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策》 第1章 罗夫人细细审视手中碧绿如一汪水的玉蝉,又用手抚着玉蝉上刻鉴的“宋意婵”三个字,良久,才抬起头,跟宋意墨道:“那时,你大姐意珠才一周岁,我又怀上了,你阿爹便说,第二胎若是男的,便叫意墨,若是女的,便叫意婵。我正欣喜,却有人来密报,说你阿爹在外间置了一房外室,那外室差不多临产了,我一听,情绪不稳,便流产了。没多久,那外室生了一个女娃,你阿爹给那女娃命名意婵。” 宋意墨虽然才十二岁,也未经历□□,但她就是能领悟罗夫人这刻的伤感,只上前抚了抚罗夫人的肩膀,低声道:“阿娘,阿爹过世后,那外室想必日子不好过,您看,她连阿爹留给她们的玉蝉都拿出来卖了,可想而知,过的是什么日子。阿娘,她们这样沦落,您真不必再介怀了。” 罗夫人叹息一口气道:“阿墨,她们一个是你阿爹曾爱过的人,一个总归是你阿爹的女儿,如今沦落,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宋意墨讶异,“哇,阿娘,看不出您老人家是圣母哪!这是要拯救她们的节奏?” 罗夫人拿手指戳戳宋意墨的额角,“跟你说这件事,便是要让你接她们母女回来。” 宋意墨微张了嘴,咦,阿娘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么?这么善良这么仁慈? 罗夫人顶不住宋意墨那探究的小眼神,终于绷不住,掐掐宋意墨的手腕道:“好啦,跟你说实话,宫中有消息出来,要在咱们府选一人进宫为妃。你想,皇帝老头子今年都五十岁了, 我怎么舍得让女儿进宫?现在好了,外头还有一个女儿,接回来包装包装,正好送进宫去。” 宋意墨吁口气道:“阿娘,您知道么,刚刚,就在刚刚,我都想喊人去接一碗狗血,拿进来泼在您头上,看看您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现在好啦,您真面目露出来,确实是真身,我就放心了。” 罗夫人一听,哭笑不得道:“胡说什么呢?” 宋意墨嘻嘻一笑,接过罗夫人手中的玉蝉道:“这是从如意斋买回来的,只须到如意斋打听一番,顺藤摸瓜,自能找到那母女两人。” 罗夫人点点头道:“这事儿先别跟你大姐二姐说,省得她们闹心。” 宋意墨“嗨”一声道:“都让我去领人回来了,还要瞒着大姐二姐呀?不对,那母女一旦回来,认祖归宗的,二姐马上要变成三姐了,那意婵才是二姐呢!” 罗夫人一听,先闹了心,咬牙道:“贱人啊!” 宋意墨作擦汗状,“阿娘,到时送小贱人进宫为妃,若是得势,回头来难为我们,可怎么办?” 罗夫人冷笑道:“所以,咱们要养着老贱人,那小贱人投鼠忌器,自要尽力回报咱们,以让老贱人能安享晚年。” 宋意墨呵呵一笑道:“阿娘好计!” 罗夫人哼一声道:“便宜她们了。” 说着话,罗夫人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宋意墨这阵子又抽条了,站着都到她耳朵高了,看看的,已是一个俊秀少年。 罗夫人看了看宋意墨,见她穿着月白色竹节纹锦袍,一头乌黑的头发用碧玉簪子绾起,眉眼如画,俊秀无双,突然心颤,抚着胸口道:“阿墨,再过两年,你就是想装男子,只怕也装不了哪!趁这两年,总要好好谋划,谋划一个妥善法子。” 宋意墨挺挺小胸脯道:“阿娘放心啦,我年岁还小,胸脯那两坨肉不会那么快长出来的。就是长出来了,用布围子圈一圈,束住了,也一样能继续当男子的。” 罗夫人愣怔一下,宋意墨虽俊俏,因打小便扮作男子,当成男子来养的,其举止口吻,跟男子丝毫无差,至今未有人怀疑过,若谨慎些,或许还能瞒上几年的。 罗夫人把宋意墨当成男子养,却是情非得已。 当今皇帝景南天是大魏朝开国皇帝,二十年前,景南天领着一群得力干将,结束了几十年的内乱,登基称帝,同时大封心腹武将。 宋意墨的阿爹宋侃极为勇武,是开国猛将之一,深得景南天器重,很快封了镇武候。同时封侯的,还有其它五员大将。 宋侃既封了侯,便休了早年结发的妻子,另娶世家名门出身的罗夫人为妻。 罗夫人生下大女儿宋意珠后,有一段时间无瑕顾及宋侃,正是那个时候,宋侃在外置了一房外室。待得罗夫人怀第二胎时,方才知晓这个外室的存在,当时气恼攻心,和宋侃吵了一架,以致流产。而外间的外室温氏却顺利生下女儿宋意婵。宋侃既然铁了心护着那温氏,罗夫人也无计可施,只得暂搁开此事。 罗夫人的嫂嫂郁氏知晓了此事,特意过来相劝一番话。送走郁氏,罗夫人重新思量一番,调整宋侃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把眼光放到家事和女儿身上。没多久,罗夫人再度怀孕,生下第二个女儿宋意珮。不知道是因为罗夫人忍下温氏这件事,还是其它,那段时间,宋侃对罗夫人,却是体贴了许多。宋意珮一周岁时,罗夫人再度怀孕,求神问卦的,皆说这回是男胎。 罗夫人怀孕九个多月时,宋侃陪同景南天秋狩,遇黑熊袭击,受了重伤,当场死亡。 罗夫人听闻消息,动了胎气,差点晕厥过去,却硬生生挺住了。遂即下了决定,她这一胎,必须是男娃。只有生出男娃,才能袭爵,才能保住宋家的家业。若不然,一家子女人,再失了爵位,以后也只能任人践踏和欺负了。且宋侃生前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这当下,必须生出男娃来。 待罗夫人的哥哥罗明然和嫂嫂郁氏赶到镇武侯府时,罗夫人已安排了心腹婆子守在产房外,守在产房内的,是稳妥的产婆。 郁氏进去见罗夫人时,听完罗夫人的话,极为忧心道:“若是早些安排,还能先抱一个男娃进来预备着,万一……,也好调换,可现在……” 罗夫人道:“嫂嫂不要担忧,万一生下的是女娃,便先扮成男娃养,家有男娃在,大姐儿和二姐儿自能嫁得贵婿,到时贵婿再扶持一把,宋家的家业,总能保住。” 郁氏担忧的还有另一件事,因道:“万一是女娃,却要扮成男娃承爵,将来事败,是欺君之罪啊!” 罗夫人低声道:“侯爷武功高强,侍驾去秋狩,怎会被一头黑熊袭击致死?” 郁氏脸色大变道:“你是说,侯爷不是被黑熊打死的?” 罗夫人道:“上个月宫中设宴,侯爷多喝了几杯,多瞧了姜贵妃几眼,事后,姜家多有排挤侯爷之举。这回,不是皇上要侯爷死,便是姜贵妃要侯爷死。而我这边,若是不生出男娃来,失了爵位,马上就要无容身之所了。至于将来欺君之罪么,却是顾不得了,且先过了眼前这关。” 郁氏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道理,因咬咬牙道:“你且放心生产,其余的事,有我呢!” 罗夫人松口气道:“有劳嫂嫂了!” 第二天早上,罗夫人生下一个女娃,起名喊作宋意墨,对外宣布生的是男娃。 到得宋侃的尸身抬回侯府,办理完丧事后,罗夫人也出了月子。很快的,朝廷下了旨,让宋意墨袭了爵位,成为新的镇武侯。 罗夫人手段了得,却是把宋意墨的身份瞒得风雨不透,就连两个女儿宋意珠和宋意珮,也一直以为宋意墨是男孩。而宋意墨打小起,也表现出过人的智慧,让罗夫人暗暗欣慰。 忆及往事,罗夫人轻叹一口气,眼神微黯,伸手去抚宋意墨的头发道:“阿墨,这些年难为你了!” 宋意墨避开罗夫人的手,笑道:“阿娘,你不知道我过得多爽呢!大姐二姐身为女子,诸多限制,又不能常出门,我就不同了,真是自由自在。若能一辈子当男子,那才好呢!” 罗夫人失笑,“你呀你!” 宋意墨见罗夫人恢复了常态,便扬扬手中的玉蝉,转身走了。 宋意墨到了前院,喊过一个机伶的长随,把玉蝉交在他手中,吩咐道:“去,拿着这个,到如意斋打听一下,玉蝉的原主是谁,现下景况如何?记着,宛转些问话,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长随长禄今年十六岁,正思谋着讨宋意墨的欢心,现见宋意默派他出去,正是表现的好机会,自然满口应承,小心翼翼藏了玉蝉,自行出府去办事。 宋意墨站在廊下思考片刻,这才负手回房。 丫鬟青梅正吩咐小丫头给廊下挂着的五彩鸟喂水,转头瞥见宋意墨回来了,忙忙去沏茶,端了进去。 另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画眉已是端水进去,蹲到宋意墨跟前,帮宋意墨脱了靴子,捧着她的脚放进水盆中,在水盆中洒了一点药粉,轻轻搓洗起来,洗毕擦干,另给宋意墨的脚敷上厚厚一层润肤膏,用巾子紧紧包住,搁在自己膝盖上,用手捂着,不轻不重按揉。 宋意墨接过青梅手中的茶,轻呷一口,舒服地“唔”了一声。 画眉悄悄仰头,正好见到宋意墨垂眸,睫毛扇了扇,在眼睑下投下阴影,更显唇红齿白,一时心跳加快,巴掌大的俏脸透出酡红,只慌慌垂头。 宋意墨察觉到画眉的异常,低头一看,遂抬脚掌,用脚尖去托画眉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画眉害怕起来,颤声道:“小侯爷,奴婢,奴婢……”她偷偷爱慕小侯爷这件事若被发现,没准会被撵走啊! 青梅侍立在宋意墨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见。 宋意墨内心喟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府中这么多美貌丫鬟,偏生我没有作案的武器,享用不了哪! 第2章 画眉正惶惑不安,就听见走廊外有清脆的笑声,紧接着,有丫头站在帘外禀道:“小侯爷,二小姐过来了!” 宋意墨听得是二姐宋意珮过来,便让丫头快请,一边用足尖踏画眉的下巴道:“还不赶紧收拾一下,想让我包着脚见二姐么?” 画眉回过神来,手脚利落的收拾了一下,给宋意墨套了软底鞋,这才端水退下去。 画眉一下去,一个丫头揭了帘子,让进一位年约十四岁的少女来,该少女双眼灵动,鼻子小巧,身段窈窕,穿着鹅黄色素面妆花褙子,下着白色挑线裙子,娇媚活泼,极是可人,正是宋意珮。 青梅一见宋意珮,忙上前行礼,待宋意珮一坐下,她又端了茶上前,恭敬道:“二小姐请喝茶!” 青梅今年十六岁,皮肤白嫩,细眉细眼,行事稳重,她是罗夫人亲手培养出来的丫鬟,六岁就开始服侍宋意墨,是宋意墨身边的得力丫鬟。 因着青梅是贴身服侍的,宋意墨真实的身份自然瞒不过她,也因此,宋意墨待青梅,却是与众不同些。 宋意珮一向知道青梅深得宋意墨的意,也不肯亏待她,眼见她端茶过来,马上接了,笑道:“好啦,我们姐弟说话,也不须你侍候着,你下去罢!” 青梅福一福便退了下去。 待房中静下来,宋意珮这才搁茶杯,朝宋意墨道:“阿弟,阿娘这几天愁眉不展的,到底是为了何事?” 宋意墨挑挑眉道:“二姐还不知道么?” 宋意珮道:“我能知道什么?阿娘有事儿只同你商量,就是想透口风了,也只透给大姐知道。我不上不下的,就是没人肯正眼看我。” 宋意墨一愣,隔一会道:“宫中去年亡了一位淑妃和一位德妃,听闻皇上今年有意从开国功臣中择人选进宫填补这两个妃位,咱们镇武候府正是开国功臣之后,很巧的,你和大姐又是适婚年龄,阿娘就怕皇上昏了头,会让你或是大姐进宫。为着此事,阿娘近几天坐立不安的。” 宋意珮一听着了急,“哪怎么办?皇上那年纪,做爹都嫌老呢!”话一出口,她马上捂了捂嘴,幸好是在阿弟跟前这样说,若是在阿娘跟前这样说,免不了又是一顿训。 宋意墨看宋意珮一眼道:“二姐,正是因为你口无遮掩,阿娘有事儿才不敢同你说,只能跟我和大姐说了。” 宋意珮沮丧道:“好啦,我就知道,全家就我最笨了,好么?” 宋意墨哭笑不得道:“二姐又来了,把事情跟你说了,你没什么建议,只会说自己笨,让人怎么办呢?” 宋意珮噎了一下,半晌道:“真要避免进宫,也有法子的。” 宋意墨笑道:“二姐请说!” 宋意珮道:“大姐十六岁了,这阵又有人登门提亲,就趁机把她许出去,不就可以避免进宫么?我也十四岁了,也可以……” “哦,二姐思嫁了?”宋意墨打趣宋意珮一句,见她要恼,忙一笑转了话题道:“大姐才貌双全,又是侯门嫡长女,阿娘寄予厚望,却不想仓促之间许人。就是二姐你,还没及笄,阿娘一样不想轻易把你许人。” 宋意珮道:“哪万一宫中真的下旨呢?” 宋意墨嘿嘿一笑道:“听阿娘说,阿爹还有一个女儿呢,要进宫,自然是她进。” 宋意珮讶异地看着宋意墨,脱口道:“怎么回事?” 宋意墨便把宋意婵的的事儿说了,又道:“二姐,到那时,你只能喊宋意婵姐姐,屈居第三了。” 宋意珮微张了嘴,“真是想不到。” 宋意墨笑道:“如此,二姐放心了罢?” 宋意珮摇摇头道:“现在放心,为时尚早。” 宋意墨便道:“反正,上头有大姐顶着,下头有我顶着,二姐在中间,却是安全的。” 宋意珮微恼道:“我又不是那等自私至极的人,怎么会只顾自己?我这不是希望大家都好好儿的么?” 宋意墨一听,只得安抚她几句。 看看时辰不早了,宋意珮想着自家阿弟年纪虽小,毕竟顶着侯爷的位置,诸多事要决断处理,也不好坐太久,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宋意珮,外头有人递进一张帖子,说是将军府三公子石康明儿在府中设品剑会,请宋意墨赴会。 宋意墨让青梅收好帖子,自起身去跟罗夫人商议了一会,想把府中珍藏一柄龙泉宝剑拿出来,准备明儿带去参加品剑会。 当今大将军石兴化手握重兵,罗夫人当然愿意宋意墨交好他的儿子石康,只是一想到石康虽才十四岁,已有花花公子之称,又稍为忧心,自是嘱了宋意墨几句。 宋意墨道:“阿娘放心,我年纪虽小,但出去应酬,哪回不是妥妥当当回来?” 罗夫人一想也是,自家这个小女儿还真是异于常人,五六岁起,就极有主见,至七八岁,已能帮着决断府中一些小事,十岁起,就帮自己撑起府务了。如今十二岁,日间要读书,夜间练武,还要挤出时间处理府务,饶是如此,也没见她出差错。可惜不是儿子,若是儿子,自己还有什么可忧的? 母女说完话,宋意墨便带人去库房中找那把宝剑。宋侃当年是学武之人,自是珍藏了一些好剑,那把龙泉宝剑,却是皇帝景南天赐下的,犹为罕见。 宋意墨抽出龙泉宝剑时,也被剑芒耀花了眼,一时从长随多春头上拨一根头发搁在剑身上,吹了一口气道:“看看有多锋利?”话一说完,那根头发已断了。 多春“哇”一声道:“小侯爷,这宝剑不是凡品。这样拿去品剑会,就怕石三公子眼红。” 宋意墨拿帕子擦了擦剑身道:“为的,正是要他眼红。他若出声讨要,正好送与他。异日,我有事求他,他也不好推托。” 多春素知自家小侯爷年纪虽小,极有远见和谋略的,闻言道:“原来一切在小侯爷掌握中。” “好了,别拍马屁。”宋意墨把剑搁下,让多春近前一步,低声吩咐道:“到了将军府,机灵些,和石康身边的小厮打好交道,能够的话,私下结拜个兄弟,知道么?” 多春忙应了。 出了仓库,去打听宋意婵母女消息的长禄也回来了,忙来跟宋意墨禀报经过。 原来宋侃亡后,温氏怕罗夫人致她们母女不利,搬离原住处,在三井里租了地主住,用一点积蓄抚养宋意婵长大。前阵子温氏生病了,请医问药的,便用光了最后一点积蓄。宋意婵走投无路,只得把一直珍藏的玉蝉拿去典当。因当铺给的钱少,她咬咬牙,直接去了如意斋,把玉蝉卖给如意斋老板,换钱给温氏看病。现温氏病情稍有好转,宋意婵只加紧做刺绣维持生计。 长禄嘴里说的三井里,却是京城闻名一处地方。那处虽鱼龙混杂,因近着科场,每碰大比之年,常有举子租住在那些地方,更出现房东看好落选举子,殷勤相待,把女儿许配与他,供其三年吃用,其再次科考,得以高中,提携房东一家的事。 宋意墨一听温氏母女住在三井里,便意味难明的一笑道:“倒会选地方。” 长禄道:“那温氏是一个知书识字的,也教导得女儿知书识字,且那女儿相貌出色,却有好几家惦记着,有意求亲,只那温氏不松口。” 宋意墨点点头,深思片刻道:“走,到陈侍中家一趟。” 宋意墨嘴里的陈侍中,是宋侃的好友,他当年跟宋侃一起伴皇帝秋狩,一起被黑熊袭击,宋侃受重伤死了,他却活了下来。之后,是他把宋侃的尸体送了回来,也传达了宋侃的遗言,让罗夫人好好抚养子女长大。 长禄不知道宋意墨现下去找阿侍中跟他打探的事有什么关连,但宋意墨要出门,他自然跟了出去。 陈府离宋府也不算完,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陈侍中听得宋意墨来访,便着人请了她进去说话。 陈侍中的妻室匡夫人听得宋意墨来了,笑向婆子道:“镇武侯府呢,还真亏得这位小侯爷,才继续撑了下去。” 婆子道:“小侯爷年纪小小,确是不凡,若长大了,只怕是一方人物。” 匡夫人点头道:“我也这样说,他长大了,必然比老侯爷当年要强。” 婆子见匡夫人夸赞不已,自是有些明白匡夫人的心思。匡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小女儿陈双玉今年十二岁,若能许给宋意墨,那么…… 那一厢,陈侍中让人领了宋意墨进书房,待宋意墨道明来意,陈侍中颇为惊讶,“你让我帮你把温氏母女接回来?” 正说着,外头传来陈双玉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阿爹!” 陈侍中最疼爱这个女儿,闻声问道:“何事?” “给阿爹送鸡头米甜汤呢!”陈双玉端了盘子进去,一眼见得宋意墨在,便扬脸笑道:“意墨哥哥也来了?” 宋意墨应了一声,见陈双玉甜甜说话,心下又嘀咕:阿喂,她该不会也是瞧中我了吧?我才十二岁啊十二岁,也太受少女们欢迎了! 第3章 “意墨哥哥,你不是也喜欢吃鸡头米甜汤么?这碗先给你,我再去给爹爹端一碗。”陈双玉说着,已把甜汤端到宋意墨跟前,同时朝陈侍中抱歉一笑,一揭帘又跑了。 “这丫头!”陈侍中摇摇头,转而招呼宋意墨喝甜汤。 宋意墨自然不会拂却陈侍中的好意,舀了一勺甜汤吃了,赞道:“这鸡头米熬得不错。” 陈侍中笑着看宋意墨吃了几勺子甜汤,搁了汤匙,便喊丫头端水进来给宋意墨漱口洗手,完毕后,待丫头退下去,这才问道:“小侯爷因何要让我去接温氏母女回来呢?” 宋意墨脸色转为郑重道:“一年前,温氏找过我,跪地叩头,说当年听闻我阿爹没了,她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女儿,几乎也想跟了去云云。如今女儿将要及笄,也可以寻人家嫁了,只是跟着她,到底寻不到好人家。若我肯接了她女儿回侯府,帮着寻一门好婚事,她愿意自绝在我阿娘跟前,解我阿娘当年之恨。” 陈侍中听到这里,脸色也严肃起来,“这温氏,太过胡闹。她以为她是谁?” 宋意墨叹气道:“我当时自然是拒绝了。可回府后,到底于心难安,只是虑着我阿娘,也只能掩了此事。如今宫中传出消息,要在几家功臣府中选人进宫,我阿娘想起宋意婵,却要寻她们回府,万一宫中消息确切,便要让宋意婵进宫。阿娘心志坚,她要办到的事,不会落空。但我么,想着宋意婵到底是阿爹的女儿,总归也是我阿姐,若能够,也想帮着寻一门好亲事,算是帮阿爹了结身后之事。” 陈侍中听到这里,点点头道:“你这是想趁着这机会,接了温氏母女回府,再设法帮宋意婵寻一门好亲事?” 宋意墨道:“正是这样。至于宫中要选妃之事,消息不是还没确切么?真确切了,那时再寻法应对就是,未必一定就要让姐姐进宫了。” 陈侍中低头沉思一会道:“先头不是听闻惠王属意你家大姐么?若这事儿作实,皇上就是要选妃,也不能再从你们府中选了。如此,倒可以避过进宫一事。” 当今皇帝景南天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二儿子惠王景世丹却是姜贵妃所出。 提起景世丹,宋意墨有些沉默。罗夫人一直怀疑宋侃之死跟姜贵妃有关,暗地里恨透了姜贵妃,怎么肯让宋意珠嫁景世丹呢?同理,姜贵妃也恨宋家的人,怎么肯让景世丹娶宋意珠? 但明眼人既然看出景世丹属意宋意珠,自不肯上侯府提亲,以免得罪景世丹。也正因为如此,宋意珠今年十六岁了,还没有定亲。 值这么一个时刻,宫中又传出消息,说要选妃,罗夫人深怕会选中宋意珠进宫,不得已,才说要接宋意婵回府。 陈侍中话说出口,也想起罗夫人的心结,因道:“若撇了前事,你大姐和惠王,还真是良配。” 宋意墨道:“我也这样想,可惜我阿娘不是这样想。” 陈侍中摇摇头,这才问宋意墨道:“你想我如何做?” 宋意墨道:“侍中大人是我阿爹生前的好友,阿爹出事时,你又在他身边,且阿爹有遗言交代下来,让你转给我阿娘。我想,那个时候,阿爹若顺带一句,让你在宋意婵及笄时,让她归府,以便寻一个好夫婿,想必你也不会拒绝的。” 陈侍中一听,方才明白了宋意墨的意图,笑道:“你先前拒绝了温氏的请求,这回去接她们母女回侯府,却怕她们起疑心拿乔,反不肯回府,会生出周折来,又怕你阿娘因此生气,因此托我去办这件事?” 宋意墨道:“是的。你‘碰巧’见着温氏,忆及当年阿爹‘相托’的话,生了怜悯之心,带同她们母女求到我阿娘跟前,我再帮着说情,她们母女自然能留下。” 小小年纪,思虑这样周全,也实在难得了。陈侍中看宋意墨一眼,心下颇欣赏,嘴里却故意道:“那么,我为何要帮你这个忙呢?”嘿,你又不是我女婿! 宋侃亡后,陈侍中作为宋侃生前最好的朋友,这些年却是颇为照顾宋家,也把宋意墨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宋意墨每有请求,但凡他能办到的,从不推托。现下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倒使宋意墨怔了一怔。 宋意墨待要说话,一眼瞥见陈侍中嘴角含笑,这才知道陈侍中故意这般说的,因嚷道:“阿叔,我过年过节得了好东西,可是忙忙拿来孝敬你的,这点小忙,你怎能不帮?” 陈侍中“哈哈”笑起来道:“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包保妥妥当当完成。” 宋意墨道了谢,看看天不早了,便准备告辞回府。这个时候,匡夫人却使婆子来留饭,婆子道:“夫人说了,天也不早了,让小侯爷吃了饭再回去呢!今晚可有几样新鲜野味,吃完再带点回去正好。” 宋意墨盛情难却,便答应了下来,又使长随先回府跟罗夫人说一声。 两家交好,彼此留饭是常事,罗夫人听闻,也不以为意,自和宋意珠宋意珮用了饭,方才使人去接宋意墨回府。 宋意墨回了府,先去见了罗夫人,把自己跟陈侍中说的话复述了,又道:“阿娘,这回虽然是咱们要接她们母女回来,一样不能纵着她们,须得她们求咱们,咱们才勉为其难留下她们。” 罗夫人一听,心头略畅快,道:“这事儿,你办得好。” 宋意墨道:“待陈侍中领她们母女来了,阿娘只管出气,由我来说情,再行留下她们,如此,她们才会安心住下。” 第二日,宋意墨赴将军府石康的品剑会,如愿把龙泉宝剑送了出去。一出将军府,多青小声道:“小侯爷,石三公子得了剑,喜得见眉不见眼了。” 宋意墨得意道:“阿爹珍藏的宝剑,便宜他了。” 一时回府,长禄又来禀报宋意墨,小声道:“小侯爷,我打听了,温氏生病期间,宋小姐要服侍她,分身无术,隔壁租住的,却是一位名唤余青的举子,那余青热心肠,却是帮着抓了几次药,宋小姐心存感激,过后帮余青做了一件衣裳,温氏气得要打宋小姐呢!” 宋意墨一听,便知道陈侍中这回碰上温氏,温氏定然会抓紧机会,百般设法,也要跪到罗夫人跟前求回府的。 转眼过了三天,这一天,宋意墨出去办点事,才回府,管家林大业出来相迎,小声道:“小侯爷,陈侍中带了一对母女求见夫人,现那对母女跪在夫人跟前哭,夫人怒骂着,陈侍中劝说着,闹哄哄的,小侯爷快去瞧瞧!” “闹了多久了?”宋意墨问道。 “小半个时辰了。”林大业有些忧心。 “不急,让她们再闹一会。”宋意墨慢条斯理回房,自去换衣洗澡。 那一头,罗夫人身边的丫头紫夏听闻宋意墨回来了,也匆匆进去找,在宋意墨房外见着画眉,一把拉住道:“画眉,小侯爷回来了是吧?快进去通报一下,说是夫人那边有人闹事,闹得不可开交,让小侯爷快些去瞧瞧!” 画眉为难道:“紫夏姐姐,小侯爷在沐浴呢,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春梅姐姐才能在身边侍候着,我们不敢去打扰的。” 紫夏跺脚道:“事关夫人,小侯爷不会怪你的,你快进去说一声。” 画眉一听,咬咬牙,忙进了房,隔着屏风,在外道:“小侯爷,紫夏姐姐过来说,夫人那边有事儿,让小侯爷赶紧过去呢!” 一片“哗哗”水声中,青梅代宋意墨应答道:“小侯爷知道了,你且下去。” 画眉微微撇嘴,嘴里应一声,这才下去。 宋意墨在桶里站起身,任青梅帮她擦干,这才套上干净衣裳,绾了头发,出了房门,往罗夫人正房的大厅去了。 大厅里,罗夫人看着跪在脚边直叩头的温氏,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憎恨她。 温氏不过三十三岁年纪,当年是如花似玉的美人,这十几年熬下来,却是苍老憔悴,让人想像不出她曾经风光过。罗夫人俯视温氏,心内莫名有快意,脸色却冰冷,半句话也不说。 宋意婵跪在温氏身侧,心下焦急异常,深怕罗夫人不给陈侍中面子,直接把她们母女赶走。 一时人报道:“小侯爷来了!” 宋意墨一进厅,先和陈侍中打了招呼,再和罗夫人相见,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吵闹成这样?” 陈侍中便简略说了自己当年受宋侃所托,要在宋意婵及笄时,助其回府的事,又道:“此事也是我所虑不周,没有提前跟夫人和小侯爷打招呼,就把人带了回来。” 温氏一听,已是抢着道:“是我,是我求着陈侍中,让他带我们进府的。”说着又朝罗夫人叩头,“求夫人收留意婵,我愿意做马做牛报答夫人!” 罗夫人冷冷道:“我们侯府自有牛马,不缺你一只。” 宋意婵先已得陈侍中提点,一听罗夫人依然不松口,忙忙膝行至宋意墨跟前,哭道:“小侯爷……” 陈侍中适时道:“小侯爷,她总归是老侯爷一点血脉,任其在外受人欺负,一朝翻起旧事,却惹人闲话。不若就收留她们罢!” 宋意墨未及说话,厅外已传来宋意珠的声音道:“什么时候,我们侯府要收留这些阿猫阿狗了?” 第4章 温氏听得声音,不由自主朝外看了一眼,便见一位身穿玫瑰红妆花褙子,头上珠翠生辉,年纪十六七岁的女子款步进来,她马上判断,这是宋意珠。 陈侍中领温氏母女进府,至温氏母女在罗夫人跟前哭求时,早有丫头去告诉了宋意珠,但那会宋意珠忙于招待宰相千金罗芳溪,一时走不开,至这会送走罗芳溪,方忙忙过来,正好听得里面的话,于是就接口了。 宋意珠是侯府嫡长女,之前宋意墨年纪小,不能撑起府务时,正是她助着罗夫人打理一切,不知不觉,便养成强势的性格,现听得温氏母女来闹,不由恶从胆边生,一进厅就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狐狸精赶出去!” 陈侍中怔了一怔,不由拿眼去看宋意墨。 宋意墨也怔了一怔,心下暗道糟糕。她以为罗夫人定然把温氏母女要进府的事和宋意珠透了底,但现下瞧着,宋意珠却是不知情的,这可…… 宋意珠一声喊,便进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但她们一看罗夫人等人在,自然不敢马上动手,只去看罗夫人,等着她示下。 温氏领宋意婵随陈侍中进侯府,也知道此事不会太顺当,因早有准备,这会一听宋意珠的话,忙朝罗夫人叩头道:“夫人,我还有一事禀报,夫人听了之后,若还要赶我们走,再赶未迟。”说着朝四周侍立的婆子和丫头看一眼。 宋意墨见罗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当机立断,拍拍手朝丫鬟和婆子道:“都下去!”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全退了下去。 陈侍中看看地下跪着的温氏母女一眼道:“你们有家事要谈,我且避一避。”说着也转身下去了。 眼见罗夫人和宋意墨没有拦阻,宋意珠皱皱眉,这才坐到罗夫人下首,朝温氏母女冷冷道:“有话快说,别耽搁我们时间。” 温氏额角青紫一片,样子萎顿,再被宋意珠一喝,不由打个颤,因伏地道:“因此事干系太过重大,我一直藏在心中,从不敢稍露出来,但思来想去,总要找机会跟夫人和小侯爷说一说,以期能避过日后之祸。” 宋意墨听她说得郑重,心下打个突,摆手让她噤声,这才扬声喊道:“林伯!” 管家林大业应声而进,垂手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宋意墨道:“去请二小姐过来,待她来了,你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人进出。” 林大业应了,退了下去。 安排毕,宋意墨才朝温氏道:“这些年,我和母亲并姐姐相依为命,凡有大事,总是大家商议毕,皆点了头,方才进行。你们要进侯府,也不是凭阿娘或者我说了算,也得两个姐姐点头才好。且你既然说有重要话禀报,自然也得喊了二姐过来,大家一同听听,听完再论。” 说话间,宋意珮便来了。 宋意珮自然知道温氏母女来闹的事,但因她先前已从宋意墨嘴里听闻了罗夫人的计划,只认为温氏母女进府之事,是罗夫人之计,为的让宋意婵到时替换她和宋意珠其中一人进宫为妃,心下便略略内疚,一是便不出房,只等着结果。到得林大业去请她出来说话,她这才来了。 眼见人来齐了,宋意墨这才示意温氏道:“好了,你有话,现下可以说了。” 温氏抬眼环顾一下罗夫人等人,含泪道:“侯爷当年出事前,曾跟我说过,道是姜贵妃恨及他,一朝姜贵妃得势,宋家必然满门被灭。就是我和意婵,也定然不能幸免。我当时以为他是醉话,并不放在心上。但那天夜里,侯爷睡不着,半夜起来让我温酒,又说了几句话,我方才惊怕起来,晓得侯爷不是胡说。” 事涉姜贵妃,众人互看一眼,认真起来。 温氏接着道:“侯爷说道,当时宫中设宴,他多喝了几杯,一时要散酒,往外走了几步,却莫名走到一处僻静地方,见了姜贵妃一面。他那时鬼迷心窍,搂住了姜贵妃……” 听到这里,罗夫人和宋意墨全惊呆了,之前以为宋侃不过是多看姜贵妃几眼,没料到还动手了。 温氏顿了顿道:“当时,姜贵妃羞恼,扇了侯爷一巴掌,说会让侯爷死无全尸。若有一天她儿子登位,她当了皇太后,定要屠灭侯府,一口也不留。侯爷说了,若要保住侯府,必须先保皇后的儿子登位,先站了队,做个保皇党。除此之外,还要设法让女儿当个太子妃,到那时,还怕什么姜贵妃?” 罗夫人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说这些,跟你们要进府,有什么关系呢?” 温氏道:“夫人,太子前年娶太子妃,今年太子妃却亡了,他总要再选。如今夫人有两位女儿,若是再多一个女儿,便又多了一个机会。就算意婵没有当太子妃的资格,那当个侧妃,到时也能帮到侯府哪!” 宋侃当年是皇帝的心腹猛将,他一死,皇帝也怜悯侯府中人,多有关照之举。也正因为如此,姜贵妃一直顾忌着,并没有朝侯府伸出手。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帝驾崩,新帝未必继续护着侯府,那时姜贵妃再有所行动,侯府便有灭顶之灾了。在此之前,若能跟太子攀上亲戚关系,确实比较保险。 罗夫人思量着,太子再度选妃,未必就会选中侯府中人,但若是宋意婵肯去当太子侧妃,太子未必会拒绝。且,还有宫中皇帝要选妃的消息呢! 温氏见罗夫人脸色稍缓,忙又叩头道:“夫人,为了侯府着想,还请您留下我们。大小姐和二小姐是玉瓶儿,夫人不能拿她们的婚事冒险,但意婵不同……,以后,保住了侯府,保住了小侯爷,意婵自也有未来。” 跟着温氏,宋意婵要嫁人,也只能嫁普通人而已,若进了侯府,有罗夫人这个嫡母在,宋意婵纵被当作棋子使,也是有机会嫁进权贵家的。温氏想得明白,因不惜贬低宋意婵,只求罗夫人能动容。 宋意珠和宋意珮听到这话,倒是对视一眼,心下微动,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多一个宋意婵,便多一个结亲的对象,若结得好,对于侯府来说,便多一份助力。就是宋意婵嫁得不好了,助不着侯府半分,最多也就费一份嫁妆,不碍什么大局。 眼见罗夫人和宋意珠宋意珮不作声,宋意墨便知她们是动容,默许了温氏的话,因道:“姨娘和姐姐起来罢,自家人,不必行大礼!” 温氏本以为还得再磨片刻,不想宋意墨爽快搁了话,直接喊她姨娘,承认她的身份,一时又惊又喜,嗓音发了颤,顾不得站起来,只去提醒宋意婵道:“你弟弟喊你呢,还不应一声?” 宋意婵一样惊喜着,一时双手撑地站起来,只是跪的时间长些,一站起来却是晃了晃,好容易才稳住身子,又忙不迭去扶温氏,却未应答宋意墨的称呼。 温氏就着宋意婵的手臂站起来,心下却急切,只用手指捅宋意婵道:“快重新见过夫人和小侯爷!” 宋意婵站到罗夫人跟前,福下去,大着胆子喊道:“母亲!” 罗夫人眼眸有厌恶之色,到底忍住没有说什么,半晌道:“明儿我会拨两个教养妈妈给你,你好生跟着学规矩,到时出去,方不丢侯府的脸面。” 宋意婵大喜,道了谢,又去和宋意珠和宋意珮行礼。 宋意珮不受宋意婵的礼,避开道:“你进府了,排行便是第二,我却是妹妹了,不必行礼。” 宋意墨见宋意珮不难为宋意婵,便暗暗点头,一时扬声喊进管家,让他去请陈侍中进来说话。 稍迟些,管家喊人去打扫了一所院落,抬了一些家具进去,稍布置一番,又安排两个婆子收拾东西,这才去领温氏母女进院落。 温氏本来以为罗夫人纵答应让她们进府,也只会随意安置而已,待进了院落,见家具等色色齐全,且婆子丫鬟全垂手立着,突然就感慨了,不枉自己又跪又叩了。 待管家下去了,丫鬟端了茶献上,也退了下去,温氏这才松懈下来,朝宋意婵道:“你现在就是侯府小姐了,说话行事须得像个样子,拿出派头来。丫头端个茶上来,你只管安坐着就是,急急站起来像什么样子?” 宋意婵小声道:“我有些不适应。” 温氏叹一口气,转而道:“夫人心硬,且先前一直恨我们,未必真个为你打算。小侯爷却不同,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是男子,你在他跟前殷勤些,他没准会为你这个姐姐打算一两分也未定。有了侯府作后盾,何愁嫁不到好夫婿?” “阿娘,你不是跟夫人说,让她送我去当太子侧妃么?”宋意婵小声问道。 温氏戳宋意婵的额角道:“你以为太子侧妃是能随便当上的?夫人就是想安排,也未必能成。反正,这头不成,夫人也不会废弃你这颗棋子,只要她不废弃,你就有机会嫁个贵婿。” 另一头,宋意墨才送了陈侍中出府,就见一人一骑在侯府大门外停了,马上翻下一人来,正是在宫中当值的侍卫展九。 “阿九,是有什么消息么?”宋意墨一见展九,忙迎进府中,一边悄声询问。 展九进了花厅,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展公公说了,皇上已准备正式下旨选妃,你家两位姐姐,总有一位要进宫的,你好生准备着。” 第5章 展九嘴里的展公公,是皇帝景南天近身服侍的太监之一,这位展公公,曾受过宋侃一些恩德,宋侃死后,罗夫人联系上了他,维持起互惠互利的关系。 展九却是展公公所收的义子,现时在宫中当侍卫,展公公有要事外传,他便充当跑腿。 送走展九,宋意墨进房跟罗夫人说了这件事。 今儿听温氏说了宋侃调戏姜贵妃的事,罗夫人并不是很意外,若果只是多看几眼,姜贵妃何至于要宋侃死,定然是更过份些,姜贵妃才那般恼恨。 景南天当年打天下时,曾有下属调戏他的小妾,他二话不说,就把小妾送给了下属。至景南天当了皇帝,宫中设宴时,若有大将多看美貌宫女一眼,他又把宫女赏赐给大将,传为佳话。所以姜贵妃被宋侃调戏时,却是又惊又恐,深怕事情暴露出去后,景南天不问罪宋侃,只会给她白绫让她了结自己,更怕宋侃有恃无恐,变本加厉,这才动了杀机。 宋侃调戏完姜贵妃,事后却是后怕,因把此事跟展公公说了,让他帮忙想个法子熄了姜贵妃的火气。展公公还没想出法子,宋侃却死了。罗夫人却是从展公公嘴里得知这段公案的,也知道若不预防着,将来一家子必然死于姜贵妃之手。 罗夫人想的是,要对抗姜贵妃,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女儿当上太子妃,待得太子登位,自己女儿封为皇后,姜贵妃一介太妃,儿子不过闲散王爷,自然不可能对侯府如何了。且一旦皇帝是自家女婿,自己让小女儿女扮男装充当小侯爷这等欺君之事,也定然能从轻发落的。 宋意墨知道罗夫人的心思,也知道,想保住侯府所有人的命,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罗夫人沉思半晌道:“是展公公传出来的消息,便十有□□了,亏得你手快,及早让宋意婵回府。” 宋意墨站起来负手踱步,隔一会道:“阿娘,若真个让宋意婵进宫为嫔妃,再要让大姐去攀太子,只怕艰难些。” 景南天登位后,认为治天下,还得靠文人,因此渐渐重文轻武,更为太子延请出名的大儒当太子太傅,在大儒们的努力下,太子却长成一个重视规矩的人。若太子得知宋家有女儿当了景南天的嫔妃,依伦理来说,他便不会再娶宋家的女儿当太子妃了。 罗夫人道:“依你说,该如何?” 宋意墨看向罗夫人道:“阿娘,您一直打着太子的主意,可未等大姐长成,太子就娶了太子妃。现下太子妃亡了,大姐又有机会了,但是太子这会哪有心情选妃?他无论如何,也会守足一年再娶的,可大姐已十六了,不能再等。” 罗夫人烦闷道:“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可不打太子的主意,我们将来堪忧。与身家性命比起来,你大姐的婚事算什么?” 宋意墨待罗夫人说完,这才道:“阿娘,我的意思是,让大姐去攀顺王。顺王今年十七岁,比大姐大一岁,年貌相当,且因之前有风闻,说惠王属意大姐,顺王是一个不敢跟太子抢东西,却很乐意从惠王手里抢东西的人,大姐去攀他,有极高的机率攀上。一旦顺王对大姐有意,宫中选妃,自要划掉侯府这里一个名额。这样一来,姐姐自然不须进宫了。” 宋意墨嘴里的顺王,却是景南天第三个儿子景世炎,景世炎生母是苏昭仪,地位不高。 罗夫人听着宋意墨的话,咬咬牙道:“也只能这样办了。你大姐和顺王的事若能成,先避过进宫为嫔妃这件事。转头,再让你二姐去攀太子,你二姐若能当上太子妃,咱们侯府的身家性命,便不须忧了。万一你二姐攀不成,就送宋意婵去当太子侧妃。为了一家子性命,这脸面也只能不要了。” 宋意墨默然良久,为了保命,一家子全成阴谋家了,可叹! 罗夫人既然想把宋意婵当重要棋子,第二天,便派了两个教养妈妈过去,又指派了贴身丫鬟和侍候的婆子等人,稍晚些,更召了全府的人说话,宣布宋意婵是侯府二小姐了,宋意珮推后一位排行,是三小姐。 宋意婵没有想到罗夫人肯这样待她,过后到罗夫人房中叩头道谢,红了眼眶道:“谢谢母亲!” 罗夫人瞥一眼宋意婵,想起自己当年流掉的胎儿,心头乍然又生了恨意,好容易压下,隔一会道:“侯府着意培养你,你异日回报侯府便可,阿墨小小年纪撑着府务,总也希望你们这些姐姐有出息了,能助他一臂之力。” 宋意婵见罗夫人肯跟她“推心置腹”说话,自然点头应是,轻声道:“将来若能助到阿弟,自然要尽力。” 罗夫人突然又厌倦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罢,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管家说,有谁不好了,不听话了,只管拿出主子的款来教训。” 宋意婵应了,福了福,这才告辞出房。 隔得几日,侯府收到一张帖子,却是苏府的老夫人做寿,给罗夫人下的帖子。 罗夫人一展帖子,便朝宋意墨笑道:“咱们正想找机会,机会可自己来了。” 苏府老夫人单氏,正是苏昭仪的生母,顺王的外祖母,她现下做寿,顺王定然到场相贺。宋意墨接过帖子一看,也喜道:“单老夫人和阿娘不是挺说得来么,若顺王露出一点意头,她再撮合一下,事半功倍。” 罗夫人思谋了片刻,便着人去请宋意珠过来商议。 宋意珠听完罗夫人的话,脸色阴沉下去,咬唇道:“阿娘先是打着太子的主意,现下又打顺王的主意,也不想想,他们是何等人物?他们何愁娶不到妻,就一定会打你女儿主意么?阿娘也太一厢情愿了。” 罗夫人冷笑一声道:“你道我不知道你心思?你不过想着顺王是王爷,比不上太子,还想等着攀太子呢!也不想想,太子才亡了太子妃,于理于情,都不可能这么快再娶妃的,再快,也得明年了。可明年,你都十七岁了,再落个空,还要嫁谁去?” 宋意珠被戳破心思,有些羞恼,遂别开了头。 罗夫人缓下声调道:“阿珠,我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你们?你待到明年再挑夫婿,万一太子那头有变数,选不上你,凭你的岁数,再要挑一个可意的,只怕不易。” 宋意珠脱口道:“我知道,阿娘让我攀顺王,明年再让阿珮去碰太子那儿的运气。可这样一来,我做姐姐的,到时却成了弟妇,叫我心里如何不嗝应?” 宋意墨见她们争论,便劝和几句,又细分析利害给宋意珠听,叹道:“大姐,你要是真不想当顺王妃,想等着明年再碰太子那儿的运气,那也没法子,我们只能劝三姐去赴宴会了。” 宋意珠回心一想,幽幽道:“就是我肯去,顺王未必能瞧中我。” 宋意墨听着宋意珠的语气松动了,便道:“大姐肯去,我自有法子令顺王注意到你。” 宋意珠道:“待我再想想。” “还有几天,大姐只管细想。”宋意墨道。 稍迟些,宋意墨回了房,坐到榻上,招手让青梅过去给她按肩膀,叹息道:“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我感觉,我可能长不大。” 青梅吓一跳道:“小侯爷别胡说,合府全指着您呢!” 宋意墨把头伏到青梅手臂上道:“青梅姐姐,我有时候真的感觉心力交瘁。” 青梅怜惜地摸了摸宋意墨的头发道:“小侯爷,待大小姐二小姐她们嫁得贵婿,贵婿能照应到侯府,也能照应到小侯爷,那时小侯爷恢复身份,也能不动脑子过上好日子了。” 宋意墨听得青梅最后那句话,不由笑起来道:“好个不动脑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主仆两人在榻上说话腻歪,画眉站在窗外,却是委屈极了,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如青梅了?怎么小侯爷就是喜欢让青梅侍候,不喜欢自己侍候呢? 宋意墨耳尖,听得窗外有动静,便懒懒问道:“谁?” 画眉应声,绕过窗下,进了门道:“小侯爷,石三公子来访,管家请他进了小花厅中候着。” 宋意墨一听石康来了,忙趿鞋下地,整整衣裳出去相见。 石康正和管家说话,见宋意墨出来了,马上拉住道:“几天不见人,还以为你病了呢!” “啐,你才病!”宋意墨作出要吐石康口水的模样,见石康赔罪,这才道:“不是说你忙着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石康神神秘秘,俯前道:“哥今儿来,是看在你献上龙泉宝剑的份上,带你去见识一下世面的。” 宋意墨怀疑地看他一眼道:“京城才多大,什么世面我没见过?” 石康伸手要搂宋意墨的肩膀,被宋意墨避开,只得转而摸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才多大,能见识多少世面呢?走,今晚带你去开眼界。” 第6章 石康虽才十四岁,但因从小跟着父兄练武,身子颇壮实,个子也比同龄人略高些,这会俯视宋意墨,极有成就感,搓手道:“小孩,不跟我走,过后你肯定后悔。” 宋意墨猜度不出石康要她去什么地方,便道:“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跟你走。须知道,我阿娘只得我一个儿子,有个闪失,她要哭死。就是没闪失,回来后,也得被她念叨死。” 石康一想也是,掻掻头,压低声音道:“我就跟你说好了,但可要事先声明,不管你跟不跟去,听完这事儿,可不许外传,若不然,我回家要挨揍。” 宋意墨赶紧点头应承,笑道:“快说!” 石康这才俯耳道:“上次太子领一支兵去剿匪,匪首逃了,没捉着。这一回,惠王探得匪首踪迹,已安排了天罗地网,准备活捉匪首。但皇上不放心惠王,传我阿爹进宫,让我阿爹随惠王出发,帮着捉匪首。我阿爹让我也跟去,能捉到匪首呢,我也混点功劳,捉不到,我也没损失。这不,我想起你,想让你也跟着去,到时也沾点功劳。” 宋意墨讶异道:“剿匪这件事是交由太子去办的,如今探得匪首消息,不是应该还由太子去捉么?” 石康道:“据闻,因太子妃新亡,太子伤怀,这阵甚至也不上朝了,度着皇上体恤他,不叫他劳累,这才把剿匪后继事件交给惠王处理的。” 宋意墨很是吃惊,之前太子去剿匪,不过挂个名,实际事情自有下属去处理,现下捉匪首,更加不须亲自动手,只要挂个名便可,哪里就说到劳累不劳累了?这分明是皇上不让太子专美,要把剿匪功劳分摊给惠王的节奏啊! 且皇上特指派石将军随惠王去捉匪首,这是默许惠王和石将军走近的节奏啊! 宋意墨蹙眉,一瞬间却是想了许多。 太子景世初所娶的太子妃,却是景南天妹妹长信公主的女儿。 景南天和长信公主兄妹感情极佳,打小起相依为命,至景南天起兵打天下时,又多得长信公主的夫婿申庭筹集战饷,解决了兵饷问题。待景南天得了天下,自是厚封申庭和长信公主,至太子长成,景南天更不顾长信公主的女儿病弱这个事实,作主让太子娶了长信公主的女儿为太子妃。 景南天以武得天下,建立大景朝后,虽延请大儒教导太子规矩,心底里,到底还是颇为欣赏勇武之人。明眼人悄悄察觉出来,因惠王勇武,景南天却是宠爱惠王多些。只是太子方面,有长信公主支持着,地位也算稳固。 现下太子妃一死,太子若失却长信公主的支持,再丢失皇帝的欢心,那么…… 宋意墨脸色微变,气息有些不均,若是太子坐不稳位置,惠王取而代之,到那时,姜贵妃一个眼神,侯府将会灰飞烟灭。 石康见宋意墨变了脸色,以为她害怕,不敢跟去剿匪,不由低嚷道:“怎么,这样就怕了?我告诉你,有我阿爹在,咱们一根头发也不会掉的。” 宋意墨双手扶额道:“我突然有些头痛,就不去了。” 石康大为扫兴,嘀咕一句,看看时辰不早了,怕自己耽搁下去,会误了跟去剿匪的时候,顾不得再劝说宋意墨,转身就走。 宋意墨送走石康,抱膝坐了一会儿,思绪纷乱,不得其果。她虽袭了爵位,到底年纪小,未能谋得实职,没法深入朝野中,更没法探知朝廷大事,似这等太子可能立不稳脚跟,惠王可能会上位等,只是模糊推测,并不能实打实总结出证据。 宋意墨又沉思片刻,寻思着罗夫人手段虽厉害,到底困于深宅,对于朝局大事也未必判断得准,一时就踌躇起来,究竟要找谁讨论一下这件事好呢? 春梅一直候在小花厅外,见得石康走了,宋意墨却一直没有出来,便不放心,在外喊了一声,见宋意墨不答,只好揭帘进去了。 “小侯爷,天不早了呢,可该回书房写字帖了,黄隐师交代过,明儿得交上去。” 听得春梅的声音,宋意墨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差点忘记还有课业未完成。”说着起身去书房。 春梅嘴里的黄隐师,是罗夫人通过哥哥罗明然找来给宋意墨授课的老师。 黄隐师原名不详,进了侯府后,除了授课,其余时间全隐身在书房看书,足不出户,侯府中人便喊他黄隐师。 黄隐师原是前朝大儒,愿意隐名来给宋意墨当授业老师,却有一个原故。 当年景南天破城,各大将进城后,多数抢夺了大批财物,独有宋侃,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一进皇城,只扑向御书房,抬走了许多古籍和孤本。至景南天在宝座上坐稳了位子,便以一些名目,从大将手中要回部分财物充入国库,至于宋侃抬走的古籍和孤本,因不在册上,便没有被要回。 黄隐师探知侯府收藏有大批古籍和孤本后,不须罗明然劝说,爽快就答应来侯府当宋意墨的授业老师,条件是可以随意进出宋侃当年的书房,且可以抄录里面任何书籍。 罗夫人稍一寻思,就答应了黄隐师的要求。在黄隐师悉心的教导下,宋意墨年纪小小,便已有不凡的学识,罗夫人常叹息,若宋意墨是男孩,侯府以后便有希望了。 且说宋意墨到书房中,抄完字帖,想了片刻,便持书帖去见黄隐师。她和黄隐师已有七年的师徒情份,黄隐师何等的学识和见识,何等的判断力,她却略有体会的。 黄隐师正在榻上看书,听得宋意墨来了,便坐起来,朝书僮墨宝道:“请小侯爷进来!” 宋意墨进了书房,待墨宝献完茶下去,这才递了字帖给黄隐师品评。 黄隐师随意扫一眼书帖,便搁到案上,转而问道:“这么一个时辰来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宋意墨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把宋侃当年调戏姜贵妃,种下祸根的事说了。 黄隐师听完点点头,却不置评。 宋意墨深吸一口气,又把罗夫人的打算,且今日石康来见,及自己的推测等,一一细说,说完又补充道:“本来么,我阿爹已过世,姜贵妃有什么仇恨也该淡了才是,可没想到一传出惠王属意我大姐的话,又勾起姜贵妃旧恨,几次针对侯府,似乎恨意难消。” 宋意墨说到这里,站起来行礼道:“老师,我心中忧虑,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请老师教我!” 黄隐师长眉微扬,示意宋意墨坐下,沉吟一下道:“一策:借刀杀人,设法令皇帝赐死姜贵妃,一了百了。二策:你握点实权,再握点姜贵妃把柄,让姜贵妃顾忌,不敢下手。三策:设法离间惠王和姜贵妃母子关系,借由惠王之手保护你们侯府。四策:照你们自己之计而行。” 宋意墨细细咀嚼黄隐师的话,好半晌抬头,双眼晶亮道:“老师,我会四计并行,总要护得阿娘和姐姐周全。” 黄隐师笑一笑道:“你也要多费时间读书,等斗倒了姜贵妃,正好谋个实职,当个能吏,为民办事。” 宋意墨心中有了计较,略略放松,笑着答了黄隐师一句,这才告辞出房。 正好紫夏找了过来,一见着宋意墨,便笑道:“我说找半天不见小侯爷,原来小侯爷跟黄隐师用功读书呢!夫人那里正要摆饭,让小侯爷过去一道用饭。” 宋意墨笑问道:“莫非有新鲜吃食?” 紫夏止不住笑意,看宋意墨道:“是陈小姐亲手做了点心,拿过来孝敬夫人,夫人留她吃饭,让小侯爷去作陪呢!”嘻嘻,陈小姐待人亲切,才貌双全,没准会嫁给小侯爷呢! 宋意墨一听陈双玉来了,心下嘀咕:她来了,我便去作陪,过后只怕让人误会。小的时候没事,再过几年她就及笄了,误了她却不好。 “紫夏,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过去了,你去喊三姐陪席罢!”宋意墨交代紫夏一声,转身走了。 紫夏怔一怔,没奈何,只得去请宋意珮。 宋意珮听得宋意墨不肯陪席,不由嗔笑道:“这小鬼头和双玉青梅竹马的,什么时候又避忌起来的?” 紫夏道:“陈小姐每回来了,小侯爷若在,定然作陪的,这回不过去,只怕陈小姐多心呢!” 宋意珮道:“你也不要说实话,只说小侯爷有事儿出去了便可。” 紫夏点头应了,看宋意珮收拾好,便一道往前头去见罗夫人。 宋意墨回了房,却是赶紧换了衣裳,喊春梅帮她端来一碟子点心,随意用了,又包几个点心放在身上,一边跟春梅道:“我出去一趟,可能稍晚才回来,要是阿娘问起,便说我去石将军府上了。” 要离间惠王和姜贵妃的关系,首先,须得先和惠王有交情,有机会接近了,才有机会下手。像今晚惠王领兵去捉匪首,自己和石康跟去,一场“激战”下来,自然就培养起战友的感情。 宋意墨寻思着,又找出一把匕首插到靴子边,这才喊人备马,也不要多春和长禄跟着,独自策马去石府寻石康。 第7章 陈双玉听闻宋意墨不在府中,略略失望,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只和罗夫人并宋意珮说笑。 因听闻罗夫人过几日也要赴苏府单老夫人的寿宴,便试探问道:“意墨哥哥也会去么?” 罗夫人笑道:“她自要陪我过去的。” 陈双玉想及苏府小姐苏缕年方十三岁,能说会道,颇讨人喜欢,早前宴会上,苏缕宛转朝自己打听过宋意墨,心下便有酸意,意墨哥哥俊俏,人聪慧,走到那儿,都有人喜欢。他这回去苏府,苏缕不定会使法子引他注意呢!不行,我也得讨个帖子去赴宴席。 罗夫人其实颇喜欢陈双玉,心下暗叹宋意墨不是男娃,若不然,娶了陈双玉过门,岂不是好? 她们这里说话,宋意墨已策马到了石府。 守门的见是宋意墨,忙进去通禀。 石康听得宋意墨来了,不由自语道:“这小子,说不去,这会又后悔,赶着来了吧?”说着亲自跑出去迎宋意墨。 “石哥,我后悔了,想跟你去见世面呢!”宋意墨一见石康,就陪笑脸说话。 石康傲骄仰头道:“刚才是谁说头痛,不去的?” “嗨,石哥一心为我好,我领会不了石哥的深情厚谊,大错特错了。”宋意墨再陪笑脸。 石康抬眼,见宋意墨笑得一朵花似的,娇俏似女娃儿,心头突然一软,不忍再拒绝他,摸摸鼻子道:“好了,别撒娇,没的叫我全身起鸡皮。” 宋意墨听得这话,知道石康已不再跟她计较了,因松了口气道:“对了,石将军知道我也要跟去么?” 石康这才想起,要带同宋意墨出发,绝对瞒不过他的父亲石将军。他搓着手,又掻头发,隔一会道:“走,我带你见我阿爹去!” 宋意墨忖度了一下,石将军近年来有隐退的心思,对各侯府名门的人,颇为礼遇,自己这会要求跟去捉匪首,他可能会卖个面子答应的。 石将军见得石康领了宋意墨过来,说宋意墨也想跟去捉匪首时,虽暗怪儿子多事,但也没难为他们,问了几句话就答应了。 石将军并不知道姜贵妃和侯府的恩怨,他只知道,先前有传闻,说惠王属意镇武侯府大小姐宋意珠,现男未婚,女未嫁,没准就能成事呢!这下宋意墨来找他,也想跟去捉匪首沾功劳,他答应了,这是卖宋意珠的面子,也间接帮惠王讨好宋意珠了。 石康本以为得磨上一磨,不料石将军答应得爽快,他自是有些意外,只他也懒得多想,马上拉了宋意墨一同去换亲兵服饰,准备一番,便跟着石将军出发了。 应惠王景世丹的要求,石将军并不惊师动众,只领了几个亲兵,加下宋意墨和石康,一共十人出城。 没多久,惠王景世丹便领着两个侍卫来跟石将军汇合。 见得景世丹只领了两人,石将军颇为意外,“惠王殿下,你何等身份?就是平素出行,也不能只带两个侍卫,这要去捉匪徒,怎能……” 景世丹摆手道:“区区一个匪首,就是我单独出手,也就擒下了,领两个侍卫一道,不过让他们到时吆喝一下,凑个热闹。” 宋意墨听得他们说话,心下道:惠王这是想向众人证明,他只领两个侍卫,便能捉来当初在太子手底下走脱的匪首哪! 石将军稍一寻思,也明白了景世丹的用意,便不再说,一行数人策马向前。 宋意墨跟在石康身后,只管随众策马,一边暗暗猜测匪首藏在何处。一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包围了一处小山头。景世初和石将军争执了几句,意思是让石将军带两人留守在山林外,他领其余的人去搜山。 石康在旁边听了几句,回头便来跟宋意墨道:“匪首在此处山洞藏了财物,已潜入山中,准备休息够了,就要拿财物出山洞,到时和人汇合出海,躲往海外。惠王探知,决定来个瓮中捉鳖。咱们只管候着,待会匪首冲出来,咱们随众上去踩几脚,帮着缚起来便好。” “所以说,这个是白拣的功劳是吧?”宋意墨还以为待会必有一场激战呢,一听石康的话,有些小小失望。 石康也深觉事情太不刺激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搓手道:“要不,咱们也进山搜山洞?” 宋意墨道:“能行么?” 石康听得宋意墨这话,莫名有了英豪气概,挺胸道:“肯定行啊,我去跟惠王说说。” 景世丹和石将军说完话,便见石康近前行礼道:“惠王殿下,我和意墨也想您跟进去搜山。” 景世丹本来没注意到宋意墨,现一听石康的话,才看到宋意墨,因“嘿”一声道:“好小子,凑什么热闹?要有一个闪失,你家大人还不恨死我?” “有惠王在,哪能出什么闪失?”宋意墨赶紧拍马屁。 石康机灵了一把,随即紧跟宋意墨的话风道:“惠王殿下,您就让我们跟着,沾点功劳嘛!” 姜贵妃因憎恶镇武侯府的人,这些年虽不得机会下手,却也颇注意镇武侯府的动静,想寻机使绊子。因着姜贵妃留意镇武侯府,景世丹虽不知就理,却也不知不觉跟着留意起镇武侯府来,这一留意,便留意到宋意珠才貌双全,极有性格,不同其它女子。 景世丹是天之娇子,自然以为自己稍一暗示,宋意珠也就扑上来了,不想他几次在宴席间作出姿态,宋意珠连眼角也不撩他,这一下,他才真正上心了。景世丹一上心,外间就有传言,说他属意宋意珠,他也就安心等宋意珠俯就,这一等,便是小半年,偏宋意珠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么一刻,宋意珠的弟弟宋意墨出现在眼前,想跟他擒匪沾功劳,景世丹心念一转,便决定让宋意墨跟着了。这一趟擒匪,宋意墨若得了封赏,难道镇武侯府不来谢自己?难道宋意珠还不给一点好脸色? “既这样,你们便跟着罢!”景世丹看一眼石将军,见他不反对,一挥手,让宋意墨和石康随他进山中。 宋意墨作出一副敏捷状,蹿到景世丹身边,紧紧跟着他。 景世丹朝侍卫道:“须得天黑前擒住匪首,若待天黑了,他往山林随意一钻,便不好搜了。” 侍卫轰然应了,两人一组,各各往前搜查。景世丹领着宋意墨和石康慢悠悠走着,一边四处观望。 宋意墨看了看景世丹修长挺拨的身影,暗暗比较自己跟他的身高,发现自己还没他肩膀高,不由略沮丧,这位惠王,没事儿长这么高干什么呢? 石康瞥见宋意墨看景世丹,便悄悄捅她一下,俯耳道:“喂,问你一个话啊,惠王这样的,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他,你大姐为何冷淡他呢?” 宋意墨横石康一眼道:“咱们是来捉匪首的,不是来聊天的,闲话少说。” 石康翻个白眼,嘀咕道:“才多大,整天老气横秋,不嫌闷么?” 景世丹耳尖,早听得身后两人的对话,他嘴角噙了一个淡笑,一边用足尖去挑山路一块石子,把石子抛高,再伸足一踏,踏飞了小石子。 小石子破空向前,撞在柳树枝上,被柳树枝恶狠狠一弹,霸气十足斜飞向左侧,“啪”一声,劈打向柳树不远处一处灌木丛中,只听一声闷叫,一个灰衣人从灌木丛中跳出来,飞速向前蹿去。 “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景世丹一声清啸,长腿迈动,已去追那个飞蹿的灰衣人。 宋意墨也反应过来,喊道:“是匪首,快,捉住他!”说着从靴子边抽出匕首,冲向前去追灰衣人。 石康随即喊道:“快来人,匪首在这儿,快来捉住他。”说完跟着去追。 数位侍卫听得喊声,已回头过来,跟着去追匪首。因早前景世丹交代过,要活捉匪首,这会众人便没放箭。 灰衣人慌不择路,却是蹿至一处斜坡旁边。 景世丹正好赶至,一手就抓向灰衣人手臂,灰衣人回手一挡,手里一柄匕首已恶狠狠刺向景世丹门面。 景世丹侧脸避开匕首,一拳砸在灰衣人鼻梁上,打得灰衣人眼冒金星,一个趑趄。 宋意墨人小,身子却灵活,比其它人更先赶至,她挥舞匕首上前,一匕首插在灰衣人手臂上。 灰衣人“嗷”一声狂叫,横腿去扫宋意墨,正好身后是斜坡,宋意墨腿步不稳,被灰衣人一扫,滑倒在地,滚向坡下。 同个时刻,景世丹重拳出击,砸向灰衣人头部,灰衣人应声晕倒在地,景世丹顾不得察看灰衣人,他蹲下身子,伸长手臂去拉宋意墨。坡度太斜,宋意墨下滚之势太急,景世丹一下拉不住,整个人反被带动,滑脚向下滚去,压在宋意墨身上,两人翻滚着,一路滚向下。 斜坡颇长,两人滚至坡下时,景世丹长腿压过一软绵绵之物,那物一仰头,咬了景世丹一口,迅速游走了。 下滚之势稍停,宋意墨正好趴在景世丹身上,她一抬眼,就见一条黑白色的蛇游向不远处,消失在草丛中。 此时,暮色初临。 第8章 景世丹小腿一麻,一伸手把宋意墨从他身上掀下来,一边扯起裤腿,便见着小腿麻痹之处有青黑之气漫延,他倒吸一口冷气道:“蛇有毒。” “是剧毒。”宋意墨适才见着那条黑白蛇,便知那种颜色的蛇是剧毒的,被咬一口,救治不及时可能致命。她额角出了汗,若是景世丹有个什么状况,镇武侯府绝对要满门陪葬,就是宋氏全族,只怕都要被牵连。 宋意墨背上汗湿,一把按住景世丹的身子道:“不要动,一动,毒性漫延更快。” 说话间,石将军已和几位侍卫也从上头滚了下来,才一立定,见得景世丹被蛇咬了,全部色变。 石将军当机立断,用匕首划开景世丹被咬伤的地方,命一位侍卫道:“按着惠王殿下的小腿,把毒血挤出来一些,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药草。”说着领几个侍卫快速走向四周。 通常毒蛇出没的地方,也相应会生长一些能解蛇毒的药草,石将军当年带兵打仗,常在野外扎营,对于药草,还是认识的。 宋意墨听得石将军的话,稍稍松口气,有石将军在,料着景世丹不会丧命罢? 景世丹一条腿渐渐失了知觉,他也知道不妙,不由摇头。 宋意墨脸色很难看,一只手颤抖着,想起黄隐师曾讲过,有人被毒蛇咬了,急切间找不到解药,却是砍断了一条腿才保下命的。若是石将军找不到解药,那么…… 景世丹瞥见宋意墨脸色灰败,这当下却有心思问道:“小侯爷,你说说,本王这样的才貌,你家大姐为何不理我呢?” 正帮景世丹挤毒血的侍卫闻言,也好奇竖起耳朵听着。 宋意墨见他居然有心思问这个,略略一愣,就道:“这个啊,你得问我家大姐。我虽是她弟弟,但她的心事,一样猜不透。” 景世丹动了动,发现一只腿毫无知觉,眼睛略有焦燥之色,叹气道:“可怜本王还没娶妻生子呢,就要毒发身亡了。若本王死了,告诉你家姐姐,就说……” 宋意墨心下一片冰凉,景世丹真的毒发,除非石将军和这些侍卫愿意包庇镇武侯府,统一口供说景世丹是自己滚下斜坡被蛇咬伤的,并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滚下坡的,或者自己一家还有活命的机会,若不然…… 景世丹见宋意墨全身颤抖,便止了话,俯头去看自己的伤腿,问宋意墨道:“若这会一剑斩断腿,迅速止血,活命的机会是不是多一些?” 宋意墨不敢答,僵在当地。幸好这个时候,石将军领着一位猎户回来了,猎户手里拿着的,正是解毒的药草。 石将军这会顾不得许多,命侍卫嚼了药草敷在景世丹的伤口上。 据猎户说,敷了药草,须得再熬两碗药喝下去,毒性才能完全解开。 稍迟些,侍卫便抬起景世丹,随猎户所指,到山下一处小村落借宿。 天黑下来时,景世丹的腿恢复了一点知觉,只是却又肿了一圈。他叫过石将军,吩咐他把匪首先行押回去,留下几个人在这处守着他便成。 石将军这会自然不敢走,只吩咐石康和几个侍卫押匪首回去,再设法请了御医赶过来,以防有变。 宋意墨一样不敢走,惠王可是为了救她才被蛇咬的,就是侍卫全走了,她也得留下侍候。 猎户虽不知道景世丹等人是什么人,但看派头,猜测着是出来游玩的大户公子,便跟村长说了,腾空出一所小院落给景世丹一行人落脚。 所谓小院落,也不过三间厢房,景世丹占了一间,石将军占了一间,侍卫们占了一间,宋意墨便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跟石将军凑合一晚,要么跟景世丹凑合一晚。 一行人随意用了一点晚饭,喝了水,便准备安歇。石将军却有心护着宋意墨,想让她将功折罪,因悄跟宋意墨道:“小侯爷便跟惠王一间房罢,拼着一晚不睡,也要侍候好了惠王,抵了他救你之恩。” 宋意墨还没说话,景世丹已朝宋意墨招手道:“过来,今晚便由你给本王守夜了。”想那石将军又老又臭,这小子跟去挤一晚,明早还有人样?算了,看在他姐姐份上,就便宜他一回,让他跟本王挤一晚好了。 宋意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露出拒绝的意思,只得留在景世丹房中。 猎户很快煎了药端进来,递给景世丹,看着他喝下了,便道:“公子无须忧心,这个药极有效果的,明早起来,腿自然会消肿。只要消了肿,毒性也就去了七七八八,回去后,再休养几日,也就没事人一样了。”说着又交代宋意墨几句,让她记得半夜起来摸景世丹的额角,说是没发烧的话就没大碍,要是发烧了,就赶紧再煎一碗药服下去。 景世丹折腾这些时候,也累了,合了眼便睡。他睡到半夜,模糊发现有人摸自己的额角,一伸手,便捉住了那只摸额角的小手,喝道:“谁?” “惠王殿下,是我。”宋意墨这一晚一直趴在床边打瞌睡,一直注意景世丹的动态,深怕他发起烧来,因记着猎户的话,时不时摸一下景世丹的额角。 景世丹张开眼,案上油灯还燃着,床前坐着宋意墨。他坐了起来,示意宋意墨扶他一把,问道:“马桶放哪儿?” 宋意墨指指床侧,扶着景世丹下地,让他靠在床柱上,也不顾他如何想,只一溜烟闪到门边。 景世丹暗哼,却也不喊宋意墨,自行解决了,一时又嫌马桶放在床侧臭,扬声道:“把马桶提出去。” 宋意墨只得捏着鼻子过去,先扶了景世丹上床,转身才提了马桶出去放在房外,顺道打了水进来给景世丹洗手,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景世丹见宋意墨熬得眼眶都红了,小脸疲惫着,默然一下便道:“上来罢!” 宋意墨不明景世丹的话意,便拿眼看他。 灯光里,十二岁的少年犹如半含苞的花骨朵,景世丹看定宋意墨,有些心颤,嘿,这小子像他姐姐,都是好模样。 宋意墨见景世丹眼神诡异,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景世丹移开视线,吩咐道:“倒一杯水过来!” “是。”宋意墨忙去倒水,端过来侍候景世丹喝了,这才搁了杯,又坐回床边。 景世丹看着宋意墨垂在床边的小手,指甲盖圆圆小小,手背白嫩异常,一时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大手,跟宋意墨的小手比较一下,嘴里道:“上来!”说着向床里侧挪了挪。 这一回,宋意墨听懂了,景世丹这是让她上.床,跟他挤一晚呢! 宋意墨一抬眼,对上景世丹的视线,她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张小脸不听话的酡红起来,脱口道:“不用。” 景世丹蹙起眉,不耐烦道:“要本王多说一遍吗?” 真要跟仇人的儿子睡一床吗?宋意墨心底波涛暗涌,知道自己再拒绝下去可能会被疑心,只得硬起头皮,磨蹭着脱了鞋子,和衣上床。 “躺进来一些,小心滚下去。”景世丹是皇子,身份娇贵,极少关怀他人,但这一晚,莫名有些侠客柔情,不希望宋意墨有什么闪失。 宋意墨至这会,却有些内疚。自己阿爹调戏了姜贵妃,致姜贵妃时时活在害怕被人撞破事实的恐怖中。至于自己阿爹到底是不是姜贵妃害死的,未有定论。但自己一家人确实在策划阴谋,想令姜贵妃和惠王失和。但惠王对这些一无所知,居然爱慕自己大姐,还爱屋及乌,惠及自己。 景世丹见宋意墨不应,也不挪动身子,他不满的哼一哼,一伸手扯在宋意墨腰带上,把她扯进了一些。两人一近,景世丹又威胁道:“本王有腿伤,你睡觉可得老实些,别碰着本王。若不然,明儿要你好看。”说着调整姿势,闭上眼睛入睡。 宋意墨僵着身子好半晌,听得景世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便悄悄挪向外,一时又觉得还不保险,正要再挪,突然感觉颈间有温热的气息,她一惊,整个人向外一翻,“咚”一声,摔在地下。 “哈哈!”景世丹探头去看摔在地下的宋意墨,笑着捶床,“你这小子,活活一副小倌儿模样,以为本王好这一口么?”说着探身,伸手去抓宋意墨的腰带,把她整个人提上床,甩向里侧,自己挪至床外侧,打个呵欠道:“好了,睡了!” 这么一闹,宋意墨倒是安静了下来,默默念叨:我是男孩,我是男孩…… 念得几遍,她双眼有些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村里响起鸡啼声,宋意墨突然睁开眼睛,瞬间对上景世丹的眼睛。 她正窝在对方怀里,头枕在对方手臂上,一只手还藏在对方腋下。 晨光里,宋意墨双眸雾蒙蒙,嘴唇微嘟起,无害地看着景世丹。 景世丹和宋意墨对视着,耳朵尖有一点可疑的暗红,缓缓开口道:“睡够了没有?睡够了还不起来?” 第9章 天大亮时,石康就和侍卫领着御医来了。 宋意墨守在一边,看着御医给景世丹诊了脉,验了伤腿,脸上露出轻松神色,便知道,景世丹这是无碍了,她便也松口气,趁乱出房门,跑到无人处小解。憋了一晚和一早上,容易吗? 宋意墨解决完,回小院落时,景世丹坐在院子里一张木条凳上,众人正准备担架,要抬他出村。 景世丹却是喊过猎户,让人打赏他,又打赏小院落的户主。 小院落的户主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他得了赏自是谢恩,却不退下,只搓着手喃喃道:“新开了一块荒地,正缺肥料……”后面的话,却含糊不可闻。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中年男子说这话是何用意。 景世丹偏不看侍卫,只看宋意墨。 宋意墨暗翻一个白眼,只得上前问中年男子道:“丈人想讨要肥料?” 中年男子燥红了脸,却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们贵人家,自己并不需要肥料的……” 宋意墨以鼓励的眼神道:“丈人只管说下去。” 中年男子见宋意墨还不到他肩膀高,不过小哥儿,说话又软和,很快放松下来,语气顺畅起来道:“就是想请贵人们,临走在我家的马桶上撒一泡尿,这么多人,一人一泡,也就有一桶肥料了。” 众人一听清,相顾一眼,突然齐声大笑起来。 景世丹也笑了,招手让宋意墨过去扶他进屋,表示他要撒头一泡。 宋意墨伸手去捅石康,悄声道:“惠王殿下让你去扶他!” “我可看清楚了,是让你去扶!”石康不上当,把脸转向另一边,表示巴结惠王殿下这个机会,他绝不跟宋意墨抢。 宋意墨恨不得踏石康一脚,嘴里却小声求道:“石哥,我昨晚熬了一晚,现下双腿发软,实在扶不动惠王殿下了,你就帮个忙嘛!” 石康还没答话,景世丹已看过来,冷冷一哼。 宋意墨这下再不敢耽搁,快速过去扶起景世丹,心内腹诽:这么多人可以使唤,偏不使唤,偏要虐待我这个小孩子,天理何在? 待把景世丹扶进屋,搀到马桶边,宋意墨不顾他站得稳站不稳,急速一闪,闪到屋外,狐假虎威看众侍卫一眼,指着两个侍卫道:“你们进去侍候!” 两个侍卫不疑有它,忙忙进去了。 宋意墨这才松口气。 景世丹出来时,方轮到侍卫们进去。 很快完事,众人抬起景世丹出村,宋意墨和石康跟在担架旁边陪聊。 石康道:“这些村民真质朴啊,居然讨要肥料!” 景世丹仰天大笑道:“是嘿,本王第一次知道,本王全身是宝啊!随便撒泡尿,都能肥了一地庄稼。” 出了村,另有马车来接,众人把景世丹抬上马车,这才各各策马跟随。 且说镇武侯府中,虽有石康遣人去报了一声,说宋意墨随惠王出去擒匪首,夜宿小村庄,第二日才能回来,但罗夫人等人,还是心惊胆颤,一夜不能眠。 天才亮,罗夫人就派管家去石府,要跟石康一道去接宋意墨,但管家到得石府时,石康却已走了,因赴了一个空。 罗夫人听得管家禀报,一颗心悬了起来,心下乱纷纷的,一时怕宋意墨有个意外,一时怕她的身份暴露了,一时又怕她和景世丹有冲突,再起仇怨。 熬到近午,管家惊喜交集进来禀报道:“夫人,小侯爷回来了!” “在哪儿?”罗夫人一下站起来,随管家出大门去迎宋意墨。 宋意墨才在大门外下马,便见罗夫人一行人冲了出来,又喊又叫的。 “阿娘,我没事。”宋意墨知道罗夫人肯定担心了一晚,忙上前扶住她。 罗夫人一晚熬煎,这下见着宋意墨,怒火上涌,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嚷道:“你知不知道,全府的人就依仗着你呢,你不声不响在外过了一夜,置我们于何地?” 管家见不妙,忙上前相劝道:“夫人息怒,小侯爷定然是身不由已的。” 罗夫人一巴掌扇完,早后悔了,又去瞪宋意墨,“你就不知道避一下?” 宋意墨抚了抚脸,苦笑道:“阿娘,您先消消火,别的我慢慢跟你说。” 宋意珠和宋意珮也是一晚无眠,听得宋意墨回来了,也奔出来相迎,眼见她被罗夫人扇了一巴掌,也是心疼得不行,又不敢抱怨罗夫人,只嘀咕道:“都怪那个惠王,他擒匪就擒匪,拉着阿弟干什么?” 待进了小花厅,罗夫人让人给宋意墨的脸上了药,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意墨也不隐瞒,一一细说。 罗夫人听得一惊一乍,一张脸红一会白一会,暗啐了景世丹好几口。 宋意珠和宋意珮因不知道自己家阿弟其实跟她们一样,是女娃儿身份,感触便跟罗夫人不同,却是暗道:若不是姜贵妃一心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也未必一定要跟惠王过不去,毕竟他也不算坏。 宋意婵听得宋意墨一晚不归,这会才回来,知道他们母子等人要说贴心话,便不过来打搅,还是忖度着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端了安神汤过来求见。 罗夫人听得宋意婵来了,眼底厌恶之意只一闪,又恢复了正常,吩咐管家娘子道:“让她进来!” 宋意婵见过罗夫人和宋意墨后,便揭食盒,端了安神汤道:“夫人和阿弟昨晚睡不好,正该喝一碗安神汤,睡一觉,恢复精神便好了。” “难得你有心,放下罢!”罗夫人夸宋意婵一句,让她放下安神汤,便不再说话了。 宋意婵也识趣,又慰问宋意墨几句,便告辞下去了。 温氏在房中候着,见得宋意婵回来,便问道:“见着小侯爷没有?他如何了?” 宋意婵道:“见着了。阿弟脸色虽苍白,料着是一晚不好睡之故,倒没瞧出别的不妥来。” 温氏先教训道:“你嘴里可以喊他阿弟,心里可不能,你得记着,他不是你亲阿弟,他是侯府的小侯爷。” 宋意婵应了,低声道:“进府后,他跟我说的话虽不多,但总感觉着,他对我没有恶意。倒是夫人,嘴里说的虽亲切,但……” 温氏止住宋意婵的话,低声道:“夫人让我们进府,自有她的打算。表面上肯亲切说话,就是极大的恩典了,你心里不能抱怨,以免不小心露了出来。” 宋意婵把头伏到温氏怀里道:“阿娘,侯府吃穿虽无忧,但应对上上下下的人,总感觉心累。” 温氏叹息一声道:“等你嫁得贵婿,那时不须看人眼色,便什么都好了。”说着又交代宋意婵道:“有外人在,切记喊我姨娘,不能脱口喊阿娘,知道么?” 宋意婵点点头,重和温氏说起宋意墨,低声道:“姜贵妃不是恨及宋家人么,怎么肯让惠王和小侯爷混在一处?” 温氏道:“由此可看出,惠王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并不因为姜贵妃恨谁,就不和谁来往,喜欢谁,就去亲近谁。” 宋意婵怔怔道:“这么说,惠王要是真个想娶大小姐,姜贵妃未必拦得住?” 温氏想起自己小妾的身份,有些心绞痛,只这会却还要答宋意婵道:“姜贵妃再贵,也不过皇家一小妾,惠王的婚事,她未必能作主。能作主的,是皇上和皇后。惠王真想娶大小姐,只要禀皇上和皇后一声便可。当然,惠王为顾及自己生母的感受,不会冒然这样做,如此一来,他未必会不顾一切求娶大小姐。” 温氏说到这里,拉起宋意婵道:“夫人这里,定然不会同意大小姐嫁给惠王的,那几乎是送羊入虎口。也正因为这样,夫人这阵肯定会加紧行动,或者会带你出席宴会。你这些日子须得认真学规矩,不能松懈半点。” 侯府各人各有心事,惠王府中,景世丹睡了一觉醒来,却是吓一跳,爬起来喊道:“母妃!”喊完又生气道:“母妃来了,怎么没人喊我起来?” 姜贵妃坐在床榻前的交背椅上,脸上不辨喜怒,淡淡道:“我吩咐他们不要声张,且让你睡个够。” 景世丹深知姜贵妃的品性,心内越是震怒,表面越是看不出。他忙下床,坐到姜贵妃对面道:“母妃,这次很轻易就擒了匪首回来,且您看,我虽被蛇咬了一口,到底无碍……” 姜贵妃的怒意再难以遏止,抓起案几上的茶杯朝地下摔去,厉声道:“无碍?被毒蛇咬了还无碍?为了一个侯府小孩子,你就舍身了?你是皇子,只有别人舍身为你的,什么时候要你舍身为别人了?鬼迷心窍了?且你这回擒匪首,皇上只下旨让石将军随行,侯府的人跟去是怎么回事?抢功劳么?他配?” 景世丹见姜贵妃越说越怒,且似乎要降罪宋家,便喊一句道:“母妃,宋意墨他……” “住口!”姜贵妃喝道:“宋家明明是太子一党,你不知道么?哪一天,让宋家害死你,你才知道厉害。” 第10章 “母妃和宋家究竟有何仇怨,您告诉儿子,好让儿子有个心理准备。”景世丹听着姜贵妃的话,对宋家分明有浓浓的恨意,极是不解,据他所知,自打宋侃亡后,宋家挟着尾巴做人,实在没机会得罪姜贵妃。 被景世丹这一问,姜贵妃心头一惊,脱口道:“我和他们八杆子打不着,能有什么仇怨?不过看不惯他们罢了!” 景世丹狐疑地看姜贵妃一眼,慢吞吞道:“母妃和宋家若没有过节,何至这样厌憎他们?” 姜贵妃心头再度一跳,皇帝这几年猜疑心越来越重,若得知自己当年被宋侃调戏过,猜疑之下,只怕自己万劫不复,就是儿子,只怕也要被连累。她想到这处,语气已不复适才冷厉,只道:“宋家一家子不安好心,你别中她们的计谋便好。” 景世丹见姜贵妃气焰渐消,便道:“母妃,儿子办事有儿子的道理,断不会乱来,请母妃放心!” 姜贵妃张张嘴,又合上了,心下恨恨,好个宋家,养着几个女儿待价而沽呢,把世丹迷得都为她们说话了,且看着,不日的将来,要叫她们好看。 姜贵妃一口郁气没出净,只记在宋家头上,一时又看过景世丹的伤腿,问得已无碍,这才稍稍消气。 景世丹少不得耍宝逗姜贵妃几句,直逗得姜贵妃脸色稍霁才作罢。 姜贵妃出宫一趟不容易,且也怕落了口实,被皇后刁难,也不敢多耽搁,又说了景世丹几句,再叫过一众下人,恩威并加说几句,这才出府坐轿,打道回宫。 几天后,宋意墨得到消息,她追随景世丹擒匪有功,但因她之故,致景世丹被毒蛇所咬,险些丧命,却有过,现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展九私下来见宋意墨道:“姜贵妃在皇上跟前晋言,说你年纪小小,心性却不好,贪功冒进,私自跟随惠王殿下去擒匪首,又致惠王殿下受伤,罪该万死。亏得皇后娘娘在座,开口为你求情,提起你阿爹,说你阿爹当年为护驾,被黑熊袭击致死,你一个没爹的孩子,到底不容易云云。皇上听了,勾起旧情,这才免了你的罪。” 宋意墨听完,递一个小锦盒给展九道:“展大哥辛苦了,这儿一千两银票是给展大哥和展大哥的兄弟们花用的,另有一块美玉,是给展公公赏玩的。” 展九老实不客气收下,又笑道:“小侯爷也十二岁了,候着机会,赶紧的谋个实职做做,也多一份收入,不致坐吃山空。” 宋意墨最近正谋划此事呢,闻言道:“倒要请展大哥帮我打听一下,江南织造司想在京城设个办事处的消息可靠么?” 展九恰巧从展公公处知道一点儿风声,这会笑道:“江南织造司确实上了折子,要求在京城设个办事处,开一家大商铺,展卖江南一些织品绸缎,得益一半归国库。皇上虽还没有批示,但此事或者有眉目。” 送走展九,宋意墨进去见罗夫人,说了皇后为她求情的事。 罗夫人眼睛抬起,有了一点光芒,道:“皇后和姜贵妃一向不和,现又为你求情,显见着也有心拉拢我们侯府。你阿爹去世后,咱们侯府没有实职,在朝上说不上话,难免让人轻视。若你能谋个实职,助得皇后和太子一臂之力,没准咱们府就真能出个太子妃呢!” 宋意墨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听闻江南织造司要在京城设个办事处,若能进织造司挂个职,便有法子谋得银钱,有了银钱在手,办事爽利,何愁助不到太子一臂之力?” 大景朝建立后,花了整十年剿灭前朝余党,又花了数年驱逐在边境抢掠的北蛮子,整个国库差不多掏空了,这两年还是靠着江南织造司上献的银子,户部才不致焦头烂额。太子也意识到,只有把江南织造司攥在手中,他的位置才能坐稳,因往江南织造司渗了几个自己人,只他又怕皇帝起疑心,到底不敢太打眼。若有人不以他的名义,能渗和到江南织造司中,到时又能投靠于他,他自然会欣然接受。 罗夫人思量一会道:“你再送三千两银子给展公公,言明,你若能进织造司,以后有好处,分他一成。” 宋意墨点头,又道:“既这样,倒不忙让大姐去攀顺王。若能今年跟太子搭上话,太子愿意承诺一句话,让大姐等他一年又何妨?” 罗夫人道:“不成,不能让你大姐等。女人有多少芳华可以耗?万一明年不成事,你大姐再难觅可意夫婿了。还得照原来商定的,让你大姐攀顺王。太子要是愿意给承诺,到时让意珮嫁他也一样。至不济,还有意婵在,总能见个缝插个针。” 母女说着话,管家娘子在外禀报,说是首饰铺的少东家亲送了珠宝过来,让侯府的小姐们挑选。 宋意墨笑道:“阿娘要打首饰?” 罗夫人道:“你大姐和三姐,首饰自有好几套,只意婵没有像话的首饰,现咱们要带她赴单老夫人寿宴,让她见人,少不得给她置两套像话的首饰。现打造却是来不及了,只能买两套现成的。” 说着话,罗夫人便让人去喊三位小姐,要领她们一起挑首饰。 宋意墨自回书房,先写了黄隐师布置下的课业,这才持课业去见黄隐师。 黄隐师听宋意墨有意渗和进江南织造司,便起身去翻书架,翻了两本书籍出来丢在宋意墨跟前道:“不懂行便不要入行,想入行,先得懂行。” 宋意墨翻了翻书,发现一本是《织造机要》,一本是《列国贩货志》。 黄隐师道:“先吃透这两本书,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宋意墨大为惊讶,“老师您还懂这些?” “你老师是什么人?哪能不懂?”黄隐师道。 “老师究竟是什么人呢?”宋意墨顺口问了一句。 正说着,墨宝进来禀话,说是石康来了,在小花厅中候着。 宋意墨一时就告辞出房,去见石康。 石康一见宋意墨,拉住细看道:“好小子,捂了几日,又更加白嫩了。你这模样,快要赶上娘们了。” “有话则说,别老是拉手拉脚。”宋意墨拍开石康的手。 石康笑道:“这回过来,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原来石将军准备给石康定亲,却是相中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单老夫人的孙女苏缕。因苏缕和陈双玉是闺蜜,而陈双玉和宋意墨又青梅竹马,石康便想让宋意墨帮他打听一下苏缕的为人品性,最好能单独见一见,聊几句什么的。 大景朝立国时间不长,民风开放,未婚男女借宴会见面聊天,并不算越礼。 宋意墨一听是这个,便小声道:“明儿单老夫人寿宴,你也一道过去,到时有的是机会和苏缕说上话。” 石康一听,大喜过望,拍宋意墨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帮我。” 宋意墨一矮身避开石康的手掌,笑道:“我又没个亲兄弟,可是把你当亲兄弟了,不帮你帮谁?” “哟,说的我都感动了。”石康哈哈笑了。 另一头,景世丹却在书房中会见幕僚季布。 季布才能出众,之所以投靠景世丹,却是认为景世丹比太子景世初更适合当皇帝,且他愿意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因着皇后和姜贵妃不和,景世丹心下知道,一朝太子登位,自己和姜贵妃日子将不会好过。与其以后受制于人,何不取而代之?但太子现下地位还稳妥着,凡事,也只能慢慢谋划了。 季布听闻皇后为宋意墨求情的事后,便道:“看模样,皇后有意拉拢镇武侯府了,正好镇武侯府有三位待嫁小姐,太子自可以娶其中一位,或为正妃,或为侧妃,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镇武侯府站在太子那一边。” 景世丹道:“镇武侯府自打宋侃亡后,失了实权,但罗夫人大哥罗明然却是五城兵马司的司长,掌着全城安危,且宋侃生前好友陈侍中又在兵部挂职,这两个人,都极其重要。拉拢镇武侯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季布也隐约知道姜贵妃厌憎宋家人,更不会让景世丹去接近宋家人,但万一宋家人站到太子那一边,于景世丹来说,此消彼长,总不是好事。 景世丹想及宋意珠的模样,也不希望宋意珠与太子有任何关系。他思索片刻道:“不能让宋家人和太子接近。” 季布道:“惠王殿下对宋意墨不是有救命之恩么?只要拉拢宋意墨,设法让他为惠王殿下效力,太子那边也就放弃宋家了。另一个,惠王殿下应该拉拢长信公主,娶了长信公主的二女儿申含秋。如此一来,长信公主转而支持惠王殿下,则惠王殿下又多一个胜算。” 对于季布建议娶申含秋的话,景世丹不置可否,但提起宋意墨,他倒是一笑道:“那小孩子有趣。他和石康交好,只须交代石康一番,自有法子让他为本王效力。” 第11章 镇武侯府中,宋意婵揭开首饰盒,拿起一套金头面细细欣赏,又对着镜子插了一支金钗,端详自己的容颜,再拿自己跟宋意珠和宋意珮比较,心下认为自己相貌不比她们差,所差的,不过是那份从小养成的气派罢了。 温氏坐在侧边看着宋意婵装扮,也喟叹道:“若你阿爹没亡,当年把我们接进侯府,一样跟着她们呼奴使婢娇养着,琴棋书画学着,你又哪样比她们差了?” 宋意婵心里有些难受,道:“除了这些,外人还认个嫡庶的。早上去给夫人请安,出来时略走得慢些,恰好就听得耳房内有两个丫头编排起我呢,说我跟着阿娘在外间生活,养了一身市井味,就是绸缎穿着,好首饰戴着,也脱不掉那股味。给两位嫡出小姐提鞋也不配,还时时让人喊什么二小姐?” 温氏脸色一下难看了,气道:“你当时听到了,为何不当面喝斥她们,告到夫人跟前?” 宋意婵苦笑道:“阿娘,我听着声音,其中一个说话的是三妹身边的二等丫头呢,我要是告状,那可就得罪了三妹。三妹不比大姐,她嘴快,还护短,我一准儿讨不了好。” 温氏一听着这个,脸色又缓和了,道:“不枉我日日教导你指点你,你知道审时度势,将来嫁到贵人家,总也能趋吉避凶,保自己一个周全。” 说着话,两人又猜测起苏府老夫人做寿时,会有那些贵家公子到场。 宋意婵道:“夫人怕我失礼,着紧让妈妈教导我贺寿要行的礼节和要说的吉祥语,刚才回来时,夫人又让我当着她的面说一遍,这才放我回来的。” 温氏道:“皇上总共也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顺王的外祖母单老夫人过寿,但凡跟苏府的人没有过节的,总要借机去沾光,再看看能不能碰见顺王,道个好的。各府公子哥肯定会云集。你明儿跟着夫人过去,有不知道如何做的,只管跟着你大姐照做,包保不会出错。” 宋意婵应了,又说一会儿话,这才收拾一番,准备安歇。 罗夫人房中,她却留着宋意珠和宋意墨说话。 罗夫人见宋意珠还是低头不语,只得道:“我也想过,真个不成,就让意婵进宫当妃,可她花容月貌,现下瞧着也乖巧,却想留着她派在更大的用场上,进宫是浪费了。且以她现下的性子,进宫就是得宠一场,不用几个月,也就被打压得不能翻身了。更怕她一个不慎,被姜贵妃捉个把柄,牵连侯府一众人下水。论起来,你这性子才适合进宫,可阿娘怎么舍得你嫁个老头子?纵那老头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掩盖不得他已年老这个事实。不能让你嫁老头子,更不能让你拖着婚事,以至事后随便下嫁,那么,你也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去攀顺王了。” 宋意珠尽管对攀顺王这件事千般不愿,可听罗夫人分析下来,又不得不认命,自己都十六岁了,婚事确实不能再拖,而宫中要选妃的消息,又确实板上钉钉了,这会也只有攀上顺王,宫中才会划去镇武侯府妃位名额。 “阿娘,我尽力而为!”宋意珠终于抬起头,跟罗夫人保证了一句。 罗夫人心力交瘁,摆摆手道:“想通了就好。天也不早了,回去安歇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宋意珠站起来告辞,自行出房,领了丫头回去。 宋意墨见罗夫人一脸疲惫,便上前给她捏肩膀,低声道:“阿娘不要忧心,事在人为,以大姐的才智,她想吸引顺王,总有手段出来。” 罗夫人叹息道:“虽如此,她这不甘不愿的,却怕嫁了顺王,心中也藏着一条刺,时不时刺痛自己一下。” 说起来也是,攀太子当太子妃,将来便有机会母仪天下,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受天下万民景仰,可若嫁了顺王,纵受宠,也不过闲散王妃一个。宋意珠自小起,便是一个一心向往高处的,也认为,只有足够强,站得足够高,才不至于要像罗夫人那般,一生担惊受怕,怕姜贵妃出手。 宋意墨忖度着宋意珠的心志,再想及宋意珮,也道:“论起来,大姐是比三姐更适合当太子妃的,只现下这样,也无奈了。且我还没搭上太子,想让姐姐当太子妃,也不是容易的事。” 罗夫人道:“你也早些安歇罢,明儿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宋意墨闻言,也告辞出房。 回到房中,画眉忙打水来给她洗脚,又照往常一样给她的脚敷了药膏,抱在膝上细细的揉搓。 让画眉每日给宋意墨养护双足,却是罗夫人的主意。罗夫人深怕宋意墨每日进进出出,又蹲马步练武,会把双足养糙了,因特意跟大嫂郁氏讨要了一个养足秘方,每日让人熬制药膏给宋意墨护足,务必要把她双足养得白白嫩嫩,将来恢复身份了,一样玉足生香,不使夫婿厌弃。 敷完足,净了头脸,宋意墨这才上床安歇。 第二日起来,用了早膳,又装扮一番,罗夫人便领着宋意珠和宋意婵坐马车往苏府去了,宋意墨却是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的。 进了苏府,单老夫人大媳妇吴氏迎了,眼见罗夫人身边多了一个眼生的小姐,宋意珮却不见了,便问道:“二小姐呢,怎的不来?” 罗夫人笑道:“她有些抱恙,便不出门了。”说着朝宋意婵介绍吴氏,让宋意婵见过。 吴氏早听闻罗夫人接庶女回府的事,现见罗夫人似乎有意抬高庶女的位置,便也给面子,笑着打招呼,又打趣罗夫人道:“夫人也本事,生了两个如花似玉让人眼馋的女儿,现下又领一位女儿出来,照样如花似玉让人眼馋。” 罗夫人笑道:“你也别羡慕我,你家缕姐儿一样好模样,还不知道哪家有福的,将来能娶了回去呢!” 说着笑,一行人便要进花厅,却听得一个声音喊道:“小侯爷!” 宋意墨转头一看,却见吴氏的相公苏岳善领了景世丹等人进来。 众人略为诧异,顺王的外祖母生辰,惠王怎么来了?转念一想,又恍然,这阵子有传言,说惠王和顺王不和睦,或者为了平息传言,惠王特意来贺单老夫人寿辰,以证兄弟友爱如一家人的。 听得景世丹相喊,宋意墨只好走过去行礼道:“见过惠王殿下!” 景世丹“嗯”了一声,眼睛却越过宋意墨,朝不远处的宋意珠看去。 景世丹一进来,宋意珠就随众人矮身行了礼,这会才直起身,正好接触到景世丹投过来的视线,她忙又垂下眼,心下暗叹:两家仇怨已成,分明不可能,你又何必这样呢? 景世丹见宋意珠依然冷傲,不由更是心痒,心下忖度,要如何通过宋意墨,跟宋意珠说上一句两句话。 一时间,吴氏已是领了罗夫人等人进小花厅,景世丹便拉了宋意墨,随苏岳善到另一处花厅中说话。 关于景世丹遇到宋意珠,痴痴目看,人家宋意珠理也不理这件事,很快传到顺王景世炎耳中。 景世炎一早就来了苏府,现正在房中陪单老夫人这位外祖母说话,一时听得景世丹来了,自让人去瞧一瞧。未已,就听到景世丹被宋意珠冷待的事,一时心头大畅,抚掌道:“他也有这个时候啊!” 景世炎今年十七岁,比景世丹少一岁,从小起,他就被这个哥哥压着,心下的愤概,不是一星半点。再兼一个,苏昭仪育了儿子后,本有机会晋妃位,却被姜贵妃搅了,为着此事,苏昭仪恨极姜贵妃,连带的,自然不待见景世丹。而景世炎因小时候被景世丹欺负,稍大些,但凡喜欢什么,总会被景世丹抢先夺了去,心下也只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要夺走景世丹心头好,要打压得他不能翻身。 服侍景世炎的内侍祥云今年十六岁,极是机灵,会揣摩人意,他见得景世炎神色,便耳语道:“顺王殿下,要是那宋家大小姐和您言笑款款,转而被惠王看到,不知道惠王会不会气得吐血?” 景世炎眼睛大亮,拍祥云的头道:“有什么法子,还不快说?” 祥云道:“苏缕小姐和陈侍中的女儿陈双玉要好,而陈双玉常在镇武侯府行走,和宋家大小姐可是极熟的。顺王殿下可通过苏缕小姐安排,见宋家大小姐一面。” 景世炎喜悦,揉祥云的脸道:“不愧平素疼你,这件事办得好,重赏。” 祥云笑道:“先谢顺王殿下赏!” 单老夫人有些耳背,听不清景世炎和祥云在嘀咕什么,但见他们说得高兴,便也扬声道:“说什么呢,快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景世炎忙过去笑道:“说今日宾客众多,其中肯定有美貌小姐,要下足眼力看,没准呢,就给您老人家拐回一个外孙媳妇了!” 单老夫人“呵呵”笑道:“你也十七岁了,本就该娶王妃了。” 单老夫人心下却是希望孙女苏缕能够嫁给景世炎,来个亲上加亲的,可皇家婚事,不是她们单方面热乎就能成事的。且现下宫中明明空出两个妃位,偏皇帝不让有子的苏昭仪晋位,反说要从各位功臣府中选人进宫为妃,单老夫人听闻消息,到底心中不痛快,也怕苏昭仪有什么想法,现下却希望景世炎能够娶一位得力的王妃,也稍为加势,不事事低姜贵妃一头。 景世炎说着话,帘子一揭,却是苏缕领着陈双玉进来拜见单老夫人。 苏缕和陈双玉见景世炎也在,忙也上前行礼。 景世炎笑眯眯的,哈,有她们在,本王和宋意珠言笑款款,有何难哉? 第12章 单老夫人寿宴,却是设在园子里,众人领了宴,吃喝完,便三三两两散开,有的坐往亭子里隔水听曲,有的结伴赏花,也有的相聚了一道说笑。 单老夫人一个错眼不见了景世炎,便着身边丫头去看看景世炎跟谁在玩耍,因趁着回房更衣,又让人喊了大儿子苏岳善进去说话。 单老夫人这场寿宴,除了贺寿之外,也有为景世炎相看一下各府小姐的意思在内,只今儿看来看去,总觉得没有一个配当顺王妃的。 待苏岳善进房,单老夫人遣开丫头,直接了当问道:“据你看,今儿来的小姐中,有哪位堪当顺王妃的?” 苏岳善道:“阿娘,顺王的婚事,轮不到我们作主的,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废话,他是我外孙,就算轮不到我作主,帮个眼总可以吧?”单老夫人不满苏岳善的态度,低嚷道:“宛然如今连个妃位也挣不上,皇上重视太子,宠爱惠王,快要忘记还有顺王这位儿子了,我们再不为顺王着想一二,谁来为他着想?虽说太子亡了太子妃,惠王现下还在挑拣王妃,两人皆未选定,但也不能就放着顺王十七岁了,还没个动静吧?” 苏岳善听单老夫人喊着苏昭仪的闺名宛然,勾起姐弟情份,想及苏昭仪的处境,一时也微微心疼。 苏老太爷本是一介商人,地位并不高,还是苏昭仪进宫后,育了景世炎,苏家这才渐有声势,至苏老太爷过世,苏岳善又中了进士,在吏部挂了实职,苏家本是商户之事,才渐渐不再被人提起,饶是如此,苏家还是不能跟世家相比。 景南天自己出身草莽,偏生重视名门出身的嫔妃,纵有一度宠爱过苏昭仪,却碍于她父亲原是商户,几次想晋她为妃都犹豫了,至被姜贵妃一搅,索性不再提起封苏昭仪为妃的事。 单老夫人每次思及苏昭仪虽育了儿子,在宫中位份甚至不如那些未有皇子的嫔妃,就心口痛,再一想景世炎事事件件被景世丹压着,又添一重心病。 苏岳善见着单老夫人的神态,知道她是管定了景世炎的婚事,无奈何也只得帮着思谋一番,最后道:“真要让皇上眼里有顺王,除非顺王娶了长信公主的女儿申含秋。皇上这几年威重,但对长信公主,却是一如既往恩待,长信公主说一句话,顶别人说一百句。顺王若是娶了申含秋,皇上看在长信公主面上,没准就让姐姐晋位为妃了。再一个,太子殿下原来娶的太子妃,是申含秋的姐姐,夫妻本恩爱,纵太子妃亡了,太子是重情之人,心底定然还记着原配一丁点。将来太子登位,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一样会厚待顺王。” 单老夫人颇为犹豫道:“可是太子妃病弱,年纪轻轻,连个子嗣也不及留下就没了,又听闻申含秋身子也极是单薄,若……” 苏岳善打断单老夫人的话道:“阿娘,那申含秋您也见过,虽瘦弱,但观面相,不像薄命之人,且她有长信公主这个母亲,何愁嫁不到如意夫婿,顺王虽是王爷,想娶她的话,长信公主还未必点头呢!” 苏岳善先时学四书五经,也深研过《易经》,当时曾着迷各种五行面相学,在观面相一事上,却有几分心得,他如此说,单老夫人便放心了许多,因道:“申含秋若不是薄命之人,自配得顺王。只此事,还得进宫和宛然商议,让她得机会探一探长信公主的口风,长信公主要是愿意了,在皇上跟前略提一下,大事可成。” 苏岳善点头,眼见出来一刻钟了,倒怕怠慢了宾客,便扶单老夫人出去。 那一头,好几位夫人却在悄悄讨论今儿惠王注目宋意珠的事。 “论起来,镇武侯府这位大小姐因是嫡长女,一向助着其母打理府务,颇有才干,之前一回,镇武侯夫人病了,恰碰长信公主生辰,还是这位大小姐领了小侯爷过去贺寿,那时年纪小,应对却极得体,颇得长信公主赞赏。后来传出惠王属意她,大家便以为此事必成的,不想拖了两年,居然没下文,而且瞧着,似乎是宋家不想攀惠王,此事实在奇怪。” “确实奇怪了,要是镇武侯府这位大小姐已暗暗许了人,或者有心仪的对象,这会也该定亲了,偏又没个动静,瞧着是未有主的,可究竟为什么冷着惠王呢?现下别人探知惠王属意她,谁敢去提亲?这么一耽搁,说不定就成老姑娘了。” “嗯,照我看,或者人家还真个瞧不上惠王。” “怎么说?” “几年前,隐约就听闻,凡是太子出现的地方,镇武侯夫人就会领着女儿出现呢,后来太子定了太子妃,镇武侯夫人这才消停了。现下呢,太子亡了太子妃,这不,她们机会又来了。” “怪不得了!” 夫人们这么一讨论,便有丫头悄悄过去学舌,一一说与单老夫人知晓。 单老夫人微微不屑,镇武侯府的小姐瞧不上惠王?就镇武侯府那虚架子?做梦呢! 她这里正腹诽,先头遣去找景世炎的一个丫头却来了,行了礼,便俯耳道:“老夫人,顺王殿下在园子东北角滴水轩见镇武侯府的大小姐宋意珠呢!” “什么?”单老夫人震惊,这宋意珠狐媚成这样了?这头才迷得惠王神魂颠倒,那头又勾引顺王殿下?她一个未婚姑娘,就不怕败坏名声,从此嫁不出去么? 宋意珠这会其实也愕然,苏缕说宋意墨喝了酒,跑来滴水轩想跳水,她闻言大惊,不及喊自己丫头跟随,匆匆就让苏府一个丫头领她来滴水轩了,才到滴水轩,这才发现领自己过来的丫头不见了,滴水轩中坐着的,却是顺王景世炎。 景世炎静静看着宋意珠,见她穿着玫瑰红的净面妆花禙子,衣角和袖口绣了大朵大朵的玉芙蓉,因走得急,耳边一对掐丝小灯笼耳环轻轻晃动,妩媚动人。 “见过顺王殿下!”宋意珠眼睛只一溜,不见宋意墨的踪影,便知道自己定然是上当了,很快沉住气,福下身朝景世炎行礼。 景世炎笑道:“宋小姐也嫌席间吵闹,特意到此处避静?” 宋意珠答道:“却是缕姐儿说意墨跑来此处,我不放心,忙过来瞧瞧,不想缕姐儿是开玩笑的,意墨不在此事,倒是顺王殿下在此处。” 景世炎挑眉道:“宋小姐是说,本王指使缕姐儿,诓了你来此处幽会?” 宋意珠答非所问,笑道:“是与不是,问过缕姐儿便知。我不扰顺王殿下静坐,这厢告辞了。”说着便要走。 宋意珠昨晚违心答应了罗夫人,说会尽量接近景世炎,但今日到得苏府中,思忖起苏昭仪迟迟未能封妃,景世炎这个王爷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干,甚至还不及景世丹,心头突然就有些变卦,根本不想主动去搭景世炎。现被苏缕骗至此处,她有些疑心这是罗夫人之计,一时又心生犹豫,到底是要等着攀太子殿下,还是将计就计,硬着头皮和顺王搭上呢? 不过话说回来,顺王若是对自己感兴趣,料着也是因惠王而已,惠王越表现的对自己感兴趣,顺王越有抢夺的*。值此时刻,自己更不能俯就,更要冷傲。 景世炎好容易诓宋意珠来此,哪容她现下就走?一时出声道:“宋小姐且慢!” “顺王殿下还有何见教?”宋意珠立住身子看向景世炎。 景世炎指指石凳道:“既来了,何不坐下再细说?” 宋意珠并不坐,只道:“顺王殿下,此处僻静,不宜久坐,恐传出闲话。还请顺王殿下有话则说,无话我便告辞了。” 景世炎眼角瞄向轩处,见不远处有人来了,虽看不清身影,便分辨身形,料着是景世丹,他心头大悦,一伸足,已是把原来放在自己脚下一个小小老鼠笼踏翻了。 隔着一张石案几,宋意珠并没有见到景世炎的动作,只顺着他的视线朝外间瞧了瞧,却听见景世炎讶然叫道:“咦,此处居然有老鼠!” 宋意珠低头一瞧,便见一只拳头大小老鼠“呱呱”朝她爬起来,老鼠似乎受了伤,爬得并不快,她一声尖叫未及出口,自己已先捂住了嘴巴。 景世炎见宋意珠虽然怕老鼠,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自己捂住嘴巴不叫,倒颇有些意外。 宋意珠瞬间,却是转过几个念头,她和景世炎单独在滴水轩相处,若被人撞见,本来就不妥,这会再尖叫出声,引来有心人,到时水洗不清。纵是以后自己攀上景世炎,也会被说自己勾引的顺王,而不是说顺王抢夺自己。 景世炎很快站起来走过去,把小老鼠踏到一边,同时伸手过去给宋意珠道:“不用怕,咱们往这边走罢!” 宋意珠眼角瞥见那只小老鼠四脚朝天,在地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会双腿早发软了,想也不想就把手搭到景世炎手臂上,恨不得马上飞出滴水轩。 “放开她!”轩外,景世丹正好赶到,一错眼见景世炎伸手,便以为是景世炎拉住宋意珠,不由怒吼出声。 第13章 宋意珠对景世丹的感觉,其实很微妙,因知道姜贵妃时时瞪着宋家,想把宋家的人一个一个捏死,绝不会轻易就放过,所以景世丹再耀眼都好,她都不敢动心动意,更不敢生出什么嫁了景世丹就能令姜贵妃放下往事的想法,但另一方面,被景世丹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王爷爱慕着,难免有一份虚荣感,心底难免有一份掩饰不住的小小窃喜。现被景世丹撞见景世炎来拉她的手,她条件反射的,就不想令景世丹误会,瞬间却是缩回手,脸上有一丝不自然。 景世炎转脸朝景世丹道:“二哥,我和宋小姐的事,好像轮不到你管。” 景世丹一声断喝出口,其实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这会倒怕引了人来,让宋意珠难堪,因不理景世炎,只去问宋意珠道:“宋小姐没事么?” “我没事,两位殿下慢慢聊。”宋意珠朝两人矮身行了礼,转身出了滴水轩,朝前走去。 景世炎忙追上去道:“宋小姐,你只怕不熟悉府中道路罢?还是由本王送你回前头,以免被人唐突了。”说着有意无意回头朝景世丹看一眼。 宋意珠微弯的手指掐一下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要记得罗夫人的话,因不拒绝景世炎,默许他送自己回前头的行径。 景世丹本也要跟上去,眼角扫过滴水轩中的小老鼠,却是停了脚步,信步绕过石凳,便看到一个老鼠笼了。他只一寻思,便冷笑一声,原来景世炎是有备而来,为的,便是接近宋意珠。他这是看自己属意宋意珠,故意捣乱呢!自己现下表现的越在意,他越开心。 景世丹想及宋意珠冷待自己的行为,到底心中郁闷,正要步出滴水轩,却见轩外假山后有人影一闪,他便喝道:“什么人?出来!” 宋意婵从假山后款步出来,低着头走到景世丹跟前,福下去道:“见过惠王殿下!” 宋意婵之前一直跟温氏生活在市井中,何曾见过什么贵家公子,更别提什么王爷了。今儿进苏府时,首次见到景世丹,芳心早砰砰乱跳,暗暗瑕想了一下,若景世丹不是姜贵妃的儿子该多好,若姜贵妃不是恨宋家该多好。因她怕自己失礼,一心一意跟跟着宋意珠有样学样,留意着宋意珠的动静,待宋意珠离席,她便也悄悄跟了出去,亏得她脚步轻,又晓得闪避一二,却是无声无息跟到滴水轩外,藏在假山后。这厢宋意珠走了,她也想赶紧回到前头,不想弄出声响,被景世丹发现了,没奈何只得出来相见。 景世丹今儿也发现罗夫人身边多出一位女子,只一打听,便知道是罗夫人领回府的庶女宋意婵,这会见是她,心念一转,便坐回石凳上,指了指道:“宋二小姐是吗?坐下说话!” 宋意婵战战兢兢坐到石凳上,好容易挤出一句话道:“惠王殿下有何吩咐?” 景世丹看着含羞带怯的宋意婵,暗暗摇头,毕竟不是一直养在侯府的女儿,气度上总归不如宋意珠,他开口道:“镇武侯亡了多年,侯府夫人不为难你们便是格外开恩了,怎么肯接了你们回府呢?” 宋意婵一怔,他问这个作什么?她未及细想,嘴里已不由自主答道:“是姨娘求了陈侍中,陈侍中为我们求情,小侯爷又同情我们,这才能回府的。” 景世丹“啧”了一声道:“侯府夫人有这般容易说动?得,我来告诉你罢!宫中议待从功臣府中选妃,你们镇武侯府榜上有名,接你们回侯府,宫中正式下旨选妃,侯府夫人正好送你进宫。” 宋意婵一下白了脸色,失声道:“惠王殿下是说,陈侍中帮着夫人诓我们进府,为的是让我顶了侯府名额进宫?” 景世丹拍拍手道:“要不然,你以为呢?说不定过些时候,本王再见你,就得喊一声母妃了呢!” 宋意婵被这个消息震得失魂,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她进侯府这些时候,心下已认定自己必会嫁得年轻富贵的夫婿,绝对不想进宫当老皇帝的妃子。 景世丹含笑道:“本王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宋二小姐想不想知道?” “请惠王殿下赐教!”宋意婵忙道。 景世丹道:“你设法打探一下,你大姐究竟为了什么原因这般冷待本王。只要打探出来,着人告诉本王,本王便帮你一回,作个手脚垫,让人在选妃名册上划掉侯府这个名额。” 景世丹今儿见到宋意珠和景世炎接触,心下隐约有不妙的感觉,他属意宋意珠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少,这当下若得不到宋意珠,却让景世炎得了宋意珠的话,传出去,他面子何在?若能知道宋意珠拒绝他的真实原因,或能对症下药,顺利得到宋意珠的芳心。 他们这里说话,宋意墨却是在离滴水轩不远一处隐蔽的小阁楼中,拿远望筒观看滴水轩的情况。待见宋意婵和景世丹坐在石凳上说话,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却能观察出,宋意婵神态极不安。待得宋意婵起身离去,宋意墨便也搁了远望筒,朝苏缕道:“为了答谢苏小姐,我决定告诉苏小姐一个消息。” 苏缕先是答应了景世炎,帮他骗了宋意珠到滴水轩中,过后又有些害怕,忙偷偷去告诉宋意墨。宋意墨一听,便让她领自己到小阁楼中观望,待见景世炎送宋意珠往前头去,心下便知道,景世炎对宋意珠是上心了。 苏缕偷看宋意墨一眼道:“小侯爷只管喊我阿缕便是。”说着问道:“什么消息?” 宋意墨道:“石将军想为石康议亲,却是相中了你。听闻你阿爹也有意联亲。你若愿意呢,我可帮你一个忙,让你见石康一面,熟悉一下。你若不愿意呢,就设法令你阿爹打消念头。” 苏缕一下愣了,待回过神,却又惊又喜。惊者,家里想为她议亲,居然瞒得风雨不透。喜者,宋意墨肯告诉她这个,是不是在试探她的心思,想让她有所表示呢? 苏缕咬着唇道:“我想过一两年再论婚事,小侯爷以为如何?” 宋意墨听着这话,明白苏缕对石康无意,倒是代石康默哀一下,转瞬又寻思,好在石康对苏缕也不熟,并没有达到非卿不娶的地步,这个时候得知苏缕不喜欢他,也好早做打算。 虽大景朝民风开放,少年男女借宴席会面说话属正常,但那也是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若单独见面,也不是很妥当的。苏缕年已十三岁,却是略晓事了,虽对宋意墨有好感,也知道两人不能单独久待,说完话便道:“我先往前头去,小侯爷过会儿自己回前头罢!” 宋意墨点点头,目送苏缕下阁楼,隔一会,她也下了阁楼往前头去了。 石康正和人说话,见宋意墨又出现了,就凑过去道:“怎么样?” 宋意墨低声道:“双玉帮着问了问苏小姐,苏小姐说了,她不想现下论婚事。照我看,你跟她的事,只怕不成。” 石康一听,也松口气道:“我才十四,也不想这么早定亲呢!”说着,另示意宋意墨走到一边,悄声道:“适才有人看见顺王和你家大姐站一处说话,这么着的,可是得罪惠王殿下了。你家大姐再不赶紧挑定一个,到时两个都得罪了,你们宋家就没好日子了。” 另一处,单老夫人得知景世炎果然和宋意珠幽会,且一同从滴水轩那头过来,不由气白了脸,这宋家小姐如此行径,是要引顺王和惠王兄弟不和么? 有机警的夫人发现单老夫人神色不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想渗和,便起身告辞了。 见有人告辞,另外一些夫人不明就理,自也跟着告辞。 单老夫人心中有事,也不虚留。她这场宴席,却是比预想中早结束了。 却说宋意婵随罗夫人从苏府中告辞出来,回到侯府时,不顾得洗漱,只先喊了温氏进去说话。 温氏听得宋意婵复述景世丹的话后,一时也呆住了,“夫人肯让我们回府,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不行,我不能让你进宫。” “阿娘,咱们能怎么办?”宋意婵心慌意乱道:“若我不愿意进宫,只怕会被夫人赶出府。” 温氏咬牙道:“你去告诉惠王殿下,说姜贵妃当年亲眼看到皇上调戏夫人,因不待见夫人,自然不希望侯府大小姐当儿媳妇。而夫人因着此事,一样不会让大小姐嫁与惠王殿下。大小姐呢,略知道当年这件事,也只能避着惠王殿下了。” 宋意婵惊道:“若谎言被戳穿了怎么办?” 温氏道:“放心,惠王听了这个,绝对不会说出去。且也会相信你的话。有他帮着调度,你就不用进宫了。” 宋意墨这会却在罗夫人房中,细说在小阁楼所见的一切,沉吟道:“却不知道惠王殿下跟二姐说了什么?” 罗夫人淡淡道:“让人喊她过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第14章 紫夏去传唤宋意婵时,温氏还在宋意婵房中,一时听得消息,一把拉住宋意婵,耳语问道:“你和惠王殿下说话时,有人看到没有?” 宋意婵道:“我也不知道。” 温氏脸色一变,再度耳语道:“若夫人知道你和惠王殿下见面了,想问你跟惠王殿下说了什么话,你待如何说?” 宋意婵心底发虚,神色变幻起来。 温氏见此,拉一拉她的手道:“意婵,是夫人无情在先,须怪不得我们无义。” 宋意婵闭一闭眼,深吸一口气道:“阿娘,我知道自保的。若夫人是问这个,我便说惠王殿下想让我打探大姐的喜好,我不敢拒绝,只含糊应了,一时怕夫人怪罪,回来时便不敢告诉她。” 温氏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紫夏在外候了片刻,方才见到宋意婵出来,她忙上前扶住道:“二小姐,莫让夫人等太久,赶紧过去罢!” 宋意婵陪笑道:“本来想安歇,已换了外衣,临时听得夫人传唤,便忙乱了一会,让紫夏姐姐久等了!” 紫夏笑一笑道:“二小姐言重了!” 说着话,便到了罗夫人正房外,自有丫头进去通传,又揭帘请了宋意婵进去。 罗夫人见宋意婵进来,待她行完礼,直接就问道:“你今儿见过惠王殿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意婵便照着自己和温氏商量好的,细细禀报了。 罗夫人一来度着宋意婵胆小乖顺,二来度着她进府没多久,还要靠着侯府帮她找贵婿,应该不敢说谎,便相信了她的话,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准备如何应对他呢?” 宋意婵恭谨道:“正要请夫人示下!” 罗夫人瞥宋意婵一眼,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好。她慢慢道:“惠王殿下若问,你就说,此事的源头全在姜贵妃身上,姜贵妃如果不针对我们,我们何至于这般避着惠王殿下。” 罗夫人想着,若是景世丹听了宋意婵这话,跑去质问姜贵妃,姜贵妃怕事情扬开来没好处,没准会收敛一些,少使一点绊子。 待宋意婵告退了,紫夏便进来道:“夫人,我过去时,温姨娘正在二小姐房中,度着二小姐一回府,就请了温姨娘进去说话。” 罗夫人道:“你多留意一下那边的动静罢!” 紫夏应了,这才下去。 宋意墨斜倚在榻上道:“阿娘,您若怕温姨娘纵着二姐违背您的意愿,只管分开她们,不让温姨娘再见二姐便是,何必让紫夏这样费事呢?” 罗夫人道:“现下府中事多,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教导意婵,倒怕她因为胆小,有事儿的话,不敢跟我说,反坏了事,有温姨娘在,她也定神些。温姨娘么,她应该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知道她们母女现下能依恃的,便是侯府了,绝对不敢捣鬼。但也为了以防万一,要叫紫夏留意一些。” 罗夫人说着话,起身找出一盒药膏递给宋意墨道:“这瓶是珍珠膏,晚上睡觉前,让青梅给你敷在脸上,这阵子你进进出出的,皮肤都糙了一些,这样可不行。” 宋意墨不由自主摸一摸脸,笑道:“阿娘,我这个样子,都让人取笑过,说我长得太娘们,要是皮肤再白嫩下去,只怕引人疑心呢!” 罗夫人叹口气道:“难为你了。但你毕竟是女孩子,皮肤太糙,将来恢复了身份,可……” 宋意墨一听,只得接过珍珠膏,笑道:“好啦好啦,我其实也爱美,就让青梅每晚帮我敷一敷好了。”说着告退出房。 一个小丫头站在房门外,眼见宋意墨回来了,忙揭起帘子,朝里喊道:“青梅姐姐,小侯爷回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青梅应了一声,一边出来迎宋意墨,帮她脱了外衣,笑道:“度着小侯爷差不多回来了,已备了热水,快些洗了好安歇。” 宋意墨点头,跟了青梅进去。 接下来几天,宋意墨却是四处钻营关系,探问江南织造司设立办事处的事。很快的,展九来见宋意墨,笑道:“江南织造司的事,皇上已允了,现让曲大人总管这件事,展公公跟曲大人招呼过,曲大人答应让小侯爷跟着他办事,待小侯爷有个功绩出来,让皇上注意到了,自会实打实封个实职的。” 宋意墨一听大喜,笑道:“曲大人是一个办实事的,跟着他,自然能学到东西。” 曲大人原名曲鸿,其父曲光原是长信公主夫婿申庭的幕僚,深得申庭信任。曲光如今年老,已不再管事,在家休养。申庭却是记着旧时情份,极为照顾曲鸿,为曲鸿在户部谋得一个官儿做。只户部资历老的官儿太多,曲鸿纵有才干,一时也出不了头。现江南织造司要在京城设立分司,申庭便推荐了曲鸿出来办事。 宋意墨认为,如今形势来看,皇帝依然是最信任长信公主和申庭的,自己跟着曲鸿办事,便能接近长信公主和申庭,有机会得他们赏识。彼时通过他们,让太子注意到自己,再有一个成绩出来,太子自会考虑和宋家联姻的可能性。 送走展九,宋意墨便去见黄隐师,说了自己的打算。 黄隐师道:“你想得到太子赏识,首先,须得有让太子赏识的本事,光是心里想想是没用的。” 宋意墨拱手道:“请老师指教!” 黄隐师又丢给宋意墨两本书,笑道:“这两本是陶公经济心得,其中多有实际例子在,你好好看看。” 宋意墨啃了几天的书后,户部果然出了任命书,让她随曲鸿一道办事。 曲鸿在户部憋气了好些年,现下终于有机会一展才干,却是舒心,待见宋意墨来访,虽有些不以为然,但对方毕竟是镇武侯府的小侯爷,又是展公公拜托照应的人,自然没有怠慢。 宋意墨见曲鸿不算难相处,也稍稍松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曲鸿领着宋意墨等人在京城转悠,要为织造司分司处选址,还要招一些懂行的人。 宋意墨天天早出晚归,罗夫人却是着人给府中几位女儿打首饰做衣裳,又过问宋意婵的功课,见她学识虽普通,到底能应对几句,这才放心下来。 这一晚宋意墨回到府中,罗夫人便使人唤她进房说话,道:“下个月是长信公主寿辰,虽则因太子妃亡了,肯定不会大办,但各府这些人总会想法到场贺寿的。且到时不光惠王和顺王,就是太子,自也会到场。你现在织造司办事,正好见太子,借机攀谈几句,打个伏笔。” 宋意墨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对了,阿娘,顺王殿下这阵子也在打探大姐的喜好,似乎想和惠王殿下一争长短,到时长信公主寿宴,又是一场好戏,须得让大姐做好准备。” 罗夫人微微发愁道:“你大姐是一个倔强好胜的,当年太子未娶太子妃时,我让她去攀太子,结果没攀上。如今太子妃没了,她自然有心思。且她一直觉得自己比意珮更适合母仪天下。就怕她不肯特意去挑动惠王和顺王的斗争。” 宋意墨道:“阿娘,姜贵妃虎视眈眈,大姐又不是不知道?她再不甘都好,也只能这样了。” 宋意珠确实不甘,从小起,罗夫人便着意把她往太子妃的道路上培养,打十岁起,但凡有太子出没的宴席,罗夫人肯定带她出现,目的不言自明。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子时那份激荡的心情。太子温文有礼,相貌出色,正是少女的梦中人。那段时间,她做着当太子妃的美梦,幸福无比。待听得太子定了太子妃时,她哭了整整一晚,暗暗咒太子妃早死。如今太子妃死了,她难道要再次坐失机会?但罗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太子是守礼的人,太子妃新亡,他肯定不会今年再娶,定然会拖到明年或者后年再娶。可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再也等不得了。 宋意珠思前想后,一时咬唇坐起,喊进丫头青杏道:“帮我梳头更衣,我要去见阿娘!” 青杏见天已晚了,不由劝道:“大小姐,天不早了,夫人只怕安歇下了,有什么事儿不若明儿再去见。” “不,现下不说,只怕今晚睡不着。”宋意珠摆手,让青杏只管帮她梳头。 青杏只得上前扶她下地,帮着挽了头发,换了外衣。 宋意墨从罗夫人房中出来时,宋意珠正好进院子,两人便碰上了。 宋意墨笑道:“大姐这么晚还来找阿娘,是有什么事吗?” 宋意珠立定身子道:“是有事。你也进来听听罢!” 宋意墨只好随宋意珠进了罗夫人的房中。 坐定,丫头退了下去,宋意珠便对罗夫人和宋意墨道:“我想来想去,却不想放弃太子妃这个位置,纵太子今年不娶亲,我愿意等到明年或者后年。若到时依然选不中我,我便认命。请阿娘和阿弟为我谋划!” 罗夫人变色道:“不成,现顺王有心从惠王手中抢夺你,正是挑动他们争斗的好机会,你这会去攀太子,只怕惠王和顺王马上联手对付宋家。且你若攀不成太子,再得罪了惠王和顺王,到时所有计划都失效,姜贵妃自然能借机发难,致我们于死地。命都没了,你还做什么太子妃?” 宋意珠脸色灰败下来道:“是我少虑了。” 罗夫人看定宋意珠,突然招她近前,低声道:“你有谋略,那便嫁了顺王,借顺王之手,让太子和惠王斗个两败俱伤,彼时,顺王取代太子的位置,你一样能母仪天下,压下姜贵妃,拨去我们的眼中刺。” 第15章 长信公主寿宴这一天,京城权贵能到的,几乎都到了。虽则长信公主因着大女儿新亡,心情不好,可是架不住皇帝要逗她开心,下旨令内务府为她办这场寿宴,人皆知她深得皇帝厚爱,就是得不到请帖的,也想尽法子让人提携一下去赴宴。 罗夫人早早就领了几个女儿并宋意墨进了公主府。宋意婵是第一次见到长信公主,眼见长信公主四十岁出头,说话间,还略带一点少女的娇嗔,和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不由略诧异。 待落了座,宋意婵便悄问宋意珠道:“大姐,不是说长信公主四十多岁了吗?怎么还这般显年轻?” 宋意珠低声道:“公主府养着一帮人马,专门为她调制养颜的物事,听闻她一瓶涂手的药膏价格,够普通人吃喝一辈子的,能不年轻么?” 长信公主却没有特别留意宋意婵,只去问身边丫鬟海棠道:“二小姐呢,怎么还不见人影?” 海棠答道:“已让人去瞧了,料着正在换衣裳呢!” 长信公主不放心,低声道:“你亲去瞧瞧,别叫她搞出什么事来。” 海棠应了,矮身退下。 长信公主育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便是嫁与太子的申含夏,申含夏自小体弱多病,早有医者判断过,说道申含夏活不过十八岁,长信公主虽有心理准备,至今年申含夏故去,她还是伤心得不能自己。又因为当年明知道申含夏那样的身体,她却还是让申含夏嫁与太子,对于太子方面,长信公主便有一些愧疚之心。 如今因着一些利害关系,府中幕僚也劝长信公主,让长信公主把二女儿申含秋也嫁与太子,谁料申含秋听得这个消息,却当着长信公主的面说她绝不会和姐姐同嫁一个人,若长信公主一意孤行,她便出家。 长信公主今儿寿宴,料着太子一定会到场,却又怕申含秋闹出什么事来,因一直心神不宁。 长信公主这几年把心思放在申含夏身上,却不知道申含秋的心事。申含秋爱慕的,却是景世丹,如何肯嫁给太子? 这会儿,申含秋却在房中问身边一个丫头红罗道:“来了哪些宾客?” 红罗一一禀报,又说了各府一些八卦,继而道:“镇武侯夫人新接进府的庶女宋意婵,也来了呢!虽是庶女,瞧着和侯府另两位嫡女相差倒不大,一样美貌可人。” 一提起镇武侯府,申含秋心头就极是不快。景世丹属意宋意珠的事,她早有听闻,只一直不肯相信这件事是真的,现一听镇武侯府的小姐皆来赴宴,她就把手里把玩的珠花掷到案台上,哼道:“什么东西?” 红罗忙斟了茶递给申含秋,笑道:“二小姐消消气,那宋意珠是什么东西,值得二小姐生气了?” 申含秋瞥红罗一眼,哼道:“别自作聪明。”说着还是接过了茶。 红罗松口气,低声劝道:“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二小姐还是出去罢,若不然,公主问起,不好交代。” 申含秋不理会红罗,只抚着指甲套,想着心事。 红罗正无奈,却听得帘子响动,小丫头在外禀道:“二小姐,海棠姐姐来了!说是公主殿下请二小姐出去。” 申含秋一听是长信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海棠亲自来请,只得站起来,扶了红罗的手,款款出房门。 长信公主见申含秋出来了,这才松口气。 一时人报景世炎和景世丹到了,长信公主便让申含秋帮忙去迎接。 申含秋先用眼睛在席间扫了一眼宋意珠,见她侧头和宋意婵说话,似乎没留意她们这边的事,便冷笑一下,领丫头出去相迎景世炎和景世丹。 稍迟一会儿,太子景世初也来了。 宋意墨和石康坐在一桌,听得太子来了,便和石康过去相见。 景世初见是宋意墨和石康,便勉励了几句。 宋意墨到底是把话题绕到江南织造司上头,笑道:“太子殿下,我这些时日跟着曲大人,却是学了许多东西,从前只知道穿绸着缎,并不知道这些绸缎是如何织出来,又如何贩卖出去的,如今总算知晓一二了。” 曲鸿是长信公主的人,景世初自知插不进手,现一听宋意墨这话,便多看她一眼,含笑道:“曲大人是能干,你好好跟着他办事,自有好处。” 宋意墨笑道:“谢太子殿下教导。” 长信公主眼见景世初也来了,便吩咐开席。 众人领宴毕,便各各散开,有的看戏,有的赏花,有的走到僻静处说话。 长信公主请了景世初进书房说话,直接道:“你是太子,不同常人,含夏虽亡了,皇上定然会让你尽快再娶妻,只不知道你自己有何打算?” 景世初心知,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离不开长信公主的支持,如今申含夏死了,他和长信公主之间的桥梁便断了。若他想继续坐稳太子之位,当然是继续娶长信公主的女儿申含秋才是最佳方案,但是,他隐隐的,却抗拒这样的事,因答道:“姑姑,含夏初亡,尸骨未寒,我实在没心思谈这个,且过些时候再论。” 长信公主叹息道:“我焉能不知道你的心情?含夏毕竟是我的女儿,午夜梦回,我焉能不心疼?但皇上这几年不比从前,最近又打算下旨从功臣府中选闺秀进宫为妃,焉知会生出什么别的风波来?你的事,且得好好打算。” 景世初低声道:“多谢姑姑提醒!” 姑侄一时无言。 景世初重又恭喜长信公主生辰之喜,恭喜完这才告退出房。 长信公主待太子告退了,脸色才阴沉起来,出了书房门,往前走去。她才走了小半段路,海棠已匆忙来报道:“公主,二小姐不见了!” 长信公主脸色越加不好,道:“快着人去找,别叫她惹出事来!” 申含秋这会儿,正站在锦鲤池边一边喂锦鲤,一边和宋意珠说话,说着说着,手里的鱼粮洒尽了,便伸手去拨宋意珠头上的珠钗,笑道:“宋小姐这珠钗不错!” 宋意珠心下直犯嘀咕,她之前和申含秋虽在宴席有见过面,便也只是点头之交,且申含秋高傲,一向不把她们这些失势侯府的小姐看在眼中,今儿却是怎么了?又让人请她过来说话,又一起喂锦鲤这般亲热? 申含秋说笑着,突然就拨出宋意珠的珠钗扔进锦鲤池中,未待宋意珠反应过来,她一伸手,已是朝宋意珠肩膀上狠狠推去。 宋意珠一个趄赼,脚步一滑,直直跌进池中。 “快来人啊,宋家大小姐跌进池中了!”申含秋直起身子大喊,心下得意,叫你狐媚?这回跌进水中,让大家瞧瞧你湿透的身子,看你还有面目出来勾搭这个,勾搭那个? 第16章 在申含秋让人请宋意珠过去一道喂锦鲤时,景世丹也设了法子,在一个僻静的凉亭内,和宋意婵打听宋意珠冷待他的原因。 宋意婵想着要造皇帝的谣言,虽则心底害怕,但一想到如果不造这个谣言,自己极可能会被送进皇宫当妃子,便狠下心,低了声音,照自己跟温氏商量过的说辞说了。 景世丹听得是因为姜贵妃当年撞破皇帝调戏罗夫人,因对罗夫人有成见,而罗夫人又怕姜贵妃说出此事,两人才不和,而宋意珠得知此事后,也不敢接受他,很快便相信了。除了这种原因,他还真想不出宋意珠拒绝他的其它理由,也想不出姜贵妃讨厌宋家人的原因。 宋意婵说完,便又央求道:“惠王殿下,这么一件事,毕竟是丑事,还请惠王殿下守口,给我们镇武侯府一条活路,若不然,消息传出去,我们夫人脸面无存,我们几个姐妹也别想嫁人了。” 景世丹叹道:“事涉父皇,本王自然会守口,你不必担心。关于本王应承你的事,也定然会办到。”父皇既然调戏过镇武侯夫人,怎么还有脸纳人家女儿为妃呢? 宋意婵听得景世丹承诺,一时大喜,福下去道:“谢惠王殿下!” 这儿是长信公主府,耳目众多,景世丹也怕被人瞧见他跟宋意婵会面,引出另外的谣言来,因一说完,抬步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宋意婵看着景世丹离去,有片刻的恍惚,心底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留恋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爱慕我二哥?”一个声音突然在宋意婵身后响起。 宋意婵寒毛乍起,吓得差点尖叫,好容易自己捂了嘴,转过头一看,失声道:“顺王殿下!” 景世炎点点头道:“二哥让你引你过来,本王就尾缀而至,蹲在下面花坛底下,恰好听得到你们说话,又不让你们瞧见。” “顺王殿下听到了?”宋意婵脸色苍白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景世炎叹息道:“事关父皇,本王一样不会乱说的,你放心好了!” 宋意婵虽不放心,但景世炎肯这样说,到底松一口气,因福下去道:“谢过顺王殿下。” 景世炎道:“虽则如此,你也得帮本王一个忙。” “顺王殿下请说!”宋意婵努力镇定下来,逼自己装出自然的样子。 景世炎道:“二哥属意你家大姐,本王一样属意你家大姐。本王要你帮一把,把你家大姐的喜好告诉本王,本王好讨她欢心。” 宋意婵一听,有些微的嫉妒,大姐真好命,惠王殿下属意她,顺王殿下又属意她,不管她如何折腾,将来飞不掉王妃的身份。 景世炎看着宋意婵,待她说了宋意珠几样喜好后,便挥挥袖道:“这些物事,凭你们镇武侯府,一样能给她买到,并不算稀罕。本王想要知道的,是何种东西是她一直期望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 宋意婵道:“我进府时日稍短,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待异日打听到别的,再告诉顺王殿下可好?” 景世炎无可无不可,“嗯”了一声,转身出凉亭,循景世丹所走的方向寻去。 景世丹到了前头,却是去寻宋意珠的身影,遍寻不得,便招手叫过一个丫头问了问,得知是申含秋请了宋意珠去池边说话,他便也往池边走去。 他才走到池边不远处,恰好就听见申含秋直起身子喊了那么一句,一时大惊,飞奔至池边。 同个时刻,景世炎也信步过来,一样听得申含秋的喊叫,他缀在景世丹身后飞奔,一边喝问道:“是谁令宋小姐跌入池中的?” 在池边另一侧,一个人影一样飞奔而来,正是宋意墨。 景世丹飞奔到池边,眼见池面有衣角在飘,宋意珠在水面挣扎,水花四喷,他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却同时被两个人拉住了。 拉住他的,一个是申含秋,一个是宋意墨。 景世丹被拉住瞬间,景世炎正好飞奔至池边,他也不作犹豫,“咚”一声就跳下池中,游至宋意珠身边,托在她腰上,奋力往池边游动。 景世丹才挣开申含秋和宋意墨的手,就已见景世炎托着宋意珠上来了,他一时又气又怒,喝景世炎道:“放下她!” 景世炎理也不理景世丹,把宋意珠扛在肩膀上,借肩膀之力压着她的腹部,把她适才喝进去的池水压出来,一边高声喊丫头道:“取一件外衣来给宋小姐披上,还有,快请大夫!” 闻声而来的丫头本来吓呆了,听得景世炎的话,这才应声而去。 宋意珠落水被景世炎救起,两人又这般*抱在一起,过后事情会如何,可想而知。适才若不是宋意墨拉住了他,这会救起宋意珠的,自不可能是景世炎,而是他了,景世丹怒火如炽,一侧头见得宋意墨想奔向宋意珠,他再也忍不住了,双手一伸,抓在宋意墨腰上,把宋意墨高举过头,奋力一掷,扔进池水中。 一声尖叫响起,宋意墨沉入水底。 宋意珮和宰相千金罗芳溪在不远处说话,听得这边动静,忙走过来看个究竟,恰好就看见景世丹扔了宋意墨下水,一时皆尖叫起来。 宋意珮尖叫道:“惠王殿下,我阿弟不会水的,他不会水的,你这样扔他下去,他会死的。阿弟是我们侯府唯一男丁,他要有什么事,我们全府都不会放过你!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罗芳溪也惊叫道:“惠王殿下,这样会出人命的。”她说着,这才注意到另一侧,景世炎正抱着宋意珠在搓揉,不由失声道:“意珠!” 景世丹听得宋意珮尖叫,也略清醒过来,宋意珠被景世炎所救,自己就是属意她,也不可能娶她了,现下再让宋意墨出个什么事,自己和镇武侯府之意的仇怨,便会升级,不死不休了。他深吸一口气,身子一跃,跳进池水中,拉住宋意墨的头发,把她拉至池边,再借力把宋意墨托上水面,跟着跃了上来。 宋意墨一张眼,正好对上景世丹的脸,她一股怒火升腾,正好腹部翻涌,嘴一张,口水和池水,一并朝景世丹喷去。 景世丹离得近,一时避不开,只一抹脸,就作势要再扔宋意墨下池,宋意墨不待他下手,自己早爬起来飞奔,一边喊道:“惠王殿下杀人了!” 景世丹一听宋意墨这般喊,心头又火起,飞身去追,看看追上,便伸手去抓,只把宋意墨的身子扳了一个转,他因自己身上衣裳全是水,鞋子也松了,一时却是绊了一下,整个人把宋意墨扑倒在地下。 “救命!”宋意墨喊了一句,因腹部被压,又有翻涌之意,也不忍着,又朝景世丹脸上喷去。 景世丹这回机警,很快避开,一只手却是捂住宋意墨的唇,狠声道:“好小子,再喷一个看看!” 宋意墨*被压着,整个人都暴燥了,一张口,狠狠咬住景世丹的手指,含糊骂道:“禽兽。” “嗷!”景世丹手指被咬了一口,一时缩手,不由自主叫了一声,腾出另一只手去捏住宋意墨的嘴唇,同时腿部用力,顶了顶宋意墨的膝盖,冷声道:“信不信本王折断你双腿?” 宋意墨眼见景世丹双眼煞气极浓,这才有些后怕。是的,宋意珠被景世炎所救,若无意外,便会嫁景世炎了。而景世丹属意宋意珠这么长时间,到头来一场空,心中自然难受的。他这会有气,指不定真会折断自己双腿啊! 景世丹见宋意墨神色闪了闪,便俯脸,气息喷在宋意墨脸上,阴□□:“别以为顺王救了你大姐,他就会迎娶你大姐,说不定,到头来,你大姐只能去当个尼姑呢!” 宋意墨被景世丹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待景世丹说完,便道:“惠王殿下,你先放开我!” “本王便要压着你,你待如何?”景世丹说着话,胸口起伏间,却是感觉到宋意墨身子柔软,且有一股奇怪的幽香,他不由哼一声道:“小小年纪,就学人身藏异香,也不怕走了邪路?” 这当下,长信公主府的人已追了过来,眼见景世丹把宋意墨压在地下,不让宋意墨动弹,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还是一个有头脸的丫头劝道:“惠王殿下,今儿是公主生辰,小侯爷过门也是客,还请惠王殿下先放开他!” 景世丹总觉得就这样放开宋意墨,太过便宜宋意墨了,他也不多想,直接就当着众人的面,一个俯头,凑近宋意墨的唇边,猛地吮住宋意墨的唇,狠狠亲下去。 不让你姐姐嫁本王,那好,你等着做本王的娈童吧!景世丹一口吮住宋意墨的唇,只觉水嫩异常,一瞬间浑忘身边的一切,却是探出舌尖,扫荡进去。 宋意墨先是震惊,接着恼怒,只拳打脚踏,和景世丹缠打起来。 “惠王殿下,别亲了!” “小侯爷,别打了!” 长信公主府的人齐齐相劝。 地下缠斗的两个人,却是又亲又打的,一路翻滚着,激战正酣。 第17章 一片热闹中,早有人去告诉长信公主,禀道:“公主殿下,二小姐把镇武侯府的大小姐宋意珠推下水,顺王殿下赶了过去,救起了宋意珠,不想惠王殿下却又扔了宋意墨下水,隔一会又救起宋意墨,宋意墨生气,和惠王殿下打了起来,那边一团乱。” “什么?”长信公主素知申含秋表面柔弱,实则娇纵胡闹,现一听她推了宋意珠下水,不由捂着胸口道:“胡闹,真是胡闹!快,让人去请大夫!”她说着,忙亲自赶过去看究竟。 池边动静太大,很快也有人去告诉了罗夫人,罗夫人一听又惊又怒,顾不得矜持,提起裙角飞奔过去。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压在地下,当众又亲又摸又揉,她羞愤到了极点,突然一阵腹痛,下腹有一股热流涌出来,这么一种情况下,居然还嗅到一股血腥味。 宋意墨已经十二岁了,这阵子听罗夫人提起女人的事,瞬间,她就联想起一直担心着的某件事,一时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推开景世丹,转而掀开景世丹衣裳,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趁着景世丹吃痛,她只一扯,就扯下景世丹外衣,一个动作,已把景世丹的外衣系到腰上,接着一跃而起,拨开人群,飞也似的往府外跑。 景世丹起身想去追,不想腰带一松,整个裤子差点掉到地下,他提住腰带,光着上半身去追,一边喝骂道:“好小子,居然敢扒了本王的衣裳走!” “世丹!”长信公主终于赶了过来,喝住了景世丹。 宋意墨飞奔出长信公主府外,坐到马车上,吩咐车夫道:“快,回府,片刻不能耽搁!” 车夫见宋意墨全身*,衣裳不整,披散着头发,虽则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侯府训练有素的车夫,颇见过一些场面,很快镇定下来,应了一声,驾起马车就走。 宋意墨在侯府大门外下了马车,脚步不停,飞奔进房中,喊青梅道:“进来服侍!” 青梅见宋意墨狼狈成这样,且声音颤抖,心知有异,忙忙关严了房门,上前服侍。 小半个时辰后,罗夫人也领着宋意珠等人回来了。一进府中,罗夫人让人扶宋意珠去安歇,打发宋意婵和宋意珮去换衣裳,就忙忙去见宋意墨。 这会儿,宋意墨已收拾妥当,正斜躺在榻上,因见罗夫人进来,她也懒得起身,只红着眼眶喊道:“阿娘!” 罗夫人挥手让青梅退下,坐到榻边,咬着牙道:“你今儿被景世丹轻薄的事,阿娘都知道了,此仇到时一起报。” 宋意墨俏脸浮起红霞,自己举袖掩了掩,叹息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要告诉阿娘。” “你说,阿娘一定给你作主。”罗夫人道。 宋意墨又叹一口气,这才道:“我来月事了。” “啊!”罗夫人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可叫人发觉了?” “没人发觉,我刚让青梅帮我收拾妥当了。”宋意墨把手搭到罗夫人手掌上,把自己发现不对,马上回府的事说了,又道:“阿娘,来了月事后,我这身了很快会有变化,假扮身份的事,掩饰不得许久了,府中的事宜,须得尽早解决。” 罗夫人反握住宋意墨的手,眼泪滚落下来道:“阿墨,是阿娘没用,让你受苦了!” 宋意墨道:“阿娘,事关全府性命,怪不得您的。” 母女正说话,青梅在外道:“夫人,小侯爷,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探望小侯爷。” “请她们进来!”宋意墨坐正身子吩咐道。 罗夫人松开宋意墨的手,也坐正了身子,脸上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 宋意婵和宋意珮进了房,见得宋意墨无碍,便齐齐松口气道:“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 宋意墨便问道:“大姐呢,她怎么样了?” 宋意珮答道:“我们适才先去瞧她了,她喝了安神汤,好多了。她本来想跟来瞧阿弟的,被我们拦下了,让她好好歇着呢!” 说话当儿,宋意珠那儿也就让身边的丫头青杏代她过来探望宋意墨。 罗夫人见青杏进来,待她行了礼,问候过宋意墨,便交代几句,又道:“大小姐今儿落水,身子受寒是其次,情绪只怕还不稳,你多些看着,有什么不对,赶紧禀了我。” 青杏一一应了,这才告退出房。 待宋意婵和宋意珮也告辞了,罗夫人又喊进青梅交代几句注意事宜,一时也倦了,有些撑不住,方也走了。 送走众人,青梅煎了汤水,服侍宋意墨喝了,又给她搓手,轻轻道:“小侯爷长大了呢!” 宋意墨躺了半响,感觉好些了,因问道:“那件衣裳呢?” 青梅一听便知道是问景世丹那件衣裳,一时答道:“也不敢送洗衣房洗,我泡在盆中,打算待会儿自己洗一洗,晾干了再说。”说完又道:“我已去瞧了马车的车座,并没有什么痕迹,小侯爷放心!” 宋意墨笑一笑道:“青梅姐姐辛苦了!” 青梅温柔道:“辛苦的,是小侯爷。” 顺王景世炎这会却是进了宫,面见苏昭仪。 苏昭仪听完事情经过,脸上变色道:“什么,你要娶宋意珠,让我帮你在皇上跟前提一提?” 景世炎点头道:“母妃,宋意珠是镇武侯的嫡长女,且才貌双全,方方面面都堪当王妃的。” 苏昭仪冷哼道:“我还不知道你心思么?你还不是因为惠王属意她,就起了抢夺的心思?你又不是真个对宋意珠有意,这会正好搁开手,且看惠王如何做。这会,惠王娶宋意珠呢,是拣你不要的东西,传出去是一个笑话,他不娶宋意珠呢,一样会传出闲话。” 景世炎道:“母妃,我抢着下水救宋意珠,却不娶她,一样是无情无义啊!” 苏昭仪道:“你下水救了宋意珠,并不代表一定要娶她。且你外祖母前几天进宫来探望我,提起你的婚事,倒是认为,你该娶申含秋。只有娶了申含秋,咱们以后才有安生日子过。” 景世炎怪叫一声道:“母妃,你又不是不知道申含秋的性子,娶了她,以后如何先不提,现下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胡说什么?申含秋不过娇纵一些而已,真嫁过来,你是皇子,身份上压她一头,她如何敢乱来?”苏昭仪劝道:“听母妃的话,搁开宋意珠,想法子讨好一下申含秋罢!” 景世炎摇头道:“母妃,迟了!我今日当着申含秋的面,下水救了宋意珠上来,为着这个,申含秋也不会理我的。” 苏昭仪冷笑道:“婚姻大事,是你们自己说了算么?到头来,还是得皇上作主的。” 景世炎听着苏昭仪这话,似乎要去禀了皇上,让皇上给他赐婚,让他娶了申含秋,一时也变色道:“母妃,您要为我好,就别这样做!”说着拂袖而走。 这天晚上,宋意墨做了许多梦,梦中一直被景世丹各种欺压,醒来时心中郁闷,待洗漱完毕,喊进青梅问道:“那件衣裳干了没有?” 青梅答道:“昨晚南风,衣裳又薄透,却是干了。” “拿进房挂起来。”宋意墨吩咐着,自己下地去找鞭子,待青梅拿了衣裳进房挂起来时,她便朝衣裳甩鞭子,一边甩一边骂道:“禽兽,叫你狂,叫你狂!” 青梅见宋意墨样子凶狠,不由缩了缩肩膀,悄悄退后两步,待宋意墨打得累了,这才上前接了鞭子搁起来,又扶着宋意墨坐下,小声道:“小侯爷,传早膳好吧?” 宋意墨挥完鞭子,心头畅快了一些,答道:“不用传了,我过去跟阿娘一起用早膳。” 青梅忙又服侍宋意墨换衣,收拾一番,另给他梳了头,这才扶他出房。 宋意墨甩开青梅的手,笑道:“我又不是病了,何须这样紧张?” “小侯爷这样,比病了更令人紧张呢!”青梅低低答道。 走廊前,画眉侍立着,眼睁睁看着青梅和宋意墨亲昵说话,心中妒恨交加,只暗咬牙。 惠王府中,景世丹一早起来,却是打了几个喷嚏,他扶着头道:“谁在骂本王?” 小内侍念安上前服侍景世丹穿衣,一边道:“没准是别人在想念惠王殿下呢!” “本王觉着,极可能是宋意墨那个小子在咒本王!”景世丹说着,想起昨儿的事,又哼哼道:“那小子狗胆,扒了本王衣裳。有朝一日,本王定然要扒一扒他的衣裳,叫他痛悔昨儿做的事。” 念安不敢再接嘴,只小心给景世丹系着衣带。 景世丹低头看了看念安,突然发现念安眉清目秀,站在身前只够到自己肩膀,一时腾手搂过念安,把他按到床边,压上去嗅了嗅,很快摇头道:“人家十二岁,你也十二岁,怎么人家身子骨柔柔软软,身上还有异香,你就硬板板,还有汗臭呢?太令人失望了!” 第18章 这么一早上,心神不安的,还有宋意珠。昨儿发生那样的事,她一晚睡不好,思想着,若果景世炎就此放手,不再跟景世丹抢夺自己,那么,自己怎么办呢? 青杏服侍宋意珠洗漱完毕,梳了头,换了衣裳,便要去传早膳。 宋意珠拦住道:“不必传了,一晚下来,阿娘应该有话要跟我说的,现下也该有人过来请我了。” 她话一说完,果然有丫头进来道:“大小姐,紫夏姐姐来了,说是夫人请您过去一道用早膳。” 青杏一听,不由笑道:“大小姐料事如神呢,说夫人要请您过去,紫夏果然就来请了。” 宋意珠苦笑道:“这是因为我了解阿娘,自然料得准,那些不了解的,未必能料到对方如何做。”说着起身,领了青杏出门。 罗夫人正和宋意墨说话,见得宋意珠来了,便吩咐开膳。 母女三人用完早膳,漱了口,待丫头端上茶来,又各各退下去,这才提起正题。 罗夫人道:“昨儿发生这样的事,按理来说,顺王会让人来提亲,但是我们也要防着事情不顺。” 宋意珠叹道:“阿娘,顺王殿下这般做,不过想和惠王殿下抢夺我,不让惠王殿下得到我而已,现发生这样的事,惠王殿下为了面子,定然会搁开手的,顺王殿下见此,还会来提亲么?” 罗夫人道:“顺王殿下生母不过一个昭仪,外祖父又是商户,纵他舅舅争气了,现下职位也是不高,观此种种,你这个侯府嫡长女,配他也是足够的,且他一心要让惠王殿下难过,娶了你在惠王殿下跟前扬威,不是更好么?如今要防的,是苏昭仪另有想法,或者是单老夫人另有想法,拦着顺王殿下,不让他来提亲。” 宋意墨站起来踱步道:“为防万一,也只好通过展公公,让顺王殿下救起阿姐这件事,传到皇上耳边了。皇上若果记着阿爹当年的功劳,没准会成全此事。同时,为着此事,也会顺道划掉侯府入宫人选,一举两得。” 宋意珠听得此话,眼睛渐有光采,道:“这却是一个好办法。” 宋意墨见罗夫人和宋意珠都同意这个法子,便道“如此,我尽快联系展九,让展九设法子通知展公公。” 这么一会,单老夫人却是设了法子进宫求见苏昭仪。 苏昭仪在宫中位份虽低,却因肯大把撒钱,人缘还不错,所以单老夫人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人来领她去见苏昭仪了。 苏昭仪一见单老夫人,就知道她是为昨儿的事来的,一时道:“阿娘,世炎一心要娶宋意珠,这事儿可不好办。” 单老夫人急道:“如今这形势,顺王殿下不去就长信公主,却要娶什么宋意珠,这是置自己于不利地位啊!” 苏昭仪道:“我何尝不知道?太子虽顾及兄弟情,但皇后娘娘她一向当我们眼中钉,将来有什么,我们这些人便只能任其鱼肉了。至于姜贵妃,她有娘家支撑一些,或者还能保全自己。若世炎肯靠拢长信公主,有长信公主在,我们也有靠山,可世炎他……” 单老夫人一握苏昭仪的手,低了声音道:“太子是因为长信公主支持,才有今日,若顺王殿下当了长信公主的女婿,有长信公主支持,则……” 苏昭仪意会单老夫人的话,示意她不必再说,一时抚着胸口道:“阿娘,成王败寇,我只怕连累苏家。” 单老夫人道:“自打你进宫,育了顺王殿下,我们便知道,这一生,不可能太平了。顺王殿下不争取,将来也只有任人践踏,苏家一样会被连累。” 苏昭仪咬咬牙道:“我会设法子,让人把惠王属意宋意珠的事传到皇上耳边,另外,长信公主那儿,也会想法子见上一面。” 单老夫人见苏昭仪这样说,方放下心来。 隔几天,景南天便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景世炎英雄救美的故事,他正要唤人来问,却又无意再听闻另一耳朵景世丹属意宋意珠的故事。 “嗬,有趣了!”景南天背负着手在御书房中站了站,转头吩咐一个侍卫道:“调查一下宋意珠,看看她是何方人物?” 侍卫应了,自去调查不提。 宋意珠是镇武侯嫡长女,她又经常随罗夫人出席各种宴会,要调查她,也不须多花时间。侍卫很快就调查到宋意珠的事,这一晚进宫禀报,至于景世丹和景世炎在长信公主府争着下水救宋意珠的事,更是说得详尽。 待侍卫禀报完毕退下去,景南天才轻哼一声道:“宋家小姐倒有手段,这是非当王妃不可了?” 宋意珠方面,一直等不到景世炎的动静,不由煎熬,跟罗夫人道:“阿娘,如今怎么办?” 罗夫人道:“静观其变,别心急!” 宋意墨也怕事情有变,又联系展九问了一问。 展九道:“皇上听了这件事,却没有动静,连展公公也猜测不出皇上是何心思。” 宋意墨问不出什么,也颇心焦,待送走展九,便进去见罗夫人道:“阿娘,大姐是被申含秋推下水的,咱们却没有说什么,论起来,长信公主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呢!阿娘找个时间求见长信公主一面,若长信公主肯为咱们说一声,大姐跟顺王这头婚事,便有眉目了。” 罗夫人眼睛一亮道:“我马上去求见长信公主!” 长信公主听闻罗夫人求见,便令人快请。 罗夫人见了长信公主,问候过,这才道:“这番求见公主殿下,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只望公主能帮一把。” 长信公主亲切笑道:“夫人请说!” 罗夫人便红了眼眶道:“意珠上回赴公主的寿宴,回府后,先是生病,后又心结难解,此事委实是……” 长信公主微微一皱眉,很快道:“上回之事,确实是含秋太胡闹,我已罚了她。令千金如若还有不适,我帮她请宫中御医到侯府诊断如何?” 罗夫人忙忙道:“公主,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意珠她,其实是因为被顺王殿下抱了抱,发誓非君不嫁。但顺王殿下一直没有动静,她便……。我怕意珠想不开,无奈之下只好来求公主一回,希望公主看在过世的侯爷面子上,帮我们一把。” 长信公主有些意外,只略一沉思,便道:“宋小姐毕竟是在我们府落水的,又是含秋胡闹所致,这件事,我自要帮忙。” “谢谢公主殿下!”罗夫人大喜过望,忙站起来行礼。 长信公主虚扶一把,笑道:“夫人不要高兴得太早,万一不成,夫人也不要怪我。” “公主出马,焉会不成?”罗夫人笑道:“谁不知道,皇上最听公主的话呢?” “夫人这话,在这儿说说便可,在外头这样说,可会给我招麻烦。”长信公主皮笑肉不笑看罗夫人一眼。 罗夫人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老脸暗红,陪笑道:“是我失言了。” 长信公主“嗯”一声,端茶送客。 送走罗夫人,长信公主这才冷笑一声道:“怪不得被含秋推下水后,一直不来哭诉呢,原来为着这个。” 海棠小声询问道:“公主殿下真要帮侯府夫人么?” “当然要帮。不过,不是帮顺王娶宋意珠,而是帮惠王娶她。”长信公主一张脸乍阴乍晴,道:“含秋不是喜欢缠着惠王么?只要惠王娶了王妃,含秋便也能死心,等着嫁太子了。” 海棠道:“听闻姜贵妃跟侯夫人有仇怨,若是惠王娶了宋意珠,便有好戏看了。” 长信公主道:“皇上不是最喜欢惠王么?等惠王府好戏连场时,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喜欢惠王?” 罗夫人方面,因为长信公主这句承诺,却是松了口气,待回了府,跟宋意珠和宋意墨说完,便道:“都别操心了,静等着好消息罢!” 宋意墨从罗夫人房中告退出来时,却见长禄匆匆来见,便问道:“什么事?” 长禄压了声音禀道:“小侯爷,小的今儿见温姨娘出府,便留意了一下,发现温姨娘悄悄去了三井里,小的心里奇怪,想着小侯爷吩咐过的话,索性就悄悄跟过去瞧了瞧,看看温姨娘究竟去做什么?小侯爷猜猜,温姨娘去做什么了?” 宋意墨举掌,直接扇在长禄头中,笑骂道:“快说,这是本侯爷慈悲,要是换了主子,早拉你下去打板子了,还听你这儿卖关子呢?” 长禄这才笑嘻嘻道:“温姨娘见的,是原先隔壁那位举子余青。” 宋意墨极是意外,温氏偷偷摸摸见余青作什么呢? 长禄又道:“小的又多一个心眼,打听了余青的事,听闻,余青是江南人,母亲是江南织造局的绣工,他这回上京赶考,却是落榜了,因无脸回乡,经由同乡介绍,却是进了京城织造司的分司处当了一名小帐房,想借着京城这地儿攀一攀贵人呢!” 宋意墨点点头道:“温姨娘见余青的事,别张扬,你继续盯着温姨娘,有什么动静就来跟我说。”说着赏了长禄一个荷包。 长禄谢了赏,笑嘻嘻下去了。 宋意墨摸着下巴,看来,温姨娘进侯府时,也怕被人算计,因而留有后着?而这后着,跟余青有关系? 第19章 隔两天,宋意墨到织造司分司处时,特意挑时间逛到了账房,账房总管见是宋意墨,知晓她是镇武侯府的小侯爷,又助着曲鸿办理织造司诸事,地位不凡,忙忙就领人过来行礼,笑问道:“小侯爷有什么吩咐?” 宋意墨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说着看多禄一眼。 多禄眼睛溜了一圈,不见余青的人影,略略诧异,明明问得真切,说是来织造司做小账房的,怎么不见呢?他正寻思,就见得厚重的帘子被揭开,余青捧着账薄走了进来。 账房总管一见余青,忙示意他给宋意墨行礼,又介绍一句道:“小侯爷,这位是新来的账房余青。” 余青一听宋意墨的名头,马上知道这是宋意婵的弟弟了,一时脸上带笑,恭谨行礼道:“见过小侯爷!” 宋意墨点点头,随意问道:“余账房是哪儿人?” “在下江南人。”余青忙答了一句。 “江南不错。”宋意墨敷衍似的说一句,便不再理余青,只和账房总管说话,说得几句,便领着多禄走了。 出了账房门,宋意墨若有所思,隔一会问多禄道:“我以前见过这位余青么?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多禄笑道:“小侯爷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先前哪有福份见小侯爷?” 宋意墨沉吟一下道:“或者真见过也未定,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说着话,便到了前头,却有人来禀道:“小侯爷,惠王殿下来了,在会客厅中坐着,让小的来请小侯爷过去相见。” 惠王殿下来了?宋意墨一下握紧了拳,上回被他扔下水,后来又……,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景世丹在会客厅中喝了一会儿茶,便见下人匆忙领着宋意墨来了,他一笑,挥手道:“本王和小侯爷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罢!” 众人不敢相违,行了礼,纷纷退下。 多禄看宋意墨一眼,见宋意墨点头,便也跟着退下了。 “你这个长随倒忠心,本王说话,他居然不理,只顾看你眼色。”景世丹看宋意墨道:“看来,你们镇武侯府也是有几个忠心仆从的。” 宋意墨待景世丹说完,便问道:“不知道惠王殿下此来,有何见教?” “也没什么见教,就是想你了!”景世丹双眼灼灼道:“本王原以为自己是属意你家大姐的,可那天尝了你一口之后,发现呢,本王其实是属意你这种的。” 禽兽!宋意墨心内痛骂,嘴里却道:“惠王殿下真会开玩笑。”她说着,想及那天形状,一张小小俏脸不受控制的浮起两朵红云。 景世丹目不转睛看着宋意墨,嘿嘿,这小子红脸了。也怪不得本王心痒痒想见他,看他这模样儿,可半点不输人家女娇娥,做一名娈童,他绝对合格。 宋意墨自己也诧异,从前被人取笑几句,轻易不会动容的,现下是怎么了,不过几句调笑,脸上怎么就发烧了呢? 景世丹见宋意墨垂眼避开他的视线,莫名有一种娇怯的姿态,止不住又多看几眼,看完才道:“今儿过来,确实有事找你。” 宋意墨听得景世丹语气正经了一些,复又抬头道:“惠王殿下请说!” 景世丹展开手里折扇挥了挥,道:“你可知道,长信公主在皇上跟前提及,说侯夫人上门求她,让她在皇上跟前美言,成全你家大姐和本王的婚事?” “什么?”宋意墨大吃一惊,大姐要是嫁给惠王,姜贵妃凭着婆婆的身份,还不拿捏住大姐,让大姐不得翻身? 景世丹道:“本王听到这个消息,可比你更吃惊。不错,本王先前是属意你家大姐,但你家大姐都让别人给抱过了,本王哪能不介意?再者,你家大姐之前一直冷待本王,怎么可能突然想嫁本王?就是长信公主之言,也颇可疑。因想着此事跷蹊,这才来问你。” 宋意墨脸色颇难看,半晌道:“我阿娘上门求长信公主,求的,是让皇上给顺王殿下和我家大姐赐婚,长信公主当场应承我阿娘了。没想到她会传错话。” 景世丹双手合上折扇,站起来道:“明白了,这是长信公主在捣鬼呢!你们所托非人啊!” 宋意墨见景世丹似乎要走,便拦住道:“哪么,惠王殿下准备如何应对呢?” 景世丹手一伸,捉住宋意墨的小手,轻轻一抚道:“嘿,又白又嫩,像水豆腐。” 宋意墨使劝抽回手,冷着脸道:“请惠王殿下尊重些!” 景世丹摇摇头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惠王殿下愿意帮忙?”宋意墨意外。 景世丹笑吟吟道:“这样,你来亲本王一下,本王就帮忙扭转形势,让皇上给你家大姐和顺王赐婚,皆大欢喜。” 宋意墨脸色又阴了下去,暗骂道:好个禽兽!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你等着做本王的小舅子吧!”景世丹突然近前一步,在宋意墨头发上嗅一口,喃喃道:“发丝一样香喷喷,不错!” 宋意墨俏脸涨红,后退一步,攥紧了拳头,转瞬又压下怒火,抬头道:“惠王殿下办成了此事,我就亲惠王殿下一口又何妨?” “哈哈,讲价还价呀?若本王办成了此事,那时你是顺王的小舅子,有顺王撑着,你不找借口避开本王才怪?本王还能指望你来亲一口?”景世丹笑咪咪看宋意墨。 宋意墨心下迅速权衡,狠狠心道:“好,我就听从惠王殿下的。”不就亲一口嘛,就当作亲家中的小狗好了。 景世丹眼中笑意止也止不住,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嘟起嘴道:“要亲这儿,而且,这一口,必须亲得本王满意才算数。” 这个天杀的变态禽兽啊!宋意墨虽则狠下心,决意作出牺牲,但只一挪步,又极其不甘心。 景世丹催促道:“快点,本王还要赶回去呢!” 宋意墨甩甩头,走上前,双手撑到椅子扶手上,看牢景世丹双唇,缓缓俯下头。 第20章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幽幽异香袭鼻端,景世丹心口莫名一跳,有些异样感觉,眼睛半眯起,等着那销.魂的一触。 宋意墨近了景世丹双唇,却没有亲下去,转而俯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等着做惠王殿下的小舅子!”说完即站直身子,飞速离去。 “这小子!”景世丹站起来要去追,又止了脚步,皱着眉头道:“太狡猾了,居然敢戏弄本王,哼!” 这儿毕竟是织造司分司处,曲鸿又是长信公主的人,和宋意墨在这儿闹出什么,肯定会传到长信公主耳中,进而传到皇帝耳中,景世丹想到这里,便不打算跟宋意墨纠缠,他很快回了惠王府,召了季布说话。 季布道:“惠王殿下,长信公主明知道您跟顺王殿下不和,这个时候却偏要搀合进来,其意自明。她一心向着的,依然是太子殿下。现下若因宋意珠之事,让顺王殿下和你再次不和,争斗不休,得利的,便是太子殿下。” 景世丹双手抱胸,点头道:“长信公主在父皇跟前提及,说什么本王纠缠宋意珠长达几年,而世炎不过下水救了宋意珠一回,论起来,本王才是痴情一片云云。父皇听了这话,还不知道会如何决断呢?” 季布道:“惠王殿下若娶了宋意珠,便如了长信公主之意,万万娶不得。” 景世丹道:“本王先前确实是属意宋意珠,可世炎既然也喜欢她,本王相让一把又如何?” 季布颇疑惑,“惠王殿下先前可是一心要得到宋意珠的,现下这是……” 景世丹笑着把自己见到宋意墨的事说了,道:“他说了,等着做本王的小舅子呢!本王却不想如他的愿。” 季布瞪圆了眼,惠王殿下平素虽有谋略,但这回做事,也太过儿戏了。且也本末倒置了,这事儿要知意的,不是皇帝的态度,姜贵妃的态度,长信公主的态度么?怎么去计较一个小侯爷的态度了? 宋意墨那头,一回府就去见了罗夫人,说了景世丹见她的事,却略去景世丹调戏她的经过。 罗夫人听完,大惊失色道:“长信公主欺人太甚了!她不想帮,直接拒绝便可,何必这头应承了我,那头却帮个倒忙。她明明知道我跟姜贵妃不和,这回是要推意珠进虎口呀!” 宋意墨安抚罗夫人道:“阿娘,惠王殿下先前是属意大姐没错,可他明知道我们不愿意大姐嫁他,还跑来跟我透露此事,说明,他现下也不想娶大姐了。嫁娶双方都不愿意,双方一起使力,此事自然不能成功。” 罗夫人一想也是,稍稍松了口气,叹息道:“千算万算,算不到长信公主会出卖我。她这是要干什么呢?” 宋意墨听得罗夫人此话,脸色突然一变,张嘴道:“阿娘,我知道了。太子妃虽亡了,但长信公主还有二女儿申含秋呀!她只须把申含秋嫁与太子,便能如前一样,稳坐未来皇帝岳母之位。有了她支持,太子之位也一样如前稳固。” 罗夫人也明白过来,“也是说,长信公主要借着意珠之事,让惠王殿下和顺王殿下撕破脸,明争起来,借此贬低他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次抬高太子贤良的名声?” 宋意墨道:“正是这样。只是我们晓得这样想,惠王殿下也定然晓得这样想,为此,他才会透露此事让我知道。” 罗夫人忧愁起来,道:“惠王殿下搁开手,顺王殿下可能也会搁开手,如此一来,意珠怎么办?惠王殿下属意她的事,传得满城风雨,顺王殿下救她之事,一样传得人尽皆知,除了这两人,京城再无人敢娶她了。这回跟顺王殿下的婚事不成,意珠只怕出嫁无门,这一生就要白白被毁了。” 宋意墨也托着头苦恼,一时叹息一声道:“此事,还须得让大姐知道,省得别人传话,传错了意思,大姐心中憋气,烦恼更甚。” 罗夫人点头,扬声喊进紫夏,让她去请宋意珠过来说话。 宋意珠住的地方离罗夫人住的地方极近,很快的,她就到了。 罗夫人待紫夏上了茶,又退了下去时,这才把事情跟宋意珠说了。 宋意珠听得脸色煞白,恨恨道:“若不是申含秋推我一把,何至于这样被动?” 宋意墨心中一动,问道:“大姐,你跟申含秋有旧怨?” 提起这个,宋意珠也奇怪呢,答道:“并没有,之前虽有见面,不过略点头,又不深交,也从没有说过她什么坏话,更没有得罪过她,实在想不出她因何要害我?” 宋意墨突然想起,那日自己赶过去时,一手抓住景世丹的手,阻止他下水救宋意珠,而抓住景世丹另一只手的,便是申含秋了。因推论道:“会不会是,她爱慕惠王殿下,而惠王殿下又爱慕大姐,她便不忿,决意要破坏此事?只要大姐在众人跟前出丑,被别人下水救起,惠王殿下顾着面子,自然不会执着大姐了。” 宋意珠闻言,回想申含秋的言行,也觉着宋意墨的推论有道理,一时气道:“怪不得了,好狠毒的心肠。” 宋意墨眼睛亮了起来,道:“申含秋搞这么多事,一旦听到惠王殿下有可能娶大姐,定然不甘。” 罗夫人也有了笑意,道:“对,申含秋虽娇纵胡闹,但太后娘娘最疼她这个外孙女了!她出马,去跟太后娘娘撒娇求告,惠王殿下和意珠的婚事,必然不成。” 宋意墨马上道:“大姐,你跟罗芳溪不是闺蜜么?且通过她,让她帮你约申含秋见一面,把事情摊开来说一说。” 宋意珠点头道:“好,就这样办!” 同个时刻,申含秋却在房中摔杯子,吼道:“阿娘要撮合惠王和宋意珠?好,很好,太好了!” 红罗在旁边道:“二小姐,只是传闻而已,未必是真的。” 申含秋道:“我今儿进宫,听皇后娘娘提起,可是听得真切,还能有假?” 红罗一下息了声气,不知如何相劝了。 申含秋冷笑道:“从前,阿娘明知道大姐身体弱,并不适合嫁人,她还是硬把大姐嫁给太子了。如今,她明知道我心中属意的,并不是太子,她又硬要让我嫁太子。她只顾自己,何时顾过我们了?这回,我绝不让她如愿!” 第21章 罗芳溪今年十五岁,是罗宰相的爱女,因其才貌出色,每碰宴席,常被人拿来跟宋意珠比较,时间一长,她和宋意珠之间便也惺惺相惜起来。且罗夫人娘家和罗宰相之间,虽不是同枝,论起来却是同宗,有着这层关系在,罗夫人便也把罗芳溪当了世家侄女来看待,非常赞成宋意珠和她交往,慢慢的,罗芳溪和宋意珠便成了闺蜜。 而罗芳溪的母亲申夫人,和长信公主的夫婿申庭家里,三拐四拐论起来,又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因此,真要较真起来,罗芳溪能算是申含秋的表姐。 宋意珠想约申含秋见面,找罗芳溪去张罗,罗芳溪自然不能拒绝。 罗芳溪也聪慧,约申含秋到罗家一聚时,并没有说是宋意珠要见她,只说是得了新奇东西,特意请表妹过来品鉴一番。 申含秋眼界高,闺蜜极少,能说得来的,不过一两人,罗芳溪是其中之一,现罗芳溪相邀,她虽觉不寻常,却也不相拒,一口应了,如期到了罗家。 宋意珠一早就到了罗家,待听得申含秋来了,一时松了口气。 申含秋进了罗芳溪的房中,一眼见得宋意珠也在座,想及长信公主要撮合景世丹和宋意珠的事,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 罗芳溪见状,怕未及说开,申含秋就拂袖而走,便急急道:“含秋,意珠不想嫁惠王,因托了我,请你来见面,大家商议一下要如何避了此事。” 申含秋闻言,心念急转,忆起宋意珠之前冷待景世丹种种,也有些相信宋意珠确实不愿意嫁与景世丹,一时脸色稍霁,顺着罗芳溪的指引坐了下来,开口朝宋意珠道:“惠王有哪点不好,你就这样不待见他?” 宋意珠苦笑道:“我不过没落侯府的小姐,哪儿有资格嫌弃惠王了?好不好的,全在长辈一念之间罢了!申小姐也知道,我阿娘和姜贵妃不和,若我嫁了惠王,那时做了夹心饼,一方是娘家,一方是婆家,从此无宁日。我阿爹早亡,全靠阿娘拉扯我们长大,我不愿阿娘伤感,更不愿将来为了婆婆,冷落了阿娘。申小姐,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嫁惠王的。只想来想去,此事也唯有申小姐能帮我一把,因此来求申小姐一回。若申小姐肯助我,我将来有能力,定然报答申小姐相助之恩。” 申含秋听宋意珠之言,不像作假,但她又哪会轻易答应?一时嘴里道:“宋小姐如何确定,我就会帮你了?” 罗芳溪见申含秋和宋意珠话题已打开,便朝她们颔首,站起来笑道:“你们慢慢谈,我出去给你们泡茶。” 申含秋和宋意珠齐齐道:“正要试试你亲手泡的茶。” 罗芳溪一笑,退了下去。 帘子一动,罗芳溪身影消失在帘外,宋意珠便直接对申含秋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申小姐推我下水,难道不是要让我在惠王跟前出丑?但这么一推,却不是申小姐想看到的结果,申小姐甘心么?” 申含秋心事被宋意珠看破,不由沉默了一下。 宋意珠看定申含秋道:“申小姐,你助我,便是助你自己。且我若能嫁得顺王,得了机会,没准也能回助你,让你得偿心愿。论起来,我一个未嫁姑娘,说这些话,是没羞没燥了,但我若不设法,难道等着嫁惠王,痛苦一生么?” 申含秋心中一动,寻思:是的,我若不设法,难道等着嫁太子,痛苦一生么? 宋意珠见申含秋虽不答话,神色却松动了许多,便又道:“还请申小姐帮这个忙,我必不会忘记申小姐的恩德。” 申含秋见宋意珠低声下气相求,心中略畅快,抚着手腕上的珠串,一颗一颗数过去,数到第二遍时,便抬头道:“好,我且帮你一回,但你也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他日我让你做事,你不能推托。” 宋意珠心下一喜,忙应了,又站起来,矮身福了一福。 申含秋摆摆手,这才扬声朝外间喊道:“芳溪,茶呢?” “来了!”罗芳溪端着茶应声而进,笑吟吟道:“且试试我泡茶的手艺!” 宋意珠和申含秋各接了茶,呷一口道:“果然好手艺呢!” 另一厢,罗夫人却去苏府拜见单老夫人。 看看丫头上了茶,单老夫人便挥退丫头,笑道:“夫人今日特意前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罗夫人也不寒喧了,把长信公主想撮合景世丹和宋意珠的事说了。 事涉长信公主,单老夫人听得极仔细,听完大为吃惊,此等重要的信息,不是由苏昭仪来告诉她,而是由罗夫人来告诉她,也是说,苏昭仪现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了。 罗夫人看着单老夫人微讶的表情,便故意道:“莫非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单老夫人避而不答,反问道:“夫人来告诉我此事,意欲何为?” 罗夫人意味深长道:“却是想告诉老夫人,长信公主撮合惠王和我们意珠,意思很明显,她依然是偏向太子的,她家的女儿,只会做太子妃,不会做王妃。” 单老夫人心下翻腾,微微垂眼,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道:“就算是这样,这件事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眼见单老夫人滴水不进,罗夫人索性道:“若待惠王娶了我们意珠,太子再娶了申含秋,顺王殿下又有什么好处?” 单老夫人听罗夫人直言了,这才道:“哪依夫人之意呢?” 罗夫人道:“说句大不敬的,昭仪娘娘在宫中这些年,又育了顺王殿下,却连一个妃位也没挣上,可想而知,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了。她所能依托的,不过顺王殿下。但顺王殿下年纪轻,没能建立功绩,想谋一头十全十美的婚事,并不易。而我们意珠呢,这些年助着我打理府务,表现出擅筹谋,晓轻重的个性,正是一个能辅佐夫君的女子。……”说到这里,她便止了话。 单老夫人抬眼看着罗夫人,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第22章 “夫人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此事确实由不得我作主。”章老夫人一脸为难。 罗夫人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等着当惠王殿下的岳母便是,为了我和姜贵妃一点旧怨,这样上赶着求你家,失礼了。”说着站起来告辞。 罗夫人把宋意珠培养成这样,临了婚事却要上赶着求人,在她来说,是千不愿万不愿的,可不上门见单老夫人一面,万一申含秋那儿求动了太后娘娘,待太后娘娘召苏昭仪去问,苏昭仪一个想不通坏了事,那时两头没有着落,宋意珠还真的出嫁无门了。 单老夫人见罗夫人抬步就要走,忙忙站起来拦住,笑道:“夫人,我虽不能作主,却能劝一下昭仪娘娘,让昭仪娘娘去求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出面,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说着拉罗夫人坐下。 稍迟,罗夫人才从苏府告辞出来。 罗夫人才回到侯府,宋意墨便迎了出来,扶着罗夫人进去,待她洗脸净手,换了衣裳,坐到椅子上,宋意墨才道:“看阿娘这神色,似乎有好消息呢?” 罗夫人挥手让丫头下去,这才长长吁口气道:“单老夫人虽难缠,到底有决断力,稍一明白局势,就答应进宫劝说苏昭仪,让苏昭仪寻机去求太后娘娘,以成全顺王殿下和意珠的婚事。” 宋意墨听得此话,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在皇上眼里,苏太爷是商户,苏家一家子,就全是商户,再不能摆脱这个印记。苏家挤不进权贵圈子,苏昭仪又挣不上一个妃位,顺王殿下虽有封号,好死不死,那封地却贫瘠,这么样的,在娶妃一事上,就不可能顺意了。现长信公主已是做出姿态,申含秋虽体弱,虽娇纵,但不会等着做王妃,单老夫人应该也明白过来,顺王是没有机会娶申含秋的,如此一来,顺王想娶一个能助得他的女子,也殊为不易。咱们侯府虽没落,但眼看我已渐长成,又在织造司分司处挂职,且大姐又是一个能干的,论起来,是一个不坏的对象。单老夫人成了精的,没理由不跟咱们联手。” 罗夫人摸摸宋意墨的头道:“你年纪还小,此事过后,且放松些,也别整天绞尽脑汁想这些了。阿娘怕你思虑过多,长不高啊!” 宋意墨笑道:“阿娘,姜贵妃一日未除,我一日不能恢复身份,就一日不敢放松,一旦放松,就怕祸事纷至而不自知。” 罗夫人眼中含了泪,再次摸摸宋意墨的头,低声道:“你阿爹造的孽,却要叫你们来承受。” 宋意墨拿下罗夫人的手,轻轻握住道:“阿娘,阿爹已亡故,不必再怨他了。这些年虽提心吊胆,到底也过来了。待完了大姐的婚事,二姐和三姐的婚事也顺利起来,一切,会如我们所愿的。” 罗夫人点头道:“反过来想,若你几个姐姐皆能嫁得贵婿,这些年的谋划和辛苦,也不算白费。” 母女说着话,帘子微动,脚步声响起,紫夏在外禀道:“夫人,小侯爷,大小姐回来了!” 紫夏话音一落,宋意珠就揭帘而进,含笑道:“阿娘,阿弟!” 宋意墨一瞧宋意珠这神色,便也知道她说动申含秋了。 宋意珠落了座,待紫夏端上茶,又退下去时,便搁了茶杯,把自己见申含秋的经过说了。 罗夫人和宋意墨听完,都现出喜色,双管齐下,不信这回事情还会拐弯。 那一头,申含秋回了府,在房中托腮沉思良久,决定第二天就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康太后出身小户之家,待景南天打得天下,接了她到京城当太后娘娘,眼看着一拨一拨的人朝她下跪,年节又一拨一拨的人进宫请安问礼,她不习惯之余,更被闹了一个不安生,后来便请绝一切请安,甚至不要皇后等人晨昏定省,只在宫殿内吃斋念佛,给景南天祈福。 康太后有了年纪,便百般疼爱孙儿孙女,没事儿也会让人喊了孙儿孙女进宫说话,一众孙儿孙女中,却又最疼爱申含秋这个外孙女。这天一早起来,听人来禀报,说申含秋进宫来了,她便是一喜,笑道:“含秋孝心啊,前几天进来陪我说话,今天又来了。” 申含秋进了长春殿,请安毕,逗着康太后说笑一会,这才提起景世丹和景世炎相争宋意珠之事,说完道:“因着世炎哥哥下水救了宋意珠,当众*抱过了,宋意珠贞烈,便说除非世炎哥哥娶她,否则宁愿一死了之。可不知道谁传错了话,听闻皇帝舅舅想把宋意珠赐婚给世丹哥哥……” 申含秋在长春殿陪康太后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这才告退出殿。 另一头,单老夫人却是进宫见了苏昭仪。 待单老夫人告辞出宫时,苏昭仪看看天色还不算晚,便去求见康太后。 康太后今早听了申含秋的话,本想召见周皇后,现一听苏昭仪求见,想着苏昭仪是景世炎的生母,召她问问也一样,便令人传唤了苏昭仪进去。 苏昭仪这番见康太后,便塑造了一众人想棒打景世炎和宋意珠这对苦命鸳鸯的悲剧故事。康太后听完,印证申含秋的话,便信了一大半。 稍迟,苏昭仪告退,康太后便令人去看看景南天得空儿没有。 景南天听得康太后想见他,自然搁下手头的事,赶到长春殿请安。 康太后忆起往昔,感叹道:“那时节,宋侃也就七八岁,天天往我们家蹿,你指东,他往东,你指西,他往西。后来打天下,他可是拼了全力助你。记得当时为着帮你借粮之事,他欠了徐全一个人情,不得已答应徐全,娶了徐全的妹妹为妻。后来你们打进京城,你登了皇位,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也封了大官,于是乎,你们就忙着纳美妾换老婆。你赏给宋侃两个美妾,可徐氏打杀了那两个妾,夫妻就生隙了。后来你又怂恿宋侃休妻,让他再娶。也是徐氏无所出,给了宋侃借口,居然说休就休了。宋侃休了徐氏,却是看中了姜氏,打算上门求亲,不想一打听,却得知你赞赏过姜氏一句,他不敢和你争女人,马上退缩,改而到罗家提亲,娶了罗氏。之后,宋侃陪你秋狩,被黑熊袭击,丢下罗氏和一大家子,就这样去了。” 都说帝皇无情,景南天登位多年,渐渐已忘却当年并肩作战的那些兄弟情,一颗心硬如石头,可现下听康太后忆起当年他和宋侃点滴,不由也伤感起来,道:“阿侃死得太早了。” 康太后感叹道:“宋侃虽然死了,他还有老婆和孩子呢!你就不晓得照顾一些?儿啊,你虽然做了皇帝,但也不能尽数忘却旧事。当年你还没做皇帝,虽艰苦,却有几个知心之人,平时也笑意频频。可现下富贵了,没了知心人不说,还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何苦来?” 景南天道:“阿娘教训的是。” 康太后脸色稍缓,道:“宋侃大女儿宋意珠,我也见过的,却是才貌双全,她配世炎,就极好。” 景南天登位后,对臣下虽比从前刻薄,但对康太后,却是一如即往孝道,闻言道:“阿娘既然赞她好,她自然是好的。儿子就听阿娘的话,给她和世炎赐婚。” 从长春殿出来,景南天且不忙回御书房,却是摆驾到了姜贵妃的如秀宫。 当年,他登位后没多久,困在深宫觉得闷,因听得佛诞节时,有许多大家闺秀会到寺中礼佛,就和宋侃等人商议,想便衣出访,到寺中偷看大家闺秀。那时节宋侃等人年轻,也还喜欢胡闹,闻言非便不拦阻,还兴致勃勃布置起来。 他们一行人扮成平民,偷偷溜到谙达寺中,也就是在那儿,他和宋侃一起偷看了到寺中上香的姜素芬,过后他对姜素芬念念不忘,便特意在周皇后跟前提及。周皇后最是紧惠,没多久就张罗着,帮他纳了姜素芬进宫为妃。姜素芬出身世家名门,且才貌过人,一进宫就艳压群芳,成了他的宠妃,待姜素芬产下儿子,他更是欣喜,很快晋了姜素芬为贵妃。但他从来不知道,宋侃居然也喜欢过姜素芬,还曾打算到姜家提亲。 忆起往事,景南天对姜贵妃突然重新萌生了兴趣,决意今晚要安歇在如秀宫。他领着人到得如秀宫外,摆手不让人通禀,自己负着双手,蹑手蹑脚进了殿,潜到姜贵妃房外,透过珠帘探头往里看。 姜贵妃今年三十六岁了,只保养得好,看着不过二十*的模样,但在宫中这等美人如云的地方,她现下也就是花期未,再不能引人了。这几年,景南天渐渐不再到她殿中安歇,她也渐渐不再指望景南天的爱宠,只把希望寄托在景世凡身上,希望景世丹能为她争口气。这么几天,她隐约听得风声,说长信公主想撮合景世丹和宋意珠的婚事,她心下烦躁,却又无计可施,因连着几晚睡不好,这天午间困倦,便在榻上安歇了。 美人薄衣,睡姿撩情。景南天只看了片刻,就动了兴,揭珠帘而进,示意榻前给姜贵妃摇扇的宫女下去,他脱了外衣,伏到姜贵妃身上…… 第23章 不过两天功夫,宫中就有消息出来,说景南天重新宠爱姜贵妃,搁置从功臣府中选妃的决定。 罗夫人听到消息时,又喜又忧,喜者,搁置选妃的话,不管皇帝会不会赐婚,至少目下,自己的女儿不须进宫为嫔妃了;忧者,姜贵妃重新得宠,声势定然更壮,若果她势头压过周皇后,到时想摆布镇武侯府,自己一样无力反抗。 担忧此事的,不止罗夫人,还有周皇后和苏昭仪。此会,苏昭仪正咬牙和单老夫人道:“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此等狐媚手段,勾得皇上连着三天安歇在她那儿。” 之前景南天宠幸宫中年轻的嫔妃,苏昭仪并不是很担心,毕竟那些嫔妃无所出,就是位份略高些,也不能跟她这个有子的相比,可现下景南天再度宠幸姜贵妃,且极其恩宠的样子,就怕姜贵妃借机踩她。 单老夫人拉了苏昭仪的手道:“你也打听一番,她究竟使了什么法子,就让皇上重新宠幸了?论起来,你相貌不输她,年纪又小她两岁,就是装扮方面,一样是出色的,怎么就次次被她夺了彩头呢?” 苏昭仪垂眼道:“皇上草莽出身,就是喜欢这些矫情的世家女,我有什么法子?” 单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提这方面的话题,转而道:“幸好皇后宽容,你得空多向皇后请安才是。” 和皇后联手,或能抵制住姜贵妃的风头。 另一头,长信公主听闻消息,不由冷笑起来道:“姜贵妃贵庚啊?若没有使手段,就能勾住皇上?她这是不想让景丹娶宋意珠,只能勾住皇上吹枕头风,吹散此事才罢了!”说着便唤进管家娘子,问道:“新采买的舞娘,教导的如何了?” 管家娘子道:“这阵便可以派用场了。” 长信公主点头道:“也好,过几天借机请皇上到府中游玩,到时让舞娘跳个舞,有了这样的新鲜货色,不信皇上还留恋那老菜帮。” 待管家娘子下去,申庭道:“你打定主意,要让含秋嫁太子了?” 长信公主冷眼道:“怎么,太子配不上你家宝贝女儿?” 申庭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瞧着含秋似乎不乐意这头婚事,所以……” “所以你就陪着她颠,不顾大局是吗?”长信公主微微扬声,恼道:“我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皇上如今是宠信我们,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招人妒忌,一朝皇上如何了,那些人还不落井下石?若到时我们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便照样风光,有谁敢来踩一脚试试?” 申庭道:“虽如此,也得太子有这个心才是,我瞧着,他一样淡淡的。” 长信公主道:“含夏亡故,也不过几个月时间,他这会若表现出急切想继娶的行为,还是人吗?” 申庭说一句,被长信公主堵一句,只好止了话,不再出声,但心下对景世初究竟想不想娶申含秋,却还是抱着疑惑的态度。 不错,景世初知道娶申含秋的话,对自己有种种好处,但这回,他确实如申庭所猜想,对娶申含秋之事不热衷。 两年前他娶了申含夏过门,新婚夫妻,当然也有甜蜜时刻,但申含秋体弱多病,一步三喘,一年四季服药,连门也出不得,他忙完政事之后,回府还得照应申含夏,就是家务诸事,也是府中诸人包办,申含夏根本帮不了他半点忙。时间一长,景世初对申含夏,就有些不耐烦,但基于夫妻情义,他还不能露出来,待申含夏一死,他又是伤感又是愧疚,觉得自己当初对申含夏不耐烦太不应该。另一方面,他又有解脱之感,心弦莫名松懈下来。那之后,他打定主意若续娶,便要娶一个健康活泼的世家女,能与他同进同出,能与他分忧解难。申含秋虽不至于像申含夏那样体弱,但景世初实在怕了申家女,半点也不想续娶申含秋。 所谓知子莫若母,景世初的心事,周皇后也略知道一二,只是知道归知道,一想景世初娶了别人,将会失去长信公主的支持,她又担心了起来。现下姜贵妃重新得宠,眼看景世丹也水涨船高,衬的景世初这个太子有些黯然失色,周皇后便咬了牙,使人请了景世初到坤宁宫说话。 景世初听完周皇后的话,不由皱眉道:“母后让我娶申含秋?” 周皇后道:“你若不娶她,万一长信公主把她许了世丹,那时,你失却长信公主的支持,世丹手头却再添筹码,加上姜贵妃得势,万一皇上临了糊涂,改变什么主意的话,我们拿什么跟她们争?” 景世初道:“含夏故去没多久,我就是想娶,也不能这个时候提出。且,我实在不想娶体弱之人了,阿娘,你不知道儿子内外双忧时,那种无力感。” 周皇后听景世初不再硬板板喊她母后,而是亲昵喊阿娘,到底心软,叹息道:“若这样,你就想个法子,让长信公主把申含秋许给别人,只要不许给世丹就行了。” 景世初点点头道:“此事,我会跟府中幕僚商议一下。” 宫中形势微妙,各人纷纷猜测姜贵妃会否借势踩人时,景南天下了旨,给景世炎和宋意珠赐婚。 内侍到镇武侯府中宣旨时,罗夫人诸人跪在地下,百感交集。 宋意墨见来宣旨的,是展公公,护着展公公前来的,有展九等人,一时心领意会,待接了旨,自是引了展公公进内奉茶,又递上一张银票。 展公公不客气接过了,笑眯眯道:“恭喜小侯爷,不日将成为顺王殿下的小舅子了,皇亲国戚呢!” 宋意墨笑道:“以后,还要展公公多多提点的。” “好说好说。”展公公压了声音道:“姜贵妃重新得到皇上宠爱之事,想来你们也知道了,幸亏皇上下旨,给你家大姐赐婚,这么一种时候,姜贵妃也不会动你们家,你们只管好好筹办婚事。” 宋意墨忙谢了展公公提点之言。 看看天不早了,展公公也不敢多停留,笑着告辞了。 送走展公公等人,罗夫人马上吩咐人去罗府给罗明然和郁氏报喜信,又厚赏府中之人,再集了宋意珠等人说话。 诸人到罗夫人房中时,宋意婵和宋意珮已是恭喜过宋意珠了,还调皮的喊道:“给顺王妃请安!” 经过这些努力,终于得来这个结果,宋意珠喜悦之余,免不了有些淡淡惆怅,从前以为自己长成时,媒婆会踏破门槛呢,不想到头来,却要自己去争取,才能得到这头婚事。这么一个开局,注定了,自己以后要一直争取下去,才能和顺王百年好合了。 宋意墨见宋意珠淡淡笑着,略略一猜,也半猜出她心意,一时俯前道:“大姐,并不是人人有福气做得王妃的。” 宋意珠轻声道:“阿墨,你设法见顺王殿下一面,看看他是何想法,如今下旨了,我又怕顺王殿下其实不甘愿,若这样,到底不美。” 宋意墨答道:“大姐放心罢!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连惠王殿下都迷恋了几年,顺王殿下怎会不喜欢?” 话虽这样说,宋意墨还是答应宋意珠,尽快见景世炎一面,看看他有什么要说的。 隔得两天,宋意墨便在石将军的练武场上见到了景世炎。众人见得宋意墨来了,都起哄道:“顺王殿下,你家小舅子来了!” 景世炎一箭射中靶心,这才把弓箭交给下人,笑着拉了宋意墨到一边说话,问道:“是你家大姐有话要说么?” 见得景世炎这般,宋意墨心头一颗大石落了地,笑道:“我家大姐让我问顺王殿下,喜欢什么款式的香包?她要绣一个送与你。” 景世炎一听大喜,笑道:“现下要开始绣嫁妆了罢?再加上绣香包,会不会累坏?” 宋意墨捂嘴笑道:“顺王殿下这么快就心疼起我家大姐来了?” 景世炎嘿嘿一声道:“那是。告诉你家大姐,只要是她绣的,本王都喜欢。”他说着,见得宋意墨因进来时走得急,俏脸红扑扑,自有一股难言的清丽模样,不由脱口道:“瞧瞧你,越来越像女孩子了,要不是个子矮些,和你大姐也不差什么。”说着越凑越近,研究起宋意墨的眉眼。 “世炎,你和人家姐姐定了亲,现下又想搞人家弟弟?”景世丹的声音突然传来。 景世炎抬头一看,见景世丹快步走过来,想起自己从他手中成功夺走宋意珠,心下得意,笑道:“怎么,我和小舅子亲热说话,二哥妒忌了?” 景世丹走近些,挑眉道:“没准,他也是我的小舅子呢?” 景世炎脸一沉道:“二哥,意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可别再胡说八道。” 景世丹坏笑道:“小侯爷可不止宋意珠一个姐姐,是不是,小侯爷?你就不准我肖想一下小侯爷的二姐或者三姐么?” 景世炎脸色转变极快,“哈”一声道:“二哥想当我妹夫?” 景世丹被景世炎嘴头上占了一个便宜,他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好了,你可以走开了,现下轮到我跟小舅子说话了。” 第24章 景世炎如何肯走开?他笑道:“你跟小舅子说话,转个头,我一问,小舅子定然也会告诉我的,走不走开都是一样。” 景世丹不再理会景世炎,而是走近宋意墨,突然就伸手,搂在宋意墨腰上,猛然把她扛到肩膀,飞奔向前,一边喝景世炎道:“不许跟来,若不然,我就再次把他扔下水。” 景世炎怔了一怔,却依然追了上去,喊道:“你放下他!” 宋意墨被景世丹扛到肩膀上时,先是大惊,接着挣扎,眼见景世炎追来,她又怕引人围观,只好停了挣扎,反扬声跟景世炎道:“顺王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跟来了。” 听得宋意墨如此说,景世炎再联想一下宋意墨的身份,相信景世丹也不会真对他如何,一时就停了脚步。 景世丹扛着宋意墨很快走到僻静处,把她放到地下,吐一口气道:“这回,你要怎么感谢本王呢?” 宋意墨冷眼看景世丹,表示不解。 景世丹道:“你不想你大姐嫁给本王,本王帮忙解决了这件事,求着皇上下旨,给你大姐和世炎赐婚了,此事难道不值得感谢?” 好无耻!明明是我们自己努力一番,求得太后同情,才有这个结果,他居然来揽功劳。宋意墨整整衣袖,拉拉衣角道:“惠王殿下,我们要叩谢的,是皇恩,并不是你。” “是么?”景世丹欺前一步,俯头去找宋意墨的嘴唇,浅笑道:“本王发现,你比你家大姐有趣多了。” 景世丹衣角有檀香味,随风袭入宋意墨的鼻端,这会热热的气息也拂在她脸上,她脸上*起来,很快退后两步,清声道:“惠王殿下,你三番四次戏弄我,意欲何为?” 景世丹停了脚步,摸着自己鼻子寻思:是的,自己不过一个王爷,想把一个有爵位的小侯爷弄到手中当娈童,不要说对方不答应,就是对方肯答应,对方的亲眷会答应么?真要心想事成,想要谁就能让谁俯就,除非自己当了皇帝!看来须得和季布再密议密议,加快步骤才行。 趁着景世丹在发呆,宋意墨悄悄溜向旁边,拨腿往前跑。 景世丹见宋意墨跑了,也不去追,只继续想心事,嗯,母妃最近重新得宠,可以帮着吹枕头风,而太子似乎不想娶申含秋,只要使一使手段,也就可以令太子和长信公主决裂了。一旦父皇不再信任太子,再假如太子自己出错,那时不就…… 宋意墨回府后,跟宋意珠说了见到景世炎的经过,当然省略了景世丹出现的事。 宋意珠听完,嘴角绽了笑,半嗔道:“不过一个香包,说什么累着呢?” 宋意珠从前是肖想太子,但这阵子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她便也想得透彻,若要等着嫁太子,确实可能两头落空,且那日景世炎下水救她,其中固然有因为要从景世丹手中抢夺自己的意图在,另一方面,却也确实有几分着紧自己的心思。如今尘埃落定,自己自然要向着景世炎,一心为他了。 宋意墨见宋意珠有笑意,也知道她是彻底向着景世炎了,一时笑道:“大姐放心,顺王殿下不知道多着紧你?” 见宋意珠放松了心情,宋意墨便说起婚期,道:“按理来说,惠王未娶妃,顺王身为弟弟,也不该越位娶妃才是,可天家规矩不同普通人,一切不过由皇帝一道旨意就能决定了,大姐倒是赶紧把嫁妆绣好,免得婚期下来时,太过手忙脚乱。” “小鬼头,你什么都懂!”宋意珠戳戳宋意墨的额角,指腹抚到宋意墨脸上,一时笑道:“也是奇怪了,你天天在外跑来跑去,这张脸怎么白白嫩嫩,滑不溜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再有,人家十二三岁早就变声期了,你倒好,还小孩子声音,整个没长大的样子。得空儿,倒是请大夫给你开个药吃吃,调理一下才行。” “大姐先关心一下自己罢!”宋意墨一把拨开宋意珠的手指,赶紧溜了。 宋意墨回到房中,画眉便端了水来给她洗脚,又照常一样给她敷脚掌,一边敷一边轻轻捏宋意墨的脚指点,见一只一只白嫩圆润,不由心跳,只又怕宋意墨发现她的异样,忙垂头掩饰情绪。 宋意墨并没有察觉画眉的异样,只捧着书想心事,心下幽幽而叹,想扳倒姜贵妃和景世丹,只怕不容易啊!但要压到他们头上,不受他们威胁,一样不容易。为今之计,也只好想法子促使大姐早些出嫁,让大姐借着景世炎之手,快些打通宫中人脉,攀紧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彼时有个什么,只要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说句话,也能免祸。 罗夫人却是想着宋意珠已经十六岁了,婚期不能再拖,且也怕夜长梦多,又出个什么意外之事误了好事,因有些着急,但这回,请期之事,须得男方主动,她再急,也不能主动提这个事了。 苏昭仪倒是因为姜贵妃重新得宠,深觉自己手边连一个能商议事情的人也没有,想着宋意珠能干,有心想早些让景世炎娶了她,到时她有事儿,也有一个能帮手的。她心思一起,自然又跑去求了康太后。 孙儿想早些娶亲,康太后焉有不帮之理?有康太后出面,景南天很快就令钦天监择了两个吉期出来,让人送到镇武侯府,让罗夫人挑选一个。 罗夫人一看,一个日期是八月初八,一个是十月初二,心下便想选八月初八这个日期了,只又怕这日期跟宋意珠行经的日子撞上了,少不得请了宋意珠来问。 宋意珠红着脸道:“阿娘,我行经是每月下旬,刚好避开这两个日子了,无论选哪一个,都无碍的。” 罗夫人马上拍板道:“好,咱们就选八月初八这个日期。” 宋意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阿娘,现下都六月底了,选八月份会不会太过急切?倒像我急着要嫁似的。” 罗夫人拍拍宋意珠的手道:“八月初八正近中秋,不冷不热,是好日子,十月起风了,当然不如八月。就定这个了。” 真到了择婚期,宋意珠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离开侯府了,一时又是心慌,又是百感交集,且杂着一丝就要嫁人的喜悦,半晌道:“阿娘作主就好。” 罗夫人道:“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把自己调理得漂漂亮亮,等着出嫁,其它的事,有我呢!” 宋意珠低声喊道:“阿娘!” 罗夫人笑着看看她,也有些感慨,养了十六年,终于要把她送到别人手中了。 宋意珠的婚期一定下来,便不断有人上门贺喜,又有闺蜜上门探望,说些悄悄话,深怕宋意珠嫁人后,日后再不能这样随意见面了。 这天一大早,春杏进来道:“大小姐,罗小姐来了!” “快请她进来!”宋意珠一听是罗芳溪,忙站了起来想亲自出去相迎,不想帘子一揭,宋意珮已是扶着罗芳溪进来了。 “准新娘呢,还不快坐下,小心把脚站大了。”罗芳溪取笑宋意珠一句,走过去把宋意珠按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只问些嫁妆和婚期的事。 宋意珠红着脸一一答了,笑道:“就是嫁人了,我也还是我,只别生份就好。” 罗芳溪笑道:“以后,你就是顺王妃了,我见了你,可得行礼呢,肯定有分别。” 宋意珮见她们说着话,似乎有些伤感,且也似乎还有体已话要说,便以眼示意春杏,让春杏扶她站起来,笑道:“我到厢房瞧瞧!” “去吧去吧!”宋意珠笑道:“顺道帮我找找上回绣好的那只五彩包。” 宋意珮知道宋意珠绣的那只五彩包,是准备送给罗芳溪的,便应道:“我找到便给你送过来。” 她们这里说话,宋意墨正在织造司中看布料。 曲鸿笑道:“小侯爷可得看好了,这些全是准备送到顺王府的,将来呢,也全是你家大姐的东西。” 宋意墨笑道:“可全是好料子呢!就是好几匹颜色太深些。” 曲鸿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些全是留着到时赏人用的。像那起年纪小的,到时赏几个银锞子,几样小物事也能过关,年纪略大的,全得赏这些绸缎才有脸面。” 宋意墨对这个自然不懂,忙问了一个详尽,打算回府就学给宋意珠听,不使她到时出差错。 曲鸿道:“小侯爷也无须担心,到时自然有嬷嬷们提点顺王妃,不会出差错的。” 正说着,外间有人进来禀道:“曲大人,小侯爷,惠王殿下来了!” “他来干什么?”宋意墨一惊。 很快的,就有人领了景世丹进来,身后随着展公公。 展公公见了曲鸿和宋意墨,站定身子道:“皇上口谕,准惠王殿下到织造司分司处协理曲大人办事。” 这个变态禽兽也要进织造司?以后我的日子怎么过呢?宋意墨一侧头,正好看到景世丹笑吟吟看过来,一时后背有些透汗,凉溲溲的。 景世丹很欣慰:以后,每天都能见着咱家小娈童了! 第25章 曲鸿也纳闷,好端端的,突然就空降一个王爷来协理他办事,以后办起事来,究竟谁听谁的? 长信公主听闻景世丹到织造司中挂职,也颇为吃惊,曲鸿是她的人,但景世丹这么一进去,若再得了旨意,织造司还不成了他的? 现时江南织造司是大景国经济命脉之一,京城这处虽是分司,这些时日开办起来,其收入也是稳稳上涨,度着不久的将来,也是大景国稳定经济来源之一。如今姜贵妃得宠,景世丹又掌理了织造司公司处的话,对太子,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本来么,景世丹和景世炎已封王,一旦成亲,自要起程往封地就藩,但景南天之前却放话,说他希望有生之年,儿孙绕膝,就藩之事,待他百年之后再说。偏太子不是很得景南天喜欢,景世丹和景世炎又这般留在京城,他们哪能不生出心思来? 至此,长信公主却是惊悚起来,和申庭道:“太子手中掌着的,多是不关痛痒的部门,而世丹之前在兵部挂职,又和石将军一同捉匪首,建了功劳,如今更进了织造司,看样子,似乎是皇上有意培养他了。难道从前是我猜错了皇上的心意?” 申庭道:“自从皇上放话,要留几位王爷在京城中久住,直至他百年之后,才让王爷们就藩,我就跟你说过,皇上虽立了太子,极可能心意还在摇摆中,到最后,究竟会否发生变化,是未知之数,你也不必把一切全押在太子身上,可你偏不听,硬要把含夏嫁与太子,跟太子缚在一起。含夏体弱,心思重,嫁的人是太子,免不了多些烦忧,不利养身体,也没能多活几年。”说着想起申含夏,颇为伤心,突然就止了话。 长信公主虽心硬,总归是做母亲的人,何尝不心疼女儿,闻言也红了眼睛,低语道:“难道我错了?” 申庭见她露出软弱,也柔情起来,抚着她的手道:“含夏当时却也思嫁太子,倒怪不得你。只如今含秋不想嫁太子,且你看太子,半点要娶含秋的意思也没有,那日我试探了几句,他就差断口拒绝了。这事,只是你一头热而已。” 长信公主把脸伏到申庭手掌中,声音微低,道:“哪让含秋如愿嫁世丹?可太子现下安安稳稳的,世丹未必能扳倒他。且姜贵妃未必会赞成这门婚事。” 长信公主一向张扬,仗着自己是景南天亲妹妹,又得景南天宠信,除了给皇后三分面子后,向来不把景南天其它嫔妃放在眼里,姜贵妃也不能例外。现下若改变主意,要让申含秋嫁景世丹的话,倒怕姜贵妃记着前怨,不满这头婚事。 申庭道:“姜贵妃出身世家,有一番见识,自然会晓得世丹娶了含秋,便能取得你的支持,手里筹码加重,如何不应?” 长信公主道:“咱们一直是站在太子这边的,突然移位,站到惠王那边,却有许多不妥之处。且待我再见太子一面,亲自问问,若他确实不想娶含秋,那时再论。” 且说景世丹进织造司,即有为自己打算的原因,兼能时不时戏弄一下宋意墨,却是神彩飞扬。 宋意墨自打上回来了月信后,已察觉自己身体生了一些变化,自处于苦恼的时期,这个时候又要防着景世丹的调戏,却有些焦头烂额。 景世丹到织造司分司后,也不摆王爷的架子,很快就和上上下下的人打得火热,博得许多人交口称赞,说他宽下云云。 长禄见原先围着宋意墨转的一干人,现下只围着景世丹转,不由悄骂道:“势利眼!” 宋意墨竖手指在唇上道:“小心说话。” 长禄道:“本来就是,他们先前何等殷勤,惠王殿下一来,他们完全当小侯爷是透明的,怎不叫人气愤?” 宋意墨道:“要是他们不顾惠王殿下,继续对我殷勤,那才叫有问题呢!”说着摇摇头,转而问多禄道:“你这阵子留意余青,可有发现余青异样之处?” 多禄道:“并没有发现异样,就是温姨娘,那回之后,也不再见余青了。” 宋意墨说着话,想起新来了一批绸缎,曲鸿叫她去仓库挑几匹出来,要做了成衣,到时呈给一位胡商看,用来换胡商的香科,因领了长禄到仓库中检看起来。 她看了一会,才发现手中少了一份单子,便叫长禄到自己案台上找找。 长禄应声下去了。 隔得一会,外间有脚步声,接着门一响,宋意墨以为是多禄回转了,头也不回,笑道:“怎么这么快?” 景世丹进了仓库,眼见只有宋意墨一人,神使鬼差的,他手一推,就把仓库门给推得关上了,一边笑道:“原来你一直在等本王。” 宋意墨听得声音,猛然回头,发现是景世丹,并不是多禄,心头一惊,脸上却保持着镇定,拱手道:“给惠王殿下请安!” “你是本王小舅子嘛,以后免礼。”景世丹见宋意墨腮边微微粉红,双眸波光潋滟,兼着身段似乎抽高了一些,更显得腰身如柳,窈窕风流,一时怔怔的,这小子越长越像娘门,真邪门了! 宋意墨见景世丹神色不对,也有些心慌,忙忙转身想出仓库,不想她走得急,一脚绊在一匹绸缎上,向前栽去了。 景世丹手快,瞬间已是腾手搂向宋意墨腰身,把她搂到胸前问道:“摔着没有?” 宋意墨惊魂未定,一抬眼对上景世丹灼灼双眼,一下红了脸,心口乱跳,挣扎着想离开景世丹的怀抱,不想她越挣扎,景世丹搂得越紧。 景世丹对宋意墨,存着戏弄的成份居多,但现下搂了她在怀中,莫名却有柔情涌起,俯耳道:“别动,再动下去,本王没准就……”没准如何,其实他也不知道。 宋意墨吓得一动不敢动,一时间,又嗅得景世丹衣角上的檀香味,心里乱纷纷的。 景世丹把下巴搁在宋意墨头上,轻轻挨擦着宋意墨的发丝,心头也开始痒丝丝的,小娈童脖子白嫩,若是剥开衣裳,里面肯定更白嫩。 “小侯爷!”多禄回到仓库门外,见守门的不见了,门又关得严严的,不由诧异,一时就喊了一声。 “别出声,若不然,就让人撞见咱们的奸.情了。”景世丹气息拂在宋意墨耳轮,痒丝丝,热乎乎。 宋意墨却不打算听景世丹的,张嘴就道:“多禄,你推门进来罢!” 景世丹听得门响,只好松开宋意墨。 多禄进了门,见里面除了宋意墨,还有景世丹,且两人一个脸呈暗红,一个呈粉红,极是精彩,不由嘀咕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里面偷情呢! 出了这么一件事,宋意墨再不敢单独到仓库了。 很奇怪的,接下来的日子,景世丹也颇为安份,每天查看账目,跟着曲鸿见胡商等,并不生事。 因宋意珠待嫁,罗夫人忙得不可开交,宋意墨作为小侯爷,府中唯一“男丁”,自然要奔走在镇武侯府和顺王府之间,递话传物等,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转眼到了八月初八,正是宋意珠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众人就围着宋意珠转,梳妆打扮,嘱咐各种话,闹腾腾的。 罗夫人含泪跟宋意珠说了好一番话,不过让她侍候好景世炎,以后是顺王妃了,万事以夫为主云云。 宋意珠一一应了,眼眶也泛了红,转头喊了宋意墨过去道:“意婵到底胆子小,见识少,意珮又稍为小性子,办事有些鲁莽,以后府中诸事,也只有你和阿娘商议着办了,你……” 宋意墨一一应和,又跟宋意珠道:“大姐,你嫁得顺王,当了顺王妃,只要你过得好,无形中,便是提携了我们,我们自然也能过得好。也是说,千头万绪,其中一个线头,是握在你手中的。” 宋意珠点头道:“你放心,我到了顺王府后,会以顺王为重,也会以大局为重。” 说着话,花轿便来了,外间乐声响起,丫头进来道:“大小姐,是顺王殿下亲自来接新娘子呢!后面跟着的伴郎,一个是苏府的公子,一个是石府的公子,另两个,是单府的公子。都是少年有才的,满街的人围了过来,热闹极了。” 一听景世炎亲自来接,给足了镇武侯府面子,宋意珠心里舒畅了许多,朝宋意墨道:“顺王殿下重视我,我便有用武之地。” 宋意墨明白宋意珠的意思,又说了几句,便出房了,让宋意婵和宋意珮进去说说体已话。 直到喜娘一再相催,宋意珠才拿了扇子遮脸,让人扶着她,出门上喜轿。宋意墨是“阿弟”,自然骑马护送着喜轿出行。 喜轿四平八稳抬起,开步走时,罗夫人的眼泪终于如断线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 宋意珮站在她旁边,忙递了帕子过去。 罗夫人接过帕子,擦了泪道:“精心养了十六年,就这样奉手送与他人了!” 罗夫人的兄嫂今儿也过来帮忙送嫁,嫂子郁氏见罗夫人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笑道:“正是精心养了十六年,才能养出一个顺王妃来!” 她一言既出,气氛倒是松快了一些。 罗夫人也收了泪,一时想起什么,喊过管家道:“你也赶紧到顺王府去,只看顾着小侯爷,不要让人把她灌醉了,她还小呢!” 管家应下来,备了马出门。 第26章 “来,敬小舅子一杯!”景世丹端了酒杯敬宋意墨。 见景世丹敬宋意墨,一众宗室子弟也起哄,纷纷举杯,学着景世丹的样子道:“敬小舅子一杯!” 景世炎正和人敬酒,一眼见得景世丹欺负宋意墨,心下认为景世丹这是得不到宋意珠,把气撒在宋意墨身上,忙过来解围,笑向景世丹道:“二哥,我家王妃只有这个弟弟,他又年小,你别把他灌醉了。这杯,我代他喝了。”说着一饮而尽。 他们兄弟拼酒,底下一干人便噤了声,颇有些想看好戏的模样。 另有人小声道:“别说,小侯爷还有两位姐姐,皆是如花似玉,若能说下当妻子,咱就和顺王殿下成了连襟,也真的能喊小侯爷一声小舅子了,威风着呢!” 一位名唤景舍的宗室子弟趁人不觉意,拉过石康,悄问道:“惠王殿下先前不是属意小侯爷这位大姐么?现下宋大小姐嫁了顺王殿下,他还能笑着来道贺?这其中,莫非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你跟惠王殿下要好,跟小侯爷一样要好,肯定知道一些事的,快告诉我!” 石康深沉道:“男儿纵使到了伤心处,也是有泪不轻弹。” 景舍一听这话,似乎有极大隐情,不由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准备听取新闻。 石康感叹完,见景舍眼巴巴瞧着他,便仰头道:“我一点内情也不知道,适才的感叹,只是因为昨晚被我阿爹训了一顿,有感而发罢了!” “切!”景舍横石康一眼,哼道:“不说就算了。” 石康道:“你阿爹跟皇上是堂兄弟,论起来,你跟惠王殿下便是疏堂兄弟,有什么话,你不如去问惠王殿下,跟我打听什么呀?” 景舍的阿爹是景南天的堂弟,当年也有份帮着打江山,在一众宗室子弟中,景舍和景世丹等人的关系,算是颇近的,景舍在景世丹跟前,也能说上几句话。现一听石康的话,却是嘀咕道:“你都知道这是伤心事,我哪敢乱问?” 景世丹和景世炎拼了一轮酒,却不想让人看笑话,认为他是情场失意,故意来找碴的,因一转头看见景舍和石康说话,便招手让他们上前道:“顺王府也有一个练武厅,我们耍一下散散酒去。” 石康和景舍便陪着景世丹往练武厅去了。 到得练武厅,看看无人,景舍果然就把话问了出来。 景世丹笑道:“本王是什么人了?真想要女人,大把名家闺秀排队等着嫁本王,哪儿就为一个宋意珠伤心了?说句实话,世炎能娶着宋意珠,皆因本王松手,让与他罢了!” 景舍听着奇怪,道:“哪怎么外头的传闻……” 景世丹道:“没有的事,外头都能传得煞有介事,有一点影儿,外头还不传成一个长篇故事么?” 石康仗着和景世丹熟悉,便大胆问一句道:“不是说,惠王殿下属意宋意珠,已有几年时间么?” 景世丹对宋意珠的兴趣,全因宋意珠冷待他所引起,宋意珠越冷待他,他越想征服宋意珠。至那回,宋意珠被申含秋推下水,他本想下水去救,却被宋意墨和申含秋一人一手拉住。过后,他回想当时的事数遍,心下认为,宋意珠落水了,宋意墨身为弟弟,不着急喊人下水救宋意珠,反拦着他,不让他下去相救,很明显,宋意珠被推下水之事,其中有□□,没准是宋家姐弟自己导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引景世炎下水。也是说,宋意珠的目标,从来不是自己。 至于宋意婵所说的,皇帝调戏罗夫人,被姜贵妃发现,因而引起仇怨云云,他分析一遍,也不再那么相信了。或许,罗夫人跟姜贵妃之间,确实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莫说宋意珠目标不是他,纵使目标是他,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至于宋意墨,这个小孩子看着却有趣,也似乎有点小能耐,凭着他某方面超人的直觉,总觉得这个小孩子不像会喜欢女子的人,没准是一个喜欢男子的。自己只要好生引导,把他引上邪路,侯府,便也绝了后,算是对宋意珠冷待自己的一种报复。 见景世丹不答,石康便识趣的闭了嘴。 景舍也怕景世丹下不了台,忙去拿弓箭,笑道:“听闻惠王殿下能百步穿杨,不知道真假?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景世丹道:“今儿喝了酒,手不稳,待下回再让你见识。” 前头女眷席上,罗芳溪和申含秋说着悄悄话。 申含秋道:“却是我求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帮着出面,宋意珠才能顺利嫁了顺王殿下。” 罗芳溪道:“意珠也说了,不会忘记你这份恩情呢!” 申含秋正要再说,却见苏缕和陈双玉凑了过来说话,便止了自己的话。 苏缕和陈双玉笑着问好,又吱吱喳喳道:“秋姐姐和溪姐姐说什么呢?怎么我们一过来就不说了?” “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子凑什么热闹?”罗芳溪笑嗔苏缕和陈双玉一句。 陈双玉不满道:“两位姐姐不过大我们两三岁,就以大人自居了?” 她们这里笑闹,长信公主却和几位宗妇说话,又一道进新房看了看宋意珠,出来时,经过景世炎的书房外,正好碰见景世初在书房中避静出来,长信公主便停了脚步和景世初说话。 几位宗妇识趣,先行告退走了。 长信公主看看左近无人,便闲闲道:“顺王成亲了,惠王的婚事想来也快了。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景世初知道,长信公主这是拐着弯问自己,是否有再联亲的意思,是否想续娶申含秋?他想着此事避无可避,今天不答,长信公主明儿也会找他,要求他回答的,因道:“姑姑,含夏亡后,侄儿心中伤感,每当看到含秋,便想及含夏,更添伤感。且如今实在无心论此事了。” 景世初不喊长信公主封号,不喊岳母,只亲昵喊她姑姑,却是告诉长信公主,不管长信公主是不是自己岳母都好,却永远是嫡亲姑姑,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不会变动。但后面几句话的意思却很明显,自己并无续娶申含秋之心。 长信公主也是明白人,闻言道:“你想好了么?须知道,皇上还拿我这个妹妹当一回事,也疼爱含秋,依然希望含秋能当他的儿媳妇。如今世炎已娶亲,你若对含秋无心,便只剩下世丹了。” 景世初之前不相信长信公主会转舵转得那么快,今日亲耳一听,这才信了幕僚的话,不禁暗叹:姑母啊,你何必如此呢?你只须安安份份,凭着公主的封号,凭着我对含夏这个元配妻子的一份追忆之情,将来登了位,总还是会尊着你的。可你…… 景世初虽温文,但有些事,也是很倔的,一时道:“含秋是姑姑的女儿,姑姑想把她嫁给谁,侄儿都无权干涉。”说着拂袖就走。 “你……”长信公主气白了脸,景世初之前若不是娶了自己女儿,能坐稳太子之位?如今位子稳了,就敢对自己不敬了。哼,自己能让他坐稳,一样能让他坐不稳。 景世炎这场婚宴,有人相聚甚欢,有人不欢而散。 宋意墨算是尽欢而归。 罗夫人虽忙了一天,没有等到宋意墨归来,却不放心去睡,待得紫夏来报,说宋意墨回来了,她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宋意墨进了罗夫人房中,笑道:“阿娘担心我?林管家过去接我时,我也没喝多少。” 罗夫人见宋意墨并无醉态,这才松口气,道:“阿墨,你现下不同从前,身子渐有变化了,若是多喝几杯,就怕露出马脚,引人疑心哪!” 宋意墨道:“阿娘,我知道。” 罗夫人便又问起花轿经过什么地方,有否颠簸了宋意珠,再问景世炎和宋意珠拜堂细节,入新房细节。 宋意墨也知道罗夫人一时之间放不下宋意珠,自然一一细答,又笑道:“顺王殿□□贴大姐,大姐又是一个大方得体的,这头婚事,大家都赞叹,阿娘放心好了。” 罗夫人听得宋意珠诸事妥贴,席间景世丹不过起哄说几句话,也不使他们难堪,一时也点头道:“这回,算是顺顺利利了。” 宋意墨又压了声音道:“听顺王身边一个在书房服侍的下人提及,长信公主和太子殿下似乎在书房外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因什么事而吵架,可知道?”罗夫人神色有些凝重。 宋意墨摇头道:“这个便打听不出来了。但长信公主跟太子殿下这么一吵,形势肯定有所变化了。” 罗夫人以已度人,推及长信公主,半晌道:“莫非,长信公主跟太子殿下吵的,是申含秋的婚事。” 宋意墨道:“先前申含秋推大姐下水,又拦着惠王殿下,不让惠王殿下去救大姐,度其意,似乎是爱慕惠王殿下了。她若要嫁惠王殿下,长信公主便成了惠王殿下的岳母,对太子来说,是一个打击。” 罗夫人脸色一变道:“若让申含秋嫁了惠王,有了长信公主的支持,则惠王势更大,姜贵妃更是不可一世。咱们更加危险了。” 宋意墨神色也凝重起来,“此事还得通知大姐,大家联手,不让申含秋嫁与惠王殿下。” 第27章 三日后,宋意珠在景世炎陪同下回门。 成亲三日,景世炎对宋意珠,却是极端满意的。 当年宋侃突然亡故,罗夫人又生产,宋意珠虽年小,毕竟是长女,模糊间便知道要帮着照应宋意珮,以免她被下人欺负。之后郁氏在镇武侯府帮着张罗一阵时间,带同宋意珠同进同出,言传身教,告诉她,罗夫人坐月子,妹妹年小,她要坚强,要帮忙张罗,不能动不动哭。待得罗夫人出了月子,便诧异的发现,宋意珠小小孩子,居然知道如何照顾自己和宋意珮了。 罗夫人掉泪之余,又觉得宋意珠聪慧,便悉心教导,又因为怕姜贵妃发难,且一心有大谋划,自然把宋意珠朝太子妃方向教导着,让她学习府务,筹谋各事,猜测人心,必要时小意体贴身边的人等。因一心扑在宋意珠身上,对宋意珮的教导,却有些减弱,导致宋意珮有时候也妒忌宋意珠这个姐姐,对这个姐姐时有一些小微词。 罗夫人这般培养了宋意珠十几年,宋意珠如何不争气?不过三天功夫,景世炎就几乎有些离不开她了。 宋意珠一回门,罗夫人自然拉着她进房说体己话,宋意墨则陪同景世炎到书房中闲谈。 景世炎到底当宋意墨是小孩子,不过谈些日常,并不涉及其它,宋意墨对景世炎这个大姐夫,也并不是十分熟悉,自然也不便马上涉及深层的问题,郎舅之间,说着说着,只好谈至琴棋书画诸事。 景世炎见宋意墨今儿穿着紫红色直裰,色彩鲜艳,更映得唇红齿白,容颜娇俏,忍不住道:“阿墨,以后少穿这些艳色的,若不认得你的,还以为你是女扮男装了。” 宋意墨一惊,解释道:“这是大姐出嫁前亲手帮我做的,我今儿穿上,想让她高兴一下呢!” 景世炎“哦”了一声道:“也太亮眼了。” 宋意墨暗汗,难道以后只能穿蓝色了? 景世炎谈说一会儿,便笑道:“今儿你姐姐回门,想必你也有些话要跟她说的,倒不必陪本王了。本王自己在这里看几页书,待会在榻上歪一会,度着你们也说完话了。” 宋意墨确实心急想和宋意珠说说话,听得景世炎如此说,便站起来道:“如此,便要委屈姐夫自己待一会儿了。” 景世炎挥挥手道:“自己人,不必太过客气。” 宋意墨笑一笑才出去,又在门外喊住林管家,让他好生服侍着景世炎,诸事周全些,这才去见罗夫人和宋意珠。 房中,罗夫人问了宋意珠婚后诸事,眼见宋意珠眉间有□□,唇边含笑,便知晓,这是夫妻恩爱的迹象了,一时松口气,只又忍不住还要再问道:“顺王殿下,待你可好?” 宋意珠含笑道:“阿娘,开初,我以为一嫁过去,只怕要委曲求全,事事俯就,才有好结果了。不想顺王他,内里却是一个极好说话的。我不过小意体贴一些,他便感动了。他待我,还真没得说的。虽现下时间短,才三天功夫,不能论一辈子,但现下肯这样待我,日后我自己站稳脚根,且诚心待他,他待我也不至于差到那儿去。” 景世炎外祖父是商户,母亲在宫中位份又低,一直未能晋上妃位,就是他自己,也一直不受景南天待见,他虽封了王爷,封地又是贫瘠之处,在一众兄弟中,他事事未能抢个先。这回从景世丹手中抢着娶下宋意珠,心底总有得意之感。待得成亲,又发现宋意珠许多过人之处,那一股喜悦,非可言表,待宋意珠自然是掏心掏肺了。 母女说着话,听得宋意墨来了,罗夫人便笑道:“怎么跑来了,顺王殿下呢?” 宋意墨笑道:“姐夫让我来陪大姐说话,说他自己坐一会便好。” “看不出,顺王却是一个晓得体贴人的。”罗夫人打趣一句,看着宋意墨坐下,才提起长信公主和景世初吵架的事。 宋意珠听完道:“我是新妇,这几日不便诸多打听,却没听到这件事。但前日跟顺王进宫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时,倒见到长信公主一面,她似乎心情不好,并不多理睬我。” 罗夫人道:“这件事,你须得跟顺王殿下好好讨论一下。顺王殿下跟惠王殿下不和,一朝惠王娶了申含秋,声势再壮大,万一太子因故失势,以姜贵妃的为人,还不踩死你们?” 宋意珠却有不同意见,笑道:“申含秋是一个想一件事来一件事,为了让我出丑,一点不怕结仇,就那样推我下水的人。她那样任性娇纵,若嫁与惠王殿下,未必是惠王殿下之福。且长信公主之前一直站在太子那一头,睬也未曾睬过姜贵妃半点,如今突然想让申含秋嫁与惠王殿下,姜贵妃就是为了大局,勉强应承了,定也不能与申含秋交心,更不可能事事认同长信公主的。偏长信公主是一个强悍的,到时一定会干涉惠王之事,那时,必将引发矛盾。所以,申含秋嫁与惠王殿下,我们未必就有危机。” 宋意墨接口道:“虽这样说,但世间一物克一物,申含秋既然爱慕惠王殿下,没准就肯听惠王殿下的话,服服帖帖呢?” 罗夫人略一思忖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如今,我们也没能力左右申含秋和惠王殿下的婚事,且先静观其变,见机行事。”说着又教导宋意珠道:“你如今是皇家儿媳妇,论起来,太后娘娘是你太婆婆,皇后娘娘是你婆婆,宜多多靠拢她们,有事没事都要进宫请安问好。人说,拜得佛多,自然得佛保佑,将来有个什么,她们肯为你说一句半句话,比什么都强。” 宋意珠应了,道:“太后娘娘却是慈祥,皇后娘娘也亲切,昭仪娘娘么,有些爱摆婆婆的谱儿,余者倒没什么。” 罗夫人待说完这些话,才想起没让人去请宋意珮和宋意婵,因扬声喊进紫夏,吩咐道:“去请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 宋意珮知道宋意珠今儿回门,早早就起来了,想着待宋意珠来了,姐妹要说些体己话,不想左等右等不见宋意珠,因派小丫头去前面探问,没多久,小丫头来道:“顺王和顺王妃早就来了,顺王在书房中,顺王妃和夫人并小侯爷在房中说话。” “什么,早就来了?”宋意珮一听先是讶然,接着微恼,这算什么呢? 小丫头不识趣,还要补充道:“也没请二小姐过去。” “好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下去吧!”宋意珮大早上的,心情坏掉了。意婵是庶女,又是今年才进府的,大姐回门,没有及时通知她过去,再如何说,意婵也不能怨。但是自己呢?难道自己不是阿娘生的,难道阿娘和大姐并阿弟才是一家人? 宋意珮攥了拳头,气得心肝痛。是的,阿姐能干,阿弟是男丁,阿娘就只看见他们,没有看见她了。如今更好,阿姐当了顺王妃,阿弟进了织造局挂职,全成了阿娘的心肝宝贝,自己就成了透明人。 宋意珮越想越气,几乎想站起来冲去质问罗夫人和宋意珠一番,好容易才压下怒火,重重摔了帘子,转头去找宋意婵说话。 宋意婵正在房中描字,听得宋意珮来了,忙站起亲去揭帘子,迎了宋意珮进去,一边道:“不是说大姐今儿回门么?我等着过去相见,可等了这半天,也没有人来相请。正寻思要不要自行过去瞧瞧呢,可巧三妹就来了。” 宋意珮冷笑道:“他们眼里还有谁?” 宋意婵不解,问道:“怎么了?” 宋意珮哼道:“大姐早回来了!” “是吗?”宋意婵马上道:“待我换了衣裳,就跟三妹一道过去见大姐。” “不用了,人家没准早忘记府中还有两个妹妹呢!”宋意珮顺手拿过宋意婵描的字帖,看了看道:“我那儿有几张好字帖,到时送给你吧!” 宋意婵忙道谢,又看看宋意珮脸色道:“大姐回门,我们身为妹妹,总要过去相见的。” 宋意珮才要答,服侍宋意婵的丫头青桃在外禀道:“二小姐,三小姐,紫夏姐姐来了!” 一听是紫夏,宋意婵不敢怠慢,忙让青桃请她进来。 紫夏进了房,见得宋意珮也在,便笑道:“三小姐也在,倒省得我再跑一趟了。是这样的,大小姐回门了,正和夫人和小侯爷说话,令我过来请了二小姐和三小姐过去相见呢!” 宋意珮一听,又是暗恼,虽则自己排行是第三了,但难道不是宋意珠嫡亲的妹妹?让丫头来请,哪有先来请宋意婵,转头再去请自己的道理?大姐这是把她当外人了? 紫夏其实是要先去请宋意珮的,只半道上遇到一个丫头,那丫头说宋意珮往宋意婵这边来了,她便拐了弯,往宋意婵这边过来了,倒不是认为宋意婵排行第二,就要先来请宋意婵的。 宋意婵一听,已是朝宋意珮道:“三妹,大姐等着咱们呢,咱们过去罢!” 宋意珮好容易才把一口气吞下去,站起来道:“走罢!”她嘴里说话,脚尖却狠狠踩着地面。 第28章 宋意墨正和宋意珠说话,管家进来禀道:“小侯爷,织造司那处有人过来求见!” 宋意墨微微诧异,因为今儿是宋意珠回门的日子,她早早就跟曲鸿打过招呼,今儿请了假的,怎么织造司的人还找上门来了? “走,看看去!”宋意墨忙随管家出去。 织造司来的人,却是曲鸿身边一个小管事,他见了宋意墨,忙行礼道:“知道小侯爷今儿有事,本不该来打扰,但客商缠着要个答复,我只好过来了。” 宋意墨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小管事这才说了原委。 原来今儿有一个胡商到织造司看绸缎,无意间在宋意墨案台上瞧到一件天水碧禙子,他顺手展开,一看却是喜欢上了,嚷着道:“这件好看!曲大人,除了原定的绸缎布匹外,我另外要定做十件这样的禙子成衣。” 曲鸿看了褙子,得知这件原是宋意墨要了新料子,请人做出成衣来,准备贡进宫的,他虽是上司,倒不好马上就答应胡商,总得跟宋意墨交代一声,因派了小管事过来见宋意墨。 宋意墨听得是这件事,自然不会拒绝,只吩咐小管事道:“跟曲大人说,好好定个价钱才是。且现下有人定做成衣,也须得想法请了绣工,再设一个成衣部。” 小管事奉承道:“小侯爷果然能干,不比我们,得一做一,脑子转不过弯来。” 宋意墨笑一笑,待送走小管事,这才重新进去见罗夫人和宋意珠。 宋意珠问得原委,笑道:“织造司如果开办成衣部,到时我过去光顾,再捎带一件两件进宫送给皇后娘娘等人,不怕贵夫人不光顾成衣部。” 宋意墨一听便道:“如此,开设成衣部之事,我倒要想法揽到手。” 说着话,人报宋意珮和宋意婵到了。 宋意珠却不知道自己顾着和罗夫人及宋意墨说话,没有及时请了宋意珮过来相见,已引发宋意珮的不满,她在见到宋意珮时,一把拉过道:“怎么嘟着嘴,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意珮夺回自己的手道:“我也十四岁了,早不是小孩子了,大姐跟我说话,别老用这种口吻!” 宋意珠失笑道:“好啦,你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了。” 当年宋侃亡故,罗夫人生产,顾不上宋意珠和宋意珮,宋意珠那段子照应着宋意珮,之后下意识总是护着宋意珮,把宋意珮当了小孩子看,这个习惯,到现下还有些改不过来,虽则宋意墨年纪更小,但宋意珠认为男丁就该早些懂事,早些立起家业,反没有像护着宋意珮那样护着宋意墨。 当下宋意婵也过去见过宋意珠,喊了一声大姐。 姐妹相见毕,这才落座。 宋意珮方才仔细打量宋意珠,见宋意珠穿着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头上绾了牡丹髻,插着一支镶宝石的金步摇,端庄华丽中透出一份王妃的矜贵,叫人目不转睛。 宋意珠对宋意婵这个庶妹,自没有特别留意,只顾留意宋意珮,见宋意珮穿了鹅黄色冰梅纹暗花禙子,肤如初雪,淡雅中渗了一丝娇柔,心下便有些感慨,自己辛辛苦苦才谋得一头如意婚事,只盼这个妹妹也嫁得顺利,在婚事上不须像自己这样百般筹谋,万般担忧。 宋意珠一向有大志,在见到宋意珮时,便有些想法出来,若以后申含秋嫁了景世丹,太子和长信公主正式决裂,景世丹和太子之间开始争斗,待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时,自己是否可以助着景世炎渔翁得利,让景世炎取代太子的地位呢?若能到那个地步,自也不须惧姜贵妃,更可以让宋意珮选个可心的夫婿,根本不用思谋着去攀这个攀那个。 母女说着话,罗夫人又朝宋意珠道:“知道你们要过来,昨儿就议了菜单,你的口味我自然知晓,却不知道顺王殿下的口味如何,因□□都备了一些,你看看菜单,有不舍顺王口味的,倒是先叫人撤了。” 本来么,新妇过门,不过三天功夫,未必就知道夫婿口味了,但宋意珠不同,她过门一天功夫就摸清了景世炎的口味。这会接过罗夫人递过来的菜单看了看,很快指出两三样景世炎爱吃的,又让撤了几样他不爱吃的。 罗夫人一边听宋意珠说话,一边还不忘教导宋意珮道:“你也十四岁了,这些功夫也要学一些,将来嫁人,方才不吃亏。” 宋意墨问道:“饭菜是摆在阿娘这儿,还是摆哪儿?顺王殿下是姐夫,不须分开吃罢?” 罗夫人便问宋意珠道:“你的意思呢?” 宋意珠笑道:“自然是摆在阿娘正院花厅这儿了。顺王是您女婿,是妹妹和阿弟的姐夫,便是自己人了。何必分开吃这样生份?自要热热闹闹一起吃的。你们放心,他没什么架子,吃东西也并不是特别挑剔,不难应对的。” 宋意珠这样说,罗夫人便吩咐人去请景世炎过来,一边吩咐厨房准备开饭。 这么一顿饭,果然如宋意珠所料那样,宾主尽欢。 待饭毕,又坐片刻,宋意珠便和景世炎回府了。 送走他们,宋意婵和宋意珠也告辞回房。 宋意墨不忙回房,只歪在罗夫人榻上说话。 罗夫人和宋意墨道:“你大姐当了顺王妃,她若得了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喜爱,咱们这阵子也能稍为安心一些了。” 宋意墨道:“太子一朝失了长信公主的支持,能否如前一样稳当就难说了。但是惠王那里呢,若敢娶申含秋,必将和太子不和,不娶申含秋,长信公主一样不会支持他。想来想去,顺王殿下现下处境才是最好的。” 罗夫人如何不明白宋意墨的意思?但这么一件事,不是想想就能成的,还得看景世炎的能力和运气,更要看局势会如何变化了。 宋意墨道:“阿娘先前计划要让三姐攀太子,我瞧着如今这形势,倒不必牺牲三姐了。” 罗夫人点头道:“我也想着,意珮性子不若意珠沉稳,说话又鲁莽些,确实不适合当太子妃。如今且静观其变,若天降鸿福在顺王殿下身上,那时你二姐也好,你三姐也好,何愁嫁不到好夫婿?” 宋意墨道:“阿娘的意思是,先不帮二姐和三姐定婆家,且看大姐这边如何了,再作定论?” 罗夫人笑道:“正是如此。” 且说宋意婵回到房中时,正好温氏过来,母女便坐下说话。 温氏细问宋意珠之事,又道:“顺王殿下果然待她极好?” 宋意婵小声道:“看着极是恩爱呢!午膳时,大姐给顺王布菜,顺王眉开眼笑的,当着我们的面,他也给大姐挟了菜,完全没有王爷的架子。先前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单老夫人寿宴上,一次是在长信公主寿宴上,都觉得他不好相处,不想嫁了大姐后,却能这样体贴。” 温氏轻叹道:“夫人悉心教导大小姐,大小姐自然驶夫有术。” 宋意婵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也嫁得此等如意郎君呢? 温氏拍拍宋意珠的手臂道:“大小姐既然也把你当妹妹,你得空,便到顺王府探望她,若得她安排,没准也能嫁个如意郎君。” 宋意婵道:“不是还有夫人么?” 温氏戳宋意婵额角道:“傻啊,夫人还要操心三小姐的婚事呢!有好的,还不先尽着三小姐,哪顾得到你?可你都十五岁了,等三小姐挑完再轮到你,闹不好就耽搁了。如今大小姐是顺王妃,结识的人非富则贵,由她安排,胜似夫人安排。” 宋意婵点了点头道:“阿娘说的有道理。” 另一厢,宋意珮回了房,却是沉默不语。 贴身服侍的丫鬟青兰端茶进去,递与宋意珮道:“三小姐,这是大小姐带回来的茶叶,说是宫中赏赐给顺王府的,是今年的新茶,大小姐知道三小姐不喜欢喝浓茶,就喜欢这些汤色青碧,味道稍淡的,特意带来给三小姐呢!” 宋意珮接过茶杯,揭了茶盖子,果然一股清香袭鼻,她轻呷一口茶,只觉齿颊留香,一时道:“不错。”她喝着茶,对宋意珠的小小怨恨便消散了。 青兰却又多嘴,笑道:“大小姐也给二小姐送了茶叶,送的是二小姐爱喝的花茶。” 宋意珮突然就搁下茶杯,对宋意珠的不满又涌了上来。敢情她不是特意给我送茶叶,而是人人有份,我这份,也是顺便呀?早就知道,她对我这个妹妹,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的。 青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疑惑喊一句道:“三小姐?” “你下去罢,我自己静一静。”宋意珮摆摆手。 青兰闻言,福一福便退了下去。 宋意珮心下恨恨:不把我当一回事是吧?当顺王妃之后,就目中无人了是吧? 她站起来找出宋意珠出嫁前送的珠花,把珠花掷在案台上,拿梳子齿去戳,恨恨道:“戳你,戳你!” 她戳了一会,犹觉不解恨,喃喃道:“好,你当顺王妃是吧?我就当个太子妃,压死你,看你还把我当透明人?” 第29章 九月底时,景南天决定领人到秋狩山庄狩猎,随行的人选也出来了,太子留守宫中,其余三个儿子随行,各家权贵子弟也择了人选随行。 以往秋狩,宋意墨一来年纪小,二来宋侃死后,侯府失势,自然没人记得她,也不会安排她随行,但这回,她在织造司挂职,又是景世炎的小舅子,自然是随行人选之一。 罗夫人忆起当年宋侃之死,本不想让宋意墨跟去秋狩,宋意墨却道:“阿娘,各家府中的子弟求一个名额而不得,我若不去,只怕令人生疑,且这是一个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也是打探各方消息的好时机,不去不行。” 罗夫人咬咬牙,只好答应了,却又诸多嘱咐。 宋意珠听得要秋狩,同样记挂着宋意墨,深怕她会步宋侃后尘。最后还是景世炎看不过眼,答应帮着看顾宋意墨,宋意珠这才松口气。 到了这一天,景世炎便先着人来镇武侯府接宋意墨,让宋意墨跟他一道出发。 罗夫人眼见有景世炎帮着照应,到底也放心了许多。 宋意墨在随行的人中,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景世丹,景世炎之外,还有景南天最小的儿子景世平,及石康和陈双鱼等人。 陈双鱼是陈双玉的二哥,今年十六岁了,因陈侍中和镇武侯府的关系,他和宋意墨也称兄道弟的,且暗暗把宋意墨当了妹夫看待,一见到宋意墨,自是策马过去说了几句话。 宋意墨也问候了陈侍中和匡夫人几句,道:“怎么不见陈大哥?” 陈双鱼飞扬了双眉道:“大嫂有喜了,大哥在家相陪,不舍得出门。” “恭喜恭喜,看来你很快就要做叔叔了。”宋意墨自然道贺。 陈双鱼道了谢,又问道:“你在织造司做得如何了?” 宋意墨答了,两人说起两府的事。 正说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两人一看,却是景世平,一时忙在马上拱手行礼。 景世平今年十三岁,母亲是已亡故的德妃。因他自小亡了母亲,便被周皇后接到身边抚养,所以在一众兄弟中,他和太子景世初关系最亲密。 景南天怜他失母,且又是小儿子,倒也偏疼一些。 景世平去年封为显王,却因年纪小,未有出宫建府,依然住在宫内,往常也极少在各府宴席露面。现下秋狩,难得出来一次,他自然雀跃。 景世平要找年纪相若的作伴,眼睛四处一溜,就相中了宋意墨和石康,因见宋意墨和人说话,他就自动凑了过来,同时又朝石康招手,待石康过来,便笑道:“喂,报上名号,咱们赛马罢!看看谁先到秋狩山庄。” 几个人只好报上自己的名字,但于对赛马,却表示自己的马儿一般,不能跟景世平所骑的骠马相比,不用比也是一个输字。 石康道:“显王殿下,我这马儿,还是我大哥挑剩不要才给我的,你瞧瞧它,毛色杂,腿又瘦,哪儿能跟你的骏马相比?” 景世平瞧了瞧石康的马道:“堂堂将军府,就没有一匹好马给你,非让你骑这样的马?” 石康也实话实说,叹息道:“我本来有好马的,因为和人赛马,把马儿输给了人,回府时,阿爹下令,不许再给我一匹马,就是月钱也扣了,搞得我想自己买马也不能够。今儿跟着出来秋狩,没马嘛,阿爹说了,让我步行跟随,后来还是大哥周济了一下,把这匹杂毛马给了我。有马骑一骑总比步行好吧,我就欣然接受了。” 景世平见石康说话直率,倒是喜欢上了,笑道:“要不,回头我送你一匹马?” 石康眼睛一亮,忙道谢道:“如此,却之不恭,就谢过显王殿下了。” 看完石康的马,景世平又看宋意墨的马,晃头道:“你这匹马儿没问题啊!” 宋意墨苦笑道:“显王殿下,我这匹,是胭脂马没错,但你再仔细看看,就能看出问题了。” 景世平看了看,见宋意墨的马儿跑动时跨度不大,甚至慢吞吞的,这才奇道:“这马怎么啦?” 宋意墨仰头道:“咱们人呢,有各种性子,有些急性子,有些慢性子,想不到的是,马也是这样,有些马,就是慢性子。像我所骑这匹,就是万里挑一的慢性子马,是我阿娘着人特意挑给我的。说是这回出行,慢慢走才不会颠着。” 景世平不以为然,“咱们是去狩猎,你骑这样的马,狩什么猎呢?且有凶狠一些猎物反来袭击你,你骑这样的马,跑也跑不快,一个不好,岂不是反成了猎物的口中餐?” 宋意墨笑道:“这马却又奇特,见着猎物时,立刻跑动正常,并不算慢。” 陈双鱼年纪比他们略大,谈起马匹,却有一些见识,便说了一些有关马儿的趣事。 四人说着话,策马向前。 到了秋狩山庄,景南天领着人组成一队,让三个儿子各领人组成三队,分别出去狩猎。 宋意墨跟了景世炎一队,景世炎自然护着她,狩猎过程中,宋意墨的马儿虽慢,却也猎了两只野兔两只山鸡。 至狩猎归来,猎物最多的,却是景世丹一队。景南天对景世丹极是满意,笑道:“老二不错,有朕当年之风。” 景世丹笑道:“父皇光是口头夸夸,就没有奖品么?” 景南天“哈哈”笑道:“有,先记着,回宫再赏你。” 宋意墨站得远远的,看着景南天亲昵拍景世丹的肩膀,心下有些沉重,看这模样,若是太子失势,最有可能取代的,便是景世丹了。 当晚宿在山庄内,第二日又出去狩猎,到第二天下午,景南天便吩咐一行人开拨,移到离城外不远处的秋阳宫内,打算当晚在秋阳宫内烧烤。 秋阳宫原是前朝皇帝兴建的消闲农庄之一,景南天后来令人修整了一番,得空也会过来消闲。 秋阳宫依山而建,连着山下的庄田鱼塘果林地等,共有五十里,现下秋天,正是枫叶红的季节,一行人到得山庄,见山庄各处瓜果金黄,枫叶红透半边天,都被吸引住了。 景南天吃了几个新鲜果子,心血来潮,又吩咐众人道:“咱们猎了这许多猎物,庄内又有新鲜瓜果,正好办个野宴。此处离城内也不远,各人可派人去接府中女眷过来,在此通宵一晚。” 跟随的一个老将本要拦阻,待一接触景南天的眼神,马上止了话。皇上当年初登位,困于宫中无聊,常四处乱跑也没事,现在天下太平,在山庄办个野宴,能有什么事呢?最多事后被文官上折子假模假样说一顿。 众人听得能接女眷过来,皆来了兴致。 景世炎招手喊过宋意墨,笑道:“本王打算派人接你大姐过来消闲一番,你呢,要接谁过来?本王让人帮你一道接了,大家一道过来。” 这等山庄野宴什么的,罗夫人自不会感兴趣,但宋意婵和宋意珮肯定想来。宋意墨笑道:“便接我家二姐和三姐过来罢!她们平素闷在府中,也没什么去处,若能出来一趟,定然高兴。” 景世炎一听,便吩咐人去接宋意珠三姐妹过来。 景世丹这回来狩猎,带的家将中,却有季布这个幕僚,这会儿,他任由下人去清点猎物,自己领着季布在一颗梨树下说话。 季布道:“惠王殿下,瞧皇上的模样,却还是最偏疼你的,连显王殿下也及不上你。且上回听闻长信公主跟太子闹不和,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景世丹知道季布想劝他娶申含秋,一时抬高手臂,摘下一颗梨子,在衣裳上随意擦了擦便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道:“你看,太子宁愿得罪姑姑,也不愿意娶含秋,可想而知,含秋实不是良配。娶了她,日后之事且另说,眼下就得费心费力,何必呢?” 季布劝不转景世丹,转念一想,也是,长信公主之前跟姜贵妃不和,现下惠王若要娶申含秋,确实也为难。 景世丹慢慢道:“姑姑跟大哥闹僵了,世炎又成了亲,她若不想含秋嫁与普通权贵,只怕不日会找上本王,在这之前,本王得定一房未婚妻,才好堵住姑姑要跟我说的话。” 季布一怔,问道:“惠王殿下有心仪的对象了么?” 景世丹笑眯眯道:“你没看到本王跟宋意墨很亲热么?” 不单亲热,还直喊人家小舅子呢!季布摇头道:“惠王殿下,你要定下宋家的小姐为未婚妻?可……” 景世丹先前属意宋意珠,结果宋意珠嫁了景世炎,现下他若定下宋家另外的小姐为未婚妻,到时会传出多少谣言,可想而知。且人家宋意珠不愿意跟景世丹联亲,难道另外两个小姐就愿意了? 景世丹道:“本王适才听父皇吩咐人去接含秋和世蓉过来。如今太子不在这处,若姑姑任由含秋过来,则姑姑其实已有决定,有意让含秋过来接近本王了。趁这个时候,你安排一下,务要让含秋看到本王跟宋意墨亲热,让她相信,本王只爱男色,不爱红妆。含秋自己退步,姑姑也不能相强了。如此,姑姑虽不能和本王联亲,也不致怨恨本王。” 季布目瞪口呆,隔一会反应过来道:“惠王殿下好计谋!” 景世丹又咬一口梨子,再度伸长手臂,摘下一个递与季布道:“这梨子甜,你也吃一个。” 季布接过梨子,学景世丹在衣裳上擦了擦,蹲到梨树下吃了起来。 景世丹也蹲了下去,笑道:“做人么,能屈能伸,能站能蹲,才有将来。” 季布抚掌道:“惠王殿下这话精警。” 作者有话要说:v第一更,谢谢订阅的亲们!看完记得留下印记哦! 第30章 景南天派去接女眷的马车中,其中一辆驶往长信公主府。 长信公主听得景南天在秋阳宫中办野宴,要接她和申含秋过去参加宴会,脱口便想拒绝,再一想,却是喊了申含秋到跟前,道:“皇上在秋阳宫办野宴,让人来接咱们过去参加,现下天也晚了,我不想颠簸来回,就不去了。你若想去,就让展侍卫护送你过去。” 申含秋是知道景世丹跟随景南天去秋狩的,也是说,今晚的野宴,景世丹当然在场,而长信公主不去参加,则自己想和景世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没有人拦着了。她心下雀跃,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低声道:“阿娘,现下秋高气爽,秋阳宫那儿夜景也好,我却想过去凑个热闹。” 长信公主闻言便道:“既如此,你且换了衣裳,带几个伶俐的丫头一道去罢!再带一些驱虫药并醒酒丸和安胃散过去,对了,把咱们府中的供奉大夫也带去。见到你皇帝舅舅,把醒酒丸和安胃散呈上,另让供奉大夫服侍你皇帝舅舅,吃滞了之类,有大夫在,自有法子疏引。” “阿娘,怪不得皇帝舅舅一直宠信你,瞧瞧,你都没这样体贴过阿爹。”申含秋笑说一句,又道:“只是,皇帝舅舅去秋狩,身边肯定带了御医的,哪须用到咱们的供奉大夫?” 长信公主道:“你皇帝舅舅带不带御医,是他的事,但我们送不送供奉大夫过去服侍,就是我们的事了。你明白么?” 申含秋想一想道:“我明白了。我们送过去,是我们的心意,是我们关怀皇帝舅舅。” 长信公主点点头道:“好了,别让展侍卫等太久。” 申含秋应了,忙去换衣和收拾东西。 待送走申含秋,申庭便道:“你又放心她自己过去?” 长信公主道:“我若跟去,她心中顾忌,便不能放心去接近世丹了。毕竟之前我那样反对过。” 申庭叹道:“太子那头,真的没得转弯了?” 长信公主摇摇头道:“话儿说得那样明白,还能转什么弯?不过也罢,你看看皇上,这阵子多宠爱姜贵妃?若不是皇后娘娘一直安分,寻不着错处,我都怀疑,皇上想把皇后娘娘架空,改让姜贵妃掌事了。形势如此,太子那儿还不知道厉害,我也懒得再和他周旋了。” 申庭道:“可你就吃得准世丹的想法?万一他也是一个不懂形势的呢?” 长信公主道:“不可能,世丹那样聪慧一个人,怎么会不懂形势?你看他之前说是属意宋意珠,一朝宋意珠落水,被世炎救起,他马上放手,让世炎顺利娶了宋意珠,半点不闹腾,也不让世炎难堪。为着此事,外间还有人赞他大度呢!这种行为,才是识大体,知道大局的。” 被称赞的景世丹,却在梨树下小睡了片刻,待他醒来,派去接女眷的马车便络绎来了,稍上了年纪的女眷果然一个也不来,来的,皆是年轻的小姐。 来的小姐们中,除了宋家三姐妹引人注目后,另有三个人,也引起一阵哄动,一个是罗芳溪,另一个是申含秋,还有一个,是公主景世蓉。 景世蓉今年十四岁,生母是康婕妤。康婕妤是康太后的侄女。当年康太后进京,思念家乡的亲人,景南天便派人去接了康太后的侄女康苗进京。康苗虽不识字,但煮得一手家乡菜,又会哄康太后开心,便被留在宫中。 看看康苗差不多到了婚配年纪,康太后怕误了她的终身,便准备给她择婿,只一时之间,又有些舍不得她。说是她嫁人后,肯定不方便频频进宫的。景南天见康太后喜欢康苗,也想留康苗继续服侍康太后,因见康苗还算清秀,索性便纳了她为嫔妃,随便封了贵人,让她在宫中陪伴康太后。但到底认为康苗是乡间女子,不识大体,且不识字,对她兴趣并不大,并不让她侍寝。还是康太后撮合,康苗才得已侍寝了几回。 一年后,康苗生下景世蓉,景南天便给她晋位婕妤,让她专心陪伴康太后,只是自此后,再不碰她了。 景南天又认为康苗不适宜教导景世蓉,因让宫中的淑妃抱了景世蓉去养。后来淑妃去世,景南天又让周皇后教养景世蓉。 景世蓉渐长大,得知生母是康婕妤,并不是淑妃,也不是周皇后时,便有些纠结的情绪出来。现下她也十四岁了,便知道掩饰自己的情绪,只在周皇后跟前撒娇,有意避着康婕妤。 但不管景世蓉生母是谁都好,众人只知道,她是景南天唯一的女儿,是景南天的掌上明珠,谁娶了她,便平步青云了。且看长信公主的夫婿申庭,掌着多少要害部门啊?景南天对妹夫尚且如此,到时对女婿,自更加会委以重任。 众人讨论景世蓉时,石康和宋意墨耳语道:“公主不愧是公主,那份气度,那份美貌,与众不同啊!小侯爷,若不是你小着她两岁,凭你的才貌,够格当她的驸马了。” 宋意墨见石康满眼赞叹,不由失笑道:“是你自己想当她的驸马罢?扯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人家也瞧不上我的。”石康收回视线,在地下拨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幽幽道:“谁叫我没有你俊俏呢?” 宋意墨正要再取笑石康几句,眼见宋意珠领着宋意珮和宋意婵过来了,忙站起来过去相迎,喊了姐姐后,问道:“可拜见皇上了?” 宋意珠道:“刚见过了顺王殿下,顺王殿下领我们过去,本要拜见皇上,却找不到皇上的踪影,待会儿再去拜见。对了,你们的猎物呢?那边两队人马都烧烤开了,你们也赶紧把自己的猎物收拾一番,烧烤起来才是。我们呢,就帮你们摘些瓜果,洗净了才上桌。野宴啊,一切皆自己动手,吃起来才有味。” 宋意婵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深觉新奇有趣,又问宋意墨道:“阿弟都猎了一些什么?” 宋意墨有些脸红,小声道:“够你们吃的。” 石康大声爆料道:“他就只猎了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大件的一样也没有。不过放心,我猎了一只野猪,待会儿烤给你们吃,饿不着你们。” 宋意珮和石康也算相熟,闻言抿嘴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尝野猪肉了!” 一会儿,苏缕和陈双玉也来了。 陈双玉见过了陈双鱼之后,便过来找宋意墨,问得宋意墨只猎了野兔和山鸡,便护短道:“意墨哥哥年纪小嘛,能猎得东西已不错了,你们不能太多要求。” 宋意珮笑道:“就知道你会护着他。” 宋意珠也道:“听闻阿爹当年,十岁就能猎得野猪,阿弟小时候还好,现下越长越娇弱,确实不像话。我说,晚间也该多花时间练武,别只顾看书。咱们大景朝的男子,光会读书是不行的。” 宋意墨清“咳”一声道:“大姐,你好歹给个面子,别当众训我行么?” 她一言既出,石康等人便笑了。 宋意珠说着话,见另一头的罗芳溪朝她招手,便抛下宋意婵和宋意珮,过去跟罗芳溪说话。 罗芳溪悄声道:“含秋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 宋意珠一思忖,马上有些明白申含秋急于要见她的原因了。上回她让申含秋帮忙在康太后跟前说好话,撮合她跟景世炎,那时候申含秋就说了,若将来有事找她办,她不能推托,想来,现下申含秋就要让她办事了。 不过也是,今晚这场野宴,绝对是好时机。 申含秋候在一边,见罗芳溪领了宋意珠过来,便道:“还记得上回你承诺的事么?” 宋意珠点点头道:“我虽是女子,也是重承诺的人,申小姐有事,只管开口,力所能及的,定然不推托。” 罗芳溪见她们说话,便退到一边给她们把风,并不想听她们说什么。 申含秋看看罗芳溪的背影,转过头来,才跟宋意珠道:“你是已婚妇人,又是顺王殿下的妻子,此事由你去办,却是最适合。”说着微微有些脸红。 宋意珠只一猜测,就有些知道申含秋要她办何事了,因点头道:“申小姐请说。” 申含秋斟酌言词,想尽量说得既明白又含蓄,斟酌半晌,又怕言语不明,误导了宋意珠,索性直接道:“我想和惠王殿下单独相处,想让他接受我,你帮着布置罢!” 宋意珠倒吸一口冷气,有景世炎作幌子,帮着制造机会让景世丹和申含秋单独相处,自然不难,但要让景世丹今晚就接受申含秋,这个就难了。 宋意珠摸不清申含秋有多大的决心,又是否需要用到一些手段,便试探着道:“申小姐,你可是长信公主的心肝宝贝,又是许多少年男子的梦中情人,真要这样做么?万一惠王殿下想法与众不同,另有心思,那么你……” 申含秋却对自己有信心,认为景世丹绝不会拒绝她,只要她和景世丹有了共识,那么她便能磨得长信公主答应她嫁与景世丹。手段倒不是很必要,但必要让长信公主相信,她已经属于景世丹,再不能嫁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求花花哦! 第三更正在码,应该十二点左右能放上来。 第31章 宋意珠想起景世丹从前属意自己,百般想接近,而自己在某个时候,对他这样才貌双全的王爷,也难免起了微妙的心思,如今却要安排布置,设计他进入申含秋的圈套,一时之间,便有些百感交集。 申含秋见宋意珠有些惘然,忍不住道:“莫非你以为惠王殿下从前属意你,现下也放不开你,再不能喜欢上别人?” 宋意珠吓一跳,这才回过神来,笑道:“申小姐说哪里话?莫说我现下已是顺王妃,纵不是,也会像从前一样,不会对惠王起心思的。而惠王在我落水时,没有下水相救,至后来我和顺王成亲,他也到场相贺,足以表明,他对我已没有别的意思了。那时传闻他属意我,究其原因,不过因为我冷待他,他越加起了好胜心,想令我臣服而已,未必真的多喜欢我。” 申含秋一听,道:“也是,若真个那么喜欢你,求一求皇上,也就赐婚了,何必乱折腾?瞧着,也不过好玩,想和你玩玩罢了。现你是顺王妃,他肯定不会再玩了。” 宋意珠见申含秋说话难听,但回心一想,她说话再难听,自己不过受几回也就算了,又不是一直跟她一处,也不必跟她计较了。 申含秋见宋意珠没有反驳,便有些满意,一时道:“好了,你且安排罢!一定要安排得像是偶然相遇,而不是我刻意去就他。” 宋意珠点点头,又商讨几句细节,这才各各走开。 景世炎不见了宋意珠,正要着人去找,一转头见宋意珠出现在跟前,便上前道:“适才去哪儿了?” 宋意珠怕景世炎生出不该生出的疑心,且她又决心以诚相待,想一想便拉了景世炎避开人多处,走到一颗没人的大树下,源源本本把自己当初拜托申含秋帮着求情,现申含秋要求自己为她办事的事儿说了。 景世炎虽新婚甜蜜,对宋意珠当初曾被景世丹属意过的事实,总还抱着一丝丝介意,现下听得宋意珠为了嫁他,甚至去求了申含秋帮忙在康太后跟前说情,突然就感动了,低声道:“小傻瓜,你直接求本王就成了,求申含秋作什么?” 宋意珠是侯府嫡长女,这些年罗夫人一直活在担忧中,对她虽百般教导,总归不够亲昵,现她一听景世炎以这种口吻说话,直把她当了需要保护的弱小女子,却很受用,笑道:“我不是怕你不喜欢我么?” 景世炎瞧瞧无人注意这边,一下伸手揽住宋意珠的腰,俯耳道:“记住,本王是你夫君,有责任为你排忧解难,以后有事儿不好办,只管交给为夫。” 宋意珠也不忸怩,只管伏在景世炎胸前,笑道:“现下这件,就是难事。我虽答应为申含秋办事,但实在不想再和惠王殿下有任何牵扯了。” 景世炎道:“此事交给本王,定然妥妥当当办成。” 宋意珠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景世炎在宋意珠发丝上亲一亲道:“也简单,只须派个小内侍去请二哥,就说本王有话跟他说,约他在僻静处相见,他要是瞧见那小内侍确实是本王身边的人,自然就赴约了。待申含秋和他见了面,两人如何之后,哪儿有心思再计较小内侍是谁家的?就是来计较了,本王只说确实约他相见,但小内侍听错地方了。” 宋意珠怔怔道:“这么简单?且听着,许多错漏,很容易穿帮的呀!” 景世炎捏捏宋意珠的鼻子道:“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智慧?每时每刻怕人算计?放心罢,越简单,对方越没有介心。你就是想太多,想得太周全,才不能开怀一笑。” 宋意珠抬头,眼眸有亮光,低低喊了景世炎一声。 景世炎有些动情,不禁想俯头。 宋意珠忙用手挡住他的唇,嗔道:“事儿还没办,就想讨赏了?” 景世炎一笑松开宋意珠,道:“好,办了事再来讨赏。” 那一头,宋意墨正和人说话,便有一个小内侍过来请安,和宋意墨道:“小侯爷,顺王妃请您过去说话呢!” 宋意墨一瞧,见小内侍提着灯笼,穿的是王府下人服饰,度着他是景世炎身边的人,便不疑有它,在小内侍的指引下向前走。 眼见小内侍把她往僻静处引,宋意墨脚步稍停,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在王府多长时间了?前几回我到顺王府,怎么不见你?” 小内侍恭谨答道:“小的叫来福,打小起就在王府服侍主子了。小侯爷到王府时没见着小的,是因为小的平素只递个话跑个腿,贵客到时,还没资格近前服侍。” 宋意墨听他这般说,倒寻不出破绽,便怀疑是自己多心了,一时点点头,又起步随小内侍往前。 景世丹那里,却是随景世炎身边的小内侍祥云来到荷花池边一处四角凉亭内。现下九月底,又是秋夜,颇有凉意,凉亭外间挂了灯笼,四面的槅子围上了,只剩下一扇面对荷花池的槅子开着。 进了凉亭内,祥云便恭身道:“小的告退了。” 景世丹一把喊住道:“不是说三弟约本王相见的么?他人呢?你这个奴才也可恶,把本王领过来,一茶杯也没有,想抛下本王就走?” 祥云有些惶恐,垂手道:“小的这就喊人给惠王殿下送茶过来。” “咦,那边来的人,好像是小侯爷,你过去接引一下,就说本王和顺王殿下都在这儿呢!”景世丹一看不远处有灯笼光闪动,便眯了眼细看,又吩咐祥云一句。 祥云也瞧了瞧不远处,除了灯笼光,却是瞧不出来的是何人,一时惊叹景世丹的眼力:哇,听说惠王殿下能百步穿杨,眼力过人,不想厉害到这个地步,这么远,他也能看清是谁来了! 宋意墨正越走越疑心,极想掉头回去时,就见不远处的凉亭间中,有人提了灯笼迎过来,笑道:“小侯爷来了!顺王殿下约了惠王殿下在凉亭内相见,让小的过来迎一迎小侯爷。” 宋意墨一瞧,这位小内侍倒确实是见过的,正是景世炎身边服侍的祥云,一时便释了疑心,问道:“他们来多久了?” 祥云随口答道:“刚来呢!”说着看一眼宋意墨身边的小内侍,见对方也穿了王府下人服饰,虽略略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引了他们往凉亭间方向走。 名唤来福的小内侍堪堪走到凉亭间前面,就一把拉住祥云,笑道:“主子说话,我们就退下罢!” 祥云便朝宋意墨道:“小侯爷只管进去,小的告退了。”说着顺来福的手力向旁边走一步,两人恭身退下。 “还不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不得不说,景世丹和景世炎相貌虽不同,但懒懒说话时,声音却极像。宋意墨听得这个声音,便错以为是景世炎喊她,一下就应了,跨步进了凉亭间。 宋意墨一进去,见凉亭内的四角柱上挂着灯笼,灯笼光极幽暗,影影绰绰的,照见长条石凳上有一人侧身躺着,现正以手支头,抬眼看她。她和对方视线一接上,不由一惊道:“惠王殿下!” “可不正是本王么?”景世丹一跃而起,在宋意墨想退出凉亭间的同时,已疾速上前,关了槅子门,再揽住宋意墨的腰,把她拖到长条石凳上搁倒,不顾不管就压了上去。 宋意墨心知不妙,因一路行来,此处僻静,也不见什么人,知道喊也没用,只用力挣扎,一边道:“惠王殿下,你这般□我,不是君王所为。” “本王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景世丹压住宋意墨的腿,不让她乱动,一边低声道:“你和本王演一场戏,以后,本王就不欺负你了,如何?”说着俯头去找宋意墨的唇,热气喷在她脸上,一边大声喘息着,缠绵喊道:“阿墨,心肝啊~” 中计了啊!宋意墨心下大喝一声,才要张嘴,惊见景世丹俯下头来,忙又闭紧嘴,努力侧头避开。 这个时刻,申含秋已到了凉亭间外间。她的计划是:假装过来欣赏夜色下的荷花池,再吟诗一首,声音自然会惊动已在凉亭间内的景世丹,于是景世丹走出来,两人顺理成章偶遇,搭上话。待进了凉亭间,孤男寡女相处,自己再表白表白,不怕景世丹不动情。 只申含秋万万想不到,她才走近凉亭间,就听得里面传来许多乱七八糟的的声响,听声音,分明是景世丹发出来的。她有些错乱,顾不得多想,几步上前,一下推开槅子门,冲了进去。 正在石凳上压制宋意墨,不让宋意墨乱动的景世丹听得声响,抬起头喝道:“谁来坏本王的好事?” “表哥!”申含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气愤之下直冲到石凳边,举起手中的灯笼去照那个“淫妇”,想看看对方是谁。这么一照,她更不敢相信了,失声道:“小侯爷?” 景世丹一把坐起,理理衣裳领口,又腾手去给宋意墨理领口,一边朝申含秋道:“表妹,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喜好男色?”申含秋愤恨交加,指着景世丹道:“皇帝舅舅知道你这样吗?” 景世丹无耻道:“所以,还请表妹帮着掩饰一二。表妹要是愿意,本王也可以娶了表妹为王妃,但是本王和男宠之间的事,表妹也别干涉。”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了?”申含秋气得发抖,怒道:“我要告诉皇帝舅舅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来了! ps:下午六点左右,或者还有第四更~ 第32章 “别这样大声,若引了人进来,还以为是本王和阿墨联手欺负你,这样就不好了。”景世丹在欺负两个字上咬重了语气,暗示了某种场景。 申含秋一听更生气了,可究竟是知道利害之处,不得已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们一定没有好结果的!” 景世丹嘻皮笑脸道:“表妹,我们这种苦命鸳鸯,本就不易,你何必再这样咒我们呢?祝福一下不行么?” “不要脸!”申含秋骂一句,拂袖走了。 待申含秋一走,宋意墨这才开口道:“你不怕她真个去告诉皇上?” 景世丹笑嘻嘻道:“她告诉了,便得交代她因何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对她有什么好处?”说着俯视宋意墨,对宋意墨这回的配合颇有些意外。 宋意墨在申含秋推槅门进来时,其实已想通了,现下她和景世丹之间,力量还是悬殊着,根本对抗不得,既这样,便只能暂时忍受了。待得自己羽翼已成,那时想法杀了景世丹,也就报了这几次受辱之仇。且景世丹一死,姜贵妃无所倚仗,自然威风不起来,宫中之人又最喜欢痛打落水狗,景世丹一死,姜贵妃也就到头了,悬在镇武侯府头顶那把刀,自然消失不见。 既然下决心,有朝一日要杀了眼前此人,这会,何防配合一些?宋意墨勉定心神,对上景世丹的视线。 景世丹在灯笼光下注视宋意墨,见他肌肤白嫩,红唇嫣然,胸口微微起伏间,更显细腰纤纤,突然就吞了一下口水,这小子太像娘们了,闹不好他还没走上邪路,本王先被迷惑了。 夜风从槅门拂进,拂过宋意墨身上,有淡淡幽香散在空间,袭入景世丹鼻端,景世丹眼眸瞬间深了深。适才只顾着竖耳听外间的动静,虽压着这小子,倒没顾上摸一把,也顾不上细嗅嗅。现下再动手,似乎又有些不合时宜了。 宋意墨见景世丹双眼灼灼,虽不知道对方又动了心思,但也知道此处不宜久留,她一整衣裳道:“所以说,这回之事,其实是惠王殿下设计好的,为的是让申含秋看见咱们这一幕,绝了要嫁惠王殿下之心?” 景世丹俯头过去,低语道:“你这么聪慧,为什么不是女的呢?若是女的,本王马上求了皇上赐婚,咱们成亲,定然能生出一下绝世聪明宝宝,笑傲天下。” 宋意墨听景世丹这般胡言,脸上微烫,不敢再多说,站起来抬步就走。 景世丹听得脚步声渐远,神使鬼差的,便撩起自己衣角轻嗅,衣角处还隐约留有宋意墨身上的幽香,分外醉人。 夜风再拂时,景世丹步出凉亭,分清方向,往前头去了。 季布吃了几块烤肉,度着时辰,又走回梨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便见景世丹出现了。 “惠王殿下,一切可顺利?”季布见景世丹剑眉微蹙,有些吃惊,难道事情有了出入? 景世丹叹口气道:“别提了,本王似乎有些不妥。” 季布一听,诧异起来,追问道:“难道申小姐没有入局?” “哦,含秋倒是入局了。”景世丹道:“姑姑既然肯让她单独来参加野宴,她又是一个娇纵自以为是的,自然要来试探本王。她一找宋意珠帮忙,其实已是进了局中。本王让来福请了宋意墨过去,再就计就计,调动三弟身边那个小内侍,一场好戏也就上演了。含秋那脑子,能不上当么?” 季布一听松了口气,继而又道:“事情既然如惠王殿下所料那样发展了,又有什么不妥呢?” 景世丹指指自己鼻子道:“不是事情不妥,是本王不妥。” 季布疑惑地看着景世丹,脱口道:“在下瞧着,惠王殿下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不妥呀!” 景世丹捶胸道:“你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本王适才压着宋意墨时,居然对他生了柔情。” 季布惊得差点站不稳,一个趄趑道:“惠王殿下对他动了心思?可……” 景世丹沉痛万道:“本王可以确定,本王并不是一个好男色的,比方本王试着想搂一搂念安时,就有一股恶心感觉出来。但是搂着这个宋意墨时,就有些心醉神迷。太不妙了!” 季布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说话,另一头,宋意墨却急得差点跳脚,直问宋意珮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宋意珮也急了,“你走后,二姐便说内急,找了山庄一个丫头领她去净手,这一去,就没有回来。我觉着不妙,喊了苏缕和双玉,领了丫头一道去找,几乎找遍周近的净房,就是没见着她。后来又想,会不会是她憋不住,来不及到净房中,就近找了假山边遮掩解决,因迷了路之类,就又找了找,还是没找着。那个领她去净手的丫头,一样不见了。我害怕起来,去找大姐时,那边有内侍说,皇上在寝殿中,传召大姐和顺王殿下过去,因没有找着他们。” 宋意墨脸色都变了,顾不得许多,忙去找展九,让展九帮忙找一下景世炎告知原委,好让景世炎跟皇帝说一声,领人搜山庄。她自己又再找了石康等人,让他喊了相熟的侍卫,大家先分头去找。 宋意珮惴惴不安,一直跟在宋意墨身后打转,说道:“我也领丫头再找一找罢?” 宋意墨怕宋意珮也出个什么事,一时安抚道:“二姐可能是迷路了,料着没事的。你先前带人去找,想来也累了,这会就休息一下好了。我去找二姐就行。” 宋意珮确实又累又倦,脚底也痛,闻言道:“哪你小心些!” “嗯!”宋意墨忙忙领人,提着灯笼去找。 景世丹站在梨树下,察觉这边有异动,便找人过去问了问,问得是宋意婵失了踪,便道:“山庄大,现下又黑,连月色也没有,找人不容易。”说着让季布也领几个人,帮忙去找。 季布斜瞥景世丹一眼道:“看来惠王殿下是上心了,看,连人家姐姐也关心起来了。” 景世丹笑道:“这是秋阳山庄,是父皇的地盘,真个有人失踪了,过后父皇肯定要责问一干人,还是把人找出来比较好。” 季布点点头,忙领着人,参加到找人的队伍中。 景世丹想了想,便转身去寻人,找得一个内侍问道:“皇上还在安歇?可进食了?” 内侍见是景世丹,便答道:“我们烤了肉献上去,展公公接了,却又说皇上喜欢自己动手烤肉,让我们自己烤着吃就行。” 景世丹颇奇怪,景南天近年来最喜欢热闹的,今晚这样热闹,为何一直没有出现?他便又问道:“瓜果呢,可有洗净献上去?” 内侍答道:“听闻皇上自己领着人去摘瓜果,摘了好些,还亲自在清泉边洗了洗,端回寝室了。” 展九找到景世炎时,景世炎正和宋意珠站在景南天寝殿外。 景世炎和宋意珠一听展九的话,脸色皆很难看,宋意珠挤出声音道:“不用找了,意婵在里面。”说着指指景南天的寝殿。 展九瞬间明白了过来,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宋意珠,她是顺王妃,妹妹却很快就要成为皇帝的嫔妃了。 景世炎吩咐展九道:“你往前头去,让大家不用找了。夜深天黑的,可别再又有人失踪。” 展九点点头,忙往前头去告诉众人。 宋意墨打着灯笼正找人时,展九便跑来告诉她道:“不用找了,你二姐在皇上寝室内呢!” “什么?”宋意墨脸色大变。 展九道:“皇上传召你大姐和顺王殿下过去,度着便是为了这件事的。” 宋意墨赶到景南天寝殿外,见着景世炎和宋意珠时,只略略一问,便知道了原委。 原来景南天在寝室内洗浴毕,一时兴起,提了灯笼,亲自领了人去摘瓜果,半路却碰见一个丫头尖叫着乱跳,他喝住问了问,那丫头说是净房内有蛇,她吓得跑了出来,但上净房的宋小姐吓昏在里面了。 景南天一听,突然就起了英雄气概,跑进净房中,把宋意婵抱了出来,抱回自己寝室中。 之后的事,宋意墨不必再问,也能猜出来了。 宋意婵在皇帝寝室中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罗芳溪找到宋意珮道:“看来,你们府会出一位娘娘呢!” 申含秋特意凑过来道:“很好啊,你家大姐当王妃,二姐当母妃,小弟当男宠,乱得没边了。” “你说什么呢?”宋意珮一晚担惊受怕,临了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禁代宋意婵羞耻起来,语气又尖又厉。 申含秋道:“就是说,你家大姐以后见了你家二姐,要口称母妃,明白不?” 宋意珮心下恨极了宋意婵,你上个净房,要不要上到皇上的床上去呀?这不,让我们大家全成笑话了。之前宫中有选妃的名额,阿娘和阿姐拼尽法子,为的是不让你进宫,现下倒好,你自己把自己献上了。 宋意婵这会,却在景南天的寝室内默默流泪,怎么也止不住。 景南天一时兴起临幸了宋意婵,过后才问姓名,问得是三儿媳宋意珠的庶妹,这才后悔起来,但事情已做下了,只好安抚宋意婵道:“别哭了,朕封你当淑妃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更来了!我这么勤快,你们难道不表扬一下? 第33章 秋阳山庄极大,有好几处殿室。看看众人差不多尽兴了,便有人安排了歇息的殿室,想露宿的便在烧烤架旁边过一晚,不想露宿的便随山庄的人进了殿室,在殿室安歇。 宋意墨随安排,在殿室中安歇下来,只是,发生这些事,她如何睡得着? 石康安歇在隔壁厢房中,猜测宋意墨可能还没睡,便来敲门。 宋意墨听得是石康的声音,便穿好衣裳下地去开门。 石康进了房,坐到椅子上,眼见宋意墨神色不好,便安慰道:“事情已发生了,多想无益,也别太烦恼了。” 若是宫中选妃,正正经经从镇武侯府中把宋意婵抬进宫,那谁也不能说什么。可是秋阳山庄举办野宴,来了这许多女眷,人人没有出事,就宋意婵出了这样的事,任谁猜想,都会说是她候着时机爬了皇帝的床,行为不端。这个样子进宫,背负的,却是不好的名声,同时也给镇武侯府蒙羞。 宋意墨更想起另一层,姜贵妃现下得势,宋意婵突然横空出现,便是抢了姜贵妃的风头,一旦进宫,必将成为姜贵妃的眼中钉,只怕她活不久。 这边有动静,陈双鱼便也进来了,叹道:“这要搁在小户人家,便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了,可你们府刚刚出了一位顺王妃,突然又出一位娘娘,倒要惹人非议的。明儿回城,且想好说辞如何应对亲友罢!” 宋意墨无力垂头道:“我不该接她们来参加什么野宴的。明儿回去,我阿娘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定然要吐血了。” 陈双鱼拍拍宋意墨的肩,转身出了房。 石康搓搓手,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同样拍拍宋意墨的肩膀,站起来告辞出房。 宋意墨关了房门,重新躺到床上时,更是睡不着了。好容易熬到天亮,她忙忙起床,随意洗漱一番,便去找宋意珠,想商议一个妥当的说辞,好回去跟罗夫人禀报。 宋意珠也是早早起来,正要找人去打听宋意婵的事,早有内侍来告诉她道:“顺王妃,皇上一早起程回宫,带了宋小姐一同回宫了。” 宋意珠呆了一呆,马上塞了一个红包给内侍,谢谢他来相告。 她正咬牙,见宋意墨来了,便道:“皇上带着意婵回宫了。” 宋意墨一听,反松口气道:“皇上愿意带她回宫,比让她回镇武侯府,闹嚷一番再迎进宫,却是好些。到时若迎得慢些,再生出别事来,我们更要担忧。” 正说话,宋意珮也来了,她却因昨晚被人取笑得狠了,对宋意婵满腹怨言,恨道:“她进宫当妃,我们却没脸做人了。” 宋意珠喝止她道:“胡说什么?别人听到了怎么想?现她进宫,便是主子娘娘,谁个说闲话,自有皇上去收拾,你是她妹妹,跟着嚷什么?” “嗬,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看我不顺眼是吧?顺王妃!”宋意珮火起,顶了宋意珠一句,转个头走了。 宋意墨忙道:“大姐别生气,三姐就是这个性子。” “我只怕她这个性子,将来要吃大亏。”宋意珠喘口气道:“你且去看着意珮,让她收拾一下,赶紧回府是正经。我这里先和顺王殿下回顺王府,再着人打探一下宫中之事,若能,我便进宫一趟。到时有什么消息,我再到府中跟你们说。” 宋意墨应了,忙去追宋意珮。 秋阳山庄发生的事,罗夫人自然不知道,只是一早起来,眼皮直跳,却有些心惊,忙喊进紫夏道:“你让人到府门口张望一下,看看小侯爷他们回来没有?回来了赶紧进来禀报。” 紫夏应了,忙喊一个妥当的三等丫头去府门口等着。 还没过午,宋意墨便带着宋意珮回来了。 三等丫头瞧了瞧,不见宋意婵的影子,自是有些奇怪,只她也不敢询问,只先行飞奔进去跟紫夏说了。 紫夏便进去告诉了罗夫人,道:“夫人,小侯爷和三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却没有同行。” 听得宋意墨和宋意珮安然无恙,罗夫人先大大松口气,笑道:“回来便好。”转而皱眉道:“意婵没有同行,她出了什么事?” 宋意墨和宋意珮进了府,自先去见了罗夫人。未等宋意墨说什么,宋意珮已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跟罗夫人说了。 罗夫人听着听着,脸色铁青起来,摔杯子道:“温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她自己下贱,奋力当小妾,如今又把女儿教导成这样,不当人家小妾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罗夫人在气头上,不要说宋意珮,就是宋意墨,也不敢多说。 罗夫人发着火,早喊进紫夏道:“去请温姨娘过来!” 紫夏应声去了。 宋意墨便道:“阿娘,此事也怨不得二姐,她不过净个手而已,谁知道会遇上皇上呢?皇上是什么人哪?不要说二姐,就是别府的小姐,也不敢反抗的。” 罗夫人怒道:“她不敢反抗这个没什么,但她难道是哑的,就不会赶紧禀明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顺王妃的妹妹?皇上就是再好色,听得她是新娶儿媳妇的妹妹,怎好意思下手?我说,她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呢!” 提起这个,宋意墨也有些纳闷,叹道:“阿娘,不管如何,二姐现在是进宫了,温姨娘是她生母,咱们也不能将她如何。” 罗夫人迁怒温姨娘,不想温姨娘进来后,一听得宋意婵无名无份就这样被抬进宫,却嚎叫起来道:“我就知道,夫人接我们母女进府没安好心,果然就送了我们意婵进宫当妃,卖女求荣了。” “我呸,你以为人人像你么,一股腌臜心思?”罗夫人啐了温姨娘一大口,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回身在桌上抓起茶壶,狠狠朝温姨娘掷去。 温姨娘一个闪避不及,额角被茶壶掷中,头破血流,茶水溅湿了衣裙,一时更是大声哭叫起来道:“夫人送我女儿进宫,断送我女儿一生幸福,这厢却要打杀我,这果然是夫人的作派啊!” 宋意墨看看闹得不像话,一时断喝道:“都闭嘴!” 温姨娘一听宋意墨说话,一边用手捂着额角的伤口,抹了一脸血,一边膝行到宋意墨脚下,哭着道:“小侯爷,意婵总归是老侯爷的血脉,是你姐姐,你救她一救啊!宫中是什么地方,她那个性子进去,定然被欺负的。且姜贵妃恨极镇武侯府的人,一见着意婵,不使绊子才怪。” “姨娘,没法子了,二姐已在秋阳山庄侍寝了。”宋意墨见温姨娘一行血一行泪,总归也心软,却不得不硬起心肠说实话。 温姨娘闻言,一下透不过气来,昏倒在地下。 “来人,把她拖出去。”罗夫人气得捶胸顿足。 几个粗使婆子进来拖温姨娘时,宋意墨叹了口气,吩咐道:“把她抬回房,请大夫给她包扎一下伤口。” 婆子应了,很快抬了温姨娘下去。 宋意珮在旁边一直静默着,这会也告辞回房。 宋意墨见房中静下来,便道:“阿娘,或者二姐运气好,皇上愿意封她一个妃位呢?事情也未必就那样坏了。” “早知道,当初便不接她们母女回来,都是惹事精。”罗夫人背靠在椅子上,重重道:“你大姐才当了顺王妃,被意婵这样一闹,她颜面何存?” 景南天带宋意婵回宫后,却是令人安排她住在荷香院,并召了人议旨,准备封宋意婵为淑妃。 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是景世蓉,她一听,马上去跟周皇后说了。 景世蓉还有生气之处,那便是荷香院原是宁淑妃住的,宁淑妃抚养过她那些年,后来亡了,她得空还去荷香院凭吊一番,如今被宋意婵住进去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宋意婵何德何能,一进宫就要当淑妃? 周皇后最近本来烦忧姜贵妃得宠,听得景南天带进一位新宠,又急急要封对方为淑妃,倒乐见其成,但景世蓉生气成这样,也不得不安抚几句。 姜贵妃听得消息,却是差点咬碎了牙,镇武侯府真能耐啊!先让大女儿攀了景世炎,当了顺王妃,接着再牺牲庶女进宫当嫔妃,好计谋呀!再接着,是不是还要使另一个女儿攀上太子呢?三重下注之后,就不怕自己捏死她们了是么? 这会儿,宋意婵正在荷香院中,任由宫女把她打扮一新。 领头的宫女名唤竹秀,是景南天亲自指派她来服侍宋意婵的。 竹秀眼见宋意婵年轻貌美,那一股怯生生,分外引人怜惜,不同宫中强势的几位娘娘们,马上明白景南天因何待宋意婵有些不同了。 打扮完毕,竹秀便举着铜镜站在宋意婵身后,让她全方位看清自己的妆容,一边道:“淑妃娘娘天生丽质,这般一装扮,更如天仙下凡呢!” 宋意婵被一夸,红了脸,又低声道:“旨意还没下来,你别喊我淑妃娘娘。” 竹秀笑道:“听闻已议了旨,度着过会儿就来宣旨了。我也不过早一刻喊喊罢了!” 她话音才落,就听得外间内侍扬声道:“皇上驾到!” 宋意婵慌张起来,只看向竹秀。 竹秀忙扶了她起来,低声道:“淑妃娘娘只须到帘外迎一迎,把皇上迎进来便好,不须紧张。” 宋意婵还是紧张着,问道:“迎进来之后呢?” 竹秀俯耳道:“迎进来之后,淑妃娘娘只管坐着,端茶上水的,自然有我们做,别的,听皇上吩咐则可。” 宋意婵在竹秀提点下,很快迎了景南天进殿。 景南天注视宋意婵,有些失神,宫中许久未进新人了,如今这一个,如弱柳扶风,甚合自己心意。看来,得好好封赏镇武侯府一番,也得提拨一下小侯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五更! 看完的,忍心不撒花么? 第34章 竹秀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正要端上去,眼见景南天目不转睛注视宋意婵,便悄悄挪往宋意婵身边,看了看宋意婵。 宋意婵本被景南天看得不好意思,正避开他的视线,一下看到竹秀端茶过来,却是灵通起来,一伸手接过竹秀手中的茶,站起来亲自端到景南天跟前,清泉一般的嗓音响起道:“皇上请喝茶!” 景南天连茶杯带宋意婵的手一起握住,低笑道:“爱妃喂朕喝!” 宋意婵羞红了脸,看也不敢看景南天。 竹秀见状,早领着众宫女和内侍退到帘外。 景南天伸手一拉,已把宋意婵拉到膝上坐着,一边就着她的手喝茶,一边道:“已议了旨,待封爱妃为淑妃,正着人告知太后和皇后一声,转头就正式策封爱妃。” 宋意婵听得景南天亲口这样说,方才确信自己能封为淑妃,一时自是欣喜。四妃排位是贵淑德贤,听闻空了淑和德两个妃位出来,皇帝直接便要封她为淑妃,这是何等的荣耀? 宋意婵虽不若宋意珠聪慧,也是知道好歹的,待侍候景南天喝了手中的茶,便从他怀中挣出来,跪下叩头道:“谢皇上恩典!” “快起来!”景南天拉起宋意婵,又把她搂到怀中,问道:“还疼么?” 宋意婵一下想起昨晚在秋阳山庄种种,声如蚊蚋道:“皇上太凶猛了,臣妾有些受不住,才会……” 景南天听着这似娇嗔似抱怨的话,心头却是畅快,“哈哈”一笑道:“今晚,朕就温柔一些如何?昨晚朕喝了几杯酒,出去摘瓜果时,被风一吹,本就有些酒意上涌,倒顾不上先问你姓名。” 景南天虽年近五十,因早晚打拳练武,又听从御医的话,多以膳食进补,减少酒色之事,身体却颇为壮实,看外表,也不过四十岁出头。虽然他出身草莽,但登位多年,早有一份不同常人的威仪和风度在,兼他少年时也算是美男子,如今肯温柔说话,宋意婵如何抵得住? 宋意婵自幼失父,和温氏流落在外,心底深处,其实更偏向年长的男子,这当下不禁软倒在景南天怀中,喃喃道:“不怪皇上的,是臣妾当时太呆,不晓得报上姓名。” 荷香院这一番动静,不消半个时辰,就传到周皇后耳中。周皇后听得宋意婵不过镇武侯府一个庶女,先头随生母温氏流落在外,近来才进侯府教养的,度着见识有限,掀不起多大风浪,不过暂时给姜贵妃添添堵而已,便决定忍下宋意婵。 不一时,却有内侍总管捧了圣旨进了坤宁宫,拜见周皇后道:“皇后娘娘,这份是皇上令人议就的封淑妃圣旨,特让小的送过来让皇后娘娘过目一番。” 周皇后知道,这是景南天给她面子,先通知她一下,也是景南天警告她,将要封的这个淑妃,是他的心头肉,宫中诸人不要动举妄动。 内侍总管待周皇后看完圣旨,又道:“皇上说了,要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再行正式策封淑妃娘娘,到时还请皇后娘娘主礼。” 周皇后眉毛也不抬,淡淡道:“知道了。” 要封宋意婵为淑妃的消息传开来时,宫中诸人反应各各不一。 姜贵妃方面,却了解景南天的性子,知晓他现下正在新鲜上头,自己只能稳忍一段时间,不能去争宠,也不能冒然打击宋意婵,以免惹景南天不喜。 这一回,最最生气的,却是苏昭仪了。这头,她迎进镇武侯府大小姐为儿媳妇,那头,儿媳妇的庶妹进宫当了嫔妃,最可恨的是,新进宫这位,居然要封为淑妃。自己育有皇子,苦熬多年,一直只是昭仪,拼尽多少心血和金钱也挣不上一个妃位,宋意婵一下就晋了四妃排行第二的淑妃,除了皇后之外,仅次于姜贵妃,自己见了她,也要请安行礼的,这口气如何吞得下? 苏昭仪正在生气,就听得宫女来报道:“昭仪娘娘,顺王妃进宫求见!” “她来干什么?抖威风吗?她妹妹就要封为淑妃了,她腰板也硬了,还有什么可见的?一家子贱精。”苏昭仪破口大骂。 侍立在苏昭仪身侧的宫女名唤玉蟾,是从小服侍她,后来又跟进宫的。玉蟾待苏昭仪骂了一阵,这才道:“昭仪娘娘,封淑妃之事,我们也才刚刚听到,顺王妃才进宫,未必就知道了。且她一进宫,也不去见她妹妹,只忙着求见昭仪娘娘,执亲执疏,已可见一斑。她嫁了顺王,起落荣耀,一身系在夫家,按理来说,她该着紧的,是昭仪娘娘和顺王殿下,而非她那位庶妹。” 玉蟾见苏昭仪不接话,又道:“听闻这位宋二小姐之前和生母温氏流落在外面,新近才被接回侯府中,她未必和顺王妃有多亲近。再说了,顺王妃和顺王新婚,庶妹突然成了嫔妃,辈份也乱了,她焉有面子?” 苏昭仪哼一哼,对宋意珠的不满稍稍减少,吩咐宫女道:“请顺王妃进来!” 宫女应了,自下去引领宋意珠进殿。 宋意珠进了殿,先恭恭谨谨跪下叩头道:“儿媳给母妃请安!” 见宋意珠做低伏小,态度恭敬,苏昭仪脸色稍霁,硬声道:“起来罢,自家人,也不必次次行这样的大礼。” “是。”宋意珠这才站起来,侍立到苏昭仪身侧,笑向玉蟾道:“母妃这里有我侍候呢,你们下去罢!” 玉蟾知道宋意珠这是有话要跟苏昭仪说了,便施个礼,领着底下的宫女下去了。 苏昭仪哼一声道:“有话要说便坐下罢,这样站着,倒显得我这个婆婆苛待你似的。” 宋意珠闻言,便坐到苏昭仪下首的椅子上,斟酌言词,先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一细说了,又道:“镇武侯府中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希望意婵进宫的,可事情已这样了,光恼火也无益。我进宫来,却是要告诉母妃,我已是顺王妃,自然是站在母妃这一边,母妃好,顺王殿下好,我才能好。” 苏昭仪听着这席话,到底消了一半的气,开口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准备封你家妹妹为淑妃呢!” “啊?”宋意珠大吃一惊,失声道:“她才进宫,皇上就要封她为淑妃?” “是啊,她才进宫,就挣上妃位了,就要骑在我头上了呢!”苏昭仪俯前,看着宋意珠道:“你家这位庶妹,不简单啊!” 宋意珠好半晌作声不得,照这样看,皇上是把宋意婵放在心上了。若不是自己已是顺王妃,宋意婵这封妃一事,对镇武侯府来说,其实是大喜事了。只如今这喜事,大大打了折扣。另一方面,凭宋意婵的性子,她这风光,能维持多久? 苏昭仪道:“怎么,想不到你家庶妹有这样的能耐,哄得皇上要封她为淑妃?” 宋意珠定定神道:“母妃,皇上之前宠爱姜贵妃,如今意婵进宫,分薄了她的宠爱,只怕要招妒恨。意婵未必能斗得过姜贵妃。若母妃肯看在儿媳脸上,暗里照应一下意婵,姜贵妃没准要失手。姜贵妃一失手,皇上恼怒之下,惠王殿下也受波及,那时,顺王殿下便有机会了。” “你在劝我跟你庶妹联手?”苏昭仪一听景世炎有机会上位,难免有些意动。 宋意婵受宠,姜贵妃再隐忍,也隐忍不了多久,只要她对付宋意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便有机会一击得手,彻底打压住她。她在宫中失势,景世丹一准会受连累,那时景世炎便有机会出头了。 宋意珠思及形势,若苏昭仪肯和宋意婵联手,把姜贵妃打压下,镇武侯府一家子便能从姜贵妃的威胁中解除出来,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且宋意婵得宠,宋意墨这个“小国舅”,总会捞得一点好处,以便重振侯府基业。 宋意珠想着,答苏昭仪道:“母妃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意气用事无益,联手,才有转机。” 苏昭仪抛开对宋意婵那份将要封妃的妒恨,只考虑利益,前思后想,果然觉得宋意珠的提议极利于自己,半晌道:“且看你妹妹如何了。” 宋意珠便道:“妹妹那头,由我去劝说。她胆小,初进宫定然惶惑,若能得您提点指导,自然愿意。” 苏昭仪默许了宋意珠的话,看看天色不早了,便道:“用了午膳再去见你妹妹罢!且这会子,你妹妹那儿,只怕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 因着景南天在荷香院用午膳,荷香院自是热闹异常,宫女来来往往,忙得足不沾地。 宋意婵自小跟着温氏流落在外,看了许多脸色,更曾为了医药费,典卖家当首饰,受尽冷言,及至进了镇武侯府,也是战战兢兢,深怕嫡母和姐妹不喜她,只一意小心过日子。如今突然一步登天,被众人拥捧着,成了中心点,喜悦之余,又隐约有惶惑,难掩心头不安。 景南天看看她道:“是不是想见见家人?” 宋意婵忙点头,发生这许多事,她是急于见到温氏等人,好诉说一番,让她们帮着拿一个主意的。 景南天便招手喊过一个内侍道:“传顺王妃过来!” “大姐进宫了?”宋意婵有些意外。 宋意珠在苏昭仪处用了午膳,听得内侍来传话,让她去见宋意婵,便站起来朝苏昭仪告辞。 苏昭仪这会已心平气和,吩咐道:“得了什么话,再来跟我说。” 宋意珠应了,恭身退下,随内侍去见宋意婵。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下午还有更。 第35章 景南天用完午膳便走了,留下宋意婵等着宋意珠。 一时宫女进来禀道:“淑妃娘娘,顺王妃来了!” “快请!”宋意婵忙忙站起,正要迎出去,却被竹秀拦住了,竹秀笑道:“淑妃娘娘,现下您辈份可比顺王妃高,不需要相迎。” 宋意婵有些不习惯,喃喃一句,复又坐下。 宋意珠却因宋意婵还没正式封妃,进去时倒拿不准用什么称呼好,便含糊喊道:“娘娘!” 宋意婵不待宋意珠行礼,早上去一把挽住,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眼眶一红喊道:“大姐!” 竹秀瞧着她们姐妹要说私密话,不须宋意婵吩咐,待上了茶,便领着宫女退下了。 宋意珠先闲话一句道:“你这个宫女却伶俐。” 宋意婵答道:“大姐是说竹秀?她原在御书房服侍皇上的,知书识礼,懂得宫内各种规矩。皇上见我身边无人可用,特意拨了她过来服侍我。这半天下来,还真靠了她,我才没有出丑。” 宋意珠看了看宋意婵,见她穿着红地樗蒲锦通袖袄,头上一支凤钗,凤眼镶了宝石,灼灼生辉,偏脸上露出一股怯生生,想要讨人喜欢的神色,令人一见之下,不忍对她生气。 宋意婵被宋意珠一打量,又心虚起来,小声道:“大姐,昨晚的事……” 宋意珠见宋意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叹口气道:“你只说说,因何不及时报上姓名,说你是我的妹妹?” 宋意婵一下红了脸,低垂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道:“那条蛇在净桶后突然探个头出来,我当时魂飞魄散,想要跑又跑不动,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及至醒来,却是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上衣裳散落,双手被衣带缚了,嘴里,嘴里被塞了半片香瓜,吐不出来,也说不得话。帐内有甜香味,我昏昏忽忽的,就,就没有十分反抗。事后,皇上才问我姓名……” 宋意珠抿紧了嘴,有些恼怒,又不好表露,隔一会才问道:“哪你现下是心甘情愿了么?” 宋意婵泪水突然一串一串滴落在膝上,呜咽着道:“我以为大姐不会把我当家人,不会关心我死活,更不会问我情不情愿的事。” 宋意珠吓一跳,忙寻一方手帕子出来给宋意婵擦泪,低声道:“不管如何吧,你也是阿爹的女儿,且阿娘准你进府,当众认下你,你便是我妹妹了,怎会不理你?” 宋意婵哭了一会,拿帕子擦干泪,抬头道:“你们当我是亲人,我心中有底,便不害怕了。” “嗯!”宋意珠道:“你好好的,姨娘在府中自然也好,阿娘不会亏待她的,放心罢!” 宋意婵进侯府那些时日,却知道宋意珠是说话算数,靠得住的,当下听得这个保证,自然放下心来。 宋意珠想着宋意婵若能封妃,处境也不错,且瞧着她的神色,并没有不情愿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转而提起苏昭仪。 姐妹这番密谈,却是谈了小半个时辰。 待宋意珠告退时,宋意婵神色已平静下来,知道自己要如何做了。 宋意珠出了宫,且不忙回顺王府,先行回了镇武侯府,待见到罗夫人和宋意墨,她便一五一十把见到宋意婵的事情说了。 罗夫人听得宋意婵并不是不提前报自己的姓名,而是情非得已,心下对她的恼火到底消散了许多,再一听宋意珠跟宋意婵保证下的话,便道:“自接了她们母女到府中,几时亏待过她们?现下做女儿的要封妃,谁个会无端虐待她生母?” 宋意墨却重点问了苏昭仪对宋意婵封妃的态度,毕竟苏昭仪苦熬多年未能晋到妃位,宋意婵一夜之间就得到了别人梦想的东西,任是谁,也难以平衡的。 宋意珠便说了自己劝苏昭仪那些话,道:“苏昭仪和姜贵妃斗了这些年,若不是凭着有儿子在身,早被姜贵妃踩死了,如今虽妒恨意婵,到底顾着大局,答应照应意婵。” 他们这里说话,长信公主那里,却和申庭道:“含秋昨晚参加野宴,今早回来便一脸不高兴,午膳也不吃,我度着,她是在世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申庭道:“我就说,咱们先头一心向着太子,世丹未必知道咱们移了心思,眼见含秋去接近,为免麻烦,可能就婉拒了。” 长信公主道:“待会儿且得问问含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正说话,宫中却有人来求见,一见面就爆了一个大消息。 待送走来人,长信公主满脸不可置信道:“今早听得消息,说皇上把宋意婵这个庶女带进宫中,我度着最多封个贵人,不想皇上居然要封宋意婵为淑妃!”说着顿一顿,接着道:“镇武府出了一位顺王妃,转眼又再出一位淑妃娘娘,形势可是一面倒了。世丹在他们手中,未必讨了好,这当下,他难道不急着和我们联手?” 申庭道:“世丹不急,姜贵妃也会急的,现下么,我们倒不必急了,姜贵妃迟早会找上我们。” 姜贵妃听得景南天已令钦天监正式择吉日,待要隆而重之的策封宋意婵为淑妃时,果然着急了,忙忙令人去传唤景世丹进宫商议。 待得景世丹来了,姜贵妃便道:“皇上要封那个宋意婵为淑妃,镇武侯府只怕要翻身了,你可是拿个主意。” 景世丹道:“父皇要封妃,我能有什么主意?” 姜贵妃恼火道:“原先你又缠着人家宋意珠,结果被顺王抢了去,你屁也没放一个。现在好了,人家宋意珠的妹妹要当淑妃,和你母妃平起平坐呢,你又没有主意了。没事儿你就会搞些鬼主意,有事儿一个主意也没有?” 景世丹道:“母妃,您越沉不住气,越容易被人抓了把柄。莫忘了,苏昭仪可是宋意珠的婆婆,你要是对付宋意婵,苏昭仪正好在后面等着对付你。你被父皇厌弃的当儿,就是我倒霉的当儿。” “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也不要做?”姜贵妃瞪眼。 “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景世丹同样瞪眼,“起码要祸水东引嘛!” “说人话!”姜贵妃端起茶慢慢喝着,她就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有办法的。 景世丹同样端起茶喝着,喝了半杯才道:“就是让她们得意去,也让世炎得意去,你只管扮失意。待他们得意到一定程度了,皇后娘娘就该着急了。等皇后娘娘急了,您再推波助澜。” 自从太子亡了太子妃,最近又和长信公主不和,再兼景南天对这个规矩的儿子向来不怎么样,周皇后其实就开始担心了。现下看着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似乎是景世丹,但若因为苏昭仪和宋意婵联手,打压下姜贵妃和景世丹,再推动景世炎出头露脸,博得景南天的喜欢,则威胁太子地位的,变成了景世炎。如此一来,周皇后如何坐得住?她当然要应对苏昭仪和宋意婵了。 说完正事,姜贵妃便道:“宋意珠现下也嫁人了,你不会再惦记她罢?若不再惦记,也好正经娶个王妃了。没得到时世炎先有了孩子,待你再娶妃生子,生的孩子倒要喊他的孩子哥哥。” 景世丹知道姜贵妃一直想撮合自己和姜家的女儿,这会提这个话题,明显又想推介姜家女儿了,因道:“母妃,现下宋意婵进宫,你要操心的事只怕不少,我的婚事就且搁后罢!放心,你儿子不会娶不到老婆的。” 姜贵妃见他嘻皮笑脸,也没了法子,叹息道:“你这个样子,以后谁家姑娘治得住你啊?” “若真有姑娘把我治住了,只怕您又要嘀咕了。”景世丹说着话,搁了茶杯,起身告辞。 待出了宫,回到惠王府,景世丹召见季布说几句话,便进了书房看书,看得一会不耐烦,喊了念安上前道:“过来让本王抱抱!” 念安有些惶恐,低声道:“惠王殿下,小的,小的……”小的只是太监,不是娈童啊! 景世丹不由自主想起宋意墨,柔声哄念安道:“快过来!” 这声音好变态!念安有些害怕,又不敢相违,只得挪步上前,僵着身子任景世丹搂在怀内。 景世丹只一搂,就皱眉道:“瞧你,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怎么身子这样硬呢,一点不好抱,滚下去!”说着嫌弃的一推。 待念安连滚带爬下去后,景世丹拿起画笔涂起来,涂完一瞧,画纸上活脱脱一个宋意墨,他怔了怔,摸摸头道:“这小子倒是活色生香的,本王闭着眼睛也能把他的样子画出来,真是的。” 景世丹拿细砂吸干墨迹,看看画纸干了,手指便抚过画纸上宋意墨的双唇,点了点道:“话说,你为什么不是女孩子呢?”他说完,突然烦躁起来,把画纸团成一团,掷在地下。 至晚,念安进书房收拾时,展了掷在地下的画纸一瞧,自语道:“这不是镇武侯府的小侯爷么?” 再三确认画纸上的人是宋意墨后,念安惊骇了,“天啊,惠王殿下暗恋小侯爷!”他一边自语,一边迅速把画纸折好,袖进怀中,决意好好珍藏。至于为什么要珍藏,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加更了! 第36章 十月初八,一道圣旨到了镇武侯府。圣旨大意是,皇帝正式策封宋意婵为淑妃,特赏赐镇武侯府庄田和金银若干,赐罗夫人玉如意等物,加封温氏为二品诰命淑人,任宋意墨为织造司分司副司长。 因是宋意婵封妃才得此殊荣的,罗夫人并不是特别高兴,再回心一想,宋意墨若能借此在织造司稳下脚跟,做出一些成绩,将来揭了身份时,没准能将功补罪,不致送了性命,因也带出笑容来。 宋意墨却是弹算着,这阵子户部和内务府都向织造司伸手要钱,自己当了副司长,便也能和内务府及户部搭上线,若能借着这些关系助上景世炎,压制住景世丹,便是自己所愿。 送走宣旨内侍,镇武侯府众下人纷纷恭喜罗夫人和宋意墨,转个头又恭喜温氏。 温氏得了诰命夫人,好一刻回不过神来,待得众人来道贺,方浅笑回应了几句。 宋意墨也过去道:“姨娘封了诰命夫人,年节却有资格进宫参宴,二姐想见姨娘,也可召姨娘晋见。” 温氏前几日已从宋意珠嘴里听了宋意婵在秋阳山庄的事,知晓宋意婵进宫并不是罗夫人安排的,而是一桩意外,倒也释了恨意,现下再听得宋意婵封了淑妃,侯府一干人见了也要行礼请安的,到底也畅意了一些。 温氏畅意,却有一个人非常不畅意,这个人,便是曲鸿。 曲鸿得长信公主推荐,好容易在织造司当了司长,先前展公公说项,便让宋意墨进来协理办事,没多久又来一个惠王,这也罢了,现下又有旨意,要让宋意墨当副司长。宋意墨现是淑妃和顺王妃弟弟,又是镇武侯府的侯爷,再当了这个副司长,置自己这个正司长于何处?曲鸿还担心,宋意墨不定会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正司长。 待办完事,曲鸿便借了机会去拜见长信公主和申庭,说及宋意墨当副司长之事。 长信公主见典鸿不满,却是道:“织造司有惠王在,宋意墨算什么?难道皇上不信自己的儿子,却去信一个嫔妃的弟弟?这不过是皇上怀柔之计,暂时安慰宋意婵呢!” 曲鸿听着长信公主这话,想及长信公主和太子关系已崩,莫非现下是偏向惠王殿下了?他心领神会,若是惠王殿下成了长信公主的女婿,便是自己人,这织造司便也一样能由自己作主。 长信公主见曲鸿露出恍然的神色,便笑道:“惠王殿下堂堂王爷,只说在织造司协助你办事,连个正经职位都没有,宋意墨借着裙带关系,却当上副司长,该急的,是惠王殿下,不是你。” 曲鸿起身行礼道:“亏得公主殿下提醒,若不然,在下还糊涂着呢!” 送走曲鸿,长信公主便令人传唤申含秋过来说话。 申含秋听得长信公主传唤,有些磨蹭,哼道:“不知道从哪儿听了闲言,又要教训我了罢?” 红罗劝道:“二小姐,公主也是一心为你好的,试想想,有哪个母亲不想女儿嫁个贵婿?” 申含秋有些心虚,长信公主让她嫁太子,她偏去喜欢景世丹,那一晚,她亲眼看见景世丹和宋意墨在一处,虽还无法忘记景世丹,但也不可能去嫁他了。那么现下,是要听从长信公主的安排,嫁与太子? 申含秋并不知道长信公主和太子之间,关系已冷淡了下来,这会再三寻思,咬咬牙想:三个表哥中,一个已娶了宋意珠,一个喜男色,自己不嫁太子,难道要沦落到嫁普通权贵么? 长信公主那头,静等着申含秋,待申含秋来了,便温声让她坐下,道:“我让钦天监给你测了八字,道是今年定亲最宜,现我也想通了,你喜欢谁便是谁好了。” 申含秋大吃一惊,“阿娘,您不反对我跟世丹表哥了?” 长信公主俯前道:“你跟世丹见过吗?” 申含秋一听,又疑惑长信公主这是将计就计,要引自己说出见过景世丹的事,一时赌气道:“阿娘,你也别哄我了,说什么同意我和世丹表哥的事。我也跟您说,我不再喜欢世丹表哥了,你想让我嫁太子,我就嫁好了。” “呃!”长信公主抿抿嘴道:“这么看来,你在世丹那儿碰了壁?人家表明不喜欢你了?” 申含秋一听,有些愤然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并不是女人。” 长信公主一怔,接着道:“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到的,怎么不可能?”申含秋便把自己见到景世丹和宋意墨纠缠的事说了。 长信公主先是诧异,待听完,摇头道:“世丹是一个鬼心眼多的,他这是借着宋意墨,把你吓走的。哪儿是爱男色了?” 申含秋听着这样说,再细想当时的情景,果然有诸多可疑之处,一时咬牙道:“他不喜欢我直说便好,何必这样?” 长信公主叹道:“这便是他用心良苦之处了。他这样,最多使你厌恶,却不致得罪我。不过呢,现下宋意婵当了淑妃,眼看姜贵妃很快就要失宠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想帮着姜贵妃扳回一局?” 申含秋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阿娘的意思是?” 长信公主道:“宋意婵得宠,再和顺王妃的婆婆苏昭仪联手,宫中,自然是她们的天下。现下宋意墨在织造司当了副司长,也能助到世炎。如此一来,世炎这个顺王便水涨船高了。太子能稳住位置便好,稳不住的话,世丹一样要吃亏。值此时刻,世丹只有和我联手,娶了你当王妃,才能和世炎平衡势力。” 申含秋有些伤心,“阿娘,你们算计来算计去,不过为着权力地位,我只想知道,世丹表哥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长信公主摸摸申含秋的头道:“假若你不是我的女儿,咱们也没有一丁点势力,你就是喜欢谁,有选择的余地么?说到底,不是世丹喜欢不喜欢你,而是咱们有没有筹码,令到他把你当一回事。” 申含秋毕竟还是少女,憧憬的,是真心的情爱,听着长信公主这话,难免糟心,因站起来道:“阿娘,您择好谁当您女婿,告诉我一声就行。”说着走了。 长信公主笃定景世丹一定会来找她,只管等着。 惠王府中,季布分析着形势,也认为景世丹再不喜申含秋都好,现下宋意婵得宠,而姜贵妃面临失宠的情况下,景世丹只有娶了申含秋,和长信公主联手,才能稳于不败之地。 景世丹不以为然,笑道:“别太小看皇后和太子,他们还没出手呢,咱们急什么?” 季布道:“太子这阵子频频失了圣意,上回剿匪吧,走了匪首,皇上让惠王殿下去捉匪首,最后功劳归了惠王殿下。就是这回秋狩,皇上让太子守宫,回来时,没有一声儿嘉奖不说,听闻还当着大臣的面斥了几句,说他办事不当。凡此种种,已足见皇上对太子不满了。皇后这个时候要是动了宋意婵,不是火上浇油,惹怒皇上么?” 景世丹道:“皇后何必亲自动手?她大可以借刀杀人。” 季布一想,看来景世丹有所准备,要等着皇后借刀杀人时,揭露皇后的面目,让宋意婵和皇后对立上,借此保住姜贵妃了。 景世丹说着话,便准备出门,笑道:“本王虽不如宋意墨,混不到副司长的位置上,但本王好歹还在织造司挂职,得空总得去转一转。对了,今儿还要去给宋意墨道贺。” 宋意墨今儿到了织造司中,正式接任了副司长之位,一众人纷纷上前道贺,笑道:“小侯爷上回设了成衣部,可是大大赚钱,这不,连皇上也听闻了,知道小侯爷能干,马上让小侯爷当了副司长呢!”他们拍着马屁,一点也没提及宋意婵这个裙带关系。 宋意墨心知肚明,却也笑着和众人周旋,道:“以后还要大家多多配合呢!今晚太白楼包了厢房,大家赏脸,都去喝一杯。” 听得宋意墨如此说,众人焉有不答应的,早笑道:“自然要扰小侯爷一杯酒的。” 景世丹进去时,便听见一片笑闹声,他倚在门边,待有人见了,过来行礼请安时,便含笑点点头。 宋意墨察觉动静,见景世丹来了,对方毕竟是王爷,地位摆在那儿,她只得上前行礼道:“见过惠王殿下!” 景世丹俯过头,压了声音道:“怎么样,先当了顺王的小舅子,接着当了皇上的小舅子,滋味好么?” 宋意墨退后一步道:“惠王殿下请便,在下去做事了。” 景世丹点点头道:“不错,当了副司长,肯定有许多事要做。对了,你不是在太白楼包厢房请客么,怎么不请本王?论起来,你现下和本王可是沾亲带戚了。这样子冷待亲戚不好吧?” 宋意墨想着到时会请景世炎到场,景世丹也到场的话,自有景志炎去应对,自己也不必怕他,便道:“惠王殿下肯赏脸当然好。” “好,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不见不散!”景世丹笑眯眯说了一句,临走又忍不住看了看宋意墨的胸部一眼,在秋阳山庄压着这小子时,总感觉他胸口特别软和…… 宋意墨被景世丹这一瞄,一股凉意蹿上心口,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该死,这阵子胸口那两坨肉,已渐渐有隆起的趋势了,以后怎么见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第37章 太白楼处于京城繁华地段,风景独佳,达官贵人常喜在此设宴,想包下厢房,都得提前预定,但宋意墨如今身为国舅,他着人去太白楼说了一声,掌柜的忙亲自安排了一间最好的大厢房。 至晚,宋意墨在太白楼设宴,除了织造司一些人外,还请了景世丹和景世炎并石康陈双鱼等人。 席间,众人再次举杯祝贺宋意墨,宋意墨一一道谢。 曲鸿也到场相贺,但只喝了两杯,就推脱家中有事,先一步走了。 石康和宋意墨坐在一席,他俯耳过去道:“小侯爷升为副司长,曲大人是不是不大高兴了?” 宋意墨道:“不至于吧?今儿下午曲家有人到织造司禀报,说是他爱妾动了胎气,生产在即,他这会赶回去事属正常。” 石康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 宋意墨其实猜测曲鸿不高兴了,但是人家现下是她上司,还不能得罪,自然也不能当众说曲鸿的坏话。 石康却又提醒道:“曲大人的阿爹,先前可是长信公主府的幕僚,他自也是一心向着公主府的,靠山稳当呢!你也要防着一些。” 宋意墨低声道:“我知道。” 石康说着话,见宋意墨发丝有些乱,却是忍不住伸手帮宋意墨拨了拨,笑道:“你这头发太顺滑了,连簪子也快笼不住了。” 宋意墨下意识一避,道:“别乱动!” 景世丹坐在宋意墨对面,眼见石康和宋意墨交头接耳,姿态亲热,极有些看不过眼,把酒杯放到桌上时,不自觉就重了手,使酒杯发出“咚”一声响。 景世炎坐在景世丹身边,眼见他眼内有煞气一闪,只装作不知,笑道:“二哥嫌这处的酒水不好么?” 景世丹淡淡道:“见到咱们来,太白楼的老板敢拿不好的酒水上来?” 宋意墨听得他们说话,接口道:“太白楼的老板听得两位殿下要来,却是把珍藏的状元红呈了上来,指明是送给两位殿下喝的,我们现下能喝上这等年份的状元红,是沾了两位殿下之光。” 景世丹一听,转头吩咐身后的念安道:“回头打赏太白楼的老板。” 念安应了,一面偷看宋意墨一眼,又再比照景世丹所画的画像,心下对景世丹竖一根拇指,嘿嘿,惠王殿下太有才了,随便画一画,居然把小侯爷画得形神兼备。 石康抬头时,察觉到念安看过来这边,不由诧异,这小太监看什么呢?莫非因为我太英武,他就……,呸,想什么呢? 宋意墨见石康有异动,她便顺着石康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却和景世丹的视线触在一起,只见景世丹长眉入鬓,双眼灼然,薄唇含在杯沿上,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风流意态。 宋意墨很快收回视线,心口有些发烫,分不清自己是何滋味。 景世丹一时却收不回视线,只顾细看宋意墨。宋意墨今晚穿的是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乌黑的头发用碧宝簪馆起,这会喝了酒,眼眸如汪了水,腮边透红,俊俏中渗了几分媚色,教人移不开眼睛。 石康瞪完念安,视线一移,也看见景世丹灼灼双眼,不由摸摸脸,马上又意识过来,人家看的不是他,看的是宋意墨。他用手肘去碰宋意墨,小小声道:“惠王殿下在看你!”声线有一丝莫名的诡异感。 宋意墨垂眼,“嗯”了一声。 那状元红酒劲大,石康又贪杯,喝得快些,这会酒意上涌,嘴里就有些胡言起来,道:“小侯爷,你要是女子,不要说惠王殿下了,就是我,也难免要……” “胡说什么呢?”宋意墨忙吩咐伙计道:“端醒酒汤来,石少爷醉了。” 石康还要嚷嚷道:“我也见过你姐姐的,你这模样,可比你姐姐还要好看,我跟你说……” “吃块糕点吧!”宋意墨手快,挟起糕点塞进石康嘴里,石康被堵住了嘴巴,这才止了话。 景世丹眼看宋意墨喂石康吃糕点,莫名就不快了,冷冷哼了一声。 还是景世炎得了宋意珠嘱咐,知道要看着宋意墨一些,不让宋意墨喝醉,因帮着挡了几杯酒,又暗示宋意墨,宜早些归府,免得罗夫人担忧。 宋意墨赶紧下台阶,笑说有些醉了之类。 众人见机,自然一一告辞。 景世丹也站起来,领着念安走了。 一回到惠王府中,景世丹喝了醒酒汤,站在院外抬头看天,看了半晌才进书房。 念安忙进去侍候,眼见景世丹要画画,忙去磨墨展画笔等。 景世丹执笔停顿,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才落笔,却是画了一个身穿宽边小袄的美貌女子。 念安觉得这美貌女子有些眼熟,看了半晌,突然心惊,咦,这不是穿了女装的小侯爷嘛?惠王殿下这么一画,小侯爷活脱脱就是一个女娇娥啊! 景世丹给画中的女娇娥添了珠钗,在她耳边点了耳环。画完怔怔道:“比之宋意珠如何?” 念安多嘴道:“比顺王妃还要娇俏。” 景世丹这才惊觉念安还在身边,不由斥道:“滚下去!” 念安这回有经验,不待景世丹用脚踹他,已忙忙“滚”下去了。 待景世丹安歇下了,念安进去收拾书房,果然又在地下拣到团成一团的画纸,他展了画纸细看,赞叹道:“惠王殿下丹笔真妙,这么一画,不认识小侯爷的人呢,只会以为画中真是一个美貌女子。”他说着,细细折好画纸,珍重袖进怀中,决意跟上回拣到的画纸放一起,好好收藏。 且说宋意墨这晚回到府中,先见过罗夫人,说了一番话,这才回房沐浴。她在青梅侍候下脱了衣裳,踏进浴桶时,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发愁道:“青梅,它长势太快,若不是现下天渐冷,要穿棉袍,只怕遮不住呢!” 青梅捂嘴笑道:“这只是开始哪!过了年,只怕更大了。” “怎么办啊?”宋意墨难得露出女儿娇态,把头沉进水中,“呼”一下又露出来,甩着脸上的水珠道:“烦死人了!” 宋意墨这会不再刻意沉着嗓子说话,只娇娇抱怨,声音分外好听。青梅一面给宋意墨擦背,一面道:“小侯爷,冬天应该还好办,到得春天,只好在胸前缚带子了,别无他法。” 宋意墨叹息道:“除了这个,还有声音呢!这阵子,连石康都诧异着,说我声音还如从前,有些不正常,过了年,还是这样,不止他,别人也要疑心了。” 青梅安慰道:“大小姐当了顺王妃,二小姐当了淑妃,有她们在,且夫人又会谋划,总能想到妥当法子帮小侯爷恢复女儿身份的。” 宋意墨去握青梅的手道:“青梅姐姐,假若我不是女子,而真是男子,你会爱慕我么?” 青梅瞬间红了脸道:“说什么呢?” 宋意墨不由“哈哈”笑了,用手去托青梅的下巴,含情脉脉道:“好青梅,你难道从没想过这个?” 青梅被宋意墨这么一托下巴,俏脸更红了,啐道:“还要不要我服侍了?” 宋意墨这才放下手,笑嘻嘻道:“我猜,青梅姐姐其实爱慕我呢!” 青梅哭笑不得道:“从前还有一个样子,现下大了,反而没样子了。” 打闹得一番,青梅帮宋意墨擦干身子,穿好衣裳,这才扶她上床安歇。 宋意墨酒意未褪,有些嫌被子太厚,让青梅换一床薄的,青梅不肯,只去开了一扇窗,笑道:“下半夜可冷了,薄被子怎么够暖?开窗吹一吹就好了。” 宋意墨自己在被内松了松衣裳,不期然想起景世丹的眼神,忙又紧了紧衣裳,喃喃道:“禽兽!” 青梅待宋意墨睡着了,这才去关了窗,吹了灯,自己躺到旁边的床上。 这天夜里,宋意墨却是做了许多梦,梦中的她,胸前一对白兔长势喜人,棉袍下掩也掩不住,一走路还颤了几颤,她不得不拿布缚住了白兔。不想她一走路,那带子居然松开了,一对白兔猛然颤动起来。下一刻,景世丹出现在她跟前,看着她的胸前道:“这么大两团,还说你不是女人?”说着欺身过来,想看个究竟。 “惠王殿下,不要这样!”宋意墨喊了一声,突然惊醒过来,冷汗汵汵直下。 青梅听得宋意墨喊了一句惠王,也被惊醒了,问道:“小侯爷怎么啦?”说着披衣起床去看宋意墨。 宋意墨道:“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衣冠禽兽。” 另一头,景世丹却做着春.梦,梦中的女子不过十二三岁,却体态风流,妩媚娇俏,更难得的是,胸前一对白兔跳跃着,似乎双手也掌握不住。他看着那个女子,看着看着才发现,这是穿了女装的宋意墨,一时大惊,问道:“喂,你不是男的么,怎么长了女人的东西?”说着伸手去摸,想摸摸真假。 触手生温,活色生香,滋味难言。景世丹惊讶了,居然是真的? “阿墨,心肝!”景世丹在梦中忍不住喊了一句。 念安守夜,听得喊声,嘀咕道:“我就知道,都画人家的画像了,怎能不做春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38章 镇武侯府得势,一时风头无两,似乎有压过姜家,盖过周家的趋势,倒引得一干权贵侧目。更有一些人传言,说宋意墨仗着宋意婵当了淑妃,在织造司横行,想挤掉曲鸿云云。 陈侍中听得一些闲话,便来找罗夫人和宋意墨,婉转道:“小侯爷年纪还小,慢慢磨炼最妥当,太过急进反倒不好。” 宋意墨一听,知道他是听了闲言,便道:“世伯父,织造司有惠王殿下在,哪容得我横行?且曲大人是长信公主的人,又哪是轻易挤掉的?现下一干闲言,不过想打压我,让我自动退出织造司罢了。” 陈侍中闻言道:“原来如此。”说着又不放心,转而道:“只是织造司人事太过复杂,你在里面任职,也得防备一些,别被人当了枪使。” 宋意墨一听,知道陈侍中这是提醒她,没准是景世丹想挤掉曲鸿,因借势而为之计。 罗夫人也听出味道来了,一时道:“织造司是一个来钱的部门,惠王当然想独霸了,只长信公主也不是善类,肥肉在手,哪会让出来?” 陈侍中道:“奇怪的是,惠王殿下因何不和长信公主联手呢?他们联手,织造司也就是他们的天下了,谁能抢得过去?” 宋意墨想起上回在秋阳山庄,景世丹让自己和他做一场戏给申含秋看的事,因道:“惠王想和长信公主联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娶了申含秋,但看惠王的样子,似乎不喜申含秋。且另一个方面,长信公主之前一直向着太子,对姜贵妃和惠王殿下有诸多制衡之处,现下突然又要和惠王殿下联手,惠王殿下难免有些芥蒂,不肯轻易就范罢!” 另一厢,长信公主一直等不到景世丹来俯就,这下倒有些疑惑了,如此形势,景世丹竟能沉住气? 就在长信公主猜测景世丹动态时,宫中有人来密报,道:“公主殿下,宋淑妃病了!” “怎么回事?”长信公主讶然道:“不过进宫一个月,这就病了?病情如何?” 来人道:“全身出了红疹,不能见人,皇上令御医诊治,说是吃错了东西,因开了药服下,不想一服药,又吐又呕的,病得更严重了。” 长信公主叹息道:“分明是有人向她下手了,却不知道皇上查出来没有?” 来人道:“因最近和宋淑妃走得近的,是苏昭仪,宫中有人猜疑,此回是苏昭仪下手的,可苏昭仪的儿媳妇是宋淑妃的姐姐,按理来说,她们只有联手,而不会互相下手才是。” 长信公主道:“就没有人猜疑那‘宽厚’的皇后娘娘么?” 来人笑道:“公主殿下也说了,皇后娘娘一向宽厚,怎么可能是她?这回宋淑妃病了,皇后娘娘可是焦急,每日使人去问呢!现下最大嫌疑的,是姜贵妃。” 送走来人,长信公主在书房中轻笑,“好戏上场了!” 申庭点头道:“按推论,如果宋淑妃如果生病致失宠,皇上必会重新宠幸姜贵妃,如此一来,她确实嫌疑最大。” 长信公主沉吟道:“若果真是她下手的,只要皇上想细查,定能查出来。那时她就真个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她在宫中这些年,能在皇后娘娘眼底下威风到现在,哪是吃素的?这回,应该不是她下手的。” 申庭道:“也是说,这次不是她下手的,是有人向宋意婵下手,再祸水东引,嫁祸姜贵妃,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可同时除去宋淑妃和姜贵妃?” 长信公主笑道:“没错,最有可能下手的,其实是皇后娘娘。” 宋意婵生病的消息,也传到了镇武侯府,罗夫人和宋意墨大惊,忙令人去打探消息。没多久,宋意珠回娘家,和罗夫人并宋意墨道:“我就说,以二妹的性格,只怕在宫中立不住足,这才一个月,她就被人下手了。” 罗夫人道:“苏昭仪怎么说?” 宋意珠道:“我已经进宫见过苏昭仪了,苏昭仪说,这次最大的嫌疑,是姜贵妃。只是姜贵妃有子,之前又一直得皇上宠信,皇上未必肯为了二妹,拿下姜贵妃。二妹一朝有事,姜贵妃再度得势,我们又要水深火热了。” 正说着,紫夏在外禀道:“夫人,温姨娘求见!” 罗夫人冷冷一哼道:“让她进来!” 温姨娘进了小花厅,一下跪到罗夫人等人跟前哭道:“夫人,小侯爷,顺王妃,求求你们救救意婵啊!她在宫中无依无靠,这次一病,若没有人作主,只怕就香消玉殒了。她如果没了,对侯府也没好处哪!” 宋意墨摆手道:“姨娘,我们正在商议如何帮二姐一把,你就别哭了。” 温姨娘一下如抓到救命稻草,叩头道:“小侯爷,小侯爷,你现下得皇上重用,定然有法子救意婵的。” 宋意墨道:“想救二姐,如今只有用非常手段了。姨娘,你起来说话。” 温姨娘一听,忙爬了起来,侍立到宋意墨跟前。 宋意墨叹一口气,指指罗夫人下首道:“姨娘坐下说话罢!” 温姨娘见罗夫人没有出声阻止,便坐了,急声道:“小侯爷有什么法子?” 宋意墨斟酌言词道:“二姐一病,最想见的,定然是姨娘。想来不用多久,宫中定然有人来传召姨娘进宫。姨娘要趁这个时候救二姐。” 温姨娘愣了愣,抬眼道:“怎么救?” 宋意墨道:“姨娘只管跟姜贵妃说,你当时领着二姐进侯府,备有后手,若是你和二姐出了事,便着那人把当年阿爹调戏姜贵妃的事扬出来,让镇武侯府倒霉。如今么,二姐一旦出事,你也不活了,那人一样会扬了此事,让镇武侯府倒霉,但是,此事又牵涉了姜贵妃,那时她一样会倒霉的。为此,求她保下二姐一命,则当年的事也依然会保密。” 温姨娘听得宋意墨的话,惊得几乎跳起来,小侯爷怎么知道她领着女儿进侯府时,备有后手? 宋意墨这会又看向宋意珠道:“此事还得大姐也出一番力,才有机会成功。” 宋意珠道:“你只管说。” 稍迟些,宋意珠便告辞回府,自去准备进宫见苏昭仪。 镇武侯府中,众人只焦急打探着宫中消息。 过得两天,宫中果然有人到镇武侯府中宣旨,说宋意婵生病,病中思念生母温氏,皇上恩典,特令人来接温氏进宫和宋意婵见一面。 温氏接了旨,拜别罗夫人和宋意墨,便进宫了。 温氏一进宫,苏昭仪使了法子,令人领了她过去相见。 一见苏昭仪,温氏就跪下道:“求娘娘救我们意婵,将来定当报答娘娘之恩。” 苏昭仪已和宋意珠通过气,这会道:“能救宋淑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温氏道:“也得娘娘肯出手相助,若不然,我也见不着姜贵妃。” 苏昭仪点头,示意温氏站起,道:“随我来罢!” 如秀宫中,姜贵妃正品茶,听得宫女来报,说苏昭仪求见,不由诧异道:“她来干什么?”随即又冷笑道:“难得她来了,倒要看看她玩什么花招?来人,请她进来!” 苏昭仪领着温氏进了如秀宫,先行了礼,这才指指温氏对姜贵妃道:“贵妃娘娘,其实是她想见你。” “你是?”姜贵妃打量温氏,略略蹙眉。 “臣妇是宋淑妃的生母温氏。”温氏这会护女心切,倒没有怯场,拜下去道:“贵妃娘娘,我有话要说,只是这几句话,还得单独跟贵妃娘娘说。” 姜贵妃有些意外,看着温氏正要说什么,却听苏昭仪道:“贵妃娘娘,我先告退了。”说着退了下去。 姜贵妃听得温氏自报姓名,这会隐约联想起什么,想了一想,便挥退了宫女,淡淡道:“看在顺王妃的面上,你有话请说。” 温氏咬咬牙,低声说了一个日期,道:“那日午间,老侯爷进宫,正好皇上喝醉了,硬要老侯爷扶他进养心殿,又硬要老侯爷和他抵足而眠。其时殿外内侍打了一个瞌睡,有个嫔妃仗宠,偷偷进殿,想和皇上戏耍一番,结果……。十个月后,那个嫔妃生下惠王殿下……” “住口,你想说什么?”姜贵妃越听越不对劲,脸色早变了。 当年,她确然于午间偷溜进养心殿,宋侃也确然在殿中,只她一觉不对,已是赶紧跑了,但是…… 温氏道:“这件事,老侯爷是酒后失言,我才知晓的。贵妃娘娘虽然没有如何,但若这件事突然被翻出来,人言可畏不说,皇上不一定会相信贵妃娘娘,那时贵妃娘娘如何自保?” 姜贵妃气得脸色发白,开口问道:“现下只有你一人知道这件事了?”说着脸露凶光。 温氏有些腿颤,却硬起头皮道:“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若但是我死了,这件事便不止一个人知道了。” “嗬,好呀,你倒是说说,你跑来说这件事,想如何呢?”姜贵妃心口翻腾,手里攥得紧紧的,语气却开始沉静下来。 温氏道:“只求贵妃娘娘救我们意婵一命,保她在宫内无碍。若意婵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我们母女活不了,自有人将当年的事说出来,那时镇武侯府自是会倒霉,但贵妃娘娘和惠王殿下一旦被皇上所疑,一样落不了好!” 这么一件事,正是温氏备下的后手,目的是为了防着侯府对她们母女不利,到时好拿来威胁罗夫人的,不想却派到这个用场上。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了! 第39章 宋意婵得病后,自知不妙,她虽没有什么心计,到底也是在温氏教育下长大的,至此也知道这回身上发红疹是有人对她下手所致,绝不止是吃错东西这么简单,但这事要讲求证据,没有证据,她便不能乱说。 这么一会,她斜倚在床上苦等温氏进来相见,明明听得温氏已进宫,却迟迟未见人,一下便慌了,那个对付自己的人,不会对温氏也下手了罢? 竹秀站在床帐外,眼见宋意婵坐不住的样子,便安慰道:“淑妃娘娘,既然是皇上亲自传召的,便一定能够见到娘娘,现下还没来,没准是进宫时,皇上先召了过去问话。” 宋意婵一听,稍稍定神,她叹口气道:“竹秀,我这个样子,说是会传染人,你难道不怕?还敢在此服侍我?” 竹秀温声道:“皇上派我来服侍淑妃,我便是淑妃的人了,淑妃有什么事,我也逃不过。如今淑妃不过生了红疹而已,又不是绝症,我有什么好怕的?” 宋意婵轻轻道:“御医一说我这病会传染,皇上便没有露面了,我……” 竹秀安慰道:“皇上肯定想过来看淑妃娘娘的,只是皇上身系天下,不要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了,就是臣下,也会拦着他,不让他过来看淑妃娘娘的。” “我也知道,他身不由已。”宋意婵其实心中悲哀,却还要自我安慰一句。从前听闻帝王无情,初初进宫还抱着幻想呢,这么一病,倒让人想得清楚明白,皇上是靠不住的。 两人说着话,外面有宫女禀道:“温淑人到!” “姨娘来了!”宋意婵一听禀报,不由大喜,一下就想揭帐下地,手一伸,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点,又缩回了手,喊竹秀道:“请温淑人进来!” 温氏到得荷香殿,眼见四处冷清清,哪比得姜贵妃处的热闹,不由一阵伤心,女儿这阵子生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冷落呢? 宋意婵听得温氏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正想出声相喊,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声道:“姨娘且在口鼻间蒙了巾子再进来!” 温氏听得宋意婵沙哑的声音,心口已一痛,顾不得许多,早揭帘而进,几个跨步到了床前,撩床帐坐到床边去看宋意婵。 “姨娘!”宋意婵又待让温氏蒙口脸,却听温氏哭道:“你若有个什么,姨娘还活得下去么?蒙什么口脸啊?” 宋意婵一时也滚下泪来,身子却微微后缩,深怕自己染到温氏,一面吩咐竹秀道:“竹秀,你在外头守着罢!” 竹秀应了一声,退到帘外。 温氏细看宋意婵脸上和手上的红疹,咬着牙道:“咱们从前流落在外,哪有什么好东西吃?那时也不见你吃错东西起红疹,如今进宫,样样精致讲究,反吃错东西了?照我看,定然是有人向你下手了,只不知道这人是谁罢了!” 宋意婵压了声音道:“姨娘,我猜测着,这事只怕是姜贵妃干的,只是苦无证据罢了!” 温氏摇摇头道:“小侯爷说了,正因表面上太像姜贵妃干的,反而不是姜贵妃干的。但姜贵妃在宫中多年,她肯定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如何才能救得你一条性命。” “纵她有本事救我,又如何肯救我呢?”宋意婵叹息。 温氏道:“我适才进宫,便已见过姜贵妃一面了,她答应救你一命。” 宋意婵惊疑道:“姨娘跟她说了什么?若姨娘出卖了夫人和小侯爷,纵我能活下来,之后没了镇武侯府作依仗,一样没法在宫中立足的。” 温氏道:“你别慌,此事全是小侯爷之计,你只管养病便好。” 温氏说着,又细细问宋意婵得病前的行踪,和谁个接触过,吃过什么东西云云。 宋意婵一一答了,道:“因皇上连着数天要我侍寝,竹秀便劝了我,说宫中嫔妃只怕会妒忌我,让我凡中多注意一些,我倒也小心着,并不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发病那日早上,就是过去拜见太后娘娘,碰巧太后娘娘正吃豆腐脑,也赏了我一碗,我不敢推却,便吃了。回来时就觉着不妥。但太后娘娘若对我不满,只须一句话便能令我跌下云端,何须下什么药?” 温氏凝眉道:“太后娘娘是不必对你下手,但难保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宋意婵又摇头道:“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跟我也没有利害冲突啊!” 温氏不熟悉宫中诸人,也无从帮宋意婵分析,这会只道:“待我回去,仔细禀了小侯爷,让小侯爷帮着分析。” 宋意婵道:“那天晚上在秋阳山庄,黑灯瞎火,山风又大,小侯爷听得我不见了,马上就带着人去寻,又四处求情,让石将军的儿子等人也帮着寻,我事后听闻,便知道,小侯爷是真个把我当姐姐看的。姨娘,若我有个什么,小侯爷会养着你的,……” 温氏不让宋意婵再说,止住她的话道:“你不会有事的。” 一时竹秀进来道:“温淑人,再过一会,御医会来给淑妃娘娘把脉,……” 温氏知道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告辞出宫,闻言便站起来告辞。 那一头,姜贵妃摔了几个杯子,气得肝疼。当年宋侃调戏过她之事,现下居然成了温氏威胁她的把柄。她寻思着要把温氏背后的人掀出来,但此事无论交给谁去办都不妥当。若是交与景世丹去办,却又…… 姜贵妃又摔了一个杯子,最终决定先保下宋意婵,平息了此事,过后再设法子,把温氏等一干人全灭掉,以消心头之恨。 姜贵妃在宫中人脉广,除了周皇后,又数她位份高,且之前毕竟是宠妃,想查宋意婵被人下手之事,却比别人便宜。不过两天,姜贵妃就找到康婕妤,直接问道:“你为何要对宋淑妃下手?” 康婕妤惊得脸孔雪白,却还要分辩道:“这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 姜贵妃道:“宋淑妃那天早上到太后娘娘处请安,吃了一碗豆腐脑,太后娘娘处的东西,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做手脚。你若不认,我便捅到皇上跟前去,且看皇上会不会处理你?” 康婕妤虽有康太后作靠山,但这会下药害宋意婵,得知景南天令人彻查此事之后,其实已是心虚了,听得姜贵妃的话,便道:“你想如何呢?” 姜贵妃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宋淑妃下手?是皇后娘娘指使你的?” 康婕妤不答姜贵妃的话,只低声道:“世蓉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我希望世蓉过得好。” 姜贵妃一听,知道这是周皇后借着景世蓉,威胁康婕妤下的手了。康婕妤是康太后的侄女,这些年一直陪着康太后,就算景南天得知是她下手,其实也不会对她如何的,周皇后好算计。 姜贵妃道:“你把解药交出来,这一回,我也不会揭穿你,但是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将来有机会,你要把这个人情还给我。” 康婕妤之前得周皇后嘱咐,让她设法子毁了宋意婵的容貌,并没说要宋意婵的命,现下宋意婵却似乎性命将要不保,康婕妤还是害怕宋意婵一死,景南天真会追究她的,这会唯唯喃喃,到底交出了解药。 第40章 “淑妃娘娘,姜贵妃身边的宫女来了,说要见您一面。”竹秀带着疑惑,进去禀了宋意婵。 宋意婵一听,却是眼露喜色,看来姜贵妃果然调查出了结果,她忙道:“把人请进来!” 来的是姜贵妃身边一个名唤胭脂的心腹宫女。 胭脂心下有底,知道宋意婵的病其实不会传染,因大胆进了房,在床边行了礼,这才把事情简略说了。 宋意婵惊讶道:“是康婕妤下药的?” 胭脂虽不知道姜贵妃因何要帮宋意婵,但主子的心意,她也不会妄加猜测,一时答道:“贵妃娘娘找到康婕妤,康婕妤自己亲口承认的,且还给了解药。”说着递上解药,说了用法和用量,方才告退了。 竹秀在帘外候着,待胭脂出来,便送了几步,这才回身去服侍宋意婵,一边问道:“淑妃娘娘,胭脂来干什么?” 宋意婵道:“她来送解药。此事先不要声张,若我能好起来,便说是御医开的药有效,千万别提胭脂来过的事。” 竹秀应了,又猜疑道:“贵妃娘娘不是好相与的,她让胭脂送了解药过来,万一这解药不是真的,岂不是……” 宋意婵道:“我现下已是这个样子,姜贵妃不须理会,我便不能好转了,她何必多此一举,再下一次药,把祸引到自己身上?” 竹秀一想也是,只到底还是不放心,接了宋意婵的解药后,先调了一调匙喂宫中的猫儿,眼见猫儿服药过后好端端的,这才调药喂宋意婵喝下了。 第二日,宋意婵身上的红疹便消退了一些,宋意婵照镜子时,只觉惊喜万分,喊竹秀进来问道:“你看看,看看,我身上的红疹是不是少了?” 竹秀细打量宋意婵道:“确实是少了,恭喜淑妃!”说着又叹息,“淑妃娘娘的病再不好,只怕皇上真会忘记淑妃娘娘呢!” 宋意婵一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竹秀这才压了声音道:“昨儿长信公主设宴,请了皇上出去赴宴,皇上回来时,把公主府一位领舞的舞娘带进宫,今早已封了贵人。” 宋意婵心口一疼,滚下泪来,半晌无语。 另一头,长信公主却是笑向申庭道:“任舞娘天生媚骨,皇上得了她,定然不再独宠宋意婵,若宋意婵失宠,宋意墨在织造司的职位也就那样了。” 宋意墨在听到景南天又新纳了一位任贵人时,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和宋意珠道:“二姐性子温和,不擅争斗,现下皇上有了新欢,她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宋意珠道:“既进宫,便只能争宠,不争,便是死路一条。” 她们说话时,林管家来报道:“宫中有人来了,说是淑妃娘娘病情好转,现传召温姨娘进宫相见呢!” 宋意墨和宋意珠一听,对视一眼,皆大喜,果然,姜贵妃出马,便救了宋意婵一命。 温氏这回进宫,自是直接去见了宋意婵,待见宋意婵全身红疹全消除时,不由喜极而泣。 宋意婵递了帕子给温氏道:“姨娘,我已好了,你也别哭了。” 温氏抬眼去看宋意婵,惊奇地发现,宋意婵似乎变了一些。 宋意婵见得温氏询问的眼神,不由苦笑道:“姨娘,历了这一遭,我总也知道,凡事动不动就哭,并不能解决问题,且在宫中这个地方,一味迁就他人,也活不久。” 温氏心头大震,搂了宋意婵哭道:“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了?你还是淑妃娘娘呢,他们怎么敢?” 宋意婵扶着温氏的肩膀道:“姨娘,这宫中,就是皇后娘娘,若不得皇上欢心,一样难过,何况我一个没有根基的淑妃呢?” 温氏擦干泪,紧紧攥了宋意婵的手问道:“是谁害你的?” 宋意婵一五一十说了。 温氏听完骂了康婕妤几句,道:“她不过仗着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又育有公主,这才敢妄为的。” 宋意婵道:“她敢如此,仗的,何止是太后娘娘这个靠山?现我没有根基,自从病好后,皇上也不来了,自不能于这个当口去碰康婕妤,只能忍了这口气。” 温氏拍宋意婵的手道:“你若能怀上,便有好日子过了。” 宋意婵苦笑道:“我的病已好了,皇上却一直不再出现,皇上不来,我哪儿来的喜?” 温氏寻思得一会,俯耳道:“那康婕妤不是害你么?她有这个把柄在你手中,你只管去找她,让她设法子,安排皇上来见你。只说,皇上来了,你跟她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宋意婵惊得瞪大眼,“姨娘,这能成?” 温氏道:“宫中么,没有永远的朋友,自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了。你只管试一试。” 送走温氏,宋意婵沉吟起来,隔一会喊进竹秀道:“给我帮衣裳,我要过去跟太后娘娘请安。” “这个时候?”竹秀诧异。 宋意婵笑道:“这个时候去,正好能撞上康婕妤。” 温氏回镇武侯府后,便进去见罗夫人和宋意墨,把见到宋意婵的事一一细说。 罗夫人一听温氏教导宋意婵去见康婕妤,倒也有些意外,看了温氏一眼。 宋意墨却是夸温氏道:“姨娘好计谋。这样一来,姜贵妃暂不敢动二姐,苏昭仪观望中,也不会动二姐,康婕妤历了这一次,把柄在姜贵妃和二姐手中,也不敢妄动了。料着皇后这会要头疼新进宫的任贵人,也不会再动二姐了。” 罗夫人沉吟道:“如今看来,还得让顺王殿下多些亲近太子,表明心意。 景世炎若亲近太子,则周皇后也不会动宋意婵了。 温氏心内感慨,站起来道:“多谢夫人为意婵着想。” 罗夫人道:“我是为镇武侯府着想。” 宫中形势再变,宋意婵暂时失宠,姜贵妃和苏昭仪一如以往,新进宫的贵人虽得宠,因出身太差,看着像未能掀起大风浪,一时之间,众嫔妃又勤快往周皇后处请安,周皇后又风光起来了。 长信公主在府中踱步,景世丹一直不肯就范,太子现下又渐抬头,难道要放弃景世丹,继续和太子联手? 第41章 景南天常到康太后处请安,而康婕妤又常陪伴着康太后,她对于景南天的行踪,便比别人清楚些。这一天得知景南天要到梅林赏梅,便设法通知了宋意婵。 宋意婵一得到消息,就打扮一番,努力调整心态,往梅林中去撞景南天。 稍迟些,景南天便携了宋意婵回转,这晚,安歇在荷香院。 宋意婵再度得宠,但这回有任贵人分薄了宠爱,便不如上回一枝独秀。 宋意墨得知宫中形势,忖度一番,便去见了宋意珠。 宋意珠也认为,现下与其坐等姜贵妃再度得势,还不如联手太子,先压下景世丹。 景世炎认为宋意珠说的有理,进宫和苏昭仪商讨一番之后,出宫回府,就着手准备宴请太子之事。 太子和长信公主关系破裂后,也知道一旦长信公主和景世丹联手,他这个太子地位则危矣,因见景世炎着亲信来请他赴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景世炎这回设宴,请的只是皇室几位亲眷,在座的还有宋意墨和宋意珮。 宋意珮是一早就到顺王府,帮着宋意珠打点宴会的事,顺道认识一些皇室女眷。 那些皇室女眷一见宋意珮,却是打趣道:“你大姐当顺王妃,二姐当了淑妃,你也一样才貌双全,不知道将来谁个有福气娶你呢?” 宋意珮还没答,另一个女眷斜着眼道:“三小姐福气只怕不如你两位姐姐了,再体面,至多也就当个诰命夫人,难不成也能当王妃什么的?” 另一个女眷故意道:“要我说啊,三小姐这样的才貌,堪当太子妃呢!三小姐要是当了太子妃,可就比大小姐和二小姐嫁得还要好了。” 宋意珮羞红了脸,正要答话,却有宋意珠帮着打了圆场,这才松口气。 宴后,趁着一些女眷告辞,一时宋意珠拉了宋意珮,悄悄道:“我和意婵皆嫁了皇家人,身不由已的,看着风光,实则有苦自己知。你现下有得选择,倒宜好好选一个普通权贵家的子弟出嫁。至于这些人说什么,不必介意。” 宋意珮心头有气,哼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比我强,夫婿也一定比我强的,我就该嫁个普通人,不给你们惹麻烦最好。” 宋意珠一怔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做姐姐的,不希望你嫁得好?” 宋意珮道:“你不就看死我嫁不到好人家么?”说着拂袖走了。 宋意墨正陪着太子和景世炎说话,一侧头,见宋意珠和宋意珮站在不远处说话,神色不对,便借故起身,过去跟宋意珠道:“太子还没告辞呢,你们这是怎么啦?” 宋意珠叹道:“你三姐发小孩子脾气呢!过会儿就好了。” 她们正说着,管家娘子来报道:“顺王妃,三小姐自己回府了。” 宋意珠吓一跳道:“是坐轿还是坐马车?跟随的人呢?” 管家娘子道:“坐了轿子,跟来的两个小丫头随在轿边。我看着不大妥当,想让两个护院跟着,三小姐硬是不让。” 宋意珠抚额,跟宋意墨道:“你看看,她就是这样。” 宋意墨也叹气了,三姐这个样子,还真是……。 这会,太子和景世炎虽没谈说太多,已有了默契。太子笑道:“现下年关,太子府各种繁忙,也抽不出时间还席了,且自太子妃亡后,府中无女眷主事,也不便设宴。过了年,自然就要还席了,到时再请三弟过府一聚。”说着告辞。 景世炎忙起身相送,直送到府门外,看着太子骑马走了,这才回身进府。 宋意墨想着宋意珮自己回府,到底也不放心,一时也忙忙告辞了。 待宋意墨赶回去时,才在府门口下马,就见宋意珮站在台阶上和人说话,不远处好几个侍卫守着,镇武侯府的灯笼照得清楚,和宋意珮说话的,正是太子。 宋意墨心下打个突,忙下马,迎上前去行礼。 宋意珮一见宋意墨,便笑道:“阿墨,我坐着轿子回来,路上遇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是天黑,怕不安全,就领着人送了我回来呢!” 太子一见宋意墨,也道:“京城治安虽好,但三小姐自己坐轿回府,总归不妥。” 宋意墨忙代着道谢,又笑道:“天冷,太子拐着弯送我三小姐回来,还请进去喝杯热茶。” 罗夫人在府内听闻太子送了宋意珮回来,这会也忙忙亲迎出来,正好听得宋意墨说话,她便也行了礼,一道邀请太子进府。 太子本要拒绝,一侧头见宋意珮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心头突然一动,半夜三更的,顺王妃和镇武侯府怎么就会任由宋意珮自己坐轿回府呢?这分明是试探之举了。说起来也是,宋意珮出身侯门,相貌姣美,身体健康,不正是自己所想望的太子妃人选么?且现下形势如此,自己娶了宋意珮,便和镇武侯府联结在一起,宋意珮的大姐顺王妃和二姐淑妃也成了自己的助力,还顾忌什么景世丹和长信公主呢? 太子一打定主意,就笑道:“盛情难却,倒要进去扰一杯茶了。” 宋意墨和罗夫人不过客气之语,并不认为太子会进府,这当下一听,不由意外,只脸上也没露出来,却是忙忙请了太子进去。 倒是宋意珮一脸喜色,不时往太子那儿看。 太子接触到宋意珮的眼神,心下越加笃定,只温和笑一笑,算是回应了宋意珮。 宋意珮心头如小鹿乱撞,忙低下了头。 镇武侯府一众人听得太子送了宋意珮回府,不由暗暗沸腾了,悄悄道:“莫非,我们府会再出一位太子妃?” 温氏在房中听得动静,忙让丫头去打听,一时丫头来禀,说了太子送宋意珮回府之事。 温氏眼神一闪,马上权衡起来,若是太子娶了宋意珮,宋意婵在宫中,便能靠向皇后娘娘那边,得皇后娘娘保护了。眼看年关,若能进宫拜年,定要找机会跟宋意婵说一说,让她设法向皇后示好,促成此事。 毕竟天晚了,太子喝了茶,说得两句话,便告辞了。 送走太子,宋意珮回了房,揭镜子看自己容颜,见酡颜如花,一颗心不由“砰砰”乱跳。没错,她是自己坐轿子走的,但却故意拖延着时间,等着碰到太子的轿马,果然太子一碰见她,便护送了她回府。有了这一出,自己下回再见太子,便有借口上前搭讪道谢,挑起话题。且今晚瞧着,太子也不似对她没有兴趣的样子。 若自己当了太子妃,看大姐还敢教训自己不? 第二日,景世丹便得知太子到顺王府赴宴,且送了宋意珮回镇武侯府的事,他有些犯嘀咕,一时进宫见了姜贵妃,问道:“宋淑妃的病怎么突然就好了?” 姜贵妃道:“是康婕妤帮了她一把的。” 景世丹不解,“康婕妤不是皇后的人么,怎么会帮宋淑妃?” 姜贵妃不想让景世丹知道自己被温氏威胁之事,一言带过道:“许是皇上不想让任贵人太过得宠,又改了主意,让宋淑妃病好,出来争宠罢!” 景世丹想了一想,也不再询问,只道:“这里宋淑妃的病一好,太子就到顺王府赴宴,或者,她们已私下勾结了也未定。母妃,您现下势单,万事得小心。” 姜贵妃也心烦,叹道:“说到底,一切皆要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要抬举那一个,那一个便能得势。我光是小心也没用。” 景世丹沉默片刻道:“一旦太子重新得到重用,地位加固,我们便没机会了。” 长信公主那一头,听得太子送宋意珮回府,不由大怒道:“好呀,看上宋意珮了么?以为娶了她,地位就稳固了么?” 申庭道:“太子真娶了宋意珮,地位还真比较稳固。宋意珮的大姐是顺王妃,二姐是淑妃,小舅子是织造司副司长,太子一旦娶了宋意珮,顺王不须说,自会依附他,就是淑妃,也会依附向皇后,成为皇后一派。宋意墨借着织造司的关系,帮太子打好户部并内务府的关系,太子地位焉能不稳?” 长信公主冷笑道:“他倒是忘记我从前待他种种,没有我,他有今日?” 申庭踱步道:“如今,我们也只有选择世丹了,只是世丹不肯娶含秋,却也不好办。” 长信公主咬牙道:“别忘了,皇上还有四皇子景世平呢!” 申庭吃一惊道:“世平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和太子犹为亲厚,且年纪又小,只怕……” “正因年纪小,才好拿捏。且他虽养在皇后膝下,一旦知道生母便是被皇后弄死的,还能对皇后一心一意么,还能把太子当亲大哥么?”长信公主哼道:“我能扶得起一个太子,便能再扶起另一个。” 申庭有些犹豫,隔一会道:“不如我们别折腾了,安份过日子,将来不管谁当了皇帝,一样要喊你一声姑姑的,还能薄待了你?” 长信公主一听,很不满意道:“哪怎么相同?人活一世,难得有机会坐高位,翻云覆雨,左右朝局,怎能放弃?” 申庭道:“皇上疼爱你这个妹妹,自然护着你,我只怕将来新帝登位,未必能如皇上这样待你。一旦他们翻起老账,要跟你细算,便不好了。” 长信公主站起道:“所以,我们含秋不嫁王爷,便嫁石将军之子好了。有了亲家的兵马护阵,将来谁敢对我们不敬?” “石康?”申庭回想石康的模样,恍惚记得石康浓眉大眼,说话爽直,一时倒有好印象,道:“抛开别的不论,这石康,倒是配得上含秋。” 长信公主当机立断道:“过几日设宴,宴请石家父子。” 第42章 石将军接到长信公主的请帖时,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就唤了府中的幕僚过来分析情况。 石将军府中这位幕僚,和季布却是同乡,也颇有才干,他只一看,就道:“将军,这是公主殿下想笼络于您。” “申庭也在兵部挂职,平素与我也算和睦,只公主特意设宴,实在奇怪。”石将军摸不着头脑道:“至于说公主想笼络,更奇怪了。公主殿下得皇上宠信,若不是生为女儿身,只怕都要挂着官印上朝了,哪需笼络我?” 幕僚便和石将军分析了宫中形势,笑道:“长信公主和太子关系有变,惠王殿下又没有及时俯就,值此时刻,她只怕有些不定神,想要笼络将军,事属正常。” 石将军一听恍然大悟,再一看请帖上交代他带儿子赴宴,瞬间领悟过来,“嘿”一声道:“莫非公主殿下还想联亲?那申含秋娇纵任性不提,看着弱不禁风的,哪是良配?” 幕僚听着石将军这话,却是不愿意联亲的,倒有些为难道:“将军,公主设宴,指不定就是为着联亲的事,您若不应,便会得罪她。” 石将军皱眉道:“她家女儿想许太子,太子不要,想许惠王,惠王不俯就,现下若想许我家阿康,我又不应,定然把所有的气全撒在我身上的,这可不好办。” 幕僚想了想道:“将军,宴席是五天后,还有时间准备的。” “准备什么?”石将军挑眉。 幕僚笑道:“给三公子准备婚事。” 石将军一下拍大腿笑道:“没错,赶紧给阿康定下一门未婚妻,长信公主听到消息,到时自不会再提这件事。” 幕僚还要补充一句道:“为防万一,最好求皇上赐婚,到时有皇上撑腰,长信公主也没话说。” 石将军点头,忙进去和文夫人商议。 稍晚些,文夫人就亲自到陈侍中府中见了匡夫人,想定下陈双玉为儿媳。 匡夫人之前一心想把陈双玉许配给宋意墨,可眼看着镇武侯府先是把宋意珠嫁了顺王,接着宋意婵进宫当了淑妃,现下又传闻,太子半夜送了宋意珮回府,令人猜想不休,没准镇武侯府会再出一位太子妃的,且宋意墨现下又得重用,凡此种种,自己家女儿似乎高攀不了宋意墨了。再说了,这事儿一直是自己一家单方面的想法,镇武侯府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儿意思来。 匡夫人思前想后,倒是觉得将军府这门亲事不错,只是时间太过仓促,且这般和将军府定了亲,闹得不好,也就得罪了长信公主。 文夫人见匡夫人犹豫,便道:“我也知道,这般冒然上门来提,有些强人所难,但看遍各府的姐儿,我还真喜欢你家双玉。这样罢,你和陈侍中好生商议一番,若是觉得好,就令人递消息给我。觉得不好,就当作我没有来过,一切照常。” 匡夫人点点头,待送走文夫人,她便把事情告知了陈侍中,叹道:“本来呢,这确实是一门好婚事,可这般仓促定亲,太过委屈我们双玉。” 陈侍中手指敲着案台,敲了一会道:“从前,我是准备把双玉许给小侯爷的,可瞧着形势,小侯爷的婚事,只怕不会这般早定夺,誓必要待形势明朗,大局定下时才会论。另一个方面,小侯爷年纪虽小,心思难测,双玉未必能和他过到一道。也罢,你明儿就让人告知石府,让她们派媒婆正式上门来罢!” 文夫人突然到访之事,陈双玉倒是听闻了,只是并不知道对方是提亲来的,待得石府派的媒婆上了门,她这才知晓了,一时如天崩地裂,找到匡夫人哭道:“阿娘,我不嫁!” 匡夫人知道陈双玉的心思,拉过道:“我知道,你心中想着小侯爷,但镇武侯府从没有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料来不会和我们结亲的,你就是想也没用。且石康方方面面不错,你……” 陈双玉挣开匡夫人的手,一跺脚道:“反正,我不嫁。” “你听我说。”匡夫人又去拉陈双玉,却拉了一个空。 陈双玉退后几步,嚷道:“你明知道我心意,却硬要把我许给别人,你忍心么?” 匡夫人叹息道:“你有意,人家无心,奈何?” 陈双玉再不说话,一转身跑了。 匡夫人苦笑一声,唤人进来道:“这阵子好好看着三小姐,不能有闪失。” 石康听到石将军和文夫人要为他定下陈双玉为妻室时,吃惊之下又窃喜,陈双玉长得娇俏,性子又活泼,若能娶得她为妻,倒是不错。 石康心头热乎乎,急于和人分享这个消息,想也不想,就跑去找宋意墨了。 “小侯爷,石三公子来了!”管家来禀宋意墨,一边道:“听闻,石家派了媒婆到陈家议亲,看来,石三公子好事近了。” 宋意墨也听到消息了,这会道:“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突然就议亲,有些奇怪。”说着让管家请石康进来。 石康进了侯府,来到花厅门外,见宋意墨迎出来,就拍肩膀道:“今儿高兴,我请你到外头喝酒罢!” 宋意墨笑道:“天也不早了,我要是出去,我阿娘又是一顿罗嗦,可不敢去。你想喝酒,我令人温酒上来,咱们就在这儿喝好了。”说着话,领了石康进去。 石康道:“你阿娘管得也太严了,谁家公子哥没有三天两头出去喝个小酒的,天天拘在府中,怕不把你拘成一个娘门?” 宋意墨待人端上茶,果然吩咐下人去温酒,一边笑道:“今儿什么事这样高兴?” 石康得意地搓搓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看宋意墨一眼道:“我快要定亲了。” 宋意墨假作吃惊,问道:“哪一府的小姐?” “说起来,你也认识的。”石康笑道:“就是陈侍中的女儿陈双玉。” 宋意墨马上拍掌道:“她不错。相貌和性子都是好的。” 石康又看宋意墨一眼道:“你不会介意罢?” “我介意什么?”宋意墨装傻。 石康也直接,道:“陈侍中和你们府向来亲厚,外间更有传闻,说你和陈双玉青梅竹马……” 宋意墨打断石康的话道:“若是真的,陈家怎肯爽快答应把双玉许给你?” 石康一下释然,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只心下又难免有点嘀咕,现下听得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待送走石康,管家又进来禀道:“陈三小姐来了,见了夫人,现说要见见小侯爷。” 宋意墨一怔,马上又会意,陈双玉来了,罗夫人明知道她将和石康定亲,却还是让管家来禀话,分明是要让自己趁机绝了陈双玉的心,免得以后麻烦。她想了想道:“请陈三小姐过来!” 管家应声下了。 陈双玉双眼微微红肿,一见宋意墨又哭了,哽咽道:“意墨哥哥,我阿爹和阿娘想把我许配给石康。” 陈双玉这阵子身子也抽条了,已显出少女的窈窕,再一哭,梨花带雨的,分外引人怜惜,宋意墨瞧着,只好抽了手帕子给她擦泪,轻声道:“别哭,慢慢说。” 陈双玉一咬牙,一狠心,迅速道:“意墨哥哥,你也让人上门提亲罢,我阿爹和阿娘一向喜欢你,只要你派人上门提亲,他们肯定会拒绝石家,答应你家的。” 宋意墨心头一疼,可惜自己不是真的男儿身啊!她心底有泪流过,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绝了陈双玉的念想,而又不伤害了她。 陈双玉说出这话,已是破釜沉舟了,眼见宋意墨不搭腔,心下一灰,到底还是不死心,站起时假装绊了脚,向前就倒。 宋意墨正寻思法子,眼见陈双玉要跌倒,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就上前,扶住了陈双玉。 陈双玉索性整个人偎进宋意墨怀中,把头伏到她胸口,幽幽道:“意墨哥哥,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宋意墨温玉软香在怀,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努力绷紧胸口,不使陈双玉伏到她柔软处,一时待要推开陈双玉,不想陈双玉决心已下,早搂实她的脖子,吊着不放开,眼泪汪汪道:“我真那样讨厌?” 救命啊!宋意墨心内大嚷,嘴里却道:“你放开,先放开再说话。” 都这样了,还放开,那更没戏了。陈双玉哭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双玉,我心中另有别人,真的不能娶你。”宋意墨狠狠心,搁了狠话。 “别哄我了,这些年来,你除了跟我亲近些,哪有近过别的女孩子?”陈双玉不肯松开宋意墨,只道:“反正,我不嫁别人,阿爹阿娘要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宋意墨脸色大变,知道现下再不解决这件事,接下来,绝对是大麻烦。她心一横,狠狠推开陈双玉,退后几步道:“实话跟你说,我并不喜欢女子,我喜欢的,是男子。” “我不信!”陈双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意墨。 宋意墨苦笑一声道:“是真的,若不然,我早上门向你提亲了。” 陈双玉见了宋意墨的神态,心下惊骇,却是信了几分,咬牙问道:“你喜欢的是谁?石康么?我瞧你和他来往得倒勤。” 咳,坑谁也不能坑石康啊!宋意墨摇头道:“不是他。” 陈双玉一下想起听到的谣言,脱口问道:“是惠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写着有些沉闷,新开一个轻松类的调和一下,大家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