也好啊,啧啧。岳满一边打转,一边想着,忽然间灵机一动。 他说要开婚介所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无奈柴家负债累累,连温饱都成问题,他这才退一步先让眉娘搞点相亲大会试试,眼下简直是有个现成的地方。 他本来想构思一下自己的大业雄图,却看易可的顾盼之间,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岳满立时选择了闭嘴,将眉娘母女两个安置好了之后,带着易可回了贤王府。原先还能耐下心性哄哄眉娘母女两个的易可回府后却彻底沉默了下来,直至有小厮将饭菜端上,用过饭后,该到入夜时分了,他也一句话都没讲。 岳满自觉侧过身子躺着,倒不是不想让易可睡在自己怀里了,只是在尽可能地给易可让出更大的地方。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易可你快过来躺好。” 易可没答话,只是自己翻出一套被褥来,真要在地上铺下。 岳满跳下床去,抓过易可的手,拦住他继续的动作:“别别别,你睡床,我睡地铺!” “世子睡就是了,我先出去走走。”易可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来,淡淡道。 “那我陪你。”岳满亦步亦趋。 易可似是思量一番,最终默许了岳满的跟随。 他说走走便真是在随处走走罢了,其实贤王府也不大,大多数的院子都锁着大门,只剩下几间小院和一个花园,易可便这么沉默着在花园里溜达了两圈,岳满也就跟了两圈。 期间碰到小厮二三,都是低着头路过,岳满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不对,原来这偌大的贤王府,竟是一个丫鬟也没有。 他颇为好奇地八卦:“怎么住了这两天,竟然没看见家里有使唤丫头?”其实作为现代人的岳满,真让他去指使别人,他反而会不习惯。但一看这古代的王府居然跟小说电视里的不一样,他当然会去疑问。 易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自从王妃仙逝之后,王爷便再也不许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了,王府里自然没有丫鬟可供使唤。” 岳满有点失望地默默鼻子,又开始胡扯:“我还以为有什么更伟大的理由呢……什么尊重女性,解放女性之类的。” “什么?”易可茫然问,岳满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明明两个人才认识刚满一天,但从岳满嘴里蹦出来的奇怪的词句已经令易可有些头痛了。 其实易可有点小小的自负,父亲曾经高中状元,虽说后来仕途不顺,这么多年了仍旧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助教,但易可仍旧为自己的父亲而自豪。更何况易家上下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饱读诗书,随便给出一个词来无不能引经据典。但这一自豪却在岳满身上一次又一次地被质疑,易可都有点怀疑了,自己真的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吗? 易可在“嫁”入贤王府之前曾想过以死明志,但贤王以自己的父亲的性命威胁,在父亲的哀叹与母亲的哭泣中,他还是忍下了这番屈辱坐上了花轿。他的宁死不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或者一个读书人,更多的是,他这辈子在嫁入贤王府前唯一的期盼,就是死命读书,之后像自己父亲一样高中状元,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成就来,来证明皇帝对自己父亲做的事情是错的,这期盼就此落空。 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地幼稚,只觉得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害得自己整辈子都毁了。贤王家世子何之景有许多传闻,那个英勇的贤王爷并不去管教自己的独子,任由他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好吃懒做。 但现在易可对何之景的看法在改观,虽然他心存疑问,不知道如果何之景寻回了记忆,会不会变成传闻中的那个模样。还有,他那些奇怪的词究竟是哪里来的?易可旁征博引,眉头都拧出水来了,硬是读不出岳满的意思。 于是他干脆问了:“解放?女性?女性是指女子吗?” “呃……”岳满哽了一下,现代带回来的语言习惯可不是那么好改的,这要是一个月前,能带出来的来自未来的词语比现在要多的多,他仔细琢磨一下,解释,“就是说,要让女子得到跟男子一样的尊敬。她们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当官,可以做买卖。——你懂吗?” 易可的眉头拧得更紧,望向岳满的神色如同看一个疯子。 这让岳满叹了一口气,果然不能指望真的让一个古代人认同自己的价值观吧? 但当他正叹气的时候,易可却低头思索了一番,道:“我觉得……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你是说什么事?”岳满问。 易可变得郑重了许多,但眉头倒是没那么紧了,他就近寻了个亭子,同岳满一起坐在石凳之上,侧身从亭檐下看那点漏过的星,想了很长一会儿,岳满也没有催他。 而后,他说:“我一直想做一个好官,让百姓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虽则是有私心的,希望陛下能明白,他当初对父亲下的断言是错的。”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梦想啊,岳满不得不反对:“其实我觉得,人不过是一种高级动物,都是有动物性的,真正杜绝犯罪是不可能的……” “动物?”易可与岳满的对话绝对不在一个位面上,易可又听不懂了。 岳满只好努力描述:“就是……什么飞禽走兽游鱼之类……” 易可却拍了桌子,瞪向岳满:“人怎可与禽兽相提并论!” 这交流困难啊,岳满深深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他只好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为使得自己显得真诚,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官的。——那个,你要考科举吗?”古代做官好像就是靠科举考试吧,岳满盘算着,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渠道,不过他并不熟悉。 一句话只是随意说出口,易可看向岳满的神色却变了几变。两个人吹在夜风里,直到岳满打了个喷嚏,易可才小心翼翼问出口:“你……让我去科考?” “我……为什么不让?”岳满还以为易可在思考些什么,被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后,其实他也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古代的科考在岳满心底大抵相当于高考,只要想考为什么不能去考? “我是你的……”易可说了半截话,后半截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咬牙切齿地说的,“你的妻子……你让我抛头露面?” “当然了,就算你是女人我都让,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个男人啊。”岳满又是摸摸鼻子,这句话他自己自然是觉得理所当然,却不知道由古代的易可来想,会是怎样的震撼。 易可是被贤王逼着嫁进王府的。官宦子女那么多,不知道贤王爷为什么看中了他,老王爷早就疯了,但皇帝却并不管制他去做什么,似乎隐隐期盼着他犯的错误越多越好。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进侯门,易可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当成女人娶进来了,但眼前这个何之景的想法却与他想的不一样。 他对着岳满的眼睛看,试图从对方的眼底读出这个家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认真的,但岳满眨了眨眼睛,眼底里居然是困惑与不解。 易可开始思索起来,老王爷疯掉之前是个什么样子?才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最后还是岳满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那个,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眉娘和灵儿呢,结果你对她们倒是很不错。” “柴家母女毕竟只是平头百姓,还请世子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与随便什么人厮混到一起去。”谁料易可还是淡淡地说,“今日是个例外,我只是没想到这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强抢民女。” 岳满被哽住了,原来易可在意的竟然是有人在这梁京中违/法/乱/纪,只不过正巧今天倒霉的是柴家母女罢了。他干笑两声:“这个这个……正所谓众生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个……” 其实岳满只是想给易可科普一下未来的价值观,扯出来却有些胡言乱语,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但易可却猛地站了起来,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大逆之言,岂可乱语?” 岳满仍是无辜地眨眨眼睛,从易可眼底却读出真正的恐惧来。虽然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了? 他只好把那双连自己的鼻子带嘴巴一起堵住的手扒了下来,临拿下时起了坏心,伸出舌头小心地那么一舔,易可立刻像是触电了一般,将手缩了回去。 岳满却抓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嘿嘿笑道:“我错了还不成,不说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不过那三句话以后都不提了不就行了。 他握了握易可的手,握惯笔的手指节分明。 易可忽然抿了抿唇,拧过头去,问:“说起来,世子会武?——今日,看你去救灵儿姑娘……” “啊?”岳满抓了抓脑袋,他怎么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不是会武?不过今天看灵儿要自杀的时候,那一瞬间自己迈出的步子,想了想的确不是普通的跑,而是有种飘的感觉。岳满站起来,在亭子外走了几步,试图寻回那种感觉,猛地他竟然拔地而起,高高跃上亭顶。 易可站出身来,仰头看屋顶上的岳满:“世子,快下来,危险。” 岳满也想下去啊,他哭笑不得地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上来的,下不去了。” “要不……你等等,我找人取一架梯子来。”易可道是。 岳满看了看天,月亮已经挂在半中了,按照古人的习惯,该睡的都睡了吧,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等等,我先找找感觉,找不到再说吧。” 他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努力回想那种脚下生风的感觉,迈那种有些诡异的步伐,在亭上打了个转之后,他一跃而下,最终平安着落在了地上。 岳满跳了跳,得意起来,向易可炫耀:“怎么样?帅气吧。” 易可一介书生,点了点头,很给自家世子面子。 岳满又跃跃欲试:“来来,我带你一起上去!” 说着,他不等易可答应,拦腰搂过易可,又跳了两下,紧接着迈出步伐来跃上屋顶。他觉得这样的功夫不能没有名字,又不是知道原先的何之景是跟谁学的武功,于是干脆自己给了它名字:“这叫凌波微步!怎么样?” 易可打小就不是攀屋爬树的调皮孩子,这还是他头一回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亭子建在假山之上,一眼望下去,距地面有两三个人高。易可腿有点软,跌坐在亭子上。 岳满就着他身边亦坐了下来,轻抚着易可的后背:“别怕别怕,要不然就躺下,不要看下面,咱们看星星吧?这叫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偶尔也享受一下嘛。” 易可依言躺下,他很少这么疯过,但今日仰头看看星子,却觉得自己这一生错过了不少的美景。 岳满勉强分辨得出几个星座,开始对着易可瞎扯:“你看,那是处女座——易可你肯定是处女座的。” “我?”易可皱着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是啊,我猜你是九月生日是吧?”岳满猜。 “六月初六。”易可否定。 “呃。”岳满忽然想起来,古代人用的都是农历,但星座一说用的好像是公历吧,两种历法的换算规则他不是很明白,除非是过年过节一类牵扯到假期的日子,他也早就不关心那旧历法了,如今他很是苦恼,农历六月初六是落在处女座吗?“话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五月十二日了。”易可深深地看了岳满一眼,这人都不记日子的吗? “哈哈,怪不得,月亮快圆了。”岳满干笑,“今天天真美啊,我给你唱个歌吧?让你乐呵乐呵。” “堂堂世子,怎可妄自菲薄,自甘为优伶,以娱他人?”易可又皱起眉头来了。 岳满嬉皮笑脸:“别这么严肃嘛,来,保证你没听过。” 岳满今天是真的想唱歌,他来古代一个月了,本来只是想,他在现代也就是个混日子的,换到古代一样是混日子而已,却没想到碰到了易可。他不太懂感情,但却在见到易可的那一刻相信了一见钟情。他想陪着这个古代的小书生,好好地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现在易可就陪在他身边,岳满心底里有一股快要跃出来的欢心,他想唱歌,只是想舒缓一下心底里那快要爆炸的快乐。 岳满又抓了抓脑袋,唱什么好呢?“呃……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其实岳满唱歌算不上难听,但却从身旁接收到了名叫“闭嘴”的信号。岳满才唱了两句,扭过头去看易可,问:“怎么了……?不好听吗?” “这什么曲牌?平仄也都不讲究?”易可问道。 岳满泪流满面,为什么易可的关注点在这里,小说里的穿越男给心上人唱流行歌曲,不是唱一次捕获一个吗! 第7章 章 〇〇七满月婚介所 岳满在贤王府住了好多天,都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贤王爷。 易可不催,老管家也不急,久而久之,岳满就干脆把这府中真正的主人给抛之脑后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王爷不在,世子大人在贤王府越发随意起来。 他已经自觉带易可去了主书房,除了王管家说的不能进的小屋之外,其余书本都和易可一起看起来。易可是打算备考科举,岳满则是来认字,顺便陪易可的。 过了两天,岳满问:“咱们出府一趟吧?我想去看看眉娘他们母女两个,不知道过的还习惯么。” “好啊。”易可合上手中的书。 眉娘母女过的还是不错,易可临走前留下了一点银两,向来是花铜板的母女两个,见到真正的银子了,就已经觉得自己富裕得不行了。岳满敲门的时候,灵儿正在晒衣物,见到二人十分精细:“岳——啊不,世子,世子妃。”虽说是选用了这样的称呼,小丫头的神色灵动,倒是没有真把人看疏离。 “灵儿,这两天住的还舒心吧?”岳满问。 灵儿点头:“嗯,这屋子不漏雨,也有两张床,我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而后她拧过头去向屋里喊,“娘,世子和世子妃来啦。” 比起灵儿来,眉娘倒是有些怕这高高在上的两个人,规矩地福了一福。 “眉娘可别多礼,我们只是私下来访。”岳满有些结巴地道,说完后回头看看易可的神色,易可倒是不置可否,没有当着眉娘的面反驳岳满的说法。 灵儿很是快活地带岳满与易可两个到处乱转。岳满还打着开婚介所的念头,不自觉地把神色放到前面的门头。灵儿没有注意,倒是易可,在支开灵儿母女两个后,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一盏,问:“世子似乎……看上我易家这间小院了?” “没没没,这是你的东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岳满忙辩白。 易可点点头道:“眉娘母女毕竟救了你一命,我把这小院送与他们母女二人居住,就当做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世子看如何?” “甚好甚好。”岳满点头。 “那这间店面……?”易可慢悠悠地问。 岳满只好讨好地笑道:“那个,打个商量?” “什么?”易可问。 “我想借这个店面,开婚介所。”岳满说。 易可敲着桌子,不予回答。 岳满硬着头皮:“这也是为了眉娘母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然后?”易可问。 岳满望天:“然后吧,咱们也能赚点钱花。——总不能一直吃父辈的老本是吧?” “然后?”易可还是那个语气,挑眉。 “然后……然后你可以入股的!这样吧,赚到的钱五五开,你五成,我和眉娘他们五成。” “世子,咱们才是夫妻两个吧,如何你把你自己和外人划作一堆?”易可问。 岳满语塞,你的关注点不对吧喂! “堂堂贤王世子,为何非要跟三姑六婆抢饭碗?”易可质问。 岳满丧气:“我这是事业。” “事业?” “跟你想考科举一样啊,我的理想就是开婚介所不行吗?”其实岳满的理想是混日子,不过婚介所是他能想到的他能做到的用来混日子的资本。 “科考为官,是为国为民,如何能与做媒相提并论?”易可道。 “婚嫁乃人生大事,对姑娘而言比科举要紧多了。科举今年考不中可以明年再来,姑娘嫁不了好人家一辈子就毁了!”岳满胡扯,看易可又要张嘴,立刻加了一句,“男女平等!花木兰还代父从军呢!” “花木兰是谁?”易可怪道。 好吧,岳满忘了这个古代是架空的了。 “戏本《花木兰》你没听过吗?花木兰男扮女装,是一个女将军。”岳满道。 幸好易可似乎很少听戏,那跟鹅绒床褥一样,在易可心底属于多余的享受,“那不过是戏本里写的,怎能当真。” “试试看嘛,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什么的……”岳满托腮,想想如果能在古代推广开未来的思想的话,自己会不会被当成一个先驱者狠狠记载一笔呢?好像很酷炫的样子。 “一夫一妻?”易可怪道。 岳满点头:“是啊。”说着他抓过易可的手,毫不客气地甜言蜜语,“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正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易可慌忙地把手抽出来,只给岳满留下一个侧脸。但从岳满的角度,恰好看到易可红红的耳尖。 他很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 易可清了清嗓子,拐回正题:“屋子可以借你开你的婚介所,但是你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贤王世子。” “没问题!”岳满打包票。 “最好你不要在外人面前出现,有事让眉娘和灵儿去做就好。”易可又道。 这岳满倒是没有答应:“不太好吧,有些事情毕竟女儿家不方便露面。” “你可以雇个人手啊。”易可道。 岳满苦笑一摊手:“哪有钱啊。” “我出资。”说着,易可就从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拍在桌子上。 这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看的岳满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一句:“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什么?”易可又听不懂了。 岳满干咳两声,收回失态的表情:“小本生意,没那个必要吧……” 不过最后岳满还是又雇了一个人手,因为他发现,无论是他还是灵儿和眉娘,都不会写字画画。 岳满似乎是这具身体的字本来就写的不怎么样,不像那点武功能激发出来,他握着毛笔,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能入眼的字。易可倒是会,但他本就不支持岳满去做这个行当,袖手旁观,看岳满发愁的模样,笑得格外欢快。 招聘来的是个穷苦书生,自称姓李,家道中落,已经挑不得行业了,才肯放下清高,去来这个怎么看都怎么不靠谱的婚介所做书画先生。这个职位称呼是岳满发明的,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古代没有照相机。 李书生负责的就是把来婚介所登记的男女姓甚名谁写下,再画上一张肖像供人挑选。岳满说出自己的点子的时候,李书生第一个跳脚:“这……这不跟青楼楚馆的花册似的?正经家姑娘谁肯给画,不妥不妥!” “……”岳满猛地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满月婚姻介绍所还是在一个月后开了起来。 手续是费劲办下来的,古代根本就没有婚介所这个行当,最终还是动用了身份。上头人知道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面背后有贤王的背景,百姓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天街上那家一直关门的店铺终于收拾了一下开业了,门匾上书“满月婚姻介绍所”,挂门联上联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我搭桥”,下联为“包办婚姻自由恋爱准你幸福”。 这对联写的半分对仗都算不上,更遑论文采、平仄了,一看就是岳满这家伙的手笔。岳满自己得意洋洋,易可和李书生看着想死,本想上手给改,但岳满死活不让,嘴里还讲着大道理:“咱们面向的本来就是大众,你写的那么高端,人看得懂么?这就挺好!大白话!简单易懂!” 不过婚介所开是开起来了,却根本就没有人来。 眉娘又去了几次村里牵线搭桥,让各个村子的男男女女有机会在一起坐坐。但城里她可没什么熟人了,她做媒婆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村里打转,又不想去城东告诉老邻里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连个来捧场的都没有。 易可捧一本书与李书生谈经论道,岳满守着大门枯坐着,灵儿已经倒了好几次茶,有不少人走到门口,看一眼牌匾又读一读那狗屁不通的门联,憋着笑摇摇头走了。 “这不科学啊,为什么相亲大会那么顺利,婚介所门可罗雀啊?”岳满哀嚎。 李书生那里却根本听不到自己雇主在说些什么了,与易可辩论二三后拍桌叫好起来:“易老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解,日后必定高中!” “托李兄吉言了。”易可让眉娘母女瞒下了他与岳满两人的身份,李书生并不知道眼前人是贤王世子妃,只当易可也是个书生,两人早就称兄道弟起来。 李书生和易可两个都没搭理岳满,倒是灵儿宽慰他几句:“这才刚开业呢,以后有了名气,保证人把这间屋子塞得满满地!” 其实眉娘觉得岳满的主意不是那么靠谱:“这做媒婆的比拼的都是人脉,你得认识人家,人家才舍得把自家闺女的终生大事托付于你……咱们这么开店,怕是没人来吧?” “那怎么办?找托儿么?”岳满发愁。 “托儿是什么?”毕竟其实是眉娘的生意,她比其他人都要上心。 “就是找人假装来找媳妇,然后咱们给他说成功了,然后让他去一宣传……”岳满道。 “你有信得过的亲信吗?”易可问道。 岳满只能摇头,他一穿越人士哪里来的亲信? “这种事情,托陌生人去做不放心吧。”眉娘也忧愁起来。 她其实有点想打主意接贤王的名号出来,不过似乎世子妃不太乐意让世子打出自己父王的旗号,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 于是小店铺里又安静了下来。 唯独易可得意地很,他本来就不想让岳满做这种东西,现下就等着他撞了南墙回头了。 但岳满可没那么容易退缩,每天坚持着坐在店里,让无所事事的眉娘、灵儿和李书生一起陪着。 一开始易可还能一起过来,后来他干脆在家温书,陪都不陪了。眉娘坐了几天后也坐不住了,尽管孙爷被抓,柴家的债不了了之,但她们母女两个总不能赖上王府,还是要自己养活自己的,于是她看岳满如此勤奋地来看店,自己还是去乡下当她的媒婆去了。 在开店的第七天,灵儿在房角发现蜘蛛结网的时候,终于小厮打扮的人上门了。 虽是打扮成小厮,但岳满眼尖,一看那人的巴掌小脸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难道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逃家的把戏?岳满从古装剧里汲取经验,之后道:“欢迎光临满月婚姻介绍所!请问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那小厮左顾右盼,之后皱起了柳叶弯眉,不太敢相信地问:“你们这是管姻缘的?什么样的媒都敢做,是吗?” “包我身上。”岳满来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那小厮一横心:“我家小姐——想要跟听秋园的师傅提亲,这媒你敢做吗?” 第8章 章 〇〇八戏园道听秋 岳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牌子,婚姻介绍所,几个字清晰明确,绝对没有写错。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难道在这个地方,婚姻或者介绍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他的本意是多给适龄男女接触的机会,却似乎忘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古代的媒婆,做的更多的不是撮合男女青年,而是说服他们的父母接受对方的家庭。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岳满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了。 真正的媒婆眉娘今天不在家,李书生表示他只负责记账与作画,灵儿眨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岳满,于是做决定的任务被压在岳满的肩膀上。那打扮成小厮的丫鬟一看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虽则是站在了岳满面前,被他直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红了一张脸扭头看向一边,再也没有一开始说话的时候那牛气冲天的模样了。 她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做媒的竟然会是个小公子……” 姑娘,你声音很大,我听得见好吗。岳满望天。 岳满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微笑:“这个,小公子啊,我觉得吧,你得多介绍一下男女双方的情况啊?女方是你家小姐,那男方呢?” “听秋园唱小生的乐事师傅。”那丫鬟道,岳满是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人习惯喊那些名角叫师傅,是一种尊称,但实际上真的有几分尊敬,那就只有个人知道了。 那边灵儿亮了眼睛:“听秋园?那可是梁京最好的戏园子啦!” “……”岳满望天,小姐和戏子,这可真是一出能写出小清新文艺凄凉的唯美小说的戏码啊,但哪怕在现代,这样的戏码下一步也是私奔,这小姐怎么想的,竟然找媒婆来说媒? 那丫鬟催道:“如何?你可敢说这媒?——我家小姐问了许多媒婆了,都没人敢去替乐事师傅来我府提亲!” 没人接很正常吧,去了就该被抽出来了吧!岳满心底里吐槽,脸上扭曲,正想堆一个笑拒绝掉这上门的第一笔生意,那边李先生却忽然开口了:“门不当户不对,正经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去说这亲事。” “你个书生懂什么!”那丫鬟居然跳脚了,“我家小姐说了,门当户对那是迂腐论调,当垆卖酒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岳满原本耷拉着的脑袋忽然扬了起来。当垆卖酒?那不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吗?但是从他这两天跟着易可恶补的历史来看……这个“古代”并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古代,根本没有汉朝啊? “哼。”李书生眉头拧得紧紧。 岳满稍微对一下暗号:“凤求凰……?” “公子看过我家小姐写的书啊。”那丫鬟竟说。 卧槽!难道是碰到了同为穿越人了吗!岳满一拍大腿,脑袋抽风,竟然答应了下来:“不就是替那个什么师傅求亲吗,这忙我帮了!” 他这话说完,乐得快蹦起来的只有那个小丫头。身后的灵儿和李书生均是长大了嘴巴,像是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岳满。 岳满缩了缩脖子,被这目光盯得有点冷。 不过等晚上眉娘回来,岳满被狠狠臭骂了一顿。 这个贤王世子半点脾气都没有,眉娘一开始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小心翼翼,之后再度混熟起来,却有种这家伙仍旧是那个借住在自家的失忆青年的错觉。看着他讨好的笑,眉娘的心情可一点都没有变好,一边跺脚一边道:“你可知道那是谁?那是王家大小姐,王家独女!她爹半截身子要入土的年纪了,只得了那么一个闺女,娶了她,那可就等于娶了整个王家!——你觉得,这种爹能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戏子吗?” “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灵儿眨着眼睛问,似乎这里头还有很多八卦? 眉娘便像倒豆子一样地将全部经过倒了出来:“那王小姐也是个奇人,明明是一个宅门深院的大家闺秀,偏偏喜欢写那些伤春悲秋的东西,哦,叫什么……小说?书店里卖地火,戏院里也改成戏唱得火,那乐事师傅就是唱司羊相如的,邀王小姐来听戏,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就勾搭上了。” “王老爷震怒,要将王小姐关起来,放话出来说,要是乐事师傅能找得到人来王家提亲,他就把自家女儿下嫁。但这说的轻巧,这种亲事,谁敢去说?王小姐这也闹了快一年了,倒是还不放弃!” 岳满摸了摸下巴:“要是我真上门提亲了……会怎么样?” “小心你的狗腿!”眉娘翻着白眼这般道,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个散漫的青年可是贤王世子,抖了起来,又赔罪,“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我是说……” 岳满叹气:“唉,其实我要是打着我贤王世子的旗号去了……他敢拒绝吗?” 眉娘心道,不是答应了世子妃,不能暴露出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背后有王府撑腰吗? “不过我不敢啊……得回家问问小可。”岳满丝毫不怕暴露自己惧内属性,当着自家婚介所三人的面就说道,之后便站了起来,拍拍手,“今儿就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岳满蹦蹦哒哒地回了家中,易可正温书结束。抬头看岳满带着讨好的笑意,易可不察觉地也微笑了一下,接着却轻咳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表情:“回来了。” “是啊,哈哈,我跟你说,今天,终于有生意上门了……”岳满这样说着。 易可却若有所思地望向岳满,他本以为岳满要是真的有生意让他开张了,准要来炫耀,但岳满如今的反应,却并不像是炫耀的模样。他不说话,岳满也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两个人就这样互望了半晌,易可才道:“然后呢?” “那个……王大小姐……你知道吗?”岳满摸了摸鼻子,决定如实招供。 彼时王家大小姐已经成了一件笑话,是那些无聊的太太们的谈资。易可自然是略听闻过一些的,虽说这梁京里姓王的人家很多,但自家大小姐急切地需要一个媒婆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家了。 他漫不经心地走笔,写的什么岳满没有去看,易可也没有去想。易可所想的是家里父亲那几房姨太太,能从东家一路笑到西家,不知道自己这个出嫁的嫡长子,足够她们笑多久呢?说到底,不过只是沦落为那些无聊夫人的谈资罢了,自己跟那个王小姐都是一般可怜啊。 虽则有同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易可认同王小姐的做法,他将笔洗清,抬起头来,问岳满:“你接了?” 岳满只好点头。 “有大半年了吧……自从我听说王小姐这件事。”易可仔细回忆头一次听那些太太恣意嘲讽王家那个恨嫁的大小姐的时日,“还是没有人肯为那个唱戏的到王家提亲啊。” 岳满点了点头,以为易可站在自己这一边了,“是吧是吧,多可怜!” “你不想想,若是那个戏子真的想娶王大小姐,会至今都只让王大小姐去托人,自己却不努力一把吗?”易可笑道。 岳满一琢磨,他倒是不知道那个乐事师傅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过既然那个王大小姐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老乡,自己的确要更负责一点?要不然,先去考察一下乐事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想着,岳满凑到易可身边,将手搂在他的腰上,关切道:“小可,每天看书,累不累啊?不如明天咱们去放松一下?” 他这几天悄无声息地将易可这称呼升级为小可,当然易可不是不反对,反对却被镇压了下去,最终只能任由这家伙用这样肉麻的称呼来叫自己了。不得不说,哪怕是父母亲也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易可。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多谢世子关心了,没事。” 易可倒是一直还是喊岳满世子,岳满不是没想过让他喊自己的名字,但一想起易可以为自己的名字叫的是何之景,还不如叫世子了呢,于是作罢。他听到这称呼后也挺想叹息的,不过一想到今天易可没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吃豆腐的手拿下来,觉得还是有点小进步,于是屁颠屁颠地继续说:“不行不行,要学会劳逸结合,一直学习是没有效率的。来来,咱们明天去听戏好不好?就去听秋园,听说那是梁京最好的戏园子了。” “……”易可反对无效。 听秋园的确是梁京最大的戏园子,但这同时意味着园里鱼龙混杂。巧的是今天正是乐事师傅登台唱《凤求凰》,岳满没有摆谱买包厢的票,拉着易可坐在台下小桌子上,一伸手抓过一条热毛巾,殷勤递给易可,让他擦擦脸。 紧接着掌声响起,伴随着紧锣密鼓声,那乐事师傅千呼万唤中登台而来。 岳满在伺候易可中随意去看了一眼,却愣住了——咦?这是个男人?我怎么看着像个姑娘? 第9章 章 〇〇九听秋园听秋 岳满一向觉得小说电视里最扯淡的一件事就是什么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还硬是瞒天过海,再过亲密也没人发觉。雌雄莫辩那都是在动物身上,就像他家易可,那再好看,也是个俊秀的青年,这要是穿了女装绝对没法看。就像王小姐家的那个小丫头,出门非得打扮成个小厮,还以为周围人都认不出来? 这个乐事师傅也是一样,尽管唱的是小生,但那身段骨骼,面庞线条,岳满打量了半晌,还是觉得她其实是个女人。就是不知道王小姐知不知道这真相了,岳满皱着眉头,盯了台上不知多久,直到脑袋上挨了一下。 这一下是易可打的。 其实贤王世子妃并不会动手打人,尤其打的还是自己“相公”。但说好带自己出来散心的家伙,盯着台上的小生就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易可忽然觉得胸腔里被不明的情绪所填满,之后便伸出手来,无法自已地敲在了岳满的头上,直到那人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自己,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易可不由自主地缩回手去,这小动作可大可小,如若是岳满要追究,那自己免不了要受罪了。他垂下头去,道:“……世……” “嘘。”岳满将那尊称断掉,两个人买的是两个座,但小圆桌四周摆了五把椅子,还有三个人跟他们拼桌,世子可不是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叫出来的称呼,易可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有点被吓到了,一时没想明白,还需岳满去提醒。 及时让对方把那半截称呼吞下去之后,岳满凑到易可耳边,道,“这在外面,你就用我的化名吧,喊我岳满就行。——其实,你可以跟着灵儿叫我岳哥哥。” 岳满猥琐一笑,哄着易可叫这称呼。灵儿是个小丫头,这么叫自然可以,但易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在心底里咕哝着这家伙,刚刚那一点担心立时便记不得了。他就着岳满的凑近也将自己的唇贴到对方耳边,咬牙切齿道,“岳公子可勿被乱花迷眼。” 这一句听到岳满耳中便有些莫名其妙了,他在想这戏园子里哪有迷眼乱花,又瞥了一眼台上,那小生唱腔咿咿呀呀,来自未来的岳满表示自己欣赏无能。才刚只去观察这人的性别去了,没有去注意听他唱的什么,如今曲调入耳如魔音,他才不得不皱起眉头来,道是:“这戏有什么好听的……易可你喜欢听吗?” 易可淡淡道:“还好,不过我家也只是在祖母每年生日的时候才请人来唱几出,我听的也不多。” 岳满还在找花,却在易可这淡淡的声调里听出他有点高兴出来,恍然大悟,又凑过去,嬉皮笑脸:“你不会是恼我在看乐事师傅,怕我迷上她,不要你了吧?” 易可拧过头去,拒绝回答。 岳满却在他耳尖看到了无法掩饰的红,得意起来,道:“你放心,我是替王小姐来考察她看中的心上人了,不会变心的。” “没准你看中王小姐了。听说她弱柳扶风,可是一代佳人。”易可小声道。 岳满哭笑不得:“我连人都没见过,怎么谈的上看不看的上她?我只是不想乱做媒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运气,爹给找来的就是我顶顶喜欢的人。” 他这么说着,暗地里去抓易可桌子下的手,抓到后轻轻拽了两拽。 一出折子戏也没有唱多长时间,两个人都对听戏毫无兴趣,一结束,随意叫好两声,岳满便叫人来,问询能否私下里约一下乐事师傅。尽管是被尊称一声师傅,戏子毕竟是戏子,只要塞够了钱,没什么见不到的。易可本不想跟着去,却被岳满拽到了后台,那乐事正在卸妆,见二人来,喏道:“岳公子,易公子。” “女子行礼应该是福身吧?”这乐事师傅行的是标准的男子礼,岳满便奇怪地道了一句。以他对戏剧的浅薄认知,男女反串似乎是很平常的事,以为这乐事不过是反串小生的女子,如今见他作揖,随口一说。 没想到乐事身子却僵硬了一下。 易可奇怪道:“女子自然是福身,但这里没有女子吧?” 岳满若有所思,屏退了旁人后,带着戏谑的目光打量一番乐事,才言:“你是女子。” 他这话说的肯定,若之前还只是猜测,那现在便已经可以坚信了。但乐事的本职便是演戏,她定了定,笑:“岳公子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岳满甩甩袖子,道:“我是王小姐找来的替你去王家求亲的。” 这话说的极为绕口,但乐事一下子便白了脸色,这下子饶是易可也看得出不对劲来了。 “女子如何会唱生角?”易可怪问。男子可以唱旦,但女子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去唱生的。 既已被识破,乐事便深深作了两揖后,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唱不了旦,听秋师傅说我合适唱生,但如果我选择了,便要抛弃自己女子身份。那时我还小,没做多想,如今也已十多年了……至于王小姐,那是个意外,但我劝说不了她,这些日子她又被关在府中,我连劝她都劝不到……”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乐事是当初听秋园刚开班时,班主听秋去捡来的孤儿之一。但她身为一个女子却唱不了旦角,若是不转去学小生,那只能被抛弃掉了。小孤儿为了有个可以吃饱穿暖的地方,哪里还管什么女子不女子,一装就是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会被来听戏的王小姐一见钟情。 “她说我就是她梦中的司羊相如先生……”乐事苦笑。 岳满正待喝茶,听到这里却差一点喷出来。说起来那个王小姐还真是恶趣味,把自己世界的故事搬到这边来就算了,还非要改动那么一小点,司羊相如和桌文君,岳满表示这个设定他接受不了啊。 听罢乐事的诉苦,许诺下不会拆穿她的女扮男装,岳满摆了摆手,知道自己这第一场生意一定是做不成了,说不定还得去转头劝劝那个王小姐赶紧放弃。这要是两情相悦但是有个死封建的老爹棒打鸳鸯那是一场戏,这种假鸳真鸯、逼直女变百合,那就跟自己家里的世子妃真的是个妹子一样。 但戏园子他这还是第一次来,一大笔钱也付了,后院也进来了,跟乐事谈完后,易可本是打算直接离开,岳满却求他陪着一起转转。 后院没有前头那般规整,大大小小一群萝卜头都在咿咿呀呀唱戏,什么角都有,岳满表示,他连他们说的什么都听不懂。 这要是搁在现代就好比给他放一场外文原声电影还不带字幕啊!岳满很惆怅,距离戏子们练功的院子越走越远,猛然间到了一处独门小院。 那小院里仍有人在唱,戏腔却格外宛转悠扬,仿若一只夜莺鸣啼,即便是粗鲁的人,也懂得驻足欣赏。院里那人白衣水袖,舞成翩蝶。易可与岳满两人,猛然有种误闯仙界的错觉。 小院,桂树,佳人,才刚还热闹哄哄的听秋班后院,像是被移到了广寒宫一般。那起舞的嫦娥猛一转身,见到有陌生人站在这里,错愕地站住了身姿。 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但岳满不得不推翻自己先前的判断,他在这人身上见识到了真正的雌雄莫辩。并非是说这人貌若好女,而是他的身段他的一颦一笑,无一不被另一性别所侵入。 易可忙致歉:“抱歉,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那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岳满看,并没有理会出声的易可。他看了一会儿,失去的神色却寻了回来,撇过头去,瞬间岳满觉得,这人可能坠泪了。 但他却冷冷道:“后门就在手旁,二位请吧。” 俨然是逐客令了。 尽管这人一看便知亦是听秋园的一员,定是该知道,能在园里随意走动的,是塞了大钱的,下起逐客令来,却是这般地不客气。易可没有恼火,只是不动声色地戳了戳岳满,让他跟着自己的步子,从那后门出了听秋园。直到走远后,岳满才问道:“那人是……?” 易可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岳满,在他年轻俊朗的脸颊上看了半晌,道:“世子这张脸,定是与王爷十分相似的吧。” “这我怎么知道……我失忆了,回来之后,还没见过王爷呢。”岳满如此说,他倒是的确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贤王,不知道那人早出晚归都是在干嘛。 “我猜那人应该是听秋班的班主听秋。”易可道,又添了一句,“贤王的老相好。” 哎呀?原来是这身子的父亲的风流债?岳满挑眉,脑补了一下老王爷和戏子的爱恨情仇后,更关切另一件事,“小可啊,我没发现,你还挺八卦的?” “八卦?那是什么?”易可怪道,这个世界可没有道教。 岳满语塞,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就是说,你对这些消息知道的还挺多哈?” “自然。”易可却坦荡荡地接受了岳满的说法,还解释道,“我父亲有八房姨娘,她们每天都在大声谈笑这类事情,不会顾忌到我是不是在读书的。这叫耳濡目染。” 岳满摸了摸鼻子,暗自忖度,他是不是提到了什么让易可不高兴的事情了?为什么这人说完之后,脚步迈的那么快? 易可说完便飞快地走了,岳满只能跟在身后,回到王府后,小夫夫两个正要回房用饭的时候,王管家喘着粗气跑了过来,道:“世子,世子妃,王爷回来啦,请二位到正厅用膳。” 第10章 章 〇一〇贤王何修贤 岳满很紧张。 他本以为贤王并不想见他,虽不知父子两个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这对穿越人士岳满而言是件好事。 贤王世子是个标准的闲人,但贤王可不是,他每日早晨天不亮就去上朝了,之后还要办公,比岳满所习惯的朝九晚五的生活还要苦逼,至少在岳满所估计的夜晚七点多,他和易可该睡觉的时候,老王爷还没有回到王府。 因此,岳满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具身体的父亲是什么模样。 他有试图猜测过却猜不出来,如若那是一位严肃的老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娶一个男媳妇回家。但如果那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顽童,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忍受每天坐衙门办公的苦日子。答案将在今天揭晓,临近到前厅的时候,岳满很是紧张地停下脚步,拽住了易可的袖子:“小可,我害怕。” “那是你父王。”易可淡淡道,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在害怕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岳满把易可当成了包打听,见王管家比二人步子稍微上前一些了,问道。 但王管家在王府做了这么些年了,怎会没点眼色。他见岳满停下了,自己也放慢了脚步,摆出指引的姿势,提醒世子两人赶紧跟上。 等在厅中的人与岳满想象中的很有差距。 那人显得很年轻,目测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有坚毅的面容,和宽袍大袖也遮盖不住的紧实身材,岳满扫一眼便觉得见到了李小龙再世成龙第二,总而言之,这人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这练家子摆着一副臭脸,动作……却很是奇葩,他拖了鞋子,拽下那岳满怎么穿也不习惯的袜子,正在抠脚。抠了两下之后,那人就着这只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灌下一口,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水是酒。 岳满一张脸色古怪,停下脚步,易可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见岳满又没有跟上,于是自觉停下来等他,道:“怎么了?不进去吗?”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一拍桌子,横眉冷对:“逆子,知道回家了?” 王管家在一旁跳脚,低声提点:“世子,快喊父王啊!” 岳满干咳两声,道:“父王。” 易可也行礼,道:“王爷。” “坐。”王爷用下巴点点手边的空座,碗筷已摆好,但对着王爷那光裸的脚丫,岳满表示他一点都不想坐下来吃饭。 倒是易可淡定非常,规矩地坐在安排给他的位置,臀部只着前半张椅子,脊梁挺直。 老王爷又摆了摆手手让王管家带人退下,最后一个小厮端着盘子摆上桌后自觉离开,整个大厅里只有父子三人。 不得不说王府里下人虽说是少的可怜,但请来的厨子可是一绝,绝对没有在这上面节省。这张不常被使用的桌子上如今摆满了琳琅珍馐,道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混合着就在岳满鼻翼下不远处的脚丫……岳满表示有点想吐。 他一张脸皱成包子,不断给易可丢眼色求助。可易可是打定主意今天不理他了,一句话也不说。 老王爷又用手扣了扣鼻子,冲着岳满翻了个白眼:“我说,之景,你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呢?我听王管家说你跟易家这小子处得挺好的啊,还不赶紧感谢爷爷我!” 兄弟,串辈了吧!说好的父子呢!怎么成爷爷了!岳满心底里狂吐槽,但让他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不能真去感谢,他甚至很想跟这家伙呛起来,但好歹是身子的父亲,吵架不太好吧? 那边贤王爷还在挑挑拣拣:“我说,媳妇儿啊,你这不对啊,要跟自己夫君恩恩爱爱,你懂吗?吃饭的时候要给他夹菜!” “是。”岳满以为以易可那脾气定是也要生气的,没想到他却一点脾气也不发地应了下来,然后认认真真地夹来一块鱼肉,细心挑去河鱼那细小的刺,而后搁在了岳满的碗里。 岳满他很感动,这些天跟易可一起吃饭,自己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但这个地方的调料可没有未来那么齐全,鱼腥味去的并没有那么彻底,平时吃起来的时候,有鲜香味道倒也足够,但如今老王爷那臭脚丫还在乱晃,只使得鱼腥气更加重了。 岳满他吃不下。 老王爷见他这纠结的表情,挑眉怪道:“难道王管家看错了?其实之景你不喜欢易家小子?——不然给你休了另娶,你觉得丞相家小公子怎么样?那模样也是十分可人,就是他爹比较难搞定啊……” 这一句话说得岳满差点吐血,我亲爹啊!你当着易可的面说这种事好吗!岳满小心去看易可的表情,倒是见他没什么不适,但为了留下自家媳妇儿,岳满豁出去了:“我吃!我吃行了吧!” 说着他就着脚丫的气息吃下了一大口白饭加鱼肉。 这顿饭吃得简直像就义,岳满回房间后立刻就吐了出来。老王爷他是做什么的啊?汗脚味道这么大?他抱着马桶呕着,身后易可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岳满吐舒服了一些,接过易可递来的茶杯,漱口后狠狠道:“你就没闻到那脚丫的味道吗?你吃得下啊?” “一开始也吃不下,后来习惯了。你不在那一个月,我一日三餐都要去前厅陪老王爷吃的。”易可淡淡道,“每天听他说,如果抓不住你的心的话就把我休回家。” 岳满摸了摸鼻子:“小可,辛苦了……幸好这几天他不在家,希望他以后也不要在家。我去,他真没疯吗?” “老王爷就是个疯子啊。”易可又道,正在喝茶的岳满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他每天出去做什么?不是处理公务吗?”岳满问。 “是啊。”易可点头。 “皇帝怎么想的,不怕这疯子把朝堂弄乱吗?”岳满怪道。 “正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疯子,所以不会怎么样啊,他说出来的话,不当回事不就行了。”易可如是道,又自嘲起来,“又不是人人都是我那个爹,哪怕是个疯子说,要他把儿子嫁出去,他也得乖乖听话。” 饶是岳满也听得出易可话中的埋怨,挂上笑脸来讨好地将易可搂在怀中,下巴抵在易可的肩头,小狗般地蹭了蹭:“乖,别气,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让咱们能在一起了。” “世子,你喜欢我?”易可猛然间别过眼神来,神色间却是未曾有过的认真。他眨眨眼睛,看向岳满,想从他眼底读出答案。 “是啊。”岳满点头,这很难猜吗?他觉得自己的狗腿属性已经暴露无遗了。 忽然易可却将身子从岳满怀中抽了出来,正当岳满奇怪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易可将门窗掩上,站在床头,葱白手指一拨,领口的盘扣便解开缠绵,长袍半挂肩头,露出他香白的肩肉来。 易可是个书生,打小便不出门,只爱在书房中读书,一身肌肤便被捂得雪白,如今展现在岳满眼前,让他瞬间失神。 但在易可背着岳满开始宽衣的时候,岳满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忙冲上前去,将他的衣衫合拢,有些气闷:“你这是做什么?!” “世子不是喜欢我吗?不正是要做这种事吗?”易可淡道,神色中其实有躲闪。诗书中侵染的书生更在乎礼义廉耻,其实易可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即将奉献自己。 但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这份茫然让他难得冲动,做下这种决断。 却被岳满明白拒绝,那人认真将他的里衣拉拢,一字一顿道:“我是喜欢你,但我希望的是两情相悦,白头偕老,不是我的一时欢愉,也不是你的不甘自辱。——爱情,你懂吗?那需要我们互相敬重。” 他好不容易拽了几句古代人的说法,最终还是觉得用来自自己的世界的说辞才更能表达出那份心意来。岳满求的是爱情,但易可现在还不懂什么是爱。 这一夜两人都睡不着,背对背各自发愣。 于是第二天起得都很晚。岳满倒是很习惯起床之后日上三竿,易可可是难得晚起,不免有些头疼。 他想继续去书房看书,没看下两个字就必须按揉一下眼角阳穴,眉头紧皱,半抬头时看到手边岳满端来一盅浓汤:“你早起没吃东西,不饿吗?用功也不是这么用的。” “都这个点了,你今天不去婚介所了?”易可问道。 岳满甩甩手:“不去不去,今天陪小可。” 但这可不是岳满说不去就能不去的,没过多久,贤王府后门被敲响,又是上次那个中年妇人。 看门小厮这次认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妇人实则是自家世子的救命恩人了,没有难为人家,而是去将岳满叫了出去:“世子,有人找。” “谁啊?”岳满不高兴,出门一看是眉娘,更怪了,“怎么了?婚介所出事了?” 眉娘本来想给岳满翻一个大白眼,一想这还当着贤王家的小厮的面呢,还是没那个胆,道:“是啊,您不是答应了王家人去提亲吗?这都两天了,您还没去,人家王小姐派小厮来催了。” 岳满摸摸鼻子,这王小姐是多恨嫁?不但看中了一个女人,自己出钱找媒婆让那女人给自家提亲,这找到肯说亲的才两天,就跑来催? 他正犯愁要怎么推掉这亲事呢,女人不能唱生那不但是行当的规定,不知为何还写进了律条,这要是说漏嘴了,那听秋班上下都要倒霉,可不止是乐事师傅一个人的事。但不说乐事是个女人,如何能让王小姐心甘情愿放弃呢? 岳满皱着眉头,让易可留在家里温书,自己跟着眉娘,往婚介所去了。这次来的丫头却不是上次那个,这回仍旧是个女子扮成小厮模样,捧着灵儿奉的茶动作倒是优雅,见眉娘带人回来,她将茶放下,作揖道:“这位可是岳公子?” 岳满翻了个白眼,他最近是碰到多少男扮女女扮男的家伙了?一个个都以为他是个瞎子吗?那乐事还算是从小假作男人,上次那个丫头长得比较模糊,但眼前这个,这林黛玉一般的容颜和身姿,穿上粗袍也遮不住啊。 但岳满还是假装不知道了,回礼道:“请坐请坐,无需客气。——那个……您是王小姐派来的?” “我家小姐想问,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到我家提亲?” 岳满苦恼道:“我满月婚介所的宗旨是让所有青年男女都找到最合适的另一半,但……我昨天去了一趟听秋园,觉得吧,你们小姐跟乐事师傅,那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甚美……甚美……”谁料那假作小厮的却念叨起这两句来,悲悲切切起来,不但是模样像是林姑娘从画里走了出来,连性子都是一般地伤春悲秋。 岳满嘴角抽动了两下,忍住了吐槽。 “但……娘……老夫人曾经说过,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姑娘,我相信,我们家小姐,一定会感动乐事师傅的,只要老爷不作阻拦。”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原话应该是“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吧?喂,老夫人是怎么回事啊?岳满心底里狂轰滥炸起来,对着眼前这女子挂着泪的眼角,愁得要死。 第11章 章 〇一一王家有黛玉 岳满内心里不断在吐槽,但作为一个半吊子商人,他好歹还秉持着来自未来的“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思想,脸上还是那张僵硬的微笑的表情。 眼前这个小厮双颊泛红,目色含春,仿似一个才刚进入暗恋期的少女。加之她之前的口误,岳满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这个假扮小厮的,不会就是王小姐本尊吧? 如此猜想一旦形成,他的眼珠子便止不住地在小屋子里乱转,试图寻找一个能跟他有共鸣的人。但无论是本就单纯的灵儿还是正直的书生,乃至是眉娘,脸上都没有一点发现异样的神情,岳满甚至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连这家伙其实是个女人也没发现。 古人就这么纯情吗,岳满很想捂脸。 在场的几个古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这个套着古人外壳的未来来客腹诽,而是各有心思。疑似王小姐正陷入遐想;眉娘则是看出了岳满正在推辞掉他自己包揽过来的倒霉婚事,眉开眼笑;灵儿只专注着桌子上的几盏茶水是不是要喝光了,又是不是已经凉了,无法入口;书生则是摒弃掉这头,专注看起书来。 岳满深吸一口气,又努力微笑起来,道:“其实我可以给您家小姐介绍点更合适的对象?” “如若是为了那什么糟粕般的门当户对,那我家老爷自然会帮小姐找到合适的男子,无需公子操劳。”疑似王小姐蹙眉道,“可我家小姐不要嫁什么少爷,小说里头,大小姐都是嫁了穷且有才有志,且能与她共度一生的小子的。” 这价值观……岳满撇嘴,谁知道人家穷小子娶了你不是为了少奋斗三十年?“这可说不准,您听说过宝玉和黛玉的故事吗?” 岳满本来是打算祭出红楼梦*来吓唬吓唬这个小说看多了的小姑娘,熟料她被惊地后撤一步,道是:“你、你怎么敢……敢直呼我……我家小姐和表少爷的名字!” ……啥?王小姐叫王黛玉?岳满大惊。 绕是穿越而来的岳满,在这里呆了也有一个多月的时日了,有那么一点常识,比如说越是出身好的姑娘,她的名字就越没有几个人知道,像是灵儿这般的穷人家的姑娘,街坊四邻都可以唤她闺名。但像是王小姐这般的出身,就少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是以无论是眉娘还是易家姨娘们,都称呼她为王小姐,并不知道她名唤王黛玉。 岳满摸着下巴,他发觉他猜测错了,这个王小姐本人恐怕并不是自己那个空间的来客,真正的来客另有其人,就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这位老乡了。 被点破闺名的疑似王小姐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小婚介所又一次地没了客人。岳满已然毫不在意,早早回了王府,直奔书房,跑去易可身边问道:“王家还有什么八卦,不如告诉我一声?” 易可合上手中书本,瞥一眼自家世子:“堂堂男子汉,如何像那些见识浅薄的女子似的,总去关切这些家府琐事?”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岳满严肃道。 “……”易可又听不懂了,但这一次他懒得去追问岳满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略略一思索,把自己知道的都吐露出来,“王家夫人是当阳宋家直系,她看中王老爷的时候,王老爷只是个穷小子,在宋家一间铺子做伙计。二人是逃婚逃到梁京的,做亵布发的家,发迹也没多少年。不过王夫人富薄,只得了王小姐一女便离世了。王老爷也算深情,没有再娶。”如实说完,他强调,“我知道的就这些,以后这些事不要再问我了。” 岳满自动忽略掉最后一句,只消化着易可说的八卦,亵布起家?亵布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就是内/裤嘛……他感觉一下穿在衣服底下那薄薄一层小布片,不由得猜测道:“不会是在王家卖这货之前,大家根本不穿亵布吧……” “是啊。”易可理所当然道。 岳满无语,幸好他穿越到的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内/裤的存在了。他仔细思考那个王夫人在这世界称得上是出格的人生,又加上发明了内裤,这王夫人才是自己的老乡吧:“想必‘黛玉’这个名字就是王夫人起的,王黛玉小姐必定是十分尊崇自己的母亲,才以她为目标,非要嫁自己看上的穷小子。——只可惜眼神不好,看中了一个姑娘,啧啧。”可惜王夫人已经去世了,老乡又见不到了。 易可却是察觉到了:“王黛玉?莫不是王小姐闺名?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成是王小姐亲口告诉你的?”易可自是知道,发觉了乐事师傅是位女子之后,岳满正想着推掉身上这差事呢,还以为他今天去了王家,结果被王小姐看中了,这才知道她的闺名。 他自己不曾察觉,但那眉头紧锁,嘴角也抿了起来,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易可少有表情,但岳满在同易可在一起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的心上人看,早已能从他那微不可察的一颦一动中看出什么来,此时易可不那么高兴,但岳满却高兴了起来,道是:“朋友,你听说过《红楼梦》吗?” “那是什么?”易可自是不知道。 “一本非常伟大的小说,有关宝玉公子是与黛玉表妹结木石之好呢,还是同宝钗姐姐成金玉良缘呢……不过这本小说太监了,结局是别人续的,真正的结局只有传闻,最后宝玉娶的好像是痴傻的湘云妹妹?”岳满对于《红楼梦》的认知来源于各色的道听途说,就连电视剧他都没看过,更不要提小说原版,但反正这是个没有红楼梦的时代,他就对着易可信口雌黄了,“黛玉小姐有个表哥叫宝玉,她的名字我是猜的,结果猜中了。” 熟料易可怪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喜欢哪个娶哪个,都喜欢就都娶了呗。” “……”岳满再度有种跟古代人聊不来的感慨,“怪不得王小姐非得要娶个穷小子,好歹穷小子发迹前还得被她控制,敢出轨就打断他第三条腿。” “出轨?第三条腿?”易可又听晕了。 “……”岳满嘿嘿一笑,“出轨就是去找别的女人,第三条腿嘛……就在两腿中间,那啥,那个啥啥……” “女子怎可如此善妒?”易可惊道。 “……”岳满摸了摸鼻子,猛然间问起,“易小可,若是我纳妾,你还能这么想得开?” 他的的确确是不高兴了,尽管易可作为一个男子嫁进王府,看上去只是疯王爷的又一次异想天开,但岳满是真心地把人放在心里头了。 易可原先还嫌弃人家女子善妒,但岳满这猛地一提,他心底里头却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了他的心,抓出血来,疼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难受,许是因为岳满这家伙把自己摆在了女子的位置上了。但他问的有错吗?自己的确是他的妻子。 易可闷闷地摩挲手中的书本,这只是一部普通的典籍,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手中的书本难得沉重起来。岳满能许自己继续读书,甚至让自己去科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自己自然要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于是道:“世子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吗?莫不成是那个灵儿姑娘?灵儿姑娘出身差了些,侧妃做不太成,小侍还是可以的。” 他说了这么一串,岳满错愕,越听越是诧异,半晌才搞明白这家伙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岳满搂着易可的肩头,说话的时候却郑重其事:“易可同志,请组织放心,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也只跟你一个成婚。” 岳满并非是把这话当甜言蜜语说出来哄人开心的,尽管其实一夫一妻的未来把婚姻看的更加儿戏,离了结,结了又离的把戏玩不停,但岳满本人却不想如此浑噩度过,对他而言,一场婚姻可是一生的事。 他如是说的时候在易可的耳尖吹气,非常满意地看着怀中人的耳尖通红,于是松了手,站到那人对面去,看着他手中无意识地抚摸着的书,道:“下一回科考是什么时候?” 这话题转得十分生硬,但易可非常自觉的接了下去,道:“还有两个月时间。” “老李好像也想去,我看他最近也很用功的。——哎,你说万一他高中了,我上哪里再去弄个又会写又会画还会算账的先生去?” 易可倒是想说,岳满那个闹着玩儿似的的婚介所,对李先生而言,哪怕是一才多用,那也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看岳满似是真的在犯愁,他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想着继续看书,但这时候老管家却敲敲门,在门口喏道:“世子,世子妃,王爷叫您二位去一趟花园。” 易可将还未来得及摊开的书放下,看着岳满这家伙眉头紧皱,似是很怕见到老王爷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道:“快走吧,莫让王爷久等。” 岳满心里头嘀咕,这家伙这么多天不在两人面前出现,怎么这两天这么勤快?公务不忙了?尸位素餐了?有没有点对人民负责的责任心?不过王管家在呢,他没真说出口,只拽着易可一起去了王府花园,便看到小厮们忙忙碌碌,在花园小池上建了个露天的戏台子,王爷竟然打扮了起来,画花一张脸,瞪着眼睛,哇呀呀地在乱唱。 第12章 章 〇一二贤王爷秘史 贤王将岳满小夫夫两个叫到后花园去,却不说是有什么事,只顾自己唱着。小厮们也不去管世子与世子妃,连张椅子都不搬来,小夫夫只好垂手站着,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实则上两个人都对戏曲一无所知,听不出好也听不出坏。岳满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折磨,他连词都听不懂好吗! 岳满有些烦躁地左右顾盼,易可倒是老老实实地站着,眼角瞥见岳满的抓耳挠腮,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终于熬到老王爷唱得心满意足,迈着矫健的步伐下了舞台,手中长枪紧握,就这样摆了一个姿势,问自家儿子儿媳:“怎么样?唱的不错吧?够不够称得上是梁京第一武生?” 岳满很是诧异,就连李书生那般的平凡出身都瞧不起唱戏的戏子,堂堂贤王倒是想做第一武生?不过岳满很想说,就凭他那点鉴赏能力,也不得不承认,那听秋园的乐事师傅唱的都比自己父王强,别的角儿的戏他没听过,就不评论了。 这种明显是打击人的话自然不好对着一个疯子说出口,他嘿嘿应付笑了一下,老王爷却黑了脸:“难不成还称不上?那我需要继续练了。要配得上第一旦可真不容易。” 配得上第一旦?岳满耳朵竖了起来,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八卦。 易可看入眼中,眼观鼻鼻观心,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家伙。堂堂世子,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老王爷长吁短叹,没得到儿子装傻儿媳装聋,饶是个疯子也知道他们不认可自己第一武生的地位。 岳满却笑眯眯蹭过来问易可道:“第一旦是谁?” “……”这个易可真不知道,旦角能出彩的总共就年轻漂亮的那几年,之后没人捧了自然就沉寂下去了,可没有谁担得起第一的名号。他眼神飘到旁边,有花开地正好。 谁想到岳满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压地够低,却被贤王听到了耳朵中,那人很严肃地摸了摸假胡子,道:“第一旦你都不知道?还是我儿子吗?——你给我记住了,第一旦那就是听秋园的听秋师傅。” 这名字岳满倒是听过,乐事师傅正是听秋园的角儿,那听秋该是两人误闯进那小院里正婉转唱腔的中年男子。听秋园的班主就叫听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听秋已经许久不登台了,漂亮的旦角儿红火的年华总共就那么短,听秋师傅早就过了那年纪。 岳满奇怪自己说的小话竟然被听了去,被吓了一跳,闭了嘴。那头易可倒是心底里嘀咕,听秋是第一旦?这其实说不好,且不提他早就过了气,就算是听秋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只是与另外三个人并排而已,巧合的是,四个人的名字里各含有一个季节。 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老王爷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他顶得住的。 易可靠胡思乱想打发着时间,贤王却只顾愁眉不展,努力成为他的梁京第一武生。那边厢岳满思索了起来,王爷想成为第一武生,为的是配得上第一旦,而他心目里的第一旦是听秋,莫不成,王爷喜欢听秋? 贤王喜欢听秋啊!得到这样的结论,岳满有种窥探到王府秘史的兴奋感,他觉得自己肯定很适合写野史,正经考虑起来要不要动笔。 反正,论抄袭小说的话,已经有黛玉小姐她妈在做了。 岳满有点悲伤,就连内裤都被人抢先发明了。不知道自己发明个t恤会怎么样?古人会买账吗?现下天气还算不错,但等过段时间热了起来,难道自己还得穿长袖吗? 好像电视剧里古代人就是在夏天也要穿长袖的。 他思绪跑的有点远,偌大王府里三个称得上是主人的都在走神,小花园里只有贤王怪模怪样的唱腔。岳满回神后觉得有点无聊,又凑去易可身边,问道:“小可,咱们可以走了吗?该到晚膳时间了。今晚我下小厨房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君子远庖厨。”易可道,心想世子今天如何心血来潮,竟然想下厨了? 这世界里和岳满所来的世界相同的谚语不多,但君子远庖厨居然同样出现在了这里。岳满郁闷,难道是读书人都懒?不过说的也是,所谓的读书人嘛,就是古代版宅男,宅男懒得做饭给自己找借口,是多么正常一件事。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娘子’。”岳满又凑近了一点,声音更低,生怕再被王爷听到,如是跟易可开着玩笑。 熟料到那边老王爷竟然又听见了,直了眼神,吹胡子瞪眼起来。 岳满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以为他也要来什么君子远庖厨,或者说堂堂男子汉怎可以自甘堕落说自己是别人的娘子之类的话,没想到老王爷却来了一句:“哼,你们两个感情倒是好。” “……”岳满刚起的鸡皮疙瘩全部掉到了地上,嘴角抽搐,内心道媳妇是你给我娶的,我跟媳妇感情好你又不乐意了?“呵呵,毕竟是成了亲的嘛,呵呵,呵呵……” “若是我也能成亲……”老王爷如是感慨一句,那边厢岳满的倒是在想,你要是没成亲那我这身体是哪里来的?后来转念一想,老王爷想娶的人,肯定不是何之景他娘。 是那个听秋吧。 如此一想,岳满脑补出了一出虐身虐心的大剧来。风流王爷与俊俏小旦相恋,偏偏被世俗所不容,小旦只好做了班主不再登台,王爷则被彻底逼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罢,他竟然有些动容,这故事,可比王小姐逼娶乐事师傅更戳人泪点。 于是岳满看向老王爷的神色,带了几分同情。 老王爷疯却不傻,还是能感受的到自家儿子的感情的,瞪眼道:“你那是什么神色?” “……”岳满干咳一声,将那不合时宜的眼神收了回来,转去看易可,问道,“父王,我跟小可先回去了,您也该用晚膳了。” “等会儿,凭什么我儿子只做饭给外人吃?我也要吃!”老王爷发赖起来。 “……”岳满摸摸鼻子,他很无语,什么是外人啊!“小可是您儿媳妇,是您给我娶的媳妇儿。”岳满如是强调。 “那也比不上亲爹!”王爷挑眉,“亲爹今天我要吃蒸鱼!” 岳满耸肩,转头问易可:“我记得你喜欢吃甜,不如我给你做一道糖醋鱼如何?” 于是这一晚,岳满做的还是糖醋鱼。蒸鱼那种没味道的东西,易可和他都不喜欢吃。 他端着甜酸的鱼刚要进屋,就看见了老王爷那赤/裸的脚丫,明明还足够远,却油然觉得有味道扑面而来。纠结了一下,岳满果断转身,把糖醋鱼端到了门外的小桌上,道是:“今夜的月色不错,不如一边吃一边赏月?” “甚好,甚好,再来点小酒!”老王爷张臂呼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厮端酒上桌。 原本岳满会以为易可能喝酒,毕竟书生似乎都带着那么一点浪漫,饮酒作诗,对景作画,没想到他居然推辞掉了,将酒杯放在了岳满面前,带着点恳求的神色看来,让人无法拒绝。岳满望天,他并不知道何之景酒量如何,但还是勇敢地接过了酒杯,豪迈地跟贤王碰杯,道:“为了这月光,干。” “这什么鬼理由!”老王爷不高兴,“为了咱们王府没有女人,干!” 岳满刚豪气冲天地灌下肚的酒差点喷出来,贤王的理由难道比自己的好吗? 贤王似乎是认真的,干杯后摸了摸嘴巴,道是:“我听说你在外头养了个小的,是个女人,你爱养就养,但是绝对不可以带回来!” ……您这是有恐女症吗?岳满无语。 倒是易可投来杀人似的的目光,让岳满不由得心头一喜,正待要说什么,那边的书生却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岳满只好跟自家父王争辩:“我哪有养小的!” “那你整天白天跑出去干嘛?”老王爷问道,“开了那个什么玩意儿,满月婚介所?” “是啊,婚姻介绍所,很难懂吗?”岳满道,“就是给广大单身男女介绍对象,不限性别不限年龄。” “呵呵,包括我这种老头儿?”贤王这般说,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只是说疯话罢了。 “是啊,要不要给你介绍个?比如说听秋师傅?”岳满打起嘴炮来。 却没想到贤王认真思考起来,回应的时候竟然有些小心翼翼:“你……真的能说服他?嫁进咱们家?” “……”岳满望天。 他为什么跟一个疯子认真起来了? 但他现在竟然在无比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给自家疯爹和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对象搭一架鹊桥。 ……好赖,这个家伙毕竟是那个选中了易可嫁给自己的人啊,冲着他给自己找到这么满意的对象的份上,满月婚介所第一桩生意,就定下了是给老王爷和听秋师父牵线搭桥吧! 第13章 章 〇一三哄妻有妙招 岳满说是将老王爷当成自己的第一个客户,那自然是不打算管王小姐那件事了。他的本意是打算义务劳动,没想到老王爷大笔一挥,让管家拿了不少银钱过来:“儿子有志向!这是赏金!要是真的事成了,想要多少就有!” 贤王拿金钱当身外之物,送起人来毫不心疼。岳满本想推辞,但被一个疯子像是看疯子一样瞪了一眼之后,他还是收下了。就当是送给眉娘母女的钱吧,婚介所是自己鼓动她们弄的,结果到现在为止还没赚到一分钱,还搭上了要给李书生的月钱,没有做生意做的比自己更惨的了。 贤王千叮咛万嘱咐让岳满第二天就去找听秋,幸好他还有点良心,不是教自家儿子连夜赶去。酒足饭饱后,岳满袖兜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一进屋子,后脚就关上了门。 屋里只有易可与岳满两个了,于是岳满原形毕露地趴在了床上哀嚎:“我只是想当个月老,怎么接到的任务一个比一个棘手。” “你自找的。”易可坐在桌旁,捧起书来。 岳满跑到他身边去捂住了那一双星亮的眸子,道是:“说了多少遍了,累眼睛,别看了。” 眼睛被挡得严严实实,尽管易可不乐意,也不得不叹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本合起:“我要是考不上该如何是好啊。” 嘉朝的科考制度跟岳满印象中从电视剧里了解到的差不了太多,每三年都有那么一场,学子们从五湖四海赶到梁京,一考定输赢。还好,这一次没考上那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这东西可没有年龄限制,可以考到死在考场上。 听说还真有老头颤颤巍巍地赶到考场,写了三天卷子,最终死在那里的。 岳满顶多经历过年纪大型灾难片——高考,想了想,觉得还是古代的科举更可怕一点,不由得同情地看着易可,希望他能早日高中。 岳满是想让易可给他出主意的,怎样才能把听秋师傅叫出来聊上一聊,摸摸底。但易可似乎是不那么高兴,只有那一句“都是你自找的”,什么也不肯说。 岳满只能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易可了。好在两个人晚上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岳满将人搂在怀里,暖软的身子一抱,就忘记了自己心上人还在闹别扭的事了,开开心心地陷入了深睡之中。 第二天起来,易可已经不在了。 岳满饭也不吃地跑去书房,大门紧锁,门口有个小厮阻拦下世子,道是:“世子妃说是不许别人打扰。” “我是‘别人’?”岳满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那小厮垂头,伸出的拦住岳满的手臂却不放下:“世子妃说,尤其是您,不能进去。” 好吧……岳满撇嘴,不知道易可这家伙在闹些什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跑一趟听秋园。 嘉朝正为盛世,无所事事的老爷太太、纨绔公子,都爱跑去戏院里听戏捧角,岳满以为今天非年非节,没想到听秋园还是那么热闹。 这天登场的连名角儿都算不上,岳满听了几句就烦躁得不行,拽过一个人便问道:“能不能见见你们听秋师傅?”说着就塞钱过去,这动作做的不太熟练,推搡两下,那人好歹是接了。 但有些为难地弯下身子,对岳满道是:“班主很少见客的,这我得去问问。” “去吧去吧,帮我问问。”岳满挥手道。 “那您怎么称呼……?”那人又问了。 岳满道是:“你就说是岳公子求见好了。” 那人脸色古怪,梁京有岳姓大户?他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也许是外来的吧,毕竟当初春夏秋冬四旦可是名扬四海的。岳满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乡下土包子揣着银子来见梦中情人了,又灌了一大口茶。戏园子有点挤,他觉得燥热得慌。 得,这银子挺重的,还是跑一趟吧。那人掂量掂量手中的元宝,悄悄鄙夷一眼岳满,溜到了后台。 听秋正在院子里头,斜靠在一把贵妃椅上,看一帮小萝卜头练基本功。紧接着前头一个小跑堂的凑了过来,道是:“班主,前头有个岳公子想见您。” “岳公子?哪家的?”听秋道是,仅仅是张口说话就如同轻敲双玉。 “这……”跑堂的面露难色,只要是爱逛戏园子的王孙贵族、管家太太,这些跑堂的都得记个脸熟,但这个姓岳的,他可一点印象都没有。 “罢了。”听秋也不为难人,随意一瞥眼色便如春光波动,站起身来,一摆衣袖,道,“后头会客厅,把人带进来吧。” 听秋说的随意,自己便进了会客厅,婀娜往椅子上一坐,便如一株弱柳。有小徒弟进来奉茶,听秋便拨了拨茶叶子,抿了一口,等待不到半晌十分,他抬起眼睑来,入眼的却是一张他永世不忘的脸。 听秋扇子一般的睫毛眨了眨,有些不可置信。但这呆愣只有那么一瞬的功夫,很快他站了起来,娉婷地步到岳满身边,道是:“岳公子?” 听秋趁着这个功夫,打量了岳满半晌,确定了他的确是跟心底里那个人长得的确很像,猛然间想起那人还有一个儿子,算了算年数,那该就是这个年纪了。这般想着,听秋垂下头去,掩饰了自己的不甘神色。 岳满摆出一副憧憬的模样:“总听闻听秋师傅是旁人比不过的,今日一见才知道,这并非是别人夸大其词。” “岳公子谬赞,听秋已经有年数不登台了。——看岳公子着实年轻,并不该听过听秋的戏?”听秋怪道。 岳满扯谎:“我娘亲十分喜欢您的戏。” 这段话听入听秋耳中,倒是否认了眼前此人乃是贤王世子的可能了,毕竟贤王妃早便去世了,贤王世子可不会有一个听过自己的戏的娘。 听秋请岳满一坐,倒是奇怪起这人来寻自己做什么了。 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听秋园,请听秋师傅出来聊聊了,尽管听秋园才刚建班的时候,听秋才是台柱。 但这个年轻人只是东拉西扯,聊一些听秋听不懂的东西。戏子本心中还是小心翼翼,听秋饶是做了班主,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所有人尊崇,面对着客人仍旧不敢甩冷子,陪着他胡扯。如此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岳满终于是满足了,决定今日先离开。 他客套地对听秋道:“听秋师傅真是厉害。” 听秋其实很奇怪,他从哪里看出自己厉害了? 岳满出了听秋园后直奔回家,今日他都没有去婚介所那里看看。易可还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岳满关切地问了小厮,知道他连午饭都没吃后,自己又下了小厨房。 王管家跑了进来,呼天抢地:“我的世子啊,你怎么能做这下人做的事?您可是王府的主子!” 岳满翻动着锅铲,擦擦头上的汗,道是:“你叫几个下人来,快!” 岳满带着一连串的下人风风火火地冲到书房,让人一字排开,每人手里端着一盘珍馐。当然并不是岳满一个人做的,王管家把阖府的厨子都喊了过来,给岳满帮忙。 饭菜的香气飘进书房,岳满扣扣门扉,道:“小可,饭好啦,快来米西!” 岳满打算活跃一下气氛,说出口才知道易可估计根本不知道米西是什么意思,于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敲敲门:“一会儿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你家娘子辛苦这么久给你洗手作羹,可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啊!” 岳满自己毫不在意脸皮,哄起易可来用“娘子”来贴在自己脸上,身后王管家领着的小厮被吓得不轻,有一个干脆跌坐在了地上,将手里的盘子砸了。 岳满一瞥,放心下来,那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但王管家却训斥起人来:“你这混账小子怎么毛手毛脚?连个盘子都端不稳,还能要你做什么?” “行了行了。”岳满见不得管事的拿小厮出气,喊了一声,紧接着又回去哄易可了。 还没等他继续敲门,那门便被拉开,易可红着面皮,扭过头去,道:“世子守在这里做什么……” “谁让你不吃午饭的——那边那个,叫什么来着?”岳满拽过易可的手,点了点王管家身边,哪怕是跪也跪地挺直的家伙。岳满那一声“娘子”吓到了几乎所有人,唯独没吓到他。“你手里的汤端稳了啊,世子妃中午没吃东西,需要先用点养胃的汤。” 王府的小厮很多,但神出鬼没,岳满就根本没见过几个,知道名字的就更是少了。眼前这个是比较特别的小厮之一,人高马大,一张棺材脸,并没有做下人的半丝谄媚,当初岳满确定了许久,才确定下来这家伙的确是个小厮,而不是自家王爷豢养的死士之类的霸气的职业。 名字嘛,听王管事说起过一次,只记得是个很风花雪月的名字,跟那个人半点都不搭。这个人身上充斥了违和感,但岳满最近有些忙,还没来得急去管他。 第14章 章 〇一四不作不会死 “我今天跑去听秋园见了那个听秋,仔细一看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儿——当然他没你好看,小可你才是最美的!” “我总觉得他心里头应该有人,虽然他拿我当普通客人,不过没怎么设防,还是透露了不少内心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头那个人是不是咱父王了,感觉不像,因为他描述中的那个人可霸气了,哪里像父王那个疯子。” “你说这婚怎么求好?打直球?——不过话说,小可,这个世界的世界观里男人和男人能结婚吗?我看了看怎么只有咱们是男男婚姻啊。” 贤王今天没在,岳满和易可两个便又可以单独进膳了。小圆桌上差点摆不开,两个人各自捧着自己的饭碗,却堵不住岳满的嘴,一边吃着,他一边不停在跟易可说今天的“收获”。 易可本道是“食不言寝不语”,是以岳满说了这么多,多是在自言自语。直到易可吃了八成饱,搁下碗筷,才道是:“听秋跟贤王爷那关系,不是早告诉你了么,那听秋园还是贤王爷送的呢。” “哈?”岳满吃惊。 易可紧接着又道是:“不过后来王爷再也没去见过听秋吧……” 岳满自是知道自家父王曾经跟人家听秋班主有过那么一段,却不知道进展到了哪个步骤,猛然间得知竟然连园子都是自家父王送的,不由得感慨一声土做朋。但他又想了想,父王已经多年没有去见听秋师父了,那似乎就是漂亮的小演员被大官包养还得了套二环以内的房子然后被始乱终弃的土掉渣的故事:“那父王干嘛还要我去求亲……” “不知道。”易可又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道,“至于成亲,自然是男女之间的事了。” “那我们?”岳满愈发奇怪。 “那你为什么要逃婚?”易可反问。 好吧,岳满懂了。 反而是易可接着问:“我倒是很奇怪,你很能接受自己的父亲有断袖之癖,还给你‘娶’一个男继母回家?还是个戏子?” “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岳满道,“至于职业嘛,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我还是个媒爹呢。” 而后他看见易可看他像是看一个疯子似的。 岳满没试图做任何解释。但摆出了格外无辜的表情。 易可便不打算理会这家伙了,又闷下头面对一桌子好菜。 末了他说:“以后不要这般铺张浪费了,两道菜便可以了。还有一件事,管事说的对,您毕竟是世子,不该去做这些事的。” “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我做的菜,我只给喜欢的人做。”岳满撂下碗筷,不高兴起来。 易可不理,又道是:“明日我随你去一趟你那什么婚介所,寻李书生押个题去。” “啊?”岳满茫然,他不知道押题是什么。 易可也没解释,任由岳满张着眼睛,明显是满眼的疑惑。岳满不许他夜间看书,于是待晚膳用毕,日落月升后,易可便自觉躺在了床上。 鹅绒床垫柔软而舒适,饶是易可觉得不该,也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种感觉,内心里不免觉得老祖宗讲的有理,由俭入奢易。 第二天鸡鸣时分,易可便早早起床了,顺便将岳满唤了起来。岳满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易可难得温柔的语调,尽管仍旧生疏地叫着:“世子?世子,不起吗?” 他深呼吸,收腹,紧接着坐了起来,揉了揉僵硬的后颈,道是:“起!——你今天是去找李书生是吧?那我送你去婚介所那边,然后我再去一趟听秋园。” “我自己去也可以的。”易可见二人不同路,便道。 “别,我还得去拖着眉娘,她才是真正的媒婆,我这个媒爹纯属半路出家。”岳满给自己专门创造了一个称呼叫“媒爹”,也不管旁人究竟认可不认可。 他虽然有些异想天开却并非是全然的幻想家,在创办婚介所之前还是研究了一下这个世界成婚的规矩的。其实与现代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谁家儿女想要成亲了,爹娘便派人请媒婆到家中商议,或者已有心仪的人家,只是走个形式;或者并不知道与谁家结亲好,这时就要看媒婆的本事了,帮忙推敲出个各方面都门当户对的对象出来,做父母的看中了,便教媒婆去对方家里提亲。岳满手里这两件生意都是已经有了心仪对象的,只看媒婆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能否说动被求亲的人家了。岳满心里没低,打算试试看能不能请眉娘老将出马。 ——之所以是试试看而已,毕竟岳满怕把眉娘吓着。替一个王爷向一个戏子求亲?两个人还都是男的?这种事儿也只有岳满这个异世来客才敢答应了。 两人起的太早,婚介所还没开张,岳满咚咚地敲门,将李书生给吵了起来。易可便捧着一怀的书找李书生去“押题”了,岳满这才听明白那两个人是要做什么,说白了就是考前猜测一下今年会出什么题目,结合这三年出的大事,接下来皇帝想做的事,排除掉近些年才考的题目,听了一会儿,着实让岳满怀念起高考来。 一想到那场全民灾难岳满就一阵头疼,果断忽略了那边那两个书呆子,随意坐着,等后院眉娘母女两个洗梳好过来。 “眉娘啊!”远远见着后门一开,那洗成水红色的裙子刚露了一角,岳满便像是见着亲人一般,笑弯了眉眼,一脸讨好的表情,“话说眉娘你不去买身新衣裳么?来来来我给你钱,我爹支援的!” 岳满说着从袖兜中摸出银锭来,那银花花晃眼的宝贝一亮便像是磁石一般地吸住了眉娘的眼睛。但偏偏岳满说了这是他爹给的,眉娘只是个穷人家的婆娘,一想起那高高在上的王爷来,不由得怂了回去,使劲儿别过眼睛,不去看那惑人银子:“岳公子你不要乱说,既然是从王……岳老爷那里得的,那您自己拿去用就行了,给我们用算什么事?” “可别这么说,这钱是我爹拿来给您的,让您帮他说门亲,自然算是咱们婚介所的收入,你怎么就不能用了?”岳满道是。 眉娘这有些愣了,贤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给贤王说一门亲事?贤王妃去世许久,贤王未续弦一事倒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不知道贤王这次是娶正妃还是侧妃,有没有看中的姑娘……但无论怎么说,教自己一个贫妇去提亲,那都是在侮辱未来的贤王妃吧? 眉娘心里头打起鼓,不知道岳满打的是什么主意。那李书生不知道岳满身份,只皱起眉头,道是:“岳公子……令堂?” “呃……家母仙逝多年。”岳满其实很不适应跟李书生文绉绉地讲话,但对上那家伙便不由自主地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白话。 李书生的眉头紧皱,不赞同的模样:“岳公子毕竟身为人子……” 他话没有说下去,但岳满听得出那是什么意思。岳满倒是觉得怕自家父母老年孤单给找个老伴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敲了敲脑袋,会错了意,怪道自己没跟易可提前问清,难道这个时代的鳏夫寡妇不能另娶再嫁? 易可摆出置身事外的样子来,又翻出一本书,将李书生的注意力拉了回去。于是岳满眼巴巴地看向眉娘,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解答。 眉娘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头道是,早知道眼前这位爷还能折腾出这般麻烦事出来,倒不如让他专心去折腾王小姐心心念念的乐事师傅去。毕竟王家说穿了就是个商贾人家,那贤王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她这边正打算推脱,还未想好说辞的时候,忽然间婚介所来了访客。 不是旁人,正是王家第二回的来客,不过这一次穿的是女装。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有些犹疑,不过正好与眉娘撞了个正面,躲也无处躲,于是一横心,便走了进来。 那边眉娘和灵儿只觉得眼前的姑娘长得实在是面熟,还是灵儿年纪小,记性好,猛然间记起来,这不是那天的那个小厮吗?如何又变成了一个姑娘?她满心都是疑惑,便出了声:“哎?” “嗯?”眉娘望向自家女儿。 “她……”灵儿道是。 “呃……王小姐?”岳满原先吊儿郎当地坐在座子上,如今却站了起来。小屋子里摆的家具并不多,总共就三把,如今他和李书生、易可一人一把坐着,但有客人来了,还是个姑娘家,总不能让人家站着吧? 岳满坐的那是主座,虽则是让了出来,但那王小姐却受惊了似的,又退了一步,颦眉微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岳满摸了摸鼻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没过脑子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这王小姐还道是自己将身份藏的好好的呢——好吧,看灵儿和眉娘两个人没转过脑子的模样,其实王小姐的伪装的确挺成功的。 好吧,果然还是古人太纯良了吧!岳满内心里吐槽。 他看着王小姐警惕起来的眼神,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见这个王小姐猜出了她和她表哥的闺名,第二次见面干脆喊出了她藏起来的身份,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的未卜先知:“我说我是半仙,你信吗?”末了,他假装严肃,这般道是。 而后那自打进屋之后便只顾着跟李书生押题的易可终于是舍得理会一下这边了,却是皱着眉头扫了岳满一眼。 那边王小姐神色里竟然半信半疑,毕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猜出她少为人知的闺名已经够让她吓一跳了,竟然连她的身份都能知晓,如果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公子不是自己父亲的什么熟人……那他的确可能是哪路的神仙吧? 但父亲会有什么熟人守着这样一家小店面,做说媒这种不招人待见的行当了吗?王小姐扫了一眼这寒酸的小铺,否定了第一种猜测。 难道自己对乐郎的似海深情感动了上苍,特地派神仙下来帮自己了?王小姐这般想,激动了起来。 如果岳满知道王黛玉小同志脑内的是什么肯定会气笑的。 第15章 章 〇一五脑补帝小姐 王小姐是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再度迈入这间小店铺的,那天那个看上去一点都不靠谱的公子忽然间叫出她跟表哥的名字,可把她给吓坏了。 饶是再期待美妙的爱情,王黛玉小姐毕竟只是个很少出门的大家闺秀,认识的人十分有限,她能求的早都求过了,岳满这里其实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还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于是有了今天的再度光临。 岳满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胡扯的半仙让原本已经打算死马当活马医的王黛玉抱起了最后的希望,目色含春,长长的睫毛忽闪,有些羞涩地看向将主座都让了出来的公子,难得觉得这人竟然这般顺眼。 王小姐正在胡思乱想,岳满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灵儿和眉娘还没从男变女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易可和李书生的讨论声则本就不大,原本小屋子里的寂静却忽然被“碰”的一声敲碎,岳满有些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出,竟看到易可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丢在了桌子上。 似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易可见瞬间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有些茫然,而后别过头去。 “无事,茶有点凉。”易可道是。 平日里端茶送水都是灵儿的活计,此时她才刚起床,这茶是李书生泡上的。她听易可这般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跑去端过茶壶,道是:“我再给你们重新泡?”但摸到茶壶后灵儿疑惑了起来,这茶并不凉啊? 易可只是随口找了个借口,并未想到这小姑娘竟会当真,不免更尴尬起来。 唯独岳满嗤笑出来,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位置坐了,便跑到了易可身边。幸而还记得在人前掩盖一下两人的真正关系,没有直接搂上去,只是摸了摸茶杯,道是:“这都嫌弃凉?”说罢对易可挤眉弄眼。 易可咳了一声,望向门口的王黛玉,却是对岳满道:“客人在呢,你跟我啰嗦什么?” “啊——王小姐您快请进,坐。灵儿,来给王小姐斟茶。”岳满道是,那边灵儿听了吩咐便又去寻茶杯去了,嗫嚅一下,本想问那真是王小姐吗,却没问出口。 娘说知道的多死的快,还是假装不知道吧,灵儿心道是。 那王黛玉只当岳满真的是神仙,也不管他那天想推辞掉自己的事了,以为这是上苍对自己诚心的考验,于是便满心欢喜地坐了过去,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岳满。 岳满这才发现王黛玉热切过了头的神色。 而易可的脸色更差了。 王黛玉越是这样,岳满越是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好。他只以为那天把人吓跑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下一场亲事当中,正想着拽眉娘去说服听秋呢,却想不到王黛玉会杀一个回马枪。他只好去称赞灵儿的手艺,道是:“灵儿这茶泡的可很不错。——啊,我都忘了,王小姐您上次来品过的。” “是,很不错。”其实王黛玉根本品不出这茶有什么好,茶是最下品的茶,水是后面院子里打的井水,毫无特点可言,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就像泡了街头随手捡的一片树叶。但神仙都夸了,她怎么能贬? 被一个模样水灵的姑娘这般盯着,饶是岳满是个十足的断袖,都有些承不住。他硬挤出一个笑来,道是:“那个,王小姐您今天来……” “神仙,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替乐事师傅来我家提亲?”王黛玉打了一个直球! 命中了岳满! 岳满被打了一脸血! 岳满那个僵硬的微笑抽搐了两下,道是:“您跟乐事师傅真的不合适……真不需要我给您介绍别的帅哥吗?” 王黛玉小姐意外地明白帅哥是什么意思,道是:“皮相才不是重点,我和乐事师傅是心灵相通的!——不对,神仙您是要考验我是吧?放心吧!我能经受得住组织的考验!一个加强连的帅哥都不会让我心动的!” “……”岳满嘴角的微笑崩塌了,此刻他很想问王黛玉小姐的娘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浆糊才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那个,王小姐您严重了,我不是神仙。” “啊……”王黛玉以为神仙要隐藏一下自己的身份,毕竟周围看起来都是凡人?她努力想了想刚刚岳满对自己的自称,改了称呼道,“半仙。” 岳满感觉三座大山压上了自己的肩头,把自己给压垮了。 “还有,我不是要考验你,我是认真地在建议您换个对象,乐事师傅……”岳满头大了,真的很想说乐事师傅他是个妹子啊,“乐事师傅……有点难言之隐。” 岳满这般说涉及点了下半身那些事,其实挺担心大家闺秀王小姐能否听懂的,按理说古人很纯情不该知道这些?他这句话一出口,知道真相的易可瞥了他一眼,李书生跟没听见似的,灵儿一脸懵懂,倒是眉娘红了一张老脸。王黛玉却不言不语地红了眼睛:“甚么……原来、原来乐郎他是有这般苦衷……?” 岳满带着点期待看向王黛玉,希望她知难而退。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王夫人的教育水平,那王黛玉小姐一拍桌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是:“我会遍访名医,为乐郎治病的!——听说当阳有个绝谷……” 绝谷这名字真像是武侠小说里名医隐居的地方啊,岳满吐槽。 王黛玉并没有继续说绝谷怎么样,在场的其他人倒是跟武林毫无关系,自然不会去有什么反应。那边王黛玉道完后抹去了眼角的泪滴,又璀然绽开一抹微笑,福身道:“还要多谢半仙公子告知我这件事,我这就去请绝谷神医出世。” 她说的是“我”,一个大家闺秀,倒是有种似乎是要亲自奔到千里之外找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绝谷的意味了。 岳满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你?你家里让你一个姑娘家出远门吗……” 王黛玉沉默半晌,下定决心:“父亲会体谅我的,当年他和母亲,不也是一起大老远地跑出来的吗……” 感情她是想要效仿父母,不打算继续找人来说服自己的父亲了,而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岳满吐槽,末了觉得这样也不错,既然私奔的话自然不需要过什么正经的成婚的流程,请媒人这一趟也就省了。 但还有一个要紧的事情是乐事师傅可不会乐意跟王黛玉走,不过那是王黛玉她自己需要困扰的问题,岳满表示他完全不想负责。 他欢送闹了一个大误会的王黛玉小姐离开,然后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自己该去找听秋提亲了,但无论怎么磨眉娘,这个因为他是贤王世子对他带了些怕的女人却死活都不肯妥协。 她自然是怕世子的,但很显然王爷更可怕。眉娘可不打算得罪岳满背后的那个人,虽然贤王传闻中是个疯子。 眉娘如此油盐不进,岳满的计划也就没能如期进行,两个人扯皮一直扯到日落时分,那边易可与李书生各自圈画了不少文字了,整理收拾一番后,易可道是:“岳公子,该回去了。” 那李书生偶尔好奇道:“易公子跟岳公子住在一起?” “是啊。”岳满正为眉娘犯愁呢,没多想就随口回答李书生道。 易可忙补充:“我暂借住在岳家。” 李书生以为易可是从外地前来赶考,投奔自己的友人的,并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易可心底里松了一口气,面子上并没有多显,只是赶路的速度平白间快了许多,倒叫岳满有点跟不上了,追在后头喊:“哎!——慢点慢点,你抱着这么多的书没问题吗?我给你抱一点。” 两个人今日走的有点晚,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王管事有些担心,站在门口巴巴望着,见世子与世子妃终于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便悄悄地隐了回去。王府的下人们都很少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几乎像是透明一般。 偌大的王府有点像鬼屋,岳满打了个冷战,手里的书差点没抱稳,道是:“夜里降温这么厉害,下次出门得多穿一点。” 易可没多说,只赶回屋里,王管事早就吩咐厨房备好了饭菜,此时热气腾腾,正在桌子上摆开,等着二人回来。 他将自己的小书房收拾了一下,同岳满一起用膳。饭毕,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好心道是:“你还是别为难眉娘了,她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去给王爷说媒。” 慢慢也有了点阶级意识的岳满有些烦躁:“难道我要自己去提亲?——其实我根本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啊……果然我得跟着眉娘做两天跟班,先学学再说?” 易可不可察觉地皱眉,心里道是你一个男人跟在人家媒婆身后不是耽误眉娘吗,有几家人肯让你上门?最终他还是将话憋了回去,觉得让岳满自己碰碰壁,吃点亏,也是不错。 如此想着,他不可察觉地笑了笑。 第16章 章 〇一六愿有意书夏 岳满第二天睁眼后,忽然有种把满月婚介所就扔在那里再也不要管的冲动。刚睡醒又不想醒的人最为倦怠,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世界做媒的基本上都是女人,他一个男人搀和进来,能接到的大概就是一件比一件奇葩的任务。 比如替一个女扮男装的戏子求亲,比如帮王爷追一个戏子,什么的。正好一对百合一对基,不知道下一对是什么,真正的异装癖?或者说最土气的青楼要出现了?想象力再丰富一点,既然穿越可以实现的话,没准会有什么人鬼情未了? 岳满回顾了一下看过的所有类型的小说,忽然明白了一个新生的四字词语,觉累不爱。天还不亮,易可睡的香甜,胸口在起起伏伏,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困倦从他那里袭向岳满。 他很奇怪今天自己怎么醒的这么早,易可都还在睡呢。 是上苍昭示着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岳满这么想了一下,然后嘲笑了自己一下,爬了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竖了一面高高的旗帜。是的,今天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 岳满步履蹒跚,连滚带爬,到了婚介所后,发现如此早的时间,婚介所的大门居然开着,李书生单薄的身子挡在前头灵儿那丫头躲在后面,岳满离的还远,这个角度看去,没见到眉娘在哪里。 懒散的岳满一下子挺起了身子,远远呵斥了一声:“你们是做什么?!” 小铺门口有几个人正在跟李书生推搡着,见有人喊,那边的人都往岳满这里看来。岳满紧赶两步过去,灵儿像是见了主心骨一样,一双眼睛亮了起来。李书生也松了一口气。岳满这才见到,眉娘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有些站不起来。 他赶紧去把眉娘搀起来,道是:“你没事吧?——灵儿,你去医馆看看,医馆开门了没,叫大夫来跑一趟。” 岳满正想掏钱,灵儿却有些迫不及待,毕竟受了伤的是她的母亲。还没从岳满这里接过银锭,灵儿便要往外跑,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神色嚣张,竟然搡了一把灵儿,高声叫道:“谁许你离开的!不把我家小姐的下落透露出来,你们一个都不许走!” 小姐?岳满捕捉到这个字眼后,本来就没睡饱,这时开始头疼起来,他知道是谁惹的事了。 贤王府没有女子,岳满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也没跟多少女人扯上关系,唯一能被叫小姐的,只有那王黛玉了。 王黛玉不会是真离家出走,结果他家人找到这里来了吧?岳满如此推测,已经接触到了真相。 那用鼻子孔看人的小厮这一次真的是男人了,不是王小姐也不是她的丫鬟。岳满眼疾手快地将灵儿接住,免得她像她娘一样摔倒。之后他站起来,皱眉道是:“你是王家人?” “还有谁家?除了我家小姐着实没什么办法了会来寻你,谁会去理会一个男媒婆?”那小厮道是。 “请叫我媒爹。”岳满重点又错了。 那小厮不耐烦至极,呸了一声道是:“我管你媒婆媒爹,快将我们家小姐的下落交代出来!” 岳满扶额,道是:“找我们麻烦干嘛?用脚趾头想你家小姐也是去找乐事师傅了啊。”岳满将灵儿护在身后,一边说,一边皱眉,掂量着当下的场景。王家六个狗腿子堵着不大的门口,眉娘伤了,灵儿还小,李书生又手无缚鸡之力,当下虽然站的笔直,但身子都开始抖起来了,三个人加起来勉强算一个战斗力,局面是不容乐观的二打六。 被顶嘴了,王家小厮嘴角抽了抽。谁不知道王黛玉离家出走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去找乐事师傅了,但今天一早王家就派人去了听秋园,却被那听秋师傅带人给打了出来,言说:“你们自己没把自家小姐看好,倒是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按理说一个小戏班子该把自己每一个财主都讨好起来,但听秋园偏偏有他敢横起来的理由,谁不知道听秋园是贤王送的,看园子的是贤王派的人? 王家是没从听秋园找到人,来这边碰碰运气的,但显然这么丢人的事他们并不想教外人知晓,于是更横起来:“你管?总之,不把我们家小姐交出来,你们就等着挨揍吧!” 这满月婚介所如此不起眼,王家只打听到这店铺是易家产业,是被易家放弃的分家,还在王家惹得起的范畴中。 岳满很想吐槽,最开始是交出下落,现在怎么变成交出人了?他怎么知道王黛玉跑到哪里去了?忽然间岳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看那个女孩了,她并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待人求娶的大家闺秀,行动起来简直风风火火。不知道她现在发现了乐事师傅其实是个妹子没,两个妹子出门在外,希望一切顺利吧。 明明自己眼前还摊着麻烦事呢,但此时岳满已经开始担心别人起来了。 要不要招供王黛玉是带着乐事师傅去那个什么绝谷了?岳满此时思索起来,他不太想说出来,一是不知道自己说了后王家会不会放过自己,二是其实有些心软,王黛玉好不容易逃跑了,结果因为自己招供反而被抓,良心上有点过不去。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估计着王黛玉该发现乐事师傅其实是个妹子了。 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教育过自己的女儿,性别不同如何谈恋爱。 如果没有的话,大概过两天黛玉小姐就该哭哭啼啼地跑回家了吧,岳满望天。 他道是:“给你们指个方向好了,估计着王小姐应该往南走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家小店,王小姐哪能把什么都告诉我们啊。” 岳满把自己推脱地干净,只道是王小姐来找自己保媒,自己是外来的,一开始并不知道王小姐是谁,只当有钱赚便答应下了,后来已经将这事推掉了。加之岳满的确是张生面孔,王家人掂量了掂量,相信了他的说辞。 但还是觉得不爽地要命,毕竟在听秋园那边吃了瘪,这人打算在这里将火气发泄出来,临走之前,嘴里还不干不净:“这什么破烂的地方,小姐也肯来。” 说着他就要踹向摆在门口的一个落地花瓶,那是小店里少有的装饰,还是眉娘狠心买的。他只是临走前随意抬起脚泻气,但灵儿可着急了起来,就要奋不顾身地扑上去,那花瓶多贵,小姑娘是知道的。 王家小厮可没有因为脚即将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而卸下力气,踹什么不都是撒火? “灵儿回来!”岳满本想着损失点东西无所谓,人赶紧滚蛋就好,但可不是用灵儿去换,看那家伙脚下生风,这一脚真踹结实了,恐怕灵儿就要躺了。 岳满的动作也比想的快,赶紧伸出手就要把灵儿往回拽。 这边小女孩扑在花瓶上,男人搂着小女孩,小厮的目标接连换了三换,但也阻止不了他的脚就要往下落。 岳满尽管在现代并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却也没受过什么皮肉上的苦,此时心底苦叫两声,闭上眼睛,打算静静等着疼痛的到来。 孰料到惨叫声响起,却是来自别人的嘴里。 岳满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那一脚,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那打算踢人的小厮正被一人抓着双手,整个人提了起来,就像是提一只小鸡一般,明明那小厮长得也不算瘦弱。岳满定睛,那救了自己的,不正是自家那个一点都不像下人的下人吗?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王家的几个打手见自家人被这么提了起来,慌忙来救,但来人却丝毫不见被围攻的慌乱,随意晃了两下,就躲开了所有的拳脚,那模样,就像是一群孩子在跟一个成人手里抢糖,却被这大人戏耍了一般。 岳满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就那么一瞬间,王家的几个人都被丢出了门外去。这人今天并没有穿贤王府下人的服饰,看上去像是个游侠,抱臂站直,睥睨着躺了一地的王家下人,道是:“书某平日最见不得那些有点小钱的人家养的走狗仗势欺人了,如今给你们一点小小教训。” 他这句话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岳满先是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后来明白了点什么,估计是王管事派人来跟着自己,出了事的话要救一把,但自己开的这家小店并没有借用贤王府的名声,自家派来的人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破岳满的真正身份。 明明是被围殴,却没有从这人手上讨到哪怕一点好,王家人也知道现在占不到任何便宜,只好撂下两句狠话,赶紧走人了。 岳满这才从保护灵儿的姿态改回来,爬起来,伸出头出门口,对着那几个离去的身影做个鬼脸,之后拍了拍手,叹气:“这些有钱人真烦!不就是做内裤起家的吗!有什么可拽的!” 身后的众人捂脸,谁会把内裤这种东西挂到嘴边讲? 只有灵儿此时红着一张小脸,一双手纠来结去,神色不由自主地瞥向贤王府的打手。 这神色岳满看一眼就明白了,摸着下巴想道,灵儿的年纪,搁在这个时代是可以结婚的了吧? 而后灵儿十分崇拜地道:“大侠!请问您是个武林大侠吗!我……我能问问您的名字吗!” “只是个普通的过客。”那人这般说,却将自己的名字道了出来,“我叫书夏。” 第17章 章 〇一七易可有所隐 灵儿似乎是对书夏有点什么小小心思,这可瞒不住眉娘那个人精。她一眼看出了女儿神情中的不妥,将眉头拧得紧紧地,开始呻吟起来。她被推的那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老腰有点受不了,但也没有痛得那么夸张,此时大声地吸引着他人的注意,更多地是为了让自家女儿看过来。 果然灵儿一见自己母亲痛起来的模样,也顾不得什么大侠了,赶紧扑过来,道是:“娘您忍忍,我马上去找大夫!” “哎灵儿!你没带钱!”岳满喊,掏出一锭银子出来。 那灵儿见了这东西不由得皱眉,道是:“大夫那边未必找的开吧,岳哥你没有碎银子或者钱串子吗?” “呃,没有……”这次贤王砸来的全是一锭又一锭的雪花银,岳满已经很久没见到零钱了。 倒是书夏掏了下口袋:“我这里有。” “哎?怎么能麻烦你……”灵儿有些纠结,刚被人救下,又还要收下别人的救济,好像不太好? “无妨,救人要紧。”这人道是。 岳满对着听夏的背影看,愈发好奇起来了。这样的气质,真的是自家的一个小厮? 书夏个子比岳满都要高出些许,脊梁站的挺直,神色坚毅,却带着点凉薄。岳满仔细看了看他的身影,真心觉得,比起一个打手,这个人更该去当一个侠士。 还有,终于记起他的名字了,原来是叫书夏啊。果然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不般配,好端端的一个侠客,为什么叫这么文艺的名字? 灵儿将大夫喊来,给眉娘看了一下。眉娘的老腰上糊了两块膏药,这几天是不能出门了。岳满就又开始了他的磨皮大业,追着眉娘问他究竟肯不肯带自己去“实习”。 “咱们婚介所就你一个业务员也不行是吧,李书生他清高,灵儿还是待嫁的妹子,都不适合干这个,你不培养一下我你培养谁?”岳满苦口婆心道。 眉娘已经知道什么是业务员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却还是分出功夫来给人翻了个白眼,道是:“东边那人家的婆娘要寻份工,我宁肯拉她入伙。” “两个人也不够啊,你知道吗,我的目的是让婚介所开遍世界!赶百合超有缘!”岳满道是。 眉娘懒得理会百合有缘是什么东西了,病怏怏地鄙视某世子:“您先保证咱们这小店面能开得下去吧,别还叫我出去跑业务填补债务。” 岳满不抛弃不放弃:“所以说,只要你肯帮我爹给听秋师傅求亲……这有那么难办吗?” “废话!那可是王爷!”眉娘竟然还有气力拍了拍身下的床。 那可是贤王啊!将战火平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贤王!先皇他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虽然疯了也是梁京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之一啊! 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儿子?自家疯子爹说想追一个戏子他还真打算去提亲了?眉娘把头别向墙,宁可数墙面上的裂缝也不肯多瞧岳满一眼。 今天的嘴炮仍旧失败,岳满垂头丧气地从后院走出来,越过前厅,打算回家。忽然被李书生叫住,那人道是:“书夏先生怕王家再来寻事,打算在这里留两天。他也是能写会算的,岳公子,我明天告个假,让书先生代我一天,可否?” “啊?”自家这个打手连写字算账都会吗?这个时代里能舞文弄墨的可都不会太穷,李书生当年也是家底殷实,岳满听闻书夏竟然会写字不免有点惊讶,“书先生能文能武啊……” “是啊。”李书生点点头,倒是对书夏这人佩服得紧。 岳满本想顺便就准假来着,不过多嘴问了一句:“李先生是家里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帮忙?” “那倒不是,明日科考报名。”李书生道。 岳满领悟了一下,原来是高考要报名了啊,不知道自家小可准备的怎么样了。他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去吧,考试顺利啊!”顺嘴祝福了一句,其实有点舍不得,岳满还是那个顾虑,万一李书生真的考中了,他们婚介所上哪里再找个能画画的账房先生? 不顺心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在发生,岳满回家之后便对易可投怀送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汲取能量。易可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奇怪道:“世子怎么了?” 岳满甩了甩头,问道:“小可啊,李书生说明天科举报名,你不去吗?” 易可看了他一眼,道是:“我等过两天人少了再去,明天挤得慌。” 看样子明天是报名开始的第一天,岳满完全懂得挤得慌会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自豪了一下,看我家小可多淡定。紧接着他又主动申请:“报名需要本人去吗?我帮你行不行?你好好在家复习,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咱们易可大才子亲自跑一趟!” “必须得本人去才行,上至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易可道,“这是为了彰显陛下用才不问出身。” 这等过场岳满倒是能理解,于是点了点头。 李书生果然那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直到下午才赶回来,还有些愤愤不平,道是明明同样是等在外头,凭什么那些皇亲贵戚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他们只能在外头排队等着? 不过也只是抗议两声罢了,李书生坐了下来后,哼唧两声,还是乖乖摊开书看了,嘴里头念叨着:“待我高中之后,一定要让这些蠹虫无处可藏!” 岳满心里头想,这家伙倒是跟自家小可一样有抱负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生都单纯。但每年都有这么多单纯的书生赶考,为什么官场还是这样呢? 是这些空有抱负的书生根本考不上,还是他们被搅进官场这个大染缸后,都染变了颜色呢? 岳满这般想着,不免哀叹两声,却又道是这些都跟他这个混日子的家伙没关系,他只求有房子住,有易可陪在身边,有点钱赚,不至于怕哪天饿了肚子,如是就满足了。 他唯一担心的是他的易可被染黑。 正犯愁自家易可上了官场是被当成一只小白兔被大灰狼们撕碎了还是变成了大灰狼,岳满蹲坐在椅子上,连茶都喝不下,都不想去找眉娘带自己“实习”了。 书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此时坐在李书生的位置上,倒没有在看书,与灵儿闲聊着江湖之事。岳满还不知道原来灵儿这小丫头看戏最爱看武,想着仗剑任江湖呢。 书夏讲着江湖之事,岳满奇怪自家的这个打手哪里懂的这么多,幸好他讲的不是笑傲江湖也不是射雕英雄传,不然岳满就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老乡。 岳满如是在婚介所蹲了两天后,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浪费人生,于是决定自己去听秋园奋斗一下试试。掂着银子,摆出纨绔的模样出来,找了张小桌子坐下,对戏半点兴趣没有,刚想叫人过来,一口气完成塞银子进后院的套路,忽然听到旁边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在闲聊。 “是易家的旁系,叫易可吧?” 听到自家媳妇的名字,岳满忽然集中精力起来,偷听那边那两个人在说什么。 “堂堂男子汉居然下嫁了,真是丢人!” “是啊,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跟他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了。” “哼,就让他在家相夫教子去吧,夫子再念叨也只能是念叨了。” “别提了,听夫子的意思,易可找他说过了,今年还要去考!” “哈?贤王世子能答应?” “这谁知道……不过说起来,只听说贤王妃是难产死的,可从没有人见过世子是什么模样。你说,贤王真的有儿子吗?” “难道是女儿?所以才把易家人绑去做倒插门女婿?” “谁知道呢……不过易可要是真报名去了,我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他,让大家看看这个嫁为人妻的家伙,还有什么脸面站在咱们中间!” 两个人聊天很是放肆,并不怕被别人听去。岳满越听火气越大,很想将桌子掀了,揍两个人一顿。他这着火的眼神被那两人看在了眼里,其中一个带着疑惑地回过头来,岳满正想着用什么样的姿势打过去比较帅气的时候,那人唤来一个跑堂的,耳语了两句什么。 岳满正疑惑他说了什么呢,就见跑堂的叫了两个膀大腰圆家伙过来,一人拽着岳满一条胳膊,将他丢了出去。 岳满想要大闹一场,当然人家听秋园的人根本不理会这个细胳膊细腿还貌似没什么背景的家伙。绕了半天都没能再摸进听秋园的岳满,气冲冲地回了家。 易可还在看书,恬恬静静一个人坐在那里,让岳满一望便神奇地没了半分火气。但他还是站在了那人身前,将他手中的书抽掉。 易可奇怪地抬头看了岳满一眼:“世子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小可,你报名那天,我跟你一起去。”岳满这么说。 第18章 章 〇一八世子闹翰林 岳满郑重其事,易可莫名其妙。但说白了不过就是岳满打算陪着易可出去一趟,易可便点了点头,道是:“我打算明天上午去。” 易可挑的是第三天,不算早也不算晚,显得半分都不显眼。岳满是第二日才知道的原来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翰林院,同样的机构存在于岳满自己认知中的历史,但功能上似乎有差别。 翰林院大门此时洞开,门外摆着一张小桌子,十多个人排成队正挨个登记。岳满这一看,有点怀念起自己高中报名的时候摆在操场上收费的那张小桌子了。 易可看都没有看一眼那长队,便打算往门后走。 岳满疑惑了一下,指了指队伍的尾巴,道是:“你还有别的事?”他猛然间记起来似乎易可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一个什么官员,便以为易可是去找自己父亲去了,于是主动提议,“要不然我先帮你排队?” “不用。”易可瞥了岳满一眼,道是,“我可以在里面报名。” 岳满好像才想起来李书生抱怨过特权阶级的特权,然后又想起来,不幸他和易可就是属于那个特权阶级的。 好吧,岳满耸了耸肩,跟着易可进了翰林院的大门。 比起门外的热闹,门里要冷清地多,毕竟特权阶级还是少数。易可一进门便有人抬起头来朝他望了一眼,紧接着那人却皱起了眉头,看向易可身后的岳满,道是:“这位是来报名的吗?报上姓名籍贯。”竟是不打算理会易可的模样。 自家媳妇儿被这般忽略,岳满皱起了眉头,用下巴点了点前头站着的易可,道是:“我是跟他来的。——小可,这人你认识?” 易可看了那人一眼,神色有些疑惑,仿佛是从记忆中挖掘出这张脸出来,直到那人有些气急,易可才慢慢道:“哦,想起来了,是跟我一起读书的,不过他三年前就考中了。”言下之意,是两人三年没见了。 岳满还当是两人有什么过节——不过即便是有,估计也是那人单方面的,易可这模样完全像是把人给忘了。岳满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来有一种邻家的儿子,学习成绩好人缘好性格乖巧,自家娘亲天天指着他叫你学着点,你对他恨的咬牙切齿,他偏偏根本记不住你是谁。 这么想想,自家媳妇儿还真是优秀呢。岳满把自己的脑补当真相了,不免自豪地挺了挺胸脯,而后见那人拍了桌子,道是:“易可你不是嫁人了吗?你夫家许你来这里胡闹?做女人就要有做女人的自觉!” 易可的手攥成了拳头,半句话都不说。倒是岳满火大了起来:“什么叫‘做女人’啊?易可哪里像个女人了?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贤王家有个世子倒是人人都知道,但贤王世子被藏得比皇帝的女儿还严实,岳满这张脸在整个梁京根本没有人能把他跟何之景联系到一起。 岳满性格护短,但凡是他认定的自己人,绝对不许听别人说一句坏话的。更何况眼前这个家伙脑袋转到一边去,连个眼角都不给站在他面前的易可,似是看易可的话会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此时岳满很想直接扇一巴掌上去。 但易可却在岳满出手之前淡淡地开了口,神色瞥向岳满,竟然带了点笑意:“我相公在这里呢。” 岳满忽然被会心一击。 易可叫我相公了! 一直都是世子来世子去的,能看得出易可对身为一个男人却嫁到了王府一事十分排斥,岳满也就没期待过易可哪天可以换种称呼叫自己,没想到一上来就是相公,他有点承受不住。 岳满嘿嘿傻笑,那人倒是有些担惊受怕起来,也开始结巴了:“世、世子?!” 岳满咳嗽两声,道是:“给我家小可登记吧。” “可、可是……谁家的妻子还能参加科举啊?”那人道。 岳满有些疑惑地看向易可:“有哪条法律条文规定了不准吗?” 这真的只是一个很单纯的疑问,岳满这家伙很没常识。但尽管易可知道他是在疑问,那翰林院负责登记的人可不知道,只当是世子在跟自己示威。怎么可能哪条律法上有这等规定?律法里根本没有允许男人可以嫁给男人,当然不会有这方面的规定了。 易家分家的易可嫁给贤王世子何之景,那是贤王那个老疯子特地去找皇帝求的恩典好吗?这人愤恨不已,内心里怒骂,面子上什么都不能说,于是一张脸扭曲得不行,看的岳满心底里爽极了。 “姓名?” “姓易名可。” “籍贯?” “梁京当地。” 两人硬邦邦地一问一答,将档案登记好了之后,易可点了点头,道是可以出去了。这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外头都录好三四个人了,幸而一直没有人进来。 岳满胜利一般牵着易可准备离开,那扯在一起的手却被对方甩开。带着疑惑地看过去,易可正别开头,尴尬地咳嗽两声,低声说道:“有人……” 人的确是不少,不过谁也没往这边看。但易可既然害羞了,岳满也就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再牵过去。 “考试还有一个月吧?”岳满扫了一眼那些风尘仆仆的外地来客,忽然问道。 易可点了点头。 “那这些人就至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岳满这脑子不知道又盘算起了什么。 “这跟你的‘婚介所’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易可道。 “商机,无处不在。”岳满开始装。 易可已经习惯了他偶尔胡言乱语,最好的对付方式就是干脆不理他,得不到回应后这人就会蔫了,垂着头乖乖追上来,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易可忽然心情好了起来,放慢了步子,故意让身后的家伙追了上来,听他絮絮叨叨地在讲:“小可你等等我啊——小可啊今天咱们出门这么早你看连中午都还没到呢,咱们出去转转吧?你也别总是闷在家里啊,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要劳逸结合才能取得好成绩……” 差一点易可就要点头了,难得出来逛逛也是不错。偏偏,在这种时候,又碰到了认识的家伙。 “哟,那不是易为之吗?听说是当兔儿爷去了?同窗这么些年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爱好,要不要今天陪我玩玩?” 第19章 章 〇一九街头动上手 这话一出就彻底点着了岳满心底的火,他闻声转身,脸黑的像煤,不巧见到的正是昨日听秋园那个叫人把岳满丢出去的家伙。今天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不是昨天那个了,不过仍旧绕着他打转,乖的像狗似的。 岳满这浑身不痛快,看什么都不顺眼,自动将对方看成了二世祖和走狗后,他问易可道是:“这人谁啊?你认识?” 易可介绍道:“这是丞相家大公子。” “丞相家?”岳满奇怪地摸了摸下巴,道是,“我听我爹说,丞相家公子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吗?这人模样怎么这般难看,丢到青楼里都没有人稀罕买的吧……” “那是小公子,和大公子同父异母。”岳满是真记不起来了,易可倒是故意在丞相公子面前这般说。 丞相公子那边咬牙切齿:“易可,你这是有王府撑腰,胆子大了?——你当是贤王现在还是当年的贤王?” 自打贤王疯了以后,手中的权利愈发少了,普通人还尊敬贤王是那个用兵如神的铁王爷,朝堂上看的却是利益,谁会去看重一个没了权利的疯子?是以渐次贤王府门可罗雀,就连丞相公子这样的人也敢鄙夷起来。易可心想,万一王爷哪天疯病好了,看你们这群人还不得赶紧换了张脸孔,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来讨好?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岳满不明白其中利害,也不知晓曾经的贤王府是怎样一番热闹光景,只是不爽眼前这人的言辞,抬起下巴来,冷哼一声:“这人怎么就这点本事?先报了自己的背景,然后又嫌弃咱们没背景,就没胆子比比自己的本事吗?还是说他没什么本事,只能拼爹了。” 岳满又是用了来自未来的词语,不过这个倒是简单易懂,让易可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可不是嘛,跟丞相家公子拼爹,有几个能拼得过的?” “你敢说咱们公子没本事?”不等丞相公子开口,他身后有人说话了。 这台词让岳满瞬间穿越港台三流黑道片,主角带着自己的妞儿与反派和他的走狗们狭路相逢,主角狂炫霸酷拽地跟反派打了两句嘴炮后,反派被堵得哑口无言,走狗这般指着主角的鼻子嚎了一嗓子,之后双方开战,主角一人虐翻全场。 脑补了一下,还真是爽,怪不得这种片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有市场啊!岳满心底里狂笑三声,脸上注意起了所谓主角该有的表情,冷笑道:“那有什么本事拿出来比比?要不然跟我家小可比比学问?” 岳满敢这么说还是因为昨天听了这家伙跟别人的对话,很显然自家易可学识在这人之上,深受老师喜爱,被眼前这家伙恨之入骨。 果然见那人瞪大了眼睛,像是金鱼鼓起眼泡一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来:“你——” 身后易可捂着嘴巴,似是在偷笑,之后拽了拽岳满衣袖,道:“别理他们了,咱们回去吧。” 岳满被这一生“咱们”哄地浑身酥爽,自然是易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但丞相公子可没有那么好心将人就这么放走,阴沉着脸道是:“易可,你以为被撞见了,还是你说走就能走的吗?” 易可思量一瞬,指着岳满道:“这是贤王世子何之景。” 易可这么说并没有威胁回去的意思,纯粹是摆一个事实,尽管贤王不再是曾经的贤王,但毕竟“何”这个姓氏摆在这里,贤王一家仍旧是皇亲国戚,丞相家的公子与贤王世子在翰林院门口打起来,那可不是百姓之间茶余饭后谈笑一番那般简单。但易可却忘了,丞相公子向来张狂,长到现在还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于是那人冷笑道:“贤王世子又如何?易为之,我想收拾你很久了,之前你不怎么出门,一直教你逃了过去,今天让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是贤王本人在,也救不了你。” 这丞相公子倒也不算彻底没脑子,言语中的意思是今天打的只是易可,并不会去动岳满什么。 但岳满可不去管两人这两句话间隐藏了多少意思,只听到眼前这家伙打算当着自己的面动易可,便将易可护在自己身后,道是:“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当我不敢?”丞相公子说,之后却挥了一下手,叫身后跟着的的随从们上前。 其实这群人易可多多少少地认识,都是在一个书院读书的,准确地说,梁京大抵上稍微有些钱或者地位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地将自家子弟往那所书院里塞。说是同窗,但毕竟丞相家公子地位特殊,被众星拱月起来,搞得一帮子弟像是随从一般,如今还被当打手用了。 尽管心底里并不一定乐意动这个手,但毕竟不想把好不容易讨好来的关系搞僵,一帮书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岳满这守护人的姿态维持住了,在那些花拳绣腿落来之前,竟第一个出手,就是阴损的撩阴腿。 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家伙绊了个嘴啃泥,捂着裆部跪趴在了地上。 岳满笑了,指着这家伙对易可说:“你看这趴的,真结实啊!” 来自现代的孤儿岳满,小时候还是打过不少架的,虽则是如今用的这身体缺乏锻炼,软软绵绵,终究是比对面那群家伙顶用一些。书生们也惦记着这家伙是贤王世子,都想着绕过他直冲身后的易可,倒叫岳满两手各抓一个,掰住手腕,狠狠地扭了一下。 以一打多,开始的时候岳满竟然愣是没有落下风,不免就洋洋得意起来,还回头对易可眨了眨眼,炫耀一番。 起初易可担心的不行,见岳满似是轻松自如,他一颗心放下来,也噗嗤地笑了出来,落在了丞相家公子眼底,那就是这两个家伙竟然还有功夫眉来眼去。 被人不放在眼里,丞相公子怒气又上了一层,怒吼一声,拍他马屁的书生们叫苦不迭,知道不能糊弄了,只能下起狠手,又掐又拧起来。 岳满有的那点经验跟人过的都是拳脚功夫,结果书生们竟然出了女人打架一般的阴损招数,着实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错愕功夫下,脸上便被挠了一爪子,破了相。这挨了第一下后,双拳难敌四手渐次便体现了出来,岳满打的愈发狼狈。 这下子易可也慌张了起来,好在一群人是在翰林院门口,又各自报了家门,谁敢真叫丞相公子或者贤王世子真挨了揍?是以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有人偷偷溜走,去找人了。 王府家的人来的有点迟,最终还是把世子和世子妃迎了回去。 老王爷已经坐在会客厅中等着了,待人将自家儿子媳妇架到眼前后,他从王管家手中接过管事顺路买回来的点心,迫不及待地打开,捻起来便塞满了嘴。 岳满落了下风后只顾着护易可去了,脸被抓花了,胳膊上也一道一道的,嘴角还破了,估计是挨了拳头,整个一惨不忍睹。贤王皱了皱眉,咽下甜腻的点心,道是:“啧,这模样,真影响食欲。” 看您老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半分都不像被影响了食欲好么,岳满哭笑不得,腹诽道。 “听说是跟丞相家那不成器的老大打起来了?能不能有点出息,要打也去找将军家大公子去,人家小小年纪已经立下战功了。” 您重点不对吧?我这不是友好切磋,是街头斗殴啊! “还被一群书生打成了这模样,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我儿子,丢人。像那样的书生,我一个能打一百个!”说着,贤王还撸起了袖子,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这倒是让岳满小吃了一惊,没想到老王爷一把年纪了,肱二头肌居然漂亮结实地像健美先生。 “我说,王老头啊,你不是说你派了人跟着世子了吗?人呢?人家丞相公子没动手呢,咱们是世子亲自上的,掉价啊!”转头老王爷又去问王管事去了。 老管事担惊受怕,讨好地奉上点心后,人就战战兢兢地缩到了一旁,生怕被自家主子记起来似的。但还是被点了名,他就只能上前一步,将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道是:“这个……小的的确是派了书夏去跟着世子的,但书夏……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书夏?”老王爷摸了摸下巴,似是在回忆这个名字,半晌才从记忆里挖了出来,恍然大悟道,“那小子啊,那小子挺可靠的,莫不成是被你这个逆子气走了?” 岳满无辜躺枪,头顶上的父亲怒目而视,似是已经信了自己的推断,是岳满将书夏人给气跑了。被这样灼灼怒火盯着,岳满只能让自己的眼睛显得尽可能的真诚,眨了眨,道是:“呃……他应该在婚介所吧……?” “你又没在婚介所,他呆在那里干嘛?”贤王瞪眼道。 “我在不在的有什么关系,灵儿在啊……”易可咕哝道是。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小了,却没想到一个字不拉地被王爷听进了耳中:“灵儿?听着像个姑娘的名字,那是谁?” “就是个姑娘……救了我的人,柴灵儿。”岳满只能介绍了。 “也就是说,书夏那家伙看中了那个什么灵儿,所以丢下你不管了?——这简直气煞人也!”贤王琢磨了一番,得到如是结论,拍了桌子,竟然唱起了戏腔。他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拍得震掉到了地上,王管事想去接但没能接住,却被贤王盯住了,“老王你赶紧带人去那个满月婚姻介绍所,给我把书夏绑将回来!” “是,王爷!”王管事叫人来打扫一下地下的碎瓷,自己小跑出去,找人绑书夏了。 不多时人被抓了回来,还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同僚们都凶恶了起来,倒是没有用他那一身武力值来挣扎。见老王爷摆出架子坐在主座上,旁边是一脸抓痕的世子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世子妃,书夏低下了头去。 “你跑到哪里去了?”王爷问道。 “奴才在婚介所那里。”书夏垂下头去,虽说是以奴才自称,岳满却总有种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个奴才的感觉。 “为了个女人,不去管自己的主子,让他亲自动手跟人打架,丢咱们贤王府的人?”老王爷又拍桌子。 岳满闲下来后嘴角上的伤处却开始抽痛起来,先下里捂着伤口,一句话都不说,心底里吐槽着自家父王,关注点愈发奇怪了,重点不是自己挨了打,是自己动手跟对方的小弟打,丢了人吗? “……奴才甘愿受罚。”闷了半晌,地上那个跪着弯下身腰却仍旧顶天立地的男人硬邦邦地说道。 王爷点了点头,叫来王管事:“该怎么罚你知道,带他下去吧。——至于你们两个,易可,你回去给那混蛋小子上点药,我暂时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丢死人了!” 说罢,王爷拂袖而去。 岳满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倒是王管事过来,奉上了一个精致的瓶子,道是:“这是王爷给的,上好金疮药,您拿去给世子上上药吧。” 第20章 章 〇二〇一吻定深情 其实岳满伤的并不重,只是抓痕太多,看上去比较惨烈。岳满对着铜镜看了半晌,愤恨道:“这帮书生是属猫的吗?只会上爪子,敢不敢爷们儿一点!” 这一架打的极其丢人,唯一还摆了点正经架势的那就只有岳满了,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他被埋在肉山肉海里,光顾着护易可不被打就够麻烦了,最终只能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抵挡住进攻。 易可手里头拿着管事给的药膏,若有所思地看向岳满。 “你不是会功夫么?”易可问道。 这一问将还在铜镜前挤眉弄眼的家伙整个给问住了,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忘了……不过我觉得在本能下我已经发挥的很出色了!你看你都没受伤。” 这倒也是,尽管都是些花拳绣腿,毕竟对手人太多,也不是岳满随意应付一下就应对的过来的,然而易可却是半分拳脚都没受到,岳满本能之下,其实也有动用来自何之景留下的内力。这份来自于身体原主人的遗产岳满还不能运用自如,更多是在被动的情况下,完成他想做的目标。 易可很是感动,抿着嘴角却不知道该回什么好,瞥过神色去,不好意思去看那个家伙。说来这祸事还是自己惹起的:“林大公子看我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以前还在书院的时候,他就曾经找人在我家门口堵我……幸好那端日子我住在本家,才逃过一劫。”易可道是。 “林大公子?你说那个胖子啊。”岳满转了个弯便想明白了易可说的是谁,倒是奇怪起了另一个问题,“他怎么叫你易为之啊?” “为之是我的字。”易可说,深呼吸两下,决定回身了,却看到岳满这家伙旁若无人地脱起了衣服,将有些破烂的外套一丢,撸起亵衣的袖子,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小臂上的肉。 岳满这是才意识到古人除了姓名之外还有字这种东西,不过易为之这名字……:“还是小可好听啊。”岳满捏着自己的手臂下了结论,眉头紧紧皱着,很是茫然地问易可,“你说我以前到底会不会武啊?为什么父王都有肱二头肌,我就只有肉嘟嘟的软肉。” 他把那一截小臂在易可面前秀了秀,岳满手臂修长,的确没有老王爷那般紧实的肌理却也谈不上肉嘟嘟,但这东西猛然间闯进易可的眼中,把人给闹了个大红脸,易可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是:“你坐下,我给你上药。” “哦哦!”有福利送到眼前哪有不要的道理,尽管岳满一点都不觉得被猫挠需要上药,顶多是该打一针狂犬疫苗。他坐在床沿,眼巴巴地盯着易可,落在易可眼里,像是这家伙眼里写了:“快来调戏我。”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没个正行的家伙呆的时间有点长,易可脑子里也总有些奇怪的念头往外冒了。他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甩开,便端来清水毛巾,擦拭岳满滚在地上沾了泥土的伤口,然后细细地上药。 已是六月末了,一年当中日头最毒的日子日渐接近,岳满身上的长袍愈发穿不住,这些日子几乎是一回家就脱了,然后亵衣的袖子也撸得高高的,易可并不是头一回看到他如今*的双臂,却仍旧是不习惯。 他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在臂上,不去看别的地方,没话找话道:“王爷给的药药效真好。”红肿的划痕在清凉的药膏敷上后便消去了不少,破皮的地方看上去也愈合了,想也知道手里的药膏定是十分名贵,用在这种小地方着实浪费,不过却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儿子的关怀。 一支胳膊涂抹完毕,岳满十分自觉地送上了另一只胳膊,人则一直盯着易可的侧脸看,眼神灼灼,让易可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俄而,岳满啧啧两声,道是:“小可,你睫毛真长啊,像扇子似的。” 那一双扇子一般的睫毛便扇了扇,岳满说话的时候将气息喷在易可的脸上,吹红了那一张漂亮的脸。 “你别闹,上药呢。”易可小声道。 两支胳膊涂完,易可手上一滞,道是岳满嘿嘿笑了笑,又凑了上去:“我脸上还有呢,还有脖子上,你看你看。”岳满说着把头发一撩,亵衣的领口往后扯了扯,背过身去,给易可看自己后颈上的抓痕。 “你别动。”尽管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都是睡在一起,岳满觉得时机并不成熟,易可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两个人弄得像是室友似的,像是后颈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根本见不到,易可此时有些羞怯,但还是认真地用湿毛巾擦干净了,然后仔细上药,之后将岳满的头发挽的高高地,不让头发沾到刚涂抹好的药膏上。 这发型弄的像个道士,岳满新奇地摸了摸头发,稀罕够了,又闭上眼睛,将脸冲向易可那边。 他这一副讨主人摸的小猫的模样,倒搞得易可有些气了,说是:“你就不能自己来吗?”说完了瞥到岳满那沾了药的双手,又自说自话地否定了,“算了,你的手今天不能沾水。” 又把毛巾在盆子里绞了绞,易可顺着岳满脸上的几道抓痕擦拭起来。岳满嘴角翘得高高的,这时候不嫌弃那挨了一拳的青紫嘴角生疼着了。 “下次不要送自己去挨打了,你可是堂堂世子啊。”易可揉着岳满嘴角的淤青,叹息道是。 “世子也要保护自己的媳妇儿啊,这种时候难道能推自家亲亲小可出去?”岳满却一点后悔都没有,嘿嘿笑着,口头上调戏起脸皮薄的世子妃来。 这是两个人相处这一个月来惯有的场景了,此时的易可却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生气,漂亮的眉间簇起:“下回我得胆子大点,至少该挨的打,咱们要对半分啊。” “那怎么行,我会心疼的。”岳满嘴巴上抹的似乎不是药,像是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易可却抿住了唇,半晌嗫嚅道:“你这样,我就不心疼了?再说了,你不是说了,你没把我当女人吗?那两个男人,有什么只能你保护我,不能我跟你分担的?” 易可这般说,岳满却没了反驳的词语,满心底被塞得满满地,开心地简直要蹦起来了。他一把将眼前的人揉到怀中,张了张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却也只能将一个吻落在易可唇上,用那唇处的火热来宣泄心中的快活。 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易可措手不及,直接跌到了岳满怀里,被捉住双唇挣脱不出来,吻了个结实。过了好半晌,岳满抽着冷气,捂着那块嘴角的淤青,眼底里笑意却不减。易可大口大口地喘气,这般深吻搞得他没法呼吸,好不容易寻回了喘息的机会,只能费力去平复自己的气息了。 他从岳满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不去看那家伙。 岳满却又凑过来,郑重其事道是:“你说的对,咱们都是男人,我不能什么都想替你拦着。以后你要是做了大官,我也拦不下了。——到时候你也得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有事要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我知道。”易可倏尔噗嗤一声笑了,回过头来,星眸闪着,将岳满整个人装进眼底,“我发誓,不论何时,我都会记得的。”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岳满吞了吞口水,半晌,憋出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来:“小可,我还想亲你……” 换来的是轻轻的一巴掌扇在脸上,易可站起身来,立时走人,道是:“我去温书了。” 说罢,他逃得像是飞奔似的。 岳满目送他离开,不由得笑出了声。 破了相的贤王世子这两天不想出门,原本要去找听秋的计划就搁置起来了。呆在家里有呆在家里的好处,岳满将衣服袖子给剪下来大半,找老管事缝了一圈蹩脚的针脚,硬生生将长袖改成短袖,就这般穿着在自家王府晃悠,谅那些小厮也不敢说自家主子什么。 唯一敢管他的是老贤王,见了自家儿子这般装扮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问道:“凉快?” “特别凉快!夏日必备!——爹啊,要不要来享受一把?”岳满推荐道。 贤王想了想,点头道是:“看上去不错。——老王!拿剪刀和我的官服来!” 吓得岳满差点跌倒。 不过最终贤王还是将他的官服剪成了短袖,老王爷还试了试,点头称赞:“果然凉快!不愧是我儿子!”这种时候,倒是不一口一个逆子了。 “明日本王就这么穿着上朝!——引领嘉朝流行新风向!”末了,老王爷还从自家儿子那里学了点新鲜词汇过来。 第21章 章 〇二一王爷闹朝堂 老王爷说是要穿短袖上朝那就真穿了,反正他是个疯子,谁能奈何得了? 第二日的朝堂上是怎样一个混乱光景,易可和岳满这两个暂时没有上朝的资格的人是不知道的。岳满只知道,他第二天早晨爬起床来,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觉得自己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能出门见人了。 伸了个懒腰,拽着易可一起出门绕着花园跑步,这是为了防止丞相家大公子再来报复,岳满制定下的健身计划。猛然间发现今天贤王府似乎不是那么安静,拽过一个小厮来问,才知道是王爷起晚了,正要往皇宫赶去上朝。 岳满望了望天,估摸着如果用二十四小时计时法,现在大概是七点钟左右,感慨一声,这也算起晚了? 这要是放到未来,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每天这个时候起床。 老贤王难得睡了个极为舒适的懒觉,起床的时候目光炯炯,从容不迫,郑重穿起那件短袖朝服来,不去管身后忙翻了天的小厮管家,踱步上了轿子,被小跑起的轿夫们抬去皇宫侧门门口。 轿夫落轿,将尴尬丢给了皇城看门的侍卫。早已过了朝臣们集结的时间,按理说这扇门早该落下,不许人再进去了,但这一脸坦然地迟到的人可是贤王,先皇最宠爱的胞弟,连现在的皇帝都纵容十分的皇叔,该不该让他进呢? 还没等侍卫们纠结完,老贤王怒吼一声道:“让开!你们这些小侍卫也敢耽误本王上朝?” 耽误您上朝的是来晚了的您自己吧?还有您那个袖子是怎么回事啊?侍卫们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默默给贤王让了路。 于是贤王便光着胳膊,大步流星,迈向深宫。 早朝已经行进了一半,皇帝正襟危坐在高高的皇位上,没有谁看得到他眼底的不耐烦。朝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吵成一团,将禁宫闹得像菜市场,正在这时,大门处迈入一个迟到的身影,那一身装备,雷得全场瞬时安静了下来。 “……皇叔?!”皇帝也是张了张嘴,才寻回自己的声音,看着那个光着双臂一点都不优雅的疯子迈着坚毅的步伐前进的时候。 早朝只有几个人有皇帝赐予的特权可以坐下,贤王正是那少数的有御赐的座位的人之一。他撩了撩朝袍下摆,先是跪下,道是:“老臣来晚了。” “咳……皇叔如果身体不适,不来也是可以的。”皇帝温言,反正一个疯子,来不来都没有大碍,“皇叔快请起!” 贤王爷就意思意思,皇帝一说请起,他就站了起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道是,“不是身体不适,小儿不孝,昨天被一群人给打了,让老臣很是操心,昨晚睡的有些晚,今天便起的迟了些。” 其实皇帝一点都不想听老疯子迟到的理由,但比对了一下,似乎自己的堂弟挨揍比朝臣们争吵还要有意思那么一点,于是装出愤怒的样子,问道:“这……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动手打贤王世子?” “哦,是林家老大,这全梁京估计也就他有这个胆子。”老疯子毫不掩饰地打了个直球。 林丞相就站在贤王手边不远处,当朝丞相乃是万臣之首,自然是站在前排的。此时被贤王这般一闹,双腿便打了个颤。 贤王世子和丞相大公子打起来了这件事,其实这朝堂上知道的人不少,谁教他们选的地方是翰林院的门口。不过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这件事了,谁叫林大公子根本没亲自动手,而是喊的别人帮忙,那群人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偏偏他们的姓氏都在这朝堂上能找得到对应。是以说林大公子胆子虽大却并不是没脑子的人,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还有个比他胆子更大的疯子王爷。 老王爷这句话一出,根本没有回头去看多少人紧张起来,只是目光灼灼看向皇帝。 林丞相站出来道:“陛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哦,是我表达的不是那么准确,应该是说林大公子带着别家的公子们打了我儿子。”王爷面无表情道。 这下子身后响起了一片哄声,被牵扯到的几家都有些慌张。朝堂上谁有这么直接的?也就是贤王这个疯子了。 皇帝干咳一声,帮丞相打打掩护:“这其中该有什么误会吧……” 丞相还在思索该如何顺着皇帝的台阶下了,但贤王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哦,是有点误会,林公子想打的不是我儿子,是我儿媳妇。——不过有区别吗?易可他嫁进了我贤王府,打他跟打我儿子一样。” 易家可是个大家族,这朝堂上姓易的有不少人,原本置身事外,贤王这一句话把他们也给拽进了混战之中。 倒有易家人知道易可与林大公子那点宿怨,主动道是:“这个,不过是书院里的学生们闹着玩罢了,易可还在读书的时候跟林公子关系便不错,经常打打闹闹……小孩子、小孩子的玩闹。” 其实林公子今年二十有三,岳满二十一了,最小的易可也满了十八岁,算不得是什么小孩子了。 林丞相满意易家人的识相,皇帝也打算顺杆爬了,不去管这琐碎小事,老王爷却挑了挑眉毛,道是:“怎么能还当他们是小孩子了?都是成家的人了。林大公子和我儿媳妇今年还要参加科考吧?要做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那怎么行?” “易可今年参加科举?”易家人倒是注意到了这一句,愣住了。 易家能屹立多年不倒,亏得是他们有自己特殊的育才方式,只要是易家的孩子便不会亏待,只要是有足够的才华,不分嫡庶,均能获得一席之地。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就数易可了,易家本是给了他许多期许的,可惜最后贤王却看中了这个孩子,向陛下求旨,让他嫁进了王府做世子妃。 有人嗤笑起来:“嫁做人妇的人了,还参加科举?” “哪条律令写了不许了?”贤王搬出的理由跟自家儿子全然相同,自然也同样令人无法反驳。 不同的是这是早朝,朝堂之上坐着的那个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易可的命运。一时间所有人将目光投向皇位,将一切交由那人决定。 皇帝对易可这名字还有印象,是老疯子挑选了半天给自己儿子挑出的男儿媳,既然已经被当成女人一般地八抬大轿抬进了王府,皇帝也是很奇怪,道是:“皇叔就这样让易可参加科考?” “虎父无犬子,易可是状元的儿子,老臣看好他再考个状元出来。”老贤王拍着胸脯道,也不想想状元是上头那个点头后才能到手的,只要皇帝不乐意,记住了易可这个名字,他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这个状元的。 皇帝皱着眉头,但所有人都离他很远,看不见他的不高兴。 “再说了,林家那种嫉妒别人书念的好都能唆使一群同窗打人的小子可以考科举,我儿媳妇怎么就不行了?”老王爷又说,“科举终究是为了选拔人才,这种小肚量的人担当不起大任啊。”说着还摇头叹息,仿似是真为国家担心似的。 若是眼神能杀人,那恐怕贤王已经被林丞相的眼神杀死一万遍了。 贤王这简直是告了个御状,自家儿子还没面圣呢,就被在上头那位心底记了一笔小肚鸡肠,怕是难得重用了。 皇帝思量了一下,疯子有疯子的好处,那就是说话不用掂量,说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实话,贤王说林公子是因为嫉妒才使人殴打易可的,那便是实话了。 在心底里给林家大公子打了个叉,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是:“让易可出嫁本身就是特开的皇恩,律典上自然不会禁止他参加科举,但……毕竟是世子妃,还是呆在王府的好。” 皇帝这意思是不怎么想教易可去考试,这话一出,贤王却皱了皱眉,道是:“这我不是平白给朝廷浪费人才嘛?这、这老臣惶恐!要不然……要不然我让我家那逆子把媳妇儿给休了另娶?其实林家那个小公子长得也挺水灵儿的!”说罢,老王爷还呵呵笑了两声。 身后的林丞相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这糟老头今天又发什么神经?毁了自家老大的前程不说,还想把自家老小给弄去当女人? 皇帝坐在高处,将林丞相的跳脚一览无余,倒是偷偷笑了一声,不教旁人听见,他清了清嗓子,道:“那还是算了吧,算了算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易可想考就考吧。” 但毕竟最终三甲还需要由皇帝来过目才能点头,高处坐着的男人此时在心底记了两个名字,是终究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最终的名单上了。 第22章 章 〇二二飞鸽传书信 岳满并不知道早朝那里自家父王整了什么幺蛾子,甚至连带着把林大公子和易可两个人的前途给折腾没了。他今天心情不错,在后花园跑了几圈,胃口大增,吃了不少食,揉着沉甸甸的胃,开始往婚介所走。他倒是没有贤王那个胆子,出门的时候换下了那身可谓奇葩的短袖衣衫,找出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外袍出来。 梁京在嘉朝是一等一的大城,但搁在岳满眼里那就不是个事儿,还没有帝都一个区大呢,是以一直来来回回都是用走的。 有几天没到婚介所看看了,这天一出现在门口,就看到小屋子里,灵儿正在忙忙碌碌,打扫着屋子。 前厅里头眉娘陪着一个妇人坐着,脸上笑意不去,看样子是有客人了。 呀,自己没在,眉娘做的不错嘛!岳满正有些惊讶,还没开口,灵儿觑见了他,唤道是:“岳哥哥!你伤好啦?” “哟,忙着呢。”岳满道是。 眉娘忙站起来,跟那妇人介绍道是:“这是我们东家。” 岳满本来想跟客人聊聊的,偏灵儿那小丫头神色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总是拿眼瞥他。于是岳满还是让眉娘接着跟客人谈了,自己拽过灵儿到后院,道是:“你干嘛呢?小小丫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岳哥哥,书大侠好些天没过来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娘都不叫我提书大侠。”灵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一开口问的便是书夏的事。 岳满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被挠成花脸后,不肯出门,只叫了个人过来跟眉娘母女说一声,道是自己磕绊到了,需要在家歇两天,倒是忘了提书夏的事了。 不过本来书夏假扮的便是偶尔路过的游侠,跟岳满并不相识,是以如今岳满搪塞起小姑娘说自己也不知道来倒是没引起怀疑。小姑娘大抵是这两天都在惦记着那个甫一登场便英雄救美的侠客,偏偏眉娘那人精将自家女儿的心思看在眼底,变着花样地把灵儿留在家中,不许她出去寻人,是以岳满这里是灵儿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求助的方式了,偏偏岳满只道是自己不知道,灵儿那一双亮眸便暗淡了神色,垂着脑袋,道是:“我去给娘亲倒茶水去,岳哥哥自便吧。” 岳满挺见不得灵儿这般伤心的,只得去回想书夏怎么样了。他只知道那天因着书夏没跟在自己身边,贤王叫王管事把人带下去领罚了,具体怎么罚的岳满倒是不知道,只是想起那家伙毕竟是照顾了灵儿这么些天,把自己用剩下的药膏给送去了,道是这个效果好,让书夏的伤能愈合地快一些。 东西是易可找了个小厮带去的,岳满瞅着自己脸上活像是被一群猫挠了的模样,半分都不想被人看见,在屋里躲着。那天跟易可甜甜蜜蜜,道是让岳满把书夏彻底抛到脑后了,只知道黏在易可尾巴后头,直到今天。 岳满干咳了两声,打算今晚去看看书夏去,又问灵儿道是:“王家没再派人来找麻烦吧?” “前些天书大侠还没走的时候,王家来过一次,被大侠给赶跑了。”灵儿道是,“这两天道是清净,怕是被书大侠给打怕了吧!” 灵儿兀自对书夏万分崇拜,第一回王家是来了六个人,被书夏一个人给打跑了;第二回王家来了十多个人,仍旧不是书夏一个人的对手。小女儿将表情全写将在脸上,眉娘看着脸愈发黑了,道是那客人捂着嘴笑道是:“你家女儿也该是许人的年纪了。” 眉娘淡淡道是:“我家当家的走的早,就留了这一个女儿,老婆子不舍得早早把她许出去,想再留两年呢。”虽说是说给客人听的,那眼睛却瞟了自家女儿一眼,眼底的意思清晰明确。 小姑娘并不曾同娘亲谈起过终身大事,红了一张脸,扭过头去,神色里情绪不少。 岳满瞧着眉娘数着有合适的男子的人家,半句话也插不进去,在婚介所转了一圈,着实无聊,便打算再去一趟听秋园。这事儿他拖了好些天了,再不去找听秋谈谈,他怕自家那个父王又闹什么事儿出来。 他在坐下之前扫了一圈,今天没见到丞相家公子和他的走狗,不知道是不是回家用功去了。这才对嘛,本来就没自家易可聪明,又不好好读书,明明还差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还跑出来听戏,这怎么考得上?虽然,那种家伙,就算是好好复习,也肯定没有自家易可考得好。 这时候岳满不拿他忽悠易可的那句万能的“劳逸结合”出来了。 第三次见听秋师傅,这一次岳满清了清嗓子,打算摊牌了。 “岳公子是有什么事吗?”听秋其实很少见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想也不想地又接受了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岳公子的再度求见。事先做足了准备,看到那张脸后仍旧无法避免失神了瞬间,之后听秋定了定神,在那年轻的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的时候,问道。 啧,只是脸像而已,脾气却没有半分相似啊。 岳满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听秋师傅您好,我来自满月婚姻介绍所,是受我们客户贤王何修贤先生的委托,来向您提亲的。” 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年代的媒婆说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岳满深呼吸之后,吐出了这样一个句子。 听秋师傅那半口茶差点喷出来,抬眼望向岳满的时候,水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岳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我曾经是贤王捧起来的,但玩笑是需要个度的。” “哎?我没开玩笑啊……”岳满见听秋的模样,并不知晓自己是哪里搞错了,一双眼睛眨着,很是无辜的模样。 听秋是及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物,见岳满这样子,道是有些预感,怕这人说的是实话了。 听秋又将那蒲扇一般的眼睑垂下,唇角抿起来,有些情绪终究是再想掩饰也掩饰不去的。那便真是王爷派人来寻自己了?为什么他会将自己丢下这么些年,又忽然派了一个傻愣愣的年轻人过来,说是要给自己提亲呢? 听秋师傅心思万千,人是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岳满心里头打着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最终打算给自家爹发张好人卡? “你是什么人?为何贤王会找到你那里去?”最终听秋师傅竟是问了这样一句话。 岳满一下子被问的有些懵,“啊?”了一声,正寻思着该如何给自己按个假身份,那头的听秋师傅补了一句,道是:“你长得跟他很像。” “……你是说贤王?”岳满听了这话,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自己和自家父王长得像,岳满只是借了何之景的壳子重生,并不知道贤王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从现在来看,他只知道自家父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铮铮铁骨的练家子,属于闭嘴酷哥一类,一张口就暴露了疯子本质。而何之景这个皮囊,则是翩翩公子那一挂的,跟铁汉完全不搭边。 听秋但小不语,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就那么看向岳满,仿佛是能一眼看到他的心底似的。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不由自主地,岳满便说出实话来了:“那个……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何之景。” “……世子?”听秋问道。 “呃,是啊。”岳满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世子跑出来说媒,果然还是有些耻啊。 饶是听秋这个人精,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做儿子的跑来给自己爹提亲,听秋活了这把年岁,就连戏文里都没有见到这么离谱的事。偏偏这人的确长了一张跟那人年轻时一个模样的脸,听秋想安慰自己,说是这人绝对跟贤王没有关系,也是做不到啊。 场面一下子又冷了下来,岳满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秋那唇哆嗦着,这般精明的人物也难得失语。他的思绪从十多年前一路飘摇到现在,将与贤王有关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最终唯一得到的可以接受的结论,只有眼前这个公子,是大疯子生下的小疯子,父子两个一起发疯了,拿自己开涮呢吧。 听秋就当这是最终的答案了,于是决定送客:“世子,您还是请回吧。” “呃呃,我亲事还没提呢?”两个人话都没说几句,桌子上的茶还没凉呢,平白就被下了逐客令,岳满有些愣。 “有甚么可提的?听秋虽说是唱旦的,毕竟是男子,怎么能下嫁呢?”听秋自从贤王许久不来之后,便有意无意地不去听一切与贤王府有关的事了,并不知晓眼前这个人被自家那个爹给娶了个男媳妇回家。 “这不是问题,爱情与性别无关!”岳满道是。 “爱情?”这两个字听秋倒是认识,毕竟他唱的大部分的戏文都是跟情情爱爱相关的,但现实里他只是一个过了气的小旦,明里谁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师傅,背地里不知道被怎么唾弃,他从未觉得,戏里唱的书生小姐、公子与俏丫头,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莫名地笑了,道是:“听秋一把年纪了,早就不盼那些了,只求下半辈子能过的平平安安,找个地方老死便是。还请世子转告贤王,蒙王爷错爱了。” 听秋难得有些情绪激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笑,却并不暖人。岳满看了看,倒是分析出了点什么,这人有点心伤,不知道自家爹做了些什么。 今天先告退吧,回去问问。岳满打着这样的主意,离了听秋园。 本想着直接回王府,却觉得婚介所那边自己当了几天甩手掌柜了,今天上午扎那一头也没好好看看,于是又折了回去。客人已经送走了,眉娘正坐在那里牛饮茶水,见岳满回来了,唤了他一声:“岳公子啊,今儿个终于做成一单生意了,我这前脚刚从男方家里头出来,你也回来了。” 李书生写了两笔什么,道是:“柴家娘子,账我记好了。” 说罢,李书生倒是递了个本子过来,厚厚一叠。 岳满没见过这本子,好奇地在眉娘之前便将本子接了过来,翻看两页,竟是不少公子小哥的资料。 他讶异道:“这是哪里来的?” 眉娘不无骄傲,白了岳满一眼,道是:“你当我平日里出去都是乱跑吗?——你以前说的给姑娘和小伙子做花名册,倒不是坏主意,但姑娘家矜持,哪里肯,倒不如打听一下公子小哥儿们的品性、年纪,记下来,有姑娘的人家自就会来问了。” “眉娘你最伟大了!”岳满一脸惊喜,没想到眉娘竟然干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顺手还接了一笔无比正常的生意。 “姜是老的辣,毕竟我眉娘在这行做了这么些年了。”眉娘道是,岳满这小青年异想天开极不靠谱,真正要做生意那还是得靠她。 几个人正闲聊着,忽然灵儿从后院跑到了前头来,手里还抓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 “娘你来看!——咦?岳哥哥你回来啦?”灵儿小跑着过来,眨着眼睛,很奇怪今天岳满怎么这般勤奋。 “哟,灵儿,你这是哪里抓的?”岳满伸出长手,将那只鸽子抓了过来。漂亮的鸽子倒是不怕人,咕咕叫着,很乖顺地站到了岳满的胳膊上。 岳满这才发现,那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细细的小竹筒。——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飞鸽传书? “不是抓的,它落在我身上,吓了我一大跳呢!”灵儿摆手道,“不过它可乖了。——娘,我能不能养着它啊?” “这鸽子不怕人,怕是别人驯养的吧。”李书生摇摇头道是。 眉娘便附和道:“就是,万一人家的主子寻来了怎么办?万一又是王家那种嚣张跋扈、招惹不得的人家怎么办?” 小姑娘喜欢可爱漂亮的小动物,这心思却被屋子里的两个大人给否定了,只能嘟着嘴巴,扭头到一旁去。 岳满没去管灵儿在想些什么,兀自将鸽子腿上的竹筒给拆了下来,废了半天的事,从里面抠出一张纸条来。 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平安,万谢,勿念,颦颦留。” ……颦颦?谁啊? 王黛玉? 第23章 章 〇二三何为书此夏 岳满其实不认识太多这边的字,连蒙带猜地看着,还多亏了李书生朗朗读出来。岳满却是不相信上面就写了这么简单,又要李书生倒着读一遍、抑或是只读开头,美其名曰:“没准这是一首藏头诗……哦不这不是诗……” 眉娘忍不住道:“没准人家就是想来报个平安呢……” “这个颦颦就是那个王小姐?”灵儿不是那么相信,问道。 “这……可是,并没有第二个人需要来报平安了吧?”李书生皱眉,知道王小姐闺名黛玉,想了想,又道,“莫不成是那个乐事师傅的名字?” 岳满懒得琢磨了,道是:“这鸟儿能找来自然能飞回去,绑张纸条问问便是!” 他简单粗暴地从李书生那儿扯过一张纸来,写了几个字,又嫌弃丑,丢给了李书生,道是:“你就问问她是不是王小姐,过的怎么样了,还回来不?” 李书生略一思量,书道:“王小姐乎?如意乎?归否?” 岳满摸了摸胳膊,想“乎”李书生一脸。 这天岳满回府,头一件事便是去骚扰易可,炫耀般道是婚介所终于寻到了一庄算得上正常的生意。易可不无惊讶,仔细询问一番,却不由得嗤笑出声,打击道是:“那还不是人家眉娘的功劳。——不过也好,这劳什子婚介所本来就不是世子该去忙活的东西。” 没得到赞许,岳满郁闷,道是:“我去看看那书夏了,灵儿那丫鬟挺惦念他的。” 书夏?易可皱眉,从记忆深处挖掘出这名字来,眉头拧得更紧了:“书夏?就那个擅离职守的打手?你还亲自去看他作甚,王管事还把人留在王府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 易可说的倒是不错,原本王管事是打算找规矩将人打一顿丢出去的,偏偏是岳满自觉地书夏纯是受了无妄之灾,他是去保护眉娘母女了又不是真偷懒了,派人将上好的膏药送了过去,王管事多精明一个人,小眼珠子一转,将人留下来了。 老王爷毕竟是个没定性的疯子,丢下一句叫王管家看着罚便不会去管了。小世子自从回来后简直换了个性子,心软的要命。王管事这一招,既没有得罪老主子,又讨好了小主子。 但岳满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弯弯绕绕,他只是跟易可赛着眉头谁锁的更紧,嘀咕着:“小可哪里都好,就这点死封jian实在是太不该了!” 已经因为这件事跟易可来来回回说过好几次,情知自己讲不过那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家伙,岳满放弃治疗,直接去找书夏了。 本该被丢出去的人此时哪能有什么好的疗伤的地方,甚至连张床都没有,此时趴在传说中的柴房的地上,根本没人来管。幸好那一顿鞭笞只动了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有岳满送来的药,多趴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书夏趴在那里无所事事,只挂念伤好以后,不知道王爷还肯不肯用自己。又挂念起那个平民小丫头,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 着实无事可做的人趴在阴影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察柴房小门忽然被推开,久违的光打了下来。书夏眯着眼,半抬头一看,竟看见世子那家伙。 岳满在推开门前还没做多想,王府家柴房与破烂和窄小都扯不上边,比柴家在东城的老房子要强地多。推开门一看,岳满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人该住的地方,阳光很难得能照耀到的位置,眯着眼睛还能看到尘土的舞蹈,地上躺着个英俊男子,其实画面很凄美,岳满的第一反应是:“我靠,这地方灰这么多,伤口不会受感染吗?” 岳满转身便去喊人过来,叫小厮将人抬去一间干净敞亮的房间,好歹得有张正经的床。几个小厮却面面相觑,世子会跑到下人住的地方已经够让他们大吃一惊了,这要求又为难了他们一把。书夏已经没了住的地方,丢在这里也是对他的惩罚,该抬到哪里去呢? 好在在岳满的一再催促下,差点卷起袖子自己动手,还是有手脚麻利的下人收拾出了房间出来,让书夏终于有了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受了恩惠的家伙却眯着眼睛,并没有半点感恩的模样,那神色还是不带任何该属于“下人”这身份的卑躬屈膝,看得岳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缩了一下。 秉承着王府下人不在主人不需要的时候打扰主人的原则,小厮们把书夏抬到床上后就自觉退下了,只留下岳满一人对着书夏,不自觉地尴尬起来。他想说点混账话活跃一下气氛,比如说“喂你这家伙有没有点礼貌啊?我找人把你抬出来你还不跟我说一声谢谢?”却又想起来眼前这人之所以躺在这里,其实根本不是做错了事,都是因为自己跟丞相家大公子打架被拖累的,最终没说出口。 “那个……我就来看看你。伤好的怎么样了?药还够用吗?”岳满这么说。 书夏也不无尴尬,虽则他是个没有下人模样的下人,对着自家主人却仍旧有着应有的尊重,但自家的小主子逃婚离家出走一次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搞得书夏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了。 吭哧了半晌,书夏憋出一句话道:“多谢世子关心。” “哎,你没事就好,今天灵儿还跟我问起你来着,你好好养伤啊,免得灵儿太担心了。”岳满说的时候带着揶揄的意思,他将灵儿那丫头看成自己的妹妹,那眼前这人就是妹妹看中的准妹夫了。 他这句话说完,竟看见书夏那面皮上闪过一丝红云来。男人尴尬地埋下脸,说不出话了。 这模样落在了岳满眼里,他倒是很满意,确定了书夏和灵儿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是不知道这男人多大了,家有几人,可千万别已经有大老婆了,想把灵儿娶回家做小。岳满深受电视剧毒害,并不知道古人纳妾也是需要资格的,平头百姓都没那福气,更何况书夏是奴籍。 他担忧着,摸下巴想了想,干脆趁这个机会跟书夏套套近乎,问问这汉子的情况。这么想着,岳满拖了把椅子过来,在床头坐下了。 书夏以为这小祖宗纯属一时起兴跑了过来,看自己无事就该走了,谁料到他竟坐了下来,那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岳满拖着腮,这句话丢出去后打算等书夏对灵儿发表什么感慨,孰料那人却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肯说,有些失落:“唉,灵儿那丫头,女大不中留啊……你觉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汉子比较靠谱啊?——唔,一定要高要帅,最好很能打,这样再有人欺负灵儿母女两个,可以保护她。” 岳满描述了半天,其实是在照着书夏刻画,希冀这家伙能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他说完后眼睛咕噜噜转着,饶有兴致地看向书夏,万万没想到那家伙吭哧了半晌,憋出一句:“柴姑娘清清白白,奴才一个外男,怎可嚼她终身大事的舌根。” “……”岳满瞪圆了眼珠子,简直想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他跟书夏扯了半天皮条,左敲敲右打打,妄图敲醒这木鱼脑袋,却不曾想到这人油盐不进,像是只鸵鸟似的,把头往沙子底下一钻,就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岳满本就不是擅长这些花花肠子的人,气急之下打了直球,道是:“我看灵儿那丫头对你动了心,你也不是对她没意思,虽然眉娘好像不太乐意,不过只要你点头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呀。” “……”书夏神色复杂地看向岳满,心道是世子被媒婆捡回家后,怎么就爱上做媒这事业了呢?饶是疯了的老王爷都不会动这个心思想给自家一个下人做媒吧。见岳满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书夏沉了神色,闷道,“柴姑娘乃是良民,奴才不过是个奴才,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啊?”岳满茫茫然地眨眨眼,并不明白书夏是自家打工的下人这件事跟灵儿有什么关系。 他又多劝了两句,奈何书夏油盐不进。岳满不太甘心地放弃了,回屋的时候不免跟易可抱怨两句,又收获了易可不解的神色:“柴姑娘好端端的良民,怎么肯嫁一个下人,平白入奴籍?” “……”岳满目瞪口呆,原来嫁了书夏还要入奴籍吗? 这可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不知道书夏的奴籍能不能去啊? 忧愁。 岳满忧愁了一晚上,他想跟易可商量来着,但自家小可似笑非笑,就是不肯给个明白话。忧愁的岳满失眠了,夏夜一旦没了风便格外闷热,他又不舍得松开怀里的易可,平白多出了许多汗。岳满睡不着,想不出法子,干脆就着月光,看易可的模样发呆,越看越满意,就在他脸上响亮地啾了一口。 易可睡的很沉,岳满的失眠跟他毫无关系。结果天还没亮就被岳满拽了起来,睡不着的世子阴沉着脸,却道是:“到了每天锻炼身体的时间了!易小可你能不能行啊?千万别偷懒!” 易可一觉睡饱,自然没什么不能行的,倒是盯看了岳满那浓浓的黑眼圈一阵,怕他撑不住。易可如是担心地一提,岳满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手,道是:“我能有什么事?你别乱想。” 难得关切人一把的易可被这样搪塞了,不满地皱了下眉头,闷声跟在岳满身后“晨练”。 今天两个人起的难得地早,贤王还没去上朝呢。一大早地贤王在自家后花园见到儿子儿媳傻不愣登地跑圈,眉头紧锁,深沉地思考了一番,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不通这两人是在干嘛。倒是想起了自己帮忙搞定了林家那小子,还没邀功呢,于是对自家儿子招手道:“逆子,今天别往外跑,你爹我找你有事,下朝回家要是没看见你,就给我等着!” 第24章 章 〇二四负责打助攻 王爷甩下这一句后便飘飘地奔去朝堂了,徒留下一个岳满回忆着自己是怎么惹到自家父亲了。不过老王爷说的话在这王府中那便是圣旨一般,他说教岳满等着,那王管事便兢兢业业地带着小厮,对想要出门的岳满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却坚定地将他拦在了门里。 于是岳满只能跑去骚扰易可了,开始还能安静地看着他读书,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便欺身上前,想要讨点便宜。 两人虽则是并没有成夫妻之礼,岳满最近的小动作却越来越多了,易可也纵容着他,不会躲开。但那毕竟是两人在自己屋子里的事,此时是在书房,易可正温书呢,哪能由着岳满胡闹,于是便推了他一把,道是:“世子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做吗?” “我大字不识一箩筐,能做什么?”岳满恬不知耻地说,不忘顺便拍易可的马屁,“不像咱家小可,那可是状元的儿子,未来的状元,学问可多了——那叫什么来着?学富五车!” 易可一边嘀咕着好歹是贤王世子,按理说是该入宫同皇子一起学习的,怎就连字都认不全?又被岳满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虽则是高中状元是他的毕生梦想,但其实易可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成这个心愿,倒叫岳满说的,好像考状元就像是上街买个小吃那般容易似的。 岳满对自家世子妃充满信心,易可那里心底下小鼓敲个不停。 易可这书也看不下去了,书房里两个主子胡闹了起来。幸好门是关着的,王府家小厮都很有分寸,远远地并不会来管这里发生了什么。最终岳满就将人给抄了起来,抱在了怀里,自己则坐在椅子上,一双不老实的手搂着易可的细腰,左捏捏右摸摸,啧啧称赞:“小可这手感,真棒!” 易可便将书脊敲在了岳满的脑袋上,幸好古代的书都是软纸,敲上去并不疼。 这般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忽然间大门便被敲响了。 岳满愣了一下,还以为两个人声音太大了,吵扰到了谁。易可一张脸原本就红着,此刻又黑了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脸色了,蹭地一下子从岳满的腿上站了起来。 门外那人不紧不慢地又敲了两下,这才出声道:“世子妃,易家送来帖子,请您务必赶紧回去一趟。” 是王管事。 管事的通知到了人便离开了,没多嘴问门里两个小主子才刚是做了什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易可平复了一下,倒是有些奇怪:“本家叫我回去?”王管事这般说自然不是自家父母来寻自己了,毕竟自己只是分家出身,自家还不足以被王府管事用“易家”来称呼。 岳满被甩在椅子上不被搭理,自己拖着下巴问道:“你本家?回‘娘家’啊?要不要我陪你?——啊,话说,成婚第三天要不要回门啊?” 易可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极度缺乏常识的世子,很奇怪他居然知道新婚第三天需要回门:“当然。” “哎,那可惜了,我都没陪你回去。咱们一起去吧!”岳满道是,“不是说回门相公不陪着那是不受重视的表现么?来来来,我要让你们易家看看,我是有多重视小可你。” 易可报以微笑,倒是难得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加之易家说的是叫易可早些回去,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小夫夫两个收拾一下,就打算出门去了。岳满原本以为这次自己可是有正经理由了,王管事总归该放自己出去了吧,没料到门口小厮还是那般垂着头、坚定地阻拦他的去路,只为易可备好上等软轿,送他出门。 岳满无奈地被锁在了王府,这下子连可以调戏的媳妇儿都不在了,小厮们一个个地都像幽灵,岳满觉得寂寞难耐,痛恨起这个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的世界来。 自己大学怎么就不学点有用的专业呢!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大学专业就学电子了。 然后没准会将电这神奇的东西提前带到这个世界上,再发明点什么小东西,被大家崇拜得不行,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岳满按照终点家穿越文的套路yy了一番后,又一次哀叹自己是个废柴的事实。 他在书房里捧着易可放下的书,实则是在发呆,呆了不知道有多久后,王管事再度来敲门,这一次是告诉他,王爷回来了。 有人陪总比无聊强,哪怕那人是个疯子,岳满被闷得不行,都不管王爷给自己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多少阴影了,屁颠屁颠地跟着王管事走了。 老王爷是给自家儿子炫耀的,见易可过来,便道是:“你小子就是不行,还能被林家那臭小子欺负,我可给你和易可报仇了,哼哼。” 贤王眼珠子瞪圆,原本是很吓人的模样,但偏偏又说了这么一番话,搞得在岳满眼里,倒像是这个做了父亲的男人像自觉地做了好事,亮着眼睛来讨赏的小动物似的,搞得他哭笑不得,只好问了:“父王你做什么了?” 贤王如是这般地讲了自己是怎么在皇帝面前将林丞相拖下水的,岳满分析不出其中的利弊来,只道是知道那个林公子被在皇帝面前记了这么一笔心胸狭隘,不堪大用,怕是就算是进了这官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不由得高呼一声“好!” 岳满自是乐颠,从未来来的年轻人不懂帝心难测,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等于将自家易可也同样被记上了一笔,还以为凭易可的真才实学,仍旧能中状元、做大官呢,只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这么被打掉了,那可是件好事。 于是他欢天喜地,同样向自家父王邀功,道是:“我去找了听秋师傅了。我说父王啊,你以前是做了什么啊?我觉得听秋师傅有点心理阴影,你得好好讨好他一番,他才能答应嫁给你。” 提及婚姻大事了,贤王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是:“你觉得我做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还没几岁吧?”岳满很想翻白眼,不过眼前这人毕竟是自己的便宜父亲,还是维持点形象的好,“要不你回忆一下?搞艺术的都有一颗敏感易碎的心,你是不是表现的太不重视他了,弄得人家都不怎么信任你。” “……”贤王没有听懂,但在一个疯子的思维中,并没有听不懂这一说,只将岳满这有些奇怪的表达方式自己消化了一下,得出一番自己的理解,“我觉得我很重视了啊?——你觉得我重视吗?” “你看都不去看他,这也算重视?”岳满道。 “是他自己说的不想再见我了啊。”说到这里,贤王竟然是一幅受伤的表情。 岳满眨了眨眼睛,原本脑子里王爷对戏子始乱终弃的戏码拐了个弯,似乎是另有隐情? 贤王又补了一句,道是:“我也很想见他,只好多往他那里派人手,来跟我说他都做了些什么。我都把半个王府的下人派去了。” 岳满忽然有些知道,那天把自己丢出听秋园的大汉是哪里来的了。 “唉,我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好?——儿子,你说,我把咱们家库里头藏的所有的宝贝都送他怎么样?皇兄当年给了我不少好东西呢……”贤王这般道是。 岳满有些无语,疯王爷对人好的手段就这么一点吗?就像个孩子似的,只知道把好东西往喜欢的人身边送。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是:“我觉得吧,你不用送东西,你把你自己送过去,那是最好的礼物了。” “……他不想见我……”又绕回了之前的地方。 岳满一拍桌子,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能做出这番举动来,清了清嗓子,将那只手收回来,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你怎么知道听秋师傅不是说的一时气话,其实人家早就想见你了,还怪你不肯再看他一眼?” 这话说的肉麻兮兮,仿佛是地摊上五元一本的三流言情小说里的戏码似的。岳满被自己雷得通体透彻,打了个寒颤,抬头却看见那传说中威猛的贤王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问道:“真的?秋儿他真的会想见我?” “……”岳满搓了搓胳膊。 如今贤王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岳满觉得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预测。干脆便避过问答了,直接道是:“父王,你说这婚姻大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跟听秋师傅都没了父母,那只要是你们两个都乐意,谁都管不了你们了,是吧。所以,重点就在于,你能不能——嗯,追求,追求到听秋师傅了。” 尽管这里比岳满印象中的古代要开放的多,所谓的“追求”却仍旧没有出现。岳满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只有这个词才能正确描述此时的场景,害怕贤王不能理解,说完后,便盯着贤王看,看他那一双浑浊的眼睛茫然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地点点头,道是:“没错,只要秋儿乐意就行,我必须要去,嗯,追求,他……” 贤王真的懂追求是什么意思吗?其实岳满并不知道。 不过算了,只要自己知道追求的真正含义就行,帮贤王去追听秋,助攻打好了,那自己也促成一段美好姻缘了。 而且就凭贤王的大方,只要成事,那得的媒钱肯定比眉娘说成一百庄亲事都多!岳满自信且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回了自己屋子,只等易可回来,找他炫耀了。 而此时,贤王府软轿抬着他们的贤王世子妃,在易家小院落轿。 第25章 章 〇二五易可发脾气 习惯了贤王府的落寞,乍回到易家,易可浑身不适。自打落了轿便有殷勤的侍儿来引路,易可作为分家很受重视的一个子弟,并不少来本家,本家的小厮丫鬟对他也曾堪为殷勤,这次却总让易可觉得别扭起来,并不是不知道那丫鬟偷瞄来的同情又鄙夷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易可只能教自己沉下心来,摆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是易家选择的抛掉自己这颗没了价值的棋子,但易可却愈发觉得自己并非那个不幸之人。 这般想着,心底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贤王世子的模样来。那人没有半点王孙贵族的傲骨,笑起来如同三月的太阳,和和煦煦,将易可整个人裹了起来。 于是易可笑了起来。 前头引路的丫鬟见这笑容,不自觉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扭过头去。 难得易家人到的齐全,甚至易可的父亲母亲都在。大半辈子都只做了个小助教的男人没个坐相,无精打采地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杯,闲闲地沿着杯子的花纹走着指尖。易可见了这人,心中扔不免揪痛。他读过自家父亲的诗集,年少时意气风发,到后来流连花间,易可垂下头去,再度暗下决心,要达成父亲的心愿。 但做父亲的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嫡子,倒是易可的母亲,惶惶地将人拽到了身边,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才怜惜道:“我儿,似是瘦了。” 这话讲得易可有些不好意思,王府的厨子不错,加上有世子那家伙不时地下厨,易可哪有瘦啊。“娘,我挺好的。” 易可与自己母亲温存着,心里头的惴惴不安却未曾停止过。他看着坐在最高处的易家的家长,那个曾经也是朝堂上的一份子,如今明明已经功成身退了,却似乎仍操控着什么的人。此时莫无表情,仿似不存在于此一般。 像是悲天悯人的神仙。 “……为之。”末了,那人唤。 岳满又跑去了厨房,家里的厨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再也不觉得世子是打算砸自己的饭碗,只是消失了一个月后,多了一项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癖好罢了。 不知道易可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岳满在厨房里消磨着时间,先煨上了汤,而后又小炒着花生米,放到一边晾着,洒了点盐巴,成了可以放不少日子的零嘴儿。 热菜还是待易可回来再说吧?岳满看了看天,那轮太阳已经挂在了树梢之间,很快便要没下去了,门口却仍旧没听到人来的动静。 他跑到大门旁,这次没有谁阻止他出去了。岳满抬腿想走,却根本不知道易家在哪里,只能愁着眉头,望眼欲穿。 盼来盼去,终究将一顶小轿盼到了。 王府下人见世子在门口等着,便慌忙落轿。岳满抢了两步打起轿帘,恍然间想起两人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便是此时的模样倒了个个儿。他嘿嘿笑了一声,搓搓手,却茫茫然地见到易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小可?”他轻声唤着。 这称呼是岳满独创的,易家人哪怕与易可再亲昵,也并不会如此来唤易可。他被岳满这一叫,便像是回了魂一般,眨了眨眼睛,看了过来。 “世子……”他叫那人。 “怎么了?”岳满忧心道是,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呃,我看你不开心?你家里是说了什么么……” 易可咬着唇,垂下眸来,不语。 岳满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有等到回话。笨拙地想要哄一哄眼前的人,猛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个大好消息没说呢,于是一锤掌心,道是:“对了,小可,你知道吗?丞相家大公子这辈子估计仕途无望了,再让他说你坏话!——你开心吗?” 岳满说这些自是为了讨好易可,话说完却没来由地没了自信,眼看着易可的表情,半分欢欣都没有,反而愈发失落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小心翼翼地去问询。 易可摇了摇头,仍旧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觑着岳满抓耳挠腮的模样,明知道与眼前这人并无关心,却忍不住想要将心头的火气全向他宣泄出来。易可并不是个爱发火的人,抑或说,他自小便很能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甚少发火,这一次,却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将一双眸子瞪圆,吓了岳满一跳:“哎?小可,你……生气啦?” 易可仍旧看着。 岳满心里头痒痒,总觉得这般生起气来的易可似乎也很漂亮,想做点什么,四下一觑,小厮们垂手站在一旁,一个个地装自己是根柱子,却并没有离开。岳满可一点不想教旁人看见易可脸红红地却又生气得不行的模样,于是撇了撇嘴,伸出手来,道是:“走,咱们回屋呗。” 易可却被猛然地触动了一下。 他神色复杂,有厌恶有恨意却也有感激和安心。连易可自己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但身体却在想清楚前便动了,手递给了岳满,两人将手心叠在手心,岳满将人从轿中带了出来,两人肩并肩,步入贤王府的大门。 旁人都被抛在了身后,回到属于夫夫两人的小院,岳满将门一掩,回身便将易可整个人抱满了怀。 正想得寸进尺,岳满却被易可给推开了。怀中人漂亮的眉头拧成结,看的岳满心疼得很。 易可眼睛虽然落在岳满身上,心底里响起的却是易家家长的话。 “为之啊,听说你还要参加科举?这……甚是不妥。既你已做了世子妃,那相夫教子,才是你最该做的事。” 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之前不过是来自书院里那些嫉妒了自己许久的同僚的幸灾乐祸,这一次却是从自己最尊敬的长辈口中听到这句话,易可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直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 他看了看岳满,总觉得一切都怪他,却有知道其实她也是被牵扯的,又悲哀地想,其实只有这个家伙支持自己不放弃吧。 他自暴自弃,甩了衣袖,坐到桌边。想看书,却又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不想碰那已然毫无用处的书本。 看着那边还茫然着的岳满,易可忽然心软了,胡乱道是:“天都黑了,你用饭了没?” “没呢,等你呢。”岳满道,“你等我!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今天想吃什么?” 岳满早早做好了准备,只等易可回来下锅。小灶上煨的汤已经飘散出香气了,老远就闻得到。岳满步子轻松地跃去后厨房,却没想到的是,奉行着“君子远庖厨”的易可竟然跟在自己身后,卷卷衣袖,竟是打算帮下手的模样。 岳满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哎?哎哎小可你怎么来了?你回去回去,等着吃就行了!” “我帮你吧……不如,我也学学……”易可这么说着,声音平平,岳满无法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易可说的不会是真心话。 “小可,你家里跟你说了什么了?不能告诉我吗?”岳满不傻不笨,哪能看不出易可的反常,再度问出这个问题时,便正经了许多,一手还举着锅铲,却摆出了一副得不到回答就不会再动手的模样。 易可原先给自己找着事儿做,明明是已经洗好了的菜叶子,却又浸到了水里,胡乱搓两下,搓烂了一片叶子。 这双手画过奔马流云,书过高山远水,这一刻却浸在水中,去揉搓两片菜叶子,明明是再小不过一件事了,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好。易可看着叶子边缘的破碎,不知为何,觉得鼻头酸涩,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涌似的。 他咬住了牙,把不该有的情绪咽了回去。 易可以为自己掩饰地够好了,却不知道正在锅灶边站着的那个一点没有世子模样的世子,正眼睛都不眨地在盯着自己,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纳入了眼底。 忽然他落入了一个怀抱,那拥抱来的突然,将易可吓了一跳。对上岳满那一双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小可?”那人还催促着。 易可忽然间觉得沉闷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要炸,仿佛地龙翻身似的,往外喷着火。明知道不该向眼前这人发泄,到了那时候却也不管不顾了,只只知道咬牙切齿道:“我……今后会好好学起来的。那些夫人多少都会做些夫君爱吃的小菜……” 岳满有些莫名其妙,易可已经很少再说这些将自己摆在女人位置上的事了,如今怎么又旧事重提了?“你做饭?我怕你做出生化武器啊……”他又捏了捏易可不沾阳春水的小手,啧啧两声,心底里道是,这么漂亮的手,被家务给糟蹋了多可惜。 得到一个写满了莫名其妙的眼神。 岳满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用了未来的词汇了,于是干咳了两声,严肃道是:“我怕你把鸡蛋给弄成了煤炭。——你学这个干吗啊?咱们家易可就是要好好读书考状元的,做两个小菜讨好夫君,我来就行了嘛!” 岳满这一句话说的再顺不过,易可却一把推开了他,难得用上了力气。 被这一把推个正着,岳满踉跄了两步,差点难看地直接坐到地上。他以为自己讲的是清话,却不知为何易可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岳满也并非全无脾气的人,被这么一推,语气上也便不那么好了:“怎么了你?有心事能直接点跟我说吗?我又不会钻进你脑子里看你在想什么!” “……我这辈子也中不了状元了。”易可茫茫然地说出这句话来,想努力抑制住的东西终究还是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第26章 章 〇二六我还想试试 岳满这才知道,丢掉前途的可不止林家大公子,老王爷纯属好心办坏事,连易可都搭进去了。 他知道易可不想被别人见到自己的泪,于是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头,感觉肩膀上滴湿了一片,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只将人拥住,轻轻地拍他的背。 岳满此时维持着一个半蹲的动作,有点累却不得不继续下去。他放空了思绪,有点丧气,想要揍一揍自己那个爹,不过想想自家爹是个练家子,自己一身白肉,空有内力不怎么会用,还是算了吧。 但是追听秋师傅别想让我帮忙出主意了!岳满心底里狠狠地说。 两个人在小厨房里抱了好一会儿,期间王管事过来了一趟,但只在门口站了站,见两个小主子的模样,又被岳满一瞪,悄没声地像只肥猫样的溜走了。 安静地腻歪了半晌,易可忽然缓过了神,自觉丢脸丢到了家,难得粗鲁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确定还能不能看得出来,忽然鼻翼间嗅到了奇怪的气息:“什么味道?” “啊!锅里还炒着菜呢!”岳满猛然要跳起来,半蹲半跪在地上又要撑起易可的体重来,搞得他双腿已经发麻了,这一下害的岳满摔了一跤,撑着锅台,好歹没跌得太惨烈。 那边易可一双眼睛还通红着,看到这模样倒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岳满摸了摸鼻子,倒是觉得自己这脸丢的还不错,至少让易可笑了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我赶紧把火灭了去。——哎,上好的莲藕就这么浪费了!还好还好,还有别的菜没炒,今晚咱们还能吃饱。” “世子。”忽然间易可叫了岳满。 “嗯?”岳满正忙着收拾锅灶,紧接着手里的家伙什便被抽走了。易可将锅铲瓜瓤丢给叫来的小厮,拽走了岳满。 易可不言不语,但好歹并非是面若冰霜,岳满忐忑地看了半天,确定易可现在似乎心情意外地还可以后,便放下心来。厨子很快便接手了两个人留下的残局,不多时小菜清汤端了过来,这一顿饭意外吃得满足。易可将碗筷放下时,岳满还没填饱肚皮,易可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岳满看了起来,这看得岳满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眨眨眼睛望过去:“怎么了?” 易可只是笑。 于是岳满干脆也搁下了饭碗,抱起双臂,看了回去。像是在比较谁先没了耐性,最终还是岳满,起先是一脸疑惑,看着看着,却捧起脸花痴起来:“哎,我家小可真好看。” 他这句话一说,易可不乐意了:“还请世子不要把那些用来夸赞女子的词用在我身上。” “好吧。”岳满从善如流,“小可真帅!” “帅?”易可便有些疑惑了。 这字倒不是现代发明的,但易可还不知道,当用来形容到人身上的时候,这字是讲的什么意思。莫不成是在夸自己有将帅之才?易可这么想。 岳满摸了摸下巴,说:“就是说我家小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啊不对现在没有车胎。嗯,就是用来形容男人好看就是了!” 易可在心底里记下一笔,“帅”这个字还能用来形容男人好看。 他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又看岳满还剩在那里的半碗饭,道是:“世子用完膳了?怎地今天吃的这么少。” “没有小可陪着我吃不香啊。”岳满惯常地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这么说着,却又端起碗来,胡乱扒拉了两口进肚,动作毫不优雅,看得易可有些皱眉。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是:“也合该是我要的太多,既都做了这个世子妃,是不该再想着科考的事了。” 岳满嘴里还嚼着饭呢,听易可这说法,他却不乐意了,一手筷子一手碗,说话口齿不清:“谁说的?有偏见的是他们啊!——我挺你!我要是主考官,肯定暗箱操作,给你弄个状元来!” 虽则不知道暗箱操作是什么东西,但易可还是摇了摇头:“主考官点头也没用,进士名单是要呈给当今圣上过目的。” “哎,都怪老头子多事,要是下回我有机会面圣,一定要好好跟那个皇帝老儿辩驳两句!凭什么你就不能去考试了?他不用你,是大嘉朝的损失!” 岳满并不忌讳那皇位之上的男人,说句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但这句话可教易可吓了一跳,慌不迭地拿手捂住了岳满的嘴巴,道是:“你别乱讲话,这幸好是在家里,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早就够砍你好几次头的了!” 易可这扑过来的动作像是投怀送抱似的,岳满赶忙把手里的碗筷一丢,将人稳住了,免得自己被这一压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纳闷儿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岳满疑惑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把死死压在自己口鼻上的那只手拿开,道是:“我都快喘不动气儿了,哎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岳满顺势便将易可的手攥在自己手心了,大拇指还在掌心上搓了两下,倒是易可才刚是真的紧张,掌心里有些细密的汗渗出。 “我不用你给我出头。”易可往回抽了抽手,没能得逞。他看着岳满的眼睛,半晌,却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你说的,咱们都是男人,我不用你保护我,还给我出头,总是替我想。” 岳满皱起了眉头,道是:“不对啊,小可,不是都说过了么,咱们的确都是男人,但咱们还是成了亲的呢。应该说,我有事了,你想办法帮我;你有事了,我想办法帮你,这样才是。” 于是易可又咬起了唇角,扭过头去,不看岳满了。 忽然他问:“世子,咱们成亲多久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岳满眨眼,想了想,乖乖回答:“快三个月了……” “我们还没有成过夫妻之礼呢。”易可嘟嘟囔囔,道了这么一句。这话说的很是小声,要不是岳满仔细去听,差点就听漏了去。 他说完看了岳满一眼,看到的正是岳满那黑珍珠似的瞳里,满满地映着自己的身影。易可便慌张了起来,不自觉两颊上飞起红云。 岳满也未曾料到易可会这般说,讶异了起来。而后他咧开嘴角,笑得嘴都要歪了,对着红着脸的易可一把将人拉到身前,将他的一只手捧到自己嘴边,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吻,道是:“小可是想……?” 易可不语。 岳满兀自在那里把玩着易可的手,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头次见面的时候,岳满第一眼见到的呢,修长,玉白,像是完美的艺术品一般,岳满怎么看都看不够。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岳满有些心急了,又问了一遍:“莫不成小可你不想?哎,说真的,我见你第一面就想了,就是怕你不乐意。” “我没不乐意啊。”易可这么说。 岳满无语,说的好像两个人一直没成事是因为自己无能似的。既然易可都这么说了,送到嘴边的肉哪能不下嘴呢?他顺势就将人拉到了怀里,却最后确认一下:“我怕你有阴影啊,怕你以为我把你当女人。小可,我跟你说啊,我爱你,我觉得你很厉害,我的梦想是和你并肩,不是把你关在院子里,你懂吧?” 在得到易可的点头后,岳满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最后一块石头,将人连拥带抱地带到了床边。 【此处河蟹大家懂啊!特殊期间记得看作者有话要说】 他不知道这场情事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记得这一觉睡得黑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头了,连岳满都早早起来了。易可觉得下面有些酸痛,好在并没有什么别的不适,他并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岳满抱着他去清理过了,只黑着一张脸,看那个端着清粥,一脸笑,来讨好自己的家伙。 “来来来,别饿着了。”岳满将粥送到易可嘴边,并不提自己已经热过两遍的事。 易可便接过碗来,猛然间他抬起头,看向岳满,叫了他一声:“世子。” “啊?” “我还是想去考考试试……毕竟,没有人说不许我考了啊。”易可说。 听了这话,岳满笑了:“好啊,快填饱了肚子,起来温书了!” 第27章 章 〇二七明天要放榜 上考场的那天,岳满将人送到棘闱之外,被人拦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这些天之骄子挨个被毫无尊严地搜了个底朝天然后关到门内,直到看不见易可的一点点身影了,岳满才舍得离开。 没有了林家公子带头起哄,那些易可的同窗倒是对他还算客气,互相揖了揖,谦让着进到门内。岳满送走人后就近找了家茶馆,他其实原本是打算像高考的部分家长那样守在考场门口的,偏偏这年头的守卫不允许,加之天又热的要命,岳满投降了。 毕竟今天要见易可的同窗,岳满今天是好端端地穿车宽袍长袖的,没把他那改良版“衬衫”拿出来。是以这家伙已经满脑子上都是汗了,望了望太阳,竟然还没到正午时分。 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的历史上,科举这东西似乎都是在春天或者秋天考的,也不知道嘉朝的皇帝在想什么,居然把考试时间定在了夏天。 顺便考察一下未来的臣子们的身体素质么?靠!我家小可可千万别中暑了才行! 岳满跟茶馆东家借了把扇子,使劲儿地扇着,却总觉得就连风都热烘烘地。 这场考试要持续整整三天两夜,为了防止泄题,这段时间里考生都是不许出来的,由翰林院提供简陋的吃食,和一张有些破烂的床。这都是岳满找李书生打听的,李书生这已经是第二次落榜,第三次赴考了。 就连穷苦出身的李书生都有些嫌弃考场的饭食和床,岳满很是担心自家小可能不能受得了,原本想往易可的书箱里塞上自制寿司,这东西凉着吃也不会难吃,但易可却坚决不肯带,道是:“这东西搜箱子就搜出来了,哪能让带。” 于是岳满只好盘算着,等易可出来该做点什么,好好犒劳一下自家小可才行。 他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没注意到周围围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自家王管事。 岳满牛饮下大碗凉茶,这才看见那一圈木桩子,已经将店家都下得缩在角落里了。他抬了抬眉毛,道是:“你们来干嘛?” “世子,王爷请您回去一趟。”王管事这般道。 “不回去不回去,我等小可出来呢。”岳满指了指前头静谧万分的考场。 王管事很是无奈:“……您打算等上整整三天?” “对啊,小可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回去。”岳满托着腮,目光不曾离开那高高的围墙。 “还请您跟奴才回去吧,王爷等您很久了。”王管事道是,其实很想直接将人绑走,偏偏出门前自家老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客客气气地对待自家世子。只好低声下气,劝了又劝。 岳满仍旧是摇头:“他不是要去找听秋师傅么,找我干嘛?” “……”王管事很想说,不就是因为不敢去找听秋师傅嘛! 在贤王府这做了三十多年的老管家,王管事头一次有了要甩甩袖子不干了的冲动。 老贤王两天前被自家儿子吼了一顿,还好他并不清明的脑袋终于绕过了弯,明白自己做错事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偏偏最近还有事求着自家儿子,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讨好起儿子来。岳满有些烦不胜烦,说是不回去,真就在这个小茶馆住下了。 小茶馆的老板哭笑不得,他一间茶馆可不提供打尖,但偏偏听到了那天的对话,知道眼前这人是个世子身份,于是只好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他在后院卧房收拾出一间上房来,供奉佛爷似的伺候起来。 好在岳满这时候已经食不知味了,根本不在意什么衣食住行,每天只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那堵高墙。 就这样直到易可出来。 “小可,饿了没?里面的食物肯定不好,来来来,咱们回王府,我给你做好吃的!”岳满拽了易可拉进自家抬来的轿子,便道是。 易可是有些累,还好岳满贴心地替他按揉起肩膀。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易可道是:“还好啊,送来的饭食还是很不错的。” “啊?不是只有窝窝头么,还是糙面的,咱家可是吃惯了白面啊。”岳满有些奇怪,这和李书生说好的不一样啊? “……” 这句话一说出来岳满就领悟到了什么,闭嘴了。唉,又忘了自家现在是特权阶级啊。 家里的厨子早就帮岳满打好了下手,只等岳满回来了。不多时饭菜端上桌,刚要动筷的时候,老王爷不请自来,在门口站着,踮脚朝里头看了半天,看得岳满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那是自己身子的爹啊:“父王怎么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您用膳了没?” 老王爷清清嗓子,话是对着易可说的:“我教王悦那小子照看着你点儿,他们没给你吃什么馊饭吧?” 王悦是这一次的主考官,算起来还是老王爷的门生。 “多谢王爷。”易可道是。 “你跟着之景叫我父王就行,都嫁过来三个月了,别这么见外。”老王爷看上去竟然像是个慈祥的父亲,岳满有些奇怪,他怎么提及这一茬了? 易可也奇怪地向岳满投去询问的神色,见岳满也一脸讶异的模样,倒只好答应下来了:“父王。” 这一声叫的贤王笑弯了眼角眉梢,换了讨好的神色看向自家儿子:“之景啊,你明儿个有功夫陪我去听秋园了吧?” “……”原来老王爷是为了这个。 岳满无语。 其实岳满不在的这两天,贤王倒不是没有去过听秋园。为了壮胆,他还是带着一群小厮,扛着箱子去的。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珠宝锦绣绸缎,吓走了听秋园大半的客,最终也没在听秋那里讨到好脸色。 好在听秋还知道来者为客,客客气气地同贤王闲聊两句。 贤王想象中,自己将这箱子往地上一丢,那听秋必定万分感动,接着便跟自己回王府了。没想到却只得到两句不冷不热的答话,客气地像是对待任何一个客人似的,贤王倒是宁可听秋发火,将自己丢出去。 他自己没注意了,于是只好又跑到自己儿子这里,讨主意来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儿媳好事已成,贤王满脑子正好奇呢,自家儿子是怎么把人给哄到手的? 第二天一起去听秋园的是三个人,除了贤王跟岳满,易可反正考完后闲来无事,也便跟过来了。岳满一路上听着贤王讲他上一次摆了多大排场,要不是眼前这人毕竟是个长辈,他简直恨不得拿巴掌呼到贤王的脑袋上,怪不得听秋师父不爱搭理他。 今次三个人假装成普通的客人,偏偏贤王不肯好好听戏,只道是这些小旦哪有听秋唱得好,那个武生连自己都不如。 他这么絮絮叨叨扰了一旁的听客,偏偏他菲薄的还是身边那人最欣赏的师傅,于是那人便恼了起来,拍桌道是:“你这瞎说什么呢?!” 贤王吹胡子瞪眼:“我哪里瞎说了?!” 眼看着要打将起来,岳满只好拉住了人,赶忙往后院走。 听秋师傅正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见了贤王跟岳满两个,仍旧是黑着一张脸。 其实谈不上吓人模样,偏偏贤王就不敢挪步子了,站得离听秋师傅远远地,瑟缩着。岳满诧异十分,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小老头儿似乎还曾是一员猛将,真不知他究竟在怕什么? 易可倒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打算着看戏了。 岳满只好拍了拍自家父王的肩膀:“那个……老爷啊?”顾忌着前面还有人呢,岳满没把父王喊出来,“你怎么停下了啊?人家听秋师傅在等你呢。” 岳满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听秋巴不得贤王不来呢。但毕竟眼前这人才是脚下这块地皮的真正主人,听秋叹气一声,将人迎进了屋,才道是:“王爷,您又过来了。” 他将那个“又”字重重咬碎在嘴边,摆明了不待见这人。 这下贤王不知道接什么好了,期期艾艾地往旁边、自家儿子那头看。 岳满只好拱手,道是:“听秋师傅,那啥,王爷他想找您叙叙旧。” “不过是年少轻狂,都该过去的事了,有甚好叙的?”听秋那一双水眸低垂。 贤王便心揪起来了,慌慌喊道:“秋儿……那个,都是我的不是,我当初,并非是要有意离开你的……我……我……”王爷这“我”了半晌,竟然找不出个借口来。 朽木不可雕也!岳满扶额,又最后插了一句:“那个,王爷您好好跟听秋师傅聊聊啊,我跟小可先出去走走。” 说着岳满就慌不迭地拽着易可走了,到门口在把那憋不住的笑喷出来,捂着肚子就蹲在地下,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易可无奈道是:“你这是怎么了?” “哎,你不觉得父王他那样特别好笑吗?哈哈哈!特别像个小媳妇儿!没准听秋师傅能把他给压了呢……”想想这场景,岳满就觉得带感啊。 他笑得浑身脱力,最后还是拽着易可爬起来的。揉着一抽一抽在痛的肚子,岳满整个人趴在了易可身上。 易可便挺直了腰板,将那人的重量全都托住了。嘴角那点笑意若有若无,像是随时能散去似的。 “怎么了,小可?不高兴吗?”岳满奇怪,问道。 “……明天就要放榜了。” 第28章 章 〇二八名落孙山后 放榜可是件大事。 还留在梁京的书生们在这一天无不起个大早,匆匆聚凑到一起,也不嫌热,都使劲儿赶着向前,就企盼着能早看到榜上的字,哪怕是一眼。 官家哪儿会这么早便放榜出来,派来的两个官差可不管你是不是读书人,呼呼喝喝地让过了界的人赶紧着往后退,退慢了就免不了要挨上拳脚。 李书生早了好几天便到岳满这里来告了假,此时正挤在人堆里,饶是已经是第三次考了,还是心急地不行,本就热,又挤,加之心底里那把火烧的灼灼地,李书生一脑门子汗,都顾不得擦一下。 终于那两个官兵老爷肯揭了那红绸,这下子书生们更急了,一个个倒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互相推搡着,哪里有点未来的管家的模样。李书生被人推前推后,那双眼睛却不肯离开眼前红底金字的榜,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搜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差点压着前头人的肩膀跳将起来。 而后他平复一下心境,开始在自己前头寻找另一个名字——易可。 咦?易家兄弟没有中? 岳满他有些犯愁。 眉娘花了月把时间跟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讨好了关系,肯相信他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有了,这些日子倒也有正经人家找上门来。眉娘真将隔壁的婶子请来帮手,但偏偏两个妇人、添上灵儿这个小丫头,都没个正经识字的。 眼看着婚介所这里愈发离不开李书生了,偏偏书生说是要去看榜告假,这么正经的理由,岳满不能不批。他呆在王府花园小湖边树荫底下,光着膀子贪凉,趴在那凉丝丝的石桌面上,唉声叹气起来。 “我明儿个去给你帮把手就是了。”易可小口啜饮着绿豆汤,毫不在意地道是。 “你不去看榜?”岳满问道。 “有什么可看的?该中的话官家就派人来道喜了,不该中的话,我挤去看榜,陛下就能给我个进士?”易可淡然道是。 于是第二日易可便跟着岳满去了婚介所,温文尔雅一笑,倒教跟着娘亲来相对象的小姑娘脸红地躲在了自家娘亲身后。 当娘的见了自己女儿的神色,便有意无意地向眉娘打听易可姓甚名谁,苦了眉娘,真想丢下一句“那可是贤王世子妃”,最终将岳满拖了过来,让他来挡。 岳满开始还茫茫然,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后,便干脆不动声色编排起来,道是易可姓王叫大壮,爹是做棺材的,娘早死了。那做母亲的听了这意思黑了脸,暗暗地掐了自家女儿一把,叫她别惦记那晦气的人家了。 岳满这编排人根本就没背着易可的面,打发掉了这户人家后,一回头便见易可黑了张脸。岳满跑去讨好,那头易可不乐意了:“你这是诅咒我父母呢?” “哪有哪有,我就是胡说,你要是不高兴了,可以打我嘴巴。”岳满笑眯眯地,这样说着,拽着易可那只不情不愿的手,便要往自己脸上扇。 易可哪好意思,将手抽了回来,瞥眼不小心看见了眉娘木着一张脸捂住灵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假咳两声。 这时候,那李书生回来了。 远远地瞅见易可,李书生便觉得该掩饰一下自己的神色,但那举手投足之间的狂喜却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的,岳满一看便知道,自家这好不容易找来的能写会画的书生是该走了:“哎?这是高中了?” 虽则是哀叹着没了书画先生,岳满倒是很为李书生高兴,知道这个时代的书生高中那便是鲤鱼跃龙门,他背着那沉甸甸的债这下子怕是人根本不会来要了。 那李书生点了点头后,有些惋惜地看着易可。他知道易可的才学远在自己之上,以为这小兄弟头一次考试,怕是紧张了,没发挥好,又许是不小心污了卷子自己没发现,这才落的榜,于是宽慰他道是:“易弟倒还年轻,不急于这一次,头一回进闱的人十有*发挥不出水准来。” 岳满脸色不太好,易可却半点没有表现出异样来,仍旧是风度翩翩,道是:“恭喜李兄了,小弟还得再加用功才行。” 他话不多,李书生当着人的面也不好太得意,只是与岳满交代了一下,账本放在哪里,男女青年登记成的小册子又在哪里,言语间,怕是不多时就得走了。 那边灵儿在李书生走了后,嘀咕了一句:“要是书夏大侠在就好了……” 这话被眉娘听了去,不免脑袋上又挨了敲:“人家是大侠,哪能在一个地方多呆,肯定早就去游历四方了。你还指望你一个乡下丫鬟将人的心留下?不看看你是沉鱼落雁了还是闭月羞花了!” 那边岳满却恍然大悟一般地一锤桌子:对了,还有书夏啊! 书夏的伤倒是早就好了,仍旧在王府默默办事,王管事道是这人毕竟惹了老王爷,不敢再让他再在主子们面前露面了。岳满找书夏找了半天,将人逮出来之后,便找王管事,道是人他借用了,以后不会在王府住,正好也就不会碍了贤王的眼。 王管事道是这是个好法子,也便不阻拦,让岳满将人带出了府。岳满跟书夏道:“李书生高中了,咱们婚介所缺了个书画先生,你来不来做这事儿?除了王府这边给的月份外,照着李书生的待遇再给你一份。” 书夏倒不是贪图钱财的人,怪怪地看了这个小主子一眼,心里问道,他一个主子使唤自己的仆人,怎地还会去征求下人的意见?他以为自己并没有讨商量的余地,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便跟着岳满走了。 岳满哪知道那人的心思,只当自己提供的条件足够,欢天喜地地在一个路口提前溜了,让书夏假作出去游历了一番,回来看看的模样,见李书生不在,顺势留下就是。 眉娘见书夏居然去而复返,目瞪口呆,有些不乐意,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见自家那个没出息的女儿欢天喜地地将好茶好水端了上来,一口一个“大侠”叫得可甜。偏巧有可人在,灵儿那模样落在了旁人眼底,那妇人捂着嘴巴偷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眉娘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到她在想些什么。 于是唉声叹气,只好认下了,打发走客人,闭门后,才将灵儿提溜到后院,狠狠收拾了一顿。 第二日岳满见到灵儿便是走路的姿势别别扭扭地,不小心看见她胳膊底下还有红痕,吓了一跳:“怎么了?” 灵儿眼珠子瞥向自家娘亲的方向,瘪着嘴巴,不说话。 眉娘凶神恶煞的一个眼神瞪过来。 岳满就缩了。 他自知灵儿对书夏有那么点少女的旖旎心思,原本还想撮合这么一对呢,可一想到要害的灵儿好端端的良民入奴籍,那岳满是一万个不答应的,于是想了想,决定回去问问易可,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书夏脱了奴籍去? 易可道是,这你得问问王管事去。 王管事道是,书夏那是自愿入奴籍的,这名字还是贤王给赐的呢。家里的这些小厮奴才的卖身契大部分在王管事手里,偏偏书夏的跟他自己的捏在老贤王那儿呢。 于是岳满去找贤王,却没想到贤王怒火冲天,将自己赶了出来,别提让他摸一摸那传说中的卖身契了。 贤王想的是这样的:若不是书夏这小子不好好守在自家儿子身边,那儿子就不会挨打,那自己也不会一气之下告林家老大的黑状,那也就不会搭上自己儿媳妇儿的前程,那儿子就不会生自己的气,那没准听秋早就追到手了呢。 心安理得地认定了一切都是书夏的错,贤王哪里肯把人放归良籍? 被赶到院子里的岳满深呼吸,安慰自己,不要跟疯子计较,不要跟疯子计较,不要跟疯子计较啊。 他吃了个瘪,心情正不爽呢。回到自家院子里,偏偏看着易可捧着文房四宝愣怔的模样,想起来了,这里还有个心情更不好的。 “小可啊!”岳满拖长了腔,扑过去,在易可脸上偷香一口,高兴了几分。 “世子。”易可不爱搭理,只是随便唤道。 “咱们出去散散心吧,老在院子里闷着多没劲儿啊!”岳满说,也不管易可答应不答应,拖着人就走。 走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却打起了退堂鼓。怎么就这么热呢?这夏天的梁京仿似个大火炉,烤的岳满觉得自己就要化了似的! 幸好易可也热得不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道是:“岳兄,咱们找间茶铺歇歇脚,纳个凉吧。” 出门后的岳满便不再是贤王家世子了,易可也自觉地用他异世原本的名字喊他,只当是世子何之景给自己起的化名。偶尔岳满也想讲明真相,开口的时候变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放弃了。 小夫夫两个边找了间干净敞亮的茶馆落座,叫了壶带着凉意的凉茶,几样精致清淡的茶点,闲闲地聊着。 忽然间有个小老头儿从门口走了进来,显然与茶馆的主人是熟人,叙旧两句后,转过身来,作了个揖,道是:“今儿个小老儿来说个书给大家听,热闹热闹,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多谢给小老儿捧个人场。——小老儿今天要讲的是,贤王带精兵三千,大破蛮夷!” 岳满啃了口糕,戳戳易可,问道:“这说的是我爹?” 易可点点头:“是啊。” 第29章 章 〇二九林家小公子 “话说那北蛮子,四十年前曾换了一次首领,新任首领虎背熊腰铜铃眼,使得一双三尺三长流星铁锤,骄纵得很,率百十轻骑便闯入我边关重镇。当时守边的将军给气的哇,上马就要跟那蛮子过招,没曾想蛮子天生神力,竟将将军连人带马抗了起来,摔将在了地上。” “边关失守,那蛮子带人闯关竟视若无物,大军都抵挡不住哇。关内的百姓们哀鸿遍野,蛮子足足打下了三座城。边关快马加鞭将军务送往宫中,那时还是文帝在位,文帝就问了:‘我大嘉可有儿郎愿领兵一战?’” “贤王当年十岁有八,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当时刚从猎场回来,披弓带箭,当下跪在文帝面前,抱拳道:‘皇兄,臣弟请带三千轻骑,打将那蛮子回老家去,再也不敢冒出头来!’” “文帝大呼一声皇弟甚勇!拨调三千精兵与贤王作急先锋行军,粮草押后。那贤王带兵如闪电一般,便从梁京出发,劈开半壁江山,直指向北蛮。北蛮子还只是入侵我们两座城,贤王带军杀过大漠,直接杀进了蛮王营帐。那蛮王正醉与莺莺燕燕,闻金戈之声,操起两把大锤便出了营帐,正与贤王的双枪相对。” “贤王呵道:‘扰我大嘉河山者死!’说罢,只见双枪如双蛇,游走直插进直捅向蛮王心窝。那蛮王也不是弱的,闪身避开了贤王一枪,大锤抡起,要砸向贤王的脑袋!贤王跳下马来,却并不躲闪,以攻为守,又抢了两步上前。” “两人直打了三天三夜,那蛮王帐篷里的油灯都烧尽了,贤王带来的三千精兵死伤过半,蛮王手下几乎是一个不剩,贤王与蛮王二人都伤痕累累,最终还是贤王抢得先机,一枪刺进了蛮王的喉咙。霎时间鲜血如柱,将残阳染红。贤王却只是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虎啸一声‘走!’便带兵赶回关内。” “大军粮草刚到,那压粮草的官老爷见的便是贤王一席红衣从夕阳里走出,端起酒缸来,摔将在地上,道是祭奠战死的弟兄。从此蛮王失了头领,伤了元气,再也没敢闯入关内。而贤王,驻守边关三年,打的蛮子鬼哭狼嚎。” 说书的激情澎湃,唾沫漫天,岳满只当个故事听还好,一想到主角自己还认识,还是自己家里那个老头子,带入了一听,就有些绷不住要笑了。偏偏周围的百姓们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他这一笑,挨了好几眼瞪,一副他不懂贤王的伟大情操的模样。 被这么多人瞪了,岳满只好低调起来,偏过头去跟易可咬耳朵,道是:“你说这真的是在讲咱们爹吗?” “王爷的英勇,我嘉朝何人不知又何人不晓?”易可反而奇怪地问了,而后想起来眼前这家伙失了忆,于是便解释道,“当初贤王确实是率兵手刃蛮王,护我边疆来着,百姓间口耳相传,难免夸大其词,听听便是。” 岳满点了点头,估摸着那北蛮子大抵是相当于匈奴之类的存在吧,于是又问道:“他们现在不打了是吧?” “那倒没有,北蛮子地处荒凉,每年到了咱们秋收的季节,正是他们缺粮少草的时日,免不了要来打劫一番。但大举入侵,却是再也不敢了。” 岳满这一听,便有点头疼:“唉,这样倒是没辙,生产力不够又没得东西可以来交易,就只能靠抢的了。这样他们铁定是安分不下来的啊,养精蓄锐些年头,又得是一场硬仗。只期盼着咱们别碰到那兵荒马乱的时节就好。” 易可不懂什么是生产力,只道是贤王疯了,大嘉朝尚文,目前朝堂上的确是没有个可用的将军,也为边关事愁了起来。两个人唉声叹气一番,没了散步的心思,岳满便道是:“我去婚介所转转,而后就回家,你来不?” 易可点了点头。 婚介所那边,眉娘正有事找易可呢。 这一次是易可出的另一个点子,像是乡下的相亲大会,但在城里可不能找片草地就举办了。城里的姑娘多矜持,眉娘和岳满合计了半晌,才定下形式。时间就在三天后,眉娘能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倒是有那么几乎人家要来尝试。岳满出面去定了两个包房,跟酒店的老板商量好了,将两间房打通了,而后垂下纱帘来,一头是姑娘们,一头是小伙子们。小伙子们可以吟诗作对畅谈人生,那边的姑娘听着看中了哪家的小伙儿,就出去悄悄找婚介所的人,将人给约出来。 给两边搭桥的活计落在了眉娘身上,灵儿负责照看姑娘们,书夏便负责陪男人喝酒。岳满这甩手掌柜又甩手了,不太好意思,问问还有没有能让自己帮忙的地方。 眉娘觑了觑书夏没在,低声道是:“世子大人喂,您可别添乱了,咱能请来什么好人家?无非是走贩屠夫一类人物,您能屈尊招呼这些人?” 岳满道是一点都不介意,还有点跃跃欲试。易可那厢黑了脸,道一声家里还有事,拽人就走。 被拽走的岳满可惜地要命,道是以后业务拓展了,有什么大家公子肯来这集体相亲,那自己再去帮忙,眉娘就不会不乐意了吧? 易可那儿抛了个眼神过来,道是:“公子们凑在一起,定是要吟诗作对的,你行?” 这可戳中了岳满的痛脚。 幸好作诗从来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岳满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不影响他生活,反正他有易可嘛! 岳满以为作诗神马的距离他的生活很遥远,实在不行还有枪手易可可以用,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甫一回府,那边王管事便来道是:“世子,世子妃,过两日是七夕,宫里头要办家宴,王爷说,今年您都成家了,他得带着您一起去了。” 岳满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去。 要见皇帝了?! 满月婚介所的相亲会定在七月初六,原本岳满这个掌柜再甩手也是要去的,偏偏宫里头派下人来教他夫夫两个规矩。那太监尖着嗓子,要求一堆一堆地,横看竖看都偏要挑两个人的毛病,偏偏那脑袋垂得快到地下去了,搞得岳满总觉得,要是自己发脾气的话,像是纨绔子弟欺人太甚似的。 岳满那短袖衫就是头一件被挑错的,宫里头赏下礼服来,厚达三层,最外面那层还有厚厚的刺绣,据说是手工的。岳满捧着哭笑不得,穿上这东西,真不会捂出一身的痱子吗?! 好不容易送走了宫里来的公公,那边的相亲宴早就开场了。岳满赶过去的时候,只有眉娘在门外守着,小凳小桌,抿起茶来,听男人们吹吹牛皮,女人们捂嘴轻笑,好不惬意。 岳满便直接在眉娘旁边坐下了,道是:“怎么样?” “刚刚成了一对儿,哎哟,八字那叫合,我就叫宋家媳妇儿直接去女家提亲了,没准儿一会儿就报喜讯来了。”眉娘笑得合不拢嘴,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看到的都是金子银子。 “只要不出意外就好,咱们不急,慢慢来,前期可以多砸点钱进去,后期满满回收。”岳满很是土豪地表示,谁让他有易可和贤王两个人提供原始资金呢。 “我倒是觉得咱们能这一下子就把本儿回回来,到时候名头再一打响……啧啧。”眉娘原本是个踏实人,跟岳满这家伙呆久了,却也喜欢胡思乱想起来了。 两个人各自畅想着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却猛然间听见有人轻叩桌面。岳满一抬眼,倒看见眼前里站着个白衣公子,笑问道:“请问……是满月婚介所吗?我来给自己,相个亲。” 饶是岳满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仙气儿十足,比自家易可还要气质几分,全然同这间二流的小酒楼不搭调,这人站在那里,岳满就怕是人间烟火的气息将人给薰了。 那边眉娘就差点结巴了,半晌才找回声音来,道是:“哟,这位公子……您可别开玩笑了?我们这……我们这都是面向平头百姓家的小生意,哪能找得到跟您匹配的大家闺秀呢?这成亲啊,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找媒人也是一样,总得找个配得上自己身份的媒人,老婆子不行,不行……” 眉娘这到不是谦逊,一准的实话中却也不动声色地拍了眼前人的马屁,生怕把人给惹恼了。这公子倒是不生气,道:“听说是满月婚介所有个媒爹,媒爹要是肯给在下做媒,那可是在下的荣幸,怎会配不上呢?” 这人这么一说,岳满的第一反应是,糟糕,不会叫人发现了自己是贤王家世子吧。 那人却只是笑,一波眼中春水无底,教岳满看都看不清。 直到岳满第二日在皇家盛宴上见到那人,正坐在林丞相身边,嘴角仍噙着那似是而非的笑,向自己拱了拱手。 易可怪道:“世子,你什么时候跟林家小公子认识了?” 第30章 章 〇三〇庶出小公子 皇宫倒不似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这间小偏殿与王府家正厅相比,也没大出多少。说是皇家家宴,妃嫔却是在另一殿内列座,这边则是皇帝带着皇子皇孙,外加贤王这没外放封地的王爷一家,另外还有三两臣子,那便是恩赐的殊荣了。 林丞相便是年年可获此殊荣,林夫人也是诰命夫人,来后便去找皇后嫔妃叙旧了,今年林丞相却带着自家小儿子。老丞相只有两子,一嫡一庶,不幸的是嫡子不学无术,还教贤王阴去了前程;庶子倒是聪明伶俐,本来是只能拿他该拿的一份家产,平平安安地过了下半辈子便是,如今自家嫡兄落了灾,倒教他捡了便宜。 于是林丞相便带上了次子入宫,免得再像他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似的,还没面圣就在圣上心底里记了一笔黑账。 老丞相倒是没想到,年年都被他那个疯爹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不来的传说中的贤王世子,今年却出现在了宴席上,青年人模样倒是周正精神,只少了那份皇家该有的威严霸气。世子身边坐的便是世子妃易可,以男人的身份却是为妃,将易可的位置安排在哪里,可好生为难了公公一番,最终还是教人在岳满身旁落座了。 原先岳满怕自己像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闹尽洋相,左右探看三番,却觉得没什么兴味了,说好的金碧辉煌,连柱子都是镀了金的呢?只涂了层漆就罢了,漆还掉了一块,真难看,啧。岳满腹诽着,只觉得肚子有些饿。 他昨晚上有些兴奋,于是便没有睡好,今天早晨是将早饭与午饭合并在一起吃的,到这个点儿上早就饿了。偏偏身后半个身位易可坐得像个木偶,一动不动,搞得岳满觉得自己像多动症儿童,想拿起筷子夹点什么吃,又不好意思。 岳满偷偷观察别人有没有动筷的,只见皇帝座下左边,距离自己还挺遥远的位置,自己那个爹,贤王,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不动声色地,用手捻起了一块糕点,塞入嘴中,咀嚼起来。 除了贤王之外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动,岳满很想捂脸,但见皇帝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能叹气。 估计着也只有自己爹敢在皇帝还没开动之前就吃东西了。 岳满没那个胆量,只能祈求宴席快点开始。开动前则是皇帝的一番废话,正如未来的每一个领导人那样,每次以“我简单说几句”开头,以“一……二……三………………七……”结不了尾。岳满瞄一眼传说中的皇帝,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堂兄,但皇位上的那个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多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说话慢悠悠地。岳满心想,果然做皇帝是个辛苦活,白天辛苦,晚上也辛苦,容易早衰啊。 而后他问易可:“小可你帮我介绍一下这些人呗,我都不认识。” 其实岳满也不认识几个,他毕竟只是易家分家的后代,虽则受自家长辈重视,却也并没有接触到这个国家最顶层的那个世界的身份。好在臣子们都带着自己的小辈,多是同易可一起读过书的,根据小辈,易可推断着长者们的身份,磕磕绊绊地说了几个后,道是:“我也就认识这么多了。” 好在两个人坐的远,说些小话,倒不会教皇位上那人听见。岳满默念了一遍易可讲出的老者们的身份,而后又看了看离皇帝很近的那些,道是:“那些都是皇子吧?” “是。皇子们都有专门的夫子教书,这我就不认识了。”易可小幅度地点点头,道是。 于是无聊的岳满开始数人头,包括最后被抱在襁褓里的那个,皇帝这一共是有十三个儿子啊。若是再加上女儿,少说也要二十多,啧,真够能生的。 终于到了开动的时候,整间大殿都随着最高处那人一同拿起筷子,岳满便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块模样十分可爱诱人的小点心,没想到咬进嘴里却是难以下咽的碎渣,真是能看不能吃啊。差点被碎渣呛着,岳满赶紧拿嘴巴捂住口鼻,免得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喷出来,之后转过头去,咳了两下。 易可为他轻拍背部,帮忙顺了顺气。等岳满好不容易找回呼吸,一把抹掉眼底差点儿呛出的泪,抱怨道:“不是说御厨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子吗?” 易可只是淡淡道:“你慢点儿,摆出点吃的样子就行,回去咱们有加餐。” 岳满大口喘气,转头便看见那林家小公子端起酒杯来,脸上挂着笑,向这边敬了敬,而后一饮而尽。 闲聊的大多是长辈,小辈们还没有人起头参与话题,便乐的清闲,有互相认识的,也会远远地虚敬一回。林小公子饮毕,岳满道是没什么反应,易可下意识地想要端起自己的酒杯,恍然间记起了今天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于是在桌底下掐了岳满一把,在他耳边提点道是:“林公子敬你,你得敬回去才行,不然人家会说你不懂规矩。” 岳满这懵懵懂懂,易可说什么便做什么,一杯酒下肚后,隐约似乎看见朝他敬酒的人还有好几个。 贤王世子头一回露面,好奇他的人可不是少数。眼见着这世子似乎脾气很好,于是就都凑上来了,靠近的那一桌还直接来聊了两句。 岳满有些招架不住,他一个孤儿哪里擅长这些虚与委蛇之事。还好有易可在身边。偏易可刚开口,那人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竟是不怎么搭理易可,又兀自做自己的去了。 这一瞬间,岳满在易可眼底读出了一份落寞。 他从桌子底下抓过易可的手,又将自己的那只小酒杯推到易可面前,道是:“怎么办啊,小可,我有点不胜酒力,委托你帮我挡一挡?反正咱们两个分什么谁跟谁嘛!” “世子,这是在宫里,你注意点规矩。”让岳满这么一脑,易可沉下脸来,心情却是好多了。 那边那群无聊的老头还在聊国家大事,只有老贤王一个人吧唧嘴吧唧得震天响,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不知是谁将话题扯到了人才上,便有人向皇帝敬酒道:“说起来前两日进士放榜,我嘉朝又得了一批人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次的卷子朕阅了一遍,确实有几个书生颇有见地。”王座上的皇帝点了点头,神色似乎向着岳满这桌瞥了一下。 桌子下的手瞬间就被抓紧了,岳满安抚性地拍了拍,才看见易可慌慌张张,不知该看哪里好,最终低下了头去。 岳满倒是精神了一下,心想莫不是皇帝后悔了?看出了自家小可有才华打算重用了?免不了眼睛闪亮亮地,半仰着头望皇帝那个方向看,中年老男人的脸显得并不那么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贤王家世子的灼灼目光,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是:“有位学子说的好,天地分阴阳,阴者女也,阳者男也,总归该专司其职。” 这话似是专门对着易可说的,岳满听着却晕乎乎地,皇帝这到底是支持易可考还是不支持他考啊? 贤王却难得开口了:“陛下啊,最近民间流行一出戏本,叫《花木兰代父从军》,挺好看的,下会儿太后老姐姐生辰,不如请戏班子来给她唱这出来听,她不是听腻了那些情情爱爱了吗。” 这话跟原本在聊的话题似是毫不相干,却有那么一点微妙的联系,戏本上女子都能代父从军,一样上阵杀敌呢。贤王这句话一出,倒是让整座大殿安静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终还是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是:“母后前两日还叨念着皇叔许久没进宫看她了呢。” “这不是最近忙着给儿子娶媳妇么,确实是有一段没去找老姐姐聊聊了。”贤王不紧不慢地说,下头人全是一副懒得听的模样,就连岳满也嘀咕着,娶个媳妇儿哪有那么忙,更何况自家小可都进门三个月了。 皇帝也没想到贤王会搬出这么个蹩脚借口来,面上有些扭曲,像是想笑却笑不得,咳了一声,道是:“总归忙完了吧,过段日子母后生辰,还得劳烦皇叔您操累呢。” “都说长嫂如母,如今我也只剩下这个嫂嫂了,定会帮忙好好操办。”贤王语无伦次地道是。 岳满那边忙着哄易可开心,接着这个话茬,道是:“你说父王他是去帮忙还是去添乱的啊,陛下也真肯让他做事。” “父王毕竟在礼部任职,这该是他的职责。”易可淡淡道,手中把弄着精致的小酒杯。 那边的皇帝却忽然间想起什么来,唤道:“听闻今日我那个小堂弟,何之景来了?” 平日里没什么人叫自己的名字,搞得岳满乍听“何之景”这三个字,满以为是在叫别人,还正往易可身边凑呢,不注意全部人的神色都集中到了他这里。 还是易可情急之下给了岳满一肘子,这才教岳满茫茫然抬起头来,正对上皇帝的目光。 第31章 章 〇三一岳式打油诗 岳满本能地扯了下嘴角,脸上挂出一个傻呼呼的笑来,却察觉周围原本便霎时安静得诡异,此时仿若上百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搞得岳满头皮发麻。他张了张口,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易可在桌子底下拧了他一下,才意识到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说话,于是硬着头皮,蹦出两个字来:“陛下……” “我这堂弟倒是一表人才。”做皇帝的夸的这一句非常没有诚意,隔着有些远,岳满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这怕是一句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夸奖的,才出口的客套话罢了。 岳满摸了摸鼻子,只等皇帝换到下一个话题,把自己忘掉。 偏偏不知哪家的小公子忽然道是:“臣子自小便听闻易家为之有八斗之才,如今见世子夫妻伉俪情深,想必世子殿下同样是才华横溢之人,不知可否有幸……”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却不能再明确了。更何况这本就是七夕皇宴的一部分,先是做长辈们的互相吹捧,然后就是小辈们的比斗了,毕竟是过节,怕生意外,以文斗为主。 岳满早被打了招呼,却没想到会从自己开始。他瞥了一眼那开口之人,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人给了易可奇怪的神色,带着些得意,似是就等岳满出丑了。 偏偏高座上的皇帝也是等戏看的态度。 岳满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知自家父王是个武将,又早已疯癫,即便是这身子的本尊,恐怕也谈不上什么文采斐然,更何况自己只是个来自于诗词歌赋早便不复盛况的未来人,让他编道数学题难倒一篇还有可能……作诗?算了吧…… 易可带着歉意望向身畔之人,想眼前这事也是自己惹出来的,那推岳满出来之人不巧正是自己的同窗之一。不曾想却收到来自岳满的让他安心的目光,那人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回头看皇帝时,眼底里带了自信。 ……岳满本来是想随便来一首什么《沁园春·雪》就算了,猛然对上皇帝的目光,才想起来一件非常严峻的事。 这个时代已经有一个穿越人士了,她抄了《凤求凰》《花木兰》《红楼梦》……谁知道她有没有顺便抄几首诗下来呢?万一被判定抄袭,这算不算欺君之罪,要不要砍头啊? 岳满觉得脖子一凉,冷汗就下来了,脸上的微笑也绷住了。 皇帝却不紧不慢道:“哦?我倒也很好奇小堂弟学识如何,不如便以这七夕为题,之景来赋诗一首?” “……”竟然还是命题作文吗!岳满内心咆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 岳满一张脸憋得像烧熟的猪头,最后蹦出四句话来:“如何能不恨王母,银河迢迢暗思度。两情越是久长时,越珍惜朝朝暮暮。” 化用了那么一丁点的《鹊桥仙》,岳满却也知道自己这玩意儿简直狗屁不通。——就算他不知道,看周围人的模样也该知道了。 宫廷需讲求礼节,于是这些人也便不敢放肆大笑,但正因如此,那为憋笑而扭曲的脸,那抖动的肩膀,那一个个垂下的脑袋,让岳满更觉丢人。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放弃治疗:“陪着父亲进皇宫,臣子内心很惶恐。诗歌我真没学过,不过媳妇很精通。” 那些扭曲的脸更扭曲了,肩膀抖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但岳满淡定了下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莫无表情地看着皇帝。 得到坐在皇帝旁的老王爷的拇指一枚。 在笑的可不止那些岳满不认识的陌生人,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易可,眼角带着点泪花,俨然是要憋笑憋出眼泪了。 岳满在桌子底下掐了易可一把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易可便坐端正了,只是嘴角上那一抹笑意不去,倒叫岳满看着心底痒痒。 许是岳满这狗屁不通的诗震惊全场,任谁也料不到贤王世子竟然这般胆大,当着皇帝的面毫无顾忌地张口胡扯,倒是跟他那个爹一样像是疯了,这下子由丞相开口,把这一茬给带了过去,如同往年的任何一次小聚一般,长辈们带来的各家公子攀比了起来。 这般场景里作诗又不是为了流芳千古,拼的便是谁家辞藻华丽,不明觉厉,岳满一开始还缩着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听了一会儿后,不自觉地眉头皱了起来,倒是觉得这帮家伙作的“诗”还未必赶得上自己呢。 同样不言不语的还有岳满身边的易可,毕竟其实小辈都是在自家长辈的示意下才卖弄文采的,比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更多的还是自己背后的那个姓氏。而岳满和易可两个人就完全没有这样的负担了,谁让他们两个的长辈——也便是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叔贤王,是个奇葩呢? 岳满听得直皱眉头,现如今已经到了一句话七个字能用三个典的地步了,这个时代的历史毕竟与岳满所熟知的不同,这些典故由他听起来便格外困难,岳满听不懂了。 易可似乎根本没有在听,拿着精致的银勺,精细地从面前摆着的肉粥里挑那一点的菜丝。 “这不是白菜么……”岳满盯了半天,硬是从菜丝辨别出了原材料,黑了线,这东西有什么可挑的?难道自家媳妇儿喜欢吃白菜喜欢得不行? “我只是无聊。”易可放下勺子,低声道。 “是挺无聊的。”岳满撇了撇嘴,“这般浮夸,不好不好。诗词拼的不是华丽,而是诗意啊。”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偏偏易可听了后只是笑。将嘴角高高扬起,那笑容好看得不行,看得岳满一愣一愣。 易可眼睛弯弯,道是:“像你那样的‘诗’?” 岳满严肃道:“小可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那叫顺口溜,那也能叫诗吗?” 倒是习惯了这家伙的没皮没脸,易可讶异了一番,怪他这次很有自知之明。 “你的顺口溜倒是不错,可惜当今陛下喜这繁复辞藻。”易可笑道,将这群年轻学子所作的“诗”一个赛一个地拗口的原因,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 岳满扫一眼高处的皇帝的模样,果断悟了。这就好比说自己是个豪放派诗人,偏偏顶头上司是婉约派,把豪放派都当成狗屁——那为了前途,大多数人肯定会把豪放派当狗屁啊! 他耸肩,拿起筷子来,挑起粥里的肉丝。 晚宴结束前那碗早便冷了的粥里只余被搅得烂烂的白米。这秋夜渐冷,殿外秋风如细薄的刀片划过,岳满从太监手里接过披风,道谢后披在了易可身上,将那小太监狠吓了一跳,不知是为那声谢还是因为准备给世子的轻裘给了世子妃。 王府家的马车等在宫门外,岳满扶着易可上车,便见老王爷已经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开了。 于是小夫夫两个便放轻了声音,在马车一角缩成一团。夜很深了,易可也困倦得很,干脆窝在岳满怀里,睡去了。 岳满倒是没怎么把这一晚放在心上,不过是难得被拽到皇帝面前露了个面又丢了个脸。却没想到第二日接了个圣旨,大太监捧着黄橙橙的卷轴到王府,由管家恭恭敬敬迎了起来,似乎还往袖子里塞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岳满以为是找自己那个便宜爹的,刚想说老王爷一大早便出去找听秋师傅了,要不要拽回来接旨?而后便听那太监道是,贤王世子何之景接旨! 岳满懵懵懂懂,还是被管家摁着跪下来的,直到那太监道了一声接旨谢恩,才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被按上了个什么官? 皇帝怎么忽然想起自己这么一号人物了?岳满手里捧着那个传说中的圣旨满腹狐疑,难道是昨天自己那顺口溜惊艳到了陛下? 他直到将人送走都没反应过来,倒是易可一副艳羡的模样。王管事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收走,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供着了。岳满摸了摸鼻子,道是:“小可啊,要不然……你替我当官去?我有婚介所就行了嘛。” “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做个媒爹是什么正经行当!”易可咕哝着,心里头艳羡不已,不怎么想理会身边人了。 他转身就走了,只给岳满留下一个背影。岳满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那人,抓了抓后脑勺。 岳满这头正苦恼着,看着那个安排在吏部的职位,很想吐槽自己这个法典都不会背的人去吏部干嘛? 去捣乱么。 我只想守着我的婚介所啊! 他在心里咆哮着,心都飞到不远处那条小街去了。不知道在那个地方,他那个亲爱的爹正大驾光临那间小院子,而眉娘正战战兢兢在他身后,听他念叨:“这院子似乎是易家那小子的?我都不知道我儿媳妇儿还有这陪嫁啊,不过这院子也太破了,陪嫁过来,简直丢人啊。” 第32章 章 〇三二王爷观小店 贤王这人,说糊涂却也并不是全然糊涂,还是知道自己承了那皇帝侄子的话,要给太后办寿宴,怕是得不了闲了。说不糊涂却糊涂得要命,不知怎么想的,猛然间便觉得这是个讨好听秋师傅的时机,一下朝便让轿夫将轿子抬到听秋园前,眼巴巴地去对听秋师傅说:“秋儿,你怕是得有一阵子见不到我了,你就不想我?” 那听秋师傅哪里想理会这家伙,先前还忌惮他王爷的身份,如今却愈发大胆起来,干脆将王爷给丢了出来,连说些冷言冷语请人走都懒了。 被赶将出去的贤王也不顾丢人现眼,在那戏园子门口、车水马龙之地,竟是温言细语地哄:“秋儿,我就知道你定是想我的,你放心,不过忙一段时间,之后我再来看你!” 也不知这场景落入了多少有心人眼里,多少人开始打探,这听秋园有什么当红的师傅名字里带个“秋”字,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饶是抓耳挠腮,也未曾有人敢想,那贤王看中的竟然正是听秋班的班主,那早已人老珠黄的听秋师傅。 按理说贤王被赶出来后该去礼部报道了,尽管他只是尸餐素位。轿夫都在身后等着呢,贤王却不肯去衙门当值,眼珠子一转,干脆道:“之景那家伙搞的那什么……婚介所?就在这附近是吧?带我过去!” 这时节的眉娘正在自家小店里数钱玩儿——七月初六那相亲会教她又赚了不小一笔,向来勤恳的梅婆也惫懒了起来,想着偷闲一日,喜滋滋地把铜板撞得叮当响,还换了些散碎银子出来,那灿灿的颜色映花了眉娘的眼。 她翘着二郎腿数着:“岳公子说了,这银钱咱们可以拿五成——你瞅瞅,这么一大笔钱!这是咱们以前能肖想的吗?哎呦,岳公子可是咱们的贵人!” 又数了一遍,从一半中拨出一点来,那眼珠子骨碌碌转,道是:“我家姐儿也该是年纪了,你瞧咱们家现在能拿的这一大笔嫁妆,娘定给你找个最上好的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这倒不是眉娘这两天头一次提及此事了,若要是搁在月余日子前,灵儿听了,怕也只是羞羞怯怯地躲闪一下。事到如今,她却越听越苦,瞥向身旁的书夏公子,那人却只是将手中的算盘打得叮当响,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悦来。 灵儿苦笑,却也知是自己强求了。书夏公子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意,任她心思旖旎,却也不过是害了一场单相思。 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哪里配得上这般能文能武的人物呢?柴灵儿垂下头去,道是:“任娘亲做主便是。” “总得你自己瞧得上眼才行,娘亲只得你一个女儿。”眉娘却也有些忧愁。 偏这时这小院窄门,门口有八抬的轿子落下。 这嘉朝毕竟是个讲究的地方,这穿戴颜色、发饰款式、吃喝用度,那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八抬的轿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这轿子一落,眉娘便惊了一跳,回头正想唤书夏去迎人,却不见了自家书画先生。 眉娘便硬着头皮上了,只道她一个妇人不好见客,远远福上一福,半抬起眉来偷觑那人模样,只见轿中下来一四十多岁的汉子,锦衣着身,眉眼间威严,神色中却诡异地带着点天真,拧着眉头左右探看,最终道是:“这便是之景捣弄的那什么,婚介所?” 眉娘是半晌才反应过来来客便是传说中的贤王爷的,吓得两条腿都软了。如履薄冰地伺候着人,怕是这传闻中毕竟疯了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喜怒无常。她只知道点头应和,倒是听贤王将她脚下这小店嫌弃了个遍,又是屋子太小又是家什破烂,最终还嫌弃眉娘身上这身衣裳又土又旧,难为那人家还肯听她做媒,没一见她的模样就打将她出去。 其实贤王哪曾见过什么媒婆该是什么模样,但凭脑子里的构想便乱喷一气,也幸亏他是贤王,若是换个人来,怕早就被眉娘骂回去了。 眉娘便苦着一张脸,祈祷着贤王世子岳满赶紧赶来,却不知她祈祷中的那人刚接了圣旨,正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圣旨上自然是教岳满即刻上任,末了还给他排了早朝的班序。岳满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每日天不亮便得起床了,嘴巴长得鸭蛋大,呜呼哀哉:“我自打高考结束后就没这么起早贪黑过了啊!” “不若请世子就现在的心绪吟诗一首?”那边易可吹凉了杯中茶,笑道。 这倒是易可找给自己的乐子,自打皇宴上岳满作了那两首“诗”后,易可总喜欢指着点什么来教岳满吟诗一首。是看着花要作诗,看着月要作诗,看着床……看着床上的美人儿,想对美人儿做点什么,美人儿让你作诗。 没想到睡了一觉了都,易可的兴致却还没退散。岳满摆出一张苦瓜脸来,胡扯:“我只是个小商人,不想做官生浮沉。没有出息又怎样,不行咱俩去私奔。” “世子莫要胡闹。”易可这般说着,却笑得眉眼弯弯。看他心情这般地好,岳满倒也不在乎丢面子了。——再者,在自家媳妇儿面前丢面子,那算什么丢面子? 按理说应该先去上司那里打声招呼,岳满那兀自糊涂,问及吏部尚书是哪位,那王管事也一头雾水,道的都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自打老王爷疯了,他也未曾再去多过问朝廷上的事,顶多是每年王爷的寿辰有人来送礼,到时候照着礼单一一答谢过便是。 易可无奈,他自打落榜后便不怎么想朝廷之事了,如今却也只能对世子指点一二。王管事倒是像终于找到了可托之人,感恩戴德地把小夫夫两个送出门去,让易可带着岳满,将礼仪尽到了。 岳满巴在易可肩头上,哭丧道:“这是多想踹我出门啊,可是我真不想当官!” “圣上之命,不可违背。”易可敲了敲岳满的脑袋,歪头道是,“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毕竟你是皇亲国戚,尚书大人总不敢在你面前拿乔。” 可岳满是真不想做官。他刚想强调,猛然间想起来易可却是有从仕之心的人,偏偏落了榜,于是闭了嘴。 有气无力地跟着易可转了一圈,回到自家王府,刚进大门,却听见莺声燕语。正奇怪家里头哪里来的女子,却见王管事正恼得不行,努力将什么人往外赶。仔细一看,那与王管事攀谈之人,也做管家打扮,身后领着一男一女,均是扮作娇俏小旦,同那管家一起,讨好着王管事,看模样竟是想留下。 岳满大踏步进屋子,怪到:“王管事,这是……?” “世子,这位是宋大人家的管事,道是要送两个人进咱们老爷屋子。”见终于有家里的主子来了,王管事松了一口气,揖道,指望着岳满将人赶走。 岳满可不知道宋大人是哪位,只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珠子,道是:“不是吧?这两个人年岁看上去比我还小吧,竟要做我小爹小娘?” “世子可是要承袭爵位的,这等乱七八糟的人,便算是爬上了王爷的床,哪里做得了您的小娘了?”易可不满道。 世子妃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那边宋家的管事已经黑了脸,却无奈自己只是个下人,不好发作。王管事则干咳两声,这要不是有外人在,他定要跟自家世子说了,问题不是小爹,是王爷要是发现自家多了两个生人,其中一个还是女子,那还不得大发雷霆,把半个王府给拆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岳满摸了摸鼻子。 倒是易可打量了一番来人,直接给打发了:“我替王爷谢过宋大人美意了,只是王爷对王妃用情极深,这么多年都没再续弦,更不会收什么娇妻美妾,还请你把人给领走吧。” 宋家管事直皱眉头,道是谁都知道王爷多年未娶,偏这个月却往那听秋园跑了好几趟,今日还被打到街头上了,却仍温声细语,不知在哄什么人,还道是他迷恋上了哪个唱戏的,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贤王今年又是主管太后的寿宴,这可是难得的肥美差事,多少人想借此捞上笔钱,偏偏这贤王疯疯癫癫,该精明的时候却又精明得有些过火,且锱铢必较。想送礼,这人又不贪钱财,又不好美色,简直快急死人了。 这宋大人今年逮着这么一个机会,慌忙送了两个人过去,都是他府里养的,却没想到人给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还当是疯子的心思难捉摸,没被贤王给看中,却听管事的唯唯诺诺道,他们就连贤王的面都没见到,人是贤王世子妃给送出门的,又恼起了那贤王世子妃,听闻是个不安分的,管得还真多。 第33章 章 〇三三岳满上班去 第二天早上岳满是被从床上打起来的。 动手的是易可,其实不过是推搡了两把,但在睡眠最深沉的时刻,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总能在梦境中被反应出来,原本岳满正做着抱着易可翻云覆雨的美梦,转眼间身下人却变成了一只大老虎给了他两爪子,硬生生把岳满给吓了起来。 他跳坐起来,脑袋里还迷迷瞪瞪地,茫然地看了易可两眼,却见自家那口子皱着眉头,道是:“该上早朝了,王管事在门口唤你许久了。” 于是岳满下意识往门口一瞥,果见王管事弓着身子,缩着存在感,却一声一声叫着:“世子,世子,该起床了,今儿个可是您头一回上朝,千万别去迟了。” 尽管是被别人硬生生按在头上的活儿,不过岳满倒是自觉自己是个小人物,哪里敢真迟到,于是心头一着急,就要从床上跳下去,脚却绊到了被子,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莫慌呀。”身后易可看不惯了,便叫王管事唤小厮端来净面的手巾盆子,自己则从一旁取过岳满的朝服来,替他更衣。 岳满大松一口气,他正犯愁这怪模怪样的衣服他根本不会穿呢。 将最后的襟扣扣好,易可其实有些艳羡,自小励志要在仕途上闯荡一番的是他,但如今得到了这个机会的却是岳满。他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叹了口气,目送一大一小两台轿子送父子两个出门,回头却揉按了两下太阳穴,道是自个儿最近总是跟岳满胡闹,夜间不睡,白天不醒,都这个点了,却困倦得慌。 所谓的“这个点儿”……岳满从轿子小窗口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光,据说一日最黑暗的时刻正是黎明之前,而如今满头的星点闪烁,大概,凌晨三四点钟吧…… 哪怕颠簸如轿子,岳满屁股底下坐着硬邦邦的木板,将后背倚靠着,渐渐竟然又睡着了,就连落轿那一颠也不过只教他换了个姿势。岳满的脑袋不停磕点着,那边厢老王爷见自家儿子还不出轿,撩开轿帘,见他这副模样,气得踹了上去。 “起来!你睡个什么劲儿?当我不想睡啊!”老王爷的关注点从来都是偏的,此时此刻只顾着羡慕嫉妒恨了。 岳满这小身子骨哪儿经得起那一踹,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脑袋与硬石板亲密接触,这才惊醒,揉按着撞得生疼的脑壳和膝盖,嘶嘶两声,瞪了自家便宜父亲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被瞪了回来。 父子两个其实长得有些像,但论眼睛绝对是老王爷要大得多,瞪起人来气势十足。岳满脖子缩了缩,跟在自家爹屁股后头,进入了等待上朝的小偏厅。 他腹诽着,没准这个时候那个皇帝还在哪个妃子的温柔窝里呢,凭什么大臣们就得苦逼兮兮地站在这里,假模假样地互相寒暄? 此时距离殿试还有一段时日,新的举子们并没有得到官职,于是岳满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新的朝臣便格外显眼。去过七夕宫里举办的家宴的人知道这便是贤王那个未曾露面的世子,没去过的人猜测着这人是谁,就是不肯做第一个出头的,上来打探,于是三三两两的熟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倒叫岳满挺无聊的。 幸好有太监上来指点礼仪,以免他到时出什么漏子。岳满假装学得认真,实则上他点头那都是打瞌睡呢。——反正,他表示,到时候跟着大流走好了,大流跪他就跪,大流起他就起,至于演讲什么的,轮不到他这种小人物。 不得不说岳满的政策制定得十分成功,似他这般的职位,甚至连传说中的金銮殿都进不去,是站在殿外的,听也听不清,只能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 就是他有点太高看自己的体力了。他原本以为上朝是个脑力活儿,没想到是个体力活,在冷硬还沾着朝露的石头上磕三个响头,站起来又要维持一个半躬身的姿势,腰整个都是酸的。 岳满早就神游不知道哪里去了,看着自己的脚尖数着时间,这该两小时了吧?太阳都出来了啊,早晨的太阳怎么这么冷,说好的夏天呢,我现在宁可中暑啊! 不过也只是这么说说……岳满最终还是撑了下来,脚步蹒跚跟着大流离开这个地方,茫茫然地在人群中搜索到了昨儿个见到的自家上司,跟着他去了传说中的吏部。 然后岳满发现他搞错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听着吏部这个名字,原本脑补着这大概是传说中判案的地方,还编了几个错综复杂的冤案,yy自己在别人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时候发现了凶手是谁,顺便配上经典台子“真相只有一个!”那叫一个帅气!像是自家易小可啦,佩服自己佩服得不要不要地。 虽然案子的情节有些眼熟,貌似出自某个叫做《假小学生走一路死一路手册》的动画……不过这显然不是岳满关注的重点。 然后他发现,这是个大家聚集在一起喝茶的地方。 他望天,向身边的人打探了一下,毫不在意那人眼底掩藏得不怎么样的鄙视目光,才得知原来吏部相当于人事部。但如今并不是什么有人事调动的时刻,整个部门都很闲。 岳满坐了半个上午,觉得屁股都要坐出痔疮了。他换了好几个坐姿却仍旧无聊得要命,脑袋里挂念起婚介所来,不知道眉娘和灵儿在干什么,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宗生意上门啊。 他这坐立不安的模样被上司看在眼里,吏部的尚书是个圆滑的老头子,见他这模样便笑眯眯道:“世子恐是不习惯吧,不如今日先回王府休息吧。” 只称他做世子,倒是把官场上自己是岳满上司的事没有拿出来讲。 得到特赦的岳满毫不客气地跑了。 原先是想先去婚介所看看,出门转了半天却不知道轿子停在哪里,只好用步行的走,走着走着,整个人都累得要命,幸好王府竟然在不远处,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走到王府门口,敲响那扇门,然后在自家小厮古怪的目光中,趴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去了。 那小厮不知该怎么办是好,只好叫了王管事来。 岳满这死狗一般的模样落在王管事眼中,把总是笑眯眯的胖管事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自家世子受了什么内伤,这才半死不活地趴在那里。叫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回世子屋内,正待叫御医来时,自家世子妃亦是怕得要命,就要查看岳满身上是否有伤口,倒是着急地脱起他的衣服。 岳满那边,眯着眼睛见自家媳妇儿急慌慌地开始给自己宽衣,笑眯眯道了一句:“小可呀,管事还在后头看着呢,莫要这么着急呀,我会害羞的。” “你还有心思胡说?你这是怎么伤着了……”易可这时都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便当着王管事的面瞪了岳满一眼,那眼底里带着点泪水,兔子似得。 岳满这倒是奇怪了:“我就是站了一个时辰又坐到腿麻有点累,你哭什么?” “……”一时间王管事和易可的脸上表情精彩,那担忧瞬时冻结,换上的是皱着眉头,一副……岳满觉得,他们两个就是想吐槽自己,但槽点太多了,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好了。 他缩了缩脖子,假装起来,直嚷嚷道:“小可啊,我腰疼,我脊梁骨酸,我的臀部麻得要命!” 易可毁退了家里的下人,倒是坐在了床头,一双手伸出来,将岳满翻了个个儿,教他趴在软软的床褥上,开始按捏起来。 尽管易可并没有专门学过什么按摩手法,不过是顺着岳满的脊梁骨往下,按压了一番,岳满却受用得不得了,直夸赞道是:“小可你这般手艺,简直可以开店了。——再往下一点!” 他说的时候易可正在揉捏岳满的腰眼,听罢这句话,易可使劲儿地按了一下,接着便罢了手,摆明是生气的模样。 岳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自家媳妇儿了,不得不爬起来,自觉揉捏上易可的肩膀:“小可辛苦了,小可累了没?换相公帮你捏捏。” 易可叹了一口气,道:“你明明有武功的底子,不过教你站上一会儿功夫,瞧你这模样,倒像是谁迫害了你似的。” “不一样啊,像是小可你教我站上一整天,我都保证站得跟军姿似的!”岳满哄起人来,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易可哪里管“军姿”是个什么东西,只道:“快吃晌饭了,我去看看厨房备了些什么去。” “这么快太阳便挂到脑袋顶上了啊!——哎,睡个午觉,下午去眉娘那边看看去。”岳满伸了个懒腰,决定下自己今日的行程。 第34章 章 〇三四听秋上门来 岳满用过午饭后,果真拖着易可睡了个午觉。原本按易可的想法,好端端的中午,倒不如用来看看书,偏偏岳满耽于享受,才做什么午睡之事。 自觉冤枉的岳满辩驳道是:“中午休息半个时辰,是为了下午有精神更好地工作!” 他必须要让易可爱上午睡的感觉! 抱着这样的觉悟,岳满也不觉得这大七月地抱着个人睡是有多热了。这个世界里可没有风扇空调,如王府也不过是有成盆的冰块摆放在各自房内,易可是没享受过这等待遇的,易家分家哪里挖得起冰窖,直觉得凉爽,岳满却总觉得摆得那么远的一小盆冰哪里冷得下整个房间。 身下铺着凉席,岳满手里摇着蒲扇,思考还有什么纳凉的东西是不需要电这种神奇的、改变世界的发明的…… 后来他觉得,那不就是易可吗! 岳满这中午补了早晨缺的觉,大抵是睡得太香甜,易可早便醒了,原本想叫醒他,最终看他沉睡的模样,却没能舍得。 于是本打算睡半个时辰的岳满两个时辰后才起床。 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岳满撸了撸袖子,最终还是没敢把自己自制的短袖穿到外头去。易可绞了块手帕,是用冰水泡过的,帮他擦去额上的汗,岳满便趁机在易可嘴边偷来一吻,笑了笑,在易可发火之前,兔子似的蹦着走了。 算起来有几天没去婚介所了,比起当初日日泡在那里的勤勤勉勉,岳满觉得自己这个老板越来越惫懒了。在门口喊了一声:“眉娘灵儿书夏你们想不想我!”说着张开双臂。 这姿势却冻结在了进门的那一瞬……岳满见着,听秋师傅正站在那里。 好歹是自家父亲看中的人,未来……呃,岳满纠结了一下是该叫他爹还是娘,最终决定放弃纠结这样的问题,规规矩矩道是:“听秋师傅?好巧好巧,您怎么来我们婚介所了?” “……”那头的听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已经是许久没有迈出听秋园那院子一步了,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患得患失,仿佛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心里头烦躁得慌。 骂了两个偷懒的孩子,却明知自己不过是迁怒罢了,听秋师傅摇了摇头,恍恍惚惚却步出了院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只道是散散心罢了,不走太远,半路上却意识到,这正是自己乘着小轿路过无数次的地方,正是前往贤王府的那条路。 他恍然间想起那时两个人还年轻,那正是贤王帅大军凯旋之时,得了圣上恩眷可以先作歇息,第二日再去朝堂,贤王却迫不及待地叫人去请了他来,在那小院子里,有两人万千缱绻。 又想起那人忽然派人来给了自己自家班子的地契,道是将这班子连人带地送与了他。又高兴又困惑之时,忽然间又被告知,王爷不会再来了,那时的听秋如同被从高高的天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多时先皇驾崩,听秋班也停了一个月。那时的听秋总是不肯相信贤王真的不要他了,有沿着这条路小跑过去,在王府后却见到那个为先皇挂着白绫的大院清冷了下来,门口的两个小厮正在磕牙,道是他们的贤王,疯了。 听秋想不起那时的他是怎么回到班里的了,只记得自己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再也不肯迈出那院子,直到这些日子里,那个疯了的贤王,又找上了门来。 及时刹住了前往贤王府的脚步,听秋原打算折回的,一抬头却见身旁的小院,挂着一幅狗屁不通的“对联”,头顶顶着奇怪的名字,满月婚姻介绍所。 听秋有些无语,这名字他倒是听说过,原先是以为是贤王世子拿来糊弄自己的说法,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样一家店面。他进那院子里,果不其然没见到什么贤王世子,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家守着,很殷勤地引上来。 唱旦的平日里倒也不作女子打扮,更何况贤王不喜他太过女气,倒是叫听秋养成了习惯,平日里不过穿件普通的长衫。眉娘那是见过多少人的一双眼,上下扫了这人一眼,品评了一番。 气质上佳,怕是个读书人,年岁有些大了,不知道是想续弦还是纳妾,自己认识的那些姑娘,倒是没有几个配得上这模样的人家的。眉娘有些苦,面子上自然表现不出什么来:“灵儿,快给这位老爷看茶。” 听秋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坐了下来,品着灵儿端上来的茶,皱了皱眉,尽管这已经是婚介所最好的茶了,听秋却看不太上。 那边眉娘正拐弯抹角地打听他的姓名籍贯妻室子女,按理说听秋早该拂袖而去了,不知为何他却坐在这里,编说了两句,应付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直到那贤王世子,竟然果真出现在了这里。 年轻人的模样全然正是当年的贤王,身条气质却是拍马也赶不上,进门时还摆了个古怪姿势,慌慌张张,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儿子? 岳满哪里知道自己未来的“继父”正嫌弃自己没有自家父王的气度,讨好倒是:“听秋师傅是打算来找第二春吗?来来来,给你推荐一下我那个爹……” “世子。”那边的听秋规规矩矩地揖道。 岳满倒是一时没过脑子,不觉得听秋的称呼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小屋子里如今不过五个人,剩下那三人,灵儿、眉娘和书夏,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于是拉扯着听秋的手,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推销了两句自家爹,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判断下贤王这两天的攻势取得的效果如何。 那边的眉娘却吓得快跌坐在了地上。 她首先是额头冒汗,盯着那头的书夏看,却见那人听闻有人管这小店的真正掌柜叫“世子”毫无反应,仍旧端坐在那里,做他的账目,反而更担忧起来。而后又听岳满道是要推销自家爹,那不就是王爷吗?又想起岳满管眼前的这位钟老爷叫的是“师傅”,猛然间想起什么来,心道,难道这就是贤王相中的那个唱戏的师傅? 她原先是以为贤王被什么美色所诱,加之如今脑袋糊涂了,才会胡说什么要娶一个戏子回家。而这世子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才能答应什么让自己帮王爷给一个戏子说亲。如今端详着这师傅,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贤王相中了。 且不说这人是个男子,看那模样,更是有四十多岁了,哪怕年轻时再倾国倾城,如今却也只是耐看而已,做丈夫还好,如何会把堂堂的王爷迷得死去活来?难道是还有什么别的功夫好?咳咳。 眉娘越想越奇怪,赶紧打住,拉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家闺女,退到后头去。 倒是岳满说得起劲,一边灌着茶水,一边还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来磕。 听秋不语,那目光不知道看往何处。 见这模样,岳满道是笑了。难不成自家老爹忙起工事来,误打误撞,教听秋师傅猛然间又空虚了下来,想念起他来了? 这般想着,岳满在这日回家后,找到了自家父王,叮嘱道是:“爹啊,你要是想把听秋师傅娶回家,短时间内就不要去见他了。” “啊?”老王爷那时双脚刚着地,如今的皇帝重孝,每年的太后生辰总要大办,正是贤王这闲散王爷一年里最忙的时刻。原本便不清醒的脑子这个时候转得更慢,贤王迷迷瞪瞪地瞧着自家儿子,半晌忽然紧张了起来,“是秋儿他出了什么事吗?你可不许瞒着我!” “……没有。”岳满无语,刚想解释一下如今听秋的状态,不如吊他两天,没准他就自动地投怀送抱了呢,那忙了一整天的老王爷却跟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紧接着便没了身影。 岳满被那阵风带得打转,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听住了,王爷早就没人影了。 身旁的王管事摆出一个尔康手的姿势,而后无奈地放下手,道是:“哎,王爷就算是没了内力,还是这般勇猛啊。” “啊?爹他没内力?”岳满抓了抓后脑勺,道是可惜。 他还以为自家父王是个高手呢,就算被丢到武林也打遍无敌手的那种,一运功脑袋上冒白烟,会什么奇特的招数。……如果没有内力的存在的话,所谓“武功”不就是一群人打架嘛,那多没意思。 武侠看多了的某人摇了摇头,叹息着回了自家屋子,不由自主地运用上轻功脚步,倒是感受了一把传说中的“内力”,觉得很酷炫。 虽然这内力来的有点莫名其妙,他捏了捏贤王世子这明显没怎么经过锻炼的身体,道是。 第35章 章 〇三五抱得美人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岳满那边回屋子里找自家媳妇儿腻歪去了,贤王这听闻自家儿子不许自己看听秋后,头一反应却是听秋出了事。 他知道自家儿子今儿个只待了半日便回家了,下午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反正也就那几个去处,不是婚介所便是听秋园。他当是岳满去了听秋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偏不想教自己在这个时候分心,于是便要瞒下来,不能让自己去见听秋,也不想想如果岳满想瞒什么的话,明明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办法。贤王如今忙成这样,哪有功夫去打听什么。 老贤王脑子早就不清醒了,如今只知道担心,连轿子都不叫了,脚步如飞,竟比骑马还要快,赶到了那听秋园门口,却见这戏班仍旧门庭若市,并没有什么异相。 甚至有不少人听闻近日里贤王乐意往这里跑,道是以为听秋园出了什么连皇家都不由得动心的绝色,赶来凑凑热闹。 贤王这在门口站了半晌,便见到了几个朝臣。懒得去应付,贤王不给一点好脸色,径直进了屋子。绕过那正在唱戏的台子,贤王将后台的帘子一掀便要进后院,如今这听秋班有几个人不认识此乃嘉朝堂堂贤王,那几个曾经听听秋吩咐丢他出门的人还胆战心惊呢,一个个缩着脖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教那人闯进后院,又不知道找谁去了。 听秋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发愣呢,面前摆着今日的晚饭,简简单单的两道小菜,十分清淡,他口轻得很,如今见着这绿生生的菜,却想到那人,那人是无肉不欢的,有时候还学那西蛮子,将一整条羊腿烤了,举着啃得欢实。 他叹了口气,却猛然听见门咿呀一声,正皱眉问道是谁没点礼貌,却见那才刚正在自己的幻想中的人,如今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尽管老了,那双太阳一样的眼睛也浑浊了起来,却仍旧是那个人。 他嗫嚅着,最终哆嗦着嘴唇,喊出了那个称呼:“王爷……” 而贤王纯粹是一头脑热地扎了过来,如今见听秋无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慌张地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了,这模样却把听秋真正从幻境中唤了回来。他笑了笑,如今的王爷却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那个高大男子了。 听秋道是:“不知能否有幸请贤王吃顿小餐?却只有素食两道,怕是王爷吃不香。” 贤王哪能吃不香,咧着嘴巴便高兴地凑了上去,这个晚上并没有离开。 一夜不归的贤王可着实吓到了贤王府,虽则是世子道是不用担心,贤王不过是去了听秋园而已,老管事还是倚着王府大门,往大街方向看去,简直成了一块望主石。 直到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声传来,打更人沿街敲着更鼓,王管事却仍旧不见自家主子的身影,怒火烧起,撸起袖管,就要带人前往听秋园。这三更半夜哪有人听戏,戏院自然早就闭了门,王管事却岿然不动,领着自家下人,站在门口,捧着贤王的短袖朝服,直到第二日听秋园开门。 开门的不过是个小学徒,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屁滚尿流地跑进屋子里喊了起来。老贤王抱着听秋被吵醒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听秋推了出去。 迷迷糊糊地走出听秋园的门,贤王便被自家管事逮住了,换了朝服,急慌慌地往皇宫方向送。早朝是赶不上了,还好皇帝从没要求他这个疯子叔叔每日必到,但皇太后的寿宴可不能缺了这个主事的,哪怕他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今天的王爷,也尽职尽责地站岗呢。 尽管站到一半被皇太后叫了过去,昔日的皇后对这个跟自家儿子一般大的小叔子很好,简直是当另一个儿子在养。 也是因为先皇总是教导她,儿子不能宠,宠坏了怎么当皇帝,老太后只好将一腔母爱发泄在跟儿子一般大的小叔子身上,尽管如今的贤王已经要四十了。 见贤王来了,太后忙教人看座,道是:“你不必忙成这样,累着可怎么办?照我说,你要是续个弦,那可比找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能哄皇嫂开心。” 这话太后可不是提了一年两年了,自打贤王妃去世后就一直在说,那时何之景还小,太后总是道,小孩子不能没有母后。如今世子可长大了,都娶亲了,太后又道是,总归是该找个人照顾自己。 以前太后说这事儿的时候,贤王总是黑着个脸,今天却反常道是:“我也这么觉得,是时候把人娶进门了。” 太后大喜,拍拍手就打算叫人把秀女们的画像搬来。说来也巧,这些日子正巧在选秀,除了皇上点了留下的,剩下的也有出挑女子要分嫁给各家皇亲重臣,太后存了份儿私心,给贤王相着人呢。 然而还没等她把画像拿来,贤王又道是:“皇嫂嫂,不瞒你说,弟弟我这几日忙着追媳妇儿呢,终于是追到手了。” “哦?”太后静心养在后宫,倒是不去管什么风风雨雨,毕竟她儿子就是如今圣上,无论是谁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不比她当初做妃子的时候,需要勾心斗角。这倒使得她不太知晓外面的风风雨雨,贤王往听秋园跑也不过是最近的事,还没穿到太后的耳朵里。来太后只当是自家皇弟终于开了窍,颇有兴致地问道,“是哪家姑娘?怎么还不把婚定下,不如让皇嫂给你写个懿旨赐婚?” “甚好甚好!——那人是个做生意的,名唤……呃,我记得他姓钟来着,不过名讳似乎不怎么用了,也便忘了,不如就写钟听秋吧?——不好不好,念上去怎么有些怪。” 贤王在那里纠结起了听秋的姓名。这些做戏子的都是打小家里养不起,被送去戏班收养,得口饭吃,多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只有班主给起的名号,听秋这还记得自己姓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那太后却是有些想歪了,只当贤王看中的是个商人家的女子。如今女子倒也不是一定要有个正经名字,小门小户,多是随口叫个顺口的罢了,太后以为这女子便是没有起正经名字那种,皱了皱眉:“这……商家女?毕竟是你的正妻,总该是娶大户人家的女子才好吧,你若是真喜欢,倒不如纳来做侧妃。” “不行不行,弟弟就是要给他正室的身份!”贤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疯子倒有疯子的好处,偶尔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倒是只能教人无奈,不能跟他辩驳什么。 太后那正揉着太阳穴,带着点心疼又带着点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劝说这这个年纪了却任性得很的弟弟事,却又听贤王补了一句:“还有,皇嫂啊,秋儿他不是女子,是男人啊。” 正在品茶的太后呛到了。 贤王总是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上次提自家儿子求娶易家人,那甚至是在朝堂下,难得对自己侄子行跪拜大礼,真心是求来的,却只让人愁得不行。如今倒是没有再来一次,却漫不经心地在太后这里提了一句,自己要娶之人,亦是个男子。 太后差一点被气晕过去,闻讯而来的皇帝见那一副不知所措无辜模样的皇叔,倒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忙让御医来给太后看诊,皇帝耳目多的是,早便知晓自己母亲是被什么气成这样,对贤王道是:“朕道为何皇叔非要给自家儿子娶个男妻,原来是您好这南风。” 皇帝也懒得说些别的什么大道了,反正这人也听不懂,听懂了也会假装听不懂,甩甩袖子,干脆走了。留下贤王一个,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娶妻不就该娶自己心爱之人吗?这是当初皇兄说的。 也不知道先皇的在天之灵得知自家弟弟的想法是该哭笑不得,还是欣慰。 贤王被赶回了家,恰逢自家儿子也正窝在家里,蹲在院子里,抱着一盆冰,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于是踹了他一脚,问道:“别碍路!” 岳满非常不满地看着特地绕了个路过来嫌弃自己碍路的自家爹,道是:“爹啊,我在做好东西,你这么欺负我,我可不给你享用了。” “我是你爹!”岳满被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会这个爹,岳满继续倒腾,打算搞个用脚蹬两下就能自动扇风的小扇子出来。毕竟自家易可还要读书写字,没有空闲的手来摇蒲扇。 岳满觉得自己真贴心,以至于等他好不容易弄出那东西,转头看见自家小可身后站着个小厮摇扇子的时候,有些想吐血。 卧槽!居然还有这样的办法!那我这个东西怎么办!岳满泪流满面。 第36章 章 〇三六听秋入王府 岳满才知道书生们之前考的那场试纯属初试,过初试便叫做“中举”,即代表有了做官的资格,之后却还要经过一场殿试,殿试是由皇帝亲自阅卷圈点,决定了哪些人可以留在这繁华的梁京,哪些人则要下放。 不由得感慨一声皇帝难当,甚至还要兼职批卷子的老师。岳满这一天被易可赶去了吏部,道是殿试在即,他作为吏部的一员怎可不去帮忙。 却见同僚们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岳满有些懵懂无知,倒是尚书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钦点他殿试那天跟着,所做事物,岳满粗粗听了一番,大致就是监考。 不过话说头顶坐着皇帝呢,那些学子怕是吓都吓得不清啊,难道真有人还敢夹带小抄吗?以及古代这考试考的不就是作文嘛,这东西怎么抄。岳满抓了抓脑袋,表示想不通。 从来都是被别人考,难得有机会当一次监考老师,岳满屁颠屁颠就去了。头一场活计是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士兵们对每一个进场的学生搜身,猛然却被人叫到了旁边,往他袖口里塞什么东西。 岳满困惑地摸出那薄软东西来,一看居然是银票,立时黑了脸。 眼前的学子紧张得要命,眼神里却带着点奸诈,看衣着该是出自富贵人家。岳满其实很穷,他上次见到这么一大叠银票还是自己媳妇儿掏出来给自己创业的,但那时自家人。岳满知道拿别人的前那叫受贿,本来想检举下算了,又觉得这人好不容易进了殿试,这么轻易被毁了似乎不太好,就把钱黑着脸塞回去,默默转身走了。 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把学子吓得不清。这人来自商人家,家里并没有什么人脉在官场,学得又不精,前面便是撞了好几次墙才找的人买的题,殿试偏偏出题阅卷的都是皇帝,怎么也套不出题来,只好夹带点什么进去,想贿赂一下眼前这个监考之人,还没开口呢,却被拒绝了。 书生认不出这人是哪路的官,只道是出不了翰林院、吏部或礼部,正想再套两句话,却见那人脸上挂着喜色,跟一个人打了声招呼。 被打招呼的人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满月婚介所当书画先生的李书生。 猛然看到自己曾经的掌柜变成了监考官,任谁都得被吓到。李书生本想攀谈两句,问岳满怎么会在这里,却又被士兵警告着,想如今离监考官太近平白会被怀疑,只好走了。 岳满见了熟人高兴,却没想到自己害得李书生没考好。可怜人原本就紧张,此时更惦念着岳满的身份,吓得笔尖都在抖,如何能答好题目。 考完后李书生一声长叹,只道自己必要被下放到什么远山远水之地了。垂头丧气地出了这金銮殿,却见岳满等在那里,专到个没人处,关切道是:“考的怎么样?” 李书生很郁闷。 这郁闷却有点不太敢向眼前人宣泄了,毕竟一个商人忽然间混进了官场,饶是李书生这般直纯的人物也猜得到岳满的身份不会一般了,在得知岳满的身份前,李书生不敢再与之攀谈。 岳满兀自叽叽呱呱地说,李书生只应付两句,时间一长,岳满是察觉出不对了。细细盘问,才知道对方的困惑,岳满哽了一下,支支吾吾,最终还只能说了实话:“我本命是何之景,乃是贤王世子。” 李书生差点吓得摔倒在地上。 这这这……一直以来他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有点新鲜点子的小商贩,竟然是皇亲国戚吗! 这边李书生跟岳满对话简直语无伦次,岳满只能郁闷地回家。皇宫里头,贤王还在忙活,却只比自家儿子更郁闷。 皇太后自打知道他竟看上了个男子后便一直唠叨着,总归是希望他能“改邪归正”,老王爷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邪”在哪里,“正”又是什么。 好在还有点正事要做,总算是逃离了老妇的念叨。贤王宁可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眼看着正事要做完了,生怕太后那边又派人来留下他用膳,干脆提前双脚抹油,立时开溜。 轿子原本是往贤王府抬的,快到门口的时候贤王却猛然改了主意,道是:“去听秋园!” 听秋园正热闹着,这次贤王轿子是听了听秋的话,落在后门的。离后门最近的那清冷住处便是听秋自己的小院,贤王一闯进院里,二话不说,便要将这班子的班主劫走。 他打横将人抱起,那听秋着实被吓了一跳,惊道:“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走走走,本王要给王妃看看给你准备的院子如何!”贤王说着,抱人出了门,径直钻进轿子里去了。 那抬轿的瞠目结舌,却好歹是王管事□□出来的王府人,就愣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抬起了轿子,全然不去抱怨轿里多了个人的重量,一声不吭地抬回了王府。 王管事来迎接自家主子了,一掀帘子却吓了一跳。幸好他是早知道自家王爷早打好主意要把人请回来的,还让他收拾起屋子来,将那多年没点人气的王府里,从仓库里拿出不少摆设,看上去像样多了。 贤王半分不避人,抱着听秋便进了屋子。路上撞到自家儿子儿媳。岳满见自家爹健步如飞满目□□,不由得羡慕嫉妒恨,转头弯腰打算把易可也这么抱起来,易可这双脚刚离地,还没反应过来呢,岳满却仿佛有种自己胳膊断了的感觉。 易可忙一推,站稳,皱眉道是:“你干嘛呢?” 岳满泪流满面:“我也想公主抱我媳妇儿啊。” 王府萧瑟了许久,近日里却各处都打扮起来了,这全都是为了迎接听秋。不过本来贤王是打算过段时间把人带回来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头慌得要命,十分想见那人。 等第二日岳满却只能额手称庆,幸好自家爹提前把听秋师傅带回来了。 是老太后劝说贤王不动,睡不安稳,总认定是有哪个男狐狸精勾搭了自家小叔子。想贤王与老贤王妃伉俪情深,怎么会喜欢男子? 越想越恨,许久不去管外事的太后特地找人打听了贤王近些日子爱往哪里跑,全然没费力气地就知道了听秋园这个地方。 想必就是那唱小旦、妖里妖气的男子了!太后生着气,连夜叫人将听秋园的男旦全逮了回来。 当初贤王调拨了自己王府不少人手去听秋园,如今听秋园被官府连夜抄了,自然有人来王府求救。王管事闻讯,只好一边叫人去打听是出了什么事,一边把贤王叫了起来。 生怕将怀中人吵醒,贤王没个号脸色,小心翼翼地起身,还先给听秋掖好被角,与王管事出门后,才问道:“是谁做的?” 王管事如今已得到了第一波消息:“是御林军的人。” “皇家怎么会去管一个戏园子?”这换是早先没疯的贤王,早便想通透是怎么回事了,如今却糊涂着。 王管事哪敢臆度上头的意思,只喏喏地讲着表面上那点事。 贤王却越听越糊涂,只叫人去打听了被抓走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是被关押起来后,便打算等明儿个再说。 只可惜本想对听秋瞒下,却被贤王不小心给说漏了。还好王爷再糊涂,也知道拦着听秋,不叫他回去。 那头的太后派人去问哪个是勾搭了贤王的人,听秋园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旦具是吓得肝胆俱裂,哪敢不招,还没用什么刑,太后派来的人便得知了与贤王有染之人名唤听秋,正是听秋班的班主,今夜却是不在班里的,早被贤王从后门接走了。 招得快倒有好处,这帮人没吃什么皮肉之苦,只在那小牢房里抱作一团,混着屎尿睡了一晚。 那边贤王好歹还明白这时候总该不能把听秋人放出去,不管他说什么,死活不肯教他走,还道是婚事正在筹办,就算是皇帝不点头,入不了宗庙,总也得给听秋一个交代,至少这王府里是当他是正经王妃敬的。 生怕听秋闲得慌,贤王临上朝前还闯到自家儿子那里,把自家唯一的闲人易可给拽来陪一陪听秋。 易可与听秋两个倒是相顾无言。 早便习惯了贤王不按常理来,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一个戏子接来做王妃,说真的,易可心里头带着些鄙夷,但表现出来的话,却又觉得若贤王是真的要娶这人,那毕竟他也是自己的长辈了,自己总该以礼相待。 易可这里纠结着,听秋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去跟眼前人相处。当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的客人的话,偏偏似乎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了。当小辈的话,却又知道眼前的这个世家公子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唱戏的。 路过此地的王管事立刻转身滚蛋了,他也很不知道怎么跟这两个明明是男子却要成为自家夫人和少夫人的男人相处啊!幸好他有事可以忙! 第37章 章 〇三七岳满见太后 贤王爷怒气冲冲地穿着他的短袖朝服、拽着儿子去上朝,奈何必须要在门口等着,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老王爷居然渐渐地熄了火。 他皱着眉头,朝着岳满努努嘴,小声问他:“你觉得我是哭着让陛下放人呢,还是大义凛然地让陛下放人呢?” “……”岳满有点不适应,他居然看到一个疯子在思考?他还以为,按照贤王爷的思路,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去大牢把人给救出来呢。 “父王啊,抓人的是太后吧?”岳满提醒。 “对哦!”贤王爷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挠挠头,“真不知道老姐姐她这是做什么呢……” 岳满倒是挺能理解那位高高在上的女性的。 任由谁听说自家小叔子忽然接了个男人回去,还是个戏子,都会坐不住吧? 尽管对于岳满自己而言,戏子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嘛,没什么值得歧视的。不过他在古代呆了这一段时间后,倒是能渐渐地接上这帮古人的思路了。 于是贤王爷意外在朝堂上安安静静,弄得气氛反而有些怪怪地。知道昨夜太后突然去把听秋班都给抓了起来的人可不少,这群人精也都猜得到,恐怕这件事跟贤王老往听秋班跑有关系。照着贤王的脾气,大伙儿都幸灾乐祸地等他直接发难呢。眼见着这人居然一句话没说,倒都在往他身上瞥。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甚至这位陛下也是期待着好戏的人之一。眼见着大伙儿都把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出来拖延时间了,贤王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圣上只好一声叹息,颇为惆怅地挥了挥手,让太监唱了退朝。 就看到贤王爷脚下仿佛生风,倒像是用上了功夫似的。 皇帝暗地里哼了一声,心道是,幸而这位王爷没真把他那一身功夫使出来。 不过算起来,贤王似乎自打疯了后,就再也没用过内家功夫了,只留了外家功夫似的。 并没有细思,皇帝只是一琢磨,摇摇头便回了后宫。 贤王一退出正殿便不管不顾地冲去找了岳满,全然不管还未轮得到岳满这等小官小吏下朝的时间。周旁人倒是都知道岳满乃是贤王世子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队伍忽然空缺了一块出来。 “哎哎哎,父王,咱们去哪儿啊!”岳满有些跟不上,赶紧问。 “去找我老姐姐你皇婶娘!”贤王横眉道。 “……”岳满正想问,有皇婶娘这么个叫法么?不过瞧着贤王不像是想解释的样子,他便只好闭了嘴,赶紧跟上脚步才是正事。 贤王迈步疾步子也大,岳满怎么也跟不上,越是着急,就越催着自己赶快加紧步子,到最后,竟双脚凌空了起来。 宫人们见这模样,都不免惊叹了起来,一个个捂着嘴巴,免得出了声,惊扰到旁人。倒是岳满自个儿一时半会没注意到自己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忽然轻盈了起来,终于能跟上老贤王了。 皇帝早嘱咐下去,叫人注意着贤王去向了,是以这一路倒没人阻拦。贤王一口气跑到了太后宫殿前,呼喝着:“老姐姐,我来瞧你了!” 不多时,有宫女出来福身道是:“王爷万安,太后她老人家正等着您呢。——这位是?”宫女瞧着贤王身后的岳满,并不认识。 贤王拽了岳满一把,也不管岳满踉跄了一步,拍着他后背道是:“我儿子!” 尽管不曾见过,但这宫女也曾听闻过贤王的独子的,忙行礼道是:“世子爷。” 才刚还觉得身轻如燕,简直要飞起来的岳满,这骤然一停下,却忽然累得不行。再被贤王拽一把,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那宫女一脸漠然,并无什么表情,仍在前面引路,倒不愧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岳满喘着气,心里头嘀咕着,不知道当朝太后是哪一款太后呢。 是严厉的那一种,当年宫斗的胜利者;还是安然享乐的那一款,与皇帝母慈子孝;还是慈爱的那一款,可以让自己放松放松呢? 岳满瞎想着,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一下,低着头,先别叫太后看去自己狼狈的模样。 这低着头的样子被太后瞧见了,倒是忽然心疼了起来。 “呀,这是我那侄儿吗?”太后慈爱地唤道,“可是叫之景?倒被你这父王藏得严严实实地,连哀家这老太太,都只在你小时候见过你几回呢。” “太后。”岳满想着前些天来皇宫赴宴时,那太监所教导的礼节,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而后怕露怯,又往后退了一步。 误打误撞地,倒更让太后误会怜惜了。老人家都顾不上找贤王问那听秋的事了,朝着岳满招了招手:“来,到哀家这儿。” 贤王抓了抓脑袋,道是:“老姐姐,我这寻你,还有别的事情呢。你把那听秋班的放了吧,他们也是正经营生,怎么就需被关起来了?” 太后一挑眉,恨声道是:“哀家还未同你去理论呢,你找什么样的人家不好,偏要去瞧上个下九流的人物?你要是暂时被美色迷眼,也便罢了,那听秋,闻说都三十好几了,你倒是瞧上他什么了?” “老姐姐,我是非他不可的!”王爷摇头晃脑道是。 岳满瞧了瞧贤王那一脸倔强,又瞧了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的太后,正在掂量着要不要试着宣扬一下人人平等这一思想,还没等他开口,太后便唉了一声,教宫女将早便备好的秀女图给一一展开了:“哀家倒也不管你非要养个戏子当玩意儿,但这王妃之位,必须得是个良家女子,你给哀家挑一个去!” 出于对能当自己小妈的人的好奇,岳满瞥了一眼,不由得咋舌。这些姑娘家,一个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啊! 岳满被雷得抖了一下。 太后却会错了意,拍着岳满的手爱怜道是:“你那世子妃,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之景也去挑一个吧,哀家做主,只要你瞧好了,就许配于你。” 岳满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是:“太后,我……我对世子妃挺满意的。” “唉,你这孩子,不必怕你父王在这里,哀家可是瞧着他长大的,还是管得住他的!”太后却以为岳满是在怕贤王爷,给他撑腰道是,一边说着,一边忽然摸起了泪,“贤王妃也是个可怜的,怎么那么早就没了呢,倒叫你在你这糊涂父王手下长大,连个正经世子妃,都不给你娶!” 太后咬着牙,不满当初贤王在朝堂上提出要给儿子求个男人为妻,而自己那儿子竟然应下了,等自己知道,都阻拦不及了。 岳满摸摸鼻子,颇有些无语。 贤王爷哪里耐烦看那些秀女图,一挥手便把奉图上前的宫女赶到一边去,大声嚷道:“老姐姐,咱们帝王家做事也得讲规矩,不该抓的人,就是不能抓!” “……”太后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并不地道,容易替自己儿子招来那些谏官诟病,但在儿子和小叔子之间权衡一二,她还是咬牙道是,“你呀,怎么该糊涂的时候一点也不糊涂,还能讲三分理出来。不该糊涂的时候,偏偏又什么都不动了!” 贤王爷皱着眉,似是听不懂太后在念什么绕口令似的。 太后也便只能摇摇头,不知自己跟眼前这人计较些什么。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这生了一会儿气,便涌上了倦意,摆手道是:“罢了,罢了,哀家把人给放了,总行了吧?” “那便多谢老姐姐了!”贤王乐呵呵道是。 太后却颇有些恍惚,似是许久没瞧见贤王这乐颠的模样了。算了算,大概是自打他疯了后,便再也没这么笑过了吧?把那么个人迎回家,就这般令人高兴么? 这般想着,太后心底里又气了起来,哼声道是:“你呀你,可莫给哀家太得意了。那人你接回家便罢了,可万万不能真当他是什么王妃!” 刚说完这句话,太后一琢磨,却又觉得自己似是多虑了。这册立王妃,可不是寻常人家娶个妻子那般容易。若是自己和皇儿都不点头,那戏子,便是在贤王府住得再久,又如何谈得上是王妃呢? 想到这儿,太后倒是舒服多了,摆手叫二人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单独叮嘱岳满道是:“之景呀,若是闲来无事,便来这儿找哀家聊聊吧。” “哦!”岳满傻愣愣地答应了下来。 老王爷一出门便乐颠颠地想要往家奔,岳满可是被他给弄怕了,一点也不想再被拽着跑回王府,赶忙提醒道:“父王,咱家马车还在宫门口等着呢!” “哎呀,我给忘了!”老王爷一拍脑袋,“走走走,坐车更快当!” “您这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呢?”岳满嘀咕。 “呵呵,你后母答应我了,要是听秋班安然无事,他便留下来做王妃!”贤王爷已然开始琢磨起来了,这娶王妃该怎么个娶法?他上一回成亲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已然没半点印象了。 还好有王老头!交给他来做了,越快越好,最好明天!贤王在马车中,越想越美,都懒于同岳满商量一句,更不去琢磨什么八字,什么黄道吉日,就给定了下来。 第38章 章 〇三八王爷要成婚 估摸着自己的婚事要成了的老王爷乐得不行,前脚刚跳下马车,后脚就急慌慌地把脑袋探进去,吵嚷着:“秋儿,秋儿呢?我把你们班子给救出来啦!我厉害不?” 岳满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瞧着这蹦蹦跳跳地跟个□□岁的娃娃似的老头儿,怕他摔着,又觉得这人毕竟是练家子,应该没什么事吧。 倒是他的双腿,被老王爷拽着在那偌大的皇宫跑了那么一大圈,正酸得要命。 岳满忍着双腿,不教它们打颤,好不容易挪回了自己屋子里,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地上了,一边喊着人要蒲扇,一边到处去找易可:“小可呢?小可!我的腿,疼死了!” 易可正在书房念书,闻言赶紧来探看。却见岳满一副无赖模样,倒不像是伤着,放慢了脚步,在离岳满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抱臂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站不起来了!”岳满揉着自己的大腿肉,那酸爽! 打量了半天,易可才瞧着岳满这呲牙咧嘴的模样不似假装,跪坐在了岳满身边,半分也不嫌弃这坐的是地上。一双手伸出来,帮着岳满,舒缓着拧成了疙瘩似的双腿。 岳满眨了眨眼睛,幸福啊! “你今日不去吏部吗?”易可忽问道。 “……”岳满猛然间想起来,今日上下朝都被老王爷抓着,似阵狂风似的吹来刮去,倒叫他把坐班这事给忘了! 看了看时辰,岳满决定破罐子破摔:“算了,不去了,还是呆在家里好,有我家小可在嘛。” 易可在岳满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疼得岳满“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杀猪似的。 这声音不幸惊扰到了贤王。老王爷正在冲着听秋献殷勤,听这一嚎自觉被打搅到了,便扯着嗓子,隔空回:“喊什么呢!显得你嗓门大吗!” 岳满摸摸鼻子,嘀咕着:“这是谁嗓门大呢?” 那头又喊起来了:“臭小子,没事就给你爷爷来帮忙!老子要办喜事!哈哈哈!” 老王爷没了衣袖,却习惯性地做了个一撂的动作,学的正是戏台上武生的豪迈。喊完了,他接着乐呵呵地找人去把王管事喊来了,在等王管事的空档间,贤王搓了搓手,讨好道是:“秋儿,你看咱们的婚事?” 听秋愣怔怔地,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一介戏子,纵然是有天大的妄想,也不过是能得了个平平安安的晚年罢了,或仰仗于人,吃口饱饭;或有妻有儿,勉强度日。哪怕听秋昨儿个没头没脑地被贤王给抱回了王府,也从未想过,眼前这人所谓的“娶”,竟是真的要娶。 贤王妃位悬空多年,觊觎的人不知凡几。听秋却只是琢磨了一下,紧接着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赶紧赶了出去。 当年英明威武的贤王,如今已然痴癫了,不过是说痴话罢了,怎会有人当真呢? 结果那贤王世子,瞧上去与常人无异,却总爱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的家伙,与那王管事,竟似乎是真要操办起来了。 岳满是除却贤王外,对这件事最热衷的人。——他心底里打着小九九,若真是举国上下只有自己一个娶男妻的,似乎有点扎眼,倒不如再凑一对出来,循序渐进,没准能叫嘉朝人潜移默化地接受这种婚姻呢? 不过岳满也只是想想罢了,知晓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哪怕他出生的那个时代,都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同xing恋”这种存在呢。 而王管事则是带着一脸的破罐子破摔,全然是既然王爷这么嘱咐了,那便去做吧,男世子妃都有了,男王妃怎么就不行了? 反正,世子妃最后也是要做王妃的嘛。 管事的却有着自己心底里的算盘,全然不去向王爷提醒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唯独易可,琢磨出了哪儿不对——“这王妃……不是需陛下册封吗?” 此语一出,整个王府忽然就从热火朝天掉到了冰窟窿。一瞬间大伙儿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倒是听秋,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哪里轮得到他去做王妃了。 贤王又摆了个甩袖的动作,道是:“这容易,我明儿个去跟我那皇侄儿求来不就行了?” “……”易可欲言又止。 岳满瞧出了他的一脸犹豫,猜这话大概不好在长辈面前说,于是将人给拽回了屋,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听秋师傅的身份……就算是瞧在父王的面子上,陛下下了旨意,恐怕也会被谏官说道吧。” 易可尽量挑了好的词讲,不过岳满也是上过朝的人了,见识过所谓的言官,平日里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骂个许久,不带重样,不由得脑补了一下陛下真将旨意下了,这群家伙会成什么样,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想起来,小心问:“那当初咱们的婚事……呃?” “……”易可有点不太回想那段日子。 尽管他可以说是被逼出嫁的,但旁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闲人将他当谈资,原本嫉妒他的人拿他当笑话,而那些官老爷,在朝上进谏不算,下了朝还跑到自家里,打着劝诫自己父亲的名头,一个个横眉冷目,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似的。 瞧易可这模样,不用他说什么,岳满就心疼了。赶紧拍了拍他的手,岳满低声道是:“不去管那些家伙了,这不都过去了嘛。” “嗯。”易可应声,努力将那画面赶走,只去瞧眼前这人,忽然又扑哧笑了出来。 岳满抓了抓脑袋,问:“怎么了?” “无事。”易可却不肯好好回答,轻轻摇摇头,末了却又瞥了岳满一眼。心底里想道,他之前怨了这么久,现在回头看,却竟是因祸得福了。 若不是老王爷这疯疯癫癫的举动,也不至教他认识了眼前这人。 老王爷说是要去找皇帝,第二日便真大大咧咧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倒不同于上一回。——上一回他是替儿子求别人家的儿子,这一回听秋却已经住在王府里头了。贤王心道是,就算是不同意,谁还能从他这里把人抢走么?是以大大方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掀起了周旁大臣们心底里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 若说易可做贤王世子妃也便罢了,好歹也是易家出身,只可惜不是个女子。但这听秋师傅,不是那戏班子的班主吗?一介戏子! 那皇帝却只能苦笑三声,偏偏眼前这人是他亲叔叔,还是嘉朝大功臣,又疯了,罚都不好罚,只能哄着,拐弯抹角,怎么也不肯点头。 贤王爷如今容易糊涂,教皇帝绕来绕去,就弄不太懂这情形如何了。 直白地问一句:“那陛下,这册封什么时候下?” 颇有些撑不住的皇帝,只好再绕上一圈后,急匆匆地宣布了下朝。 幸而乱糟糟的内殿影响不到在外头候着的小官门,岳满只是觉得,今日这早朝似乎放得有些早。 瞧着自家父王摇头晃脑地往外走的模样,岳满便了然了,恐怕那位是没答应吧。 岳满忽然觉得,这做皇帝的倒也不容易,全然没有他想的那般自在,还得受言官管,还得应付着自家父王这般的人物。 他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王爷,随着人群退了出去,赶紧跑吏部去找领导报道,顺带解释一下自己昨日为何没到。 只可惜没人在意岳满到底干嘛去了,这位贤王世子,外人也不过以为他是来挂个闲职罢了。 岳满颇觉得无趣,呆了一会儿,打个报告,又跑了。 小步赶往婚介所,一推门,却正瞧见,那林家小公子端坐在堂中央。一旁是满脸愁容,不知该拿这位主儿怎么办才好的眉娘。 “世子。”林小公子打了个稽首。 岳满有样学样地回了个礼,倒没注意自己的手摆的不对。不过林小公子也没嘲笑,而是直白言道:“世子,小可来此,仍是想将先前那事,托付于贵所。” “……”岳满用了半晌时间,才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猛然间想起来自己头一次见这位林小公子,这人跑出来,说是要给自己找个亲事来着? 摸了摸下巴,岳满把眉娘支开,自己大咧咧地一口将桌子上的茶饮下,才挑眉问:“此事应是丞相大人操心吧?”记得那位丞相还是挺重视这小儿子的,尤其是在大儿子被自己父王毁了前程之后。 林小公子长叹一声,摇头道是:“虽说婚姻大事,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可惜我那父亲……他不懂我。” “……林小公子,是想找怎么样的姑娘?”岳满打了个哆嗦,倒是在林小公子此时的脸上,瞧见了他昔日在那黛玉小姐脸上瞧过的明媚忧伤,不由得想,要不是那黛玉小姐私奔了,至今还未回来,这两人没准能有共同语言呢。 却不了林小公子忽然红了脸,嗫嚅道是:“非是姑娘。” “……”岳满很想掏耳朵,他刚刚没听错吧? 第39章 章 〇三九布施缘喜事 岳满瞧了林小公子半晌,瞧得那人愈发脸红,才敢确认,这人似是并非戏语。 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世界似比他想的还要开放,竟有这么多人心慕同□□侣,还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来。不过想到这儿,岳满忽然记起来,自己已然与易可成亲,恐怕在林小公子眼中,还算得个同类吧。 不过易可还是二话不说,拒绝了对方:“林小公子,恕难从命。” 林小公子颇为诧异,似乎是不曾想到岳满竟会拒绝自己,皱眉问道:“可有什么缘由?”并不甘被一句恕难从命所打发。 岳满一笑,道是:“您也知晓,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无需把话说清楚,林小公子便忽然记起了,眼前这人,他的婚事,乃是他那疯子父亲一手促就的。 思及至此,林小公子瞧着岳满那礼节性的笑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面目可憎起来。 那模样在后事倒有个足以解恨的词来形容——优越狗。 林小公子哼了一声,小声道是:“你只需帮我寻到那人,我自会叫父亲……点头……”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颇有些底气不足。 岳满很想嗤笑出声,到头来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好,只能摇摇头了:“林小公子若是有自信能说服丞相大人,恐怕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想找个良配,让丞相出手便是。 林小公子面色一白,又哼了一声。 岳满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果然摸到一身的鸡皮疙瘩。——嘶,这林小公子,也太娘了吧。 赶不上自家小可半根指头!岳满在心底里随意一比较,便下定结论。 那林小公子并不知道岳满忽然又在笑什么,垂下头去,思衬半晌,站起身来,深深地向岳满行了一礼。 这一礼立时叫岳满想起了每日上朝站在店外,听那太监一声唱,便要随大流三跪九叩的自己,就有些隐隐觉得后背还发酸,绷直了身子,没敢受礼,皱眉道是:“林小公子这是何苦?” “父亲欲为我择一女子,可我……”林小公子蹙着眉头,倒颇有些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我不愿做耽误旁人的负心人。” 岳满托着下巴,他倒是有点欣赏这人了,如今这年头,思想这么先进的可不多了。 要是自家易可也有这般想法就好了。 那林小公子见岳满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模样,只能长叹一声,继续道是:“我只愿与那能教我动心之人,相伴一生。” 按理说该轮到岳满接话“不知你那能动心之人,是个什么模样了”。但岳满半分也不想揽下这份活儿,便不说话,只是笑看着。 林小公子饶是再尴尬,也只能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我想要寻一个,比我大上个□□岁,能好好待我之人。” “……”古人一向矜持,尽管林小公子只说了这么一点话,但免不得岳满多想。多打量林小公子一眼,岳满斟酌片刻,才不吐不快,把那颇有些失礼的话给说了出来:“恕我直言……” “请说。”林小公子似乎瞧到了点希望。 岳满却是颇为真诚地问:“林小公子,您是缺父爱吗?” “……” 倒是没想到这林小公子还是很执着的,岳满同他绕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将人给绕进去,幸而他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也没松口把这事给答应下来。倒不是岳满不想,只是既然提前知晓了这人的身份,岳满总得多掂量几分。他现在也是瞧出自家父王的地位摆在哪儿了,比起手握大权的王爷,倒更像个吉祥物摆在那儿,动虽然动不得,却也得不到多少尊敬。那丞相毕竟是如今的百官之首,不久前才同王府结怨,岳满还不觉得自己这贤王世子能有那本事,再去挑丞相的怒气。 想完了这么多之后,岳满忽然觉得自己自打上朝后,眼界开阔了不少,倒是比以前成熟了。不由得得意洋洋了起来,岳满打算着回家去寻易可邀功,不知道小可会不会夸自己呢? 终于甩开了林小公子,岳满赶紧往贤王府冲去。 刚到门口便被老王爷给一把拽住了——老头子瞪大了眼睛,骂他:“你跑哪儿去了?没瞧见咱们全府上下都在忙吗,不来帮手!” “……”岳满觉得自己颇冤,“父王,我去婚介所了……” “哦!”贤王忽然拍了脑袋,“对了,你把我跟秋儿的媒说成了,我的谢媒钱还没给呢!” “哈?”明明是贤王忽然想起一出来,跑去把听秋师父给抱回家的,岳满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忽地成了自己的功劳了,还有媒钱拿? 就听贤王接着道是:“你老子打听过了,你这家伙,整日里忙,却不干正事。你那什么所开到现在,还没有哪件婚事是你说成的呢!哼!” 贤王这一哼让岳满就想起了今日在婚介所哼了一整日的林小公子,立时便打了个冷战。紧接着讨好笑道:“可我这成了一件,就比眉娘她说这么多件赚的多嘛!” 贤王却是略一思索,点头道是:“是这个理!”紧接着便大笑三声,拍了拍岳满肩膀,十分赞许地点头道是,“不愧是我儿子!” 岳满提了提嘴角,皮笑肉不笑。 不过贤王突如其来的欣赏并不意味着岳满能不干活了,本想去找易可邀功的岳满被强行留了下来。说是干活,却只能做个监工。他刚想动手,便有那神出鬼没的小厮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接了他手中的活儿,哪里还有他的活儿干? 待了没多久,瞧见贤王不在这里守着了,岳满便脚底抹油,溜走了。 寻了半晌才寻到易可,瞧着自家易可也抱着一本书,闲闲地当着监工的模样,岳满便知道怕他也是被当成劳力抓来了,赶紧跑过去,殷勤地把两只爪子搭在易可肩膀上,揉捏着,给对方放松肩上肌肉:“小可,辛苦了。” 突然被人搭了肩膀,易可一怔,紧接着听到了岳满的声音却让他马上便安静了下来。易可恬然一笑,摇头道是:“反正我也是无事。” 岳满忽然记起了自己跑来是要说什么,赶忙道:“小可我跟你说,我今日在咱们家婚介所,瞧见了林丞相家小公子呢!” 紧接着便竹筒倒豆子地把今日所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倒了出来。 易可却也耐心,脸上没有半分烦躁,听罢后,还点了点头:“未曾想,林小公子竟有这分心思。” 岳满摸摸鼻子——他没好意思直白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我成熟能干了”,结果易可便半分都没往那上头想吗? 瞧着岳满颇有些失落的模样,易可倒是一笑,又补言:“世子今日倒是不简单,没一时脑热,便应了他下来。” 岳满撇撇嘴:“不过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会放弃的模样。” 易可便指点道是:“正巧这几日里,咱们王府有事可忙。你可假此为由,这些日子,不必再往婚介所跑了。想那林小公子是冲着你来的,又一向是个有礼有节之人,不会去为难眉娘、灵儿她们。” 岳满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正应如此做才是!” 然后,所谓的帮忙,就成了陪易可,易可看书,他看易可啦,哈哈哈!岳满暗地里这么想着,笑得颇有些猥琐。 易可只低着头,又沉浸在他的书中。 整个王府就只有三个半的主子,其中也只有贤王在催准备婚事。不过贤王也不是头婚了,听秋又是个被卖到戏班子去的,没个娘家,所需备的东西,格外简单。贤王府难得人多,却一点也不热闹。岳满在家里蹲了些日子,点数着那些神出鬼没的小厮,也没能数清。 只可惜这帮家伙多是闷葫芦,还没书夏好玩。岳满摇了摇头,算了算日子。贤王的婚事,还差一日了。 这些日子里贤王倒还没放弃去给听秋请个册封,不过皇帝却半分没松口,最终,还请他回家去歇一个月了。贤王不知怎么想的,本来气冲冲地,转头却觉得没准是自家皇侄子叫自己好好在家准备呢,又乐了起来。 准备好了婚宴,摆了许多圆桌出来,又在京城里有些名气的人家都撒了请柬。当日,老王爷穿了身精神的大红,映衬着他那张脸竟年轻了三分,骑上高头大马,理都不理身后的小厮扮的轿夫,一打马,穿过大半个梁京城,冲去自家郊外的别院,将提早一日送往那边的听秋去接回来了。 易可与岳满被安排在门口,等着客人。 却直到贤王回来,都没有半个客人上门。 岳满琢磨着,这事儿不对呀。就算是贤王只是个吉祥物,也是个有分量的吉祥物,至少那些狗苟蝇营之辈,也该给点面子来捧场吧? 正胡乱琢磨着呢,忽然他闻听到了马蹄声。岳满一抬头,瞧见不远处抱着听秋师傅,脸黑得仿佛能滴水的贤王,嘴角抽搐。 倒是贤王,忽然笑了一声,一挥手,大声道是:“既无人赴宴,那便将宴席摆到城外,让这天下人,都沾沾本王今日大喜!” 贤王此言刚落,便真有王府小厮,二话不说,抬着做好的一桌桌饭菜,一个个穿着红,飞似的,低着头往城外送吃的去了。 第40章 章 〇四〇贤王妃听秋 岳满这还是头一回知晓,自己长住的王府中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人。 小厮们个个身怀功夫,瞧上去都不比那书夏弱,不多时,便带着美酒珍馐,果真去城外了。而贤王自个儿却瞧都不多瞧一眼,而是抱着听秋下了马,眨眼便进了府中。 弄得岳满和易可二人有些不知该做什么才好,是跟去城外瞧瞧呢,还是干脆关门,也回府中去呢? 易可觉得自己拿不定这主意,便去瞧岳满。岳满被易可这般望着,只好干咳一声,沉吟道是:“小可……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如果是没什么乱子,我就回来。” 说罢,岳满便叫王管事套了马车,跟了出去。 数十圆桌挨个摆开,有酒有肉,不少人闻香而来,却不怎么敢靠近。最终,还是那实在饿得不行的人,大着胆子冲了上去,撕开一只鸡,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怀中揣。一旦有人领头,那旁人便再也不管不顾,也冲了上来,生怕晚来一步,就只得空着肚子回去了。 那些小厮们并不作声,而只是在桌旁垂首站着。但若有谁敢起争执,他们才会上前,将人给拉扯开,还道是:“今日乃是贤王新婚,特摆宴于此,诸位皆可好好享用,却不得争夺。” 尽管如今贤王成了个疯子,耐不住他在百姓间仍是十多年前那个为大嘉驱逐强敌的神仙般的人物。是以,不少人听闻这件事,便赶紧打听起来,不知这新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不知是从谁那儿传了出来的,最近贤王似乎往那听秋班跑得勤,不知是瞧中了什么人。 立时便有人嗤笑起来,那戏子一辈,也妄图攀附王爷这等身份? 没多久,便又不知从何处,有言语传来。这位新任贤王妃,还真的是位唱戏的师傅呢。 岳满赶到的时候,便正瞧见眼前这菜市一般的吵嚷场景,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瞧着这些衣衫褴褛之辈,怎么有好吃好喝的,却不忙着填肚子呢? 仔细一端详,却又瞧见了那人群中,那些不起眼的小厮,个个时不时地在传着什么话。 岳满颇生出几分好奇来,也不嫌弃,远远地将车马停下了,自己去打探这帮人在说什么呢。没多久便发现,这里头的人竟分了两派,一派是嫌弃听秋班的师傅哪有干净的,下九流出身,配不上贤王;另一派却觉得贤王竟迎了个这般的王妃,倒是瞧得上他们这些向来被当成蝼蚁的平头百姓。 得了这般言论,岳满立时就退了下来,皱着眉,神色竟颇有几分凝重。 他,忽然间就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并不是个憋得住事的性子,岳满想都没想,便又回马车上,赶紧让车夫带着他回了王府。到王府中后,刚要开口,却又觉得怕有人在偷听。左思右想,岳满拽着易可,也不解释,带他跑到了王府后院的小湖旁。 此处视野颇为开阔,周围并无那藏人之处。岳满还多转了几圈,才又拉着一脸莫名的易可,带他跳上了那湖畔小亭的顶上。 瞧着岳满这一脸严肃,易可倒是被弄得颇有几分紧张,立时问他:“怎么了?” 岳满挠了挠头,最终问道:“小可……你觉得,父王他,有没有可能,是在装疯?” “……”易可看岳满的神色,倒像是写着“我看你才是疯了吧”似的。 岳满干咳一声,赶忙把今日瞧到的情景说了出来,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尽管他的确没在四周瞧见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不过仍旧是怕着什么。 毕竟……岳满他根本不是原装的世子。 其实岳满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这件事来了。 毕竟岳满前世是个孤儿,对于那个花花世界并没有什么牵挂。初入嘉朝时,为了怕被当成疯子,他没选择对柴家母女说实话。被贤王爷认回来后,一下轿子便瞧见了易可,差点儿把什么事都给忘了。 再渐渐地,他已经习惯了现如今的这个身份。 与易可感情正好,对于那位便宜父亲,岳满也自觉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儿子,那便该尽心尽力地去帮他。但若贤王只是装疯而已……岳满摸了摸还长在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不由得在想,这个朝代处决犯人不都得砍头嘛,他会不会被判个假扮皇亲国戚的罪名,被砍了脑袋去? 易可自是不知岳满的烦恼,听闻这些怪异的事,倒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若王爷没疯,那可是我大嘉朝的幸事。” 那蛮子为何至今都忌惮着嘉朝,还不是惧怕贤王的余威?这些年,打听着贤王如今的境况不佳,隔着黄沙的蛮子,可又虎视眈眈了。 只是,若王爷并没病,他如今装疯卖傻,是为了躲着谁呢? 易可想得比岳满还多,小夫夫两个,蹲在屋顶上,一个比一个不顾及形象,都烦恼了起来。 直到月上梢头,天渐转冷,岳满打了个冷战,瞧见身旁的人也在微微颤抖,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解了,披在易可身上。 易可却是皱眉,赶紧道是:“不可,这让人瞧见了世子着着亵衣在外头乱逛,该如何想?” 岳满倒是没想到易可没感动,反而是来嫌弃自己不该把外套解了,在外头露出亵衣来,颇为委屈地瘪嘴,然后一把抱住了易可,道是:“不妨事,咱们赶紧回去,不会被人瞧见的!” 说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那飘忽不定的内力又提了一口上来,一头扎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感觉脚被震得有些麻,岳满也赶不及抱怨,赶紧往回冲。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把门一关。 之后便冲着易可一咧嘴,求表扬。 易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这回倒是不嫌弃岳满只着亵衣了,垂着头,没教岳满看见他的红脸。 身上可暖。 岳满琢磨着若贤王真的没疯,自己还有几天可活,又不敢拿这件事去跟易可商量。——哪怕是岳满再憋不住话,也得将这句话给憋住了。他可没法给易可解释,自己是个天外来客的这件事。 一整晚,岳满都没能谁着。第二日一想起要跟自家父王一块儿去上朝,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张着眼睛,往着屋顶,特别希望自己能变成个壳比较大的乌龟,把自己和易可两个人往里一裹,就猫着再也不出去了。 有小厮来敲门唤他去上朝,岳满假装自己没听见,仍旧怔怔地躺着。倒是易可起来了,一瞧,却呀声道是:“你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 “啊?”岳满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抓着易可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放。 只觉得易可得掌心冰凉。 啊……这是发烧了吗? 岳满自己只有这么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了,易可这般优雅的人却是一个翻身便跳下了床,开门去喊小厮,叫个大夫过来。那贤王此时并没走,按理说婚后他合该有三日的假的,尽管他这次成亲并没得皇家点头,也未向百姓似的,到官府里去登名,而只是把喜事办了而已,贤王却自觉地让自己休息了。 一听儿子烧了起来,贤王立刻便冲了出来,连袍子都未曾披好。 等岳满用了许久,又寻回自己的知觉的时候,便听到贤王正在大骂易可:“你这做人妻子的,是怎么照顾人的?” 岳满一张嘴,刚想说是不要骂小可,自己这明明是被吓得,关易可什么事了。刚一开口,便对上了贤王那怒气冲冲的目光,吓得岳满赶紧闭了嘴。 心里头却在嘀咕……如果这位这一切都是假装的,那该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啊。 他这一次总是相信了街头巷尾听来的那些有关贤王当年是如何击退蛮子百万人的传言了。 “不关小可的事……”岳满哆哆嗦嗦地,还是张了口,本想再添一句要杀要剐你冲我来的,不过还是没敢。 “儿大不中留!”贤王更生气了,本来想瞪岳满,但一想着自家儿子正病着呢,便把那瞪出一半的眼珠子收了回去,转头去瞪易可了。 抱怨这一句后,贤王却又冲着外头喊:“真是气煞我也!来人,快给本王传御医!” 用的是戏文的花腔。 听得岳满却忽然想笑。 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眼前这人,他的关切,并不假啊。 想了想,岳满决定选个日子,去找贤王坦白。 不过岳满并没有那个胆子立刻就去,而是挺在床上,安静地等御医来给自己看诊了。 顺带享受着易可,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绞从冰水中捞出来的手帕,敷在额头上的模样。 这一天贤王府难得热闹,门槛被来回踏了好多道。 先是御医被急慌慌地喊了来,也不知这年头的大夫是怎么瞧病的,竟然真瞧出了岳满这突如其来的高烧是因为受了惊吓。弄得老贤王颇有些莫名其妙,惊吓? 易可倒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虽然想不通,岳满这为人子的,怎么还会被自家父亲是装疯这件事给吓到? 而后紧接着便是皇宫里派了人来,皇帝闻说了贤王昨儿折腾得那一套,全然不曾想到自己不叫旁人去贤王府,倒激得贤王弄了这么大阵仗出来,头疼不已,最终去请太后出面了。 贤王半分也不想去,却也得给自己这个如母长嫂一些面子,哼了一声,还是安顿好了听秋,跟着来人走了。 又过不了多久,却是那易家来了人,要请易可回去一趟。 第41章 章 〇四一来自异世界 岳满一听易家又来人了,忽然念起来上一次易可回“家”后,再归来时的沮丧,不顾自己还病着,硬生生地拽着易可的手,拒绝得十分强硬:“你别去了。” 易可一怔,望着明明还病得无法张开眼,却这般说这话的岳满,颇有些奇怪地问道:“世子这是为何?” “你回去……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你那家人……”岳满也不好说别人家亲眷的坏话,但在朝堂上见识过后,岳满打心底里觉得,易家可真够陈腐的,却也窝囊得很,才会一边骂,一边把儿子给“嫁”了。 易可垂下头,自然不肯顺着岳满话中之意,编排自己长辈的不是。 岳满只好摸了摸鼻子,把得罪人的话自己说了:“你回去的话,又不会开心。” “总归是长辈来传。”易可压低了声音。 岳满一拍巴掌,道是:“这却容易!”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他立刻去叫人来,把易家派来的小厮喊到眼前来,装成病得厉害的模样,又假作一脸愧疚,说什么自打同易可成亲后未曾抽出时间来前去岳家拜访,这回自己又病了,让易可一个人回去不好,倒不如等他病好了,再陪易可一块儿去。 这易家一向重规矩,岳满这谎花倒是正戳在了点子上。那跑腿的也是呆头呆脑的,听了岳满的话便信了,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易可忽然觉得心底里颇有些庆幸,又赶紧把这奇怪的念头赶了出去。低头一瞧,岳满这家伙,果然是一脸邀功的模样。 “如何,小可,我厉害吧?”岳满干脆没皮没脸地问。 易可便垂下头去,又将岳满额头上贴着的帕子摘了,重新换了一张来。 岳满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贤王从宫里头回来,岳满就已经觉得自己的额头不发烫了。 不满易可还教他在床上躺着,岳满一把拽过易可,让两个人额头贴额头,证明给对方看:“真的不烫了!我都已经好了,你就不能让我起来吗?” “大夫说了,你需卧床静养三日。”易可倔得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岳满推在了床上。 两个人正闹着别扭,那贤王却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儿子!给老子看看!” 一脚踹开门,却正瞧见这不尴不尬的情景。 易可赶紧跳了起来,整理好衣冠,立在床头,垂着头,不敢看贤王一眼。 贤王倒是似乎没察觉什么,而是赶紧往岳满床前冲,紧接着便用他那早年时因着戎马生涯而粗糙如砾的大手贴在了岳满额头上。 “唔……”贤王皱着眉头。 岳满颇有些奇怪,自己额头已经不烫了啊,为何贤王还是这般凝重的表情? 半晌,贤王忽然问了一句:“摆这个姿势,是怎么断定病好了没来着?” “……”岳满不怎么想说话了。 那贤王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来,自己为何要把手给伸出来,只好又跳了回去,去找王管事了。 半路却碰见了听秋,稀里糊涂地成了贤王妃的听秋班班主,倒是兢兢业业,未曾敢就此惫懒下去,呆在王府里享福,仍旧是寻了处开阔的地方练功,吊着嗓子。 远远便听见了听秋的声音,贤王兴致大发,高高兴兴地冲了过去,陪着听秋,唱了一段。 唱罢后,那贤王却喟叹一声:“我那嫂嫂,今日唤我过去,偏说我娶一知己回家是要生生气死她。” 听秋一听事牵扯到当今太后,并未敢出声,而是垂着手。同这疯了的贤王呆的久了,听秋倒已经摸出了他几分脾气,仍是原来那爱憎分明的性子,却更添了几分恣意妄为,有时候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倒也不需旁人应和,只是听着就行了。 那贤王一边嘀咕,一边琢磨起来:“嫂嫂说我不正经做事,可我哪有什么要紧事做?哼,我每日上朝,想说什么,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根本不用心去听,他们当我是疯子吗,这么待我,我还得一日日地苦心去念叨我那想法?” 听秋捂着嘴,却挡不住眸中点着的星亮的笑意。 贤王便拽过听秋的手来,一边拍着,一边恍然想起了什么:“是了,我那皇侄儿前些日子教我替嫂嫂办寿宴来着!我这些日子,是把这事给忘了,才教嫂嫂生气的吧!” 思及至此,贤王以为自己得出了真相,于是更快活了起来,乐道是:“那待三日之后,我便去瞧瞧,我嫂嫂那寿宴,办得如何了,让嫂嫂瞧我未曾忘了她便是!” 仍是将时日定在了三日之后,贤王不曾忘记自己正是新婚。 听秋摇了摇头,本想劝两句,想太后定是在嫌弃他这没名没分的“王妃”罢了,思量片刻,却又觉得自己开口似乎颇不合适。终究是没提。 有了听秋相伴,贤王便登时把自家儿子给忘了。 直到第二日,岳满争了许久,终于让易可点头,放他出来兜风。 岳满溜达着,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贤王,正一个人舞弄着手中的□□。 只不过这般动作并非是一个武将该有的威武,而仍旧是戏台子上的比量。岳满却是个外行,只能瞧个热闹。 欣赏到半晌,忽然贤王动作停了,招手唤岳满道是:“儿子,过来!” 岳满怔了下,蓦然记起,自己曾道过,要将自己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说与贤王听来着。 他内心低极度地在挣扎,脚下没动,倒叫贤王生气了,将手中□□咣地一下丢在地上,贤王吹胡子瞪眼,又喊:“给老子过来!” 岳满小心翼翼,提了一句:“那个……我……其实……不是你的儿子?” 贤王也不知听懂了没,上前一把便拽住了岳满的耳朵:“老子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哎哎哎!我我我……我是说真的!”岳满没注意,被拽得生疼。 “甚么真的假的?”贤王仍糊涂着,却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你说你刚刚大逆不道,不认老子这事?” “我……”岳满深吸一口气,才道是,“那个,贤王,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那我儿子去哪里了?”贤王被弄糊涂了。 “……”岳满这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总不能说,您儿子死了,我用了他的身体吧。 岳满这一愣,贤王忽然眉头一拧,二话不说,一把踹向岳满膝盖窝,教他摆出了个跪趴的姿势,紧接着撩起了他的衣摆,ba下他的xie裤,瞧见了上头的一个胎记,而后生气起来,又捡起才刚扔在地上的□□,往岳满pi股上抽去,还大喊道:“这逆子,叫你不认亲父!” 被猛地一抽,岳满赶紧爬了起来,一边提ku,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前跑,生怕贤王手中的真家伙真不小心戳了自己一下,忙喊着:“饶命啊!救命!小可救我!” “呔,哪里跑!”贤王追在后头。 只可惜岳满才是身负轻功的那一个,情急之下,竟一个高跃,翻墙而过。饶是贤王力气再大,却也没法子把墙给拆了,一时却连绕路去追也想不起,后退两步,就将枪给丢了过去。 那枪杆子正擦着岳满身畔飞过,将岳满吓得,直往自己院中赶,然后飞扑到易可怀中。 正在看书的易可颇有些莫名其妙,瞧着岳满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怪道是:“这是怎么了?” “为夫差点命丧黄泉……”岳满哭着。 话刚一脱口,岳满自己却忽然觉得哪里怪怪地。 而后他想了起来,自己毕竟不是原本的何之景,那他的心肝小可……似乎也算不得他的夫啊。 思及至此,岳满忽然又抖了起来。 易可只瞧着岳满脸色颇怪,伸手一探,又烧了。 连忙自责起来,易可道是:“哎呀,就知道不该放你出去的,太医都说了,叫你在床上静养三日!你瞧你,这出去一逛,又病了!……都怪我……” 易可在这般嘀咕,岳满倒还记得,拽着易可手,摇头道是:“不管你的事,是我又被吓着了……”被枪头贴着身子擦过去,那能不被吓到么? 易可却不管岳满说了什么,只赶紧将人又扶回床上去。 这回,岳满是真病得厉害了,只能在床上乖乖呆着,竟然自己也未曾找回神思来。 再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居然在车马之上颠簸。 一旁的易可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岳满这一醒来,便与易可四目相对。 这还是岳满头一回瞧见,易可这人,抽得出空闲时间来,却未有在看书,而是在看他,心底里不由得一阵荡漾。紧接着便听见易可松了一口气,道是:“你终于醒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岳满问道。 “你病了几日,御医也瞧不出什么来。父王便听了别人说的,叫我带你去城外寺中求平安。”易可道是,略过了贤王的震怒和骂语,只挑拣着说。 岳满没多想,点了点头,心里头倒有些奇怪,原来贤王还颇为迷信啊。 这梁京城外便有一寺,听闻颇为灵验。易可虽是信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但岳满这病来得突然,倒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去听贤王的了。如今见这还在路上,岳满竟睁开眼了,正不知该不该信,那菩萨居然如此灵验呢。 岳满只当自己是出来散散心,毕竟贤王和易可也是一片好心。 只是他心底里此时堆了事,自己这般身份,终究是不尴不尬。 第42章 章 〇四二留在此世间 岳满难得安静地呆在马车之中,而易可也只以为他是病刚好,身体还不舒服,没有多说什么。 梁京城外这间寺庙香火一向很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似乎都相信这里有活菩萨可以保佑嘉朝百姓。马车只停在半山腰,剩下的路则需拜佛之人亲自攀登。原本易可带着几个家仆,打算把岳满给背上去,不过既然岳满已经醒了,他便打算自己往上走。 岳满笑了笑:“我是会功夫的!” 易可还记得正是自己说不过岳满,放他出去走走,才教岳满又病了的呢,满心自责,不打算真让岳满这么随随便便往外跑:“不行,你身子还虚。” 本就是倔强的读书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岳满哪怕再油嘴滑舌,也说不动易可半句了。那几个小厮更只是只听不说,上来就把岳满给拦到了背上,然后飞奔上了台阶,像是在飞。 路上有行人,瞧这个模样,只当是哪家小少爷出门,不愿意自己挪动,纷纷悄悄投来鄙夷的目光,却又怕是哪家权贵,惹之不起,这种鄙夷也只是小心翼翼。 岳满趴在小厮背上捂住了脸,真是丢人啊!他能假装自己没看见吗?但尽管路人们再小心掩饰,鄙视的目光多了,岳满还是不能假装自己眼瞎没看到啊! 还好小厮步履如飞,很快便赶到了山顶。 岳满赶紧要求下来,这一回易可倒没反对。终于能摸到地面了,岳满脚步一个踉跄,却瞥到易可担心的神色,赶紧又站直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贤王府来人,那小厮得了王管事事先叮嘱,不等岳满和易可两人往人堆中挤,就不知是通知了何人,很快便有人将二人给接了进去。 正有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僧等在其中。 岳满当然知道,这又是自家父王的人脉吧。他现在渐渐也想象得来了,疯王爷当年是多么英武的家伙。 “两位施主,不如坐下来品品茶。”老僧慢吞吞地斟茶。 易可行了个礼,岳满则是有样学样,而后两人才坐了下来。岳满并不会品茶的好与坏,只是躺了这么多天,颇有些口渴,便将面前的杯子一饮而空。易可皱了皱眉头,那老僧却半分都不怪岳满失礼,仍旧乐呵呵地笑。 在这般的长者面前,岳满渐渐地放下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忐忑不安。 谁料那老僧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许久不见,世子那痼疾,果然是好了。” 岳满差点把刚刚牛饮进肚子里的茶水给喷出来——这老僧,认识自己? 不,他认识的是自己的这具身体。 自以为窃据了别人的身体的岳满低着头,不太敢往前看,只能应付几句。易可终于还是忍不了他这模样了,叹了一声道是:“世子大病初愈,还望禅师莫怪。” “无妨。”那老和尚仍旧在笑,饶有兴趣地瞧了半晌岳满的惴惴不安,这才转头去问易可道是,“不知可否请易施主先去转转?贫僧那徒儿会为施主带路。” 易可颇有些奇怪,但仔细琢磨了片刻,倒是点了点头。 跑山上来为岳满祈福乃是贤王一手促成的,而这位高僧显然又与贤王父子乃旧识。忽然念起来岳满前些天提到的贤王可能并没有疯,易可用他从未聪明在阴谋算计上的脑子费劲儿地想了半晌,才猜测着,恐怕贤王是有什么话,想教这高僧说给世子听吧。 岳满大病初愈,却还没力气多思考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留下这件事令他颇为慌张,却又不敢站起来就走,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能等到那和尚开口。 悄悄抬起头来瞥向对方,却见和尚脸上笑眯眯地,倒像是在看戏似的。 岳满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由自己起话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坐在这儿了,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才好。 正犹豫着,那僧人终于开口了,深深行礼,才言道:“阿弥陀佛,恭喜施主,终于寻回魂魄。” “啊?”岳满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既然王爷如今不便,那便由贫僧来代为解释吧。”老和尚笑眯眯地,说话不急不慢,倒是让岳满不知不觉,便安心了许多。 岳满这才知道,自己这个贤王世子,之所以之前未曾在梁京出现过,却是因为,他乃是一个失魂之人。 小娃娃三岁还不能开口,贤王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带着他四处求医。却哪怕再好的大夫也瞧不出病因是何,求来求去,贤王便寻到了山寺之中。彼时正是眼前这位僧人被安排来为世子瞧病的,没废力气,便瞧出了这小娃娃的奇怪之处。 贤王倒是没生气,而是问及可有解决之策。僧人又沉思片刻,却只道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刻,那魂魄自然会回到这娃娃身上。 岳满听罢,不知该作何想法。 这么说……他还真就是这贤王世子,那个记忆中的上一世,才不是他该住的世界? 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僧人倒是又行了一礼,道是:“施主乃是有大气运之人,将为我嘉朝带来兴旺。贫僧虽为出世之人,却仍存了一分心思挂念凡尘,在此,先谢过施主了。” 岳满眨眨眼睛,什么意思?这是要动用自己作为穿越人士的能力,改变这个社会吗? ……可他只会开个婚介所。 开得还不那么成功。 岳满记起了自家婚介所,不知道自己病了的这段日子里,眉娘有没有做成什么生意。他好像到目前为止,也就只说成了自家父王和听秋师傅这一单生意吧。 啊,不知道那一对私奔了的,算成还是没成呢? 岳满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却并不是才刚的那种不安,而只是作为一个平凡人,突然被托付了一件他自以为绝对做不到的事,才有的紧张罢了。那老僧很快便打算送客,岳满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摸着脑袋,慢慢地晃出了僧舍。 他是不是……该再做点别的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岳满就瞧见了自家易可,欢快地扑了过去:“小可!” 易可一瞪:“世子,这是在外头!” 岳满赶紧停下了步子,假装正经。 岳满现在已经断定了贤王是在装疯卖傻了,只是却仍旧不知道他这是在躲着谁,才需这么做。不过好歹知道了自己还是原装世子,心里的负罪感没了,岳满感觉自己脚步轻快了许多。这下山时,他就说什么都不要人背了。 动用武力反抗,武力也打不过,还好岳满还有轻功,干脆一把把易可背在了自己身后,踩着轻功冲到了自家马车旁。 易可被吓得不轻,死死地趴在岳满身后,倒叫岳满享受了一把,即使上了马车,还挺舍不得叫对方下来的。 易可却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再靠近岳满半步了,坐在马车中距离岳满最远的地方。 回到贤王府后,岳满更不让人搀自己一下,自己下了马车。回屋的路上正路遇贤王和听秋师傅,听秋师傅远远地行了个礼,半尴不尬的身份教听秋师傅不知该如何自处,也就只好行礼之后,避让开了。 贤王似乎半分也不意外岳满就这么好了起来,连个眼神都没瞥给自己儿子,絮絮叨叨地在抱怨着:“哼,等明日本王就要去做件大事出来,倒教皇嫂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她说的那样!” 岳满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不知道贤王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易可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向两位长辈行礼后,便要回屋了。 “儿子!”忽然,贤王喊了一声。 “啊?”岳满一应,有些奇怪地回望向贤王。 只见老王爷大手一挥,霸气极了:“明日你不必去吏部了,下朝后随本王去,看看那帮家伙有没有好好干活!” 岳满愈发不知道,这家伙是要干什么了。 不过第二日,岳满被贤王一大早给拽了起来,就知道自家父王这回是要动真格。 老贤王身后站着一溜儿王府小厮,各个人高马大,看上去是要去砸场子。贤王提小鸡一般提着岳满上马车,赶去朝堂,然后又在朝上催着皇帝早点散场,之后便一手儿子,一手小厮,冲去了礼部商议布置太后寿宴的地方。 “来!”贤王自己坐在主位之上,毫不客气,“把账都给我拿来,让本王看看!” 礼部大概是习惯了贤王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倒是全然没把这些小厮当回事,随意地指使了人出去,把账本给抱了几本不要紧的回来,给贤王看着玩。 按照往常来看,贤王不需多久就会玩够了,然后再甩甩袖子走人——虽然贤王的朝服此刻并没有袖子。 却不料,这一回贤王并未按照常理出牌,翻了翻手中账本,忽然就一挥手,叫了身旁的岳满来:“来,儿子,父王教你读账!” 礼部便有人眼皮子一跳——站在贤王身后的那位,是贤王世子? 这小官暗地里祈祷着这位突如其来的贤王世子不会读账才好。 岳满的确是不会读账——他甚至连这里的文字都没能读通顺呢。一瞧着账本上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岳满就一阵头疼,嘴角抽搐了两下,岳满赶紧劝诫:“父王啊,这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才行吧。” 贤王思衬了片刻,点了点头,褒奖道:“你说的对!” 岳满松了口气。 却听贤王往身后扫了一圈,问道:“你们有谁会看账的?” 问的并不是礼部的人,而是他带来的小厮。 立时有人捂着嘴,颇想嗤笑。贤王带来的这帮家伙,个个五大三粗,哪有念书认字的模样? 却不曾想,立时就有人站出来了。 那刚松了口气的人立马又紧张了起来,却挡不住贤王将手中的几本册子立刻送了出去,而后便将自己鞋子脱了,翘着脚坐等结果。 便有人想要悄悄溜出去,腿哆嗦着,不敢留下。 贤王闲来无事,这人的动作半分也没能瞒过贤王的眼睛,老王爷立时大喝一声:“来人,把那家伙给我拦住了!账对完前,谁都不许走!” 岳满捂着鼻子,扫了周旁一眼。哎呀,似乎有什么猫腻!难道是这账有问题? 很快,那小厮便报了上来:“回王爷,此账本并非主账,而且,数目也对不上。” 贤王立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帮家伙,竟如此胆大包天!” 第43章 章 〇四三报予帝王听 贤王向来心血来潮,这一回礼部的官老爷们本来并未当回事,只当贤王又一次想来显摆下自己的能力罢了,却未曾料到贤王竟带了世子这般一个变数。 而那个瞧上去二楞楞的世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叫个会看账的人来看账! 礼部的账本自然是有猫腻的,太后的寿宴一向油水颇多,只是在面子上的大账本,他们也会用心去掩盖自己的贪赃枉法。但在这种随手拿来应付“主事之人”贤王的小账本上,倒也没谁会下大心思,只是草草掩饰了一番。 却不料,正是这一点的失误,倒成了大嘉朝盛世年间最震惊世人的一桩贪案! 岳满目瞪口呆,知晓自家父亲是个被当成疯子,权势一点点衰败的王爷是一回事,亲眼瞧见礼部如此胆大妄为,可是另一回事。紧接着,岳满啧啧两声,准备着看好戏登场。 贤王使劲儿地拍着桌子,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化为蛮力,没几下竟将那桌子给拍碎了!那想跑却跑不叠的家伙们个个缩着脖子,生怕自己的脑袋就像那桌子一般,被贤王给拍出花来。不过他们却一个个地眼珠子乱转,显然是并没有太把这件事给当回事。 岳满摸摸鼻子,扫了一眼,又偷偷瞥向震怒中的贤王。 “来人,给我翻!把主账给找出来,好好给本王核对核对!”贤王大喝道,“哼,竟连主账都不拿给本王,本王可是陛下钦点的主事之人,你们竟然藐视天威!” 贤王这帽子扣得可大了,吓得那帮家伙们具是一抖,却又很快地站稳了脚跟,只是脑袋埋得更低了。岳满又揪了揪自己的鼻子,咳咳两声。大概也只有贤王自己不知道,他这个主事之人,不过是皇帝安排来讨太后的欢心的罢了。 ——也不对,没准贤王知道呢。 岳满站直了身子,懒得猜什么了,只等谜底揭晓。贤王今日带的人手足够将这个院子围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很快便抽调出了人手去翻找账本,每找到一本,都会捧到贤王面前来,再由贤王甩给那会算账的小厮。 而贤王,倒是只需负责瞪圆他那虎目,直直盯着这帮子狡诈奸滑之辈。 那小厮手里头攥着个袖珍算盘,打得啪啪响。屋子里的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地,唯独这打算盘的声音,倒像是欢快的曲子。岳满着实无聊,往身旁瞥看,只见那小厮手中似飞,看得他眼花缭乱,只好又把眼神收了回去。 无需多久,小厮便又上前来汇报了:“王爷,这本账也有古怪,做得却颇为隐秘。” 小厮也没去解释究竟隐秘在何处,王爷也没有问,无了桌子可拍,他干脆拍了一把坐在身下的椅子,一下子便将之击碎。岳满跑得快,赶紧往旁边一躲,才不至于被飞来的碎屑扎到。 他松了口气,又看了看那不动如山,仍旧维持着一副恭谦的姿态的小厮,颇为敬佩。 话说,自家王府这帮差役,究竟是谁训练出来的?他如今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了,瞧着别人家的小厮,哪有他们家这么训练有素?简直可以到未来去当特/种/兵了! 老王爷在击碎自己的椅子的同时便站起了身来,手中死死地捏着那账本,哼了一声,忽然间记挂起自家儿子来,刚要往前迈步,便回头道是:“之景,给我把这群家伙困了,好生看着,本王要到御前,自请御下不严之罪!” 说罢,老王爷大步流星,三两步便离了这快被他拍成废墟的小屋。 老王爷这一走,大堂里便霎时间乱哄哄起来。 岳满自知位卑权低,还是吏部而非礼部的人,虽说是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却又没有个有名望的大腿可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摸了摸鼻子,幸好贤王临走前没将手下带上,这帮小厮还个个垂着手站着呢。瞧上去像是无害的背景板,但一旦谁想着要走,立时就会被拦住了。 岳满干咳一声,没引起谁的注意。挠了挠头,想了想,干脆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模样:“谁带着绳子没,都给我捆了!父王有命!” “你敢!我们……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便有人立刻出声了。 只可惜岳满听出了他的底气不足,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哦?”他抬起了下巴,狐假虎威,“很快就不是了,贪赃枉法之辈,不过是阶下囚而已!只待父王带来皇命……” 说完后,岳满倒自己有点底气不足了。不知道那位陛下能不能将父王当回事啊,要是他不以为然,还叫这帮家伙该干嘛干嘛,自己不会被偷偷报复吧…… 他自己被报复倒还好说,只希望这帮家伙别摸到婚介所去才好。虽说是岳满曾与易可约法三章,不得叫外人知晓满月婚介所与贤王府的关系,但自打那林家小公子摸上门来,岳满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这个消息藏得严实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向父王借点人手,调派去婚介所偷偷看着,岳满站在破碎的桌椅旁,一脸沉思,从旁人角度瞧上去,倒像是颇为阴狠的样子。 小厮们倒还真能将什么东西都找出来,还真弄了不少麻绳过来,把人给捆上了。这帮家伙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遭受如此待遇,一个个撕喊起来。岳满正计较着得失,总觉得耳畔像是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叫似的,嫌吵地挥了挥手,啧啧道:“再给我把他们的嘴给堵上,吵死了!” 反正得罪都得罪了,也不怕得罪得再过一点。岳满望天,他好累,好想找个地方坐下啊! 岳满就在那儿干站着,站了不知许久,才终于等回来自家父王。 老贤王一个人走,却又是一个人回的,那模样,似是浑身带火。岳满心底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想,他不会是没请罪成功吧?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 幸而贤王带来的消息好坏参半:“哼,御林军已经将这个院子都围住了,你们都给本王好好呆着!” 那礼部的家伙们一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听这话的意思,陛下并没有全然信了贤王的话,却也没全然觉得他们无辜。 不过还好,只要没将这么多人一同下狱,那还有的救。 岳满一瞧这帮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又开始琢磨起什么自救的法子了。不过岳满心想,今天既然已经把人都给得罪了,那便不能放他们走才行。 他瞧着贤王还有话未说尽的模样,赶紧拉着贤王就往外头走,直到周围都是自己人了,这才问:“父王,可是还有什么别的说道?” 贤王略一皱眉,却道是:“哼,陛下限令本王三个月内查出真的账目,否则就要将这群罄竹难书的家伙放了!” 岳满头一个反应是罄竹难书好像不是这么用的,而后又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好像不应该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三个月?查真账?啊喂,怎么突然又变成探案情节了! 思及至此,岳满又瞄了一眼贤王。有关这位传奇的王爷的传闻众多,却没有任何一条指明,他还有查案的这个本事。 岳满只好委婉地表示:“这……好像……不该归咱们管?” “哼,除恶惩奸,自然是本王责无旁贷之事!”贤王眉一横,却大包大揽起来。 岳满:“……”好吧,莫非是这位打算在自己的传奇中再书写一笔浓墨重彩?想想看,一个疯王爷居然查了件大案,该是件多么惊天动体之事,多适合在史书中流芳百世! ——虽然更适合传奇野史。 以及,父王啊,你刚刚的台词,好像穿越到武侠里了。 岳满在心中把能吐的槽都吐了个遍,而后才慢吞吞地给贤王不情不愿地加油:“那,儿在此先预祝父王查案顺利了。” “慢来!”眼瞅着岳满抽身要走,贤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被这能赤手空拳拍碎桌子椅子的大手给牢牢抓死,岳满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呲牙咧嘴地瞧向贤王,满目委屈:“父王,你这是做什么啊?” “哼,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赶紧给老子打下手来!”贤王道是。 岳满心底里哀嚎,你当这是厨房里做饭么!还能打下手! 还没等他出声辩驳,贤王一琢磨,又喃喃道是:“那易可道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孩子,倒可以着他来一道查明此事真相。” “……”岳满立时道是,“让小可好好读书吧!” “哼,着急什么!以他的聪明才智,害怕耽搁这三个月吗!”贤王立时道,说完后,却又想起对方的功名是被自己给折腾没了的,立刻心虚了起来,低声道是,“等查明了这件事,陛下要赏赐的时候,大不了,咱们就要陛下赏我儿媳下回一个状元嘛……” 岳满:“……”他开始琢磨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好主意啊? 不过话说,一个疯子王爷,一个穿越者世子,一个纸上谈兵的世子妃,真的能查案吗? 第44章 章 〇四四易家一日游 岳满还会去琢磨这件事是否可行,奈何老王爷早已在那位面前夸下海口,本还想立军令状,万一完不成,干脆提头回来的。幸而那皇帝还未有要了贤王的命的打算,忙将自己这没轻没重的叔父给拦住了,寻了个借口道是:“皇叔,这并非军令,怎需军令状呢?”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也就能搪塞下贤王了。 做皇帝的本来没真去信贤王,那账自然被他给扣下了,另寻人去再合算一遍。贤王瞧上去是被安排了一个顶天的任务,奈何手头一无人手二无证据,等于想要探访此事,全需凭贤王府的人脉。 自打开始猜贤王没疯的岳满,不知道哪儿的任督二脉被打通,意外开了朝斗的窍,琢磨着,不会是那位打算借此机会,瞧瞧贤王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吧。 想得愈发复杂,岳满只得皱着眉头,摇头晃脑,跟在贤王身后,先回贤王府休息休息。 却是还未等第二日上朝,这头父子两个刚要迈出门,那头就有人来了。 那人瞧着了岳满,本能地想要一躲。岳满却是眼尖,认出了那人打扮,不是易家下人么? 这才忽地想起来,自己这一病,倒把易家给抛在脑后了。 岳满也没当回事,但生怕这家人打算着趁自己不在欺负了自家小可去,于是不暇思索地跳下马车来,朝那小厮招手,唤道:“过来!” 老贤王探出个脑袋来,没个耐性道是:“莫要耽搁了正事!” “父王,那是易家人!”岳满忙道。 “哦,亲家?”贤王立时正色。 那小厮猛地听了这一声亲家,吓得他双腿一抖,差点儿没站稳了。 贤王倒是止住脚步了,问道:“你们来做什么?本王这硕大王府,又不会欺侮了本王的儿媳!” 那小厮讷讷道:“王爷,易助教思子心切,想教为之少爷回府一叙。” 贤王摸摸下巴,愈发不解了:“怎么他们这分家的事,还烦劳你这主家家人来跑这趟腿了?真是易助教使唤你的?” 那小厮脸色一变,易助教虽曾为状元郎,被易家寄予厚望,但这么多年也未曾迁升,早便在主家没了地位,兼之他那用功的儿郎却被“嫁”出去了,自然轮不到易助教来使唤他。但这等话哪儿能在贤王面前讲?是以这人只是苦笑两声。 贤王哼了一声,他又不傻! 岳满则是干咳一声,耐心道是:“不是都说了嘛,等我病好了,我陪小可回去呀!你们家怎么耐性这么差?本世子要赶着去上朝呢!等下朝再说!” 瞧着时间不怎么够用了,岳满也没那么多耐性,赶紧着人叫打发走了易家小厮,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安排人守着易可,这才肯上得马车。 贤王早便等得不耐烦了,哼了一声,催着车夫紧紧地赶路。 今日这朝堂,诡异得很。 六大部中的礼部足足少了一半人,被扣在那小院里,也不管是否无辜,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皇帝倒是没这般念头,奈何贤王是带着世子走了,把自己的人却留下了,围在里屋中,御林军也奈之无何。 瞧着这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朝堂,又瞧着站在前头,身板笔直,瞧上去威风凛凛,一点也看不出疯癫模样的老贤王,皇帝只能苦笑。 不愿多看两眼,今日的早朝开得匆忙。岳满想着去找自己顶头上司告假,回去陪易可回门,却只见上司一脸苦笑。 岳满摸摸鼻子,也知晓自己这告假实在是太频繁了。奈何这吏部平日里本就无所事事,他又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再加上家中的确杂事颇多,他那父王可没给他省心过,这也无可奈何嘛。 上司摆摆手,懒得同岳满计较,道是:“罢了,罢了,世子赶紧去吧,王爷已向本官说明那件事了。” “哦!”岳满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还有一个查案的借口嘛。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借口。 他赶紧地跑了回家,易可竟正在同听秋师傅闲谈,也不知这一个一辈子只唱了戏的和一辈子只念了书的两个人,是怎么驴唇不对马嘴地谈到一块儿去的。 “世子。”瞧见岳满后,易可淡淡地唤了一声。 “走,咱们回去准备准备去,马上去你家一趟。”岳满撸着袖子。 他已经准备好去瞧一瞧易家人心中究竟是在琢磨些什么,探一探他们究竟是否是真心待小可了。若是不是的话……那还认这门亲戚干嘛? 反正小可还有他嘛! 岳满此时自信满满,教人套上了车马,一手拽着易可,坐在了自家马车上。 易可也不出声表态。 倒是岳满,随着易家愈来愈进,颇为紧张了起来。 严格来说,岳满自打一回到这世上,就被眉娘捡了去,呆在平头百姓身周。而后又回了王府,这王府又没个当家人。这易家,倒还是岳满头一个接触到的真正的古代读书人家。 不知道规矩多不多啊……一想到这儿,岳满瞥了一眼身边被教得规规矩矩的易可,就能大致揣测几分了,不由得抖了抖。 易可颇有些怪地望着他。 岳满就像是浑身骨头被抽走了似的往易可身上靠,嘴里咕哝着:“我紧张哎小可!” “无事,你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便是了。”大致猜得到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易家来寻自己是所托何事的,易可倒是颇为轻松。 上一回被找回去,他倒还真挂念着几分亲情,奈何没想到,那便是设给自己的鸿门宴,教易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断了那科举念想的。这一回,易可意外地想开了,再加之那家人说的无非就是叫自己规劝一番贤王,不能真把那下九流出身的人给抬到王妃这位子上来嘛,事不关己,易可瞧着枕在自己膝上之辈,还有闲心一笑。 岳满便调整了一个姿势,仰着脸望向易可的笑颜,十分享受,总算是没时间紧张了。 直到到了易家门前,易可推了岳满一把道是:“世子起身吧,面见长辈,总要正一正衣冠的。” 岳满嘴里头抱怨着:“小可啊,不是都说了嘛,别老世子世子地叫啊。” “这是易家。”易可只轻声道是,自己手脚利落地将岳满压出的痕迹给抹平,又扶了扶发冠。 眼见岳满还是懒洋洋的模样,干脆伸了手过去,给他拉拉衣领,神色淡然,嫌弃道是:“歪了。” “哎?”岳满一低头,他自己衣裳还没能穿明白呢,倒是瞧不出什么歪不歪的。 不过……被自家小可整了整衣服,岳满浑身都畅快了,感觉自己能跟易家人打三百回嘴仗! 他信心满满地跳下了车去,正一脸春风得意,要往门里走呢,却见迎在门口竟有几个人,瞧着他的动作,个个露出了自以为隐晦的鄙夷。 岳满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眼瞎。然后瞧着自家小可上去挨个招呼,然后引荐给自己,都是同一辈的人,互相称字,偏偏字都起得差不多,岳满没听几个便混了,干脆启用嗯嗯啊啊应付*,然后一把拽过了易可的手,就往里走了。 身后那群易可的堂兄堂弟们个个一脸骇然,易可本是受了惊,偏偏瞧着兄弟们的模样,胸中涌起了一阵畅快,便由着岳满去了。 只是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长辈,会被怎么骂呢……不过还好眼前这人毕竟有贤王世子这个身份作挡箭牌,易家一向忠心,对皇亲国戚,自然也得客客气气地。 思绪转了几圈,易可安定了下来,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了。 他憋着笑跟在岳满身后,瞧那家伙不认得路,要横冲直撞的模样,悄悄地戳他后脊梁,暗示往厅堂去的方向。岳满反应倒快,同易可很是心有灵犀了,也不用易家这帮瞠目结舌的小厮丫鬟们引路,自己就摸去了。 那易家人到得倒齐,只不过有分量的长辈却是没来几个,打算落易可一个面子,压他一压。这一屋人,见着世子夫夫这寡廉鲜耻的模样,亦是都愣住了。 岳满转了一圈,故意没压声音地问易可:“可给本世子挨个介绍介绍?” 贤王世子一向神秘,传出来的也从没什么好名声,多是说他不学无术,又好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奇淫巧技。这一见,易家人更对这贤王世子没半分好印象了。 岳满哪里管易家对自己有没有什么好印象,本来是打算易可叫人他就跟着叫的,想了想,自己既然是来给易可撑腰的,自然要把架势给摆足了,干脆就用点头的,朝每个人应付地点了点头,就算完事。 这么折腾,弄得易可都有些瞧不下去了,却又觉着好笑。 “怎么没有我那岳父大人?不是说岳父想我家小可了吗?”岳满听易可报了一圈,而后开口问道。 易助教那自然是易家寻的一个借口,上回还会叫易助教夫妻两个来呢,这回既然打算给易可下马威,干脆连人都没喊来。岳满这一问,易家倒是尴尬了起来。 不过岳满也没想着要什么正经回答,自顾自地大方坐下了,又拉着易可坐在自己身边。 易可想开口说岳满坐那位置怕是三叔公的。 左右一瞧,身边竟没人打算请长辈们过来的架势。 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长辈竟没一个在场,不过显然是岳满的动作吓得易家不敢把长辈叫来了吧。这倒也好,易可心想,自己也落得个轻松。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恣意了。 被一个人宠出来的。 第45章 章 〇四五婚介所会面 最终易家都觉得着实丢人,不肯让长辈出来,真正跟易可好好谈谈。 只有那么些小辈,陪着毫不客气的贤王世子大吃大喝一顿,倒真成了招待回门女婿的模样了。 临走之前,岳满脸上挂着极为得意的笑,就连一向乖巧的易可,都抿着唇。那样子落在易家人眼中,便是定是不怀好意了。 几个小辈在心中狠狠地给这个一直压自己一头、嫁了人还不安分的家伙记了一笔,各自回去找自家长辈,数落起易可的不是去了。 那些长辈自然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欺人太甚!这真是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谁呀? 岳满不去同这帮家伙计较,易可也懒得再提一句,回家的车马中,两个人很是腻歪了一阵。岳满享受着易可难得的红着脸的亲昵,心底里不由得喟叹了一声,自己这次出头这事做得可真是棒极了,竟然能享受到如此福利! 易可倒是不知道此时岳满心中的花花肠子。 “哎呀哎呀,回家之后,还有要是要忙呢!”岳满伸了个懒腰。 “陛下此时,做的实在是太过儿戏了……”本不该去议论那位的是非,但易可这些日子,被岳满带得,胆子愈发大了,竟道出了这般的话来。 紧接着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赶紧把嘴巴捂住了,同时也松了口气,幸好这马车中只有岳满一人。 岳满还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易可的判断:“是啊,实在是太儿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单单托付给父王呢?不应该更重视一些,着人去探查才是吗?” “也说不定私下里有陛下的人在查了呢。”易可想了想,这么安慰着自己和岳满。 如此一来,贤王就不过是被随意打发出去,免得他再惹是生非的可怜人罢了。不过这种话,岳满和易可都不会说出来的。 心知易可分析得有理,但岳满已然被贤王那个“换易可前途”的理由给说服,一边应和着易可,一边暗自给自己鼓劲,哪怕是皇帝老儿真的派出了人来,他也要赶在那群家伙面前把案子给查清楚了才行。 岳满给自己鼓劲,好歹是在新世纪看过几百集柯南的人,总不能比没学过逻辑和犯罪心理的古人还要差吧? 只可惜,手中无人。 想到这儿,岳满决定等会儿回家就去找老王爷要人手去。 老贤王虽是立下豪言壮语,一回王府竟然就窝进了温柔乡,好不容易被自家儿子拽出去,一听他是来要人的,立刻就摆摆手:“好,本王手下得力干将,都归你统帅了!” 说罢,老贤王一拍手,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黑衣人来。 模样稀松平常,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岳满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一转头还是给忘了。 “这是咱们王府的统领,书春。” “……”听了这名字,岳满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跟书夏是什么关系?” “嗯?他们四个是师兄弟。”贤王说。 好吧,看样子还有书秋和书冬,这做师父的似乎不怎么会起名。 岳满自己在心底里吐槽了一句后,讨好地问自家父王:“对了父王,不知道书夏的卖身契能给我了吗?” 贤王一听,猛地一拍桌子:“哼,老子都去打听好了!你要卖身契是打算给书夏放归良籍,让他去跟那个什么丫头好成亲?想都别想!” “……”岳满嘴角抽搐,不过仍旧只能讨好,“父王,您看,您都已经和听秋师父成双成对了,不能这么对别人吧?喜气要分给别人沾沾才行嘛。” “好像有点道理!”贤王点了点头,紧接着却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贤王摆了摆手:“这样罢,你把这事办妥了,我就把他们师兄弟四个的卖身契一道儿给你,要干什么,由你做主!” “好叻!”岳满咧嘴一笑。 忽然察觉到一旁的书春似乎瞥了自己一眼。 岳满回以一个讨好的笑,倒是从对方眼中瞧见了莫名其妙。 书春跟在岳满身后,一声不吭,倒是像要听任差遣了。不过一时半会儿岳满也想不出要从哪里下手,干脆打算先去跟易可商量商量。 “你跟父王求了书夏的卖身契?”易可却是头一个问这件事。 “嗯?对啊!难得他跟灵儿两情相悦,干嘛不成人之美呢?毕竟我是干这行的嘛!”媒公算了算自己目前做成的生意,打算说成一件正经亲事。 不是私奔,不是黄昏恋,不是男男的那种。 “……”易可却道是,“既然与书夏有关系了,不如再教他搭把手。” “也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虽然王爷管书春叫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但再能干也毕竟只是一个人,岳满还是颇有些不放心。 那书春自始至终便未曾发表过意见,垂着手跟在小夫夫二人身后,出得大门,往那传闻中的婚介所走。 半路上,岳满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书春道是:“你可曾成亲了?好像是有弟弟不能在哥哥面前成亲的说法,你弟弟这眼看着好事将近,你要是还没个对象的话,不如我给你说一个?” 书春立马跪了下来:“此生甘为王府做事,不求成家。” 把岳满吓了一跳。 易可倒是平平淡淡道:“起来吧,你们世子不兴看人下跪。” “是。”这人又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 岳满拍拍胸口,嘀咕着,自己明明是出自好心,这人的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 出自好心的岳满,全然想不到,这位貌不惊人,长了一张转头就忘的脸的书春,今后究竟同什么人成了一对儿奇侣。 婚介所中,书夏正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账房先生。 明明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却许久没有动手了,只能在逼仄的小屋中坐着,书夏却没有半分怨言,规整地写着每一个字。忽然,他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仰仗着曾修习过的依脚步声辨人的本事,书夏很快便判断出了,正往这边赶来的两拨人,一个是最近常来的林丞相家小公子,另外的却是自家世子、世子妃以及师兄。 书夏立时站了起来。 那边灵儿探过头来问:“书公子,怎么了?” “岳公子他们来了。”书夏道是。 “哎呀,我赶紧去泡茶!”灵儿一听,转身便跑了。 书夏站在门口迎接,见到自家师兄,将头低得快到地面了,没吭一声。岳满瞧着书春那让人转头就忘的平淡模样和平凡气场,又瞧书夏这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的样子,咦了一声,摸摸鼻子。 书春淡淡地瞥了师弟一眼。 书夏身子崩得笔直。 “……”倒是岳满这个外人,抖了一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重口味的东西。书春这个人,搁在现代,大概,会被用,鬼畜来形容? “哈哈哈,都快进来吧!”岳满打着哈哈,努力让师兄弟之间的气氛融洽那么一点点。 书春颇给这个说不准即将掌握自己的卖身契的小主子面子,自己也垂下头去,跟着岳满和易可进了屋。 眉娘白日自然要出去跑“业务”,小门面里只有灵儿这个小丫头和书夏两个人在。因着要商量查案的事,岳满特地朝灵儿借了后院用,带着书家兄弟,躲到确保没人能偷听的地方去。 书春立刻四周打量着,寻找有没有可能被窃听的死角。 一瞧自家师兄的样子,书夏也紧张了起来,和书春配合着,忙活起来。 易可点了点头,这师兄弟两个,这么瞧着,倒还有点王爷的得力干将的样子嘛。 “快来快来!”岳满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把师兄弟两个招呼到一块儿,“我现在就靠你们了!——你们负责不负责去查探一些宅门密事一类的啊?” 书夏和书春面面相觑,全然没想到世子会这么问。 紧接着,书春便抱拳道是:“世子,我们师兄弟都是正经人。” “哎呀,这就是要你们做正经事呢!”岳满哎了一声。 账本被皇帝老儿收走了,自家那个看账的小厮也只是能记得账目上大概差了多少数,还未来得及去仔细分辨那些少了的银钱都是流向何处呢,他们这案子,简直没头没脑,想要查明白了,比登天还难。 “要是能知道此时被关起来的那帮家伙,最近都接触过什么共同的人,没准可以从这里入手呢。”岳满随口一说。 易可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瞧着自家世子妃这模样,不知是在想什么,岳满颇有几分好奇:“怎么了,小可?” “前些日子,送礼来王府,想着要讨好王爷的那家人,世子可记得?”易可道是。 “……”岳满使劲儿想,倒是能想起那么件事来。 “那家人姓宋,是家商户。”易可道是。 “咦?你是说,他本来打算拖咱们父王一同下水,结果那天误打误撞,被咱们给顶回去了?”岳满眼前一亮,这话说得,倒像是能确定那件事是宋家做的似的。 “只是不无可能罢了,既然这案子全无头绪,倒可以从这里入手。”易可道是。 岳满使劲儿地给自家世子妃鼓掌。 书春、书夏全然无法理解自家世子是在折腾什么,只是端正地立在一侧。 只一个人鼓掌的岳满没多久便没了劲儿,颇为尴尬地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便从这里开始吧,拜托你们师兄弟二人去宋家看看了。” “……有人来了。”还不等应下,书春却忽然道是。 书夏也立刻警觉起来,望向门外。 远远地,岳满只瞧见一袭白衣,正翩翩如蝶,站在灵儿那一朵花儿身畔。 “那似乎是……林家公子?”易可瞧了瞧,道是。 岳满想了想,转头问书夏:“林小公子这几日可曾来过?” “每隔一日,必会来求眉娘一次。”书夏如实报道。 “……”岳满不知该如何吐槽才好,这家伙,竟然这么坚持。 易可也突然想起来这林家小公子求上自家世子是为何事,不由得颇为感慨。自己是被家中强行嫁走的,而这原本在京中才名不在自己之下的丞相公子,竟然愿心甘情愿,将自己委身给一个男子。 似乎是被身后的声音惊动,林小公子转过身来,朝着岳满和易可,深深地行了个礼。 易可还礼,却瞧见岳满在自己身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怎么把他打发走。”岳满老老实实道,“他缺父爱,不代表咱们要帮他抵抗来自父亲的压力啊。” 又在说旁人听不懂的话了。 易可却是凭着玲珑心思和同岳满的长期相处,猜了个七七八八,而后笑道是:“说的也是,与丞相家针锋相对,倒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这话可一点也没避着正往这儿走来的林小公子。 小公子脸色一变,站定了,才道是:“易家公子,你这话可便说的不对了。如何助我了却心中所愿,便成了与父亲为难了呢?” 岳满赶紧护着易可:“林公子,你我心知肚明。” “……”林小公子思衬片刻,倏尔忸怩道是,“这样……你只需帮我寻个符合条件的人,探一探他的心思。如果他有心走这条道的话……我自会去同他会面,无需经过你们,这样,父亲就不会盯着你们了吧。” “恕我直言……”岳满这人说话从不会拐弯,“林小公子你每隔一日便要来这儿一次,恐怕你那父亲早便盯上这儿了吧。” 林小公子立时便变得脸色煞白。 林丞相近些日子盯自己这个小儿子的确盯得正紧,谁教他嫡亲大儿子被坏了前程,林家只能指望着这个小儿子了。林小公子颇不适应原本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死命盯着自己的猛兽,更期待着一个能呵护自己的人了,这才病急乱投医,坚持地往这儿跑。被岳满这一点,他倒是觉得,岳满说的可极有可能。 思来想去,林小公子也情知自己没了退路。——要是贤王府的人都不肯也不敢帮自己,那整个梁京,可就更没有能帮自己的人了。思及至此,林小公子决定——果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世子,您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我……我缠到你答应为止!” 他决定豁出去了! 岳满下巴快掉了,喂,自己正忙着呢,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多出这么个大麻烦来! 第46章 章 〇四六林家□□烦 林家小公子果然成了一个大麻烦。 大麻烦这回不时时跑去求眉娘了,而是缠上了满月婚介所真正的幕后之人,每日里只去找岳满。要不然就一大早地等在贤王府门口,要不然就干脆候在宫门外。岳满只能七拐八绕把人给甩开,可好不容易甩开了,刚一放松,紧接着,这人又会阴魂不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卧槽,难道这梁京城到处都有你的眼线?”岳满跳脚。 林小公子将折扇点唇,但笑不语。他绝对不会直白地说出来,岳满这家伙整日里去的地方着实有限,实在是太好猜了。 生怕身后这个尾巴会发现自己在做的那件大事,然后从中作梗,岳满干脆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指挥书春和书夏去干活了。 王府训练出来的好手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也面不改色,只是宋家家大业大,这两人没头苍蝇似的扎进去,寻了半天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易可倒是看得开,言道:“没准是咱们想岔了呢,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岳满却唉声叹气:“咱们……总共就只得了这一处线索吧?” 易可就只好不作声了。 书春和书夏仍旧不发表任何意见,而老贤王原本这么积极地从皇帝那儿拦了这活儿下来,这时候却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岳满想去请教个一二三来,他还嫌岳满恼人。 “父王啊!”每日上早朝前,岳满都要例行哭号一番,“三个月眼看就要过去十天了,我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啊!您老人家老当益壮,老马识途,不如屈尊来帮个忙吧!” 贤王将双手背在身后,只给岳满留下个高大的背影。 末了,贤王双目中带着若有所思,瞥向自家儿子。 “父王,您这是想到什么了吗!”岳满颠颠地跑过去,狗腿地问。 “嗯……”贤王点点头,忽然指点着门口正翘首企盼着的林小公子,赞道,“我儿不错,竟把这人给勾搭到手了。不过小可是个好孩子……”老王爷皱眉,十分苦恼地思索了一番后,双目铮亮,了然道,“不如这样,这林小公子,你就娶回来当个小的吧!” 贤王在自个儿掌心一锤,定了这么个绝妙主意,回头正打算朝着岳满炫耀呢,却见自家儿子竟已经不见了。再四下探找许久,才发现他早便端坐在了上朝的马车上,目不斜视,绝对不看那林小公子一眼。 哎呦,这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像自己!老贤王又换了个理由,继续得意洋洋。 他高高兴兴地也跟上了马车,教车夫驾车,赶紧赶去上朝,理都不理门口那林小公子。 最终,还是王管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苦着脸去问林小公子道是:“小公子已然在这儿站了许多日了,不知究竟是所谓何事呀?” “我……”刚想说自己要见世子,才想起世子如今还没回来呢,林小公子眼珠子一转,只好又报了个名字,“不知在下可否能去见一见世子妃?” “咦?”王管事倒是不知道,自家世子妃倒还有三两好友会前来拜访。 想了想,王管事道是:“此事小的会报予世子妃的,还请林公子稍等片刻。” 原本以为自家世子妃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自然会见一见这林公子,然后再劝一劝他,让他赶紧回家什么的。毕竟林丞相家小公子在贤王府门口常常站定这件事,已然快叫梁京城在茶余饭后谈论了个遍了,也不知编排出了多少种说辞,王管事可愁得很,偏偏作为一个下人,又不能说个什么。 却不曾想到,自家那正悠闲地品茶观书的世子妃,抿了一口杯中绿茶,想都不想,便打发道是:“不见。” “……”未曾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王管事小心翼翼地又询问了一遍,“世子妃说的是……不见?” “你便说我在忙就是了。”易可道是。 “……”王管事没敢吭声,但瞥了瞥易可手中的书笔,显然是觉得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哼!”易可鼻下却轻喷出一点声音来。 这下子王管事似乎了悟到了什么,心中涌起一股子欣喜,是对着自家世子的。哎呀,瞧世子妃的这样子,莫非是在喝醋吗! 屁颠屁颠的王管事出了门回绝了林小公子,瞅着林小公子惆怅的模样有点心疼,又想了想还在院中的世子妃,赶紧坚定下了自己的心思。 世子妃才是最要紧的! 等世子回来,还得好好地恭喜世子一番才是。 王管事这般想着,恭恭敬敬地退回门内,把门给关上了,不去管还站在外头的林小公子。 那林小公子却也是个坚持的,竟然就站住了,没有要走的打算。 这一等,总算是在日照当空的时候,把岳满给盼了回来。 打老远瞧着那白衣翩翩的身影,岳满就一阵头疼,半点都不想下车。想了想,他叫马车赶紧掉头,打个弯绕到小路上,靠墙停住了,而后毫不顾忌形象地,踩着车篷子,翻上了墙。 等站在了高高的墙头上,岳满瞧着墙下头,只能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默念过十遍“我是武林高手”之后,闷头扎了下去。 幸好那神出鬼没的轻功救了他一命,岳满四爪着地趴在地上,竟然半分都没伤着。 拍拍身上的泥巴,岳满赶紧跑了——哼,让那家伙等去吧!小可,我回来啦! 倒是没注意,身边书春和书夏正打算朝他汇报呢。 瞧着刚刚岳满那猛虎落地式,书春嘶了一声,皱了皱眉头,问书夏道是:“世子不是打小脑子不好,没练过功夫么?怎么过了年纪,如那老和尚所言,脑子好起来了,还附带了一身内力?” “……”书夏瞥了一眼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的师兄,心中有了个猜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书春瞧出了书夏一个眼神里的意思。 “王爷的内力……”书夏稍作点拨。 书春便猛地想起来了,自家王爷,却是在疯了的同时,失去了一身内力,只剩了点子外家功夫。 原本大伙儿都以为,贤王是练功练岔了,经脉堵塞,才没了内力,连精神都出了问题。如今书夏这一提点,书春倒是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 老贤王是有一日突如其来地发疯了的,哪怕是亲信如书春、书夏、王管事,也没能查的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最终也只能默认了是因为练功。 但若是那内力是被老贤王自个儿传给了世子…… “师弟。”书春忽道是,“世子若是有这内力,却不练外家功夫,也是白费。查案一事,我自会找书秋他们几个去做,你,去教世子,如何用内力。” 这师兄弟几个,向来是书春这个做师兄的说一不二。书春这一开口,书夏半分也没犹豫,便接下了:“是。” 而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得去婚介所当账房先生呢。这几日还好是夜晚潜入宋家,白天可以做自己的活计,只是精神不济,被眉娘嫌弃而已。可若是要教世子…… 书夏真心实意地苦恼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那古怪的书画先生的位子,本就是岳满指派的,自己去到岳满那儿请辞便是了。 送走去联系别的师弟的书春,书夏皱着眉头,几个闪身,落在了世子和世子妃的院落中。 世子妃似乎在不高兴。 “小可!我回来啦!”世子还是那傻乐模样。 “……”世子妃只顾低着头看书。 “咦?小可是生气了吗?谁惹你生气了啊?我去揍他!”世子撸起了袖子。 世子妃还低着头,却伸出一只手来,拽着世子的袖子,让世子自己的手,轻轻地抽了世子自己一下。 “啊?”世子抓了抓脑袋,“呃……是我惹你了?我……干嘛了……”一脸苦恼,赶紧地回忆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世子妃抿着唇,好似不好意思的模样,却仍不肯出声。 “小可!别不理我嘛!”世子干脆双手扒着桌子,蹲了下来,半分形象都没有。 “……那林小公子,你可能想法子打发了?”世子妃最终轻声道是。 说罢,自己还拧过了头去。 “啊?他?”世子颇有些苦恼,“有点麻烦哎,除非我真的去找个大他不少能宠他的男人?” “……”世子妃头更低了,“哼,外头都传开了,还以为世子您要自个儿把他收了呢。” “哎哎哎!小可,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啊!”世子立刻指天发誓。 “……”书夏面无表情,蹲在房顶上,等待着一个合适的跳下去而不会被世子和世子妃迁怒的时机。 第47章 章 〇四七开始学功夫 书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里头没声音了,瞧着世子妃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书,而世子则是傻乐着到处乱转,这才悄声溜下房顶,敲了敲门。 “世子,世子妃。”瞧着老实安静的一个好人。 “哟,书夏!”岳满赶紧过来,“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书夏事无巨细,将自己与师兄书春瞧见的都报告了上来,而后垂首,等上位者自己决断。 岳满皱着眉头,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感觉这两个人干的这活儿简直相当于没干。 “上回说叫你们看看书房,看了吗?”岳满问。 “是,并无不妥。”书夏道是。 “那让你们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密道呢?”岳满绞尽脑汁地去想往日在电视剧中看见过的桥段。 “这……并没找到。”书夏赧颜。 “哎……”岳满实在是不想承认,估计这宋家真的是无辜的了。 有罪推论要不得啊! 正一边摇着头,一边要往门内退,那并不爱主动开口的书夏,却问道:“世子。” “啊?”岳满茫然回头。 “世子,师兄叮嘱小的,问世子是否要学武。”书夏抱拳,道是。 “……”岳满神色倏尔严肃起来。 书夏往旁边一站,让岳满自己琢磨。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这下人置喙。 “嗯……你教我?”岳满问。 “小的逾矩了。”书夏一拱手,看那意思,倒是的确要当这便宜师傅。 “教我怎么用这内力?”岳满又问。 “是。”书夏道是。 “嗯……不过话说啊,我这一身内力,是哪里来的啊?”岳满摸了摸下巴,问。 “……”书夏并不回答。 世子的内力是王爷给的,这也是书夏和书春两个人的猜测而已。 瞧着书夏不像要回答的模样,岳满点了点头,也不去逼迫他回答什么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使用这一身内力的机会了,岳满还是很高兴的。 下次再有谁敢打自家小可的主意,他就揍回去!下次谁再敢欺负自家,他就揍回去!哈哈哈哈! 岳满想得十分美,完全忘记了学功夫究竟会是一件怎么苦的事情,像哈巴狗似的欢快地摇着尾巴:“来吧来吧,咱们抓紧开始。” “小的得罪了。”书夏抱拳。 其实书夏很苦恼。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教岳满才好。毕竟书夏是由书春一手教的,书春教人的法子是……伸手伸不直,踹手,脚踢的没力度,踹脚,腿没踢出去,踹腿,腰不正,连腰带人一起踹了。 瞧着岳满七扭八歪的姿势,还比划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式,书夏一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都皱起来了,一脸苦恼的样子。 岳满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啊,我做的不规范吗?请指正!” 书夏被这一声“师父”吓得后跳三步,睁着眼睛瞪着他,然后赶紧推辞:“世子莫要高看小的了,小的当不起这一声‘师父’。” “哎?”岳满抓了抓头,“武学世家,不都要尊师重道吗?” “小的只是个下人……”书夏脑袋埋低了。 “呃……好吧好吧。”岳满摆摆手,“来教我吧,我保证我很听话的!” “……是。”书夏硬着头皮,教岳满摆几个姿势,然后上了手,十分温柔地,扶着岳满,让他把姿势摆正了。刚一松手,岳满一个趔趄,又歪了。 书夏很想上手敲,学自家师兄当初的气势,但刚一落手,却只能轻轻放下,再给扶正了。 岳满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生怕挨揍。最终想象中的暴打没有落下,岳满松了口气。 结果一下子摔了。 岳满听到身后传来“扑哧”一声的小声,懊恼地转过头去一望,自家本来还在假装用功读书的小可已经把门打开了,正倚在门口,面色含笑,望着他。 岳满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嚎:“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练功时。” 易可抬头看了看天。 岳满干咳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腹一收,然后挤出一个笑脸来,冲着书夏道是:“再来再来!我……我不怕练!” 书夏唱诺,继续温温柔柔地让岳满摆姿势。 但饶是这么个温柔法,岳满也实在是受不了了。 第二日早晨一起来,岳满张着眼,感觉自己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只有脑子在转,全身上下都挪不动半步。 书夏却早早站在门口了,敲门道是:“世子,该起来练功了。” 岳满哼唧着:“小可,什么时辰了?” “你先睡吧,我去跟书夏说。”易可笑着拍了拍他,“离要上朝还早。”全然将练功这件事给忽略过去了。 易可可不觉得岳满能坚持下来,也没打算让他坚持。 岳满哼哼两声,乖乖躺下了。 也不知易可去跟书夏说了什么,书夏走的时候是皱着眉头的,却并非是敢嫌弃岳满,而是心里颇为忐忑,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才让世子这个样子了?听闻世子还惦记着要自己的卖身契,好放自己自由,同灵儿成亲,自己这么操练他,是不是不太好? 书夏正犹豫着,那岳满又睡了一个时辰,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了,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这混蛋小子,干什么呢!”瞧着易可都起来了,老王爷气哼哼地冲进屋子里,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摊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模样。 他往后一瞟,书春书夏垂手站着,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贤王也没弄明白个所以然来,却灵机一动,伸手一摸岳满大腿上的腱子肉,摸到了软塌塌的肉中抽动着的筋,也不计较他什么了,道是:“给老子好好休养着,过两日你皇婶娘生辰,你还得去呢!” 一说完,转头要走。等走到门口,贤王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又对书夏书春道是:“你们两个,等会儿把他给拽起来练功,这学功夫不能懒,一懒就半点成果都没了!” 书夏和书春点头应是,躺在床上装尸体的岳满呜呼哀哉,想哭。 不过书春和书夏却是听王爷的,立刻就把岳满给三请五请,从床上给请下来了。 岳满是用滚的下床的,简直想学那畜生,四脚着地往外爬。但书春却瞧不过他懒趴趴的样子,大手一提把人给提了起来,刚要下脚踹的时候,猛然想起来手中这人不是自己哪个不成器的师弟,而是正正经经的世子,就给丢书夏怀中了。 书夏把人一揽,又想起昨日自家世子妃吃林家小公子的飞醋那回事,生怕自己这儿的模样被世子妃给看到,赶紧恭恭敬敬地改了个姿势,改成扶着,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说了,要勤练,苦练。”书春平日里说话还是很干练的。 书夏一脸苦笑,他岂是不知道练功要勤要苦?但世子都这个年纪了,还是这般特殊的一个身份,他哪里敢对对方呼来喝去? 书夏只好规规矩矩地把人请到院子里,让人站直了,然后再继续摆昨天那姿势。 岳满站得像面条,可怜巴巴地望着书夏。 书夏绷直了身子,警告自己不能心软。 只好继续练着,岳满撑的时间比昨儿个要短,但站了一会儿之后,却觉得身子轻飘飘地,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他觉得颇为神奇,乐呵呵道:“哎嘿,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能飞!” 这么说着,岳满脚尖一点,想摆出一个跃起的姿势,却不料他竟一下子真飘了起来,挂在了屋顶上。 书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岳满欲哭无泪,好高啊!只好用老招数,闭着眼睛,默念“我会轻功我会轻功”往下跳。 终于安全着地了。 “书夏啊,你先教我轻功吧,能带人飞的那种。”岳满说,“要是轻功能控制了,下回和小可一块儿被人围攻了我们还能跑呢,多有用!” “……”书夏抱拳,正经解释,“世子,学武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唉……我懂我懂,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是吧。”岳满感觉自己武林高手的梦破碎了,轻功高手的梦也破碎了,简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一个能够保护自家小可的人呢。 他的梦想又不大,就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已。 他刚想完这句话,转头瞧见了自家小可正在一旁站着。世子妃似乎没有去管世子眼中的惆怅,却是眼带笑意,招呼他道是:“世子,该用膳了,休息一会儿吧,下午再练。” “哦,哦!”岳满一听,也不等书夏点头,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 第48章 章 〇四八相中的男人 岳满没多时就将轻功练了起来,也不去管身后苦哈哈地追着他,想劝他去练一些基本功,打好基础的书夏了。这般折腾了一日,原本只能莫名其妙地偶然高高一跃的岳满竟成了半个轻功好手,再也不肯好好在地上走了。想从一处往另一处赶,只取两点之间最短的直线距离,从空中飞过去。 飞天,跑水,翻墙,上屋顶。 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岳满站在墙头,颇为感慨,总算知道自家的这帮小厮为何一个个神出鬼没的了,原来全都是不走正道的主儿。一旦要唤人来,那一个个便鬼魅似的,过墙头轻轻一跃,跑到了自个儿面前。 这站在屋顶上,瞧着他们有条不紊,飞来飞去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瞧了一阵热闹后,没被任何人理会的岳满只好悻悻地下房顶来了。跑到自家易可跟前,炫耀着自己今日的大发现:“咱们家的下人竟然都会功夫!简直了!” “……”易可仔细这么一琢磨,自个儿面前的这个如今也算半只脚踏进“会功夫”的这个行列来了,整个王府上下,似乎,就剩下自己和自家王妃两个人,一点功夫都没有了? 易可有些不甘,想了想,倒是对岳满道:“世子,可否带我去瞧瞧?” “当然当然!”岳满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这练功夫,本来就是为了易可嘛。不管是为了保护易可,还是为了哄易可开心。 一边打着包票,岳满一边趁机占便宜,搂住了易可的腰,带着他往自家屋顶上转了一圈。 这回可不是单纯地带易可上个屋顶看星星了,跑了这么远的路,易可也从最开始的胆战心□□得敢于睁开眼睛了,瞧着脚下如鸟瞰般飞过的景,易可不由得接连惊呼。 岳满也只顾着哄易可开心,一个没注意,差点儿飞过自家院墙,飞到墙外去。 幸而他远远地瞧见了林公子那在月下极为刺眼的一抹白衣,赶紧刹住了脚。 “怎么停下了?”颇有些没玩够的易可还抱怨了一声。 “咳……来来来,咱们再回头瞧瞧。”岳满说着,就要转身。 那林公子倒是眼尖,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一眼就认出了岳满和易可,远远喊道:“世子!世子妃!” “林公子?”易可这一听声音,也认出了来人。 瞧着他还站在屋顶,被岳满圈着的模样,顿时脸颊泛红。这实在不该是见客的模样,尽管他烦气这林小公子没事总往自家屋外晃,但见面仍该以客礼待啊。 “快走快走!”岳满倒是不拘束在什么礼节上,只想躲人,拦着易可就要扭头。 那林小公子却不是个会功夫的,只能可怜巴巴地扒在墙下头,使劲儿抬头往上看。 这么一来,岳满倒有点不敢走了,总觉得自己脚下一蹬,就会将灰蹬到林小公子的脸上去。 岳满一脸苦相,蹲在了墙头上,往下张望:“我说林小公子,你能不能放过我啊。” 易可瞧着这两个一个扒着墙,一个扒着屋檐,都互相可怜巴巴地张望着的模样……总觉得像两只讨吃的的猫。 他一时没忍住,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岳满头上,摸了摸。 换回了岳满一个颇有些莫名的眼神:“怎么啦小可?” “……”易可脸颊一红,拧过头去。 只听房下传来了“嘤”的一声。 小夫夫二人低下头去,见那林小公子一改人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捂着脸,十分娇羞,又带着点愤恨,指着二人道是:“在在下这孤家寡人面前,你们……” “呃……”岳满这一琢磨,这是被我们闪瞎了?有点高兴。 他嘿嘿一笑:“怎么了我们?我们是圣上赐婚,合法合情合礼的正经夫夫呢……” “世子,你就不能帮我寻个人家吗?”那林小公子很快便将问题给带了回去。 “唉……这哪有那么容易找啊。要不然这样吧,我要是留意到了就去你家找你爹,让你爹去提婚,怎么样?”岳满如今贼精,把球给踢了回去。 那林小公子瞪大了眼睛:“世子,你……不能这样!” “唉,我说,你爹既然不同意,那你就别老骗我说你能劝得动他嘛,我们贤王府如今无依无靠,也挺不容易的。”岳满撇撇嘴,“难不成你还打算让我给你找个对象,然后你们私通?” 倒是没想到,那林小公子垂下头去,道是:“若是两厢各有难处的话……也未尝不可。” 岳满一听,有点不想将这个蠢得要命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了,拉着自家小可,也不给那林小公子打招呼,立刻就走。 他抱着易可回了屋,一低头瞧见自家小可满脸恼恨,颇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学艺不佳,带人飞的技术不怎么样,让易可不舒服了呢,忙把人放下,问道:“怎么了小可?” “那林小公子,怎能有那般想法!”易可却还惦记着林小公子的事儿呢。 “……”岳满摸了摸鼻子,“哼,不行我找个喜欢漂亮男人的丑老头,给他搭搭桥,气气他好了。” “……”易可好似更恼怒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立马又看他的书去了。 徒留岳满一人,坐回床沿,一边翘着脚,一边琢磨起来:“唉,这主意好像也挺不厚道的,虽然这姓林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吧……”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明明自己现在有一大堆事呢!哪儿还有功夫管他呀。”没想多久,岳满就忽然又惦记起来自己手头上还有那么大一个案子呢。 虽然这个案子就算是没查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自家父王那军令状也没真立下。但毕竟万一有了头绪,还能换个讨好皇帝老儿的机会,好试试看能不能把自家小可的前途换回来呢!思及至此,岳满颇觉得信心满满,又畅想了起来。 如今自己身负轻功,不知道能不能明日里跟着书春书夏一道,去那宋家看看?也不是他小瞧书春师兄弟们,但毕竟这几个人瞧上去都正直过了头,说不准有什么东西没找到呢。 凭借自己当初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动漫的经验,要是再找不到什么,那就放了宋家吧。岳满颇为惆怅地想。 第二日,他就兴冲冲地去问书夏了:“不知道以我这功夫,现在能不能跟着你们去看看那家人?” 书夏一听,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赶紧发了信号,联系自己师兄。 等书春来了,听罢岳满的诉求后,也犹豫了起来。 书夏悄悄后退两步,压低了声音,保证岳满听不到,而后问道是:“师兄,世子跟着咱们出去,恐怕是不安全。” “无妨,那宋家虽说是护院比寻常人家多了些,瞧上去又颇有些气力,但若是世子失手被抓,凭咱们,还是能将世子救出来的。”书春倒不担心这个。 他只是担心的是,自家世子这究竟是个什么毛病?先是非要干什么媒爹,而后连自己这些护卫的活儿也要抢了去?暗自去旁人家搜寻物证,那哪儿是什么好玩的事? 怎么倒还不如干脆傻着了,反正有那正直的世子妃守着,这贤王府也能无病无灾地维持下去,等着下一代贤王因无子嗣而去爵。 岳满等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师兄弟是在嘀咕什么,干脆问了:“我可不可以去啊?” “世子既然想的话……”书春这沉思了半晌,大半时间倒是在腹诽眼前这家伙了,也没琢磨出个什么来,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岳满跃跃欲试,“走走走!” “世子妃可是知道?”书春又问。 “呃……小可他反正就在家里乖乖看书呗。”岳满这般说,显然是没告诉易可知道。 想也知道,按照易可那脾气,肯定又要来一套之乎者也,然后死活不同意了吧。岳满安慰着自己,反正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也不在那宋家常呆,自家小可,不知道就好了嘛。 说完,他就拽着书春书夏两个,抓紧要他们带路。 书春却是暗自放了讯号,多喊了不少人来,跟在后头。一个个都不在那兴致勃勃的自家世子爷面前露面,免得他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 书春倒是多虑了,岳满也只是多掌握了一个新技能,正高兴,想去用用罢了。他也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手,多带人才保险呢。这身边只有书春、书夏两个,岳满心底里正在敲鼓。 面子上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 这两人在岳满面前倒坚持着当下人的本分,并不肯多出声。岳满只得他们指路,摸到了宋家门口,却不得而知宋家那高门大院之内的情景了。 幸而岳满此时兴致正高,翻找得格外愉快。 瞧着一间像书房的院子,岳满正琢磨着,这地儿偏僻得很,偏偏有着这么多的书,还一本本保存得完好,似乎不像是被放弃的角落,不会是有什么鬼吧?于是觉得这儿有可能是那藏污纳垢之处,赶紧跃了进去。 立刻就瞧见了那桌子上摊着一张宣纸,上头正细细勾勒着一人的轮廓。 岳满这一瞧,怎么这人瞧着那么像林家那小公子? 他十分严肃地摸着下巴。 跟来的书夏、书春,瞧着岳满这个样子,大气不敢喘一声。不会是真让世子找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这地方……你们来过吗?”岳满问道,“我瞧着笔迹,像是个男子的。” “此处乃是宋家庶子宋五郎的书房。”书夏道是。 “这宋五郎什么年纪?”岳满来了兴致,问。 “三十有一。”书夏一五一十地报出。 “人可算高大健壮?”岳满眼前一亮。 书夏弄不懂岳满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了,但仍旧面无表情道:“乃是习武之人。” “着!”岳满一拍手,“就拿这个人去糊弄那姓林的好了!” 第49章 章 〇四九相看两中意 岳满纯粹是被林小公子弄得烦不胜烦了,只想着找个办法把他打发走。无论是之前的冷嘲热讽,当面秀恩爱,还是干脆点明了他父亲的反对,都没办法让那家伙退却,只好干脆找个家伙,把林小公子送掉算了。 岳满这么想着,愈发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宋家五郎满意起来了,也不管这人长得究竟丑不丑,就一边搓着手,一边盘算着怎么能把林小公子送来和这宋五郎见一面,还必须得瞒好了丞相一家。至于两个人看不看得对眼,那可不管他的事了。 那书夏和书春倒也没管岳满口中的“姓林的”究竟是何人,更不管岳满本是来查案的,如今却没了半分查案的意思,仍旧只是跟在后头,一副若是岳满提出要走,立刻就能撤走的模样。 岳满倒还没放弃,立时就想起了自己来这里还有正事,赶紧不管桌子上的画卷,继续翻墙入园,去寻“可疑之处”了。 只可惜他终归是纸上谈兵,哪儿有什么查案的本事,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悻悻地摸摸鼻子,承认书春和书夏并非是正直过头才没发现的,打算就这么放过宋家了。 ——在他悄悄把林小公子送往宋五郎院子里之后。 岳满倒也干脆,没多纠缠就命人撤了出来。等回王府,立刻打算着去瞧自家易可,却瞧见易可竟然未在院中读书,颇有些奇怪,着人来问道:“你们世子妃呢?” 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着。 被唤来的人拱手道:“世子妃正同王妃习武。” “哈?!”岳满被这答案吓得,脚下一踉跄。 自家小可练武干嘛?! 赶快去花园中瞧,果见那阖府上下唯二不会功夫的人正在“习武”。只是岳满瞧上去颇有些想笑,自家小可那身子骨儿,平日里抱着倒不觉得,如今这一瞧,竟硬邦邦地。而听秋师傅则正相反,大抵是因着打小便练旦角的原因,全身都软绵绵地,平日里瞧着那走姿是弱柳扶风,不胜迷人,而摆出招式来,却有小猫挠痒痒的感觉了。 偏偏自己那父王还在喝彩:“好!秋儿练得好!很快便能打倒本王了!” 岳满不由得瞧了瞧自家父王那一身的腱子肉,觉得这家伙说话可不可信。 瞧上去倒像是自家父王在当师父,岳满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端详着易可古怪的动作,嘴角颇为抽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仔细一想,自己明明也是个新武林高手嘛,前两日瞧着书夏嘴角似乎也一抽一抽地,莫非自己那动作也是这般可笑? 哎呦,倒幸好自己身上有这么一身莫名其妙而来的功夫了!岳满赶紧庆幸。 “世子。”倒是听秋师傅先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岳满。 “那个……”岳满抓了抓后脑勺,颇为奇怪地问道,“怎么听秋师傅你和小可想起来要学功夫了?” “叫母后!”岳满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自家父王一巴掌。 岳满哎呦一声,颇为无辜地瞥了听秋师傅一眼,那眼神似是在问,听秋师傅可是希望我这么叫? 听秋师傅淡然将目光瞥远,显然是不乐意,却又不直白地同王爷说。 岳满嘿嘿一笑,心道是,倒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了。 “我也想保护自己。”易可嘀咕了一句。 “可是小可你有我啊!”岳满耳尖,赶紧冲过去表忠心。 这话叫王爷听去了,老贤王似是颇为苦恼地沉思片刻,猛然间意识到这可是个好机会,赶紧也学自家那没出息的儿子,跑到这有实无名的贤王妃听秋面前去,道是:“对哦!秋儿你不必学什么功夫,有本王呢!看哪个宵小敢动你一根汗毛!” 听秋师傅只垂下秋眸,嘴角一抿笑,便无声胜有声了。 幸而那边两个小辈没往这头瞧,岳满是立刻心疼地去帮易可捏胳膊捶腿去了,生怕自家小可今晚也跟自己前两日似的,疼得不行。当着外人的面,这动作叫易可羞得很,赶紧躲开,道是:“世子,无碍的。” “哎哎,晚上叫疼可怎么办呀!这肌肉就得趁着刚锻炼完赶紧松开。”岳满念叨着。 易可又没怎么听懂,不过也不去搭话了。 岳满这不舍得易可吃苦,赶紧就把人给带走了,用完饭,又瞧着易可看书,半晌,等到那月色正好,该要就寝之时,岳满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哎呦,我还约了人!” “世子?”易可窝在被窝里,怪问道。 “你等等我,我把人给弄进来。”岳满忙说。 “……”易可咬着唇,这个时间,是约了谁? 就见岳满先从柜子里捣鼓了半晌,捣鼓出一身黑衣来,这才赶紧往外跑。 岳满约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林家小公子。 从宋家回来,瞧见那林小公子正打算继续在自家门口当望世子石,岳满就赶紧递了消息过去。不说旁的,就约了月半三更,在一处无人小巷见。 先是叫书春、书夏他们看住了周围,保证没人来打扰,岳满这才安心等在那儿。没多久,果见那林小公子披星戴月,依旧是白日里那一席白衣。 岳满抱着怀中的黑衣,庆幸自己简直是天才,有先见之明。 “过来过来!”岳满赶紧招呼他。 那林小公子来时匆匆,临近了却忸怩了起来,不敢靠近,远远地便低声问道:“世子说……给我找见了意中之人,可是真的?” “那当然!我今日潜……咳,瞧着有个路边的武生在画你的画像,那武生三十有一,明明是个孔武有力的家伙,偏偏会为你勾勒画笔,那简直了,和你林小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岳满竖起了拇指,夸赞起来——这嘴上功夫绝对是得了眉娘真传! 就是差点把他好端端地往人家里潜伏这不可告人之事给露出来。 岳满赶紧改口后,又觉得自己这瞎话好像编的不怎么机智。谁人会闲来无事跑路边画画? 正担心那林小公子问起,岳满小心一瞧,却见那林小公子似乎没发现这么大一个漏洞,而是愈发紧张了起来,倒真有一种要去见真爱的样子了。 岳满就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岳满也只能把人给带去了。赶紧喊林小公子把衣服换上,岳满先招来书夏,一问果然外头逮着了不少丞相府派来跟踪林小公子的人,嘱咐他把人弄晕了明早再好生放回去,岳满叫书夏去带林小公子。 书夏应声。 那林小公子倒是有点奇怪,那日瞧着岳满带易可飞得起劲,还以为这位世子刚学会这功夫,正在兴头上呢。 “唉!”就听岳满这时一声长叹,“可惜了今晚这是有事要做,不然这天儿这么好,好想抱着小可飞到天上转转啊!” “……”林小公子垂下头去,暗自决定,自己找的那人,对自己也一定要像贤王世子对贤王世子妃才行。 岳满并不知林小公子正想多了,唉了一声后,招呼人赶紧过去。悄无声息把人给送到宋五郎的院子里了,那林小公子也不知是不是没在空中飘过,吓得脸色苍白,岳满瞧着有些不忍看,真不知这模样被那宋五郎瞧见了会如何。 只见林小公子原本还怕着,这一落地,却难得坚定了下来,先是将岳满给的黑衣褪了下来,又露出那一身白,而后才慢慢地往院那头踱步。 岳满摆了摆手,赶紧带着自己以及黑衣手下们融入到这月色中,只远远盯着,别叫人林小公子出了什么危险。 林小公子站定,下了好大决心,这才敲了敲窗子。 没多久,窗户被打开。 岳满毫无形象地蹲在草丛中,望着那边那两个家伙似乎很快聊了起来的模样,抱着臂膀,觉得有点冷。唉,自己这闲来无事跑这一趟干嘛呀,丢给书夏他们不就好了嘛!要是丢给书夏的话,自己这时候不就在自家小可怀里逍遥了嘛! 总比在这儿站着,看别人你侬我侬来得强。 岳满这般抱怨着,却忽然见书春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十分严肃地蹲在了自己身边。 “怎么了?”岳满小声问。 “世子,此处有异动。”书春报道,“宋家老爷院中,有人暗中来往。” “……”岳满瞪大了眼睛。 他这命人来翻找许久都找不到的罪证,如今却摆到眼前了?!原本还打算放这宋家一马呢,难道真是他们干的? “快快,别放过这机会!这边我盯着!”岳满倒是有自知之明,知晓对面若也是功夫极好的,自己去只能是个拖后腿的,于是赶紧道是。 书春嘴上应着,倒还是暗自给岳满留了不少人。自家世子要是出岔子了,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就这么商量一会儿的功夫,等岳满再一转身瞧,林小公子人已经被那宋五郎迎进屋中了。 岳满捂脸,让自己更进一步陷入阴影之中。卧槽,这两人,不至于进展如此迅速吧! 幸好那林小公子还记得外头蹲着个贤王府世子这般皇亲贵戚,在天亮之前终于依依不舍地推开门了。那宋五郎也知林小公子来得蹊跷,大抵是两人有着什么默契,他并无纠缠林小公子是从哪儿来的的意思,将门掩好。 岳满瞧着月色下林小公子那明显红润了不少的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他还健步如飞。不过岳满一想,两人虽都为男子,但毕竟都是喜欢男人的人,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干脆装聋作哑,把衣服一丢,纠结着怎么带人赶紧出去了。 就在这时,身边有自家下人冒了出来。岳满这才知晓,书春还是给自己留了人。 他也没在心中责备书春的好意,赶紧让人把林小公子带上,又回了那小林子,确认过丞相府的人还好好呆着,这才放心下来。 正打算回去,岳满便听见那林小公子小声问了:“不知……世子可还能再教我同宋郎见面?” 岳满扶额,他有些不耐烦地问:“你们这还打算每日月下私会啊?你们就不能商量商量,找个借口,假装偶遇然后互相认识,然后互相引以知己,光明正大地会面吗?” “对哦!”林小公子倒是恍然大悟。 “……”岳满觉得,对比起林小公子,他原本认为正直得要命的书夏也没那么正直了。 不,这家伙应该说是单纯吧? 岳满赶紧回王府,就等着书春他们回来报告,那暗中与宋家私会之人究竟是什么家伙了。 还没等来书春,就先等来早起的自家父王。老家伙眼看着要到了该上朝的点儿了,却半分没有要动的意思,问他道:“我听说案子有头绪了?可抓到谁是主谋之人了吗!” “……”岳满望天,“父王啊,昨儿个才见着呢。” “说起来,你昨儿个大晚上地,跑出去作甚?莫非是跟什么人私会?”贤王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喂!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小可的事!”岳满赶紧举起双手。 贤王闹不懂自家儿子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又觉得颇为有趣,自己也举起那没袖子的双手,问道:“那你是去干嘛了?大半夜地,你跑到人家宋家去作甚?采花?” 岳满见自家父王陪自己发蠢,只好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道是:“你儿子我是那么龌龊的人吗?自然不是,我是觉得白日里既然没什么发现,晚上可能有嘛……” “嗯……昨儿个书春派来的人没说清楚,等今日他回来,本王自有明辩。”贤王颇为严肃,想了想,道是。 “……”擦,岳满发现自己干这活儿,算漏了书春和书夏有可能报告自己直属上司这回事了! “咳……没什么!”岳满只好招供,“当然是去说媒去了!我看上了一门好亲事……” “嗯?”若贤王清醒,此刻怕就会奇怪大半夜有什么媒可以说了。但此时贤王思来想去,只是问了一句,“说成了吗?” “成了!”岳满道。 “谢媒钱拿了吗?”贤王又问。 “……”岳满无语。 贤王蒲扇大的巴掌扇到岳满脑勺后,呵道是:“还不赶紧要了去!” 第50章 章 〇五〇宋家谋此事 岳满被老贤王一巴掌打走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才嘀咕起不知道该不该跟林小公子要谢媒钱这件事。按理说他这也算坏心办了好事吧,好歹也说成了亲,但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搁在这个年代只能被叫做私相授受,瞧那林小公子整日里都是一身白,也不像是个有钱的样子,怎么算自己要钱都不像是个厚道的做法。 ……不过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岳满晕晕乎乎地,直到又呆愣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书春该从宋家回来了吧,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只好站在院子中央,叉着腰,中气十足地一声喊:“——书春?” “世子。”跑过来的却是书夏。 岳满瞥了他一眼:“怎么是你?你师兄呢?——你们抓着那个和宋家偷偷来往的家伙没有?他是什么来历?” “……”书夏抱拳,把腰折了个对折,“世子,书春在王爷那儿,王爷说……不能告诉您。” “哈?!”岳满一愣。 “王爷说,他要自己操刀,把这大事办了。”书夏小声说。 “……”岳满感觉自己的功劳被抢了。 头一个反应是,要是最终是王爷成了事,他还能帮自家小可说情,换他前程吗?还能把书夏的卖身契给自己,让书夏和灵儿成亲吗? 想到这后头一点,岳满眼睛一亮,挪过去问:“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卖身契了?” 书夏那一向古井无波的脸竟然也有了那么一丝的动容,紧接着却又立刻收了回去:“小的不敢说。” “哎呦!”岳满一拍大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喜欢灵儿不敢说,想要卖身契也不敢说!” “小的在是个男人前,还是个下人。”书夏道是。 “……”岳满倒一时哑口无言,决定不管眼前这木头桩子了,自己去老王爷那儿问一声去。 唉,还得他给这帮家伙操心哟! 岳满原本打直了往老贤王那儿赶,半路上碰见了厨房,却突发奇想转了个弯,小炒了点零嘴,端在手中,打算送过去讨好贤王。 “父王!儿子送吃的来了!”岳满堆着一脸笑,小跑过来。 “嗯?”书春还没走,贤王正一边听着书春的汇报总结,一边甩了个眼角给岳满。瞧见岳满手中端着东西,好像还挺香,才点了点头。 岳满也没管贤王这明显是嫌弃他的样子,凑到跟前来:“父王啊,为什么不能让我听啊?” “嗯……”贤王想了想,“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本该是为父的事。” “……”岳满颇有些无力吐槽。 父王啊,你事到如今,才想起来你这几日光顾着泡在温柔乡中,把本来是你自己揽下活计推给我了吗? “爹啊,你的活、我的活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到时候还能给咱家小可求个前程不?”岳满搓着手问。 贤王又嫌弃地推了他一把,顺带瞪了一眼:“还用问么,你媳妇儿就不是我儿媳妇儿了吗!” “嘿嘿嘿,父王好人!”岳满赶紧哄。 “哼,书春你接着说!”贤王摆了摆手,示意书春继续。 岳满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余光瞥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书夏一脸紧张着急的模样,心底里十分得意,就是不帮你问,再叫你假装不在意! 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个一脸着急的书夏有那个胆子冲上来问,岳满反而泄了气,没了刚刚的得意劲儿了。 贤王老早就瞧见这两人的不对了,又摆了摆手让书春安静,而后侧过半个身子来,问两人道:“嘶——本王这瞧着,你们两个人在这儿眉来眼去地,这是折腾什么呢?” “哦……”岳满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书夏着急呢,父王你不是答应我,等这事儿了解了把他的卖身契给我嘛。” “给你不就是换个主子吗?”贤王颇有些糊涂。 “我肯定就给他了啊,不然怎么娶灵儿?”岳满撇嘴。 贤王思衬了许久,才从他那混乱的脑子里把这一个下人和一个民女的事给挖出来,不屑道是:“瞧你们那着急的样子,哼,求求本王啊!好好求,本王马上就给你!” 只听噗通一声,那边的书夏就跪下了。 岳满被他这一下弄得颇有些紧张,但书夏却是又恢复了那没有表情的模样,只是磕头磕得极为认真,显得对这婚事颇有诚意。 “嗯……不错,倒是个情种。”贤王点点头,漫不经心道。 岳满赶紧奉承了两句:“像父王您啊!” “对哦!不愧是王府出来的,像本王!”贤王一拍大腿,忽然得意了起来,笑道。 书夏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岳满愣是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紧张。 “哈哈,像本王!不错不错!”贤王好像挺得意自己被当成情种的,一提及这件事,就忽然想起来这儿忙着听书夏讲宋家的事,有那么半个时辰没见他的秋儿了,想得很呢。立时就觉得自己火烧屁股,坐不住了的贤王站起了身,刚打算去找听秋的时候,又想起了话才说到一半的书春和还站在那儿的书夏,道是,“卖身契,叫王管事给了书夏!等这事儿完了,你们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去!钱,王府包了!” 说着,贤王还拍了拍胸脯。 书夏大喜。 岳满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恭喜道是:“好嘛,离婚事更近了一步!现在就差说服你未来的岳母了呢!” 书夏立刻又大悲。 岳满憋着笑,赶紧去招呼书春。眼看着自家父王撂了担子,他总不能也不管了吧? 书春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又把刚刚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边。 岳满摆出一脸沉思的表情,那人倒的确抓住了,却是个硬骨头,一咬牙,就服毒死了。尸体被翻瞧了半晌,怎么看都怎么像个小喽啰,不管是袖子里还是身上带着的囊袋中,也未曾从身上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那宋家被打草惊蛇,恐怕此时也不好再挖什么东西出来了。 这案子,似乎刚明朗了一点,又陷入了另一个僵局之中。 岳满却是摸了摸下巴,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掏过那个人的后头吗?” “后头?”书春面色古怪,望着岳满弯了弯的手指。 岳满其实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叹了一声:“能藏东西的地方,不止是袋子中啊。……你找找他身体上。” 书春难得表情一变。 岳满捂着脸,好像自己在这个属下心目中的形象被毁掉了?不过,这帮家伙,倒还真正直。 书春立刻就摆回了正色,垂首道是:“属下听命。” “去吧去吧。”岳满继续捂着自己的脸,不想看书春此时的表情。 他趴在那儿,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暗自想,要是时间能倒流那该多好。 却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后,书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回来了。 那两个小厮捧着一副图卷,上头沾着点诡异的褐色斑点。书春也没打算让小厮们靠岳满太近,只远远站住了,拱手道是:“世子,果真搜出来了!” 那一向表面上没什么表情,暗自里不把自家这个不靠谱的小主子当回事的脸上,难得地有了敬佩。 ……虽然岳满半点也不想要这样的敬佩。 他嘴角抽了抽:“哦?搜出什么来了?” “同宋家的往来书信一封,写在一种皮纸上,不似是咱们中原所产。”书春道。 岳满眨眨眼睛,感觉这件事情好像要往更复杂的地方滑去了。——好像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贪污案了? 发现了这种东西,岳满可不敢瞒什么,赶紧连拖带拽地,把那个半点也不情愿的贤王给请了回来。那贤王瞧着那纸,立时就瞪大了眼睛:“哼,哪里来的蛮子的东西,还沾着牛粪!” “……”岳满没好意思说,那是人粪,“咳,父王啊,你确定这是蛮子的东西吗?” “想当年本王不知道打了多少蛮子,烧了多少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认错!”贤王站得老远,十分嫌弃道是,“这是哪里来的?” “从那个和宋家有来往的家伙身上搜出来的……”岳满道是。 “……”贤王打了一个激灵。 唯独这当年与蛮子奋战过的人还记得当初那一仗的惨烈,哪怕是已经神思不清了,却仍旧未曾把那战场遗忘。贤王立时愣在了那儿,不知回忆起什么,许久后,才幽道:“此事需尽快告知我那皇侄儿,无论这宋家与那帮蠹虫有无关联。” 明明边境已被重军把守,究竟这蛮子的东西,是怎么传到这歌舞升平的梁京中,悄无声息地留在此地的呢? 这下子贤王也顾不得惦记他的听秋师傅了,立时就着人备马,又去打搅他那皇侄儿去了。 单独备了一辆车装那怪皮纸,就怕被熏着。 虽然岳满很想吐槽,父王啊,你平日里不穿袜子抠脚的味儿可比这玩意儿大多了。 世子与世子妃被留在了贤王府中,闲来无事,也便只能等贤王回来的好消息。易可因为不会什么功夫,虽说是被贤王拽着参与这事,最大的功劳也只是个狗头军师,此时听岳满听了这不到一日功夫里发生的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有人通敌?!”易可一拍桌子。 岳满着实被吓了一跳,倒没想到易可这瞧着文弱书生,生气起来拍桌子还挺响。赶紧纠正:“这不是还不知道么?不过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贤王府能管的了,说给陛下听倒也不错。” “……望陛下能彻查才行。”易可唉了一声,“就怕……” 易可话说了一半,岳满抓了抓脑袋,奇怪问,“怎么了?” “……这位陛下,当初是反对出征的。”易可摇头道是。 岳满这个半路穿来的,只好摸了摸鼻子,决定转移话题,让自家小可开心一点。 两个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贤王。 “父王啊!”岳满赶紧招呼他过来,“怎么样了?” 本想从贤王脸上瞧出什么来,奈何向来喜怒形于色的贤王,此时却难得地面无表情起来,倒像是跟在他身后的书春、书夏两兄弟。 “陛下说,明日便是太后寿宴,一切等过了寿宴再说。”贤王这回连声皇侄儿都不喊了。 岳满听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想,怎么听,那当皇帝老儿的,都不像是要管的样子啊? 不过瞧着贤王今日心情似乎不好,急需去找听秋师傅的模样,岳满也没非要做没眼色的,拦住他不放。而是回头去找易可了,难得认认真真地打听了贤王没疯之前的事。 那时还是先帝在位,蛮子来攻,贤王意气风发,主动请战。许多年后,才凯旋而归。 只是先帝时日无多,临闭眼之前,还特地叮嘱了自己儿子几句,要好好待这位立下汗马功劳的贤王才行。新帝倒也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皇叔毕恭毕敬,大把大把给着赏赐。 却不知为什么,没多久后,贤王妃死,只留下一个襁褓之中的小世子,贤王也疯了。 “果然是陛下下的手?”岳满猜。 把易可给吓了一跳,忙道是:“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来!” “……”岳满无语,反正有不少人是这么猜的咯? 第51章 章 〇五一太后的寿宴 也不管岳满和易可两人瞎猜了些什么,总之,那位却是并无任何的意思,要去对蛮子做什么的。梁京离边疆太遥远,对于这些在太平盛世长大的年轻人而言,所谓的沙场也只不过是文字间流传下来的苦病□□。也唯独有易可还会愤愤不平,但若是要让他上战场,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转眼,便是太后的寿宴。 尽管拨下去的银两被鲸吞了许多,这寿宴却依旧显得奢靡异常。只是落在看惯了大场景的岳满眼中,却并非是那么尽人意了。 贤王府世子趁着人不注意,撇了撇嘴,那动作落在了自家世子妃眼中,易可眼神也没给一个,就悄悄地拿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坐端正了,莫要再弄这些小动作。 岳满坐端正了,没摆这姿势多久,便又垂下头来,望着眼前好看却不好吃的小食发呆。 贤王府一家,在太后这儿,倒还是能得个脸子的。 老太太偏私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叔子,碍着规矩,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不免多去问贤王两句。也便顺眼瞧见了坐在贤王身侧的岳满,不由得怪道:“怎么阿景今日恹恹地,可是这吃食不对胃口?” 岳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 还是易可掐了他一把,岳满才回过神来的。他眨眨眼睛,瞄了易可一眼,又被推着往老太后那边瞧去。 岳满便瞧见了太后那富贵无忧的模样,心底里倒感慨了一句。这皇帝就算是可能私下里做了不少不堪之事,对自己的娘可真不错。 “太后……叫我?”岳满小心翼翼地问,顺便露出了一个老人家最会喜欢的笑来,显得乖巧无害。 太后果将岳满的模样看在了心里,原本还有几分气火,也压了下来,摇头道是:“唉,这便是贤王你的不是了,当初哀家还说过要接阿景来哀家身边养着来着……”言下之意,恐怕是又嫌弃贤王将好好的一个孩子给带坏了。 说罢,太后又瞄了一眼坐在岳满身边,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易可。她挺想挑几分毛病的,偏偏这贤王世子妃做得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但越是这样,太后便越不高兴了。 幸好贤王今日没把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小的带来。拿自己这小叔子一家也没辙,太后只能在心底里叹了一声,继续瞧戏。 这戏折子还是贤王给安排的,转挑的新鲜花样。老太后瞧多了才子佳人,如今看着正新鲜呢,赏赐得也大方。 只有易可嘀咕了那么一句:“女子代父从军,简直……不合礼数。” “这天下,不合礼数之事多了去了,发之于情才是要紧的嘛。”那声音唯独被岳满听了去,世子冲着自己的妃一笑,道是。 说罢,还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林家小公子。 小公子这几日日子过得可是滋润,被岳满稍微一点拨,便立时安排了法子,很快便正大光明地同他的五郎在街头相识,互相引以为知己,在丞相的眼皮子底下来往起来。那丞相瞧着也不像不乐意的样子,岳满其实有点奇怪,按理说自家儿子和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子有了来往,这做丞相的父亲应该是反对一下才对的啊?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岳满懒得多管。 得了林小公子一个眼神回敬后,岳满就收回了往那边瞧的神色,又撇头转向一边,笑着瞧自家小可了。 易可只抿着唇,也不说什么。 “亲爱的!”岳满想了想,轻轻地这么唤了一声。 尽管这并不是个属于这个时代的称呼,但那几个字的意思还是很好理解的,易可立刻明白了他在喊什么,唰地一下,两颊涨红,把头埋得更低,张张口,都说不出话来了。 岳满坏笑着捻了一颗摆在眼前做装饰的红果子出来,在易可面前晃了晃,问他:“像不像?” 易可想了想,攥紧了拳头,在桌子底下冲着岳满摆了摆。 岳满就知道自己逗弄得过分了点,赶紧坐端正了,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倒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殊不知坐在皇帝、太后的那个高度,却恰好能将台下发生的事尽收眼底。皇帝倒是没什么表情,太后脸色却难看了些,转头却又有些埋怨地瞪了贤王一眼。 偌大寿宴上,唯一一个吃得香甜的贤王被这来自自家嫂子的一瞪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顺着太后的目光又瞧见了自家两个小辈,贤王更不明所以了,转头用神色示意太后,他们两个是怎么了?小两口的,不就应该这样么? 太后便琢磨了,不会这两个年轻娃娃在自己家中便这么没规没矩吧,瞧贤王那样子,倒像是看习惯了。那可不行!这出去了,还被人以为是大嘉朝皇室都是这么浪荡轻浮的性格呢! 这般想着,太后便温声向皇帝道是:“过两日,哀家派几个得力的人去贤王府,教教那两个小的。瞧他们俩,坐都坐不直。” 这话太后也没控制自己的音量,岳满便立刻耳尖听了去。 自家小可那可是打小学规矩的,哪儿会连坐都坐不直?不用说,那老太后指的,肯定是岳满他自己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岳满赶紧绷直了腰,推辞:“那个那个……不用麻烦太后了吧!” “还得多读点书才行,咱们何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太后又爱责地瞪了岳满一眼。 很想当场就说“我姓岳,不姓何”的岳满,赶紧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想向易可求救,却见易可正在偷笑,显然没将他的烦恼放在心上。 读书嘛,多读书是好事。易可也是这么想的。 “等你们两个成亲满一年了,也得给阿景择两房差不多的妾侍才行。”太后又道。 吓得岳满一哆嗦。 正在苦恼有没有什么显得自己有点文化的方式给推脱了,却听身旁哐当一声,是贤王吓得掉了手里的盘子。 “皇嫂嫂!那怎么能行啊!我们王府不要女人!”贤王十分嫌弃道是。 “你那王府,都没个可心的女人照料,都成什么样子了?别说女主人了,哀家怎么打听着连个丫头都不要?”太后道。 “女人是老虎!我有秋儿就够了!”贤王说话可没过脑子。 “哎呀,你!”全然被贤王没注意给一道骂进去了的太后,颇有些急火攻心道。 “……”好似觉察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贤王,倒像是小时候似的,垂着手站在一旁,等着自家皇嫂的训斥。 太后瞧着这知天命之年的小叔子却仍像当初还是垂髫小儿时的姿态,这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又连连唉了两声,摆摆手。 最终,只能长叹道:“罢了,是哀家的不是了。唉,都各自散了吧,哀家去歇着了。” 说罢,也不等什么规矩,只叫人扶着,回自己宫中去了。 好端端地给自己母后办场寿宴,却落得这么个结局,那皇帝也颇有些气性。龙目一扫,便瞥见那不叫人省心的贤王一家三口,拿他们出气道是:“便请皇叔带着你们一家子,家中闭门思过三个月吧!” 岳满和易可互相对望,大气不敢喘,打算乖乖退下了。 但贤王却不干了,赶紧问:“那案子怎么办啊?!” “哼,哪儿能真劳烦叔父,自有人去管!”皇帝道是。 易可小声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觉得这位帝王还是靠谱的。 但贤王却不依不饶,继续大声问:“那那卷蛮子偷偷送来的皮纸呢?” 霎时,满堂哗然。 蛮子?! 没有哪个嘉朝人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的是一个怎样残暴的族群,但他们也已经许多年没有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这两个字了。此时贤王这一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秉着当初留下的对蛮子的深深恐惧,这些向来波澜不惊的朝员,立时都互相打探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没人再质疑贤王的话了。 尽管疯了,但这个高大的半百老人依旧是当年的那个用肩膀扛起整个大嘉,对抗住了蛮子的战神。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蛮子的东西了,哪怕他疯了,也不会认错的。 原本打算着先把事情压下去再慢慢查的皇帝,瞧着贤王这一句话便在这才刚还热闹的寿宴掀起的惊涛骇浪,怒极反笑,拍桌子道:“怎么,朕还能放着不查,你们是待要说朕打算着通敌卖国吗?” 偌大厅堂一下子又静了下来,这帽子着实太大,可没人敢扣。 唯独一些未曾经历过蛮子入侵的恐慌的小辈们,此时道还能互相投个眼神,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林小公子却忽然思量到了一件事。 按他这些日子以来跟宋家五郎闲聊所得,他家五郎平日里可不怎么出门,贤王世子是怎么认识他的? 莫非……刚刚说的查案、蛮子什么的,与宋家有关系? 得了这么一个猜测,宋五郎心下一紧,想去问贤王世子,却碍着厅堂上没有旁人呢开口,自己与贤王世子离得又远,只能干着急。 心想着,自己麻烦贤王世子这么些日子,还托了他的福,才同宋家五郎认识,总该投桃报李。不如自己去找宋家五郎打听打听,瞧着宋家五郎话语中,倒与他自己同病相怜,在家中不受重视,想求个学都得偷偷摸摸,需要被用上了才二话不说就提留上场的埋怨,怕宋家五郎对宋家可没多少感情。 若是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事,自当该报知贤王世子。就当是,他的谢媒钱吧。 第52章 章 〇五二宋五郎投诚 贤王府这一家子回了王府后,还真被禁足了。岳满的头一个反应是终于不用每日起一大早上早朝了,很是欢呼了一番,被易可嫌弃没出息。 世子妃眼珠子一转,拍手唤来了书夏,道是:“既然世子晨时空闲了下来,不如早早喊他起来,同你们一道习武吧。” 书夏向来听话,道是:“是。” 刚刚还在活蹦乱跳的岳满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 易可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岳满干脆顺势趴在易可的大腿上,努力让自己显得万分可怜,问道是:“我是你亲相公么?这么对我!” “……”易可立时瞥了站在一旁假装不在的书夏一眼,红了脸,撇头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岳满没瞧见易可的躲闪,还在兀自讲着条件:“不如这样,小可你一道儿起来,在旁边陪我呗。” “我自然是要那个时辰起的。”易可忍无可忍,推搡了他一把,红着脸道是,“我还要读书呢。” “对哦!等下一回大考,咱们家小可还要当状元呢!”岳满赶紧拍马屁。 “……”易可有点高兴,又觉得这家伙将自己捧太高了,百感交集之中,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书夏瞧着这两位主子的旁若无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撤退却又不合礼数,想要告退却又觉得着实打扰了这气氛,简直左右为难。 不知在那儿傻站了多久,岳满这才终于瞧见他,还很奇怪地问了一句:“书夏,你站在这儿干嘛呢?没事做么?没事做就去婚介所嘛。” “……”书夏道是,“世子,陛下的禁足令,是对咱们整个贤王府下的……” “……卧槽!”岳满没忍住将这粗口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赶紧捂着嘴,生怕自家小可嫌弃自己。一抬头,才忽然想起来自家小可应该是听不懂吧,幸好幸好。 松了口气后,岳满赶紧站起来,皱着眉头道:“这……这些日子你我都忙着,本就没怎么照顾婚介所的生意。若是禁足了,更是顾看不到了……” 想来想去,岳满想出了一个主意,自以为妙极了,打了个响指,笑道是:“对了,你的卖身契不是拿回来了么?那你便不是咱们贤王府的人了啊!该干嘛干嘛去呗。” “……”书夏想了想围在自家门口的御林军,没应声。 这回那位陛下可是动了真格的了,那御林军也是身负功夫的,不说能不能打过书夏,但单纯是发现书夏飞出王府的身影,可没半点问题。只是不知道,礼部那儿的人可被放出来了? 这一禁足,贤王府便与世隔绝起来了。 老贤王头两日还哼哼着,道是想他那皇侄儿不至于要做一个亡国昏君,想要抽调这么多的人来围自家院子,那恐怕礼部的蠹虫们该下狱了,那皮纸也该被好好调查着。这般安慰了自己两日后,便乐呵呵地缠着听秋去了,也不做别的,整日里唱着小曲。 岳满则是如易可所言,每早被喊起来不说,还跟着自家小厮们一道操练。这回岳满可瞧见了自家那些神出鬼没的小厮到底有多少人,又都是什么模样了,虽然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长了一张让人转头就忘的脸。 岳满□□练得死去活来,头一日回屋都是被抬着的,第二日易可下了狠心,不叫人抬他了,只把岳满在屋门口放下,岳满只好自己爬到了床上。第三日,岳满就能扶着墙,自己走回来了。 易可殷勤地叫人烧了热水,又给他擦身子,揉捏着岳满一身愈发紧实的腱子肉。 “哎呦,疼!”岳满假装,满床打滚。 易可就狠狠地捏了一把。 岳满这回不叫了,眼巴巴地望着易可:“宝贝,亲一个安慰安慰我!” 顺利地瞧见易可红了脸,拧过头去,还把手里的巾子丢在了岳满脸上。 尽管被丢了,但岳满还是乐呵呵得要命。 易可便嘀咕了一句:“怎么瞧着,愈发像你父王了?” “……咳!”岳满被这句话一说,倒记起了贤王那家伙围着听秋转的傻乎乎的样子,很想知道,自己瞧上去不会就那么傻吧! ……傻就傻吧,反正也没事干。 岳满摆出个现代健美先生弓着公狗腰的姿势,秀一秀刚刚有了点轮廓的肌肉:“看,小可!” “你怎么不穿里衣!”易可赶紧拿被子将岳满蒙在里头。 被兜头罩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岳满,只好眼巴巴地望着,觉得有点委屈。 不帅气吗? 贤王府这一家子,说是被关了禁闭,竟各自找了乐子,过得悠闲得很。也就是岳满会时不时地琢磨一下,婚介所怎么办,案子又怎么办。 而满月婚介所那边,忽然不见了书夏,又听闻贤王府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御林军给围起来了,眉娘只好独自撑起局面来。 一边继续经营着手里的那点人脉,一边骂着灵儿这个这几日思绪显然飘到不知哪里去的小丫头,一边指桑骂槐,嫌弃书夏两句。 “哼,游侠这名儿,叫着好听,就是些靠不住的浪荡子!”眉娘这般对灵儿苦口婆心道。 灵儿生气了,道是:“娘,您不能这么说书先生!书先生帮了您多少忙呀!” “那是他收了东家的工钱!”眉娘一边偷偷拧了灵儿一把,一边转头就变了个脸,冲着来客,笑得似花儿,“呀,这位娘子,可是来相看亲事的?” 灵儿嘀咕着,瞥了自家娘亲一眼,暗自也有想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来这变脸的功夫,当一个能为娘亲分担的人呢? 而听秋班,得知了这戏班子的班主竟被那位贤王接走了,再也未曾回来过。而贤王又大肆张扬,似乎真要把那戏班主当王妃供着,没了班主的听秋班人倒是更多了起来。 偏偏戏班子里的角儿们,没了管事的压住他们,各个有了自己的心思。戏班子最怕的就是跟那些贵人扯上关系了,讲究的就是个虚与委蛇。这听秋班如今被划到了贤王那儿,瞧着是热闹了,那些与贤王有隙的贵人可不来了,入账可少了不少。 加之听闻贤王惹了事,不知道可还能保住这么个小戏班子? 树还未倒,猢狲自散。 听秋师傅还不知道呢,听秋班的跑的跑了,没跑的还在战战兢兢地坚持着,只希冀着什么时候班主能回来,还记得他们的好才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日,岳满就受不住了。 他站在自家墙头,倒也不迈出这个门一步。那些御林军碍着世子的身份,不好对他做什么,只能由着他往外张望。 第二日,岳满干脆带着易可一道往外瞧。 第三日,贤王也想爬墙了。 老贤王如今没了内力,一身蛮力只能用来砸墙,没法轻轻一跃跃上墙头。想要自家儿子带自己上去,瞧儿子抱着易可那腻乎乎的姿势,又不想了。 老贤王只能气呼呼地站在墙下,一脚又一脚地踹墙。外头的御林军听着这动静,颇有些心惊胆战,生怕上头站的那俩主子摔了,或者里头的那位把脚踢出什么问题来。 岳满只好灰溜溜地爬下来了。 “瞧见什么了?”贤王问,“瞧见有人去抓蛮子了吗?瞧见礼部那帮家伙走在街上了没?” “……”岳满翻了个白眼,“爹啊,我就瞧瞧咱们家门口的街,又不是长了千里眼。” “哼,要你何用!”贤王恨铁不成钢,推了岳满的脑袋一把。 岳满冤啊。 听秋师傅跟在后头,捂着嘴在笑,还劝了贤王两句,道是:“世子爷也是尽力帮您了。” “哼,也是。”贤王还是气哼哼地,甩甩手,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岳满摸摸鼻子,他很冤啊? “哈哈!”身后头易可在笑。 易可倒是不嫌这日子过得闷,反正他原本十天就有九天是呆在家中读书的。 等到贤王走了,易可才偷偷对岳满道是:“我好像远远瞧见了林小公子。” “我好像也瞧见了……他那一身白真刺眼啊。”岳满道是。 “他不是同宋家五郎……”易可没好意思说,毕竟林小公子同宋五郎名不正言不顺地,将后半句吞进了肚子里,易可哎了一声,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不准是送什么好消息给咱们的呢!”岳满随口这么一说。 却不料,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那林小公子手里捏着他托宋家五郎查出来的东西。——宋五郎是个性子直的,既然在宋家只被当施舍一口饭那般养,那宋家做的又是这种牵连家国的大错事,宋五郎被劝了几句,便想通了,与林小公子里应外合,查了不少东西来。 林小公子正寻思着送给岳满呢,但想起那御林军,没了什么好主意。 若是毫无私心,他本该直接将这些托父亲呈送给陛下才是。但林小公子可谈不上什么没私心的,只能急得原地打转。 琢磨了两日,都没琢磨出什么好主意。 那日远远瞧见贤王府那毫无架子的世子和世子妃又蹲在墙头上,恐怕他们也是穷极无聊,倒是弄得林小公子更加着急了。 唉,自己这东西,该怎么送过去啊? 林小公子此时也没更进一步地想,就算是他历尽千辛万苦,联系上岳满了,但岳满被禁足着,拿着也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