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吧!战机少女》 原风景二〇—五年六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せんり 复数的机影划过蓝天。 飞行高度很低。对于迎面而来的轰隆声与风压,现场响起了欢呼声。是黄色的螺旋桨机,采三机编队方式,机翼上漆有「玉兔飞行表演队」的字样。那种上一个时代的外型以及与之相反的震撼力征服了众人。机体吐着醒目的烟雾一边进行快滚特技,然后在通过跑道之际开始爬升。用看似几乎垂直的角度到达最高处时,接下来又以螺旋飞行的方式下降。 「慧同学,你母亲还真是厉害啊。」 发出这番赞叹的是宋叔叔。他顶着通红的国字脸不断在拍手。尽管今年应该已经四十岁,但红铜色的皮肤仍充满了活力,细长的眼睛泛着孩童般的光辉。 「应该是二号机对吧?正中间的那一架。」 「是的。」 鸣谷慧这么回答道。说话会如此冷淡,是青春期特有的遮羞心理所致。他内心其实比对方更加兴奋,肾上腺素分泌,心跳速度加快。倘若被称赞的对象不是自己的亲人,大概就会坦率地赞同对方了吧。可恶,好厉害,我母亲简直太帅气了嘛。 事实上,自己直到昨天为止都还提不起兴趣。中国内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拉玛依机场的航空展。距离父亲公司宿舍所在的江苏省常熟,搭飞机大约要六个小时的路程,比回到家乡日本还要遥远。为什么非得在假日的时候专程到那种地方不可呢?尽管还不到不情不愿的程度,但是内心的确觉得相当麻烦。 然而,如今脑中的倦怠感已经烟消云散。血液沸腾,体温跟着上升。目光始终离不开在天上邀翔的机翼。看着看着,编队再次采取低空飞行,沐浴在观众们的喝采之中。 「你母亲好像原本是海军的飞行员吧?」 宋叔叔以海军两字来称呼海上自卫队。尽管精通日语,这种习惯果然就像个地道的中国人。目光盯着天空,慧一边摇摇头: 「听说是海上保安厅,好像是从事空中救难工作。之后是在民间的飞行俱乐部里任职教官,或者担任观光飞行的助手。」 「她真的很喜欢飞行呢。」 对方钦佩地这么说道。 嗯,所以才会来到中国进行飞行特技表演吧。于当地的航空俱乐部招募同好,在赛事得名,然后将大型的航空展作为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爸爸要是也能来就好了。) 慧喃喃自语着。 尽管依然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但这个可是母亲一生当中难得的表演舞台,时间上多少配合一下应该也无妨吧。 为了做好飞行准备,母亲早就先抵达当地,所以若不是有宋叔叔同行的话,自己大概也没办法参加吧。来回一共八千公里的横跨大陆之旅,对一个非本国出身的初中生而言难度实在有点高。应该说,真亏宋叔叔愿意陪着过来。即使两家人的交情很长,但旅费可不是一般昂贵。 「说到这个,明华她跑哪去了?还真慢啊。」 宋叔叔搜寻自己女儿的身影。被这么一说,她的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来。她刚才说要去买饮料,该不会是找不到贩卖处的位置吧。 「我去找一下好了。」 慧正要跑出去的瞬间,对方却制止道:「不用不用。」 「慧同学你就继续观赏吧,难得是你母亲的表演。我自己打个电话就好。」 他取出手机终端贴在耳边。不久,那张国字脸皱起了眉头。是打不通吗?这里人很多,大概是线路太拥挤了。 「我还是去找找看吧。」 明华是个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刚毅少女,但终究和自己一样只是初中生。在陌生的土地遇上麻烦的可能性并非为零。要是因为陪伴参加自己家人的活动而出了问题,那就真的无从谢罪了。应该说,自己也抱持着想要对平常以大姐姐自居的这位青梅竹马还以颜色的想法。乘对方迷路而束手无策之际将她救出,藉此表现自己可靠的一面。像这样的光景实在很不赖。 「没问题的,我可以边找边欣赏。」 见自己再次强调后,宋叔叔这才放松眉梢。 「是吗?那么我先待在这里别动,要是迷路的话就回来吧。」 「好的。」 向对方轻轻行了一礼,慧背对轰隆声钻入人群中。他在步行的同时一边操作手机终端,为了保险起见试着拨打明华的号码。 ……通话中。行不通吗? 在判断没有其他办法后,慧便启动通讯软件,打算将大家正在找她一事传给对方。 (啊。) 昨天开启的讯息还留在里面。这封带有许多惊叹号的文字内容是母亲传来的。 『谢谢你过来!爸爸他说时间没办法配合,要是没有半个人来就超级郁闷了(泪)。妈妈会努力飞行的!一定要好好看着喔。帮我向宋叔叔问好!』 都已经是大人,还在用「超级」、「郁闷」之类的字眼,一样那么小孩子气。嗯,不过正因为这样,如今才仍有动力继续遨翔于天空。慧面带苦笑地卷动画面,下方出现了「补充」的字样。 『对了,这边的飞行俱乐部好像能借器材喔,慧如果有时间,我去拜托看看,怎么样?』 心跳猛然加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相当接近中国国境的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是广为人知的西域贸易路线。意即所谓的丝绸之路。飞翔于其上空,俯瞰浩瀚的地表。这种普通生活中所无法获得的绝佳机会,以及可能性。 (话说……原来她还记得吗?) 小时候的对话,两人无意间交谈的内容。 正打算随手回复之际,慧却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得先找到明华。他关闭讯息返回收件匣。在将收件人设定为明华的电子邮件之后,接下来准备输入内容的瞬间—— 「咦,怎么好像多了一台飞机?」 中文的对话吸引了慧的耳朵。 转头一望,可以见到三角编队的螺旋桨机。以一号机为前头,二、三号机配合排列成漂亮的三角形。位于其后方的稍远处还可见到另外一个机影。 (什么?) 母亲的飞行小组应该只有三机编组才对,并没有四机一起表演的计划。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其他的飞行展示误闯了吗? 不明机拥有奇妙的外型。机翼位于更前方处,呈现m字形的弯曲。没有尾翼,机尾是尖锐的圆锥状。或许是太阳光的缘故,机首正在发光。涂装也像是漆满了天蓝色一般不可思议的色调。不……不对,那并非油漆,而是透明的吗?宛如一件玻璃艺品,不明机隐约透出周围的景色。 观众席开始鼓噪。不明机加快速度,与编队之间的距离随之逐渐缩短。他在做什么?危险,会撞上的。众人纷纷这么大叫,但却突然被打断了。 不明机的机首像白色闪光灯那样闪动着。光粒子划破天空,扎入三号机。 爆炸产生。膨胀的火焰使得机体破碎四散。黑色的碎片挟带黑烟掉落在机场。 观众们的声音转为尖叫。恐慌,每个人争先恐后地想要远离跑道,慧却是一动也不动。他任凭汹涌的人潮撞上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整个人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发生什么事了? 无法理解。 母亲的机体采取防御动作。飞机吐着烟雾拼命地想要脱离编队。螺旋桨机的转弯半径很小,只要顺利偏移射击轴线的话,应该不会被炮击影响才对。但不明机却以颠覆常理的机动性紧紧地尾随,以几近直角的转弯移动至二号机后方。 「住手。」 悲鸣自口中泄出。 心脏仿佛被人揪住的感觉。不,不,我不想 看到,不愿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然而身体却像石头一般僵硬,迫使自己凝视着蓝天上的恶梦。 不明机发动射击。二号机在千钧一发之际藉由侧滑避开火箭。或许是擦到了翼端,那里冒出了猛烈的火花。没问题,不至于影响飞行,还撑得住。就在以为能顺利逃脱的下一刻—— 紧接而来的炮击贯穿了机体中央。座舱罩在眼前弹飞,喷发的火焰燃烧机体。 「啊……」 轰——沉闷的冲击声。爆炸的烟雾扩散,将天空染成黑色。 ——请尽速逃离。遵循工作人员的指示避难!请避难! 警报声和避难广播终于开始响起。 但慧还是动不了。 映入眼中的是黑烟和坠落的残骸,接着是横越天空的畸形飞行物体。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手机终端白手掌中滑落。 在尖叫及爆炸声纷飞的现场,慧只是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2015年9月7日 法新社】位于中亚地区的吉尔吉斯,驻扎中的俄罗斯空军在六日与疑似自中国侵犯领空的战机进入交战状态。据吉尔吉斯斯坦紧急情况部指出,不明机体自纳伦州南部的国境入侵,往普尔热瓦尔斯基方向一路北上。隶属坎特基地的su-27战斗机出动迎击后已将对方击退,但造成至少两架战机坠毁,地面设施也蒙受相当的损害。吉尔吉斯当局发言人表示「事态紧急」,并提及将会「要求中国政府做出说明」。对此,中国方面则否认侵犯领空的事实。另外,负责迎击的飞行员在国营通信社的采访中指称:「(不明机体)是从未见过的机体。」 【2015年12月 俄罗斯 塔斯社】尼可拉夫,阿巴卡洛伊副总理在记者会表示:「中国国内正处于严重的混乱状态。」 「来历不明,被称为『灾』的军事势力兴起,其影响逐渐超越了政府的控制力量。」 俄罗斯与中国的国境地区自今年八月起便多次目睹不明飞行物,被怀疑与军方的内讧和失控有关。阿巴卡洛伊副总理回答记者时表示:「目前完全不清楚『灾』是何方神圣。」 「中文里似乎是『灾厄』的意思。果真就像天灾而疲于奔命的样子。倘若是叛乱的话,其目的与主谋者也完全不明。这是极度无法理解的状况。」 【2016年6月 bbc】根据新华社报导,王浩国家主席十六日宣布,中国全国适用于国防动员法。此后,政府将可管制国内外所有的人力与物力,外界一般认为实质上已进入总体战阶段。 针对中国的现状,主席同时提到「目前正面临大规模的危机」,并且表示「将集结所有力量展开反攻作战」。 【2017年2月24日 美国国务卿发言】 「中国军队和政府正处于崩溃状态。out of trol,失去控制了。无法期待当地的治安维持能力。为此,我们将会全力营救在中国的美国人。关于此事,美国政府不会排除任何可能的选项。」 【2017年5月10日 nhk】本日中午,上海地区临时政府向日本提出接纳逃难船队的请求。此为继上个月的大连逃难船队之后的第二起,显示武装势力的影响力已逼近沿海地区。对此,朝仓官房长官表示「将研究可能执行的支持方案」,但未提及具体的护卫手段。外界解读是鉴于中国军队的指挥命令系统分裂,为了避免造成轻易侵犯领海的偶发事件所致。 两年后二〇一七年六月 距上海外海一百五十公里处 伴随巨响,海面耸起一座大山。 山?不,不对。是铁块。六万吨级的货轮暴露出红褐色的船腹。船体与大海几乎呈垂直状,黑色的船首正对着天空。 发生什么事?混乱的意识做出结论。是遭到攻击了,船体中央处受到致命的一击,被炸成了两截。接着,船首和船尾正对着天空开始逐渐下沉。这么说,掉落的那些小黑点是人吗?甲板上的难民随着重力纷纷下坠,被混浊的白色大海所吞没。尽管距离遥远,却仿佛能听见那里的传来的死前呼喊。 「慧!慧,你在做什么?待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明华的声音响起,盖过了呼啸的风声。绑着马尾的青梅竹马站在舱门旁,表情僵硬地喊道: 「赶快进来!这里的门要关了。」 鸣谷慧回过神。他终于想起自己所处的状况。他们如今坐在上海逃难船队当中的一艘老旧货轮里。船上塞满了超过乘员上限的人数。就在无法进入船舱而被迫待在甲板上等待之际,警报忽然响起。水平线上闪动亮光,狂风吹来,然后是—— 震耳的爆炸声迎面扑来,两道闪光贯穿苍穹。玻璃艺品般的机翼、几何形状的外型以及机首闪耀的金黄色轮圈。 是「灾」。 慧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喃喃道。来历不明的飞行物,目的不详的军事势力,更是夺走了自己的母亲和第二故乡的恶魔。 火箭追逐着「灾」的动作,护卫舰迟了一些也展开对空射击。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军舰加入攻击行列。伴随白烟发射的是飞弹吗?如此密集的攻击,实在不像是用来对付区区的几架飞机。然而没有一样武器捕捉到敌影。其中一架「灾」机翻动机翼,绕着船队的外围降低高度。就在其身影没入船舷之际—— 护卫舰爆炸了。舰桥被炸得粉碎,猛烈的火花向外四散,阻挡了人民解放海军的船舰航路。下个瞬间又是爆炸,这次是逃难船中的油轮被火焰包围。几乎在同一刻,背后也传来爆炸声。 「慧!」 明华的声音转为尖叫。慧急忙调头跑向舱门。甲板上挤满四处逃窜的难民。涌向舱门的人们化为人墙,使得慧无法顺利靠近。就在苦苦推挤之际,有人突然大叫: 「喂,它们来了!」 下一刻,一股向上的冲击袭向身体。整个世界倾斜,重力顿失。慧无法站稳,整个人自肩膀着地。剧痛传来,痛得令人几乎要停止呼吸。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抬起脸一看,整个甲板已变得惨不忍睹。桅杆倾斜,上面吊挂着断裂的缆绳。上甲板的栏杆被压扁,绞车眼看要从舷边掉落。没有一个人站着,大家都倒在地上无法动弹。部分人的手或脚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是被人潮推挤而大力撞上重物,还是从上层甲板摔下所致?更有人只是睁大双眼,全身动也不动地躺在地面。 真是可怕的光景。人体就像物品一样被堆栈、破坏。不知不觉中,慧按住了嘴巴。牙齿发出颤抖的声响,心脏如乱钟般快速敲打着。 不知愣了多久,肩膀冷不防被猛烈摇晃。回过神来,明华的脸就近在眼前。对方那双大眼睛向上吊起: 「没事吧?慧,你还能动吗?」 「……啊,嗯。」 按捺心中的慌乱,慧站了起来。事实上自己根本就不能算没事,但这种时候绝对不可示弱。毕竟同年代的少女早一步恢复并赶来自己的身边。身为男人,可不能一直再恍惚下去了。 可恶! 必须振作才行。这里已经化为战场了,一瞬间的疏忽就会导致丧命,会被它们杀死。 慧再次环视周围。究竟出了什么事?莫非是遭到敌人攻击了吗?但是并没有看到明显的火灾。既然如此,又是为什么—— 猛然察觉到一点,慧当下跑到了船舷。在将身体探出栏杆后,一阵绝望感袭来。船腹出现了破洞,混乱的水流化为漩涡将船内的物品掏出,且以惊人的速度持续进水。看着看着,吃水线也变得愈来愈深。 「不行,要沉了。」 这番呻吟比自己所想得还大声。明华「咦」了一声不解地眨眨眼。 「船肚破了一个洞,这样下去会沉没的。」 明华跑到自己身边俯视大海。剎那间的屏息后,她换上充满决心的表情: 「我们必须逃出去。」 「逃走?要逃去哪里?」 若是陆地的话还好办,但我们如今正在海上,船一旦沉没之后就无处可去了。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船后面有救生艇,我们过去看看吧。小艇还满大的,人多一点应该也挤得下。」 拉着慧的右手,她无视于倾斜的甲板开始跑了起来。 「不用担心。慧,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搞什么嘛,真是的。) 这种时候还以监护人自居吗?看来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永远是爱哭的小日本。自从九年前,父亲因调到中国工作而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时候起。 我现在可是高中生了啊。 慧出声告知:「我自己会走。」并松开了手。他下意识加快脚步走在对方前头。 两人一路躲避障碍物,最后抵达了船尾。右舷上方可以见到橙色的船体,被固定在白色吊架上的……是救生艇。船员大动作地挥着手进行出发的准备。杀气腾腾的难民们争先恐后地涌至船尾的舱口。 「我要上船!我要上船!」 听着明华在身后这么大叫,我一边冲上了舷梯。在登上三楼甲板的瞬间,黑色的机影划破了上空。是「灾」吗?就在这么戒备之际,欢呼声紧接着响起。 「那是空军的战斗机啊」 那种仿佛雪茄装上了机翼的外型……原来如此,是人民解放军的战斗机。它们以双编队方式正在追逐「灾」机。闪亮的银翼和震耳的轰鸣声的确能带给人们信任感。这样一来,也不难理解大家为何会有种得救的感觉了。然而—— 它们大概都会被干掉吧。 目睹与「灾」的战斗将近两年时间,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光靠那种机体是打不赢对方的。 解放军机的机翼下方迸出白烟。四发对空飞弹划过天空而去。拖带着醒目的排气火焰,飞弹一直线锁定了玻璃艺品的机翼。但在以为追上目标的瞬间,飞弹却像迷路一般失去方位自爆了。「灾」机依然完好,以几近直角的方式改变航向与解放军机错开。 大朵的红莲在空中绽开。迟了一些,冲击波撼动空气。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的爆炸。 「完全不行啊!」 难民中有人这么叫道。嗯,是啊,完全不行。我们人类根本无法战胜他们,只是单方面地遭到驱逐。倘若不愿这样的话,就只能不断拼命逃跑了。 屈辱之类的感情早已经消耗殆尽。面对绝对性的威胁,人类所抱持的念头并不多。不是恐惧就是看开一切了。 「慧!」 明华大声喊道。回头一看,最后一名乘员正要坐进救生艇。尽管甲板上还有其他人,但似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事实上,船身也已经倾斜至相当危险的程度。 「要开出去喽!」 冲进艇内的瞬间,后方舱口立刻关闭。还来不及系好安全带便传来解除锁定的声响。惊人的g力晃动整个身体。观景窗外的景色像云霄飞车一般不断变换,下一刻随即被水花所覆盖。或许是已经着水,艇底传来一种不同于刚才的剧烈起伏感。 「啊啊……」 前座的男性发出呻吟。 窗外已化为一幅地狱图。船身各处冒出黑烟持续倾斜。飘浮于海浪间的是碎片?还是人影? 上海逃难船队在出航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就濒临毁灭的危机。 「妈的,日军在搞什么鬼。这船队里边不是还有日本人吗?」 愤怒的男性似乎说出了其他难民们的心声。然而慧却很清楚,日本恐怕不会前来救援。自己逗留在上海的期间曾经看过网络新闻,部分的人民解放军似乎仍主张防空识别区的存在,声称会坚决排除那些想要乘祖国的危机前来蹂躏国土的外夷。这番爱国之心真是令人钦佩。但问题是,这份爱国心所保护的对象却不包含这个船队里的同胞。 「总之赶紧离开战场——」 船员们这么高声交谈的瞬间,右舷传来了不同于以往的冲击力。狭小的舱内就像手摇杯那样被乱搅一通。尖叫和怒吼此起彼落,身体各处撞上了墙壁和前座。 慧拼命抓住椅子往外一看,军舰正在燃烧。船舰的前半部彻底消失,暴露出红黑色截断面。又被摧毁了吗……不,事到如今这并非问题所在。如此近距离的船舰既然遭到击沉,就代表敌人现在已经—— 刺耳的风切声响起。光粒子白头顶降下,贯穿了军舰。起火,舰上的所有构造被粉碎得无影无踪。金黄色的轮圈在视野尽头闪闪发光。水晶般的机翼翻动,机体急速爬升。 是「灾」。 胃部仿佛被紧紧地揪住,克拉玛依机场的恶梦在脑中苏醒。为什么?它们为何要如此执拗地将我们赶尽杀绝?那天使般的模样,难道是上帝想要惩罚人类吗?倘若如此,根本无从逃避了。就算逃往日本避难或前往其他国家,大家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消灭。连同至今创造出来的文明一并遭到毁灭。 既然这样,干脆就在这里—— 「又来了!」 风切声变大。周围已经没有能动的船舰。这么一来,目标大概就是我们了吧。是打算像刚才的军舰一样,从空中将我们击穿吗? 明华紧紧地抱住我。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似乎仍想着要保护我。脖子可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心跳加速,血管脉动,视野急速收缩。 爆炸声。 ——这个瞬间,自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也预料到接下来的破坏及伴随而来的痛苦。但受死的那一刻始终没有到来。艇身摇晃,窗外降下了火雨,舱内却不见任何的损伤。 (怎么回事?) 慧一脸茫然地仰望天空。在烟雾和火焰的笼罩之下,能见度非常差,但勉强能够确认落下的光辉。玻璃艺品的机翼破碎四散,纷纷落入海中。 「灾」……居然坠落了? 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自从溃败开始算起的这两年来,自己从未看过它们坠毁的一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拼命转动目光之际,天上掠过了一道鲜红色光辉。 (飞机?) 箭镞般的外型、细长的机身、突出的长形发动机喷嘴以及机体两侧展开的巨大三角翼。特征与「灾」明显不同,却又有别于人民解放军机的形状。 红色。这个瞬间,有种机体正在燃烧的错觉。但并非如此,那是机体本身的颜色。不知怎么办到的,总之整个骨架都散发着鲜红色的光辉。 隶属不明的机体大角度倾斜后转弯,紧追着下降中的「灾」。翼端的飞弹分离,历经几秒的惯性牵引后,火箭发动机点火。「灾」机提高速度试图摆脱,以z字飞行变换方向后俯冲,降低至贴近海面的高度。但飞弹却未停止追击,它以几近直角的动作改变方向,就这样刺入半透明的尾翼。 爆炸声响的同时,一团火球随之形成。黑烟四窜,往海面掉落。 这次无庸置疑。「灾」真的被击落了。并非事故或自相残杀,而是被人类的武器打倒了。 (呼……) 口中呼出炙热的气息。震撼消退后,原本已经被遗忘的感情再度苏醒。一直压抑着的念头,以及刻意不去抱持的希望。 ……很好,非常好,尽管上吧。别再让那些家伙为所欲为了。一机不留地将他们全数击落,藉此洗刷我们的屈辱吧! 红色战斗机灵巧地翻滚后又与另一架「灾」机进入缠斗。它描绘着轨迹复杂的凝结尾,一边击出机关炮弹。 真是压倒性的优势。仅仅靠着一架隶属不明的战机便逐步夺回了制空权。这是在作梦吗?但现实中,玻璃艺品的机影正慢慢自天上消失。 「好厉害。」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带着颤声。慧抓紧窗框,目不转睛地想将红色救世主的身影烙印在脑海。然而—— 「喂,这有点不对劲吧?」 邻座的男性出声道。战斗机的动作忽然打结了。排气火焰呈不规则点灭,机体倾斜。自己在心中还来不及惊叫,机体便失去平衡。左主翼朝下倾斜,进入缓降级段。其轨迹绘出一道平缓的抛物线,与小艇的航向重叠。 「飞下来了!」 艇内充满了恐慌。位于后方头顶上的驾驶台传出「左满舵、左满舵!」的怒吼声。还来不及防备横向袭来的g力,窗外便已掀起惊人的水花。天旋地转般的光景,视野一片空白,大量的海水洗刷着玻璃。 数刻间的沉默。 回过神来,左舷前方可以见到鲜红色的机体。机体底部在海浪间载浮载沉,大概是顺利迫降水面了吧?但主翼的根部却拖着好几道烟,座舱罩……并未开启,飞行员还在里面吗? (得救他出来才行。) 尽管焦躁感这么驱使着自己,但小艇却渐行渐远。船员们彼此呼喊着:「要爆炸了。」「快逃啊。」不,等等,要见死不救吗?对方可是救了我们的性命,是单机闯入敌方集团的英雄。 「慧?」 面对一脸疑惑的明华,慧将她的身体按回座位上,然后径自解开安全带走向艇尾。一脚踏在舷梯,他向驾驶台高声喊道: 「不去救他们吗?」 对方面带不知所措的表情向下望来,那僵硬的脸上清楚地写着「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多亏那架飞机,我们才得平安呢。」 我烦躁地继续劝说,对方却只是耸耸肩膀而已。 不行,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在这么僵持的期间,与战斗机的距离也愈来愈远了。再继续远离的话大概就很难靠近了。 怎么办? 慧随即斩断迷惘,离开舷梯往后方舱口走去,操作上下的开关把手后用力将门推开。 「喂!你干什么啊!」 强烈的海风吹往脸上。艇内完全无法相比的轰隆声和海浪的声音合而为一直扑而来,好热,可以感受到火焰、燃油和黑烟的气味,在在都告诉了自己置身于战场的事实。飞机……在哪里?行进方向的右手边……有了。 这个瞬间,自己仿佛听到了明华的制止声,但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慧跳进海里,拼命活动着双手双脚以拨开海浪。不知游了多久的时间,终于抵达红色机翌一旁。机体剧烈晃动,在被海浪带起之际差点就撞上自己的身体。尽管水流使机体变得湿滑,自己仍设法将身体拖上了机翼。感觉肌肉仿佛灌了铅一般,但还不能休息。要是这架飞机受到重创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爆炸。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才得救,却又赌上性命想要营救素未谋面的战斗机飞行员。是战斗的恐惧让自己的脑子出毛病了吗?还是突然觉醒为博爱主义者了? 不对。 因为自己在这架战斗机上看到了希望。看到饱受「灾」蹂躏的人类再度振作起来逆转局势的未来。以及夺回中国的天空,为死去的人们雪恨的那幅光景。自己不希望就这么失去这份光明。 (至少得把飞行员救出来。) 慧压低身子,沿着机体的背部前进。这个瞬间,机翼上的国籍图案映入了眼帘。白色外框的红色圆形。是日之丸,旭日旗。 难道是自卫队机吗? 仅仅一架日本的飞机来到中国的近海,这种状况实在令人费解。而且还是机身会发出红光的奇异机体,以救援任务来说未免太令人难以理解。 而座舱罩的形状也相当奇怪,并非玻璃制成,是以鲜红色的装甲板覆盖。好几处都设有缝隙和开口,从中暴露出摄影机的镜头。 真的有人搭乘吗?该不会是无人机吧?怀着不安的念头蹲下,慧开始寻找紧急用开启把手,但却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 「喂!」 他忍不住一拳砸向座舱罩。 「救生艇来了!赶快逃出来!」 没有回应。慧晈紧牙根,打算再次敲打装甲板。 这个瞬间,蒸气自脚边喷出。 误以为要爆炸,慧整个人向后退去。但紧接却传来沉重的金属声响。马达咆哮,座舱罩缓缓开启。白色的蒸气从接缝处泄出,阳光驱逐了机内的黑暗,在完全开放的驾驶舱里—— (咦?) 这一次,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里面躺着一名洋娃娃般的少女。牛奶色的皮肤、精致的嘴唇、纤细的四肢。脸颊至下巴处的线条没有一丝扭曲,绽放出陶瓷般的质感。服装与飞行服相差甚远,是暴露双臂的朴素打扮。这样的外表恐怕和战斗机的飞行员有着天差地别。但最显着的特征还是头发,随意流泄的头发是淡桃红色。与机体一样,看起来就像会自己发光。她真的是人吗?该不会真的摆了一具人偶在里面吧?然而胸部却微微起伏着,她还活着。身材娇小的少女闭着双眸,反复进行浅浅的呼吸。 「喂……」 慧吸了一口气出声呼唤。可以触摸吗?忐忑地伸出手之后,少女的睫毛顿时震动一下。 接着出现灰色的眼眸。深渊般的眼神捕捉到这边的身影,眨了一次眼之后,焦点慢慢聚合。小巧的嘴唇颤抖地开启。 「啊,我——」 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慧正要这么告知。 ——? 猛然回过神,少女的脸庞已经近在眼前。柔软的触感就贴在自己的嘴上。她……吻了我吗?自己被对方揪住胸膛,叠上了嘴唇。在认清事态为何的瞬间,脑中涌现无比的混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久,纤瘦的身体失去力量,少女的背部一点一点地下向滑落。慧急忙将手伸入对方的腋下抱起少女。这一刻,微弱的低喃在耳边响起。是伴随着炙热呼吸的一句话。 新的时代(nova)……时代(era)…… 咦? 还来不及反问,少女便完全昏过去了。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挟带热空气的风轻轻掀起了浅桃红色的头发。 *1* 淡色果实般的嘴唇逼近。 心跳加速,体内深处开始发热,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互触的手指和落在脸颊上的浅桃红色头发打乱了正常的思考。全身的感觉仿佛倍增,包括声音、气味、触觉,一切膨胀得乱七八糟。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 这原本是极为不自然的状况。眼前的少女究竟是谁?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必须暂时制止对方,问清楚原因才行。 然而身体却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事态的发展。身体和少女互靠在一起,眼看就要接吻。 抓住手臂的力道加大。嘴唇明明还未接触,却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柔软的感触。呼气,甜美的气味变得更加浓厚。就在闭上双眼探出身子的瞬间—— 地面消失,重力随之消散,头部朝下方坠落,肩膀和背部传来沉闷的冲击。好痛,意识彻底清醒,少女的身影消失无踪。 (是梦?) 滚落床下的鸣谷慧这么喃喃自语。老旧的涂壁上吊挂着月历。然后是年代久远的书桌、椅子还有书架。 时钟的指针显示目前为上午十一点,窗外可以听见小鸟的啼叫声。 啊……对了,我好像在小松的家里吧。 石川县小松市,距离jr车站不远的祖父母家中。逃难的日子已结束将近一个星期,但依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应该说,上海逃难战的记忆太过鲜明了。「灾」来袭之后的单方面屠杀,红色战斗机的逆袭和坠落,以及接下来的中国军机增援和「灾」撤退。尽管时间经过,仍不自觉地会想起许多记忆。 我……接吻了吧。 慧触摸嘴唇。冷静思考的话,像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日本的战斗机坠落在中国领海,自己前往营救时却发现里面坐着女孩子,然后又和自己接吻。 (简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呢。) 就因为这样,自己始终不敢向任何人透露。毕竟那架飞机最后被迟一些抵达的自卫队(?)的船舰回收,所以就算被人怀疑自己在幻想也无从辩驳了。 叹了一口气,慧推开身上的毛毯。总之先换个衣服吧。在脱下睡衣的裤子之际—— 「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房间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绑着马尾的少女怒目而视。她一手拿着除尘撢,另一只手则是抱着洗衣篮,是明华。慧急忙拉起裤子: 「已……已经起来了啦。我说,你好歹也敲个门啊!」 「敲过了!三十分钟前和一个小时前,还有两个小时前也敲了一次。就因为完全没有反应,才会让你睡到现在的。我说你是不是太过放松了啊,祖母她行动不方便,家事得由我们动手帮忙才行。」 说得对极了。慧陷入沉默而无从反驳后,明华紧接冒出一句「更何况——」同时肆无忌惮地盯着这边看: 「你的内裤我小学时就看过好几次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假如我们立场互换的话你也觉得无所谓吗?如果是我偷看明华你换衣服的话。」 「我会生气。」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明华轻松化解掉沉痛的抗议,然后递出一张便条纸: 「这个是购物清单。做午餐的时候要用到,所以你就全速出发吧。hurry up!」 完全来不及回答,明华便和进来时一样猛然关上房门。轻盈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小跑步移动。由于她拿着洗衣篮,大概是要前往阳台吧。 ……为什么是你在发号施令啊。 究竟把这里当成是谁家了?唔,虽然自己对这个家实际上也几乎很陌生。当年才刚出生,便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而被带着到处跑,与小松的祖父母之间只见过寥寥几次面。倘若没发生像这次的紧急状况,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的接触吧。而父亲如今正在世界各地奔波,所以自己和明华也就只能突然跑来这里寄人篱下了。唔,尽管父亲事先告知过他们的孙子和认识的人要前来叨扰,不过的确还是有许多放不开的地方。 嗯,先不说我自己,那家伙毕竟是个外人啊。 想必是觉得住在别人家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才会这么卖力地做家事吧。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动不动喜欢唠叨个几句。例如:「打起精神来,慧。」 「你想想,还有我陪着你啊。」 「我们一起加油吧,好吗?」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骨子里并不是个坏人啦。) 宋明华,十六岁。听说出生于神户,好像是从事贸易的父亲在中华街工作时所生下的孩子。由于精通日语,便介绍给刚到中国不久的慧彼此结识。双方父母当初还住在日本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认识了。面对父母当年「这孩子就拜托你照顾」、「要好好保护他」的请求,这九年来她始终严格遵守,私底下不断扶持因文化和语言差异而深厌苦恼的自己。这次的逃难行动若是没有她的帮忙,大概不可能顺利成行吧。尽管一样和家人失散,她仍带着身边没有任何监护人的自己努力到达上海,然后—— (我对此非常感激。虽然很感谢,但是——) 青春期的男生毕竟有许多复杂的自尊心,不能总是一直仰赖着同年代的女生。 ……总之先去买东西好了。 叹息地喃喃自语后,慧站了起来。他将购物清单放在床上,脱下上半身的睡衣。 小松这个城市的天空相当辽阔。 在年代久远的木造建筑衬托之下,大气的蔚蓝显得十分醒目。正面迎向初夏的风,慧骑乘着脚踏车在水路旁的人行道上一路往西,朝国道360号的郊外方向而去。骑了几分钟后街景忽然中断,可以见到广大的田亩。此行目的地的商业设施便位在其前方。围绕着宽广的停车场,超级市场和药局等店家林立在此。穿越路口的瞬间,背后传来低沉的大气振动声。 搭载双发动机的飞机飞过上空,它背对着耀眼的阳光往大海一侧飞去。慧用手挡在脸前仰望着天空。从形状看来应该是中型的客机。记得城市的西侧有一座机场,大概是从那里出发的飞机吧。 (原来这里还有民航机在飞啊。) 充满新鲜感的惊讶之情涌上心头。 中国本土的天空已经化为一片死地。包括非武装的民航机在内,就连军方的战斗机只要飞上天空就会遭到击落。完全无法奢望有什么定期航班。 更不用说那些私人的飞行俱乐部了。 慧自嘲般地扭起嘴角。 第一次驾驶飞机是在七岁的时候,当时自己苦于异国的生活而差点变得神经衰弱。小孩子的世界相当残酷,对于一个不会说英语或中文的日本人,国际学校的学生们抱持冷笑的态度对待。例如被嘲笑发音错误和做事笨拙,在所有活动中都遭到孤立。 父亲的赴任地是「常熟」这个相较于上海和苏州的小都市。不幸的是当地的社会风情完全未做好接纳外国人小孩的准备。明华当然也会出面保护自己,但身为当地学生的她也有一定极限。霸凌依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尚未成熟的自我于是被折磨得濒临极限。 『我想回去。』 我这么向母亲诉求。 『我讨厌这个国家,我要回日本。』 正在洗衣服的母亲转过来『嗯——』的一声抓了抓头。 『回去做什么呢?爸爸和妈妈都不在日本喔,而且爸爸也不能辞掉工作。』 『我跟妈妈一起回去就好。』 『这样不行喔。爸爸和慧都是妈妈最重要的人,怎么可以拆散一家人呢。』 那叫我该怎么办才好?继续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受 苦吗?小孩子的事情在妈妈眼中根本不重要吗?就在情绪化地这么吶喊之际,母亲整个人转向这边。她蹲下来望着我的眼睛—— 『知道了。』 一派轻松的口吻。 『那我们就一起飞吧。』 毫无任何脉络的逻辑。身为前海上保安厅的飞行员,母亲有其极度感性的一面。其思考逻辑依序恐怕是「没有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案」、「既然如此就去透透气」、「去平常的那些地方应该行不通」、「那么就一起飞飞看吧」。只不过,当时她并没有任何详细的说明。她慢条斯理地做好外出的准备,然后直接前往位于郊外的飞行俱乐部,借了一台小飞机飞上中国的天空。 第一次搭乘小飞机让我十分害怕。和国际线的客机完全不同,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噪音又非常刺耳。墙壁和地板都发出强烈的振动。就在担心机体会不会直接在空中瓦解之际,更扯的是母亲居然将操纵杆交到我手上。 『you have trol!』 差点就要昏倒了。母亲空出双手轻轻一笑。无奈之下,我只好扑向操纵杆。尽管如此,无论往左往右都无法扳动,只能拼命抓紧以保持平衡。 『不会那么容易坠落的,好了,试着稍微往上一点看看。』 『不行!』 『可以的可以的。不用担心。』 她叠上右手然后用力一拉。徐徐的g力袭向身体,世界变得倾斜,好可怕。在精神半错乱地嚎啕大哭之际,光线忽然射入机舱内。 穿越云层了。察觉到这一点仅需要些许的时间。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和天空在眼前展开。没有任何辽蔽物的景色,非日常的光景就呈现在窗外。 机体小角度地爬升。阳光照射挡风玻璃的水珠后产生光晕。 『接下来。左转。』 母亲的手掌加大力道,先让操纵杆左转后又拉向身体前方。动了,机体遵循意图爬升,改变了航道。 (哇啊……) 心头涌上一股未曾经历的高昂情绪。上下左右,360度,无论哪里都能去的开放感,以及仿佛征服了眼前景色的全能厌。 调整油门,右偏航、左偏航。下降些许,然后又再次抬起机首,倾斜转弯。 大概是因为有母亲在一旁适时辅助的缘故,飞机未受到风的影响持续轻快地飞行。好开心,不知不觉中,内心深处的隔阂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听说丝绸之路的天空存在着天国喔。』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突然这么说道。她接手飞机的控制权,摆出一副放松的姿势。 『天国?』 『只是这么听说过,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呢——不过还真想亲眼看看呢,就这样咻地一声飞到中国的内陆。』 『这架飞机不行吗?』 『光是燃料就不够用了。』 遗憾地耸耸肩膀后,母亲投来目光: 『等慧长大之后考到驾照,我们再一起去瞧瞧吧。虽然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飞行俱乐部。』 自己之后是怎么回答的,实际上已经记不得了。 只不过从隔天起,自己好像就不再吵着说「想回日本」,相对地开始要求购买飞机相关的简单书籍。书名似乎叫《飞机的架构》,每当有空就拿出来翻阅,甚至把书都磨破了。到高年级变成《飞机操纵的基础》,中学时又换成了《中国自用飞行员 学科测验题库》。在中国,十七岁起就能考驾照。只差最后的一步,倘若一如往常的日子持续下去,说不定就能够实现那个时候的对话内容。 但未来突然被中断了。两年前,二〇一五年六月,「灾」自中国内陆开始发动侵略,击落了母亲的飞机。大陆的天空被玻璃艺品的机翼所占据,考取飞行员执照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片天空也是。) 慧再次仰望天空。洒落的阳光使他瞇细一只眼睛。 将来总有一天会变成战场吧。那些家伙将跨越大海蜂拥而来,将这片天空染上红莲之火。 这并非不可能。事实上,台湾和朝鲜半岛已被战火所笼罩。「灾」的侵略行动仅止于日本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 体内深处有一样东西在脉动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划过苍穹的鲜红机翼,以及箭镞般极具特征的外型。 像那种飞机要是有许多架的话,人类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或许可以夺回中国的大地。这样一来,应该就能在丝绸之路的天空自由地遨翔了。 老实说,直到逃出中国为止,自己一直处于心灰意冷的状态。反正人类再怎么样都无法战胜「灾」,抱持希望也只是徒劳罢了。就和蒙受天灾的难民一样,面对压倒性的凶暴力量,根本不会考虑反击的可能性。 但自己错了。那些家伙并非超乎常理的存在。飞弹命中后一样会破碎四散,失去机翼后一样会坠毁,是与人类的飞机建立在相同物理法则下的产物。只要我们持续不断进步,总有一天必定能超越,自地上将其连根拔除。多亏了那架红色飞机,使得自己清楚理解了这一点。 心跳加速。 反击的狼烟究竟何时会升起?明年?还是下个月?红色的机翼组成编队前往中国本土,逐一击落四处逃窜的「灾」。真是令人雀跃的光景,想必电视上会播出吧?或是在网络新闻中直播?就在这么胡思乱想之际,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电光般的念头。 (对了。) 根本没有必要寄望于他人。只要有武器的话,自己也能参与战斗,与「灾」抗衡。靠自己的双手完成时隔两年的复仇,夺回人类的版图。这番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就展现在自己眼前。 痴人说梦? 不,这是非常有可能实现的事情。这里是日本,自己则是日本人,那架战斗机也是日本军队的装备。只要具备足够的意志和能力,就一定能够获得机会才是。 (查一下资料好了。) 附近刚好有大型书店,买完东西后过去一趟应该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慧用后脚跟踹着地面。或许是心理作用,感觉身体似乎变得轻盈起来。 「自卫队的……航空学生?」 明华茫然地张着嘴巴。 下午一点,用完午餐后收拾告一个段落,等待祖父母返回自己房间后,慧便提起这件事。 他从书店的纸袋里拿出资料,摩擦的「沙沙」声响回荡在起居室内。 「嗯,真的很棒喔。山口县的下关这个地方有一间学校,那里可以接受训炼成为飞行员。不用任何学费和住宿费,而且还会支付薪水喔。吓一跳了吧?」 「咦——啊——stop !先等一下。」 将饭碗放回餐具柜并且擦拭双手,明华面带僵硬的表情走过来,整个人蹲下。 「什么?你刚才说免学费所以怎么样?是希望我回答你日本军队很慷慨就好了吗?」 「才不是这样吧。」 明明就知道我的意思——慧这么扭起嘴角。 「只要利用这个制度,像我这样的小鬼也能成为飞行员。当然,搭乘的机体也由学校准备,根本不需要加入飞行俱乐部。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呢。」 「笨蛋。」 慧才刚说完,就被明华这么开口否定。她摇了摇头,抬起腰部。 「笨蛋是什么意思啊!」 「笨蛋就是笨蛋。」 她用冰冷的目光俯视这边。 「自卫队的学校?那就是要加入军队吧。驾驶战斗机和『灾』作战?你想找死吗?」 「才不会死呢。」 慧嘟起嘴唇反驳道。 「明华你也看到那架红色飞机了吧。凭借压倒性的实力,接二连三打倒了那些家伙不是吗?那大概是自卫队的秘密武器喔。只要有一百架那种机体,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也能大摇大摆返回中国了。」 「你口中的秘密武器不是也坠落了吗?」 明华这句话戳到了痛处。面对沉默的慧,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是的,老是想着一些蠢事。慧你根本就没办法胜任战斗机的飞行员吧,连比腕力都赢不了我了。」 「这跟腕力没有关系吧……」 「赛跑、跳远还有视力检查也我都是我赢。」 「……」 九年来的劣势不是靠一两句话就能扳回的。慧咬牙切齿地转移话题的方向: 「我还以为明华你会了解我。」 喃喃低语的声音。 「这两年来,我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 「这——」 明华露出仿佛被击中胸膛的表情。或许是想起慧的母亲一事,她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我很了解,可是加入军队未免也太离谱了。」 「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还可以去营救宋叔叔和阿姨他们。」 明华在逃难中失散的父母,对自己而言同时也是亲戚般的两个人。 但明华的内心似乎在短时间内便取得了平衡。她带着铁一般僵硬的表情摇摇头: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我会去告诉你的祖父和祖母,说慧居然开始在动一些愚蠢的歪脑筋,请他们帮忙出面阻止。」 「啊,喂,明华。」 「我还有其他家事要做。」 抛下这句话,她便径自走开了。完全无法沟通。不久后,吸尘器的低沉声响传来。那纤细的背影拒绝了接下来的所有对话。 手中的纸袋「劈啪」一声变得扭曲。 * 日子转眼间过去。 小松的生活步调十分缓慢。无尽的日常停滞感笼罩着整个城市。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让人忘记大海的另一端正处于战事当中。事实上,最近这阵子也没有关于中国的新闻报导。 慧在通往药局的路口处停下脚踏车,行人专用号志开始倒数着转为绿灯的时间。太阳很大,令人冒汗的气候和沥青路面的热度更助长了内心的不耐。 「明华那家伙真是的。」 慧低声这么骂道。 他回想起前天和祖父母之间的对话。或许该说是意料之中,航空学生的提议立刻遭到驳回。大概是明华事先透露过风声的缘故,他们态度冷淡地拒绝了。 未成年人报考航空学生时需要家长的同意。如今父亲不在,又无法获得祖父母的支持,就连站在起跑在线也办不到。 剩下的选择就只有考进防卫大学,或是普通的大学毕业后接受干部候补生的招募测验。无论哪一种都太旷日废时了。再加上并非专门的飞行员养成课程,迈向战斗机飞行员的路途似乎非常狭窄。 实现梦想的门坎比想象中还要高。就在不断探询新的可能性却又屡屡失望之际,不知不觉中自己变得一直在浪费时间。逃出上海时的记忆正在逐渐淡忘中。 那架飞机真的存在吗? 一股不安忽然掠过心头。来到小松之后,自己好几次尝试调查过那架战斗机的来历。包括了书籍、网络、当地的航空博物馆。但无论去哪个地方,都未曾发现过那台想要寻找的机体。毕竟自卫队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三角翼战斗机,每一架都是后掠翼的标准机影。 前翼搭配三角翼、单发动机。 莫非是国外的飞机吗?猛然想到这一点后,慧透过手机终端试着搜寻。些许的网络等待时间后,列出了搜寻结果。 以色列的kfir。 法国的dassault rafale。 中国的歼十型。 每一架都很相似,却又有微妙的差异。kfir稍微纤瘦了些,也不像rafale那样平坦。歼十型则是在进气口位置之类的细节上有所不同。 (会是美国或俄罗斯的试验机吗?) 正打算变更条件重新搜寻之际,目光忽然捕捉到一张图片。 嗯? 用手指卷动之后,发现好像是国外的军事消息网站,里面上传了编队飞行中的战斗机照片。细长的机身,突出的长形发动机喷嘴,还有结合了前翼和三角翼的箭镞般外型。 找到了。 慧目不转睛地阅读说明文字。saab jas39 grip……「狮鹫」格里芬?saab是瑞典,欧洲的公司吗?为何会是那里的战斗机? 一九九六年开始运用,分类上属于多用途战机,包括生产国瑞典在内,南非、匈牙利及捷克等国家似乎也都在使用。当然,也没有实际销售给自卫队的实绩。虽然曾一度向韩国提案过,但最后以不采用而告终。不管怎么说,在东海见到其踪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是不对吗?) 感觉愈找就距离答案愈遥远,干脆认定自己当初看走眼或许还比较轻松。因为战场上的冲击和混乱而错认中国军机罢了。 忽然间,号志的提示音中断。慧在心中「啊」了一声,但为时已晚。行人专用号志正在闪动,刚才不知不觉中好像早就变成绿灯,而还来不及把脚放上踏板,这次却又转为红灯。 (真的假的。) 慧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里的号志可是要等很久呢,箭头号志的等待时间也很长。 事到如今才发现太阳很大。可恨的是路口处却没有任何的遮蔽物,好热。就在整个人跳下椅垫打算躲在电线杆的阴影底下时—— 轰隆! 突如其来的震动摇晃地面。 全黑的墙壁覆盖视野,是一台大型拖车正在左转。其外型像装了大量车轮的蜈蚣,深绿色的篷布覆盖着载货车台。或许是载运着相当沉重的物品,篷布还用钢索固定了好几圈。 究竟是运送什么东西呢?包得那么密不通风的样子。 尽管倾着头纳闷不解,但身体探得太出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卷入车轮底下。为了躲避拖车的压迫感而后退一步的瞬间—— 篷布的一角被风吹起。 昏暗的内部闪现红光。一种仿佛自内部发光般的朦胧光辉。 (那种色泽是——) 不可能会忘记。贯穿苍穹的鲜红轨迹,燃烧般的纯色之红。 是那家伙。 那架战斗机。 慧急忙想要追赶,但拖车已经左转完毕。车体发出咆哮开始加速,扁平的轮廓看着看着逐渐远去。 心脏剧烈跳动。 这是白日梦?看走眼了? 不,那种颜色的机体岂会再有第二架。想忘也忘不掉,在记忆深处熊熊燃烧的红莲之火。 究竟去了哪里?慧卷动着手机终端的地图。记得那个方向应该是机场,但应该不可能和普通客机停放在一起才对。这么一来,目的地就是机场以外的场所了。 凝视着地图好一会儿,慧抽了一口气。 小松机场的南方是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的字样。 晚间九点,慧在帮忙收拾完晚餐的东西后溜出家门。 为避免发出声响,他将手绕至背后把门关上,然后拉起运动服的拉链,谨慎地推出脚踏车。 和白天截然不同,空气变得十分凉爽。路上的行人很少,远处可听见零星的汽车行驶声。 慧在手机终端的地图上将小松基地设定为目的地。路径为国道360号往西,过了前川后从基地的东北方接近。 当然,自己并不认为可以进入里面,但至少能从外面确认跑道的状况才对。白天的机体倘若真的是那架战斗机的话,自己盼望可以再看它一眼。 看完又能怎么样? 并不能怎么样。顶多是像个小孩子那样满心欢喜地趴在铁丝网上而已。但无论如何,都希望确认那个时候的光景并非自己在作梦,确定自己心中点燃的那团火焰并非出自于幻觉。 其实在白天目睹之际本来很想直接追上去。不过当时正在买东西,更重要的是太晚回去明华又会开始唠叨。要被人疑神疑鬼地训话个老半天的话,自己可是敬谢不敏。 这次自己事先告知对方:「我身体不舒服要早点睡觉,不要吵我。」为保险起见,还在床铺里塞了填充物当作假人。倘若没有什么意外,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才对。 呼!呼!呼! 将变速齿轮调至最小,慧站着踩脚踏板以提高速度。 在城南叮西的十字路口左转,穿过拱形的桥梁后,便可以看到位于另一端的无数光点。黑暗中明亮耀眼的灯火,那无疑就是小松机场了。 来到这一带,附近几乎已经没有建筑物。映入眼帘的灯光只有道路和机场本身的照明而已。就像往诱蛾灯聚集的虫子那样,慧朝着机场持续前进。 然而—— (哇啊!) 意料之外的光景令他伫足。 高耸的混凝土墙围住了基地周边。左右两边没有任何接缝,目光所及的范围墙壁持续延伸。其前方是加宽的道路排水沟,明显在拒绝无关人士的接近。 看不到里面吗? 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里是军事基地,民间人士自然无法随随便便就窥探内部。尽管如此,毕竟一路上也骑了好几公里,实在不想就这么轻言放弃。 (有没有哪个地方有缝隙呢?) 仔细观察后,围墙的状态并非完全一致,有些就像全新的,有些则是已经风化变黑。慧振作精神,心想其中或许会有因施工而欠缺的部分。先往一边绕绕看好了。往右?还是往左? 几经犹豫后,慧选择往右边前进。无人的道路上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灯光。杂树林盘踞着黑色的轮廓,吹来的风让枝叶沙沙作响。 继续骑了十几分钟,一处小转弯在脚踏车灯投射的光源前隐约浮现。查看手机终端的地图,慧啧了一声。看样子已经抵达基地的最东端了。可恶,果然不行吗——正要这么咒骂的瞬间。 混凝土墙在此结束,换成了白色的铁丝网。 (!) 不顾整个人差点向前摔倒,慧急忙停下车子。他甚至没有时间立起脚架,直接跑到了铁丝网旁边。里面……看得见了。尽管如此也只是一片原野而已,没有什么醒目的建筑物或飞机。或许是因为跑道尽头的缘故,这里的景色非常荒凉。 不。 左手边往内可以看到类似仓库的设施。清一色黑的……大概是机库吧?同样的建筑物有四栋并排着。入口部分看似铁卷门的东西打造得就像厚厚的防空洞一样。 其中的一道隔离壁开启,里面可以见到机影。高单翼的机翼配置加上泪滴型的座舱罩……是战斗机吗?旁边有人影在动,说不定正在进行修护。可恶,早知道就带双筒望远镜过来。这么难掩兴奋地踮起脚尖之际,背后的空气忽然间动了。 「慧!」 全身冻结。 那暸亮的声音,刺针般的气息。慧忐忑地回头一看,明华果真就站在那里。她将脚踏车停在道路旁,一脸严肃的表情瞪向这边。 一身短裤、连帽外套和运动鞋的打扮相当便于活动。或许是用全速骑过来的,她的肩膀气喘吁吁地上下起伏着。 「你在做什么?」 「什么叫做什么?」 「这么晚了还跑出来,你不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吗?」 那讯问般的语气惹恼了慧。他下意识用争吵般的口吻回答: 「明华你自己才是跑出来做什么?难道一直在跟踪我吗?」 「没错。」 她丝毫不觉得有错,理直气壮地这么回答。 「看你从白天开始样子就怪怪的,我很担心于是也跟过来。结果你说谎居然是为了去自卫队的基地,简直莫名其妙。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跟明华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 「为什么?」 「慧实在让人太不放心了。要是没有我在一旁看着,很快就会被卷入麻烦的事情里,而且又喜欢逞强。」 还是一样喜欢多管闲事。那过度的干涉恐怕是出自于善意,不过她的这份好意如今却让自己喘不过气。包括航空学生的事情在内,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凡事都要插嘴过问。 慧叹了一口气: 「……够了,别再那样子了好吗?」 「那样子?」 「别再当自己是我的监护人了。」 明华露出仿佛被人撞飞一般的表情。但若不这么清楚地告知,对方大概永远不可能了解吧。慧开始发泄心中累积的闷气: 「这里是日本,不是中国。不但语言相通,地理位置也很熟悉。而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幼稚的小鬼了。」 已经不再需要明华的帮助了。 慧用强硬的口吻这么告知。明华先是屏住呼吸,随即凝起表情: 「办不到。」 「办不到?」 「这和慧你的意愿无关。因为觉得有必要,我才会替你操心。无论这里是日本、中国、北极,甚至是在月球上也一样。」 简直乱七八糟,根本就是跟踪狂的那一套歪理。 「你这个人实在有点奇怪呢。」 「奇怪的人是你才对,我十分正常。」 「说自己正常的人,往往才是——」 还来不及像往常一样吐槽,明华便逼近身边。她使劲拉住慧的上臂: 「来,回去吧。有什么话等回家之后再慢慢听你说。」 「等……等一下啦。」 「快一点。」 身体差点失去平衡,慧在千钧一发之际站稳了脚步。 「不要胡闹了!」 他下意识这么骂道,甩开明华的手并瞪向对方。 「你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我父母拜托你的,也没必要这么固执吧。那只是小时候的约定,我父母根本就没有太当作一回事。」 「这跟什么约定都毫无关系!」 她说出意料之外的回答。 明华的眼睛变得湿润,脸颊泛红紧咬着牙根: 「除了慧之外,我在这个国家里完全没有半个认识的人喔。无论是朋友或家人都和我失散,根本不知道有谁还活着。可是,如今唯一留下的慧居然说要加入军队……我就不能替你担心吗?以监护人自居就让你很烦吗?」 啊…… 脑袋仿佛被重击一拳。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故乡和生活环境都遭到破坏,孤身一人来到异国,想必心里一定非常不安吧。应该会因为担心家人的安危而变得神经质,但是这些她却丝毫未显露在外,反而表现得相当坚强。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就陪伴在她身边。面对一起相处九年的弟弟,她自然不能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明华。」 慧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自己会把对方弄哭了。几经犹豫后,他决定再次握起对方刚才被自己甩掉的手。就在这时—— 「喂!那边在做什么!」 maglite手电筒的光线自正前方照 遍全身。明华尖叫一声后扑到慧的身上。 声音来自铁丝网内部。是个迷彩服打扮的男性,后方停着一辆轮型装甲车。大概是巡逻中的警卫,肩膀上还背着无线电和长枪。 「啊,那个……呃——」 就在语无伦次之际,男性皱起眉头: 「什么啊,原来是小孩子。要亲热的话到别处去吧。」 「咦?」 这个瞬间,慧终于发觉旁人是这么看待自己。两名年轻男女来到无人的地方聊天。更不凑巧的是,明华的手臂此时紧紧抱住了慧。双方的肩膀彼此碰触,脸当然也快凑在一起。 脸颊瞬间发热。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但还未能出声否定,男性就挥了挥手: 「赶快回去,不然就要叫警察来辅导你们了。」 他很不耐烦地这么告知,然后回到车上。maglite手电筒的灯光再一次照向这边。 「好了,快走快走!」 「啊,好的!」 慧如同触电般离开铁丝网。不久,车子的引擎声愈来愈远。夜晚的寂静再度充斥于周围。 呃…… 两人同时面面相觑。 脸凑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 「好……好像被误会了呢。」 「是……是啊……」 「抱歉,害你被当成……和我是那种关系。」 「慧……慧才是,一定不喜欢跟我一起被那样看待吧。」 「不,明华你才是。」 「慧才是。」 「总之先回去好了。」 为了转移尴尬,慧这么提议道。明华也「啊,嗯」地含糊回答,然后抽离身体。双方都未再接下去交谈。大概是刚才那个话题太过敏感,换成是平常的明华应该会回答:「啊?我跟慧?你是白痴吗?」然而对方如今却不知所措地低下目光。 两人不发一语地回到脚踏车处,踢起脚架。在月光照耀下,对方看似比平常更柔弱。柔亮的黑发、纤细的颈部,还有眼睛下方隆起的泪袋。 变漂亮了呢——慧这么心想。以前的她总是留着一头短发,看起来就和男生没有什么分别。不,改变的并非只有外表。刚才对自己示弱和流泪的态度,在九年前的明华身上绝对看不到。 (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这个后知后觉的事实让慧感到有些惊慌。一切都乱掉了,今后不晓得该怎么样和对方相处。 「那……那个,明华——」 慧出声呼唤,设法要恢复原先的心态之际—— 眼前冲进一辆全黑的厢型车。 啊? 伴随刺耳的煞车声,厢型车停下挡住去路。车子以后轮甩尾的方式横向挡在两人面前。深感错愕的慧转头一看,背后竟然也出现了厢型车。 「什……什么?」 明华的呼喊说明了慧此时的心境。但回答她的却是车门拉开的声响,紧接着,车子内冲出身穿黑衣的男人们。 「……!」 还来不及尖叫,两人就被按住双臂,强行塞住了嘴巴。然后几乎在被整个扛起的情况下丢进车子里。车门关闭。在隔绝光线后,对方又谨慎地蒙住了眼睛。 车子开动。和出现时一样,以猛烈的速度开始加速。 身体下方传来振动。太莫名其妙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些人又是谁?完全无法理解。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我们被人绑架了。 *2* 铁和油的气味。 慧被迫膝盖跪地身体前屈。地板既坚硬又冰冷,这里似乎是个相当宽敞的空间。不时传来的回声颇为遥远。是仓库吗?或者自己就身处于类似工厂之类的地方。 心悸,不安持续涌上心头。自己究竟会被如何对待?明华是否平安无事?由于被遮住眼睛的缘故,完全无法掌握状况。 下车后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呢?大概是十或十五分钟才对。这段期间完全没人和自己交谈,但也不是被置之不理,可以感觉得到背后有人。圆筒状的物体持续抵在背部,传来冰冷且沉重的钢铁触感。 呼…… 喘息声听起来比平常更为响亮,背部和腋下都慢慢地渗出汗水。 「好了,拿掉。」 忽然间,低沉的声音响起。 头部被按住后,眼罩随之被取下。这个瞬间,强烈的光芒射入眼睛。 探照灯……不,是车头灯吗?一辆大型的越野车正在照射这边。其正面站着一个人影。逆光使得细部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得出左右相当宽大,是非常肥胖的体型。 至于明华—— 慧急忙张望四周,却没有发现少女的身影。就在打算转头的瞬间,脖子被戳了一下。似乎是叫自己「看前面」的意思。就在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僵住之际,这次换成口塞被拿掉了。 「那么——」 刚才的声音再度响起。肥胖的身影推了推眼镜,似乎是个男性,看似白袍的的下襬晃动着。 「我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了。你到底是哪里的手下?是谁派来的?」 「啊?」 「你在刺探什么情报?又被灌输了多少预备知识?」 「你……你在……」 你在说什么啊?简直莫名其妙。唯一可以理解的是自己陷入了一场天大的误会。恐怕是遭到对方百般的误解之后,我们才会被绑架和审问。 「喀锵」的金属声响起。是类似枪枝击铁的声音。 「赶快从实招来,我可是很没有耐心的。要是打算保持沉默,我就会当场将你射杀喔。还是你听不懂日语呢?那么就没办法了。我除了日语以外其他都听不懂,所以还是杀掉省事。」 「等……等等,请等一下!」 慧拼命制止道。 「你……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只在散步,绕着机场跑一圈后正打算要回家。」 「你说只是在散步?」 男人按住额头呻吟般地说道。 「看来你实在没有说谎的品味呢。最近的情报机构就连反制讯问的对策也做不好吗?实在太不象样了,真是可悲啊。」 「情……情报机构?」 「好了,赶快说出你隶属的组织。是摩萨德还是fsb?或者你只是个雇主身分也不知道的小混混?」 「我刚才说了!」 这都是误会啊——慧打算这么呼喊之际,男人快速地举起一只手,然后亮出手掌。 「你还有五秒。」 「!」 大拇指缓缓地折起。 「四秒后就会扣下扳机。这可不是在恐吓。先警告你,就算想要逃跑也无济于事。这里拿枪指着你的可不只一个人啊。与其打中奇怪的地方让你痛不欲生,倒不如一枪爆头来得痛快。」 「我……我——」 「再问一次,你的雇主究竟是谁?」 根本没有什么雇主,但即使这么回答对方大概也听不进去。可是胡乱回答一通又会怎么样?在接二连三的追问中也只会露出马脚而已。慧百般犹豫的期间,男人开始折起手指。 剩下三根。 两根。 一根。 「等……」 男人开口。其声音就要宣布死刑之际—— 背后忽然射出亮光。紧接着是刺耳的马达声,感觉有某种沉重的物体在移动。被打中了……吗?不,情况怪怪的,气氛变得相当惊慌。枪口抵住背部的触感消失了。仔细一看,负责把守的那些人都在回头观望。 「哼。」 唯独肥胖体型的男人一脸泰然地挺起胸膛。他看似很无趣地用鼻子哼出一声。 「什么啊,果然还是能动嘛,这个懒惰鬼。」 这句话并非对慧所说,而是针对更后方,往车头灯无法照到的黑暗深处而去。 慧忐忑地回头。 巨大篷布下的小山动了。边缘的部分翻起,露出前起落架和滑行灯。配合前进的动作,篷布随之滑落。圆弧的鼻锥和座舱罩、看似长角的前翼,以及……呈鲜红颜色,仿佛机身自行发光般的涂装。 是那家伙。 心脏猛跳了一下。 红色机翼。 来历不明的三角翼飞机。 马达声再度响起。机首的右下方,看似因为修护而外露的机炮开始振动。其枪口对准了肥胖男子,枪口的前端散发出冰冷的可怕杀气。 男人耸耸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吧。喂,赶快收拾一下,公主生气啦。」 是的!好——!回答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 电灯打开。好大……是机库。格子状的骨架笼罩在头顶上。墙边摆放着飞机维修车及器材。 身穿作业服的男女将行李逐一搬上越野车。好几人围着红色飞机开始进行各种检查。没有人拿着枪械之类的东西。慧迷迷糊糊地回头望去,只见地板上放着长柄的maglite手电筒。 (真的假的?) 如此大的骚动居然只是在演一场戏?居然是在恶作剧?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基于什么目的进行的?其意图完全不明。那架红色战斗机光明正大地存在于这里的事实,也同样加深了脑中的混乱。 「喂。」 被对方这么叫到,慧回头一望。灯光下,肥胖体型的中年男性正俯视这边。是个眼睛细小的塌鼻子丑男。他将手放入白袍的口袋里,一脸傲然地站着: 男子微微仰起下巴道。 「你有没有时间?跟我来吧,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机库的角落处设有简单的会议区,长桌和椅子随意摆放着。男性毫不犹豫地坐在上座,然后让慧跟着坐下。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茶。要是有零钱的话,我倒是可以叫人去买罐装果汁。」 「不……」 这里有自动贩卖机吗?刚想到这里他便摇摇头。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明华……明华在哪里!她不要紧吧!」 慧拍桌般地这么质问。自从被绑架上车后就没再见过对方,一想到明华可能处于和自己相同的处境就觉得非常焦急。 男性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没事,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叫她在警卫处等着。据说她好像很担心你而在大吵大闹呢。怎么?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那种——」 不是那种关系——慧说到一半便闭上嘴巴。男性兴趣缺缺地看着这边,不久便坐正身子: 「总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主要进行对『灾』战的研究。」 防卫……省? 「你是自卫队的人吗?」 「是技官。主要是动脑子,粗鲁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处理。毕竟我这副模样,也不可能拿着枪到处跑吧。」 他自虐地说道,然后摸摸肚子。 慧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便四下张望。宽敞的机库、修护用的重机具,以及外头可见的跑道。 「那么… …这里是——」 「喔,是空自的小松基地。刚才你可是一直在周围徘徊喔,寻找围墙上的缝隙还有偷窥警戒机库,最后好像就在铁丝网旁边开始打情骂俏了呢。」 「你……你怎么——」 「你问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吗?这里是军事基地啊。发现可疑人物当然会用监视器严加监控了,必要的话还可以录下声音。幸好你们没上演接吻镜头,否则我可要变成暴牙龟了。」 「……」 「哎,这个暂且不提。」 八代通转换语气道。 「我先来说明一下状况吧。正如刚才所说,我正在进行对抗『灾』的研究工作。你对『灾』应该很了解吧?我们究竟为何会被那些家伙打得节节败退呢?」 「因为数量太多。」 「还有呢?」 「它们拥有性能优秀的战斗机。」 「大概只能给你三十分呢。」 用挖苦般的语气回答后,八代通敲了敲桌面。 「听好,那些家伙有三样武器。第一是庞大的数量……这点你提过了。但事实上,一次投入战场的数量并不算很多,所以只要人类发动总体战的话还能够应付得来。问题是接下来的两项,也就是himat和epcm。」 「hi……ep……?」 「是himat和epcm喔。highy maneuverable aircraft teology还有eleidperceptual ter measures。嗯,你英语不灵光吗?那么就翻成日语好了。首先是himat,这是高机动航空技术的缩写。原本是美国的实验机所使用的术语,意指在有人驾驶的情况下无法实现的高机动性能。你看过『灾』那些家伙飞行的样子吧。」 「……是的。」 永远忘不掉。从克拉玛依到常熟和上海,自己一路上目睹过了无数次那种完全无视于重力和惯性的动作。 「战斗机飞行员一般可承受的g力上限为9g,就是自身体重的九倍。『灾』却轻易地突破这个限制,得以做出急加速和急转弯的动作。根本就无法想象要怎么和他们缠斗。就连飞弹锁定也极为困难。像这样的对手倘若有两架、三架一起联手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普通的战斗机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 「假使真的千辛万苦地在射程距离内捕捉到它们。锁定目标,飞弹发射!但是却无法打中。到处乱窜最后自爆,更差的情况下甚至连锁定本身也办不到。那么改用手动射击的结果,却只要一接近敌人的身影就会变得模糊。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没错,这就是它们所拥有的另一项武器,epcm——电子与知觉反制手段。」 「电子……知觉?」 「就是一种干扰电波喔。会在它们出现的区域一带展开,妨碍雷达的运作。不仅如此,还会让人类的定向力产生错乱。很犯规吧,不仅丧失了五感和机械的辅助,还得在运动性能劣于敌人的情况下作战。换成是我绝对不干呢。以现有的自卫队机和那些家伙交手,根本等于在自杀。」 「怎么会!」 出乎意料的战败宣言让慧感到错愕,想不到自卫队的人竟然会否定抵抗一事。感觉就像心中的支柱被猛然折断一样。 但八代通却轻轻一笑: 「我是说『现有的自卫队机』。」 充满自信的声音,镜片下的眼睛闪动着亮光。 「我们也并非一直在坐以待毙,而是持续分析对方的机体并摸索对抗手段。将现有的战斗机himat化,附加抗epcm性能。同时还搭载强大的自动驾驶装置,使得单机得以驱逐敌方战力。那就是——子体。」 (子……体。) 非常不可思议的名称。优雅得完全不像是兵器,却又充满凛然的语感。 「尽管如此,我们并不是制作了全新的战斗机,只是将名为『阿尼玛』的新型自动驾驶装置配备在现有机体上,然后加以调整。不过仅仅是这点就相当棘手了,几乎没有一次成功,过程中不知弄坏了几架素体。当初把贵重的f-2b搞坏的时候,差点就被骂死了。嗯,不过美国那边听说浪费了一整个小队的f-35,所以比较起来我们还算顺利多了。」 「呃——」 「别看我这样,成功率还是挺高的喔。像rf-4ej、f-2a、f-15j,这些最终都子体化了。毕竟欧盟他们可是连区区一架台风战斗机都还没能子体化啊。代表即使是一群平凡人联手合作,也赢不了我这么一位天才。怎么样,很厉害吧。」 不知不觉中,对方变得纯粹只是在自夸而已。在慧糊里胡涂地跟着附和之际,八代通却扭曲表情,冒出一句:「但是——」 「即使像我这样的天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某个『阿尼玛』啊。不仅现有机,就连退役机也都尝试过,却始终不顺利。从滨松那里索取来的展示品f-104j,结果也一样不行。你听说过吗?就是星式战斗机。」 「……不。」 「最近的年轻人都没在看昭和版的卡美拉了吗?真是太可悲了。也罢,总之由于进展一直很不顺利,所以包括国外的试用机种在内,我把能尝试的机体都试过了一递,最后仅有一架适合。你听过吗?瑞典的机体当中有一架名叫jas39的。」 意识做出反应。慧猛然抬起脸喃喃念道: 「『狮鹫』格里芬。」 「喔,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好办了。没错,就是你刚才目睹的机体……同时也是上海逃难战当中拯救了你们的机体。」 什么! 慧这次真正大吃一惊。不同于刚才的监视摄影机一事,这个男人究竟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到什么程度了? 八代通瞇起一只眼睛: 「我们可是一直在找你喔,王子殿下。」 目光就犹如盯上猎物的毒蛇。 「虽然勉强完成了第一次飞行,但身为子体的格里芬却非常不稳定,动不动就会丧失机能而无法控制。你也看到了吧,它在战斗中笨拙坠落的那副狼狈模样。这样是不行的,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事实上,本来再过不久就要让它自爆的,毕竟我们总不能放任机密的结晶在海上飘浮着。但是,某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孩子在爬上座舱罩的瞬间,那家伙居然重新启动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般,真是令人无法置信。」 「……」 「然后是今天。自从送来修理之后,那家伙的状况又糟透了。不仅无法飞行,就连重新设定也办不到。正当我烦恼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监视摄影机居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真令人惊讶,想不到上海逃难战里的小孩子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于是就赶紧把你留下来,然后演了场戏,试试看当你遇到生命危险时格里芬究竟会怎么做,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结果正如你所儿。那家伙启动了,认出了你并想要营救你。」 喉咙无比干渴。慧握紧渗出汗水的拳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们也不懂。老实说,该如何解释这种非科学的事态,实在让我们伤透了脑筋。但结果是明确的,你的存在能够让格里芬保持稳定状态。所以——」 所以—— 八代遖加重了语气。 「希望你能设法让那家伙飞上天空。」 「咦,啊——?」 这个人在说什么?让战斗机飞上天空?而且还是叫什么子体或阿尼玛的最新技术结晶?根本不可能办到,太乱来了,自己顶多只拥有小飞机等级的知识,而且也还未取得修护士的证照。 这这…… 这怎么可能办到。我只是个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学生喔。连专家也不了解的事情,叫我又该怎么做才好?而且听完像刚才那种荒唐的内容,你觉得我会二话不说就答应吗?谁又能保证不是像刚才的那种恶作剧呢?」 「喂喂。」 八代通用鼻子哼出一声: 「你或许不清楚,我实际上可是个大忙人。一次还无所谓,要接二连三骗一个小孩子的话,我哪有这种闲工夫啊。而且这样反复地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像你这样的少年,我能从你身上捞到什么利益吗?」 的确,对方并没有继续说谎的理由。但战斗机的调整和修护工作自己实在是无法胜任。唔,自己固然很想参与那架飞机的事情。毕竟是自上海逃难战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的机体,若能在一旁为了驱逐「灾」而贡献力量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要是轻言答应,万一发生问题的话该怎么办?倘若因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最先进技术的结晶坠毁,就真的惨不忍睹了,就连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对了,那个飞行员女孩怎么样?请她根据机体的状况一边进行调整就行了吧。」 毕竟拥有那么高超的驾驶技术,即使不是专业的修护士,应该也能提供相当有用的建言。 八代通眨了眨双眼,他表情极度疑惑地盯着这边看: 「飞行员?」 「是……是的,就是那位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子。」 她应该坐在上面吧?被这么询问后,八代通面部朝天「唉——」的一声摇摇头: 「我已经解释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懂吗?真是麻烦死了。你刚才到底听到哪些东西?」 「哪……哪些?」 「听好了,我再讲一次。子体为了能跟上『灾』的机动力而被施加了himat处理,这也就代表那不是普通人可以乘坐的机体,而是无人机,自动驾驶的喔。」 「无人……机?」 怎么可能?但那个飞行员又是怎么回事?就是躺在驾驶舱里像洋娃娃般的少女。 「喔,来了吗?」 慧抬起脸,视野的尽头是浅桃红色的头发在晃动。 不知是什么时候现身的,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就站在八代通身旁。深灰色的眼眸、精致的嘴唇、宛如白绢的光滑皮肤。服装是朴素的绿色工作服,但即使这样也衬托出少女的可爱动人。就仿佛打了聚光灯一般,唯独少女的周围变得无比清晰。 心跳猛然加速。是她,在那个战场上突然和自己接吻的女孩子。 八代通用略微夸张的动作从椅子上起身: 「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jas39格里芬。问题重重的那个自动驾驶装置——阿尼玛。」 ……啊? 慧眨眨双眼。 他刚才说什么? (装置?) 少女低下头朝这里行了一礼。男性一脸愉快地望着茫然的慧,然后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这孩子很快就要被报废了。毕竟维持阿尼玛和子体需要庞大的费用,总不能一直把钱花在不稳定的实验机上。尽管如此,好歹也是宝贵的战力,所以身为研究者我希望再做最后的挣扎。那么——」 肥胖体型的研究者傲然地抬了抬下巴: 「请你设法让她可以使用吧。为了人类的未来,同时也是为了不久后即将到来的胜利之日。能不能拜托你呢,王子殿下?」 「慧!慧,你没事吧?」 一走进警卫处,明华便跑了上来。她用飞扑般的动作抱住自己,不断触摸着脸颊和肩膀。 「他们有没有折磨你?哪里受伤了吗?一听到他们说在侦讯可疑人物……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不要紧的,我没什么。」 冷漠地这么回答后,慧抽出身子。周围的目光让他很在意。一个受同年代女生照顾的男生,再怎么说也太没面子了。 身穿制服的自卫队员顶着精疲力尽的表情站在原地。其脸部和脖子可见到类似抓伤的长条形肿胀,至于是谁做的,自己并不太想去深入追究了。 八代通向前走出一步。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态度恭敬地低下头: 「虽然是误会一场,还是要为我们的粗暴举动致歉。身为公仆,对民间人士施暴实在是极度不道德的行为。对不起,倘若有需要的话,我们会亲自登门谢罪。不知能否原谅我们呢?」 他神色自若地抛出这句话。所谓的厚脸皮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相较于这番礼貌十足的态度,刚才的目中无人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 慧正面迎向对方行了一礼: 「不,我们才是做了容易引发误会的事,真是抱歉。从今以后不会在晚上靠近基地了。惊动大家实在不好意思。」 这是在和对方一搭一唱。毕竟总不能在明华面前透露阿尼玛或子体的事情,甚至连此事是否已经在自卫队当中公开也必须存疑。总之先搪塞一番,度过眼前的场面再说。 「那么,请至少让我们送两位回到府上。我这就派车。」 「感谢您的用心。不过脚踏车还放在外面,我们直接骑回去就好。可以告诉我们原来摆放的位置吗?」 「原来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假惺惺的互动之后,双方结束了对话。两人在警备的队员陪同下来到外面。就在穿越大门的瞬间,八代通自背后悄悄说道: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是的。」 还敢说什么约定,根本就是强制性的。照顾名叫格里芬的少女,让她成为稳定的兵器。对于该如何办到一事终究没能获得对方回答,只是叫自己明天再来造访基地。详细的内容似乎到那个时候再谈。 『别担心,不会要你免费出力的。你好像希望报考航空学生是吧?那么我可以行个方便喔,要我帮你解决那些琐碎的流程也无所谓。』 慧感到一阵恐惧,自己的个资究竟泄漏到什么程度了?对方一开始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大概是在拘留期间调查的吧。不管怎么说,随口隐瞒的话大概也无济于事。 「那么,明天见。」 「喔,就等你过来。」 简短打完招呼后,两人便走出警卫处。大门口摆放着两台脚踏车。 「真的不要紧吗?」 明华忧心地往这边望来。慧应了一声「没问题的」然后踢起脚架。 两人骑在无人的夜晚道路上,双方好一阵子都默默无语。明华同样一副不知该问什么才好的样子。 「抱歉。」 慧这么喃喃开口。明华「咦?」了一声将脸转来。 「我是说对不起。我一直以来好像只顾虑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明华你的感受。」 自从被迫分开后担心起对方的安危,慧这才明白亲近的人受到伤害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自己从前无法理解这种自然的感情,只是将其当作在多管闲事。自己真是太可耻了。会被人当成小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今后我会尽量不让你操心,也不会让明华你孤单一人。所以……今天的事请原谅我。」 「咦,咦,咦?」 明华瞪圆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她眼睛眨个不停: 「你……你怎么了,慧?说话居然变得这么讨人喜欢……太奇怪了。总觉得有点噁心。」 「这是什么话啊!」 说得也太难听了。什么嘛,枉费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 不过这样的距离感果然令自己相当舒适,仿佛终于找回了两人以往的关系。 当然,自己并无意放弃飞上天空的梦想。既 然意外获得了通往航空学生的门票,慧便打算找个时间将自己的想法重新告知对方。 不过短期间内还是继续待在明华的身边,珍惜这位异邦的青梅竹马好了。至少等到确认她的家人是否安然无恙再说。这是对于保护了自己长达九年的友人最起码的回报。 (话是这么说,不过明天就要去基地一趟了。) 究竟要以什么样的名义外出才好?就在慧想破头之际,明华忽然说了一声:「奇怪?」 「怎么回事?好多人。」 右前方,田径场的入口处挤满了行人。原以为在举办什么活动,但似乎并非这么回事。众人好像都在驻足观看街头电子广告牌的新闻报导。 慧按住煞车停下车子。见到上面显示的节目内容后,他猛吸了一口气. 或许是怀着相同的心情,明华的手使劲握住了车子的握把。 「……宋叔叔和阿姨,说不定很快就能和他们取得联络了呢。」 「嗯。」 对方投来冀望的眼神点点头。目光的尽头处是航向大海的大舰队身影。 『本日下午四点,以横须贺为母港的美国海军航空母舰乔治,华盛顿号启航前往中国近海。此行目的是为了与反政府势力的攻势下遭到孤立的中国沿海地区建立联络管道,第七舰队的其他舰艇也将随行前往。针对一连串的中国内战,美国首次投入了正规战力,一般认为对于营救在华日本人的行动将有所帮助——』 *3* 慧在用完早餐后便赶赴基地。 他告诉明华今天是打工的面试日,基地内的贩卖处正在招募人手。由于可以接受短期打工,所以自己想去试试看。同时也解释距离转入当地学校还要一些时日,自己并不想浪费这段闲暇的空档。你想,我们毕竟是寄人篱下,总要为家里增添一点收入吧。 最初冒出「基地」这个字眼时,明华的眉毛猛然上扬。才过不到一天又是自卫队?莫非要去找战斗机吗?她刚开始似乎这么认为,但再继续听下去之后才知道是普通的贩卖处工作,于是便一口答应:「嗯,面试的话倒还无妨。」然后送自己出门。她本身大概也对目前白吃白喝的处境感到过意不去,竟然也喃喃说着:「我也去做做看那个工作好了。」 唔,那里好像只应征一个人,先让给我好了——三十分钟前自己这么敷衍完对方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就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慧拼命踩着脚踏板赶到机场南方的正门。在接待处出示代替身分证的护照后,中年警卫便一脸疑惑地帮忙接洽。 「对方说马上过来,稍等一下好吗?」 点头回答一声「是」,慧便退到一旁。后方还排着看似宅配业者的访客。看着看着,陆续有草绿色的装甲车开了出来。 想不到交通量挺大的,还有不少旁人的目光。一个骑着脚踏车的高中生比想象中还要醒目。走在路上的人们都纷纷往这边查看。 ……真是尴尬呢。 八代通要多久才会过来?毕竟是这么大的基地,说不定要等很长的时间。而在这段期间里,暴露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之下实在很难受。 为了让自己不太起眼,慧牵着脚踏车靠在警卫处的墙壁旁,整个人站在前方以遮挡住车体。他规规矩矩地装出一副队员亲属的模样。 (……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白天的基地相当美丽。蓝天下,行道树和绿色的建筑物林立着。远方可以见到红白色的大型天线塔。y字形的电灯就像对象一般竖立在基地内的道路沿线。 和昨晚的印象完全不同。倘若没有装甲车和自卫队员的身影,大概会被误认为这里是大学的校园吧。 应该说,在这种气氛之下,八代通难道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吗?像那种傲岸不逊且目中无人的角色,在阳光下看起来未免太恶毒了。和他走在一起的话反而会更引人注目吧?慧这么思考时,脚步声忽然响起,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头,振作起精神准备抗衡对方的恶意之际—— 「什么?」 一名身穿连身裙的少女竟站在那里。 她睁大灰色的眼睛看着这边,浅桃红色的头发随风飘逸,暴露的白皙双臂反射着阳光。 「久等了。」 格里芬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阵慌乱涌上心头,突然的邂逅使得自己难掩震撼。慧「咦?啊?」的开合着嘴巴。 「格里芬……?」 对方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我来接你了。」 「八代通呢?」 「不在。」 「啊?」 「外出中,所以今天由我陪你。」 这算什么?叫别人过来,自己却外出了?而且还是由修护对象的战斗机出来迎接。这算交接完毕,接下来万事拜托的意思吗?再怎么说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难道没有其他人了吗?例如负责人之类的。」 「没有。」 「只有你一个?」 「是。」 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原本就想象不到会变成这样,但这么离谱实在是始料未及。完全超出了想象之外。 「走吧。」 格里芬转动连身裙的裙襬。走?慧抬起脸询问:「要去哪里?」 「餐厅。」 「……?」 「因为我还没吃饭。会端茶给你喝的。」 「茶?」 「如果需要付费的饮料,将视价格而定。」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兵器也要吃早餐吗?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餐厅吗?但对方并未给自己机会说出这些根本性的疑问。仿佛在暗示话已说完,格里芬径自迈出步伐。慧急忙推着脚踏车跟上。 「等……等等,等一下啊!」 他小跑步来到对方身旁,观察着那人造般的美丽侧脸。 「你……还记得我吗?」 「?昨天打过招呼了。」 「不是的,你在海上坠落时我们见过面吧。我一打开座舱罩你就醒过来。」 然后接吻了。在抓住我的衣领的情况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点若是不加以确认的话,自己恐怕就无法和她正常沟通。毕竟对方的外表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而且又长得非常可爱。 格里芬停下脚步,细眉困惑般地靠在一起: 「不记得。」 「啊?」 「那个时候我处于浑然忘我的状态,包括何时坠落和被回收都不记得了。对不起。」 「是……是这样吗?」 「听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她维持冷静的态度低头行礼,其语气中没有初次见面时的热情。既然如此,对方真的忘掉了吗?当时只是处于意识朦胧的状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什么啊。 在感到放心的同时,失望感也随之涌现。哎,自己原本就不期待,反倒觉得很莫名其妙,搞得脑中一片混乱。不过结论相当单纯,也就是自己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格里芬若无其事地再度踏出步伐。这次自己并没有叫住她,两人默默地走在基地内。 途中将脚踏车放在停车场后,两人抵达一栋蓝色屋顶的建筑物。外观就像是一栋白色墙壁的小木屋,入口处放着「队员餐厅」的牌子。格里芬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穿过自动贩卖机的区域后来到餐厅区。 此处空间就类似学生餐厅。花架的另一端摆放整齐的长桌,左手边设有供餐处,服务人员正在忙碌地活动着。 「选一个喜欢的座位。」 她指着长桌这么说道。或许是时段的缘故,店内相当空旷。慧直接进入一列长桌的最内侧,拉出靠近供餐处的椅子。 「这里可以吗?」 格里芬「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去拿饭和茶过来。」 她迈出脚步,但又随即停下,隔着肩膀转过头: 「还是茶以外的饮料比较好?」 「嗯?」 其表情非常认真。 「我最多可以出一百三十圆。超过的话就平均分摊。」 「不……不用,没关系,喝茶就好了。我并不是想要你请客。」 「这样啊。」 那看似有些松一口气的神情大概是错觉吧。她很缺钱吗?应该说,机密兵器居然是采零用钱制度吗? 格里芬晃动着连身裙的裙襬往供餐处走去。她踮起脚尖订购餐点,再从口袋里取出id卡片放在卡片阅读机上。动作之所以没有一丝迟疑,大概是已经先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她将盘子放在托盘走了回来。 「我回来了。」 「茶呢?」 「!」 她即刻向右转跑了出去,在热水区端了茶和水之后再度返回。 「我回来了。」 「筷子和汤匙呢?」 「……!」 再度回来的格里芬已经气喘吁吁,一手还大把抓着餐具。不过大概是为了装出平静的模样,她只是淡然地告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她就这样入座,但毕竟没有心情立刻用餐,只是默默地调整呼吸。慧终于看不下去,呼唤了一声:「你——」 「个性该不会挺迷糊的吧?」 冲击撼动了空气。灰色的眼眸睁大,格里芬面露惊愕地摇着头: 「没这回事,那是很严重的误会。」 「可是你完全不像个兵器啊。冒冒失失的,说起话来也很天然呆。该怎么说,总觉得你很像个怪胎。」 「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 生气,她会生气吗? 格里芬甩开目光抓住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炸鸡开始猛塞进嘴里。那种笨拙的吃相怎么也称不上高雅,就像个刚学会怎么用筷子的幼儿一样。 慧重新观察少女。 娇小的身躯、纤细的手足、带有稚气的容貌。若不是发色的关系,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应该说,她真的是战斗机吗?该不会自己上了八代通的当,对方只是这附近的中学生而已。 就在慧这么烦恼之际,格里芬停下筷子: 「我……有点紧张。」 「咦?」 「之所以表现得很奇怪,是因为我第一次和外人交谈。」 「第一次吗?」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基本上我只在机库和实验室之间来回而已,和我说话的人只有负责修护的工作人员。毕竟飞到天上的话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 「所以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平时都表现得很好。」 想不到还挺倔强的。慧面露苦笑,对方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掌握距离感吗?ok,知道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鸣谷慧。」 格里芬抬起脸。对上其目光后,慧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名字,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所以——」 「慧……」 她下意识般喃喃念道。「是的,是慧没错。」?是我没错? 回答得有些奇妙,但自己并无暇一一去关心。慧探出身子说了一声:「你——」 「该怎么称呼比较正确呢?虽然八代通说你是什么阿尼玛的。」 「格里芬。」 她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眼中迅速涌现不带感情的光辉。 「jas39格里芬,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就像人类不会特意区别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阿尼玛和子体是密不可分的一体存在,只是单纯的——兵器。」 兵器…… 「所以叫我格里芬就好。若要更正确的称呼,可以告诉你作为素体的机体制造编号。」 「不,不用了,格里芬就好。」 老实说很饶舌,但比起枯燥无味的数字好多了。 「那么格里芬,我们言归正传,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用完餐后有什么安排吗?」 格里芬茫然地倾着脑袋。 「没有安排吗?」 「就是负责陪你。」 「所以说,具体要做些什么事?」 「慧想要做什么呢?」 对方问了这个问题。唔,真是麻烦呢。倘若说自己想玩扑克牌的话,她会回答「好」吗?虽然很有可能的样子。 「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平常?」 「你应该有自由时间吧?都在基地内做什么?」 格里芬思考了一会儿后开口: 「散步。」 「啊?」 「无所事事,到处探险。」 「真是个无拘无束的兵器啊。」 「还有睡午觉。」 「……你真的是那个时候的机体吗?」 慧打从心底感到怀疑。上海逃难战时如闪光般驰骋的机影始终无法和眼前的这位少女对上。老实说自己心里很焦急。情绪高涨了老半天,结果对方居然即将被报废?闲暇的时候还在散步和午睡?真想叫她振作一点。 哎,不过要是对方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也就不会特地找自己过来了吧。 「了解,我知道了。」 慧大方地将茶一饮而尽。 「那么就一起散步吧,带我去你平常在散步的地方。」 「这样就好吗?」 「毕竟可以在自卫队基地里自由走动的机会并不多啊。」 再怎么焦急也没用,慢慢来好了。在交谈之中说不定还可获得什么突破现状的线索。 「了解,那么我赶快吃完。」 「慢慢来就行了喔。」 从大口吃着盘中食物的格里芬身上移开目光后,这时恰好有身穿制服的一群人走进餐厅里。他们开朗地畅谈着,一边走向供餐区。其目光停留在这边的瞬间,笑声突然中断。 空气凝固。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在紧张……紧张?不,不对,这是另一种更为不同的情绪。 恐惧。 脑中浮现的这个字眼并没有多少真实感。 什么恐惧?究竟是对什么东西感到害怕? 循着男性队员们的目光望去,其尽头处是浅桃红色头发的少女。 花了五分钟左右用完餐后,两人离开了餐厅。 穿越十字路口,往基地的东侧走去。中途可见到类似贩卖处和数据馆之类的建筑物,但并未停留而是直接经过。顺带一提,其中有看似欧式民宿的卡其色建筑,居然是队员专用的小酒馆。包括餐厅在内,生活必须的设施大致都一应俱全。感觉就像基地内有一座小镇。 走着走着,周围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几乎感受不到了。路上有行人,但并未特意注视这边。与正门的情况大相径庭。一对未成年男女穿着便服在基地内散步,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才对。 ……不对。 是在刻意躲避吗? 为了不接近格里芬,为了不对上她的目光。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出于军事机密的缘故而被禁止接触?为了不引发事故而保持距离吗? (看起来也不像这样子呢。) 路上行人的表情充满了戒心,就和餐厅里的队员一样,脸上可以见到强烈的紧张感。有的人甚至还明显地将目光移到另一边。 ……厌恶? 为什么?她明明是人类对抗「灾」的希望和福音。莫非是因为状况不佳而被冷落吗?但即使如此—— 「那个。」 格里芬停下来。她伸手指向左手边的建筑物: 「3机。」 「3机?」 那是一栋人字形屋顶的建筑物。绿色的墙壁及采光窗,窗户下方设有大型的开口。亮褐色的大门开启,可以看见内部。 「第3机库,你昨天被绑架和监禁的地方。」 「嗯!」 昨晚的恐惧在脑中苏醒。抵在脖子上的金属触感,以及八代通强势的声音。 「不用担心,就算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也会救你。」 「唔,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应该说,那个机炮算是在救我吗?要是真的开火的话,自己也会跟着遭殃吧。 格里芬的手指往左移动。 「旁边是2机,再过去是—机。大型机库就这些。剩下是零星机库接续4、5、6编号。」 「规模还挺大的呢。」 「因为日本海侧的基地里,就只有这里有配备战斗机。一旦大陆沿岸落入『灾』的掌控后,小松就会成为最前线了。」 「是这样吗?」 「目前台湾和半岛依然建在,所以还算和平。要 是这些地方也沦陷的话——」 「……」 格里芬平静地道出可怕的事实。 「接下来往这边。」 两人穿过机库旁边,来到了机场。视野变得豁然开朗,吹来的空气充满整个鼻腔。停机坪上停放着一架喷射机。 「跑道只有一条,起飞和降落的方向分别称为rw06和rw24。」 「一条?可是民航机也会在这里降落吧?」 「一起使用。」 「如果需要紧急起飞呢?」 「互相礼让。」 可能成为最前线的基地居然是军民共享,状况紧急时真的没问题吗? 目光再度游走,在跑道的另一侧可以见到黑色的建筑物。一共有四栋,那厚重的铁卷门令人印象深刻。是昨晚从基地外确认的设施。 「那个是?」 「警戒机库。」 格里芬这么简短回答。 「就是停放警戒待命机的地方。两座五分钟警戒机库和两座三十分钟警戒机库,各自在规定时间内要完成起飞准备。」 「哦——那么战斗机就在那里面了吗?」 「是的。」 「嗯——」 真想看看呢——慧刚要这么说又立刻闭上嘴巴。能见到那里的机体就只有紧急起飞的时候,想必没有一个笨蛋会期待紧急事态发生吧。 「下一个地方。」 说毕,格里芬便走了出去。连身裙的缎带随风飘扬。 「咦?啊,介绍完了?」 待回过神,对方已经快步离去。真是匆匆忙忙的散步。慧叹了一口气,动身追上那个娇小的背影。 「我说,接下来要去哪里?」 「……」 「喂——」 没有回应,两人默默地走在广大的停机坪。透过滑行道返回基地内道路,来到体育设施前。就这样持续走了几分钟后,周围的建筑物变得零星。停车场再过去是通往松树林的道路,葱郁茂密的枝叶在沥青路面上投射出影子。 莫非她打算去那里吗? 忧心终于化为现实。格里芬走进了松树林,冰冷的空气自左右方袭来,机场喧嚣声被隔绝,附近毫无人烟,完全就只有自己和她两人。 「喂,你到底——」 心中发毛的慧忍不住出声的瞬间—— 格里芬指着道路旁开口道:「这里。」 那里出现一个鱼板形状的混凝土圆顶。由于建造年代久远,表面各处都变黑了。正面设置有梯形的开口可确认内部,位于狭窄圆顶下方的是—— 「螺旋桨机?」 一架迷彩色的单螺旋桨飞机停放在其中。机身是绿色和白色斑纹的涂装,可以见到日之丸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以前军队的战斗机。唔,不过为何像这种东西会— 「这是以前的机堡。」 「机……什么东西?」 「机场遭到攻击时用来保护飞机的设施。」 「喔——」 旁边竖着一块解说牌,看来似乎是旧海军用来停放零战等战斗机而建造的设施。如今被当作史迹保存起来了吗?上面还写着,里面的机体是沿用战后的自卫队机改装而成的。 那么,为何要来到这种地方? 回头一看,慧睁大双眼。格里芬已经不见踪影,她从刚才所站的地方忽然消失了。 「喂,格里芬。」 慧急忙要跑出去,目光忽然捕捉到粉红色的光辉。少女就坐在机堡里。地板铺有塑料垫,她整个人就像摆设品一样收纳在圆顶下。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由于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如今也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了。慧用质问的语气这么询问后,格里芬抬起脸。 「秘密基地。」 「啊?」 「我喜欢的地方。就像床铺一样。」 「床铺?」 「有屋顶的那种,高级品。」 这是怎么回事?感到混乱之际,螺旋桨机的身影怱然映入眼帘。啊,我懂了,原来如此。对人类来说有点莫名其妙,但从飞机的观点来看,这里的确是个有屋顶的床铺。 「你是说类似公主睡的那种加了天篷的床?」 「是的。」 她很开心地轻声说道,同时将一种发光的东西拿到手里。弹珠……吗?仔细一看,墙边堆着胸章和糖果盒。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秘密基地。 「这样好吗?这里好歹是自卫队的用地吧,随便当成自己的地方使用。」 「还没被发现。」 「没被发现就行了吗?」 「室长说『不会曝光的坏事就不叫坏事』。」 「你说的室长是八代通吗?」 她点了点头。怎么会这样?居然会被一个最不该负责情操教育的人影响了。话说既然已经有做坏事的自觉就该住手了吧。 格里芬将弹珠举在阳光下: 「室长大概知道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就是室长给我的。」 「用来作为秘密基地的材料?」 「嗯。」 灰色的眼眸瞇起。 「虽然说话很不客气,但是有时对人很体贴。我希望能赶快报恩。」 「报恩。」 「调整好自己的状况,和自卫队一起作战。」 这番心意实在令人钦佩,但八代通和「体贴」二字却始终连不起来。该怎么说?就好像一名纯朴可爱的少女被坏人欺骗了一样。毕竟糖果盒或胸章这些东西,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只是垃圾而已。送出不要的东西藉此摆布对方,这难道会是我想太多了吗? 「慧也过来这里。」 她用小手拍拍塑料垫。是一起坐下的意思吗?虽然想要拒绝,但对方的目光中却带着奇妙的压力。要是不听她的话,大概还会一直催促吧。 慧最终放弃抵抗,走向里面。他将头压低以避免撞上天花板,好不容易来到了墙边。 在少女身旁坐下后,混凝土的冷意逐渐传至身体。可恶,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就在心里这么咒骂的瞬间,视野里忽然飞进耀眼的光线。 慧睁大眼睛。 开口处撷取了外面的景色。树林的绿意使得阳光更加显眼,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可以窥见蓝天和白云。 是图画,一幅画作就整现在眼前。 「好宁静。」 格里芬这么喃喃说道。她抱着膝盖,蜷起纤瘦的背部。 ——我去了一趟天国(fui ao jardim da celeste )的庭院。 歌声。 很陌生的发音。慧不禁出声询问:「这是什么语言?」格里芬不解地倾着脑袋: 「不知道。初期建构时传输了许多文字内容,或许就在其中吧。」 「初期建构……传输?」 「从零开始形成知识的话需要很多时间,所以藉由读取网络等处的公开数据一口气建立普通常识。将文字内容加以分割、分析意义,然后阶层化。」 听不太懂。意思是像人类那样慢慢教育的话太麻烦,所以利用机械速成学习吗?听到这里,果然会觉得这位少女是非人类的存在。虚构的人格、被程序化的知性。虽然由于外表如此精致,所以对这方面不太有真实感就是了。 「啊,说到这个。」 慧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们在上海逃难战见面的时候,你好像说了一句外语,还记得是什么吗?呃,好像是……nova——eru还是ere吧?」 「nova era。」 「 对,就是那个。」 . 格里芬将手指贴在嘴上: 「虽然不记得,但我听得懂。就是『新的时代』的意思。」 「新的……时代。」 回想起当时的状况,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就和接吻一样,莫非也只是在混乱之下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吗? 「那么,这也存在于那些文字当中吗?」 听了这个不经意的感想后,格里芬却立刻回答:「不是。」 「?」 「不是……原本就有了。」 「原本就有?」 灰色的眼眸瞇细。她将膝盖拉近身体,仿佛在查探内心深处: 「不知道是在哪里学到的,总之一开始就存在了。」 她在说什么啊?就在慧无法理解之际,铃声忽然响起。格里芬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终端。 「是。」 公式化的声音。表情消失,瞬间换上机械般的面孔。在交谈了几句后,她转向这边: 「对不起,检查的时间到了。」 「咦?」 「我必须回去了。现在送你到正门口。」 慧愣住了。 什么,是今天到此为止的意思吗? 距离自己抵达还不到两个小时。由于到达接待处是九点之前,现在恐怕还没十一点吧。 到头来,自己究竟是来这边做什么的?在餐厅喝茶、散步,然后到第二次大战的史迹休息。这样的互动会对格里芬的恢复有什么帮助,完全摸不着头绪。 「明天见。」 丝毫未顾虑自己的这番心情,格里芬开口这么告知。慧最终只能「喔」的回答一声。 慧糊里胡涂地回到家中。 到底怎么回事?他探讨了好几个可能性。 第一,自己被捉弄了。对方将自己丢在无法解决的状况里,嘲笑着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第二,被当成了实验品。例如格里芬会释放出对人体有害的电磁波,自己则被拿来测试人类可以支撑多久的时间。 第三,被误会了。对方真的以为自己有突破僵局的能力。于是,八代通他们只是在一旁等待成果出炉而已。 (完全搞不清楚。) 晚上十点,慧躺在床上翻身。 回到家后,八代通依旧没有主动联络自己。六月十三日星期二的成果就只有在基地内散步。按正常逻辑思考的话实在很莫名其妙.就算是判断对方在捉弄自己,拒绝接下来的任何协助工作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 (明天见……吗?) 对方理所当然地这么告知。在格里芬的想法里,自己的来访大概是既定事项。丝毫未考虑过事情可能会出乎意料。 要是自己不去的话……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悲伤,或面无表情地认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在望着天花板这么思考之际,敲门声忽然响起。 房门打开,黑头发的少女采出脸来: 「慧,现在方便说话吗?」 是明华。 「可以,怎么了吗?」 慧撑起上半身让对方进入室内。明华一身灰色休闲服搭配兔子拖鞋,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毛巾。或许是刚洗完澡,湿润的头发披落在肩膀上。 「我明天要去一趟金泽。」 「金泽?这又是为什么?」 「要办理难民申请的手续。昨天接到公所通知,我好像通过审查了。」 「咦,真的吗?」 太好了——慧这么拍拍胸膛。尽管是寄居在祖父母家中,但明华如今还是短期居留者。包括签证或护照在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长期居住的证明文件。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就连看医生也会成问题。在被正式认定为难民后便可获得公共服务和就学的机会,这样就暂时放心了。 「所……所以……」 她略微提高音量。 「慧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好像有很多店家,我们当初到金泽港避难时也慌慌张张的,根本就没有好好逛过那里吧。」 「就是观光的意思吗?」 「是……是啊,观光。」 「嗯……」 听起来很不赖。从小松到金泽搭乘电车不到三十分钟时间,属于可以轻松当天来回的距离。小松车站前就比较可惜了,再怎么样也称不上热闹。偶尔造访大都会的话似乎也不赖,想到这里的时候—— 等一下,明天? 「不,不行。」 「咦?」 「明天那个……我要面试,大约早上十点开始。」 明华的表情变得扭曲: 「你今天不是去面试过了吗?为什么明天又要去一次?」 「是……是第二阶段面试。」 「打工?」 「嗯。」 真是个牵强的理由。不过谎言既然都说出口,就不能再撤回了。 「你……你想,那里毕竟是军事设施,不能只靠现场的负责人做最后判断,所以对方还要带层级更高的人过来,希望审慎评估我适不适合在基地里工作。」 「既然这样,一开始叫那个高层来面试不就好了?」 「好像是因为应征者太多,才会像这样多阶段筛选的。」 明华相当狐疑地问道,但大概也无从做出明确的否定。她很不高兴地抓起潮湿的头发: 「那就没办法,我一个人去好了。可别期待我会带什么礼物回来喔。」 「嗯,你就去好好放松一下吧。」 「慧你才不要太放松呢,明天祖父和祖母他们好像都不在家。」 「咦,是这样吗?」 「听说是亲戚的聚会,所以一大早就要出门了。我也会很早出门,慧你一个人没有问题吗?会不会准备早餐还有外出记得锁门?」 「嗯……我会想办法的。」 「千万不准带女孩子回家。」 「谁会这么做啊!」 根本就连对象也没有吧。这个城市里自己认识的同年代异性,毕竟就只有明华一人而已。 「你自己才是,随便跑进同年代男生的房间里,以为可以平安走出去吗?」 慧竭尽所能地反讽对方,明华却是哼了一声。 「要来比腕力吗?」 「……」 「那么你早点睡,面试可不要迟到了喔。我今天也会早点上床睡觉的。」 「了解了解。」 「晚安。」 她罕见地用母语道晚安后离开了房间。 怎么回事?感觉好像变得开朗一些了。是因为难民申请通过了吗?不,真要说的话,大概是看了第七舰队出击的新闻所致吧。人类最强战力的投入。看见返回大陆的希望后,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了吗? (说不定不用等到格里芬飞上天空,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这么一来,自己现在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干脆别理会那种异想天开的提案,还是脚踏实地过现在的生活比较好。就算要成为飞行员,应该也有办法说服祖父母让自己进入飞行学校才对。不,当初想加入自卫队是为了驾驶那架红色的格里芬。现在既然知道是无人机,而且也不是人类可以操纵的机体之后—— ……不对。 愈思考就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总之明天必须和八代通谈谈。就算要继续下去,也得谈过之后再说。) 慧盖上棉被。原本想关灯,身体却比想象中还疲惫。不知不觉中,世界被黑雾笼罩,整个人逐渐失去了意识。 门钤响起。 一短声的「咚——」之后,紧接是两响的电子声。 「嗯……」 慧揉揉眼皮起床。晨光自窗外射入,或许是窗帘一直打开的缘故,电灯的亮光显得很微弱。地板上是散落着袜子和裤子的凌乱模样。啊啊,可恶,不小心睡着了吗?现在几点了?八点半,还很早嘛。 咚—— 门钤再度响起。 没有人去开门。说到这个,明华昨天提过包括祖父母都要外出的样子。这么说来,这个家中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慧懒散地从床上爬起。真是的,这么早会是谁啊?如果是推销员或宗教团体的话就不管了。在心中这么咒骂一边走下楼梯之际,门钤再一次响起。 「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慧大声喊道,同时走向玄关。他踩在凉鞋上,开启拉门: 「请问问哪位——」 一位娇小的少女就站在屋檐下。连身裙的打扮之外还披着一件大号的军用夹克,外型粗犷的长筒靴和纤细的双腿呈现明显的对比。她保持着伸出银鱼般食指的动作,整个人愣在原地。 「格里……芬?」 「早安,慧。」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送我来的。」 「是谁?」 「技本的人。」 「技本?」 「技术研究本部。」 是八代通所属的部门吗?慧急忙穿好凉鞋来到道路上。左右张望后,恰好见到一辆黑色轿直正在路口处转弯。 「到底要叫我怎么做啊!」 这番吶喊徒然扩散在空气中。他低吼一声,返回玄关处。格里芬仍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慧瞇细双眼俯视对方,同时叹了一口气。 「慧,你累了吗?」 「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说得也是,你就是这个样子啊。」 对她发脾气也无济于事,总之先掌握一下目前的状况为何。 「然后呢?来到我家的用意是?为什么技本的那些人会把你送来?」 「……」 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之际,格里芬倾头开口道: 「遥交代我,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听慧的指示。」 「遥?」 「室长,八代通遥。」 居然有那么可爱的名字吗?和外表之间的反差也太刺眼了。慧按住太阳穴: 「呃……那个,所谓听我的指示是——」 「他叫我任由你摆布。」 「啊?」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抵抗。还说因为你是青春期的男生,所以做得稍微过火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 那……那只肥大叔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岂止狗屁不通,简直就乱七八糟了,捉弄别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开什么玩笑?马上就他们过来接你回去!」慧准备这么大吼之际—— 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目光。 附近的住户探出脸来。每个人的表情就像在大白天看到了星星那样变得僵硬,其充满好奇的目光尽头处是—— ——耀眼般的浅桃红色头发。 ……! 慧急忙牵着格里芬的手将她拉入屋内。不好,被看见了。这里是小城市,所以谣言一向都传递得很快。要是传人明华或祖父母的耳里,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我可以进去吗?」 格里芬这么询问道。慧喃喃回答「嗯」然后踏上走廊,暂时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比较好。幸好明华今天外出了,总之先在家里消磨时间再说。 「我端一杯茶给你,毕竟昨天你也招待过我嘛。」 「我来帮忙。」 「不用了,你先歇一下吧。」 慧带着格里芬进入起居室,让对方坐下,那端坐在坐垫上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座敷童子。他从冰箱里取出保特瓶倒入杯中,将饮料放在托盘上端回来之际,只见格里芬正注视着墙边的橱柜。 她在看什么? 查看过后,慧猛然吸了一口气。柜子的中层摆放着相框。 相片中的景色是机场。白色涂装的小飞机172r停在里面,前方各站着一名大人和小孩。两人都是身穿开领衬衫和长裤的轻便打扮,手中还拿着飞行用的检查表和太阳眼镜。 成年女性露出牙齿微笑着,小孩则看似害羞地移开目光,其脖子上还绕着女性的手臂。 「这个是慧?」 面对格里芬的问题,慧「嗯」的回答道。 「旁边的人是?」 「我母亲。」 许久未说出口的这个字眼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是我们两人在中国的天空飞行时的照片。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父亲坐在后座,我们家三个人一起飞行。途中我也操纵了一下喔。」 「慧吗?」 那双大眼睛变得圆滚。 「飞行?自己在天上飞翔?」 「别看我这样,光是飞行时数已经破百了喔。哎,虽然有教官在一旁看着啦。」 「好厉害。」 「厉害……你飞得应该比我更随心所欲吧?无论速度或高度都不是小飞机可以比拟的。」 「不。」 格里芬一下子变得消沉。她抿着嘴唇低下头: 「我……不会飞。」 「不会飞?」 「遥说得没错,无论测试或实战中我都没有好好飞过。总是在途中就失去控制、被迫回航。我是完全不受期待的战力,白白消耗预算的瑕疵品。」 「没必要说得这么不堪吧。」 「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 由于不知该如何回答,慧于是换了话题: 「你不知道原因吗?」 不稳定的原因,丧失机能的诱因。 格里芬摇摇头: 「诊断了好几次都没有异状。即使能确认症状,却无法发现造成的原因。所以解决的方法也不明朗。只不过——」 「只不过?」 「我觉得……自己好像欠缺了什么东西。」 欠缺什么东西。 「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有这种感觉。」 「感觉……吗?」 是零件还是程序?又或者是动力不足的缘故?在不知道她是生物或机械的情况下,实在无法给予什么实质的建议。 「很严重呢。」 一种徒劳的感觉涌上心头。连自卫队的研究机构在总动员之下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为何又会认为像自己这样的高中生能有解决的办法?简直无法理解。 「慧为什么会飞呢?」 「问我为什么……」 只要按照手册那样操作修护完毕的机体,自然就会飞了吧。但格里芬的眼神相当认真,她猛然将手撑在身前,整个人往这边靠近。 「该怎么做才能飞得好?」 灰色的大眼睛、微微泛红的脸颊,连身裙的胸口部位可以窥见白皙的肌肤,香草的气味淡淡飘来。慧这时想起八代通转达的那句话,『任由你摆布』……不,不不,这样不行吧。 「呃——这个嘛。」 他推回对方的肩膀,同时搜索着记忆,努力思考该说些什么才能转移心中的杂念。 「以前母亲对我说过,飞机本来就制作成可以飘浮在天上飞行,所以用不着想得太过复杂,只要随自己的意去操纵就行了。外行人要是 想得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不要想太多?」 「嗯,不过大概是因为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还有她会在一旁辅助吧。的确,不习惯的人要是顾虑得太多反而会变得绑手绑脚了。她的意思或许就是先飞再说,按自己的方式享受飞行。」 毕竟母亲是个凭感觉说话的人,很难推测真正的意思为何。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当时随口用来激励自己罢了。但对于现在的格里芬来说,恰好需要如此正面的一句话。 格里芬低头陷入沉思。基于义务感而飞行的她,像这样的价值观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或许相差太大了。她将目光落在地板上,整个人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忽然抬起脸: 「那么,如果和你母亲一起飞行的话,我说不定也会进步吧。」 「咦?」 对方说出了意料之外的结论。 「就和慧当时一样。要是有人坐在一旁辅助的话,就可以更安心地飞行了。怎么样?我可以拜托她吗?」 「拜托?」 「拜托你母亲,和我一起坐上飞机。」 不不,小飞机和战斗机所要求的技术完全不同。而且这是打算把别人的家人带到战场上吗?难道子体是双人座的吗?这些暂且不去纠正。 「……不行。」 格里芬纳闷地倾着头:「为什么?」从刚才的话中,她似乎并不了解自己为何会被拒绝。 慧叹息般地回答: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她驾驶的飞机被『灾』击落了。」 「咦?」 空气冻结。见到她错愕的样子,慧急忙摇摇手: 「啊,呃,这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已经是满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某种程度上也看得很开。」 「是这样吗?」 「嗯。」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每当想起母亲的事情,胸口就是一阵剧痛。就算想忘也忘不掉。两年前克拉玛依机场的恶梦,特技飞行机被炸飞的座舱罩。 自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熟悉的风景变得黯淡,地上出现了地狱。 看得很开?怎么可能,如此蛮横的事情怎么会看得开。 但就算向对方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也无济于事。慧拿起相框轻轻翻面,努力挤出开朗的表情面向对方。 「不过,说完全不在意的话是骗人的,所以我对你相当期待喔。希望你能赶快调整好状态,把『灾』那些家伙赶走。为了让我们能再次飞上大陆,为了替我母亲报仇。」 「……我会努力的。」 皱着眉头这么点头后,格里芬抬头望向这边。 「那么,我该怎么努力才好呢?」 到头来,我们还是离开家中来到了小松的街道上。 毕竟待在家里也不知道祖父母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又要担心邻居们的目光。而且自己带着一名年轻少女进屋子里,要是迟迟不出来的话,还不知道会被传得多么难听。 (结果,完全就像明华告诫过的那样。) 慧咂了一下舌,从祖父的房间取出鸭舌帽戴在格里芬的头上。由于尺寸较大,可以将绑起的头发收入帽中以避免引人注目。让对方坐在货架后,他骑出脚踏车。天气十分晴朗,吹着南南东风,阳光也有些强烈。ok,ready for departure。 踩着脚踏板骑出去后才知道,少女的重量轻盈得惊人。究竟是用什么素材做成的?比起载着一堆日用品时骑得更加轻快,就仿佛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的内容物。 抵抗着吹来的风声,格里芬开口询问.. 「要去哪里?」 「这个嘛……总之先到那里吧。」 穿过京町十字路口,两人沿着国道360号一路往西。大约骑了三百公尺后,右手边可以见一片深绿色。葱郁茂盛的镇守之森,是神社。虽然不太清楚这座神社的来历,但祖父母都称之为「诹访大人」。 将脚踏车停在入口处,两人走进境内。慧转身向格里芬点点头: 「我们去参拜吧。」 「参拜?」 「就是向神明许愿,希望对方帮忙解决目前困扰自己的问题。」 她瞪圆了大眼睛。似乎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提议感到惊讶的样子。 「有办法解决吗?」 「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尽管自己并不算虔诚,但也不至于就全盘否定超自然的事情。无论如何,这算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就当作是在祈求神明保佑,合掌参拜一下应该也无妨。 沿着石砌的参拜道前进,两人抵达本殿。灰色的鸟居在地面投下深色的影子,注连绳上面的纸条串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树缝间洒下的阳光在石阶梯上形成光亮的班点。 慧在香油箱前取出钱包,拿出百圆硬币交给格里芬: 「来,这个给你。」 「?」 「要投进去喔,你不知道吗?」 读取了全世界的文字内容,却欠缺了最基本的常识。慧握住对方的右手,一起投入硬币。 「摇响铃铛。」 凉爽的金属声。 「然后啪啪的拍两下手,开始祈祷『但愿我能飞得更好』。」 「但愿我能飞得更好。」 「用不着说出来。」 自己这时也投入香油钱,然后加以礼拜。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格里芬正望向这边。 「祈祷完毕了吗?」 「嗯。」 格里芬老实地点点头。她微倾着脑袋: 「慧许了什么愿呢?」 「我吗?那还用说,当然是希望『灾』早日消失了。」 对于或许全人类都抱持的这个愿望,格里芬却是不解地眨了眨眼: 「慧……你很讨厌『灾』吗?」 「当然喽,你不是也为了和那些家伙作战才被制造出来的吗?」 「是这样……没错。」 很微妙的反应。莫非对她而言,驱逐「灾」并非是任务或她的心愿吗?普通的话题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就丧失这方面的感觉了。 「我啊,因为那些家伙的缘故已经失去了很多。」 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包括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在天空邀翔的梦想,以及与家人相处的时光。不光是我而已,我所认识的人和我一起逃难过来,她也和自己的父母失散了。这一切都是那些家伙造成的。只要没有那些家伙,大家就能过着正常的生活。所以——」 我不会原谅那些家伙的。 「……」 格里芬仿佛被震慑一般握紧拳头。不久,她点了点头: 「嗯。」 微弱的声音。她再次面向拜殿双手合掌,闭上眼睛抬起纤细的下巴: 「但愿……『灾』早日消失。」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小松的城市里乱逛。 站前的拱顶商店街、百货公司、乡下的酒馆街以及古老街道上林立的房屋。 格里芬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面露惊讶之情。大概是从来没有私底下外出过的缘故,她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所幸初夏的城市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使得两人看起来并不显眼。接着往左,接下来沿那条路直直走,啊……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聚集?顺着格里芬的要求在大街上不断东奔西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要吃东西吗?」 是否真有必要让她按时吃三餐呢?怀着这样的疑惑,慧出声询问。 格里芬忽然眼睛一亮: 「我想吃 。」 「你想吃什么?」 「每日更换的b套餐。」 「啊?」 「比a套餐多一盘菜,还会附赠炸物,」 …… 她在说什么啊?打算反问之际,慧突然想到了一点。啊啊,莫非—— 「那个是自卫队餐厅的菜单吗?」 「嗯。」 果然没错。 「不好意思……这个城市里大概没有b套餐。」 「……!」 那灰色的双眸猛然睁大。格里芬呻吟般喃喃念道:「那c套餐呢?」 「c套餐……也没有。」 「怎么会。」 她顿时哑口无言,脸颊颤抖,一副错愕的表情。这未免也太吃惊了吧。哎,既然一直都住在基地里,也难怪会把那里的食物当成全部了吧。 「放心吧,这里有更好吃的东西。」 慧在脑中搜索着地图。既然难得出来,自然希望让她品尝平时无法吃到的东西,但却又不能花太多钱。 对了。 「稍微有点远,没问题吗?」 「?无所谓。」 「那么走吧。」 让对方坐在货架上,慧骑着脚踏车出发。两人穿过狭窄的小巷回到东西向的干线道路,沿着水路向西前进,抵达一处有许多路面店林立的区域。 「到了。」 红色招牌上写有「拉面」字样。是以北陆地区为中心拓展的拉面连锁店。 「面类,你应该没有不能吃的吧?」 见格里芬拼命点头,慧于是带她进入店内。这个瞬间,令人无法呼吸的空气迎面扑来。 「欢迎光临!」 秃头老爹很有活力地打招呼。告知对方「两个人」后,随即被带到柜台的座位区。 「呃……?」 格里芬愣住了。她一手紧握装有id的卡片夹吊带,似乎在寻找收款机读取卡片的地方。慧告知「不用了」然后让对方就座。 「在这上面挑选吧。吃完再算钱,用现金支付。」 他将大张的菜单递给对方。上面写有盐味、酱油、味噌以及猪骨这些广为人们熟悉的口味。顺带一提,这个连锁店的特征为全部都是蔬菜拉面。 「不知道吃什么的话我就随便点了。」 「不,我自己选。」 格里芬皱着眉头,小巧的鼻腔胀起。 「现在正是活用初期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哦,终于要拿出真本事了吗?ok,那就见识一下你的本领吧。 格里芬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正面望着老板—— 「前菜(entrée)、鱼类料理(poisson)、起司(fromage)、红酒(un vin rouge) s"il vous it?」 「不是这样啊——!」 竟然是法国菜。应该说,既然会点那种复杂的东西,区区一碗拉面的话应该更不成问题吧。她学习知识究竟是以什么为基准啊? 「抱歉啊,小姑娘。我们没有卖那种东西。」 老板看似很愧疚地低头道歉。 「为表示歉意,免费帮你升级成大碗,请你见谅好吗?鸣门卷也会帮你放得满满的。」 格里芬不安地打量着这边的反应。慧于是替她回答:「那么就这样吧。」接着叫了两碗盐味拉面,另外又点了饺子当作配菜。 「我,失败了吗?」 她一副沮丧的模样这么询问。 慧安慰着对方:「不,或许是我一开始把难度设得太高了。」尽管实际上真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久等啦!」 未等待多久的时间,拉面便端上来了。格里芬的那一碗的确放了较多的蔬菜。就连鸣门卷也比平常多一倍的分量。 「好,开动吧。」 合掌后,慧拿起筷子。一旁的格里芬也有样学样地握住汤匙。 「一开始要先盯着拉面看。」 「盯着看。」 「吸入热气一边鉴赏面碗。」 「鉴赏。」 「用筷子轻抚拉面的表面。」 「轻抚。」 「然后慢慢地吸面……吃下!」 「吃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吸面。啊啊,总觉得好放松。味道不会很刺激,但吃着吃着就感到很放心。格里芬在一旁发出「思思」的声音。将吸到一半的面塞满嘴巴后,她终于呼出一口气: 「好吃。」 「喜欢吗?」 「比b套餐好吃。」 「那种评价标准我倒是不敢苟同。」 嗯,既然她喜欢的话那就好。 「我老爸喜欢这里的口味,总是会特地邮购然后放在家里储备。所以对我来说就相当于半个家常口味一样,现在吃起来依然会觉得非常放松。」 「你父亲是小松的人吗?」 慧「嗯」的点头,瞇起双眼。 「不过自从到东京念大学后,好像就几乎没回来过了。」 印象中是个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的人。打从自已懂事起,几乎就因为出差和只身赴任的缘故而不在家。包括发生的母亲那件事,以及像这次的紧急状况时都是一样。老实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真是个令人无法捉摸的父亲。 「来,另一道久等啦——!」 热腾腾的饺子被放在黑色铁板上端来。跃动的热油和蒸气散发着香气。等等—— 「咦?大叔,这里面有十二颗吧。」 普通的菜单是一份六颗才对。慧以为自己点错数量了。 「算我招待的喔,看在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分上。」 对方笑容满面地使了个眼色。 「你们感情真好呢,这位是妹妹吗?」 「咦——嗯。」 慧含糊地点头之际,格里芬忽然抬头挺胸。 「慧是我的老师。」 老师。 「教会我许多外面世界的事情。」 「哈哈哈,真是个好哥哥啊。」 不知是否听懂了格里芬的意思,老板这么附和道。哎,我们在旁人眼中原来是这副模样吗?的确,要说是男女朋友的话,这家伙毕竟也太小了一点。 「慧。」 「嗯?」 「这个也有特别的吃法吗?」 格里芬愁眉苦脸地指着饺子问道。没有。唔,其实吃拉面也不需要什么规矩吧。 「这个很烫,要慢慢吃。小心不要让里面的汤汁溅出来,酱料就看自己的喜好。」 「喜好。」 「都各沾一点点试试看,味道太浓的就不要了。」 「了解。」 她一本正经地点头,然后伸出筷子。猛然将饺子放入嘴里的瞬间,她的脸颊随即鼓起,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好烫……」 「所以我就说了吧,要慢慢吃。」 「不过很好吃。」 尽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仍继续夹起下一颗饺子。看着看着实在让人担心她会不会烫伤,慧事先倒满冰水递给对方。唔嗯,真有种身为家长的感觉,无法移开视线,放着对方不管。 拿起餐巾纸擦拭溅出的沾酱之际,头顶忽然传来模糊的音乐声。电视频道切换至新闻节目,主播和评论员面对面坐着。 『接下来要请有识之士发表意见,永崎先生,对于白热化的中国内战,我们日本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白头发的评论员点点头:『这个嘛——』 『第一要 务是保护在中日本人的安全,但也必须考虑到混乱平息后的外交关系。反政府势力……一般称之为「灾」,理解他们的主张并展现灵活的对话姿态也是很重要的呢。干涉他国内政固然是大忌,但要支持哪一方的政权,到头来还是得根据中国国内的民意来决定。』 『您是说,应该与反政府之间建立外交管道?』 『毕竟对方的势力已经扩展至如此地步,要继续视为恐怖分子的话也有其难度了。我想起码应该和对方的指导部门取得接触才是。』 啊…… 慧愣住了。 与「灾」建立外交管道?准备对话? 这些人在胡说些什么啊?唔,自己不太常看电视所以并不清楚,但日本这边难道是将中国的状况视为单纯的内战而已吗?说到这个,在第七舰队出击的新闻中也使用了「反政府势力」这个字眼。真不敢相信,和平痴呆症再怎么严重也该有个限度吧。 那些家伙既非组织也不是军队,纯粹是灾厄罢了。无视于国籍和人种,将一切都破坏殆尽。居然连这点都不懂吗? 「这也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啊。」 老板甩了一下捞面勺。 「周刊杂志上不是写得像外星人入侵一样吗?美军好像也出动了,真不知道会不会攻击小松这里啊。」 「不用担心。」 用坚定口吻回答的人是格里芬。她放下筷子,换上凝重的表情: 「倘若真是这样,我会保护城市的。」 「……咦?」 慧急忙捂住格里芬的嘴巴,说得这么露骨的话难保对方不会起疑心。他向店长便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不好意思,这家伙漫画和动画看太多了。」 店长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笑了笑。恰好在这个时候,新的客人伴随门铃声走进来。 「嘿,欢迎光临啊!」 店长有活力地这么喊道,然后前去接待客人了。 慧安心地呼了一口气,转而瞪向格里芬: 「千万不要太多嘴喔,这里可不是基地啊。」 「可是这件事很重要。」 她罕见地强硬反驳道,那清秀的脸庞紧紧绷在一起。 「保护人类,保护大家的城市,我就是为此而制作出来的。即使状况不佳,我还是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将敌人击落。」 ——就算我会因此而坠落。 「……」 那眼中蕴含的意志令自己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她只是被现场的气氛所影响,但并非如此。这女孩心中抱持着相当坚定的觉悟。 即使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达成使命,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就是如此高尚的存在。 「慧。」 格里芬维持正经八百的表情望向这边。她抿紧嘴唇,用郑重的口吻告知: 「饺子,我还想点一盘。」 到头来,慧一直陪伴对方逛到黄昏时分。 格里芬的好奇心没有片刻停息。从药妆店到快速时尚店,甚至被她带往便利商店逛来逛去。进入ok便利商店几分钟后接着又造访全家便利商店,完全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好玩。但天真无邪的她却乐在其中。时而专心阅读漫画周刊、时而讶异于电子游乐场的喧嚣,还有睁大眼睛看着鱼铺里的鲜鱼。 下午五点,慧在横跨梯川的桥面停下脚踏车。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相当郊外的地方,再继续前进的话就是通往机场的路径。 「怎么办?要这样直接回基地吗?」 「这么快?」 「什么叫这么快,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喔。」 明华和祖父母他们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处理到晚上。倘若他们回家时发现自己不在,很有可能会被问东问西。 衬衫的一边被紧紧拉住。格里芬投来冀望的目光: 「再逛一下。」 「可是——」 「再一下就好。」 「……」 叹了一口气,慧点点头: 「知道了。那么再逛一个地方,结束之后就回去吧。」 他蹬地骑出脚踏车,眺望着远方涌现的白云一边离开大马路。红色的客运巴士在右手边逐渐超越。脚踏车在狭窄的路盾和人行道上不时切换,一路北上穿越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 大约骑了四百公尺后,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道路过上了河川的堤防,陆地在此中断,出现水平线。是河口,两人抵达了日本海。 「大海。」 格里芬这么喘气道。她伸手按住帽子,呼出温热的气息: 「是大海!」 「嗯,是啊。」 下坡进行最后冲刺,慧将脚踏车停在防波堤的角落。强劲的海风迎面吹来,左右360度,每个方位都是无尽的天空,灯塔和防灾广播塔在夕阳下浮现。 「好像叫『安宅关』呢。」 「咦?」 「就是这里。似乎是什么历史上很有名的地方,虽然我不是很清楚。」 你的数据库里难道没有吗?这么询问后,格里芬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不清楚她是以什么样的基准获得知识的。 牵着她的手,慧登上砂石路。越过防波堤的混凝土,广大的沙滩呈现在眼前,是海水浴场。由于并非旺季,所以没有多少人影。身穿防寒衣的团体正在玩着风浪板,看似住在附近的老人则牵着狗在散步。 「啊。」 格里芬猛吸一口气。或许是刚好接近日落之故,大海呈现金色的光辉,夕阳在沙滩投下复杂的阴影,海面的波纹轻柔地带动空气。 「好漂亮。」 她晃动着连身裙的裙襬跑了出去。帽子被甩落,浅桃红色的头发随之散开。但本人却丝毫未察觉的样子,依旧继续走下海滩。她用全身迎着吹来的海风一边转动身体,外套和连身裙像花朵一般绽开。 这个瞬间,慧的心跳猛然加速。 (什么……) 体温上升,呼吸变得困难,胸口深处诉说着疼痛。 冷静,我得冷静。那不是人类,而是兵器啊。自己干嘛要为此怦然心动?振作一点。 慧做了个深呼吸,环视的目光捕捉到自动贩卖机。啊,对了,喝点冰凉的东西冷却脑袋。 「喂,格里芬!」 他大声呼喊。 「我请你喝饮料,想喝什么?」 「咦?」 格里芬隔着肩膀回头。 「又要请我吗?」 说到这个,刚才在拉面店就破费将近两干圆了。光是今天一天,自己的零用钱就消失一半。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小气也无济于事。 「嗯,想喝什么都可以。」 「那么——」 说着,格里芬闭上嘴巴。她皱起眉头,看似很认真地在思考如何选择。 「不然就随便买一罐咖啡吧?」 慧忍不住这么询问之际,格里芬却是回答:「我不太喜欢苦苦的。」 「那么红茶?」 「会苦。」 「碳酸饮料。」 「舌头会痛。」 想不到居然这么挑嘴。 「知道了,那照我的意思买吧。」这么告知后,慧走向贩卖机。他买了自己要喝的苹果汁和另外一罐饮料,然后走下沙滩。 「给你。」 接过350ml的罐子后,格里芬眨了眨眼睛。 「酸奶?」 「不会苦,嘴里也不会劈哩啪啦的吧。如果还是不喜欢就跟我交换好了。」 「不。」 格里芬立刻这么否定,一把抢走乳酸饮料,拉开拉环放在柔嫩的嘴唇上。她呼出一口气: 「好喝。」 「是吗,太好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 「那一开始就先说啊。」 慧松了一口气,打开自己的饮料。嗯,这家伙发育很差,多喝点乳制品应该比较好吧。虽然不知道阿尼玛会不会成长,但看起来似乎可以像平常人一样饮食。就在偷偷打量对方平坦的胸部一边品尝果肉之际,格里芬不解地倾头。 「怎么了?」 「想起有点讨厌的事情。」 「讨厌的事?」 「以前有人对我说:『你发育不良,最好多补充乳制品喔。喜欢甜食的话就喝这个酸奶。胸部可以变大的。』。」 「……」 「真是没礼貌。」 就……就是说啊。对不起——等等,又不是我讲的。 「那是谁说的?八代通吗?」 「呃——」 她愁眉苦脸地眺望半空中,仿佛在思索记忆一般。 「忘记了。」 「忘记了?」 「想不起来。」 「你真的不要紧吗?」 听到这里,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安了。不仅动作方面,就连记忆也不稳定吗?就在盯着对方看之际,她又冒出一句:「酸奶喝完了,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喝到。」这不是你说喜欢喝的吗?再怎么样也太奇怪了吧。 「知道了,我不问了。」 还是不要让她更加混乱了,要是因为和自己行动而变得更不稳定就笑不出来了。 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后,慧站了起来: 「我去丢个垃圾,你先慢慢喝吧。我会一直陪你到日落的。」 「嗯。」 背向沙滩,慧登上通往停车场的阶梯。呃——垃圾桶在哪?目光这么四处游走时—— 背后忽然传来物体「啪沙」倾倒的声音。 慧隔着肩膀回头一看。 格里芬就倒在地上。 ……? 她手里拿着果汁罐,整个人倒卧在地上。罐子流出的液体在沙滩留下黑色痕迹,长发往四周散开。 「别担心,只是睡着罢了。」 正要冲过去的瞬间,却被一个粗厚的声音叫住了。 阶梯上站着一名肥胖男子。他将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神情高傲地俯视这边。 「八代通……」 「后面加个『先生』吧,王子殿下。我好歹也比你年长。」 八代通看似不太介意地说道,然后抬了抬下巴。其身后的迷你厢型车走出便服打扮的男女,一副驾轻就熟地来到格里芬身边将她抱起。 「喂,你们——」 感到莫名其妙的慧就要出声制止。八代通举起一只手: 「接下来就是技术人员的领域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相对地,换我来和你聊聊。你一定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吧?」 「……」 慧屏住呼吸瞪着对方。八代通毫不畏惧地径自坐在防波堤上,格里芬从他身旁被抬走。迷你厢型车打开车门,将少女吞没其中。 「坐下吧。」 八代通扭起嘴角这么说道。ok,好吧。那么自己也不必客气,把想问的事统统说出来。 「包括昨天也是,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说?」 「未事先说明就放任我们两个人行动。你不是要求我让那个女孩能飞起来吗?所以我才答应帮忙的。」 「说得也是。」 「那又为什么——」 慧加强语气,八代通却举起一只手打断。他从怀中取出香烟点火,津津有味地吸了一口之后拿起香烟盒: 「要抽吗?」 「我还未成年。」 「说不定『灾』明年就会毁了全世界喔,这种时候你还在乎法律或身体健康吗?」 「……」 「也罢。」 紫烟吐向金黄色的天空,眼镜底下的双眸微微瞇细。 「三个小时。」 「啊?」 「这是格里芬的平均觉醒时间。哎,虽然有几天会延长到四或五个小时啦。不过基本上经过这些间隔时间后她就会失去意识,无论是飞行中或警戒待命中都一样,我所谓的不稳定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对吧。 他投来自虐般的笑容。 面对沉默不语的慧,八代通耸耸肩膀:「不过啊——」 「她今天又是如何?居然连续启动了十个小时以上,我对此非常惊讶喔。既没有增加药量,也未重新编写过控制信号。单纯只是和你在一起,她就能持续觉醒的状态。这个简直就是奇迹,只能当作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在背后运作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 「没错,什么都没做。只是逛逛站前的商店街或是海岸这些相当幼稚的约会行程罢了,就像学生一样玩得非常保守。」 他一直在看着吗?嗯,也难怪可以挑在那么刚好的时间点出现。像这种暴牙龟的嗜好实在是太低级了。 「然后呢?你们知道原因了吗?反正一定就躲在远处监视那家伙的状态吧。」 面对这番挑衅般的口吻,八代通却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完全不清楚。」 「……」 「哎,假说的话倒是可以举出好几个。比方说你的声音蕴含着特殊的脉冲,能让那家伙保持稳定状态。或者你的脸上具有特殊的色谱,促使她持续觉醒。抑或是你的体味所造成的影响。」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慧彻底傻眼,喃喃这么问道。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说呢?不过的确存在验证的价值。例如把你的大头照放在驾驶舱里,或是用变声器播放你的声音,这点小事对我们来说并不成问题。」 「……光是想象就不寒而栗了。」 自己的声音在驾驶舱内播放,弥漫舱内的体味,还有贴满整个墙壁的照片。 老实说太噁心了。 八代通按熄香烟。他略微绷紧表情: 「不管怎么样,时间所剩不多了,我们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试飞时程今天拍板确定了。」 「试飞?」 「就是判断那家伙是否要被停止运用的测试飞行。刚好在一个星期后,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三实施。所以这次倘若不能顺利飞行,那家伙就到此为止了,将会成为废弃品遭到报废。」 「这么快?」 速度之快出乎自己的意料。明明是对抗「灾」的秘密武器,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就遭到报废。简直不敢相信,人类的战斗分明没有余力再这么慢慢来了。 「这已经是我极力争取的结果了。哎,毕竟阿尼玛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更烧钱喔,在审查预算会议上甚至有人表示『还不如养一艘航空母舰来得划算』呢。」 「……」 「事实上,效率也的确很差。谁叫其他的阿尼玛没有什么大问题,都在稳定增加飞行时数。没有希望的机体就赶快废弃,然后寻找下一个适合的机种,这么做也很合乎常理。若单纯从价格性能比来考虑的话,那家伙就应该被抛弃。倘若我不是站在技术人员的立场也会这么认为的。」 「可是!」 慧忍不住提高音量。 他握紧拳头,垂下目光。 可是—— 「当初要是没有那家伙……我们早就没命了。」 这是毫不夸张 *4* 『开启电池,启动apu。操纵系统……确认,无线电……确认,各种类电子仪器……设定全数正常。』 扩音器里传来格里芬的声音。 周围的气氛紧张而凝重,作业服打扮的男女正注视监视器。微弱的灯光下,无数的指示器在闪动着。 其中一个画面映出驾驶舱内的少女。边缘衬托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流泄的浅桃红色长发,其双手放在左右的控制面板上,目光注视着正前方的屏幕。 『发动机启动。』 另一个画面里,cg绘制的机体开始震动。不久,或许是解除了停机煞车,机体开始在跑道缓缓移动。外头不断变换的景色是小松机场,远方隐约浮现一座管制塔台。 格里芬将目光转向摄影机: 『可以了。』 「好,飞吧。」 八代通透过麦克风这么告知。机体加速。从v1(决定起飞速度)到vr(旋转速度),升降副翼升起,机首上抬,主起落架的轮胎离开跑道。 『v2(安全起飞速度)。』 机体背景是一片天蓝色。起飞成功,监控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 「很顺利呢。」 慧愉快地这么说道。玻璃窗外,看似仓库的空间里可以见到一个圆顶状的物体。它被黑色的圆环支撑着不断上下移动。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当然了。再怎么说,在『仿真器』阶段失败的话就伤脑筋了。」 「不过超过平均觉醒时间后还能操纵喔。完全没有出错,意识好像也十分稳定。」 「是啊。」 其反应前所未有地坦率。事实上,实验的进展也顺利得令人错愕。 历经安宅海岸的互动之后过了一晚,慧再度造访小松基地,目的是格里芬的测试飞行。此次要尝试向超过平均觉醒时间的她指派各种任务并加以观察。从简单的问答到非语言测验和运动,最后进入仿真器操纵的阶段。倘若本次的结果圆满,预计将着手进行实机搭乘。 八代通拿起麦克风: 「好,进入2a情境。格里芬,飞行模式变更为战斗。三十秒后过敌,产生epcm。」 『了解,飞行模式变更为战斗。由于在epcm影响下,将根据自主判断行动。』 「情境开始。」 隋境开始——操作手这么复诵。 战区地图产生强烈的噪声。复数光点如包围格里芬一般出现,标识符为unknown02、02、03,每一光点都跳跃一般在地图上不断改变位置。 『遇敌。』 飞弹警报响彻现场。做出防御动作的格里芬身旁有多支光箭掠过,看似箭镞的机体急爬升,以准备俯冲的姿态捕捉到敌方编队的踪影。 『确认「灾」unknown01至03的称呼变更为bogie。fo2,开始子体引导修正。』 翼端的飞弹发射,吐出烟雾的同时冲向敌方编队,其中的一架在雷达显示上……并未消失。 「bogie01至03健在。」 操作手的声音无情地响起。格里芬扭曲面容: 『重新计算,修正epcm影响度。锁定目标。』 fo2。 飞弹再次射出。但这次也并未打中,敌方编队交错着复杂的飞行轨迹朝格里芬飞来,接下来便是无法分清究竟谁占据上风的缠斗战。 (为什么?) 和上海逃难战时明显不同,动作显得很迟钝。光是锁定一个飞弹就磨磨蹭蹭的,仿佛机翼被装上了重物一样。 难道是意识障碍?慧这么认为的瞬间,忽然听见八代通对着麦克风咆哮。 「喂,笨手笨脚的家伙。你在干什么?赶快击落啊。」 『办不到。』 不悦的声音这么回答。 『这个仿真器,和子体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无法靠这种东西正常飞行。』 「没预算了。这是拿现有的格里芬仿真器改造的,操作起来当然会不一样。少在那里找借口了。」 『穷鬼,小气的遥。』 「你说什么?你这没用的女孩!」 双方不顾旁人目光开始吵了起来,实在是非常幼稚的一段对话。 工作人员一脸傻眼地变更仿真器设定。敌人数量从三减为二,epcm的噪声也降低了将近一半。 在这之后又进行了大约两次的难易度调整,格里芬终于得以完成任务。 八代通猛抓着头发: 「开始检查数据,三十分钟后实施3b情境。没事的人就去休息,接下来可要连续模拟两个小时喔。」 他大声说道,然后走过监控室。玻璃窗另一端的仿真器背盖打开,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格里芬走了下来。她翘起嘴唇,面露一副呕气的表情。隔离门开启,工作人员开始对仿真器进行检查。 ……我也可以休息了吧。 离开杀气腾腾的监控室,慧来到格里芬身旁,极力保持平静说了一句:「辛苦了。」 对方板着脸瞪向这边: 「这是很无奈的。」 「是……是吗?」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我的实力,那就伤脑筋了。」 「……」 心情看起来挺差的。想不到她的个性这么不服输,那白皙的脸颊就像河豚一样鼓起。 慧打量着仿真器的内部,球状的筐体里放入战斗机的前半部机身。驾驶舱相当精致,具备了显示器、油门以及操纵杆。筐体内部完全呈现出外面的景色,也就是所谓的全视野屏幕吗? 「设备很齐全嘛,有什么不满意的?」 「操纵系统完全不同。反应迟钝,对于外部刺激也毫无反映。」 「……呃——」 慧再次注视筐体内部。听对方这么一说,的确和上海逃难战时的驾驶舱不同,当时机体内部几乎没有仪表类装置。唔,好像也没有油门杆以及方向舵踏板。格里芬当初看似睡着了一般坐在座位上,双手……是怎么了?似乎放在座椅旁边的样子。 「你是怎么操纵的?」 慧提出这个疑问。格里芬小跑步靠近: 「那个。」 座位左右方嵌有压克力板。不同于其他部件,有点像另外改造而成的。刚才透过屏幕观看时还以为是某种控制面板,但表面却不见任何的按钮。 「神经融合接口,藉由那个连接符体的控制系统和自己的感觉器官。」 「连接?」 「将类神经网络扩展至机体的终端。」 「……」 这些专业用语听不太懂。总而言之—— 「意思是,光用思考就能操纵飞机吗?」 「有点不一样。不需要思考,而是像人类活动自己的手脚那样。想右转的话方向舵会动作,想减速的话发动机的推力就会下降。」 「听起来很厉害呢。」 完全超乎想象。人类的科技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唔,刚才的那些话,说不定就证明八代通是个天才吧。 无论如何,总算知道她状况不佳的原因了。就像习惯使用计算器的现代人某天突然拿到算盘一样不知所措吧。哎,在安装了那个什么「融合接口」之后,大概就很类似子体的操纵系统了,然而动作依然与实机完全不同。所以她才会声称很难操纵。 嗯? 奇怪?这么说的话—— 「要是让你操纵普通的飞机,技术岂不是很烂了?」 「……!」 格里芬面带错愕的表情注视这边,一副太出 乎意料而忘了呼吸的样子。 「慧的理解力真是令人惊叹。」 「惊叹……」 「我对你超乎想象的无知程度感到气愤。」 她伸手指向仿真器: 「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慧就应该实际操纵看看。这么一来就能了解这台仿真器是瑕疵品。」 「唔,实际操纵啊——」 大概不会获得许可吧,像自己这种局外人的话—— 「没关系喔。」 作业中的工作人员悠哉地这么插嘴道。或许是从刚才就一直将我们的互动看在眼里,那长满胡须的嘴角保持着微笑。对方的胸前挂着「舟户」字样的名牌。话说回来,周围的人从刚才似乎叫他「舟先生」的样子。虽然他的长相与其说是鲫鱼,其实更像是鲶鱼吧。(注:舟和鲫鱼的日文发音相同) 「反正都要恢复初始设定,大约还有时间可以飞个两三次。你应该飞过小飞机吧。」 「……」 个资又外泄了。慧对于自卫队内部的隐私保护感到无比忧心之际,格里芬伸来一只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唔,那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吧。」 话虽如此,能够操作军用仿真器的机会可不多,说自己不感兴趣的话就是骗人的。慧再次向舟户确认:「真的可以吗?」看见对方肯定地点头后,他便转身面向筐体: 「那么,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他从开口处进入其中,登上阶梯来到驾驶舱。好窄,左右的器材形成了压迫厌,眼前配备了三台液晶显示器和hud。这里看不到模拟式的仪表,意思是从高度计到发动机转速全都显示在液晶屏幕上吗?总觉得很像电玩游戏的驾驶台一样,小飞机似乎还比较像工业制品。 舟户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我把阿尼玛专用的界面关闭,你就试着照平常那样操纵吧。检查表放在座位的左侧。」 「左侧。」 油门杆旁边放着一本册子。试着翻阅一下,里面是起飞前的检查事项和发动流程。慧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启电池,启动辅助动力。接着打算准备检查各种状态的瞬间,自我测试装备便自动开始进行测试了。看着液晶显示器上依序呈现的结果,他喃喃的「喂」一声。 (这也太节省人力了吧?) 倘若这个叫瑕疵品的话,其他飞机要怎么办?就算花一整天时间也飞不起来喔。 确认发动机输出上升后,慧推动油门杆。滑行、停留,然后开始加速滑行。 周围的景色有如飞跃般地流泄而过,中心线的间隔也变得愈来愈短。确认速度表,220、230、249……ok,rotate。慧屏住呼吸拉动操纵杆。机首缓缓地上抬,视野随之变得开阔。 爬升。蓝天逼近,转眼间高度便显示超过一万英尺。好轻,虽然不如小飞机那样,不过感觉就像乘着风在飞行。是发动机比推力较强吗?不,不对。是机体本身很轻的缘故,操纵杆的动作立刻就会反映在机体动作上,很好操纵,一举一动都非常忠实地呈现。 仿真器的情境似乎是非战时状况。慧在没有任何机影的天上自由地飞翔,不久便降落机场,然后又由此进行了一次起飞。 「喔~很有天分嘛。」 舟户发出赞叹声。 「还以为你会多花一些时间的。」 「唔,因为是仿真器,我只是直接操作罢了。要是真正的飞机大概会吓得腿软吧。」 「这也算很了不起了。」 实际上,自己并非如外人所见的那样从容。火器管制系统的按钮完全不知怎么使用,屏幕的显示内容也忽略了一半以上。真的纯粹只有飞行而已,根本未发挥战斗机应有的性能。 但即使如此,自己在反复的飞行中也逐渐掌握了机体的特性。先不论起飞时,其降落的距离异常地短。由于没有配备反向推力装置之类的东西,所以应该是格里芬本身制动性能相当优秀的缘故吧。 调整摄影机角度以俯瞰机体,在这种状态下降落之后终于明白其中的原因。除了普通的减速板之外,前翼也同时前倾以增加空气阻力。在轻量的机体和独特的机翼配置下,得以实现短距离降落性能。 原来如此——就在这么赞叹的瞬间,画面忽然显示任务更新。intercept……迎击? 慧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舟户换上笑瞇瞇的表情。 「一直这么飞,差不多也觉得无聊了吧。」 真的假的?慧急忙翻阅手边的手册。如何确认武器挂载点、选择挂架,以及安全装置的解除方法。飞弹……使用方式不明,总之先启动机炮并确认战术地图。敌机由东边入侵,以高速接近机场当中。 慧油门全开起飞。然而,在爬升至目标高度之前敌我双方的距离便已经为零,火箭自上空处倾盆而下。 「!」 尽管往右倾斜转弯,但画面却呈现红色闪动。没能躲开吗?他咬牙切齿地转弯一边寻找敌机踪影。这一刻,警报声响起。一看雷达画面,敌影就出现在背后。什么时候绕到那里的?慧拼命加速却始终无法甩开对方,他转而切回方向、下降,然后向上翻觔斗。 上下颠倒,天空的渐层色也随之倒转。但警报声仍未停止,对方依然紧咬在后,就仿佛磁铁彼此吸引一般紧紧尾随在后。 大概是因为敌方有速度上的优势,机动性也很高。凭自己的驾驶技术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 既然如此—— 慧下定决心缩小油门,接着抬起机首。速度一口气下降。既然无法甩开,就让对方主动超越自己吧。 这个想法成功了一半,但另一半却招致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敌人跑到前方。但还来不及用机炮锁定,对方又急加速,机影转眼间变得渺小。慧急忙开启油门,但失去动能的机体实在无法追上对方。就在这么挣扎的期间,敌机像发夹一般猛然转弯,自斜上方袭来。 整个屏幕充斥着不同于之前的剧烈闪动光。 画面停止。根本不用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被击落了。迎击任务失败,丧失自机,实在太小看「灾」的机体性能了。唔,由于这是仿真器,应该说自己误判了难易度的设定吧。 话虽如此,刚才的结果呈现了一项重大的事实。 有人机根本无法与「灾」进行缠斗。因为是仿真器的缘故,自己采取了更为大胆的机动,但却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机动性、发动机推力、反应速度,任何一项都比不过对方。恐怕再怎么努力和训练也无法匹敌吧。既然如此就要避免近战,在视距外用飞弹予以击落?或是以僚机作为诱饵乘机攻击? (让敌人飞越自己,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在模拟的最后阶段所尝试的动作。 既然无法甩掉敌人,干脆让对方超越自己,藉此锁定对方毫无防备的背后。 但若是缩小油门,就无法跟上敌机的加速了。有没有活用发动机推力的急减速方法呢?抬起机首、转弯、减速板……不,即使采取这些寻常的动作,「灾」依然能尾随在后。必须找出能够更急遽减速的方法,而且是在空中让机体猛然前倾的那种急减速。 等一下。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格里芬降落在机场时的景象。异常短的制动距离,不光是减速板,还使用了前翼增加空气阻力。 「慧!」 肩膀突然被摇晃一下。 不知不觉中,格里芬已经来到仿真器内部。她皱起眉头,一脸非常不悦的表情。 「啊,喔,怎么了?」 「大家都说『 慧飞得比较稳定』。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作弊了,我要求解释。」 「我怎么可能作弊啊。应该说,这满好操纵的呢,完全不是什么瑕疵品喔。再让我摸个几次的话,大概就能直接驾驶真正的飞机了。」 「……!」 面对哑口无言的格里芬,慧搔了搔对方的头发离开座位。无视于背后传来的抗议声,他径自走出仿真器。舟户在外面等着,他嘴角带着笑意一边询问:「感觉怎么样?」 脸颊发烫。 有种对方看穿了自己内心高昂情绪的感觉,但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回答:「这个嘛——」 「嗯,哎,的确是非常宝贵的体验。」 「是吗?那就好。」 舟户看似很愉快地点点头。慧谨慎地接下去开口:「就……就是说啊。」 「下次的休息时间,有空的话可以再让我摸摸看吗?」 有了军用仿真器这个意料之外的好处,慧逗留在基地里的时间也不知不觉中增加。他仅告知明华:「我顺利被录取了。」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这样一来几乎一整天都不在家。由于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自卫队里度过,和格里芬相处的时间也必然变长。不知是否因为这样,她表现得一天比一天稳定。不会再突然产生意识障碍,很顺利地完成了试验。 仿真器试验之后的两天,她便搭乘实机飞上天空。尽管只是在基地上空绕行一圈之后降落的简单路线,但那划过天空的鲜红色机翼却在慧的心中唤醒了上海逃难战时的高昂情绪。没问题,只要照这样飞行的话,一定可以通过正式试飞,一定还能够返回战场。他这么满心期待着。 「今天就差不多这样吧。」 八代通放下书写板夹。监控室的气氛显得很轻松,画面里是飞行中的格里芬,她往摄影机的方向瞥了一眼: 『可以回去了?』 「可以。小心别太放松,撞到民用航厦了。」 『我才不会犯那种错误。』 不悦地这么告知后,格里芬拉回视线。她一脸淡然地与管制塔台对话,开始要求降落许可。 「过来一下好吗?」 专心听着往来的航空无线电之际,慧突然被敲了一下肩膀。八代通朝自己招手,他一手插在白衣的口袋里,正要走出房间。 「?是。」 可以离席了吗?尽管这么怀疑,但八代通却是愈走愈远,无奈之下自己只好跟上去。两人在走廊上前进,抵达休息区。八代通坐在长椅上,叼起一根香烟: 「你好像挺投入的呢。」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仿真器啊,你不是一有空就在研究吗?」 意思是禁止拿来作为私人用途吗?慧下意识绷紧身子,抬起下巴: 「我向工作人员征求过同意,应该不算是随便使用吧。」 「嗯?不,我并不是在责备你。看你好像尝试过许多错误,所以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发现…… 有没有发现可以用于实战的知识——对方在这么询问自己吗? 「很遗憾,目前还没有呢。一直都被『灾』击落。」 到头来,利用前翼的空气煞车始终进行得不顺利。那对前翼受到计算机(fcs)控制,藉此保持机体的稳定。要以手动方式令其直立以产生空气阻力的话似乎相当困难。 虽然尝试过将fcs关闭,但前翼却像风向鸡那样甩来甩去,变得无法控制。看来似乎是用风力来让机体恢复稳定的设计,这种做法在安全面上或许相当正确,但和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完全不同。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样啊。嗯,别放在心上,我也还没窘迫到需要一个小孩子来指导战术。你就当作是一台豪华的大型电玩好好享受吧,我们只需要你待在格里芬旁边就行了。」 说话依旧带刺的八代通递出一份打印纸。 「现在来谈谈正题。」 刚才那些似乎只闲聊而已。慧「喔——」的回答一声接过打印纸,上面绘有复杂的波形图。纵轴是电压、横轴则是时间,波形旁边还附注了α戮β这种好像在数学中见过的符号,第二张和第三张也是一样。 「这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数学作业吧。」 由于转入当地学校的手续还未结束,如今的自己完全被排除在每日的教育课程之外。难道他要帮自己补习吗……尽管不至于这么认为,但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八代通吐出烟雾: 「我们已经知道格里芬状况好转的原因了。」 意识一口气变得清醒,慧猛然吸气正要追问,却被八代通制止了。 「不,抱歉。正确来说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因和原理还未明朗。话虽如此,这无疑是很大的进步了。」 「请不要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解释前要先确认一件事。在上海逃难战之前——你和那家伙并不认识对吧?」 「什么?」 所谓那家伙,指的是格里芬吧。以前和她认识吗?怎么可能,没有这回事。 「我不太懂你想要问什么。」 面对这番委婉的否定,八代通喃喃自语着:「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嗯,我想我也说得很莫名其妙吧。不过我们所得出的结果却是非比寻常。」 他指着手边的打印纸: 「这是格里芬的脑波图。你应该听过α波和β波之类的吧?嗯,正确说的话,那家伙并不是人类,所以这个也不算是脑波了,你姑且当作是类似的波形就好。由左至右看过去……看得出很混乱对吗?」 「是的……」 一开始是相当平滑的振幅,随着时间经过逐渐变得不规则。振动的间隔变短,形成针一般的图形。 「按以往的经验,当这种情况持续一定期间后,那家伙就会失去意识。就像断路器开关跳掉一样,可以想象成是强制切断了失控的大脑活动。」 「原因呢?」 「不清楚。不过,这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八代通的手指翻动打印纸。第二张图形,上面是极其规则的波形,呈现出十分稳定的状态。 「这个是你在同一时刻的脑波图。」 「啊?」 什么时候弄到的?正要这么呼喊之际,慧想到自己前天在作为参考数据的名义之下接受了简单的检查。是那个时候记录的吗?等等,我可没听说过有那种检查项目啊。 面对责难的目光,八代通却是一脸淡然地用手指划过图形: 「嗯,没什么异常,是很标准的人类脑波呢。然后,把这张图和刚才格里芬的图形重叠起来比较。这么一来,会变得如何呢?」 第三张,最后一张打印纸。 「……」 波形呈现相当漂亮的振幅。没有奇怪的扰动或晃动,是相当平滑的曲线。 「这是怎么回事?」 「格里芬的脑波接收了你的脑波后就变得稳定,应该说同步才对吧。在你靠近至大约十公尺范围之内,波形便开始合成,逐渐接近这第三张图的形状。远离的话则反之,振幅开始变混乱,慢慢还原回第一张图形。这就是那家伙稳定化的机制。」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谁知道?我也想问你啊。」 八代通随意地挥挥手。 「听好,人类的脑波是会经常变化的。仅仅闭上眼睛或是睡眠,两者输出的脑波都不一样。可是现在与他人的偏差居 然不到零点一秒,这完全不可能。假使真有可能的话,就只有『事先被这么设定好』的解释了。」 「被设定好……」 「所以我才会问你,上海逃难战之前你们是不是见过面。」 那眼睛底下的双眸瞇细,剌针般的视线直直扎向这边。 「阿尼玛的动作目前还处于研究阶段,所以对于认识的人,记忆脑波并配合对方调整自己,像这种事情并不能保证不会发生,虽然很莫名其妙就是了。不过你现在却说没见过那家伙。」 「……是的。」 「那么就排除这条线索吧。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家伙是为了配合你一起活动而被制造出来的。最初,打从一开始就这样了。」 「请……请等一下,制作出那家伙的不是八代通先生你吗?」 「没错,而且我并不记得加入过这种功能。」 「那么就不可能了吧。」 八代通啧了一声,他不耐地移开视线: 「不能一概否定,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啊。」 ……? 他在说什么啊? 身为开发者却未能掌握设计内容?这是怎么回事? 白袍男性喃喃说道:「也罢。」 「总之状况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你在身边时那家伙就会稳定,之后就是精准地调整觉醒间隔以配合试飞的时间,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带你一起飞上天吧。」 的确,操作子体时的格里芬只有一人,与自己的距离也超过了十公尺吧。这么一来就会失去稳定化的机制,无论什么时候丧失意识都不足为奇。 「没问题吗?」 「嗯,毕竟已经找出规律,可以视为状况好转了。接下来你们会面的时间将会被严格管控,这点还请见谅。」 「这倒是无所谓。」 这番内容总觉得不太能令人释怀。八代通从椅子上起身,瞥了一眼时钟: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那家伙回来后就陪她一起去餐厅吧,我会叫她请客的。」 「咦,不用了吧。」 毕竟那家伙好像没什么钱——慧还来不及这么抗议,八代通便取出了手机。 「嗯,是我,马上回去。了解。」 那宽大的背影逐渐远去。这个人还是一样匆匆忙忙的,说完想说的事情后就跑掉了。被留在原地的人就只能一阵错愕。 但冷静想想,今天这件事算是好消息。 毕竟已经找出飞行的成功之路。只要自己和格里芬接近,她的脑波就会保持稳定并延长觉醒时间,接下来只要在效果还未消失之前结束试飞然后返航即可。是非常单纯的一件事。 哎,虽然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脑波为何会相互影响就是了。 (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安心一下好了。) 由于她一直都很不安的样子,这件事情应该可以让她松一口气才对。 慧确认手机终端的时间。格里芬差不多快回来了,他收起终端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 格里芬很疑惑地看着一团纸包。 在队员餐厅的角落座位里,慧与格里芬面对面而坐。桌上摆放着色彩缤纷的花朵图案外盒。是以红色和黄色为底的鲜艳包装,在风格粗犷的基地设施中显得相当醒目。 「是礼物喔,打开来看看。」 慧伸出手掌这么劝道,格里芬更是皱紧了眉头。她充满戒心地打开包装。 「糕点?」 类似将黄褐色的面包彼此卷在一起的形状,表面洒满砂糖,散发出白色的亮光。大小约在十公分左右,里面一共放了五根。 「这个叫麻花喔,是中国的点心。」 「中国的……」 这是明华在金泽买回来的礼物。已经成为难民门户的金泽,据说以沿岸地区为中心逐渐形成小规模的中华街,中国的日用品和食材都很容易取得。 慧率先拿起一根塞进嘴里。意外的嚼劲之后是柔和的甜味扩散开来,由于质地很硬,一不小心就会分解掉落。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自己平常的吃法是大口咬住后慢慢食用。 格里芬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不久便下定决心用力咬下。「喀啦」声沉闷一响后,灰色的眼眸出现晃动: 「好硬。」 「谁叫你吃得那么快。要用臼齿慢慢咬碎喔,你看,像这样。」 慧实际示范过后,格里芬拿起手边的麻花再次谨慎地放入嘴里。或许是这一次确实咬碎了,她像个小动物一样脸颊不断动着。 「……好吃。」 「是吗,那太好了。」 「慧以前住在中国吗?」 她很感兴趣地这么询问。啊,说到这个,自己还没告诉过她这方面的事情吧。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以前住在一个叫常熟的城市。你听过吗?常熟。」 「……不晓得。」 「嗯,在日本可能不太有名吧。它位于上海的西北方,是个有许多任务厂和研究设施的地方喔。不过那里留有很多老房子,气氛让人相当放松。跟这里……小松的街景有点相似吧。」 「我想去看看。」 「现在应该不可能吧。哎,要是解决掉『灾』的话就带你过去。啊,对了。」 慧取出手机终端,打开搜寻画面后输入「常熟」,试图寻找方塔公园之类对于日本人(?)来说应该相当罕见的图片。 手指忽然停住。新的链结显示在顶端,at gshu 8th june……六月八日的常熟,十天前?是在我们逃出之后。莫非进行了什么调查吗?慧点选缩图以确认其中内容,这个瞬间—— 全身失去血色。 眼前出现的是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不,某种程度上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敌人可是攻击起来毫不留情的「灾」。街上的房屋应该会出现相当大的损害,崩溃倒场的大楼和马路。最坏的情况下,即使出现废墟般的景象心里也不会产生波动。尽管做好这样的准备—— 但出现的照片里……什么都没有。 长江畔是一整片的平原。微微隆起的地形是虞山吗?其他不见任何起伏的地形。没有瓦砾或草木,只是持续延伸的灰色大地。 第二张照片、第三张照片,甚至是第四张照片也都是同样的光景呈现在眼前。 (……!) 一股噁心感涌上心头。 消失了,那些家伙消灭了一整座城镇。 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像个原本就无人的荒野。 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这样一来已经回不去了。即使居民回归,重新建造的城镇也完全不同。常熟这个城镇实际上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太过分了。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倘若纯粹只想拓展领土的话,只要把人赶走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坚持破坏城镇,而且偏偏还锁定我所居住的城镇。 (锁定?) 不,不对。错了吗? 「灾」并没有理由特地盯上一个地区都市。这么说,像这样的破坏并不只常熟一处吗?他们所进攻的大陆各都市,倘若全都遭遇同样灾厄的话—— 全身颤抖。「灾」的威胁在这一刻令自己胆战心惊。他们是真的打算消灭人类,消灭所有的创造物,想要将这一切从历史上抹去。无法言喻的恐惧充斥整个意识。 「慧?」 格里芬看似纳闷地倾着脑袋。慧急忙关闭画面:「啊,喔。」 「抱歉,我有点在发呆。」 「身体不舒服吗?」 「并不是这么回事……或许有点 睡眠不足吧。」 「要好好睡觉。」 「知道了。」 「我随时都睡得着,无论在天上或走路的时候。」 「这样不行吧。」 不要把意识障碍和睡眠混为一谈。就在慧放松肩膀的瞬间,格里芬取出一个纸袋。 「这是回礼。」 「啊?」 「给慧的礼物,因为你总是一直在帮我。」 慧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那是一个蓝底的手提袋,侧面印有战斗机,下方是「jasdf 小松基地」的字样。是贩卖店里的礼物吗?里面大概装了饼干类的东西吧。就在缓缓打开袋子之际,却被一声「不行」制止了。 「不要在这里打开,等回家之后。」 「为什么?」 「我会不好意思。」 「……」 被这么一说,更令人好奇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不过既然吩咐自己不要打开,硬要开启就未免太不解风情了。慧微微点头,将袋子放在一旁的座位上: 「嗯,总之必须道个谢。谢谢你。」 「慧也是,谢谢你的马勒。」 「是麻花。」 什么马勒,你打算作曲吗? 格里芬说了一声「那么」然后站起来。 「我去拿饭。包括慧的分……我……我一起请客。」 「不用勉强喔,我会自己出钱的。」 「不必,这攸关我的自尊。」 是这样吗? 慧于是低头道谢,接纳对方的好意。格里芬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走向供餐处。 (呼——) 慧调整呼吸。冷静冷静,那家伙本来就不稳定,不能再把自己内心的冲击传染给她。忘掉、忘掉,快忘记。 就在他将茶杯里的茶饮入喉咙之际。 忽然传来「喀锵」的刺耳声响。周围停止喧嚣,目光集中在一处。 格里芬跪在供餐处前,托盘和餐具散落一地。或许是撞上前方的队员,她忐忑地游移目光。不久,她发现队员的衣服被弄脏,于是伸出了手。 「啊……我来擦。」 「别碰我,你这怪物!」 非比寻常的怒吼声响起。队员绷紧表情,浅黑色的脸颊严重扭曲: 「居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到处走动,太奇怪了吧。为什么会放任像你这种东西乱跑?啊?为何还可以自由活动?」 「我……是……」 「闭嘴!别用人类的面孔看我。」 诡异的气氛。慧忍不住从座位起身,拨开人群后站到格里芬面前。 「请不要这样!你在做什么?」 他抬起视线瞪向对方。见到突然其来的闯入者,队员闭上嘴巴。对方直直望着这边: 「你是什么人?」 「我是协助调整这家伙的人。话说回来到底怎么了?只是跌倒把盘子掉在地上而已,何必要开口骂人呢?」 况且格里芬已经认错,想要擦拭对方身上的一污渍。狠狠地拒绝这样的动作未免太没有度量,可以称得上是反应过度。 但队员却扬起嘴角:「协助……调整?」 「是吗,原来你跟技本也是一伙的。也就是让这家伙到处乱跑的元凶对吧。」 「到处乱跑……」 「怪物就要有怪物的样子,乖乖被关在笼子里,别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空白的飞行员已经有人战死,不要再继续挑拨大家的神经了。」 这个人……在说什么? 完全听不懂。他说格里芬是怪物吗?唔,的确是拥有怪物般的战斗能力没错,但她的力量是针对「灾」而使用的。像这样的一大助力,根本没有厌恶的理由才对。 「你说有人战死——」 慧用压抑般的声音反驳: 「可是这家伙同样在状态不佳的情况之下投入危险的任务,并不是一个人在轻松享受。这样单方面指责别人未免太奇怪了吧。」 队员的表情错愕般地扭曲。眨了几次眼睛后,他扬起嘴角: 「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家伙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慧正要继续询问「怎么回事」的瞬间,衣服突然被抓住。格里芬颤抖般地摇着头: 「慧,够了,别再说了。我们回座位吧。」 之后仔细一想,那时候或许应该听从她的意见才对。然而脑中的混乱使得脚步迟缓,思考也跟着延迟,就在哑然地犹豫的期间,队员开口了。决定性的字眼撼动了空气。 「那些家伙……阿尼玛可是拿被击落的『灾』当作零件制成的啊。」 …… 咦? 他刚才说什么?阿尼玛是……用「灾」制成的? 怎么会?这不可能——正要否定之际,慧又忽然想起诸多的事实。 超越人类科学水平的子体和阿尼玛的力量。 基地内针对格里芬的畏惧气氛。 还有八代通「身为设计者不代表能够掌握一切」的发言。 (格里芬是……「灾」?) 杀死母亲,将上海逃难船队逼至毁灭状态,消灭常熟的城镇,和那些怪物相同的存在。 「慧——」 ……! 回过神,自己已经甩开对方伸过来的手,面孔因恐惧而扭曲。但感情的爆发就和来时一样,转眼间便消散无踪。 格里芬全身颤抖,晃动着纤细的肩膀,整个人错愕不已。睁大的双眼泛着绝望,仿佛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遭饲主弃养的小狗一般。 这个瞬间,慧终于察觉到自己摧毁了什么重要的事物,但已经无法挽回了。格里芬紧咬嘴唇向后退去。 「格里——」 还来不及出声呼唤,她浅桃红色的长发翻动,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自己无力去追逐那背影。 * 隔天,慧取消了造访基地的行程。 他向祖父母表示自己身体不舒服。事实上的确有些发烫,身体觉得倦怠。自己并没有说谎,只不过并未提及最主要的原因……精神上的问题。 完全变成空地的常熟街区。 原本向往的存在居然与敌人系出同源。 而格里芬和技本的工作人员却一直向自己隐瞒这点。 (搞什么啊……真是的。) 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唔,当然也可以做出善意的解释。从「灾」身上沿用的部分顶多只有零件的程度,就像使用了报废场里捡来的螺丝一样。所以格里芬和「灾」不同,并非是那种恶魔般的存在。 但事实却否定了自己的乐观。 八代通声称阿尼玛尚处于研究阶段。调整起来毛病很多,寻找合适的战斗机也很费工夫。 换句话说就是黑盒子。回收了「灾」的计算机或什么部位后将其安装在现有的战斗机上,由于不了解其内部的规格,所以发生问题时也只能采取对症疗法。像这种不确定性的存在,他们为何能够信任?明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回那种怪物。 自己如今总算理解自卫队员的恐惧了。杀害同伴的存在,其同类就在基地内走来走去,顶着人类一般的面孔说话,目光四处张望,这是何等的压力。开什么玩笑,从眼前给我滚开——会想这么破口大骂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是别做了。) 别再和她扯上关系好了,反正本来就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雀屏中选。格里芬是为了和自己互补而制作出来的?怎么可能,开玩笑也要有限度,为何要把「灾」和区区一名高中生设计成一对? 慧盖上棉被准备就寝的瞬间,最后的光景掠过脑中。表情错愕的格里芬,睁大的灰色眼眸,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不久,那浅桃红色的长发翻动,脚步声随之响起。 ……可恶! 为什么自己会有种罪恶感?那家伙可是「灾」啊,而且还隐瞒这个事实,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和自己往来。因为身分曝光而受到打击,这也未免太自私了吧。既然如此,一开始坦白不就好了?倘若真的信任自己的话就更应该如此。 敲门声「叩叩」的响起。 打开的门缝中可以见到明华的脸。 「慧,基地的人打电话来。」 「……」 「对方说,希望你身体康复后可以主动联络。」 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 她等待自己回答好一会儿,不久便叹一口气。 「记得来吃饭喔。」说毕便关上房门。 声音消失,回归于寂静。 隔天,然后又过了一天,慧依旧没有前往基地. 最后一通电话联络是在那隔天。对方应该也没空吧,与其花时间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他们想必已经开始研究其他更为现实的方案了。这种想法才正确,反倒是一开始的那种要求简直就是乱来。什么叫只要自己待在一旁,战斗机就会正常运作? 一天又过去。 上午十一点,慧自浅眠当中醒来。墙上月历的日期字段上被画了一个大圈圈,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三,下方加注了「中午」的字样。是格里芬的试飞日,决定她命运的时间。 (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他在被窝里喃喃自语。 会按照原订计划飞行,还是重新安排?再怎么样,短短几天内应该也不可能找到代替自己的人选。那么要将测试延期吗?但是从八代通的说法听来,好像也无法再争取更从容的时间。这么一来—— 「啊!真是的。」 慧抓乱头发。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无论如何都已经太迟了,距离飞行只剩下一个小时,就算现在过去露脸,对方反而会觉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总之先吃早餐吧。毕竟昨天和前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明华也很担心。就在撑起身体准备下床之际—— 目光捕捉到塑料的光泽。书桌旁放着一个蓝色的手提袋,侧面印有战斗机的外型,下方是小松基地的字样。 是那家伙的礼物。 当初带回家后就一直放着不管。记得她好像说回家之后才能打开,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如果是食物的话说不定已经坏掉了。这样一来自然不能继续放着不管。 慧懒散地拿起袋子,撕开贴纸后打开封口。 (什么……?) 取出的是五颜六色的毛线编织品,白色、橙色以及红色混合在一起的细长物体。咦?这个是围巾吗? 仔细一看,上面到处凹凸不平,图案也歪七扭八。是手织的吗?唔,女孩子送人的礼物中,手织围巾或许是最为正统派的一种……不过现在可是六月耶。 心想其中或许有什么意图,慧继续搜寻袋子,接着在底部找到了几张便条纸。四个角落印有花朵图案的可爱便条纸上写着扭曲不整的字迹。 『给慧。 谢谢你平常的照顾。 由于有慧的帮忙,我慢慢变得不会害怕飞行了。试飞时我会努力的。因为想要答谢你,所以我询问了技本的人。对方说:「亲手做的礼物最好!男人立即手到擒来!」不过我不知道做什么东西才好,在看了许多书之后终于决定织一条围巾。这样有手到擒来吗?』 好歹也考虑一下现在的季节吧。还有那个给建议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胡乱教一架战斗机手到擒来要做什么? 果然还是一样少根筋的样子。就在傻眼地翻阅便条纸之际,信中内容骤然一变。 『我必须向慧道歉。 因为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瞒着你。 其实我是用「灾」的零件制作出来的。似乎是从被击落的「灾」取出核心(听说就像细长的玻璃板。我自己也没看过实物),将其作为脊椎的一部分培养并成长而成的。所以媲美「灾」的机动力和epcm的抵抗力,到头来都是出自于他们。从这种角度来看,我们和「灾」的区别是相当模糊的。即使被问到有哪里不同也无法清楚解释。 可是我并没有「灾」的记忆,这点请你相信我。 当我有意识时,就存在着必须以格里芬的身分保护人类的想法。根据遥的说法,我们似乎被灌输了强力的人格矫正程序。不过和这个无关,我很自然地认为自己是为了人类而飞,为了人类而战斗。因为jas39就是为此而造的,会有其他的想法反而比较奇怪。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早点告诉你这件事。 不过在神社的时候,听到慧说出「很讨厌『灾』」、「希望他们早日消失」之后,心里就觉得非常沮丧。 因为我不想被你讨厌。 但是我不能一直说谎下去,所以就鼓起勇气写了这封侰。我是从「灾」制造出来的,可是我希望以阿尼玛这个身分努力奋战。请你相信我。 希望明天你依然愿意来见我——gripen。』 好一段时间里,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紧握的便条纸变得扭曲,冲击使得身体僵硬。气道和声带都仿佛麻痹一般震动,呼吸困难,脑袋剧痛地摇晃着。 ……来历不明的怪物? 的确,她并不是人类,而是沿用了不明的科技塑造成人类外型,不受操控的战斗人偶。拥有少女外表的兵器。 但其内心又是如何? 她对于异样的出身感到不知所措,畏惧于周围的偏见,即使如此还是鼓起勇气想要建立信赖关系。是个脆弱、单纯,但十分努力的普通女孩。 面对这样的她……自己竟然抛弃了对方,未听她的解释便单方面拒绝。 她究竟被伤得多深?而且自己在那之后也未再造访基地,彻底无视对方。 倘若自己站在她的立场上又会如何?啊,果然还是不行。虽然下定决心写了信,一样无法被对方接受,无论怎么努力也白费功夫,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不对,事实是自己未能整顿好情绪罢了。不敢正视问题,陷入思考停滞的状态。原本应该要面对自己的感情,对于自己和格里芬之间的关系做出最终的结论才是。 慧查看时钟,时刻为上午十一点十分。 距离飞行还有五十分钟。 (走吧。) 当机立断比想象中容易许多。慧迅速换好衣服,拿起脚踏车的钥匙。 总之必须再和她交谈一次才行。就算会被责难或是轻蔑,还是得告诉对方自己是怎么想的。倘若她就这样遭到废弃的话,届时再怎么悔恨也来不及了。 我讨厌「灾」。 可是并不讨厌你。 需要说出口的只有这两句话,但用于告知对方的时间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穿上夹克离开房间。迷惘尽消,仿佛这三天的停滞就像在作梦一样。 事后仔细一想,其实当时应该先打个电话才对。 毕竟对方原本就要求自己回电。如今只要联络八代通,传达造访的意图即可。这样一来起码可以让对方先通知接待处一声,不至于浪费宝贵的时间。 事实上,自己在正门处就被挡下,而且还被迫滞留了很长的时间。 并非自己被当成了可疑人物,纯粹只是因为找不到技本的人。冷静想想的确很合理,在距离试飞不到一个小时的阶段里,实在不可能还有人在悠哉地进行事务作业。请警 卫打遍所有分机,待终于获得入内许可之际,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四十分。 慧全速奔跑,冲进技本用来作为办公栋的组合屋里。 十一点五十分。 进入满是屏幕亮光的监控室后,八代通投来睡意正浓的视线。 「来了啊。」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平时那种自大的态度似乎销声匿迹了。或许是一直都没睡,仔细一看对方的眼睛下方竟有明显的黑眼圈。 「那个……对不起,我——」 慧急忙开口赔罪。八代通摇摇头道:「无妨。」 「是我们不对,把话说得不清不楚。隐瞒就隐瞒,要透露的话就应该全盘托出才对。明知道那家伙已经被基地里的人所疏远了。」 他不耐地抽了抽鼻子,用手掌摩擦着未刮的胡子往这里瞥了一眼: 「你看了吗?那家伙的信。」 「是的……今天早上。」 「于是你被信中的内容打动,一下子就跑来了吗?想不到还挺容易的嘛,早知道用眼泪攻势说服你就行了。」 「……」 所以说,有必要讲得这么难听吗?慧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八代通抬起脸:「不过——」 「这就是那个家伙的真心话。并非程序也不是『灾』的记忆,而是她自身的肺腑之言。唯独这点你一定要明白。」 「是的。」 事到如今才发现她拥有一颗普通人的心,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感情。所以自己才会来到这里。 八代通略微清了清喉咙: 「在博取同情的同时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吧,是关于那家伙的素体。」 「素体?」 是用来作为子体的机体吗?之前听说是自卫队买来试用的「狮鹅」格里芬。 「制造编号492803,d型david后期型。目前出口的是e/f型,所以刚好是上一代的型号了。真是个时运不济的机体呢,虽然被卖给南美的某国家,但却恰好在反政府运动中遭武装势力夺取,被迫攻击以前的同伴,好像还杀害了许多的平民。亲手杀死原本必须保护的那些人,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 慧哑口无言。令人无法想象,无比凄惨的光景。 「最后,反政府运动陷入泥沼,导致多国联军介入。作为解除武装的一环,格里芬也被回收并交还给生产国。嗯,之后由于许多原因,便由我们买下了。不过我想那家伙应该还留有内战时的记忆吧。保护人类,为了大家而战,这是她常说的一句话,但这或许是对于自己以往做不到的事情在赎罪吧。」 「……」 八代通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可别太当真喔,里面有一半掺杂了我的想象。」 慧闭上嘴巴,完全无法做出回应。愈是知道她内在的一面,就愈觉得自己的态度相当残忍。但如今在这里后悔也无济于事,要赔罪的话,必须直接见到她之后再说。 「试飞怎么样了?」 八代通抬了抬下巴。刚才一直专心交谈而未注意到,好几个屏幕上正显示出鲜红的战斗机。是jas39格里芬,她的翅膀,不,应该说是她的化身。机体在滑行道上滑行,驶向跑道。垂直尾翼的防撞灯一亮一灭,排气火焰使得空气如游丝般摇曳着。 『小松塔台,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少女的声音透过无线电响起。数秒后,管制塔台回答: 『barbie01,runway06,cleared for take-off。』 『roger·barbie01。runway06,cleared for take-off。』 起飞准备就绪。这个瞬间,发动机的声音变得更加凶暴。喷嘴缩紧,挟带着橙色的光辉。 机体的速度提升。随着升降副翼和前翼上抬,机首仿佛被牵动一般举起。主起落架离开地面,机体飞翔。接下来是挟带上推般的气势向天空飞去。 飞起来了。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 「虽然有些粗暴,不过我们强行让她昏睡以调整觉醒间隔。由于刚刚才恢复,所以大概可以再撑一个小时吧。在试飞期间应该能蒙混过关才对。」 虽然实战中派不上用场啦——他自嘲般地这么补充道。 的确是非常粗暴的手法。话虽如此,能够找出办法也算是好消息。看来至少不会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进行测试了。 八代通指着屏幕上的地图: 「试飞路线是在佐渡岛上空绕行之后返航。中途会配置两架无人靶机,只要将它们击落就算任务完成。嗯,毕竟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气球,用不着担心会射偏。只要发挥平时的水平,就绝对不会失败的。」 「发挥平时的水平——」 「我最多也只能安排到这样。高层本来就在怀疑我过于偏袒那家伙,要是做得太过火就得不偿失了。」 居然针对试飞的内容与高层进行交涉吗?心中感到佩服的同时,却不禁冒出了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的疑问。像八代通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被感伤或是怜悯所打动才对。 「之前好像听你说『若是单纯从价格性能比来考虑的话,那家伙就应该被抛弃』这句话吧。为何还要这么费心呢?甚至把我这种民间人士牵扯进来。」 「我最讨厌碰到不明白的事情。」 他露出不悦的表情。 「那家伙为何会陷入低潮?为何跟你在一起就会恢复?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直接报废,实在太屈辱了。不查明失败原因而胡乱尝试下一个选项,简直就是猴子的做法。我们可不是猴子。」 出乎意料的高傲姿态,在在呈现出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和觉悟。这个瞬间,慧仿佛看到某种炫目的东西而瞇起双眼,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比平常更加雄伟。 「通过alpha点。」 操作手的声音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三角形的记号在地图上移动,显示为barbie01,是格里芬的呼号。目前位置在能登半岛北方六十英里处,白色的航迹如弓一般指向佐渡岛。 「检查生命迹象,心跳、呼吸、血压和体温都正常。脑电波图也在容许范围内。」 「内建测试装备的数据也没有任何错误。与子体之间的传导良好,snr维持在理想值的20%。」 「好——很好。非常不错。」 八代通拿起无线电,望着眼前的飞行图像一边开口: 「barbie01,冷静地进行,不要着急。重点在于确实达成目标。」 『我知道。』 「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第一个目标了。首先是射击任务,知道了吗?」 『了解,一发就搞定。』 通信结束,红色机体倾斜转弯。 八代通啧了一声: 「混蛋,居然这么好胜。明明叫她不要着急了。」 的确,感觉比平常更急躁。是压力造成她心里上的微妙变化吗?语气中也没了从容。 「请问……我能不能和那家伙说话呢?至少打声招呼也好。」 面对这个几经烦恼后的提案,八代通却是摇摇头: 「不好意思,办不到。今天的无线电有各个相关单位在收听,要是被发现有民间人士在场就糟糕了。」 「这样……啊。」 意思是只能袖手旁观了吗?慧咬牙切齿地将目光转回屏幕。操作手提高了音量: 「barbie01,接近target 01,距离接触还有十秒。」 不知不觉中,地图上出现了黄色记号。是仿佛用〇将△围起来的符号。它不断闪动着,同时慢慢接近格里芬。 「七、六、五、四——」 驾驶舱视点的画面里,行进方向的摄影机画面上出现了黑点。蓝天里孤伶伶的一小点,它以惊人的速度逐渐变大。划破空气的劈啪声响起,是炮击,眼前充斥着破碎四散的气球,转眼间便被抛在后方消失无踪。 『击落。』 好厉害,瞬间瞄准然后击出炮弹吗?迎头的一闪,简直就像拔刀术一样。 八代通依旧板着面孔抓起无线电: 「接下来用空对空飞弹射击。目标target02,距离接触还有三十五秒。」 『了解。将target02登记为优先目标。距离接触还剩……三十秒。』 地图上再度产生光点,这次有了高度差。她开启油门爬升,阳光在镜头上形成耀眼的光晕。见到黑点并锁定,格里芬正要喊出『fo2(发射)』之际—— 无线电忽然穿插了刺耳的钤响。 宁内鼓噪。工作人员查看手边的控制台,纷飞的指示和确认声。发生什么事了?愣在原地的慧,耳边传入了急迫的广播声: 『all station,小松塔台,hot scramble。time at two four。』? 「scramble?」 出乎意料的字眼。 足紧急起飞的意思吗?究竟为什么?是针对什么东西? 『tyler01,victor030、climb angels 25、by buster,tact every gate el 7。 』 其他镜头照出警戒机库的样子,开启的隔离壁驶出一架双发动机的战斗机,其外型与格里芬完全不同,既粗壮而狰狞。连自己这样的民间人士也认识这台机种,f-15鹰式,航空自卫队的主力战斗机。 巨大的猛禽抵达跑道后便以猛烈的速度起飞。接着又是一架,尾随般地跟着飞上天空。 「怎么回事?」 慧感到错愕之际,八代通却是抽了抽鼻子。 「别担心。大概是俄机吧,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吗?」 「在空白的基地,紧急起飞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以前中国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一年大概要出动个五六百次吧,等于每两天就有三次。每次都那么惊慌的话对身体可不好啊。」 是这样吗?什么啊,真会吓唬人。今天这个日子非常重要,实在很想叫他们不要随便打扰。 八代通继续补充道:「话虽如此——」 「要是对方接近试飞空域就麻烦了。喂,提高地图缩尺。unknow在哪里?」 萤幂上的地图切换,呈现包括大陆沿岸在内的广域图。 不明机(unknow)……有了。在佐渡岛的北方,飞行于秋田县的西侧。自南方赶往的两个记号是f-15吗?它们朝着日标笔直前进中。 八代通对着无线电开口: 「barbie01,victor010有unknown。警戒待命机已经前往处理,要是对方接近的话就中断试飞回航。你没有必要在俄国人面前曝光。」 『了解,试飞继续吗?』 「继续的同时一边留意状况。」 『知道了。』 通信结束。男性的声音如重叠般告知『目视接敌』,鹰式的记号正在接近不明机。 『是小型机。su-27吗?……不,不对,是从来没见过的机种。像镜子一样在发光……机翼——』 这个瞬间,无线电中断。地图上的两个记号同时消灭。 「tyler01、02,消失!」 悲鸣般的声音响起。全身的汗毛顿时竖立,恐怖的记忆将内脏紧紧地勒住。这个是……这幅光景是…… 操作手抓住耳麦回头: 「确认为『灾』!制空战型,数量一。」 「混账!」 八代通一拳敲在桌上。他绷起嘴角,咬牙切齿道: 「这里可不是东海啊。韩国军队在干嘛?为何会把那些家伙引到这里来?」 「bohie,变更航向为南南东。约十分钟后到达领空。警戒……来不及了。这样下去会入侵本土的!」 「不行。」 八代通脸色大变,转身面向操作手下令: 「呼叫三泽的法多姆。那个女孩应该赶得上才对,赶快联络!」 「不行,阿尼玛和子体都正在修护中,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后才能起飞。」 「开什么玩笑!那就联络美军。」 然决然的声音响起。摄影机画面中,格里芬面带僵硬的表情: 『确认目标。只有一架的话尚可应付。』 「不行,那架机体只搭载训练用的装备。交给其他的阿尼玛吧。」 『这样的话会来不及的。』 格里芬加快速度。后燃器燃烧,以猛烈的速度开始拉近与「灾」的距离。莫非打算从斜后方超越敌机,堵住对方的去路吗?估计遇敌时刻为——三分钟后。 「可恶!」 八代通游走着险恶的目光: 「那家伙的生命迹象如何?脑电波图呢?」 「目前还正常……只不过——」 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昏迷吗?这个心照不宣的事实让气氛变得沉重。八代通确认时钟: 「距离启动已经四十五分钟了吗?考虑到回航的时间,差不多该让她回来了……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 「barbie01,与bogie接触。」 机外摄影机的影像里出现光点。左前方是反射出阳光的玻璃艺品机翼,在蓝天拖带着凝结尾直直飞来。格里芬向左侧滚45度,以速度换取高度后急转弯,绕至敌机的侧面。 炮击的马达声响起。面对红色的弹道,「灾」机却是俯冲躲过。它以完全无视惯性的动作上翻觔斗,朝着格里芬冲去。交错,两机的机动呈螺旋状相互交缠,形成复杂的轨迹。 过于激烈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机外摄影机的影像上下左右不断变换着。然而如此激烈的战斗却仍无法分出胜负,没有实战用的装备果然是一大劣势。就在这么缠斗的期间,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传导出现异常!」 操作手近似吶喊地报告。 「噪声增加,错误次数上升。脑电波图也处于混乱。为意识障碍的前兆,危险!」 「强制觉醒信号!」 在八代通的指示下,操作手敲打控制台。这个瞬间,驾驶舱内的格里芬仿佛弹跳般地浮起。低沉的呻吟,但随即又无力地沉入座椅。 「开启自动驾驶,解除barbie01的阿尼玛操纵,强制撤出战斗空域!」 摄影机的影像恢复平衡。或许是切换成自动驾驶的缘故,似乎不会像上海逃难战那时候一样坠落了,但能否逃离「灾」的追击却又是另一回事。 敌机以抛物线般的轨迹转弯而来。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是雷达警报,飞弹攻击的预兆。 慧自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呻吟声。仿真器的击落景象在脑中掠过,坠落的自机、拖带的黑烟、染红的视野。自动驾驶的机体无法做出足够的闪避动作,就在警报的间隔愈来愈短,预期最坏的可能性就要发生之际—— 『唉——真没办法呢。就帮一下忙吧。』 不合时宜的开朗声音响起。 是少女的声音… …但并非格里芬而是有些口齿不清的幼稚感。迟了好一会儿,自己才察觉那是从无线电传出的。军用无线电有女孩子的声音?在正常的飞行员通信中根本不可能听到。这么说,那是—— 「上面。」 不知是谁的喃喃自语吸引自己望向机外影像。 某物体白头顶俯冲而下,是拥有两片垂直尾翼的……飞机。处于中天位置的阳光让机体发出耀眼的金黄色。是阳光所致?不,不对,是机体本身在发光,醒目的棣棠色,灿烂的艳阳黄。 「灾」机的动作变得混乱。或许是察觉新的威胁登场,它拼命试图做出防御动作。 『fo2。』 战斗机的机翼下迸出白烟。飞弹俯冲落下,然后急加速,不偏不倚地击穿了「灾」的机体。 发生爆炸。黑烟和火焰四处扩散,将天空染成灰色。玻璃片散乱地掉人大海,艳阳黄的战斗机则是轻盈地飞翔于一旁。 双发动机,双垂直尾翼,宽大的主翼以及猛禽般的外型。不会错的,是和刚才的警戒待命机一样的f-15。但泪滴型的座舱罩却被装甲板覆盖,散发出异样的气息。花俏的机体色也是正规的军用机所不可能见到的。 那个……莫非是—— 「算准了出场的时间吗?真是个爱现的家伙。」 八代通痛恨地这么嘀咕道。那横宽的脸看似很不悦地扭曲。 三十分钟后,慧来到跑道旁的停机坪。 东北方天空有两个机影接近中,是闪耀着红色和黄色的异色编队。扁平的外型看着看着逐渐变大,进入降落阶段。 格里芬最先着陆,接着是鹰式放下起落架。在滑行道上滑回之后,救护车立刻靠上格里芬,强制开启座舱罩,拉出里面的少女。 浅桃红色长发的少女已经精疲力尽,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昏睡中。暴露在外的皮肤仿佛透明般白皙,丝毫感受不到生气。仅仅三天没见面,看起来就如此憔降。 但周围的目光并未放在她身上,基地的队员们全都注视着另一个机影。艳阳黄的猛禽缓缓地靠近,主翼根部的防撞灯闪动着红色亮光,好大,和格里芬相比整整大了一两号。两具发动机绵延般地发出剌耳的声响。 机体停住。待排气声停止后,座舱罩开启。 这个瞬间,周围充斥着金黄色的光辉。 一名金发少女从座位上起身。年约十五六岁,圆滚的大眼睛和肉感的嘴唇使人印象深刻,波浪卷的长发有几处呈现活力十足的外翘。服装是牛仔裙搭配无袖夹克,黑色的运动背心则给人一种活泼的印象。她将手插在纤细的腰部环视四周,绿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恐惧或不安,即使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强烈自信和活力。 其视线忽然停留在一处。 「啊,爸爸!呀呼——!」 八代通啧了一声。少女跳下驾驶舱,快步跑了过来。 「抱抱——」 她毫不犹豫地抱住白袍丑男,在大吃一惊的队员们面前露出幸福的笑容。八代通发出低吼般的声音: 「我听说你明天才会到吧。」 「因为想见到爸爸,所以就早点过来了。不用担心喔,那里我交给viper zero了。」 「既然这样就早点联络,我也有自己的行程啊。」 他粗鲁地拉开对方,让少女面向队员们,简短命令道:「打个招呼吧。」 少女看似有些不满地翘起嘴唇,但随即更换表情。她啪地一声并拢脚跟,笑容满面地敬礼: 「我是从那霸基地调来的f-15janm伊格儿。在东海的时候每天都会击落『灾』。来到这边之后也会大显身手,请大家多多指教喔!人家会早日适应基地的!」 没有一丝阴霾的活泼口吻,即使是讨厌阿尼玛的队员们似乎也彻底失去气势。向这些人行了一礼后,伊格儿抬头望向八代通: 「日本海的和平就由我伊格儿来守护!」 金发少女表情莞尔地这么宣布。 就仿佛现场吹起了一阵热风。 *5* 第七舰队似乎被击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网络上开始流传这样的谣言。里面说航空母舰沉没的影片已上传到影音网站,说满身疮痍的幸存舰艇在佐世保进港,更提到有被击落的舰载机碎片冲上海岸——诸如此类的。 许多的情报来源无疑都是假的,其余也都是一些来源不明的可疑信息。但事实上,没有任何舰艇返回母港横须贺,与中国之间的联系也一直处于中断状态。电视新闻未播放舰队出击的后续报导,只是保持着不自然的沉默。 大概是事实吧。 即使没有全灭也受到严重的打击,丧失组织性的战斗能力,恐怕连中国军队也无法幸免吧。最后的防线被突破后,通往日本海的回廊便门户大开,结果便是前几天「灾」来袭的事件。 换而言之……小松已经是前线了吗? 靠在自己房间的旋转椅上,慧喃喃自语着。 以前格里芬曾经说过:「当大陆沿岸全部落入『灾』的掌控之后,小松就会成为最前线。」这一天比想象中还要早到来。 窗外响起卡车的排气声,搬家公司的车子在早晨的小巷里前进,最近经常可看到迁出这里的人家。无论表面上公开的情报为何,耸动的气氛依然渐渐笼罩了整个城市。 慧叹一口气,转动目光可以见到书桌旁的蓝色手提袋,是格里芬送给自己的礼物。到头来,自试飞的那一天起便一直放在那里,打从五天前,她被下达释出战力通告开始。 自己去了好几趟基地。最后一次见到八代通时对方曾表示「会再试着说服高层」、「拜托他们再次实施试飞」。但连日的造访却无法如愿和格里芬甚至是八代通会面,小松基地的门紧闭着,上星期为止的那种开放感荡然无存。 结束了……是这么回事吗? 技本的最后挣扎、奇妙的打工内容,还有飞上天空的梦想,一切都是。 悠哉进行研究的时光已过去,真正的战争即将开始。在成为前线的小松奋战的并非箭镞般的红色翅膀,而是金黄色的老鹰。 …… 慧大口呼气站了起来。一直待在家里心情只会变得消沉,还是出门散散步顺便采买东西吧。毕竟这阵子因为打工和身体不适的缘故完全没帮忙做到家事。 确认时钟,上午十点半,店家已经开始营业了。他将手机终端和家里的钥匙塞进口袋后离开房间。走下昏暗陡峭的楼梯抵达一楼,厨房的方向传来电视和流水的声音。是有人在洗东西吗?往室内一看,流理台前方可以见到一个绑着马尾的脑袋。运动服上方套着围裙,是明华。刚好,问问她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吧,毕竟祖父母好像都不在家的样子。 「喂,明华。我想要出门一下。」 ……没有回应。 是没听到吗?慧试着稍微提高音量。 「喂——明华。」 但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仔细一看,对方任凭水龙头开启全身一动也不动。下巴略微抬起,整个人处于发呆状态。 慧叹了一口气,走到对方的身后。他快速摆动着手指,缓缓地在对方的腋下搔痒。 「呀啊!」 仿佛猫被踩到尾巴般的尖叫,马尾猛然跳起,肩膀收缩。她带着抽搐的表情转身,眨着眼睛不解问道:「什……什么事?」 「水一直开着喔。」 发现自己指着水龙头,她这才匆匆忙忙地将水关上。或许是丧失了时间感,她表情显得有些混乱。 「抱……抱歉,我在想事情……话说你这么突然干嘛?出个声不就好了。」 「我刚才有叫你喔,是明华你没听到罢了。」 「这……这样啊。」 看来她真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原因大致可以理解,应该是第七舰队败退的传闻所致吧。恢复与中国之间的航路是她的一大期望,自从这份期望落空后,她一下子就变得无精打采。 面对沮丧的她,慧用鼻子哼了一声,刻意换上揶揄的口吻: 「话说回来,你还是一样怕痒呢,以前稍微摸一下就很夸张地『呀啊——!』大叫。刚才我也不是很用力吧。」 「每……每个人都会有一两项弱点嘛!而且你又是突然搔痒,我只不过是被吓到而已,平常完全没有问题的。」 「那么我可以再搔一次吗?」 「不行!绝对不行!」 她脸色大变地后退,看起来真的非常怕痒。慧举起双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 「不会了,我不会再搔你痒了。」 「真的吗?绝对?」 「嗯嗯,我保证。」 「那就——」 「还……还有,我得先道个歉,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胸部,不好意思。」 「……?」 那瞪大双眼的模样出奇可爱,果然明华还是要生点气比较好。 「那么,好,言归正传——」 正要开口进入正题时,慧忽然想到一点。既然自己需要休息,对方又何尝不是呢?或许和自己一样出去透透气比较好。嗯嗯,有道理,那么还是—— 「明华?」 「干……干嘛?」 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挡住胸前。目光对上身体僵硬的明华,慧用正经的口吻告知: 「能不能陪我一下。」 「……干嘛说得让人家误会啊,真是的。」 一手提着购物篮,明华这么抱怨着。 两人来到车站的东北方,国道305号沿线的购物中心里。其中附设有影音出租店、娱乐设施和远食店等店铺,是邻近地区规模最大的商业设施。因为想说机会难得,到一个能买到各式东西的地方比较好吧,就开口邀她一起来了。 「讨厌!讨厌死了!」 自己却惹得她相当不高兴。珊瑚色的嘴唇如同鸭子般翘起,眉间加深了皱纹。 「居然只是叫我陪你来买东西……完全误会了嘛,我真笨。」 「你误会成什么了?」 「没什么——!」 慧居然这么臭美——她又很不讲理地抱怨一句。真是莫名其妙,慧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 平日上午的购物中心人并不多,天花板挑高的休息区有老人坐在那里,固定式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八卦节目。或许是没有事情可做,店员时而在整理货架,店内的时间流动得相当缓慢。 「呃——清扫用具……已经买了吧,食物也ok,接下来还有什么?」 「买酒,你祖父说想要一整瓶烧酒。」 「唔,好像很重。」 「别抱怨了,走吧。」 她精神抖擞地迈出步伐,却又突然停住。其目光的尽头……是玩具贩卖区? 「哇啊!」 明华发出孩童般的娇声冲向卖场。她拿起商品,那对大眼睛同时闪动着光辉: 「好棒!是蜜桃拉拉的魔法手杖,还有化妆盒。」 是小女孩取向的玩具。说到这个,这家伙以前就很喜欢日本动画呢,还收藏了dvd。自己一直以为她早就改掉这个兴趣了。 「蜜桃的香甜拯救世界!」 但没想到反而变得更加恶化。一摆出招牌动作后,周围的孩子们便对她报以鼓掌。好丢脸,就在尽量不对上她的目光打算偷偷溜走之际—— 「啊,等一下,慧你要去哪里?你也来帮忙吧,这个要和苹果拉拉两个人一起喊口号才有模有样。」 「要我扮演魔法少女根本就不可能吧!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啊。」 「各位好孩子——?你们希望那位大哥哥扮演苹果拉拉对吧——」 「嗯!」 「『嗯』什么啊!你们不要回答得那么起劲!」 愈是拼命拒绝,周围的目光就愈是集中。最后,慧终于忍不住逃跑了。 「等等,别跑!」 「别跑——」 自己在前方推着购物车奔跑,带着魔法少女装备的女高中生和小孩子们则是在后追赶。周围人对此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已经不敢去想了。 采购完剩下的东西后,两人便走进远食店。 由于中途发生了那样的骚动,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慧点了一杯果汁用来解渴,顺便又点了一份薯条和苹果派回到座位,打算询问明华想吃哪一种再向对方收钱。 「谢谢招待。」 明华毫不在意地这么说道,然后拿走苹果派。啊,喂,等一下。谢谢招待? 「是两人分摊吧?我今天可是负责提了一堆东西。」 「哼哼——」 明华自信地微笑着,同时亮出手机终端。 「刚才的照片,我可以拿给祖父祖母他们看喔。」 「……」 被威胁了。顺带一提,自己实在不想说明究竟被拍了什么照片。为了平息激动的小孩子们,有时候牺牲一下尊严是必须的。 「嗯,不用担心,只要这里由你买单的话我就保证会删除。这样真的已经很优待了喔,谁叫我还对揉胸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我又没有揉吧……」 「而且还是从背后架住我的手臂。」 「才没有!而且别说得那么大声,会被别人听到的!」 明华一脸淡然地晈着苹果派,真是让人恨得有点牙痒痒。哎,不过她这么有精神的话就让人放心了。 「我说,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 「宋叔叔和阿姨,你担心他们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用不着努力装出开朗的模样。虽然像今天早上那样发呆的话也是会让我担心,不过心里难过的话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我看起来在勉强自己吗?」 「有一点。」 「这样啊。」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倾着脖子苦笑。 「相处得太久,像这种时候反而是一种不便呢。无论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对方。」 「……」 「不过,慧也是一样喔。」 「我?」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自从那个打工开始之后。」 看得出来吗?嗯,毕竟自己最近没有什么食欲,对方会觉得正常才比较奇怪。事实上,自己依然无法忘怀。当初若是早一点赶到基地,陪伴在那家伙身边的话,结局或许就会更不一样吧。一种近似罪恶感的想法不断在苛责自己。 「可以……告诉我吗?」 乌溜溜的眼睛泛着十分真诚的光辉。我也想出一份力,希望可以帮上慧的忙。这种想法清楚地传达出来。然而—— 「再给我……一些时间。」 自己还未整理好心情。尽管到了这个地步,仍不愿承认一切都已结束,不愿相信那对红色的翅膀再也无法飞上天空。不断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地方,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更何况,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以「灾」的零件制成的演算装置外表就像人类的女孩子一样,为了人类而战。这实在太荒诞无稽了,无论怎么解释也只会被认为脑筋有问题。所以假如真的需要对方提供建议,就必须将她们的事情略过不提才行。 「抱歉!借我躲一下!」 忽然间,棣棠色的光辉掠过,桌子底下钻进一个牛仔外套的背影。怎么回事?就在大吃一惊之际,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喂,找到了没!这边没有。」 「也不在这边!混账,到底跑哪去了?」 身穿黑衣的男人们四下张望着。每个人都配戴耳机和太阳眼镜,模样看来十分可疑。那冷酷的表情抽搐着,口中啧了一声: 「应该不会跑得太远才对。快找!」 「可恶!居然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们甩开周围人茫然的目光跑掉了。不久,桌子底下微微采出一颗金发的脑袋: 「走掉了?」 「是走掉了没错……」 好耶!对方做出胜利手势爬了出来。波浪卷的长发、宝石般的蓝眼睛、饱满的嘴唇。流泄的长发底下犹如发光一般闪闪耀眼……这是! 「伊……伊格儿?」 「咦?」 少女看似措手不及地眨眨眼。 「你怎么会认识人家呢?嗯?嗯嗯嗯?」 她将脸贴近至额头几乎碰触的距离。不久,那双大眼睛瞪得圆滚。 「果然没错!是之前测试时见过的人。你就站在爸爸旁边对吧?」 「啊……嗯。」 慧这么点头的瞬间,忽然感觉到险恶的目光。明华的表情变得僵硬。 「这是哪位?」 冰一般的口吻,声音中感觉得出宁静的愤怒。她误会了什么吗?慧急忙挥挥手: 「是……是和我一起打工的女孩喔。这阵子刚来而已,我这也是第二次见到她。」 「可是你们靠得挺近的嘛。」 「大……大概是从国外回来的缘故吧。你想,不是都说美国人喜欢肢体接触吗?」 「她是美国人吗?」 「大概吧,虽然没有问得很清楚。」 「哦——」 她停止追问,即使如此依旧带着怀疑的眼神。乘对方还未询问其他事情,慧面向伊格儿: 「到底怎么了?你好像被人追的样子。」 「是啊是啊——简直阴魂不散喔,讨厌死了。」 「我看联络一下基地比较好吧。」 慧压低声音这么问道。莫非是间谍吗?他以为对方被这一类人追赶当中。 「嗯?那就是基地的人喔。」 「啊?」 「不知道是护卫还是监视的人,总之一直黏在人家身边。因为很烦,所以就把他们甩开了。」 原来是中途脱逃! 怎么会这样!自己居然助长了非法的行为,瞒着自卫队藏匿了机密兵器。 毫不在乎自己愣住的模样,伊格儿径自鼓起脸颊: 「难得拿到了外出许可,结果却说这个危险那个不行,不管做什么都被禁止,真无聊。人家在那霸的时候可是每天都跑到国际街上玩呢。」 「是这样吗……」 「还跟美军的人一起边走边喝泡盛!」 周围的客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慧急忙辩解:「泡盛口味的果汁,是果汁!」无论内在如何,她的外表毕竟是个未成年少女,要是喝酒的话就糟糕了,很可能有人会帮忙报警。 话说回来,对方还真是个很有行动力的阿尼玛,和格里芬完全不同。倘若事先没有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大概会以为她是个性活泼的外国女孩吧。 「然后呢?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甩开基地的人是无妨,不过你应该对这里的地理不熟吧,要一个人在城市里乱逛吗?」 「咦?」 「而且你应该没有代步工具吧,这个城市徒步的话很难移动喔。」 毕竟附近一带是路面店铺盛行的机动化社会。车站前也相当冷清,大概找不到什么她想玩乐的地方吧。 「你都是怎么做的?」 「我是……骑脚踏车。」 伊格儿愁眉苦脸地陷入沉思,不久便拍了一下双手: 「对了!找你帮忙带路就好了。顺便坐你的脚踏车!」 明华「啊?」的大叫一声。或许是已经忍耐到极限,她的身体离开椅面: 「你啊,还看不懂吗?我现在和慧一起在买东西喔。突然跑过来说要两个人一起玩,你到底在讲什么啊?」 「那么就三个人一起玩!」 「……?」 继续放着不管的话状况似乎会恶化下去,慧于是出面打断两人。他对明华使了个眼色向对方赔罪,然后面向伊格儿,一边拉过旁边的椅子: 「抱歉,我们今天没有什么时间,等到哪天有空的时候再带你参观。今天就先请你喝喜欢的饮料吧。」 「咦?什么都可以?」 「只能请一个。好了,坐下吧。我们陪你到喝完为止。」 「呃……那么,那么,人家要奶昔!草莓口味的!」 她两眼发亮地这么要求。慧回答:「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在明华的耳边窃窃私语: 「抱歉,你稍微陪她一下吧。」 「为什么是我?」 「看也知道,她个性就像小孩子一样。就当作在哄个幼儿园小孩,行吧?」 「……」 慧前往柜台点了草莓奶昔。急忙回来之后,明华却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慧?阿尼玛和子体是什么东西?这孩子从刚才就讲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这架战斗机,根本没有什么保密的观念嘛! 「那是打工的用语啦,例如职称或商品编号那一类的东西。」 他拼命掩饰,然后就座,望向伊格儿那白人般白皙的脸庞。 「话说你不是很忙吗?应该有配属后的训练或者会议之类的。」 金发少女吸了一口奶昔杯的吸管: 「训练人家早就完成了喔。使用仿真器击破了一个小队的『灾』,四架全数击落,大概花不到三分钟吧。然后是和基地的飞行队进行仿真战,当然也是压倒性胜利。」 「……真是厉害。」 所谓仿真器,就是让格里芬万分苦恼的那个程序吧。居然轻松过关了,而且还是对上了四架「灾」机,难怪有本钱说那种大话。 她继续开口:「更何况——」 「反正人家是一个人飞行,根本不需要开什么会议喔。毕竟只要飞上天空,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是……这样吗?」 「和其他阿尼玛联合作战的话就另当别论,不过小松这边只有人家一个人。唉——在冲绳的时候还会跟viper zero比赛谁的分数多,很有挑战性呢——」 只有伊格儿一个人——这句话让自己产生反应。等一下,那家伙……格里芬应该还在吧?她的确被下达了释出战力通告没错,但距离遭到报废还有一段时间才对。八代通不是也说过了吗, 「会再试着说服高层」、「拜托他们再次实施试飞」。自己不愿相信在未被告知结果的情况下,格里芬就这样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 「格里芬……她现在怎么样?」 慧忐忑地这么询问。这个瞬间,伊格儿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原来你也关心那家伙啊。」 穿着凉鞋的脚跟踹了一下地面,那娇艳的嘴唇呕气般地翘起。 「就跟爸爸一样。明明有人家在身边,却把心放在那种没用的女孩身上,真是莫名其妙。人家分明就比她有用太多了。」 「这个我明白……然后,她怎么样?还在基地里吗?」 拼命追问之下,伊格儿终于懒散地抬起目光: 「在啊。」 肩膀顿时放松力道。太好了,那么—— 但她确是冷淡地继续说下去: 「不过明天就没了。好像已经正式决定要终止运用,所以大概会连同子体一起被报废掉吧?应该今天晚上就会被送到工厂里了。」 可恶,可恶,可恶! 慧骑着脚踏车一边这么咒骂。全速冲刺,周围的景色飞也似地流动着。从国道305号进入县道4号,穿过铁路的高架桥下并渡过前川上的桥梁。注视着遥远一端浮现的基地,他再次嘀咕一声:「可恶!」 不到一天的时间未免也太赶了吧。八代通到底在干什么?一副那么自信满满的表情,却根本挡不下来自高层的压力吗?自己彻底对他失望了,倘若拿掉精明能干这一点,他还会剩下什么?不就只是个普通的胖子而已吗?真想叫他振作一点。 但内心其实很清楚,该被谴责的人是自己才对。明明懊悔自己的无所作为,却是漫不经心地在等待好消息,期待事态好转的一天。就和母亲丧命时一样,到头来自己总是与问题保持距离。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敌人太强大,找各种理由不去面对问题,以虚无主义者自居。 真没用。倘若真的想要营救格里芬,就应该展开行动才对。不是仰赖别人,而是依靠自己。 在基地正门停好脚踏车,慧跑向警卫处。他用力猛敲玻璃窗,呼叫里面的队员。 「来了……喔,又是你啊。」 是熟识的男性。由于好几次请对方帮忙接洽八代通,所以对方自然也记得自己的面孔。 「麻烦联络一下八代通先生好吗?」 「好好。」 对方拿起分机,与电话另一头交谈过后,他耸耸肩膀: 「果然不在呢,好像暂时不会回来的样子。」 「那么可以让我见见技本的人吗?我有急事。」 「这可不行喔,必须指定要见哪一个人才可以。」 「拜托你。」 「就算再怎么拜托,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 完全无法沟通。 就在这么么僵持之际,其他的访客已经排在后方,慧被挤到了一旁。不行,果然用正当的方式无法进入。 怎么办?另外挑时间再来吗?但即使再来一趟也不能保证可以进去。况且自己打算做的事情完全就是违法行为,假使能联络上其他技本的工作人员,获得对方协助的可能性也很低。 (总之先想办法进去吧。) 慧暂时将脚踏车牵离正门。他转动目光,一辆草绿色的卡车赫然映入眼帘。大概是运输车, 它沿着基地外围的道路缓缓接近中。 ……试试看好了。 剎那的犹豫后,慧下定决心,他躲在墙边等待卡车接近,确认篷布后方敞开,看准车速放慢的瞬间跳进载货车台里。 所幸并没有人在里面。他钻进货物之间躲藏起来。车子短暂停下后,再度发出引擎声行驶。好像通过接待处了。正门的景象渐渐远去。 (终于做了。) 胆战心惊。事到如今,自己才对目前的行动开始感到恐惧,但已经没有退路了。看准时间点跳下卡车,慧留意着周围的目光一边躲进建筑物后方。 他做了个深呼吸以平息激动的心跳。闭上眼睛再一次确认目的地,找到格里芬,和她对话,然后—— 倘若有必要——就带着她逃出去。 这和自己在快餐店藏匿伊格儿时的情况不同,是如假包换的犯罪行为,但除此之外又能怎么办?总之先争取时间,让今晚的移送计划停止。面对已经所剩无几的时间限制,一个高中生所能采取的手段实在相当有限。 (没问题,只要表现得光明正大,就不会有人上前盘查的。) 就和当初陪伴格里芬进行训练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也没有人会上前询问自己的身分。 鞭策着颤抖的身体,慧开始行动,在脑中回想着基地的地图。她究竟会在哪里?最有可能的地点是技本的办公栋,但潜入建筑物里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还是先从危险性较低的 场所开始找起……机库、餐厅还有贩卖处之类的? 好。 他刻意用轻松的姿势迈出步伐。 首先是距离最近的福利设施,然后依序查看一机到三机等机库。或许该说是幸运,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但这些地方却未能找到浅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连鲜红色的子体也不见踪影。 绕来绕去三十分钟左右,慧叹了一口气。不行,果然还是只能闯进技本的办公栋吗? 就在怀着悲壮的觉悟行动之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等一下,还有个地方没去。是她带自己前往的场所,「她最喜欢的空间」。 ——旧海军的机堡。 可能性应该不高。即将被废弃的兵器,不太可能放任她在那种地方走动才对,但这个突然的念头却意外地打动了自己的心。 去看看吧。 慧向右转身返回来时的路。他呼吸急促地加快脚步,从前和格里芬一起走过的道路,如今是自己一人走在上面。穿过停车场进入松树林,沿着没有人的道路前进,便来到记忆中的场所。 鱼板形状的混凝土圆顶,梯形的开口和前方的解说牌,以及端坐在其中的单螺旋桨机。 仿佛置身于时间的流动之外,周围充满了静谧的气氛。慧屏住呼吸进入圆顶下方,铺在墙边的塑料垫,成堆的胸章和糖果盒,如此超脱现实的景象与两星期前并无二致,和那个时候一样。而在一旁抱着膝盖的人则是—— ……找到了。 浅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坐在那里,缩起原本就娇小的身体沉入黑暗之中。自己乍看以为对方在睡觉,她就是如此地安静,就连呼吸也感觉不到,彻底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格里芬。」 长间未开口的声音显得沙哑,慧吞了吞口水后再次清楚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格里芬,是我。」 「……」 灰色的双眸睁开,白皙的脸庞上抬,望向这边。一开始茫然,但随即使惊愕的神色所取代。 她大动作地眨着眼睛: 「慧?」 慧用力点头,紧握拳头往圆顶内部前进。格里芬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般颤抖着嘴唇。 「为什么……」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 做了个深呼吸后,慧挤出声音: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在餐厅没能保护你,在你最痛苦时没能陪在你的身边,你写的信我也没能回复。没能察觉到你心中的不安,我反而做出了真的很过分的事情。」 「……」 「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因为我并没有资格,但是我必须要澄清误会。我并未讨厌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你消失。换句话说……所以——」 他暂时打住汹涌而出的心里话,吸了一口气。 然后望着呆滞的少女,用坚定的口吻继续道: 「你就是你,并不是什么『灾』。」 纤细的肩膀颤抖!她喘气般地张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 「你是……来对我说这些的?」 「嗯。」 「特地去拜托了遥吗?」 「我完全没告诉八代通先生,是我自己跑来的。当然,也没有被获准进入基地。」 格里芬一副难掩混乱的样子,她摇摇头道: 「你好奇怪。」 「像我这样的瑕疵品,慧为何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呢?」 「你并不是瑕疵品,只是状况有点不佳罢了。只要花时间的话,一定可以正常飞行的。」 「根据呢?」 「不需要,反正除此以外的可能性完全没有考虑的价值。既然如此,只要正视最佳的结果就行了吧。」 「……乱七八糟。」 格里芬垂下眉毛,她看似困扰地扭着嘴角。然而嘴上虽然这么说,她的气息却变得柔和起来,连带机堡内的黑暗似乎也稀薄了许多。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围没有半个人影,她似乎真的是一个人前来这里的。 「道别。」格里芬这么回答,其目光尽头处是单螺旋桨机。 「技本的人说五点之前可以让我做喜欢的事情。」 「五点。」 「六点出发,进工厂报废。」 她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命运,其冷静的程度令人看了不禁感到气愤。 「你……愿意这样吗?」 用压抑的声音这么询问后,她移开了视线。 「没有办法……因为我太没用了。」 「人类因为需求把你制造出来,又因人类的关系而遭到报废,你不觉得有点不合理吗?你应该也并非能够坦然面对死亡吧?」 没有回应,白皙的脸庞只是默默低垂。慧咬紧牙根靠近对方。 「逃走吧。」 他用坚定的口吻告知。 「我带你到基地外面。金泽的难民街那里,就算来一两个外地人也不会有人起疑的。在那里躲到风声过去,这段期间我再和八代通先想办法帮你,让你能再一次接受测试。所以——」 一起逃走吧。 慧再一次对上她的目光这么倾诉。格里芬犹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僵住,或许是突然摆在眼前的选择让她难掩心中的慌乱,其双眸摇曳着。不久,她张开双唇: 「没用的。」 嘶哑的声音。 「我……无法在其他地方活下去。」 「这种事……不试试看的话怎么会知道呢?」 慧抓住那纤细的肩膀摇晃着。 「不要放弃,你还没尝试过所有可能性吧。反正既然要死,继续挣扎一下也无妨。还是说,你觉得已经受够了?无法再和自私任性的人类相处下去?」 「不是!」 出乎意料的强烈否定,格里芬用坚定的眼神望向这边: 「我……还想飞,渴望被需要,想要活在有慧的世界里。」 「既然如此——」 慧抓住她的手。 「就别那么轻易受死,尽最大努力周旋吧,在那些高层改变心意之前四处逃亡。别担心,我也会陪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慧。」 灰色的眼眸恢复光泽,看开一切的感情自她脸上逐渐淡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抿紧单薄的嘴唇,撑开鼻腔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 急促的警报声忽然响彻四周。 ……? 「什么?」 是外面传来的。连这种地方都能听见,可以想见音量有多么大。激发内心不安的旋律反复地鸣响。格里芬面色一凝,在塑料垫蹲下,从成堆的杂货当中挖出随身接受器并加以操作。 『……这里是小松塔台。发布紧急起飞命令。机场内的所有机体请停止移动,在原地待命。重复一次,发布紧急起飞命令。所有机体——』 紧接着,又穿插了一段快速的英语。由于包含许多专业用语,所以耳朵无法跟上,但听得出状况非比寻常。 「怎么了?」 「是『灾』。」 无比简洁的回答,格里芬抬起目光: 「数量非常多。是以重轰级为主的战斗轰炸编队,至少有二十架以上。」 「二十架?」 仅仅几架机体来袭便使得上海逃难船队濒临全灭。如今是二十架,开什么玩笑,他们打算把日本海沿岸化为灰烬吗? 下一刻,一种不同于无线电的呼叫声响起,是格里芬的手机终端。她面带僵硬的表情按下接 听图示,交谈了两三句后,她抬起脸: 「是遥。」 「他说什么?」 「叫我马上回去,他好像正在赶回基地的途中。」 现在才出现?之前完全都联络不上,居然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回来。 「该怎么做?」 若要逃出基地的话只有现在了。由于要应付紧急起飞的状况,安全戒备势必相当混乱。乘这机会带着格里芬离开,躲进城市里。比起正常的脱逃,成功率应该远远高出许多才对。 然而—— 「我要过去。」 她用毫不迟疑的口吻这么笃定道,如弹珠般的眼眸没有一丝犹豫,她笔直注视着前方。 「你可能会被抓住,就这样直接遭到废弃喔。」 「可是,他刚才说『我需要你』。」 那个胖老爹,居然说出了格里芬现在最渴望的一句话。 「我也一起去。」 慧皱起眉头这么告知。既然都来到这里,自然就有奉陪到底的心理准备了。 技本的监控室里相当慌乱,往来的确认和指示声接连不断响起。背后传来的电子音,基地内联络频道,如洪流般涌来的声音令人头晕目眩。 但在这其中,白袍丑男仍摆出泰然自若的架势。尽管刚刚才抵达,却犹如房间的主人一般居于中央处。 「喔,来了啊。」 他隔着肩膀回头一望,目光从格里芬身上移向这边的瞬间,仅仅动了一下眉毛。 「什么啊,原来你也在吗?」 「还问什么……你就这点反应而已吗?」 「反正一定是非法入侵,想要带走格里芬对吧。并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 「……」 「话说回来,先看看这个吧。状况变得挺好玩了喔。」 他无视于犯罪行为,径自指向墙壁上的广域地图。大陆方向有许多光点正在接近中,显示为bogie,就是敌人吗?他们已经越过大海的一半逼近日本,行进方向的正前方有白色的记号正在展开。 「敌方编队,接触海自的防线。」 操作手操纵着控制台,确认手边画面的同时一边报告。 「护卫队群发射对空飞弹。距离命中还有十秒,六、五、四……」 白色记号分离出无数的小点往光点而去,包围般的攻击看似完全无路可逃。 「不行,会射偏。」 格里芬呻吟道。下一刻,尖叫般的声音响起。 「敌方编队,只损失一架!其他依然完好,要被突破了!」 伴随刺耳的电子音,好几个舰艇记号消失。dd-114、ddg-175、dd-103的标签都被打上记号。 八代通扭曲着脸颊: 「出动了日本海侧的护卫队群主力,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真让人想哭啊。感觉就像用弓箭对抗战车一样。」 『barbie02,cleared for take-off!』 开朗的少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伊格儿。不知是什么时候返回基地,只见棣棠色的战斗机在跑道上急驰,然后起飞。紧接着两架、三架普通的灰色迷彩f-15往天空被吸去。 『我一下子就会把他们收拾干净,放心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 八代通板着面孔点点头。 「不过真要是这样就好了。毕竟敌人的数量太多,即使普通战力再加上一架阿尼玛,也很难左右战局。」 感情自双眸消失,他面向这边,平静地俯视着矮了一个头的格里芬: 「话虽如此,现在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无论是不是瑕疵品,只要能飞的我都想统统派出。幸好你是阿尼玛,应该比练习机或反潜机更能作战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之前的试飞结果一笔勾销。」 「一笔……勾消。」 格里芬眨了眨眼。八代通点点头: 「但是现在的你并没有受过任何的调整。根据过去的资料,你接下来升空迎击后能够回归的可能性为零。飞到最后,必定会遭遇意识障碍,而这次的环境下并无法容许自动驾驶。」 「意思是坠落……死亡吗?」 「是的。」 无比冷酷的结论令自己怒上心头。等一下,飞上天会死亡,不飞的话又会被报废。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的二选一而把她叫回来的吗?刚才不是说了「我需要你」吗? 「这就是八代通先生你的结论吗?」 慧用压抑的声音询问。不知不觉中,他整个人已经向前走出一步。 「放弃得也太早了吧,八代通先生,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最讨厌碰到不明白的事情』、『不查明失败原因而胡乱尝试下一个选项,简直就是猴子的做法』。可是状况一改变,居然就叫人立刻出动去送死吗?这未免太难看了吧,你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跑到哪去了?」 「有,当然有。」 那庞大的身躯转向这边。面对挑衅般的言语,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那眼镜底下的双眸直直注视这边: 「所以我准备了另外一个选项。你们两个人逃走吧,就这样逃到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啊? 一时之间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就在慧发愣之际,八代通毫不在意地继续道: 「战争并非今天就能结束。就算日本海沿岸毁灭,我们也必须继续奋战不可。所以格里芬将作为保留战力,待彻底清查出问题所在后等待下次的机会,在那之前就尽量争取时间,反正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是……是这样没错。」 自卫队的人竟会建议自己逃走。由于太出乎意料,思考完全跟不上。真的可以逃走吗?唔,若只是考虑到让格里芬活下去,的确没有其他方法了。 「这个城市会怎么样呢?」 格里芬询问道。八代通回答:「大概会被毁掉吧。」 「从『灾』的行动模式来看,军事据点和工业设施首先会被攻击。小松基地是日本海防空的关键,必定会第一时间遭到袭击。」 「有人会死吗?」 「会死人,死得非常多。」 看似无情的一句话,但八代通本人大概认为这样子也无可厚非吧。战争将会持续,倘若抛弃眼前的数十万人而能拯救未来的一亿人就毫无问题,倒不如说这是最佳方案。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超乎常理的提案……提案?不,他基于立场而无法这么明说,就类似一种笼统的指示吧。抛弃基地,然后活下去。 「赶快决定,没有时间了。」 八代通瞥了一眼时钟。他仰望着屏幕,看似不耐地皱眉之际—— 「方位040发现新的敌方编队!以超低空飞行接近基地中,来不及迎击了!」 剎那间,强烈的地呜袭向身体。 『barbie02,变更迎击目标。新的敌方编队正在袭击小松基地,立刻前往击退。重复一次,新的敌方编队——』 「一口气……提出这么多要求。」 伊格儿咬牙切齿说道。天与地每一秒都在互换位置,她闪避穷追不舍的飞弹,一边对准正前方的「灾」击出机炮炮弹。弹孔中冒出火焰,机体破裂,击落一架,但是下个目标立刻又挡住去路。 数量太多了。 无论子体再怎么优秀,既然身为战斗机,能装载的武装就有其极限。这次是八枚对空飞弹,如今用掉了一半。等到全部击出之后,就只能用机炮进行缠斗了。这个样子要阻止二十架以上的「灾」?击退新的敌方编队? 办不到—— 她急忙否定袭上心头的结论。办不到?我伊格儿居然会办不到?身为最强的战斗机,以天空霸者之姿诞生的自己—— (开、什、么、玩、笑!) 释放感觉,扫瞄并分析机外的状况。变更优先目标,计算敌人的预测机动,得出突破包围的机体动作。发射飞弹,紧接着施放干扰丝/热焰弹。 命中。前进路线上产生猛烈的爆炸火焰,伊格儿突破浓烟后向上爬升。她翻转机体以确认状况,将下方的战况尽收眼底。 凝结尾和黑烟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机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纷飞的机翼几乎都是「灾」,同伴的机影少得令人惊讶。看着看着,又有一架f-15被击落了。 怎么会……这样。 她发出呻吟。 「人家答应要保护大家的!」 加大发动机推力进行动力俯冲,以操纵环捕捉涌向僚机的敌人。但由于在别扭的姿势下进行瞄准,始终无法顺利锁定。动来动去的标记令自己眼花缭乱,左、右,这次又是上面。就在努力追赶目标之际,急促的雷达警报声响起。 (糟糕……!) 由于太专注攻击,忽略了对周围的戒备。火箭自背后延伸而来,一阵冲击,机体晃动,碎片在蓝天中四散。 藉由侧滚以脱离射击线后,伊格儿猛然瞪向后方。刚才甩开的「灾」机已经追上来了,正面则是看似已经驱逐我方战机的敌机调头往这里飞来。 『barbie02回航支持小松基地,重复一次——』 迎击管制无情地持续下达指示。距离自己必须守护的存在,实在太遥远了。 天花板晃动。 组合屋建成的办公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文件和书写用具散落一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慧甩甩脑袋一边站起来。 监控室一片狼籍。机架的内容物掉出,好几台屏幕倾倒。按住额头的工作人员好像受伤了,到处都可以听见呻吟的声音。 慧想起刚才的报告。好像是有新的敌方编队接近吧?这么说遭到攻击了吗?格里芬和八代通平安无事吗? 「报告损害状况!」 暸亮的声音响起,庞大的身躯随之站起。未来得及整理凌乱的头发,八代通环视周围: 「要是直接命中的话,像这种组合屋瞬间就会被炸飞了。区区一枚射偏的飞弹,你们还想睡到什么时候?赶快工作!」 室内的气氛变得紧绷。操作手重新装好耳麦,攻击前的喧嚣又回到了监控室。 八代通调整好眼镜,目光朝正面望来: 「抱歉,我没时间再管你们了。赶快带格里芬离开,正门那边我已经联络好了。」 「真的可以吗?」 「这是最佳方案了,你应该也明白吧。」 他看似言尽于此般迈出步伐。这个瞬间—— 「我要飞。」 耳边传来清澈的声音。 缺乏感情起伏,但却是毅然决然的口吻。回头一望,只见格里芬注视着这边,灰色的眼眸里泛着坚定的意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八代通瞇细双眼。 「一旦升空后就必定会丧命。这甚至不能算是单程票,或许起飞之后就会立刻坠落。你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押在这么不利的赌注上吗?」 「我……不想死。」 白皙的面庞微微变色,但随即笔直迎向八代通的目光。 「可是我存在的意义便是保护人类。既然现在有需要拯救的生命,我自然希望为此尽自己的全力。为了往后的一亿人而舍弃现在的几十万人,我实在无从想象。」 况且——她继续说道,微微低下了脸。 「这个城市有我和慧的回忆。」 咦…… 胸口被猛戳一下。与自己的回忆?居然为了那种东西想要保护城市吗?那可是短短两个星期的事情而已。不过只是逛逛商店街和神社这些临时想到的景点罢了,可是她却像宝石一般珍惜着这份记忆。 颤抖传递全身。 (……啊。) 啊,可恶。这个战斗机真是—— 「可是啊——」 八代替打算再次提出异议。这个瞬间,慧举手了: 「我也一起去。」 「什么?」 「只要我在身边的话,这家伙就不要紧了吧?既然如此我想一起飞,例如请人将我塞进座位后方,藉此让格里芬的意识稳定,这样生还的可能性应该会高出许多才对。」 对方措手不及般地眨着双眸,他嘴里喃喃着:「你说用子体载人……?」然后摇头。 「少胡说八道。你以为人类可以承受这家伙的机动力吗?就算穿了抗g衣,转眼间就会陷入黑视状态,到另一个世界报到了。」 「即使如此……还是可以维持这家伙的战力到最后一刻。」 起码支撑到开始缠斗为止。 就算最坏的状况下是两人一起丧命,至少也能避免决战前坠落的事态才对。 况且上海逃难战时,她的一举一动为何显得那么利落?闪电般的机动性,和仿真器或试飞时都有显着不同。倘若这就是有自己在身边的效果,那么—— (非常值得一试。) 浅桃红色头发的少女茫然地仰望这边: 「慧……」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慧握住对方的小手,她的意志和想法随着体温流入自己的体内。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八代通。 过了好一会儿,咂舌的声音响起。 「怎么每个人……都想去送死啊。」 无比错愕的口吻,叹了一口气后,他挺起胸膛: 「不过非常好。我也并不讨厌赌博。既然你的计划可以让格里芬成为战力,那么就多少忽略一些风险吧。我最后再问一次,这家伙的机动力就算是空白的飞行员也难以承受,光是普通飞行就有死亡的危险喔。你是了解这点而自愿飞行的吗?你真的愿意陪伴这家伙吗?」 「你太啰唆了喔。」 八代通轻轻一笑。他隔着肩膀转头大声询问: 「喂,让格里芬出动!外面出得去吗?」 从刚才开始,小规模的地鸣就不断在发生,战斗应该还未结束才对。操作手面带僵硬的表情回头: 「不行,敌人使用了疑似破坏跑道专用的特殊炸弹。跑道产生了大范围的坑洞,除了直升机以外完全无法起降。」 什么……! 激情一口气冷却。跑道被破坏了?就是无法起飞的意思吗?这么说,无论格里芬再怎么稳定也没有意义了。 不过八代通却自信地笑道: 「嗯,不用担心。」 肥嘟嘟的脸颊扭曲,那愉快的表情与现况实在搭配不起来。 「刚好,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北欧调教出来的飞毛腿吧。要是以为摧毁跑道就可以得意忘形,那还真是伤脑筋啊。」 「不……不会吧?这样……太乱来了!」 「一点也不会乱来喔,这是遵照当初设计用意的自然运用。」 悠哉地回答的人是胡子脸的修护士,舟户。自操作仿真器以来首次见到的他,在这种状况下依旧默默地继续工作。 三角翼战斗机自拖车上面被放下,那前倾的姿势显露出不负狮鹅之名的狰狞感。在阳光照射之下,曲线般的鼻锥罩显得十分耀眼。或许是已经开启发动机,刺耳的运转声响彻周围。 (真的没有问题吗?) 慧擦拭冷汗仰望机体。唔,格里芬 本身并没有异状。修护工作似乎做得很确实,检查表也顺利通过所有项目。问题是周围的景色,被夹在护栏里的中央分隔岛、两旁的防风林,还有对飞机来说不敢置信的道路标识。 这里是高速公路,基地北侧,北陆汽车道的北上方向,战斗机正在滑行中。 「瑞典原本就是非同盟的中立国,所以为了防备其他国家的主动攻击而将战斗机分散配置。也就是不集中在机场,而是藏在各地的防空洞里。从那里起飞的话,自然就无法使用经过铺设的跑道了吧,所以他们就设计成让战斗机可以在高速公路或一般道路上起飞。」 「一……一般道路?」 「因为机体很轻,不需要特别强化过的路面就能飞起来。你透过仿真器也感觉到了吧?起降的感觉异常顺畅。」 起飞性能的确很优秀,像自己这样的外行人也不至于操控失败。话虽如此,仿真器和实战终究不一样,令人担心像战斗机这样的沉重物体是否真的能够在汽车道上飞起来。 「慧,准备一下。」 格里芬在驾驶舱这么呼唤道。其长发更加增添了光辉,或许是与子体连结的缘故,淡桃红色的光在蓝天之下格外显眼。 「我这就过去。」 飞行衣上穿着救生背心以及抗g衣。舟户在帮忙穿着的同时一边进行解说: 「抗g衣在机体采取急远动作时会勒紧下半身,挤压血液以流回大脑。不过最多也只能减轻2g左右,所以绝对不可过于依赖,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力。」 「是的。」 「子体的驾驶舱已经换装成双座型,原型机本来就是双座的d型,应该不至于太狭窄才对。阿尼玛的座位依然是神经融合接口,后座则是改回普通的操纵系统,就是你在仿真器中使用的东西,紧急时可以由你那边进行操纵。哎,但愿不要发生这种情况啦。」 「不好意思,让你设想得这么周到。」 「别介意,我对这家伙也挺留恋的。平安回航后再让我继续保养吧,拜托了。」 「是!」 慧接过头盔。这个瞬间,其他工作人员「喂!」了一声指向天空。 「他们已经察觉到这里了!躲避!躲避!」 遥远的高度上有两道光正在接近中,是刚才攻击基地的敌机吗?他们以猛烈的速度降低高度而来,拖车使得地面震动,开始后退,作业员拿起器材也跟着跑掉。 慧带着头盔奔向机体,爬上登机梯然后滑入驾驶舱内。格里芬隔着肩膀回过头: 「可以出发了吗?」 「嗯,让你久等了。」 在肩膀、腰部和腿部都系上安全带,然后深呼吸,戴上氧气面罩并放下护目镜。 「you have trol」 「i have trol.」 座舱罩关闭。视野瞬间被黑暗所遮蔽,但随即又显示出周围的景色。装甲板的内部是多角度监视器,左右方可以见到成排松树。跑道净空,前方没有障碍物。 警报声响起。 凝结尾接近,是「灾」,他们已来到可以清楚看见机翼形状的距离。机首闪动鲜红色光芒,炮击来了! 「barbie01,cleared for take-off!」 发动机的声音提高,强烈的g力将身体按在座位上。千钧一发之际,子弹打穿背后的道路。仿佛被爆风所推动,机体加速,机首上抬。 屏幕的景色被天空的蔚蓝所填满。划破的空气沿着座舱罩滑过。机体在超越一万英尺的高度上翻觔斗,捕捉下方的敌人。 绿色标记伴随着电子音追踪目标。当显示为红色并锁定敌机,正要发射飞弹之际—— 机体猛然下坠,失去稳定性左右翻滚。就像被巨人的手打了一下那样,向上的冲击力撼动整个身体。 「你……你在做什么啊?喂!」 莫非又是意识障碍?明明自己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这样还是不行吗? 但格里芬的脑袋却是动了动。她确认左右方,努力想要让机体恢复平衡。 「噪声。」 「咦?」 「连结里出现奇怪的杂音,无法正常与子体连接,感觉依旧模糊。」 「那……那是什么意思?」 半陷入混乱的思考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同于以往的飞行,如今机上存在异物。就是自己,后座。 ……! 不……不是说修护完毕了吗?莫非只是加紧赶工,其中还残留着缺陷? 「有办法解决吗?」 慧竭力这么询问。格里芬咬牙回答:「正在处理中。」 「电磁辽蔽不够严密,出现了奇怪的干扰波。最佳方法是以机械方式遮蔽,但目前的状态下无法办到,所以我要透过软件发出反相位波予以抵销。只要分析出噪声的模式并予以反转就可以立刻解决……只不过——」 「只不过?」 呼吸变得混乱。 「我很难在空战的同时一边处理。在无法顺利控制子体的情况之下,若是另外做其他的事情就必定会被击落。」 会害死慧的。 挤出的这个声音犹如在低吼。其双肩充满紧张感,持续操作着。究竟正在和机体进行什么样的互动?信号仿佛化为火花,在她体内迸发一般。 「i have trol!」 抓住操纵杆,慧这么大叫。他左手握住油门杆,再用手指按住上面的指向杆。 「慧?」 「你专心进行作业,在你处理好之前就由我来操纵。」 确认正面屏幕的显示内容。发动机转速、机体的角度和高度。雷达搜索范围外有敌人记号,方位340。 「不……不行。突然这么做的话——」 惊慌的情绪透过空气传递而来。或许是感情流露的缘故,浅桃红色的头发不规则地闪动着。 「慧,你只有操纵过仿真器的经验,现在居然要操纵实机,而且还是在战斗中……太鲁莽、太乱来了。」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别多说,把操纵权给我。敌人要来了!」 玻璃艺品的机翼自下方爬升。飞弹警报响起,慧下意识扳动操纵杆让机体往右侧滚。控制权……接手了。他抬起机首,进行转弯动作。 (唔!) 惊人的负重加诸于身体,反应比想象中灵活,慧急忙扳回操纵杆,缩小油门。 这个瞬间,敌影划过视野,在上空犹如滚动一般翻个觔斗,接着俯冲而下锁定这边。 「怎么会!岂有此理!」 有人机根本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慧拼命加速准备逃走。不行,正面对上的话绝对打不赢的。就和操作仿真器时一样,缠斗到最后被一口晈死。 雷达上的敌机逐渐缩短距离。没错,就连速度也输给那些家伙。再这样飞下去的话一定会被追上,那么该怎么办?用后燃器拉开距离吗?不惜消耗大量的空战用燃料?不行,之后格里芬还要接手战斗,自己不能做出让她行动受限的举动。 有什么能做的?自己如今做得到哪些事情? 呼吸声相当吵闹,恐惧撼动整个身体,压力就像刀刃一般自背后逼近。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雷达警报响起。 被追上了! 转弯?俯冲?施放干扰丝?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选择,都毫无例外地在仿真器当中失败了。即使能度过当前的危机,下一个动作就会被干掉了,无处可逃。快想想,有什么办法…… 这个瞬间,脑中灵光一现。 「 格里芬!让前翼直立!」 「咦?」 「别管那么多,拜托你了!」 操作油门的减速板,慧这么大叫。下一刻,向前倾倒般的冲击晃动身体。发动机推力与空气壁相互撞击,使得机体发出受力的声响。玻璃艺品的机影从背后窜出,「灾」的特写画面呈现在屏幕上,或许是察觉自己暴露出背后的空档,对方一口气加快速度。 然而—— 「前翼恢复!」 不同于之前在仿真器里失败的那个时候,这一次自己并没有缩小油门。减速板放松的瞬间,机体立刻恢复速度。以准心中央捕捉到「灾」的尾部,慧按下了射击钮。 猛烈的射击声。mauser bk27轮转式机炮以秒远一公里以上的速度击出炮弹。敌机的机翼折断。玻璃工艺的机体转眼间分解并爆炸四散,就这样挟带长长的黑烟往下坠落。 成功了……非常顺利。 慧喘息般地喃喃自语,然后全身脱力。 某种层面上这算是一次豪赌。普通的格里芬无法控制前翼的动作,其原因是计算机控制着机体的稳定,但代价便是像着陆时那样无法作为减速板之用。不过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机体,她应该可以自由地控制机翼的摆动才对。 「你……你做了什么?」 格里芬语气慌乱地这么询问。或许是无法相信刚才所见到的光景,她整个人陷入呆滞,差点要从座位上滑落。 「人类有人类自己的战法喔,没有必要老老实实地按照对方的规矩作战。」 「……」 不可能,这不可能,格里芬反复地这么喃喃念道。大概是太过于震撼,她变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要是一直这么发呆也很伤脑筋。慧于是转换语气道:「那么——」 「作业进度如何?还没结束吗?」 「再……等一下。」 长长的头发更增光辉,空气仿佛带电一般蕴含着紧张气氛。不久,格里芬做了一个深呼吸,甩甩脑袋: 「完成。」 这一刻,机体的发动机声响明显改变。细微的振动消失,恢复原先的稳定感。不知不觉中,操纵杆的手感消失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平静的低喃声传来。轻轻换气后,格里芬宣告: 「接下来——全部都交给我击落。」 身体猛然一震。那充满魄力的口吻,仿佛平常的无精打采都是骗人的一样。 机体翻滚,以大倾斜角转弯,转向180度。多角度监视器里标记了敌人的身影,应该是袭击基地的编队一部分,或许是察觉这边的状况有异,他们做出防御动作,打算重新布好架式。 「锁定目标。」 标记闪动着红色。 「fo2。」 咻地一声划破空气,机翼下方的飞弹被击出,四根羽毛的飞翔物体转眼间化为白点,贯穿了「灾」机。 尾翼迸出火焰,失去平衡的机体像老鼠炮一般旋转并坠落。 轻而易举,太过轻松的一场胜利。 「慧,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的事情,就是我好像欠缺了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问题。慧说着「咦?喔」的眨眨眼睛,将脸转向对方。 「我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不过现在可以理解了。我所缺乏的大概就是……慧,我是为了和慧一起飞行而生的。」 「……啊?」 她刚才说了什么?唔,八代通的确提过,自己和她的脑波就像是成对的一样。不过,即使是这样—— 但时间并不容许自己继续追问。机体开始加速,显示面板的速度表以惊人的幅度上升。 脸颊的肌肉刺痛地抽搐着,就仿佛风压穿透座舱罩迎面袭来一样。 「要去了。」 气压急遽变化,翼端产生白色雾气,凝结的水分化为航迹拖带着尾巴。 不知不觉中机体已经接近战场。散开的护卫舰、自卫队机,还有「灾」。多角度监视器瞬间识别出他们并加以锁定,targetl02、3,捕捉,发射飞弹……击毁。喷火的机炮扫过对舰攻击中的敌机,接着挟带余威急远爬升,以雷射照射正上方的敌人。 接下来的事情,意识已经无法跟上了。闪光和爆炸声崩裂,天空和大海的蔚蓝混合在一起。就连自己现在是往上还是往下都不知道。翻滚、上仰、下俯、偏摆,仿佛每一秒都在改变机体的动作,无从保持平衡感。正面显示的数字仪表,里面的数字也变得一场胡涂。 超乎常理的g力使身体发出悲鸣,骨骼和肌肉犹如要解体似的。即使有抗g衣勒紧下半身,变得狭窄的视野依旧未恢复。大脑逐渐丧失血液,思考渐渐中断。可恶,再一下子!再多撑一下啊!我的脑袋,我的身体。 慧闭上双眼紧咬牙根,紧握着操纵杆,蜷起身体……这个瞬间。 意识扩散了。 声音消失,身体如同无重力状态一样变轻。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茫茫无际的蓝天占据整个视野,包括座椅、屏幕、头盔都消失无踪,仿佛自己一个人直接在天空飞翔的感觉。 这个……莫非是—— 回过神之后,格里芬就在身边。和自己一样没有任何支撑物,只身出现在天空里,她温柔地放松眼梢: 「我们一起飞吧,慧。」 啊,对了,可以理解了。这就是你所看见的世界,你们所居住的地方吧。 回答了一声「嗯」,慧握住对方的手,将身体投入吹来的风和阳光里。 认知的界线瓦解,感官和知觉获得解放,扩散至天空的尽头。 朝着水平线加快速度。 这次可以清楚理解战况了。正前方有敌方编队的核心,大型的机影大概是重轰炸机型,数量约四五架,其外型就像大幅展开翅膀的怪鸟。那恐怕是小松空袭的主力吧,护卫机在其周围纷飞,f-15试图靠近,但每一次轨道都被扭曲。 「解决他们。」 格里芬的意志直接传递过来。自己当然不会否定,慧屏息瞪向敌影。 仿佛察觉到这道视线,敌方编队变得混乱。几架机体中断直接掩护的任务飞向这边。 格里芬后燃器全开,以桶滚动作闪避飞来的飞弹一边冲剌。毕竟弹药有限,无法应付所有的敌人。白烟从上下左右飞过,每架擦身而过的「灾」都立刻调头在后追赶,但机体仍不顾一切地前进,用机炮击毁不惜冲撞而来的敌人后,机体划破火焰和浓烟的另一端……目标就在那里。 格里芬将剩余飞弹全数分配至所有的怪鸟。发射声响起,抗epcm修正的弹头划出螺旋状轨迹逼向敌人。 引信作动,接连产生的火球压碎了一半以上的怪鸟,但还有其他幸存机,其挟带着火焰继续往前飞行。 格里芬发出咆哮。 机炮疯狂般地吐出火焰。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吧! 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跟着一起吶喊。怪鸟的表皮爆出火花,碎片四处散落,拖带的火焰和黑烟逐渐增多,最后终于崩溃。几乎在弹匣一空的同时,怪鸟爆炸四散,巨大的机翼裂成两截缓缓下沉。 …… 击落了,完全击落了。 失去保护对象的护卫机有如迷航般地绕圈飞行,显然已经陷入混乱的样子。或许是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命令系统,对于自卫队的迎击也反应迟钝。 「……慧?」 格里芬忧心地查看这边。 怎么了?正要这么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稀薄。那股无所不能的感觉也减弱,视野急 速变窄。啊……抱歉,看来我的极限好像就到这边了。 噪声游走,重力再次苏醒,如铅一般重的疲劳感袭向身体。蓝天远去,世界整个变暗。 混账……好想再继续这样子多飞一下—— 如同煤焦油一般的黑暗侵蚀着思考,慧渐渐失去了意识。 启动 二〇一七年七月 「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迟到了喔!」 房门被粗暴地打开,绑马尾的少女怒目而视。她一手拿着学校书包,另一手则是拎着深蓝色的室内鞋袋。服装是纯白色的水手服,胸前还绑着一条褐色领巾。 (啊,是女高中生,这里有女高中生。) 躲在被窝里发出这番悠哉感想之际,少女——明华竖起眉毛: 「转学当天迟到的话就太离谱了。赶快换衣服,昨天有好好把要带的东西整理好吧?」 「啊……嗯,大概吧。」 「大概?」 「唔,已经准备好了。没有问题,马上就起床。」 慧将差点闯进房里的少女推出去。身体的疼痛好不容易才消退,自己可不愿因为无谓的扭打而让伤势再度恶化。 「我五分钟就过去。这样应该可以从容一点出门吧?早餐我也会乖乖吃的。」 「嘴巴上这么说,要是再睡回笼觉就饶不了你喔。」 明华难掩怀疑地回答,然后将门关上。踩着轻盈的脚步声跑下楼梯。 真是的——慧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关节发出嘎吱的声响,每每接触到皮肤的各处,疼痛就像苏醒一般游走。 (明明都已经过了三个星期。) 这是搭乘格里芬的后遗症。即使如今回想起来也让人害怕,暴露在10g以上的压力之下,身体被摧残得令人惨不忍睹,淤青、撞伤、擦伤、关节痛,据说没有留下后遗症已经是奇迹了。自己无法向祖父母和明华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床上痛苦挣扎了一个星期,到头来还是请人将转学日期延后到今天七月十八日。既然休养了这么久的时间,应该不要紧了才对。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留意着受伤的地方,慧一边换上学生服。当地高中的夏季服装是简单的白色短袖,虽然会暴露出上臂的淤青,但也没有办法了。再怎么说,这个城市上个月才被卷入战祸之中,些许的异样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才对。 大致准备完毕后就要离开房间。慧检查有无遗忘的东西,最后再次环视整个室内。桌上可以见到一本教科书,紫色书背上写着的书名是——自卫队航空学生 测验题库。 (我并没有放弃呢。) 转入当地的普通科高中。当自己同意明华的要求时,周围人都厌到相当惊讶。他们大概以为自己会顽强抵抗和拒绝吧,就连明华本人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事实上,自己依然还向往着航空学生。飞上天空的最短路径,能靠自己的力量夺回中国天空的一条路。这可以说是相当吸引人的选择,所以自己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的。 但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小松这个城市已经成为一处珍贵的场所。 有她在的城镇。 与她结识、累积回忆,然后一起奋战并守护的土地,这份记忆将自己的双脚如楔子一般牢牢钉在大地上。眼中所见的景色和人事物都是那么新鲜,短期间……没错,自己希望能再继续体验这边的生活好一阵子。 (没问题,天空不会跑掉。一定会等着我过去的。) 仿佛在说服自己般这么喃喃自语后,慧打开房门。楼下传来明华的呼唤声。 转入的高中距离家里大约徒步十分钟,位于市立图书馆的北侧。眺望着古老城迹的公园,一 走在通学的路上,路旁成排的银杏树沐浴在朝阳之下呈现翠绿光辉。在周围行走的应该都是同校的学生吧,走在这些人之中,这一个月来的骚动就仿佛在作梦一般,如今才感受到我们的身分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话说回来,你打工已经结束了吗?」 一旁的明华这么发问。她摇曳着马尾,脑袋倾了一个角度打量这边。那白皙的颈部和水手服领子令人炫目。慧不敢过于凝视,一边回答道:「嗯。」 「毕竟原本就是短期的工作,我告知自己要上学之后就顺利离开了。哎,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说不定还会去吧。」 「这样啊。」 「嗯。」 事实上,目前的情况就类似在等待格里芬的处分出炉。 那一天格里芬未经允许擅自出击,成功击退了敌机,不惜用尽所有飞弹保住了小松的天空。其结果使得市区的损害仅限于机场附近一带的少数区域,无疑可称得上是最大的功臣。 但她原先已经被下达停止运用的命令。与民间人士一同飞行,此一难以说明的事态也使得对她的处分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 (好像和八代通两个人一起去东京了……) 『可别太期待啊。』 临走前,白袍男人抛下令自己很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所谓的政府机关,不仅叫动他们很困难,就连要喊停也相当费事。』 从那天起实际上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一直都音讯全无。该不会哪一天突然就接获报废通知吧?即使耐心的等待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 不安的因素还有另外一项,就是战斗到最后阶段产生与格里芬的那种一体感。自己向八代通说明之后,对方却是即刻否定:『不可能。』 『人类的大脑无法对应神经融合界面,所以应该不可能共享阿尼玛或子体的感觉。假使是因为电磁辽蔽太烂导致讯号外泄,人类也无法解读,大概就连触电般的麻痹感也不会有吧。』 『那么,为何会有那种现象?』 『你大概晕过去之后作了个梦吧。』 被这么一说,自己确实没有关于最后的记忆。毕竟着陆后就直接被抬上担架送走,所以会被当成幻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如此,自己仍清楚记得天上的风、太阳的热度及燃烧的燃油味。 可恶,快点回来吧,格里芬。回来帮我证明那个时候的对话并不是在作梦,证明我们两个人曾经遨翔于天空。 但殷切的期盼却徒劳无功,她一直没有联络自己。 ——可别太期待啊。 八代通的忠告如今仍深深刺痛胸膛。 难道放弃比较好吗?不去思考比较轻松吗? 就在被忧郁的情绪所折磨之际,明华忽然出声:「那……那个——」 「既然你在自卫队的工作已经没了,要不要另外找找看我们可以一起做的工作呢?例如购物中心的店员或家庭餐厅的服务生。」 「嗯……」 这样似乎也很可行吧。当作转换一下心情,用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哎,听起来好像不错。」 「真的吗?那么今天就去买打工情报志,从那上面找找看我们两人能做的工作。」 她表现得格外积极。 唔,不过刚转学的第一天就要找工作?还不知道这间学校会不会允许学生打工呢。 尽管抱持这样的疑问,仍非常感激对方的关怀。自己在无意中让她操心了吗?这想必是明华在用自己的方式加油打气吧。 不行,必须振作起来,不能老是这样浑浑噩噩的。 慧叹了一口气,打直身子准备转回前方之际—— 「……啊。」 声音自口中泄漏。 目光被吸引。 行道树下站着一名身穿连身裙的少女。仿佛不堪一折的娇小身体、纤细的手足,树缝间洒落的阳光在牛奶色的皮肤上形成淡淡的光点。 由于背向这边,无法得知长相。但那流泄的长发却令自己相当熟悉,由内而外散发出闪亮的 一淡桃红色光辉,温和的暖色光辉。 莫非……莫非…… 心跳加速,原先压抑的感情涌上心头。喘不过气。慧调节紊乱的 呼吸,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打算呼唤一声「喂」时,对方抢先回头了。连身裙的裙襬随之晃动,舞动的长发反射着阳光。 那灰色的眼眸望着这边,糖艺般的嘴唇绽开,泛着暖阳般的笑容,少女平静地告知: 我回来了。 于是——静止的时间又开始转动。 * 「你们这次可真是声势浩大啊,连带我这边也收到了一大堆抱怨。」 在桃花心木桌的对面,一名刚迈入老年的男性这么轻笑道。整齐梳理的三七分灰色头发以及瘦削的脸颊,在方形眼镜的衬托之下,乍看就像个图书馆的管理员。但服装却是一身利落的制服打扮,盾上别着金色的阶级章,四颗樱星,能够挂上这样的标志,在自卫队当中也仅有寥寥几人而已。统合幕僚长,制服组的最高阶级。 男性用食指敲击桌面: 「人间(空自)那边可是气炸了喔。投诉你们无视于指挥系统和迎击管制,自己乱搞一通,还气冲冲地放话说以后不会再协助技本的实验飞行。空幕长是我在防大的学长,所以我也不能太置之不理啊,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请随便安抚他们几句吧。」 态度恭敬的八代通不屑地抛出这句话,他挺起仿佛快撑破的大肚子,扭起嘴唇: 「在『灾』来袭的情况下,仅仅跑道破几个洞就成功降低了本土的损害,他们应该要感激而不是抱怨吧。反倒是当时如果没有派出阿尼玛,还不知道下场会有多么凄渗。倘若造成前所未有的严重损失,到时被追究责任的可是空自吧。就算要抱怨也得认清自己的处境才是。」 「你叫我跟对方这样讲?」 「要怎么开口由您决定,内部协调应该是统幕长的拿手好戏吧。」 男性抬头望向天花板,低声咒骂道:「真是的。」 「自从跟你扯上关系之后,我老是在到处欠人情啊。要是哪一天大家都不买账的话,你自己就得出来扛责任喽。」 「非常乐意。不过,假如你跟我有一天都无计可施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大概已经深陷地狱的油锅里了,相必那些微不足道的人情也早就一笔勾销了吧。」 男性笑道:「没有错。」然后递出一份文件。 「这是?」 「欢呼吧,你的计划通过了。」 仿佛在透露惊喜般的顽皮口吻。 「要好好感谢我啊。因jas39一事眼看要被束之高阁的议题,我又重新把它翻出来了。真是麻烦得要命啊。」 「竟然真的通过了呢。」 八代通摆动眉毛,目光游走在文件上。内容几乎就是自己预期当中回答,以往的百般争论就仿佛在作梦一般,有种无法置信的感觉。 「毕竟是之前的小松空袭所造成的效应啊。倘若敌人以那种规模一口气来袭的话,每个基地仅仅配置一个阿尼玛根本就无法抵挡。嗯,幸好经过这次的事件,我国持有的阿尼玛已经增加至四架,多少可以进行灵活的运用了。」 「原来如此。」 八代通莞尔一笑,手指弹了一下纸张。 所谓因祸得福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们终于能够弄到银弹了。不光是抵御「灾」的来袭,甚至还可以杀入敌方的阵地。哎呀,会不会遭天谴呢,我居然把死了那么多人的战事当成好消息看待。 「了解。那么就赶快开始行动吧。毕竟此事没有任何前例,得在其他人介入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子体的集中运用,自现有的指挥系统独立……吗?」 男性默念出文件的内容。八代通点点头回答:「是的。」他扬起嘴角,高声宣布道: 「没有错,我们将会有一支阿尼玛的独立飞行队。」 后记 说起来很难为情,我小时候是个冒失鬼,总是因为轻率的决定和自以为是的个性给大家制造了许多麻烦。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电视新闻上报导了自卫队机的特技飞行表演。「蓝色冲击」,想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吧?就是空自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划破蓝天的蓝白双色机体、拖带的烟雾和没有一丝凌乱的编队飞行,那无比鲜明的画面将我一拳击倒在地,糟糕,真是超帅的,好想去看看! 我当时住在某航空自卫队基地的附近。虽说是附近,骑脚踏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所以并非是能够轻易前往的距离,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友人k。 嗯,你听说过「蓝色冲击」吗?超帅的喔,我们一起去看吧。明天星期六,早上七点碰面。骑脚踏车到〇〇基地。 隔天早上,k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由于是冬天,对方是围巾和夹克的完全御寒状态,即使如此脸颊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或许是对方母亲所准备的,他还带着装有热水的保温瓶。 对于小学低年级生来说,一个小时的脚踏车运动是一场大冒险。由于当时还没有手机,所以手里握着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十圆硬币,父母也仔细叮咛着自己万一迷路的话要立刻联络。或许是因为此行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其友人也要同行,这才让他们感到更加担心吧。在不安的眼神目送之下,我们骑上了早晨的国道。 然后—— 从结论来说的话,我们并没有看到「蓝色冲击」。 这是当然的。空自的基地遍布尔日本各地,「蓝色冲击」却只有一支飞行队而已。只要前一天仔细调查过应该立刻就会明白,那则新闻是其他基地的活动影片。在我们当地的基地里,活动就连个影子也没有。 寒风呼啸的机场上,我们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k很不安地问我: 「那个,蓝色冲击在哪里?」 「……」 我愁眉苦脸地转动视线,抱起双手啧了一声: 「大概还在准备吧,我们好像来得早了一点。」 真是佩服我自己能这么厚着脸皮胡扯。要是当时的厚脸皮留下一半的话,我在社会上或许就更懂得做人了吧。这点暂且不论。 「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观众啊。」 k的声音里夹杂着怀疑。 事实上在抵达现场十分钟后,我就已经觉得很不妙了。按捺着心中的慌乱,我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从跑道一直看到停机坪还有机库。 「啊,有了!」 「咦?」 「你看你看,那个机库里面。右边,再更右边。」 k趴在铁丝网上,呼出白色的气息欢呼道: 「有了!」 「对吧?你看,还有另外一架!」 「真的呢!奇怪?不过是绿色的喔。『蓝色冲击』不是蓝色的吗?」 「那……那个是特别色喔。」 「喔喔,好棒——!」 「很棒对吧,来这一趟真是太值得了。」 「嗯!嗯!」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每次想到k的灿烂笑容就会感到心痛。对不起,k,之后查过数据我才知道,那个其实是c-1运输机。 像这种信口开河的小孩子不知什么缘故,后来竟成为小说家,开始撰写关于战斗机的故事。我在诸多反省之际,这才想到当年有生以来第一次造访自卫队基地后,自己便开始对飞机产生了兴趣。虽然对k很抱歉,但这或许是一次宝贵的转折点。是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往后都会先掌握基地名和活动时程,牢记c-1和t-2(「蓝色冲击」的机体)在内的各种飞机名称,而这些知识竟然辗转成为我创作的材料。人生真是不可预料啊。 以下是答谢时间。 面对无礼的问题仍细心地给予回答的航空幕僚监部,公关室的负责人,感谢您详尽的建议。本作中与实际的基地和装备若有相异之处,则全部都是夏海本人的创作以及润饰所致,与公关室毫无关连,在此必须郑重声明, 另外多次陪伴我耐心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小野寺先生,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广州天闻角川人,以美丽插画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而最重要的是手上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在此向各位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 夏海公司 说起来很难为情,我小时候是个冒失鬼,总是因为轻率的决定和自以为是的个性给大家制造了许多麻烦。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电视新闻上报导了自卫队机的特技飞行表演。「蓝色冲击」,想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吧?就是空自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划破蓝天的蓝白双色机体、拖带的烟雾和没有一丝凌乱的编队飞行,那无比鲜明的画面将我一拳击倒在地,糟糕,真是超帅的,好想去看看! 我当时住在某航空自卫队基地的附近。虽说是附近,骑脚踏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所以并非是能够轻易前往的距离,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友人k。 嗯,你听说过「蓝色冲击」吗?超帅的喔,我们一起去看吧。明天星期六,早上七点碰面。骑脚踏车到〇〇基地。 隔天早上,k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由于是冬天,对方是围巾和夹克的完全御寒状态,即使如此脸颊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或许是对方母亲所准备的,他还带着装有热水的保温瓶。 对于小学低年级生来说,一个小时的脚踏车运动是一场大冒险。由于当时还没有手机,所以手里握着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十圆硬币,父母也仔细叮咛着自己万一迷路的话要立刻联络。或许是因为此行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其友人也要同行,这才让他们感到更加担心吧。在不安的眼神目送之下,我们骑上了早晨的国道。 然后—— 从结论来说的话,我们并没有看到「蓝色冲击」。 这是当然的。空自的基地遍布尔日本各地,「蓝色冲击」却只有一支飞行队而已。只要前一天仔细调查过应该立刻就会明白,那则新闻是其他基地的活动影片。在我们当地的基地里,活动就连个影子也没有。 寒风呼啸的机场上,我们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k很不安地问我: 「那个,蓝色冲击在哪里?」 「……」 我愁眉苦脸地转动视线,抱起双手啧了一声: 「大概还在准备吧,我们好像来得早了一点。」 真是佩服我自己能这么厚着脸皮胡扯。要是当时的厚脸皮留下一半的话,我在社会上或许就更懂得做人了吧。这点暂且不论。 「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观众啊。」 k的声音里夹杂着怀疑。 事实上在抵达现场十分钟后,我就已经觉得很不妙了。按捺着心中的慌乱,我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从跑道一直看到停机坪还有机库。 「啊,有了!」 「咦?」 「你看你看,那个机库里面。右边,再更右边。」 k趴在铁丝网上,呼出白色的气息欢呼道: 「有了!」 「对吧?你看,还有另外一架!」 「真的呢!奇怪?不过是绿色的喔。『蓝色冲击』不是蓝色的吗?」 「那……那个是特别色喔。」 「喔喔,好棒——!」 「很棒对吧,来这一趟真是太值得了。」 「嗯!嗯!」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每次想到k的灿烂笑容就会感到心痛。对不起,k,之后查过数据我才知道,那个其实是c-1运输机。 像这种信口开河的小孩子不知什么缘故,后来竟成为小说家,开始撰写关于战斗机的故事。我在诸多反省之际,这才想到当年有生以来第一次造访自卫队基地后,自己便开始对飞机产生了兴趣。虽然对k很抱歉,但这或许是一次宝贵的转折点。是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往后都会先掌握基地名和活动时程,牢记c-1和t-2(「蓝色冲击」的机体)在内的各种飞机名称,而这些知识竟然辗转成为我创作的材料。人生真是不可预料啊。 以下是答谢时间。 面对无礼的问题仍细心地给予回答的航空幕僚监部,公关室的负责人,感谢您详尽的建议。本作中与实际的基地和装备若有相异之处,则全部都是夏海本人的创作以及润饰所致,与公关室毫无关连,在此必须郑重声明, 另外多次陪伴我耐心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小野寺先生,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广州天闻角川人,以美丽插画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而最重要的是手上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在此向各位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 夏海公司 说起来很难为情,我小时候是个冒失鬼,总是因为轻率的决定和自以为是的个性给大家制造了许多麻烦。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电视新闻上报导了自卫队机的特技飞行表演。「蓝色冲击」,想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吧?就是空自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划破蓝天的蓝白双色机体、拖带的烟雾和没有一丝凌乱的编队飞行,那无比鲜明的画面将我一拳击倒在地,糟糕,真是超帅的,好想去看看! 我当时住在某航空自卫队基地的附近。虽说是附近,骑脚踏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所以并非是能够轻易前往的距离,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友人k。 嗯,你听说过「蓝色冲击」吗?超帅的喔,我们一起去看吧。明天星期六,早上七点碰面。骑脚踏车到〇〇基地。 隔天早上,k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由于是冬天,对方是围巾和夹克的完全御寒状态,即使如此脸颊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或许是对方母亲所准备的,他还带着装有热水的保温瓶。 对于小学低年级生来说,一个小时的脚踏车运动是一场大冒险。由于当时还没有手机,所以手里握着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十圆硬币,父母也仔细叮咛着自己万一迷路的话要立刻联络。或许是因为此行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其友人也要同行,这才让他们感到更加担心吧。在不安的眼神目送之下,我们骑上了早晨的国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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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很难为情,我小时候是个冒失鬼,总是因为轻率的决定和自以为是的个性给大家制造了许多麻烦。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电视新闻上报导了自卫队机的特技飞行表演。「蓝色冲击」,想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吧?就是空自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划破蓝天的蓝白双色机体、拖带的烟雾和没有一丝凌乱的编队飞行,那无比鲜明的画面将我一拳击倒在地,糟糕,真是超帅的,好想去看看! 我当时住在某航空自卫队基地的附近。虽说是附近,骑脚踏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所以并非是能够轻易前往的距离,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友人k。 嗯,你听说过「蓝色冲击」吗?超帅的喔,我们一起去看吧。明天星期六,早上七点碰面。骑脚踏车到〇〇基地。 隔天早上,k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由于是冬天,对方是围巾和夹克的完全御寒状态,即使如此脸颊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或许是对方母亲所准备的,他还带着装有热水的保温瓶。 对于小学低年级生来说,一个小时的脚踏车运动是一场大冒险。由于当时还没有手机,所以手里握着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十圆硬币,父母也仔细叮咛着自己万一迷路的话要立刻联络。或许是因为此行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其友人也要同行,这才让他们感到更加担心吧。在不安的眼神目送之下,我们骑上了早晨的国道。 然后—— 从结论来说的话,我们并没有看到「蓝色冲击」。 这是当然的。空自的基地遍布尔日本各地,「蓝色冲击」却只有一支飞行队而已。只要前一天仔细调查过应该立刻就会明白,那则新闻是其他基地的活动影片。在我们当地的基地里,活动就连个影子也没有。 寒风呼啸的机场上,我们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k很不安地问我: 「那个,蓝色冲击在哪里?」 「……」 我愁眉苦脸地转动视线,抱起双手啧了一声: 「大概还在准备吧,我们好像来得早了一点。」 真是佩服我自己能这么厚着脸皮胡扯。要是当时的厚脸皮留下一半的话,我在社会上或许就更懂得做人了吧。这点暂且不论。 「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观众啊。」 k的声音里夹杂着怀疑。 事实上在抵达现场十分钟后,我就已经觉得很不妙了。按捺着心中的慌乱,我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从跑道一直看到停机坪还有机库。 「啊,有了!」 「咦?」 「你看你看,那个机库里面。右边,再更右边。」 k趴在铁丝网上,呼出白色的气息欢呼道: 「有了!」 「对吧?你看,还有另外一架!」 「真的呢!奇怪?不过是绿色的喔。『蓝色冲击』不是蓝色的吗?」 「那……那个是特别色喔。」 「喔喔,好棒——!」 「很棒对吧,来这一趟真是太值得了。」 「嗯!嗯!」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每次想到k的灿烂笑容就会感到心痛。对不起,k,之后查过数据我才知道,那个其实是c-1运输机。 像这种信口开河的小孩子不知什么缘故,后来竟成为小说家,开始撰写关于战斗机的故事。我在诸多反省之际,这才想到当年有生以来第一次造访自卫队基地后,自己便开始对飞机产生了兴趣。虽然对k很抱歉,但这或许是一次宝贵的转折点。是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往后都会先掌握基地名和活动时程,牢记c-1和t-2(「蓝色冲击」的机体)在内的各种飞机名称,而这些知识竟然辗转成为我创作的材料。人生真是不可预料啊。 以下是答谢时间。 面对无礼的问题仍细心地给予回答的航空幕僚监部,公关室的负责人,感谢您详尽的建议。本作中与实际的基地和装备若有相异之处,则全部都是夏海本人的创作以及润饰所致,与公关室毫无关连,在此必须郑重声明, 另外多次陪伴我耐心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小野寺先生,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广州天闻角川人,以美丽插画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而最重要的是手上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在此向各位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 夏海公司 说起来很难为情,我小时候是个冒失鬼,总是因为轻率的决定和自以为是的个性给大家制造了许多麻烦。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电视新闻上报导了自卫队机的特技飞行表演。「蓝色冲击」,想必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吧?就是空自的特技飞行表演队。划破蓝天的蓝白双色机体、拖带的烟雾和没有一丝凌乱的编队飞行,那无比鲜明的画面将我一拳击倒在地,糟糕,真是超帅的,好想去看看! 我当时住在某航空自卫队基地的附近。虽说是附近,骑脚踏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所以并非是能够轻易前往的距离,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友人k。 嗯,你听说过「蓝色冲击」吗?超帅的喔,我们一起去看吧。明天星期六,早上七点碰面。骑脚踏车到〇〇基地。 隔天早上,k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由于是冬天,对方是围巾和夹克的完全御寒状态,即使如此脸颊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或许是对方母亲所准备的,他还带着装有热水的保温瓶。 对于小学低年级生来说,一个小时的脚踏车运动是一场大冒险。由于当时还没有手机,所以手里握着用来打公共电话的十圆硬币,父母也仔细叮咛着自己万一迷路的话要立刻联络。或许是因为此行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其友人也要同行,这才让他们感到更加担心吧。在不安的眼神目送之下,我们骑上了早晨的国道。 然后—— 从结论来说的话,我们并没有看到「蓝色冲击」。 这是当然的。空自的基地遍布尔日本各地,「蓝色冲击」却只有一支飞行队而已。只要前一天仔细调查过应该立刻就会明白,那则新闻是其他基地的活动影片。在我们当地的基地里,活动就连个影子也没有。 寒风呼啸的机场上,我们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k很不安地问我: 「那个,蓝色冲击在哪里?」 「……」 我愁眉苦脸地转动视线,抱起双手啧了一声: 「大概还在准备吧,我们好像来得早了一点。」 真是佩服我自己能这么厚着脸皮胡扯。要是当时的厚脸皮留下一半的话,我在社会上或许就更懂得做人了吧。这点暂且不论。 「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观众啊。」 k的声音里夹杂着怀疑。 事实上在抵达现场十分钟后,我就已经觉得很不妙了。按捺着心中的慌乱,我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从跑道一直看到停机坪还有机库。 「啊,有了!」 「咦?」 「你看你看,那个机库里面。右边,再更右边。」 k趴在铁丝网上,呼出白色的气息欢呼道: 「有了!」 「对吧?你看,还有另外一架!」 「真的呢!奇怪?不过是绿色的喔。『蓝色冲击』不是蓝色的吗?」 「那……那个是特别色喔。」 「喔喔,好棒——!」 「很棒对吧,来这一趟真是太值得了。」 「嗯!嗯!」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每次想到k的灿烂笑容就会感到心痛。对不起,k,之后查过数据我才知道,那个其实是c-1运输机。 像这种信口开河的小孩子不知什么缘故,后来竟成为小说家,开始撰写关于战斗机的故事。我在诸多反省之际,这才想到当年有生以来第一次造访自卫队基地后,自己便开始对飞机产生了兴趣。虽然对k很抱歉,但这或许是一次宝贵的转折点。是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往后都会先掌握基地名和活动时程,牢记c-1和t-2(「蓝色冲击」的机体)在内的各种飞机名称,而这些知识竟然辗转成为我创作的材料。人生真是不可预料啊。 以下是答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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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求般的倾诉让驾驶席陷入沉默。不久,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一 满怀觉悟的语气。 「接下来决一胜负,打倒那家伙之后返回小松。所以请再忍耐一下。」 「嗯,就是这股气势。」 慧闭上眼睛以防备再一次的冲击。自己已经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尽量减少体力的消耗并保持意识清醒,关注着格里芬的表现直到战斗结束的那一刻。没问题,我们可是撑过了那场小松防卫战。这次一定也可以顺利达成任务,平安返回基地才对。 发动机的声响变得更加猛烈。 机体转而猛然仰起,以几近直角的大角度爬升。在与速度的交换下,逐渐取回丧失的位能。或许是敌我双方的位置太过靠近,敌机无法跟上我方的动作。尽管对方也急忙跟着开始爬升,但格里芬这时已经进入上翻斤斗的轨道中。在勾勒着椭圆的轨迹同时,敌机也进入视野。当瞄准框染红并锁定,正要发射飞弹之际—— 「咦!」 敌人消失踪影。茫茫的大海上不见任何的机影。怎么可能?刚刚应该还在正前方。到底去了哪里?右边?还是左边? 这个瞬间,急促的警告声鸣响。是不同于雷达警报的诡异吶喊。 飞弹警报。 「不会吧?」 居然在这种时候?这么轻易地被锁定? 格里芬采取闪避机动,但为时已晚。刺耳的警报逐渐加大,冲垮了思考。 『确认barbie01中弹,状况结束,请回航(rtb)。』 耳罩内传来不带感情的广播声,例行性的内容将意识拉回现实。状况结束,模拟战完结。 输了吗? 疲惫和无力感仿佛之前被遗忘一般纷纷涌现而出。紧张感松懈之后,身体的各处都开始隐隐作痛。这是在高g环境下承受的负荷及伤害所致。可恶!大概又会留下大片瘀青了吧。脖子和脊椎好像也变得怪怪的。 「对不起。」 格里芬一副沮丧的模样低着头。或许是错觉,那浅桃红色的头发看似有些褪色。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别放在心上。」 艰难挤出的这句话显得嘶哑。 「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没错,不如说自己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倘若不是这具脆弱的肉体束缚了格里芬的机动,她应该还能再继续奋战一阵子。足以承受10g以上的飞行,在强力的干扰下仍可发现敌人,可爱的战斗人偶阿尼玛,只要凭借她真正的实力—— 『barbie02,rtb!』 开朗的女高音盖过了凶暴的排气声。 一架大型的双发机掠过头顶。庞大的主翼、双垂直尾翼及仿佛雄鹰般的外型绝对不会看错,是自卫队的主力战斗机f-15j。但其机体却漆上了鲜艳的棣棠色。像这种军用机不可能存在的涂装是阿尼玛机特有的。f-15janm eagle伊格儿,护卫小松基地的另一对翅膀,同时也是本日的对战对手。 「barbie01,rtb。」 慧代替无言的格里芬这么回答。阳光耀眼,天空晴朗得令人痛恨。 两人怀着忧郁的心情返回了小松基地。 由于风向的关系,必须以起飞时的反方向降落。遵循修护员的引导进入停机坪之际,伊格儿恰好跳下机体。 是一名金发少女。她敞开连身飞行服,露出穿着运动背心的上半身。尽管让人不知该将目光放在何处,但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爽朗个性所致,看起来却没有煽情的感觉。她转动绿色的大眼睛朝这边挥手: 「啊,呀喝——!辛苦了——!」 其天真烂漫的反应,仿佛刚才的正式对决就像在作梦,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失败者如今是何种心情。她面带自信的笑容跑来,丝毫不待别人走下登机梯。 「怎么样怎么样?人家很强吧?压倒性的实力。」 如此直接的自夸行为令慧不禁苦笑。与那十五岁左右的容貌截然相反,她在精神方面就像个孩子。这种举动大概没有任何恶意或目的。人家很努力,所以夸奖我!认同我吧——大致就像这个样子。 慧「嗯」的附和一声: 「的确很厉害呢。最后那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见踪影了。」 「就是往旁边『嗡——』,然后『转转转——』而已。」 「嗡——」 「就是『砰——咻——』这样。」 完全听不懂。 「慧。」 头顶上传来这个声音。格里芬正要从驾驶舱内出来。是自己挡到了登机梯吗?慧出声赔罪:「啊,抱歉。」然后退到一旁。伊格儿探出身子般地前进一步: 「怎么样,你也觉得人家很厉害吧?是不是吓了一跳?」 「不会。」 极为不悦的反应。尽管表情匮乏,格里芬却是个很不服输的人。大概是对于这番不经大脑的发言感到恼怒,她紧紧抿着嘴唇。 「我们只是碰巧状况不佳罢了。」 抛出这句小学生等级的失败借口,她一边将这位对战对手推开,准备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去。金发阿尼玛片刻皱眉,随即挺起胸膛道: 「原来前阵 子的战斗果然是误打误撞的。」 揶揄般的口吻让穿着长靴的双腿停下,伊格儿抬起纤细的下巴。 「像你这样的轻型战斗机当然不可能比人家还要活跃,一定只是走运吧,靠着人家打开的缺口才能顺利飞进去。」 这显然是在谈论小松防卫战一事。让格里芬得以继续运用的依据,将桃红色头发少女自废弃命运中解救出来的事件。 格里芬顶着极度危险的眼神回头,其灰色的眼眸中泛着冷光。 她用压抑的声音道:「不过——」 「不过,光靠你一个人保护不了整座城市。」 「!」 伊格儿的眉毛上吊。见她整个人靠近,慧急忙按住对方: 「喂,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 她们好歹也是自卫队的最强战力,像小孩子一样互不相让的模样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修护员会很困扰喔。在这种地方吵架,他们就无法检查子体了吧。况且可能还有其他机体准备要降落。」 慧的目光在两人的座机上游走。不,说是座机或许不太贴切。身为控制单元的阿尼玛与飞行单元的子体为二位一体,是密不可分的。无论是可爱的少女或凶猛的战鸟,这两者都是格里芬和伊格儿。为歼灭人类之敌「灾」所诞生的最终兵器,外型怪异的全自动战斗系统。 「哼!」 互瞪了好一会儿,伊格儿将脸别过一旁,格里芬也板着面孔移开了脸。 慧叹一口气。真是的,你们好歹也有点兵器的样子吧。 他推着格里芬的肩膀道:「走吧。」在感受着针刺般的目光同时一边远离机体。 正当两人用鞋底踩踏混凝土地的热空气,横越辽阔的机场之际,忽然响起了一声低吼。 「真不甘心。」 小巧的嘴唇变得扭曲。 「我和慧两人努力的成果,居然被说成是误打误撞。」 「……」 话中传达出沉痛的遗憾之情。慧伸出一只手抚摸对方柔软的头发: 「下一次再还以颜色就行了。」 尽管表示了同情,却无法告知对方应该怎么做。 七月二十一日星期六,自格里芬回归后过了一个星期,慧再度开始往返于小松基地。工作就和小松空袭前一样,支持格里芬的调整及稳定化作业。但自己并非战斗机飞行员或者航空技师,更没有任何提升她空战能力的方法。 (该怎么办才好呢?) 百般思索却找不出答案,但照目前的情况继续下去又很不妥。格里芬之所以能回归,纯粹是因为她的战斗力受到了肯定。倘若被视为无用之人的话立刻就会遭到报废,被宣告中止运用。自己不希望再次陷入一个星期前的那种状况了。 「我也会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的。」 他极力用轻松的语气告知。格里芬默默地点了点头。 * 「阿尼玛真正的价值在于himat和抗epcm性能。抗epcm是针对『灾』的干扰所采取的反制手段,himat则是『高机动航空技术』的简称。藉由强大的姿态控制运算和反应速度来达成一般飞机所无法想象的高机动力。具体来说,就是10g以上的急转弯、急升降和加减速。运用了这些动作,我们人类才能向邪恶残暴的侵略者报一箭之仇。嗯,这些东西算是老调重弹了。」 老旧的办公椅上坐着一名白袍男性。体型十分肥胖,翘着二郎腿并吐出香烟烟雾的模样相当没有礼貌,一点也不在乎办公室墙上张贴的「禁烟」标志。将短截的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之后,他随即又取出新的香烟。 「不过,格里芬——」 男人倾着粗大的脖子道。 「她如今拖带着你这个极为脆弱的累赘。就像把生鸡蛋放在汤匙上表演特技一样,在飞行的同时还得担心蛋壳会不会破裂,内容物会不会跑出来。一般而言,人类能承受的g力极限为9g,这样要做出10g以上的转弯动作根本就不可能办到。愈是担心你的安危,格里芬的动作就变得愈迟钝。这就是无法充分活用himat特性的原因。」 打火机「喀锵」一声。 「可是如果让你离开机体呢?这样子那家伙又无法保持觉醒状态。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只要离开你一定的时间后就会陷入意识障碍。所以为了能稳定飞行,我们不得不让你待在后座。但这样一来,她又无法发挥阿尼玛的机动性能,沦落成比普通有人战斗机更为差劲的地步。真伤脑筋,我们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个二律背反呢?」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商量,八代通先生。」 慧忍不住这么插嘴道。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对方很可能会继续长篇大论下去。然后总在说完想说的事情后抛出一句:「抱歉,时间到了。」若不赶快接绩对话,大概又会在中途被喊停了。 八代通遥,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的室长。身为反「灾」战的权威,他催生出了阿尼玛和子体这些超兵器。换而言之,其存在就相当于格里芬的父亲。倘若真有人能够解决当前的局面,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唔,毕竟将自己找来基地的也是这个男人,像刚才那种事不关己的评论实在让人很伤脑筋。 「格里芬她自己也相当困扰喔。毕竟这阵子的模拟战中接连都以失败收场,和伊格儿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在这种状态下,万一 『灾』又来袭的话——」 「就不妙了啊。」 「很不妙呢。」 再次强调后,八代通仰望着天花板。他将抽到一半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整个人面向这边: 「认真思考的话,其实应该先锻炼你的身体才对。接受相当于战斗机飞行员的训练以承受高机动。强化肌力……好像叫抗g呼吸法吧?就是严格执行这一类的训练。即使如此,超过10g的动作一样很勉强。在面对俯冲之类的负g时,无论怎么锻炼身体都是没用的。」 「负g?」 「就是搭乘云霄飞车时的那种无重力感。短短几秒之内还能开心地喧闹,不过时间一长的话血液就会集中于眼球,导致视野一片通红。也就是所谓的『红视』。当然,这一带的肌肉根本无从锻炼。若放任视野恶化继续施加负g,最后就会——」 「唔,够了。不用再说了。」 血腥电影般的情境令慧全身颤抖。居然毫不掩饰地说出这些东西,要是害得自己不敢飞上天怎么办? 「换而言之,我再怎么训练也无法胜过伊格儿对吧。纯粹从空战性能比较的话」」 「嗯,就是这样。」 那岂不是没救了吗? 但这番直截了当的回答却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感想。之前小松空袭的迎击机动中,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折磨至极限。淤青、撞伤、擦伤和关节痛,未留下后遗症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倘若同样的事情再重复一次的话,自己实在不认为能毫发无伤。即使没有性命危险,但每次的训练飞行后都要送医治疗的话根本就无从向家人解释。 (毕竟自己给明华的理由是在基地的贩卖部里打工。) 慧的脑中浮现出青梅竹马的不悦表情。 原本就爱操心的她,若是知道自己仍执着于战斗机而且还亲自搭乘的事实,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干脆改造一下你的身体好了,就像阿尼玛那样。」 「啊?」 「导入人工心肺,提升血管的强度。肌肉和骨骼以强化素材补强,眼睛也更换成义眼好了。必要的话还可以加上夜视机能喔。」 「这……这种事情办得到吗?」 「研究室里正在进行生产技 术的研究,测试进度似乎也掌握得颇为顺利。」 这不是还在实验阶段吗?饶了我吧。 「八代通先生。」 面对责难的目光,八代通耸了耸肩膀: 「开玩笑的。人类的科技还没到那种地步,像强化人或改造人都算是科幻类的范畴了。」 「阿尼玛和子体的存在就已经够科幻了吧。」 「那是『灾』的技术。我们只是找出接口然后编写程序,内部构造依然不太清楚。」 真是直截了当的说法。将全身压在椅子上发出受力的嘎吱声后,白袍大汉从鼻子呼出白烟: 「嗯,总之问题我了解了。我这边会先探讨一些较为可行的手段。只是目前有点忙不过来,老实说根本无法照顾到格里芬。你那边能不能暂时支持一下?就算精神层面的照顾也好。」 「这倒是没有关系。」 慧不解地倾头: 「你现在很忙吗?」 面对这个不经意的问题,八代通揉了一下层心: 「太多麻烦事要处理了,诸事相当不顺。我知道自己最近疏于关注现场的状况,抱歉。」 「……」 坦率得令人感到诡异。对于个性目中无人、傲岸不羁的他来说,这种反应实在很罕见。仔细一看,其眼睛下方还有浓浓的黑眼圈,肥嘟嘟的脸庞充满了疲惫。 「不要紧吗?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很累,啊啊,嗯,是啊。」 他闭上眼睛这么嘀咕,然后将身体深深陷入椅子沉默不语。 怎么回事?看起来真的有些不寻常,仿佛在恍神的感觉。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默默地杵在原地也无济于事。慧低头行礼后准备离开的瞬间,八代通却出声呼唤:「啊啊,先等等。」他半眯着眼举起手: 「你明天有空吗?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明天……吗?」 慧思索着自己的行程。 「应该没问题。」 商量……会是什么呢?居然特地挑在其他日子,实在无法理解。 但还来不及询问详情,分机便开始作响。八代通懒洋洋地拿起话筒,就这样忘记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径自开始交谈。 慧无奈地点头示意,然后离开房间。或许是错觉,背后似乎可以听见叹息的声音。 离开办公大楼后,慧前往体育设施。 用不着八代通提醒,自己早就深知基本体能的重要性。即使无法像阿尼玛那样强壮,至少也希望锻炼至可以参加空战的程度。 如今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用一个小时跑步,伸展操和重训则各分配三十分钟。虽然有些自成一派,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事实上,最近总觉得好像比以前更能承受剧烈的机动了。 慧在更衣室里换上运动服,手中拎着毛巾和水壶前往健身区。那里已经有人先到了。 「啊,是慧!」 体育服装打扮的少女表情豁然开朗。波浪卷的金发摇曳着,是伊格儿,她整个人吊在握把上摆动着修长的双腿。仔细一看,一旁还站着格里芬。 「你们在做什么?」 慧感到有些意外。像她们这样的非人类应该不需要锻炼吧?伊格儿露出牙齿一笑: 「体能测验——」 「测验?」 她用纤细的下巴示意着地板。书写板夹上夹着几张印刷纸,当中列出了身高、体重、握力等令人熟悉的测验项目。目前的测验是……引体向上吗? 「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定期检查喔。到基地的各个设施收集印章。啪咚啪咚——像这样子一个个盖章。」 「这是什么印章接力赛啊。」 话说居然是自我申报制?要是交给这家伙记录,成绩应该会乱写一通吧。 「你看你看!单手吊挂,就像猴子一样!」 「与其说是猴子,比较像树懒吧。」 「咦——人家可是很勤劳的喔。」 你指的是懒惰鬼(注:日文的「树懒」和「懒惰鬼」同音)吧。 「慧,不要跟那个女孩聊天。」 格里芬语气生硬地告诫道。她手里紧握着书写用具,看起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她从刚才就一直在玩耍,根本没有进度。」 或许是对方一直都是这种脱轨状态,格里芬一副快要忍耐到极限的表情。 伊格儿嘟起嘴唇: 「谁叫你板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好玩嘛。而且不管做什么都那么迟钝,测验的成绩全——部都输给人家。」 空气「劈啪」一声冻结。格里芬握着的笔开始弯曲变形。她以泛着些许杀气的眼神瞪向金发少女: 「不是全部。反复横跳是我比较厉害。」 「像那种不起眼的项目,会认真做的人才是笨蛋吧。什么啊?原来你是认真的?」 「!」 见格里芬要上前继续争论,慧急忙将她按住,口中一边安抚道:「算……算了。」 「你们不是得赶快进行检查吗?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 顶着无处泄愤的表情,格里芬将手中的书写板夹递来。她走向一旁的引体向上机,然后悬吊在上面。 「帮我记录。」 「我……我吗?」 「以第三者的角度公平地判断胜负。」 怎么自己好像成了决斗的见证人一样。尽管急得眼珠子乱转,但这种气氛下似乎不适合提出异议。格里芬撑开鼻腔做了个深呼吸,接着鼓起肩膀的肌肉— …… 掉下来了。 「喂。」 这也太过于出人意料。居然连一次也拉上不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里芬「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角,依旧面无表情地爬起来。 「刚才的作废,不算。」 「这种比赛也太随便了吧!况且你一个战斗机怎么动不动就不认账!」 简直让人看不下去。身为她的搭档实在很丢脸。 伊格儿咯咯笑着,一边摆动双腿,她自己或许根本就无意认真较量吧。仿佛荡秋千一般,其身体大幅度摆荡。 「喂喂,慧,我们来玩吧。这个如果用力一点,是不是可以直接转一圈呢?」 「慧,再重新记录一次。这次是正式的。」 两人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们,可恶,技术研究本部的人这种时候究竟在做什么?难道就没有身为开发部门的一点责任感吗? 但无论再怎么咒骂也没有人会前来帮忙。宽广的体育设施中充满了少女们的喧嚣,训练中的队员看似不胜其扰地望向这边。 迫于无奈,慧只好继续应付两人。他陪伴并辅助屡屡失败的格里芬,同时又哄着伊格儿让她回到检查项目上。 当然,自己的训练计划也就完全泡汤了。 「背部好痛,大腿和手臂也是。」 格里芬呻吟般地嘀咕着。那驼着背一跛一跛地在走廊上前进的模样让人看了于心不忍,不过对于知道事情经过的自己来说却只有一个感想。扶着对方的肩膀,慧叹了一口气: 「你也太逞强了,不过是体能测验而已。」 何必要把体力消耗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她的任务是小松的防空,并非体能测验。真想叫她不要搞错优先级了。 格里芬扭起嘴唇:「可是——」 「无论在天空或陆地都输给对方,而且还被嘲笑动作迟钝,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 「怒发冲天。」 「有这么夸张啊。」 真是个不服输的战斗机。要是让她玩游戏的话,大概会一直坚持到获胜为止吧。说到这个,她就连在操纵仿真器的时候也对输赢相当执着。甚至在见到自己第一次就飞行成功后所冒出的感想居然是:「这不可能,我要求解释。」 (不过——) 慧想起在健身区时的互动。到头来,格里芬和伊格儿并没有好好交谈过一次。这两人的关系原本就不怎么理想,但今天特别严重。别说是团队合作,她们连最起码的沟通都无法成立了。 原因相当明显。格里芬过于耀眼的战绩与现状之间的强烈落差,导致了她与周围产生摩擦。格里芬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不耐,伊格儿则心怀「为什么那个女孩的表现比我好」的不满情绪。由于能体谅双方的感情,所以自己也无法责备她们。如果她能够发挥出足以让伊格儿心服口服的实力就好了。 (不过却多了一个我在机上。) 阻碍himat的主因,让子体的性能沦为比有人战斗机差的元凶。 不知不觉中,思考一直在这方面打转。就在皱起眉头沉思之际,格里芬呼唤一声:「慧?」或许是由于长时间的沉默,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吗?」 「喔,抱歉,我稍微发呆了一下。呃——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下一个测验场所是……我想应该没办法继续了吧。」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能继续测验的样子。顺带一提,伊格儿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体育设施,前杆进行其他项目的检查了。那活力充沛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做过了相同的测验。 格里芬低声呻吟: 「我想换衣服。全身都是汗好恶心。」 「带你到更衣室就可以了吧?」 「不。」 她轻轻摇头。 「到我的房间,衣服就放在那里。」 咦? 「你……你的房间?」 「我自己的房间,队员宿舍。」 「唔,我懂你的意思,不过——」 阿尼玛会有自己的房间吗?印象中她们都是一直往来于技研的研究室和机库之间的感觉。 「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可以过去。」 格里芬踏出一步后,慧随即将她扶住。怎么看都太勉强了,双腿还在不断抖动。 「我送你一趟吧,那个宿舍在什么地方?」 「呃——」 根据对方不得要领的说明,地点似乎就在办公大楼附近的样子。将老旧宿舍改装之后,那里就当作阿尼玛和技本工作人员的寝室,从这里过去的话距离相当远。 「好,骑脚踏车去吧。」 让她坐在货架上就不用一直扶着了。幸亏她的体重相当轻,只要紧紧抓牢自己的话就可轻松载着走。 「走得到停车场吗?」 她点了点头。那么用两人三脚的方式撑到那里好了,下定决心的慧于是扶起对方的身体。 两人默默地前进了好一会儿。慧在中途瞥了一眼对方的侧脸,牛奶色的肌肤、糖艺般的双唇、柔软的淡桃红色头发。那犹如洋娃娃的容貌,从初次见面起就未曾有任何的改变。 在上海的外海相遇,于小松再会,然后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参与技术研究本部的调整作业。起初对她非人类的身分感到混乱、不知所措,最后惊讶于对方出生的秘密,甚至有一段时间拒绝对方的接近。 『我们一起飞吧,慧。』 六月令人无法忘记的小松防卫战。我们两人确实连成了一体,在超越肉体境界的内心深处里彼此共享并理解了对方的感情。这并非比喻,而是直接的体验。至今仍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已足够确认两人的目标为何。打倒「灾」,阻止更进一步的悲剧发生。例如母亲和常熟市,为了不再失去那些珍爱事物而持续奋战。我们前进的方向一致,所以自己如今也才会和她继续在一起,不断协助技术研究本部调整她这一具再度配备的阿尼玛。 「对了,格里芬。」 「嗯?」 「能再和你一起飞行,实在是太好了。」 即使身为阿尼玛的能力不如伊格儿,赋予自己一双翅膀和力量的人无疑正是她。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继续相信那尚未发现的可能性。 「嗯。」 格里芬些许腼腆地轻轻点头。 有个问题没有事先考虑到。 唔,倘若单纯送格里芬一程的话,只要带她到宿舍前方即可。然后再转交其他的房客接手,等待她换好衣服。 但自卫队的宿舍基本上都是单身者专用,再加上现在是平常日的白天,所以每个人都在上班,宿舍里没有半个人在。也就是说—— 「必须把你送到房间才行了吗?」 一个男生闯进女生的房间,邻居还没有人在家。 这样很有犯罪的味道。不,自己并不打算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但这实在很令人尴尬。毕竟有一种叫做「护送之狼」的说法。 「送……送你到门口之后我就回去了。」 慧举止有些可疑地这么告知后,格里芬不解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既然都来到这里,直接进来就好了。」 「进去?」 「招待客人。」 她究竟听懂了多少?或许真应该让人好好对她进行一次情操教育比较合适。例如妙龄女子的行为准则为何,又要具备怎么样的危机意识。 「请进。」 但她这时已经打开房门,径自摇摇晃晃地走进去了。当然,门并未锁上,想锁门的话就必须先进去才行。 真是伤脑筋。 也不能就这样放任门继续开着。但就算把对方叫回来,她大概也无法理解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吧。怎么办?在这里等着吗?唔,不过要是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这里,解释起来也有点麻烦。 嗯——嗯——嗯嗯。 「打扰了。」 做了个深呼吸后,慧认命地进入室内。隔着百叶窗,昏暗的房间内有光线射入。格局是单人小套房吗?墙边摆放着素色的衣物收纳箱和床铺。都是清一色白,唯独手机终端和马克杯等物品勉强增添了不同的色彩。总觉得就像病房一样。 「收拾得挺干净的呢。」 反倒是那个机堡比较具有生活感,充满了孩童应有的顽皮感和玩心。 「如果放太奇怪的东西就会挨骂。」 「是这样吗?」 「在这里生活也是调整作业的一环。技本的人叫我尽量不要携入非正规的要素。虽然遥和舟先生都说没关系。」 「可是书籍或糖果之类的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有人来了塞进架子里就好。」 「那里有摄影机。」 慧惊讶地抬头望去,赫然发现天花板有个黑色半球体。塑料材质的内部可见到黑亮的镜头。是监视摄影机。 「真让人无法放松呢。」 「也不会,我已经习惯了。」 说毕,她随即脱掉上半身的体育服抛在床上,双手紧接着抓住底下的内衣……喂喂喂! 「你在做什么!换衣服要到别处去啊。」 「?」 「唔,这里应该有更衣室或淋浴间之类的吧?」 她打从心底不解地倾着脑袋询问: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因为我在这里啊。」 「慧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换衣服?」 「这——」 你好歹是个年轻女孩(外表上 ),应该多注意周围人的目光——慧原本想这么开口。 对了。 无论她在不在意,都会受摄影机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吗?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一一将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应该说,倘若每次都做出反应的话大概会精神崩溃吧。 「总……总之,今天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换衣服吧。有需要的话我会离开房间。」 格里芬仍有些疑惑,但并未再继续反驳。 「不用,我换个地方。反正也打算顺便淋浴。」 拿起脱下后散落的体育服和干净的衣物后,她走出起居室,淋浴间的门「啪」的一声关上。慧顿时放松紧张的双肩。 真是的,竟然在任意挑逗自己的理智。刚才剎那间窥见的白皙腹部仍烙印在视网膜上。要是我真的兽性大发的话该怎么办?啊啊,这一切都会被监视摄影机目睹吗?在这种状况下实在让人很有压力。 淋浴的水声传来。不规则的声响或许是水流冲刷某处所致吧,某种柔软又光滑的地方。 冷静,我要冷静。保持平常心。 慧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冷却下来,就在揉揉眼皮转动目光之际—— 敞开的衣物收纳箱及其内容物赫然映入眼帘。 「喂——!」 好歹也盖一下吧!岂不是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吗?自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明华和家人以外的贴身衣物。真是的,对心脏太不好了。 慧极力移开视线打算整理收纳箱,但塞在里面的衣物因数量超乎预期而无法顺利关上,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折妥几件衣服后硬塞进去。唔唔,好尴尬的一幕。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自己大概只是个内衣贼吧。拜托,摄影机千万不要用特写镜头观看这个场面。 (嗯?) 手指忽然碰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与布料的触感明显不同,是干燥纸张的触感。 这是什么? 下意识将东西取出后,慧眨了眨眼睛。 《中国自用飞行员,学科测验题库》。 咦? 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是当年在常熟的时候,还是国中生的自己所购买的书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到这里,随即又发现出版的年份。二〇一六年度版,是去年的书。 (喔。) 原来是格里芬买的吗?吓我一跳。嗯,自己曾提过在大陆驾驶小飞机的事情,她或许因此而对中国的航空领域产生了兴趣也说不定。居然偏偏会选上这本书?尽管抱持这样的疑问,但由于这本参考书相当经典,即使偶然看中同一本应该也不足为奇。 话说回来,二〇一六年版吗?今年可能不会再出版,所以这或许是最后发行的一版。总觉得有些哀伤,倘若我们可以夺回中国的话应该还会继续出版吧。 快速翻阅之后,慧发现书中夹着一张纸,是购买明细。好像是在网络书店购买的,出货时间为今年的五月,恰好是上海逃难战的前一个月。 (等一下。) ……前一个月? 等等,太奇怪了。上海逃难战之前?这么一来,自己和格里芬当时根本还未相遇。她与中国之间毫无关连,自然也没有理由购买他国的书籍。怎么回事?时间顺序挺奇怪的。 『在上海逃难战之前——你和那家伙并不认识对吧?』 八代通的这句话在脑中掠过。 当时不知对方为何这么询问,但此事却令自己颇为在意。自己和格里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吗?不可能。尽管不可能,但这样一来她又为何会购买这本书? 开门的声音响起,不知不觉中淋浴已经结束。慧急忙将书摆回原位,盖上衣物收纳箱。 「噢,你的动作真快……唔!」 格里芬未围上浴巾就准备走出来,其白皙的肩膀和肩胛骨浮现。慧惨叫一声,慌慌张张地将对方推回浴室里。再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子吧!ng!ng!ng! 慧拼命说服格里芬,让对方换上衣服。当一切都收拾完毕后,他已经没有心情再讨论书籍的事情了。 好累。 下午四点,慧拖着有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走出基地。 背部仿佛背着石块,明明没有怎么活动却感到相当疲惫。 (话说技本的那些人,你们多少也照顾一下格里芬她们吧。) 和伊格儿之间的争执、体能测验的风波以及在那之后的混乱场面,这些为什么都要由自己来应付不可?自己仅负责让格里芬维持稳定状态,除此以外都不在责任范围。既然是技本的装备,真希望他们能妥善照料一下。最起码在那个宿舍的骚动中竟没有任何人赶过来,未免太奇怪了。那里好歹也是女子宿舍吧。 「根本把事情统统都推给我了。」 慧叹了一口气,坐上脚踏车。疲惫感自肩膀穿透至坐垫处,脚踏板相当沉重。或许是错觉,变速器就仿佛故障了一样。 不行,不行,比想象中更吃不消。这种状态下回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让明华疑神疑鬼,得转换一下心情才行。 『收件人:宋明华 内文:令天打工结束,现在准备回家。』 送出手机终端的讯息后,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帮忙到车站前的超市购买晚餐的材料好吗?小松菜和绞肉 by明华。』 了解了解。 慧对于这则日常性的内容耸耸肩膀。他将终端塞进口袋里骑了出去。 蝉鸣声很刺耳,夏天的阳光火辣辣地烘烤着沥青路面。蓝天之下,广大的绿田左右摆动着。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隐约可见到位于另外一端的山峦。 在身后吹来的风推动下,车子逐渐加速。由于路上的车辆不多,不知不觉中就会开始狂飒。慧哼着歌的同时一边渡过前川的桥面返回市区,沿着从车站南方绕行的路线抵达目的地,这里是县内经常可以见到的连锁超级市场。就在准备将脚踏车停在平常摆放的停车场之际—— (奇怪?) 停车场几乎都满了。挤不进去的车子甚至占据了部分人行道,人潮比想象中更多,其中许多更是全家一起前来的。怎么回事?思考一下后随即找出原因。原来如此,现在是暑假期间。 由于挑在奇怪的时期转学,自己和明华如今正被迫接受高中的夏季补课。每个星期上课三到四天,在这种不规则的时间表影响之下,连带自己对于季节的感觉也变得错乱了。 (毕竟没上课的日子都要到基地去啊。) 偶尔像这样子在大白天的城市里逛来逛去也是很重要的。不仅是为了找回学生的正常感觉,同时也为了让自己能逗留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 说到这个——慧想起补课的同学之间所闲聊的内容。 据说小松车站配合暑假新开张了商业设施。规模不大,但包括书店和服饰店在内,生鲜食品方面似乎也汇聚了不错的店家。 要去那里看看吗?反正这里大概也停不了脚踏车。 计划改变。 慧沿着站前道路北上,前往位于西口的圆环。车站入口处可见到新店开张的宣传旗帜,制服打扮的男女则在一旁分发传单。嗯,消息很准确。 就在准备寻找停车场之际—— 「喂……喂喂,小姑娘,别这么冷淡嘛。我们来聊一下啊。」 忽然传来这番轻浮谄媚的声音。 一名身材纤瘦的男性就站在巴士乘车处。黑色内衣搭配牛仔衬衫,下巴还留有些许胡子。其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花花公子,厚厚的嘴唇扭曲成一脸好色的笑意。 男性前方是一位女孩子。年纪约国中生左右,黑色的娃娃头发型给人清纯的印象。服装也 是束腰裙配上女用衬衫的高雅装扮,脚边放着的旅行袋则是毫不华丽的复古设计。与男性之间实在很不搭调,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何接点。 「你要去哪里?一个人旅行吗?真了不起啊——可是应该会觉得很不安吧?你想,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可能会引来很多的坏人喔。不如我来帮你带路如何?」 原来是搭讪。 而且手法相当蛮横。 (应该说,真亏他有脸声称「会引来坏人」。) 这个男性明明看起来最不像好人。原本打算上前提醒,但慧却犹豫了。对方只是搭讪而已,女方不喜欢的话应该会出言拒绝才是,况且她有可能对此并不排斥(尽管很难令人置信)。倘若真是如此自己就会出洋相了,岂止是电灯泡,简直就成了怪人。 嗯,总之先观察看看吧。就在这么思考的瞬间—— 「喂,怎么不理人啊。」 男性的语气骤然一变,他竖起细眉,整个人靠向女孩子。 「没听到我说要帮你带路吗?好歹也回个一句吧,从礼貌上来说的话——」 「……」 「咦——?什么什么?我听不清楚——」 戴着戒指的手绕到少女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对方的上臂,就这样往女用衬衫的胸前部位伸去……喂喂。 「喂——」 实在看不下去了。慧推着脚踏车上前,尽管被男性猛然瞪视,他仍毫不畏惧地呼唤少女: 「既然到了就通知一声啊。在碰面的地点等不到你,所以就找来这里了。」 少女抬起脸,眨着漆黑的大眼睛。乌亮的黑发、透白的肌肤,以及仿佛上面滴了一滴淡红的嘴唇,是个令人屏息的美丽女孩。若要形容的话就像以前少女漫画中会出现的角色,犹如伫立在桐木箱里的日本人偶一般。 男性啧了一声: 「什么啊,原来已经有男人了。早点讲啊。」 他不掩扫兴的情绪,抛下这句话后离去,并从怀里取出手机终端粗暴地开始输入讯息。 慧松了一口气,重新握紧手把。他向愣在原地的少女点头示意: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因为看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不。」 玫瑰花蕾般的嘴唇绽开,吐出轻柔的声音。 「真是得救了。来到陌生的土地上,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果然是害怕得无法动弹吗?早知道就赶快出声了。 「不喜欢的话要直接说出来才行。像那种人要是闷不吭声,对方只会愈来愈得寸进尺。」 「好的。」 她乖巧地点头。从那安稳的表情看来,应该不用担心了。 「那么,我告辞了。」 转身的瞬间,却被一声「请问」叫住了。少女两手提着旅行袋: 「不好意思,小松机场要怎么走呢?」 「小松机场?」 对方点点头。呃——从车站出发的话应该是…… 「五号乘车处应该会有巴士行驶吧,机场线巴士。」 「机场线?」 「在那里喔,圆环的对面。」 慧指着出租车上车处的旁边。少女纳闷地倾头: 「那辆巴士也会停靠自卫队的基地吗?」 「咦?基地?」 小松基地虽然与机场相邻,但入口却是南北各异。倘若在机场站牌下车,就必须再走很长的一段路。 慧的脑中浮现出地图。巴士路线是沿着国道360号前进,绕进机场西口。 「这样的话巴士路线一样,不过在『浮柳』站牌下车会比较近。话是这么说,但也有好一段距离喔,最好搭出租车过去。」 「不。」 少女盈盈一笑。 「知道路线的话就没有问题了。我希望能尽量靠自己的双脚行走,因为我一直都很期盼来到这个城市。」 「这样啊。」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权力干涉。 不过怎么有人会以基地为目的地而独自旅行呢?是家属前来采访吗?例如与单身赴任的父亲久别重逢之类韵。 「那么路上小心一点,不要再被坏人纠缠了。」 「是的,谢谢您帮了这么多忙。」 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少女摇曳着黑发离去。 目送着那柔弱的背影,慧心想对方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年纪大概比自己小,言行举止却表现得相当成熟。和某些战斗机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毕竟那些家伙只有外表看来像高中生,心理上就连小学生也不如。至于伊格儿,其精神年龄大概就和幼儿园儿童差不多吧。 (等等,怎么又想起基地的事情了。) 明明绕远路就是为了调适心情,这样一来就没有意义了。 慧摇摇头,正要迈开步伐的瞬间—— 「哇啊!这怎么回事!」 在止冲档的另一端,刚才的搭讪男瞪大了双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中的手机终端散成一堆零件,液晶屏幕和机身外框从手指的缝隙间掉落。 是瑕疵品吗?唔,那台终端应该使用了很长的时间,很难想象会是新品瑕疵。这么说是岁月 老化?分解得那么干净利落实在相当罕见。 大概是天谴吧。 慧耸耸肩膀走向车站内。 他很快就对此失去了好奇心。 男性走调的哀嚎声传来。 黑发少女用冰冷的表情注视自己的手掌。 两根细小的螺丝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这是刚才从男性的手机终端借来的,她默默地翻过手掌,螺丝就这样不偏不倚地落入排水沟中。 (早知如此,就连身体也一并分解掉。) 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那种刺耳的噪音。如今再怎么懊悔也为时已晚。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有意料之外的闯入者。 少年。 格里芬的搭档。 想不到刚抵达小松这座城市就遇到了,命运的安排真是令人吃惊。 「好像叫鸣谷慧吧。」 与事先透过档案查看的照片相比成熟了几分。是因为走了一趟鬼门关之后变得稳重了些吗?像那种年纪的少年仅仅一天不见就会成长许多,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少女取出手机终端并拨号。或许是对方已经等得不耐烦,电话响不到一声就接通了。 『太慢了,你现在在哪里?』 粗厚的男性声音这么问道。 「我已经抵达小松车站,正要前去造访。」 她拨起盖住耳朵的头发。环视车站前的景色后,少女继续道: 「这座城市看起来很不错呢,而且又遇到了有趣的邂逅。」 『有趣的邂逅?』 「是的,详情稍后再谈。看样子往后不会无聊了。」 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电话另一头的男性顿时无语。他低吼似的叹了一口气: 『先警告你,可别再做出像三泽那样的事情。』 「哎呀,我什么都没做喔。您在说什么呢?」 『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空气中充斥着凝重,隔着电话可以感觉到对方怀有强烈的戒心。他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自己的行动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揪住尾巴才对。就在保持沉默的期间,耳边传来低沉的叹息: 『算了。总之你快到了对吧?我会交代警卫放行的。』 「是的,八代通室长。」 未暴露任何感情上的慌乱或变化,她这么微笑道。黑发少女打直身体,就这样以凛然的口吻告知: 「rf-4ej-anm phantom2,从现在起加入小松基地。」 *2* 「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迟到了!今天还要打工……」 门外的明华猛眨着眼睛,一脸相当意外的样子。珊瑚色的嘴唇呈半开状态。 「早……早啊,明华。」 拿下肩头的运动毛巾后,慧这么打招呼。他半蹲身体,一边开始脱下运动袜。 「怎么啦?好奇怪的表情。」 「原来你已经醒了。话说那是什么打扮?你去慢跑了吗?」 「嗯,跑了一个小时左右。昨天没能完成每日的运动量,所以就改在早上补回来。」 「……」 明华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某种未知事物。什么嘛,那种反应就好像我平常是个懒惰鬼一样真是失礼。 宋明华,十六岁。一头马尾发型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国人,也是自己从小学以来的青梅竹马因「灾」的侵略而逃离大陆,目前借住在自己的祖父母家中。她在故乡就是个大姐头个性的人所以如今也很会主动照顾别人。就像今天早上,她也担心打工会迟到而前来挖自己起床。 「唔……唔唔。」 仿佛抡起的拳头忽然失去目标一样,那黑色占了大部分的眼眸变得有些慌乱。 「早餐呢?」 「随便吃过了。」 「床单和枕头呢?」 「天气似乎不错,所以就拿去晒太阳了。」 「换气。」 「你也看到了,窗户还开着吧。」 「神气什么嘛!」 挨骂了。 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应该要夸奖自己才对吧。 「我说你要不要也运动一下?最近都一直往返于家里和学校,大概没怎么活动吧?」 「少看不起人了。」 明华挺起套着围裙的胸膛,抬高看似很柔软的下巴。 「我跟你基本的训练方式不同,一点点空窗期还不至于退步喔。不然来比个腕力如何?」 「可是我现在想赶快换衣服。」 「hurry up!」 她到底在生什么气?慧皱起眉头反瞪回去,但少女的目光却相当坚定。她整个人呼吸急促地注视这边。 真没办法。 慧叹一口气,采半蹲姿态将手肘抵在床垫上: 「一次定胜负吧。」 「待会可别吵着说要比三次喔。」 「会说才怪。」 双方牢牢握住彼此的手。慧做了个深呼吸: 「预备——」 开始! 一口气挤压。仿佛摘采花草一般,明华的手就这样轻松倒下。 「咦?」 「好,是我赢了。结束。」 「等……等一下!再来一次!」 面对拼命纠缠的明华,慧加以躲开之后保持距离。 「我刚才是说一次定胜负吧,禁止事后再变更。」 「可……可是有点怪怪的,我居然完全使不出力气。」 「你该不会身体不舒服吧?赶快回房间休息。好了,我现在要换衣服。」 整件慢跑服沾了汗水,相当恶心。尽管不像格里芬昨天那样难受,但自己如今只想赶快脱下衣服淋个浴。然而明华始终没有离开的迹象,慧逼不得已只好掀起上衣。尽管是同年代的异性,不过彼此已经认识有十年左右,就算被对方看见裸体也不成问题才对。 「咦?」 明华一脸错愕的神情瞪圆双眼,嘴唇也茫然地半开着。 「啊,慧,你的背部怎么了?」 「背部?」 难道受伤了?但回头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她究竟在说什么?深感疑惑之际—— 「你以前有这么有肌肉吗?」 肌肉。 被这么一说,慧终于恍然大悟。啊啊,自从开始搭乘格里芬之后,自己的确锻炼得满勤快。说不定已经初见成效了,感觉胸膛也变得有些厚实。 思。 上臂用力的话,肱二头肌就会跟着隆起,紧接着另一只手臂也是,想不到居然能够挤出形状如此漂亮的肌肉。其他部分又如何呢?例如腹肌或肩膀的肌肉之类的。 飕的一声,身旁猛然传来抽气声。慧抬起目光,只见明华红着脸,缩起肩膀,扭曲着嘴角。 「怎么了?」 「赶……」 「赶?」 「……!」 她使劲地咬牙切齿,整个人站起来: 「赶快把衣服穿上!居然在女孩子面前裸体,你也太没有大脑了吧。真不敢相信!」 「啥!」 你之前看了别人的内衣裤之后不是也没事的样子吗?为何事到如今才在说这些? 但还来不及抗议,房门就被粗暴地关上了。拖鞋踩地的声音逐渐远去。 (搞什么嘛。) 真是莫名其妙。果然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吗? 不解地抓抓脑袋后,慧继续换衣服。他确认时钟,目前时间为上午七点。距离「打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慧在规定时刻的前十分钟抵达基地。 他出声问候熟识的警卫,并请对方代为接洽八代通。填写完访客纪录,像往常一样等待分机电话联络的结果之际,警卫队员却是不解地倾头: 「对方说叫你过去3机。」 「3机?」 「第3机库。」 咦? 「不是去技本的办公室?」 「嗯。」 怎么回事?由于昨天提到有事需要商量,原本还以为今天会直接让自己前往办公大楼。 「知道怎么走吗?」 「是的,没问题。」 说到3机,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八代通的场所。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吗?为了迫使格里芬觉醒,自己被监禁并遭受审问般的对待。老实说自己不愿意再回想,但设施座落的位置却记得相当清楚。就是面向停机坪的机库当中最里面的那一个。 「那么,我过去了。」 收下通行证后向对方点个头,慧再度跨上脚踏车骑入基地。 在基地内道路骑了两三分钟,穿过福利大楼中间后抵达目的地,是个人字形屋顶的巨大机库。将脚踏车停在一旁上锁,慧这时忽然察觉异声。敞开的大门内传出排气声响,并非往复式引擎,而是喷射引擎所产生的高亢咆哮。 怎么回事? 走进机库内,轰隆声变得愈来愈大,空气也跟着被撼动。停机坪方向的出口处停放着一架庞大的怪鸟,低翼配置的主翼、构成倒y字形的水平和垂直尾翼。双发动机里喷出热空气,显示它本身就是声音的来源。或许是机体缺乏凹凸起伏的缘故,给人一种矮胖的印象。在细长机首的衬托下,使得它散发出不同于周围练习机的独特存在感。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颜色,仿佛会自行发光般的翠绿色,如此醒目的涂装恐怕无法在一般的军机上看到。仔细观察,座舱罩也覆盖着相同颜色的装甲。 是子体。 和格里芬及伊格儿一样,是透过超科技所改造的机体。而且这种外型应该就是—— 「噢,来了吗?」 白袍大汉举起一只手。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走来: 「抱歉,大热天挑在这种没有冷气的地方。」 「没关系。」 盯着眼前的飞机,慧这么回答道。他逐一确认机体和机身的形状。 「那个应该是phantom吧?」 「嗯?喔,你还真清楚呢。」 自己不可能不认识。f-4 phantom幽灵式,半 个世纪前就开始使用的美国最畅销战斗机。曾参加包括越战和波斯湾战争等许多著名战争,记得日本的自卫队应该也配备了该机种。 「正确来说是phantom2。而且还是rf-4j,战术侦察机的改装型。」 「战术侦察机?」 「机腹不是装有类似副油箱的东西吗?那就是侦察吊舱。」 的确,以油箱来说的话太过粗犷。原来是外挂式,可替换许多模块的类型。等等,先不讨论这么深奥的东西。 「那是子体对吧?」 面对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八代通回答:「是啊。」他兴趣缺缺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原本配备在青森的三泽基地,由于诸多原因就叫来这里了。昨天晚上刚好抵达。」 「那么,阿尼玛也——」 正要再次追问,排气声也突然中断。或许是发动机测试完毕,工作人员正开始拔除电缆线。 「走吧。」 将手塞进白袍的口袋里,八代通径自迈出步伐。慧急忙跟在后方,只见装甲座舱罩周边喷出一阵蒸气。沉闷的机械声响起,挡风玻璃逐渐敞开。 淡绿色的光溢出。以蓝天为背景,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轮廓。 「哎呀。」 柔和的声音。 「祝您安好,昨天谢谢您。」 心跳「怦咚」一声猛然加速。 一位眼熟的少女站在那里。仿佛日本人偶的容貌,沉着的举止和白皙细致的肌肤,是昨天车站前遇到的女孩子。但当时亮黑色的头发,如今却变成透明般的翠绿色,是进行直接连结时的颜色。没有错,就是阿尼玛。 「什么啊,你们见过面了?」 八代通瞪大双眼。代替沉默的慧,少女微笑道: 「是的,昨天承蒙这位先生为我指路。」 她踩着轻盈的步伐走下机体,晃动柔软的头发眯细双眼: 「尚未自我介绍。我是rf-4ej-anm phantom2。请叫我法多姆。」 「啊,嗯。」 原来她不是人类,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头发的颜色变了很多呢。」 法多姆拨弄着盖住脸颊的头发。刚才没看出来,其实虹膜的颜色也变得近似于琥珀色。 「因为在外不希望太引人注目,所以就用药品改变发色了。还是您比较喜欢黑色呢?」 「唔。」 慧慌乱地移开视线。总觉得对方格外妩媚,外表的年纪明明比自己还小,却仿佛在面对一名成熟的女性。 「呃,我是——」 「是鸣谷慧先生吧,我非常清楚。」 见到慧不知所措的模样,少女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格里芬的搭档,很早之前就听过传闻了。」 她知道我?就连八代通都不晓得我们两人昨天已经有过接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皱眉苦思的瞬间—— 「慧?」 「啊,是慧!」 身穿便服的两位少女在机库内走来。是醒目的金发和桃红色头发,伊格儿和格里芬。 两人接近至一定的距离后便瞪圆双眼。其视线的尽头处是娃娃头发型的阿尼玛——法多姆。或许是同样未能理解状况,她们看起来相当吃惊的样子。 八代通拍了一下手: 「好,全都到齐了吧。注意听清楚。」 粗厚的声音响起。 他清了清喉咙,环视眼前的少女们: 「很突然地要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你们小松基地所属的阿尼玛将从空白的指挥系统中独立出来。」 啊? 什么?从空白独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发动政变吗? 「喔,别误会了,并不是要离开自卫队。隶属单位依旧是日本国自卫队,不过将和技本或统幕一样归防卫大臣直辖。名称为独立混合飞行实验队,简称为『独飞』。简单说就是阿尼玛和子体的集中运用部队。」 简直是青天霹雳。就在感到莫名其妙之际,法多姆开口补充: 「也就是以团队形式活动的意思。将以往战力分散的阿尼玛集中一处,藉此提高应对『灾』的能力。由于我们需要特殊维护,从保养和修护观点来看,整合成一个团队比较方便运用。」 「方便……运用。」 「能够维持及管理子体的部门,目前就只有爸爸的特别技术研究室。以往一直都是该部门的技术人员分散各地照顾阿尼玛,但这样会造成保养料件的冗余,技术也难以共享。更重要的是,普通的战斗机部队和我们性能相差太多,无法共同执行任务。这方面的问题,在集中为一支部队后也能获得解决。」 嗯。 我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不过—— 「那我想反问一下,为什么之前都是分散在各地呢?从刚才的内容听来,一开始统统集中在某个基地不就好了吗?」 「这个啊——」 「有两个原因。」 法多姆竖起手指。 「一是我们的素体,自卫队机原本就隶属于各自的基地。无论是否成为子体,一样都还是该飞行队的装备无误,所以隶属单位就这么维持不动了。」 她扳起中指。 「第二是政治性的因素。不管现场的情绪为何,我们毕竟都是对抗『灾』的最终兵器,所以各飞行队迟迟不愿放手,总是希望留在手边作为防空的重心。嗯,就类似一种昂贵的护身符和膜拜对象吧。」 护身符…… 应该有更好听一点的说法吧。 法多姆折起食指。 「前阵子发生的小松空袭,终于解决了这种微观的部队单位问题。他们这时才发现『灾』大规模来袭时不可将阿尼玛分散在各地,战力分散是相当愚蠢的下策。所以集结战力的调整作业才变得容易过关。就是这么回事吧,爸爸?」 「嗯,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 八代通咳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因为话全部被对方说完而不太舒坦,但实际上也很浅显易懂。比起突然被告知「从空白独立」的做法更能掌握重点,包括事情的原委和背景也能让人接受。 只不过一旁的伊格儿看似相当不满。她不掩狐疑的目光瞪着娃娃头发型的少女: 「你是谁?」 生硬而带刺的视线。 「人家刚才在听爸爸说话。」 「哎呀,真是失礼了。」 法多姆耸耸肩膀,不改笑容地行了一礼。 「我是来自三泽基地的rf-4ej-anm phantom2。是本次独立混合飞行实验队的成员,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队友。」 「f-4?」 伊格儿用鼻子哼了一声。她从头到脚趾打量了法多姆一番: 「居然还在飞啊?人家以为全都除役了。而且还是侦察机改装型?叫落伍世代的废物利用品来当人家的队友,开什么玩笑啊?」 「喂。」 再怎么样也说得太过分了。慧正要出声告诫的瞬间,法多姆却是举起一只手。她仍保持平静的表情投以微笑: 「机体年龄才二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真敢说大话。之前在小松防卫战时,好像是因为没能准确评估对手的实力而丢尽了脸吧。」 现场的空气冻结。 伊格儿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接着又染成了红色。大概是被对方触碰到最不愿提及的事情,那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两个人都是阿姨辈了。」 格里芬冷不防地这么开口,慧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笨蛋,在 可燃性的空间里点火做什么? 所幸互瞪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周围的谈话。伊格儿紧咬着洁白的牙齿: 「实力?你刚才说实力?」 咬牙切齿的语气。 「意思就是说你比人家更强了?」 「这个嘛,你说呢?」 在巧妙地推回问题的同时,她嫣然一笑继续道: 「不过当初若是有我参加防空战的话,我方的损失想必会更低吧。」 「……!」 完全等于在宣战了。伊格儿的眼睛向上吊起,或许是无法克制激动的情绪,其金发更增添了几分光辉。 「来比一比吧。」 她走上前这么告知。 「实际飞上天空,看看究竟是谁比较强。这样一来,你就能完全了解人家的实力了。」 「哎呀呀。」 该如何是好呢——法多姆暗示般地观察八代通的反应。 唔,你们总不会真的为了这么一点无聊的小事比赛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两个脑袋稍微冷静一下吧。然而—— 「也好。」 八代通很爽快地同意了。他晃动着双下巴点点头: 「就进行异机种对抗,顺便当作法多姆的飞行测试好了。格里芬,你也一起参加。我要同时评估三架机体。」 「我也要?」 「一个小时后开始。各自先做好准备。」 想不到居然会受无妄之灾。三架阿尼玛要展开大混战?而且格里芬既然要飞行,自己必定会被卷入其中。和伊格儿一对一单打已经很吃力,如今再追加一机,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等……等一下,八代通先生。」 慧急忙出声呼唤,却被伊格儿的一声吆喝:「好——!」盖过。她手扠牛仔裙的腰部位置,用另一只手指向法多姆: 「我会让你头破血流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非常期待喔。」 杀气和敌意在空中相互碰撞。能逃避的路线已经完全被堵死。 「可恶,怎么会这样?」 一边确认自我诊断装置所显示的内容,慧不断咒骂道。狭窄的驾驶舱充斥着热空气,由于发动机才刚启动,空调还未完全运作。汗水滑过额头,紧绷的头盔更增添了不适。他用飞行服的袖子擦拭一下脸部,然后望向前座的格里芬: 「你们这些人的感情也太差了吧,就不能更有协调性一点吗?」 「协调性?」 桃红色头发的脑袋不解地倾向一旁。检查起飞前的机体同时,少女口中「嗯」的沉吟着,看起来相当困惑的样子。 「其实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 「人类是必须保护的对象,『灾』则是必须击败的存在。那么其他的阿尼玛呢?该如何面对才好?」 「你们是同族吧,感情融洽一些不就行了?」 「感情融洽。」 「例如联手完成一项目标之类的。」 「……」 听不懂吗?喂喂,我说的话并没有那么难懂吧。 「我大概并未被赋予这种价值观。」 她回了一句出人意料的内容。 「赋予?」 「初期教育时的制约,人格矫正程序。」 「喔。」 被这么一提醒,她的确曾经说过自己接受了这类调整。将「灾」的核心单元回收后进行逆向工程,使其能适应子体候补机,然后实施教育和人格的形成。尽管每具素体的个性都有所不同,但都会在此过程中植入基本的行动方针和知识。 「不过你起码知道怎么按常理行动吧?例如重视朋友,与同伴合作之类的。」 「我了解『常理』这个字的含义。不过,并不认为与刚才提到的具体行动规范有所关连。」 「呃——」 常理是因人而异没错,但并没有任何明文化的规则。 「就好比人类应该遵守的事项。」 「什么叫应该?」 「所以说——」 「遥和慧的『应该』是一样的意思吗?」 「……」 好像变成在打禅语了。 的确,很难光用一句「常理」就要求对方判断一切。倘若是人类还好办,但她们却是半人半计算机的存在,所需的信息和逻辑必须事先数据化并输入才行。 呃,等一下。 既然她们必须被灌输所有必要的价值观,反过来说就不存在任何未经过教育的动机了。说得更极端一点,其他阿尼玛无论丧命或损坏都事不关己,共同作业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如今要求这些人团队合作? 办不到吧。 慧被绝望感所笼罩之际,格里芬抬起脸: 「视觉连接。」 周围的视野豁然开朗。全方位屏幕呈现出广大的机场,停机坪的另一端有两个机影在移动。双发的猛禽,法多姆和伊格儿。翠绿色和棣棠色的机体闪耀着光辉,在跑道上开始滑行。 『小松塔台,barbie03,ready for departure。』 法多姆的声音透过无线电响起。是她先升空吗?短短几秒后,管制塔台回答: 『barbie03,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 『roger,barbie。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发动机咆哮。雷鸣般轰隆隆的振动传来。排气火焰更添鲜艳,将机体向前推出。大约前进了七八百公尺后,机首上浮。拖带着身后大范围的热空气,翠绿色的战斗机飞翔于天空。 紧接着伊格儿也顺利起飞,轮到格里芬了。 「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 她在跑道的边缘呼叫无线电。起飞许可立即回应: 『barbie01,cleared for take-off。』 「ok,出发吧。」 开始加速,身体被按在座位上。周围的景色飞逝般流动,不久开始倾斜。机体摆脱重力,地平线隐藏至鼻锥,取而代之的是天空的蔚蓝在眼前展开。 「angel 21。」 抵达高度六千五百公尺。现在位置……金泽外海五十公里处。战术地图闪动的两个标记应该是法多姆她们,两人以相同高度偏北飞行中。 『barbie队各机,开始训练状况。time at o。』 八代通的声音告知三分钟后开始。 慧想起事前的简报内容。训练机将从三个方位分别前往集合点,抵达后直接交错轨道进入战斗状态。可使用的装备与平时的模拟战相同,短距离空对空飞弹和机炮。每一项都与感测器和仿真程序相互结合,不必实际发射就能得知是否命中或造成伤害。 「viaintai angel。」 「roger。」 机体调整速度、高度和方位,等待冲入过敌点的时机。就在按捺着加速的心跳之际,无线电忽然响起: 『不然要二对一也无妨喔。』 是法多姆的声音。其高雅的口吻就仿佛在劝饮午后的红茶一般。 『这样应该能比较快返航进行修护。』 『你——!』 尖叫般的声音响起。或许是已经忍耐到极限,那急促的呼吸声透过无线电传来。 『真是个气人的老头子!很好,那么就如你所愿将你击落 吧。』 无线电中断。战术地图上的f-15开始加速。对方似乎完全不关心我方的存在,仅仅指名法多姆一人。 「我们该怎么办?」 格里芬这么问道。是否要直接参加两架重型战斗机之间的战斗?或是先看哪一方胜出,再和对方较量。 「我们支持伊格儿好了。」 慧毫不犹豫地这么告知。和伊格儿一对一固然很吃力,但留下法多姆这个不确定的要素更是令人恐惧。首先必须击败非正规的存在,胜负问题留待之后再思考。 『意思是攻击rf-4j-anm吗,两个人一起?』 「没错。」 「会不会太卑鄙了?」 想不到她会有这番良知的反应。慧苦笑着解释: 「既然会像刚才那样挑衅我们,那家伙想必也很有把握才对。要是手下留情的话反而会被她干掉喔。」 「了解。那么就认真对待。」 『距离战斗开始还有一分钟。』 紧张的气氛升高。 确认雷达画面,两机的标记在微调速度的同时朝彼此接近。还有十秒、九、八、七……来了。 『engage。』 黑色铁块划过蓝天,风压导致周围的空气劈啪震动,两条凝结尾转眼间便延伸至背后,其轨道勾勒出急弯,双方开始相互追逐。 「我们也跟上。」 机体倾斜然后左转,同时微微爬升的动作或许是是为了要争取高度,机体的侧面迎着阳光,往战场而去。 『fo2——!』 伊格儿的声音激动吼道。好快,已经锁定了吗?确认战术地图之后,数枚飞弹正往法多姆的方向移动。警报声隔着无线电传来,其间距逐渐缩短,最后连在一起。 「未命中。」 格里芬喃喃念道。其目光尽头出现烟火般的光芒,是干扰丝和热焰弹挟带无数的白烟落入大海。位于前头的黑点大概是法多姆吧,她用几近翻覆的角度试图摆脱伊格儿的射击线。然而—— 『太嫩了,太嫩了!』 接续喜孜孜的声音之后,锁定警报再度响起。她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这个到手的机会,提高速度强行拉近双方的距离。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飞弹发射。双方的间隔比刚才更近,看起来已经无从躲避了。 『barbie02,消失。』 咦? 听见八代通的这个声音,慧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barbie02?伊格儿坠落? 怎么可能——他急忙望向战术地图,但伊格儿的标记已经消失了。barbie03,法多姆依然健在。 背部猛然竖起鸡皮疙瘩。 「格里芬,防御动作!」 警告慢了一步。在锁定警报响起的同时,显示器也整个染红。遭到攻击了,是接近弹吗?机体损伤,油压系统受损。 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红色标记,法多姆出现在正后方。什么时候移动过去的?刚才明明还在和伊格儿战斗才对。 手贴在座舱罩上回头查看后,果真可以见到翠绿色的机体。装甲座舱罩的镜头正反射着阳光。 『fo2。』 平静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格里芬做出急转弯,靠着濒临机体强度上限的机动调头并加速。全身的骨骼受力之后喀喀作响。但如今恐惧更胜于疼痛。快逃,总之快逃离那家伙就对了! barbie03逐渐远离雷达画面上的自机。或许是对方的庞大体积无法跟上我方的灵活动作,代表相对距离的数字在慢慢增加。很好,稍微重整旗鼓后再进行反击,在这么心想之际—— 锁定警报。 「怎么会!」 法多姆又出现在背后。难道她会瞬移吗?超乎常理的机动使得意识一片空白。搞不懂,完全无法理解状况为何。 格里芬似乎也有相同感受,其闪避行动缓了一下,而这个延迟相当致命。短暂的沉默后,刺耳的电子音响起。 『barbie01,消失。状况结束,全机返航。』 八代通的声音中夹杂了叹息。之所以不感到意外,大概是事前已经预测到结果为何了。战术地图上重新出现伊格儿的标记,机体损害的记载也抹除了。 「到底怎么回事?」 慧整个人沉入座椅。 仿佛作了一场恶梦。相较于对上「灾」的时候,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谜样烕和恐惧感。唔,由于并非单纯败于实力不足,所以这一次的结果更是令人脑中一片混乱。就连伊格儿她本人是否真能理解状况也相当受到质疑。 远胜其他阿尼玛和子体的超机动及高速度。 f-4有如此高的规格吗?不,怎么可能,那可是半世纪以前的飞机耶,实在无法想象性能会比伊格儿还要好。 「你看得清楚吗?那家伙的动作。」 慧随口这么询问,但却得不到回应。浅桃红的脑袋低垂着。 「格里芬?」 再次呼唤后,少女终于抬起脸。她如梦初醒般「咦」了一声。 「你不要紧吧?」 这一次的失败很令人震撼没错,但现在可是飞行中,你也振作一点吧。 格里芬轻轻摇头后低下脸: 「嗯,没问题。只是有点……」 「有点?」 「奇怪的感觉。」 奇怪? 很巧妙的形容词。并非恐惧或震撼,而是感到奇怪? 「barbie01,rtb。」 机体倾斜。发动机的噪音加大,打断了接下来的对话。 沉默充斥于驾驶舱内。飞行在返回基地的航线上,格里芬始终一脸凝重的表情陷入沉思。 回到基地后,其他两机也已经抵达了。 rf-4ej的座舱罩开放,修护人员正着手展开作业。站在一旁的则是绿发少女,她看来未流一滴汗,正在悠然地喝着水壶里的水。 至于稍远处,身穿t恤的修护员正挥着手。遵循对方的引导,双垂直尾翼的大型机f-15j缓缓靠近。到达停机点后静止,棣棠色的光辉变淡,露出灰色的装甲。好像是切断了直接连结,伴随猛烈的蒸气,驾驶座开启,从中跳下一名头发凌乱的女孩子。 「哎呀,辛苦了。」 法多姆的声音相当平静,始终维持着柔和的表情。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战斗结束得太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担心。」 「……」 「倘若身体不适的话,我会去拜托爸爸帮你检查的。刚才你应该没有拿出真本事对吧?毕竟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让我见识你的实力,实在很难想象会被我这样的老头子轻松击败。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吧?你之所以未能发挥实力就惨遭击落的理由。」 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切割伊格儿。刚才那么痛快地大放厥词,结果却瞬间被击败,她如今的心境想必很无地自容吧。仔细一看那纤细的双肩正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恼羞成怒扑向对方。 就在提心吊胆地关注这一切之际—— 「少——」 「少?」 「少少……少。」 「少少少?」 「少啰唆,笨蛋!」 伊格儿这么怒吼。露出的脸庞已经泪眼汪汪,鼻子和脸颊都染得通红。 「笨蛋!笨蛋!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她嚎啕大哭地跑掉了。周围的工作人员错愕地张大嘴巴,大家都是一副愣住的样子。 (她……她是小孩子吗 ?) 个性比想象中更接近幼儿。 在冻结的空气中,唯独法多姆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其脸上甚至还浮现淡淡的笑意,目送着伊格儿远去的背影。 总觉得有点…… 慧叹一口气,走上前去。 「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 些许责备的口吻,是由于对方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积累所致。慧皱起眉头: 「无论谁看了都知道你很强,就用不着做出那种挖苦对方的行为了。」 「慧先生。」 法多姆转正身子。她泛着能面般的微笑反问道: 「您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最为恶劣的人种呢?」 「啊?」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所指的是什么?恶劣的人种? 「你是指骗子或杀人犯那一类的吗?」 「说谎是种技能喔。包括杀人,倘若是在国家允许或意识型态之下进行就不算一件坏事。某些状况下,不敢扣扳机的人反而可能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签,例如敌人即将摧残自己人的时候。」 「……」 「您听不懂吗?」 仿佛能看透内心一般,她继续这么追问。思考了好一会儿,慧摇摇头。 「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人,就是误以为自己是强者的弱者。」 琥珀色的双眸眯细: 「认为自己是弱者的人会谨言慎行。毕竟世界上有许多比自己更强大的人,他们总是在看清局势后反复采取万全之策以展开行动。不,也许根本就不会行动吧。面对可预期的困难畏缩不前,持续视若无睹。不过这样完全没有问题,无作为的影响为零,因为既不会加分也不会扣分。」 相反地——丝绸般滑细的声音继续道: 「自认为强者的人则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就因为自己很强,没有人可以胜过自己,所以便停止思考活动,只是一味地向前冲刺。倘若真的很强倒还无所谓,只要其实力足以和全世界为敌的话就不会招致任何的批评。但在许多的例子中,这份自信却是盲目的。而弱者不经大脑行动的结果总是招致悲剧。请设想一下,倘若你的朋友未认清自己的实力就与非法集团为敌,连带你也被牵扯进这场纠纷里的话——」 「你指的是伊格儿吗?」 不具备多少的实力却自认为王牌,莫名的自信及伴随而来的行动将导致我方全员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自己才给她一个教训,挫挫她的锐气。 法多姆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不解地倾着头。 她妖艳地扬起嘴角: 「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喔。」 背部冒出一股冷意。 那笑容底下可以感受到一颗无比冰冷的心。就和刚才在天空中的感觉一样,仿佛被匕首抵住喉咙般的压力。 好可怕,这位少女太可怕了。 「您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 「那么,先失陪了。」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慧无法出声叫住对方。就在保持沉默,眼睁睁看着对方即将离去之际—— 「为什么要作弊呢?」 忽然响起小鸟婉转啼叫般的声音。 浅桃红色头发摇曳着。不知不觉中,格里芬已经来到身旁。她抿紧嘴唇,用凝重的表情注视法多姆。 「作弊?」 法多姆回首望来。那表情看似有些困惑,好像听不懂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比赛输了就指责对方作弊,实在令人不敢苟同呢。人格会受到质疑的。」 「我认为在正式比赛中作弊的行为才更加恶劣。」 「喂,格里芬。」 你在生什么气啊?一点也不像你的个性—— 格里芬伸手指向法多姆: 「你在数据链里加入了奇怪的信息。」 数据链? 那是什么?慧正要反问之际,却察觉到现场异样的气氛。 法多姆脸上的表情消失。眼眸的明亮度降低,变成金属一般昏暗。嘴边的笑意也跟着消失。 「阿尼玛拥有在epcm环境下用来传递信息的专用通信路径。藉由分享彼此的位置和传感器信息让协同作战变得更加容易,这便是所谓的数据链。通信本身经过严格加密,但对于传来的数据并没有设立防御机制。因为原则上能建立『数据链』的就只有自己人。对于提供的信息只会简单检查完整性后全盘接收并进行处理。」 「喂,等一下。」 法多姆在模拟战斗中表现出的异样动作。机体如瞬移一般出现在各处,但我们又并非随时能用肉眼确认她的行踪,某种程度上都是仰赖雷达进行确认。这么说…… ——她将错误的位置信息提供给数据链,使他人误认目前所在的位置。对手被转移注意力的期间,自己便移动至攻击地点,然后发动偷袭。 破解数据链。 「这岂不是犯规吗?」 慧终于理解作弊一词所指为何。原来如此,也难怪格里芬会感到气愤了。做出这种事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大谈什么强者理论。 慧的目光下意识变得凌厉。法多姆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 「是的,就是犯规,不过实际战斗中并没有什么规则书吧。用尽一切手段获得胜利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实际战斗中会有人对自己的同伴传送假通信吗?起码伊格儿和格里芬她们不会这么做喔。假如这种事情在你的生活中算是家常便饭的话——」 停顿一下后,慧加强语气。他瞪着对方日本人偶般的脸庞: 「你说,究竟谁才是真正有害于同伴的人?」 法多姆未做出反应。其嘴角再度露出轻快的笑意。刚才表现出的慌乱情绪转眼问平息了。 铠甲一般的笑容。 用来隐藏复杂难解的内心想法,美丽至极的面具。 「您说完了吗?」 见对方准备离去,格里芬呼唤道:「等一下。」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相较于那毫无表情的脸庞,她的脸上则是浮现真诚的神色。 「像你这样的实力,即使正常比赛也能在今天的空战中取胜才对。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去修改数据链,光是战斗的机动性就可以压制我们了。然而为何要——」 「若不能彻底制服敌人,就没有意义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迈开步伐而去。周围又回归喧嚣,修护员的声音自各个方向传来。 「好奇怪的女孩。」 格里芬这么喃喃念道。 「法多姆她是这么说的吗?」 八代通在满是焦油味的吸烟室里吞云吐雾。慧来到对方身旁,同样坐在老旧的长椅上,烟雾 刚好就飘至脸部的位置。好呛,可以的话真想拉开一些距离,但吸烟区只有这么一张椅子。无论 离得再远,尼古丁烟雾都会来到自己身边。尽管白袍男性只要稍稍替他人着想就可以改善这点,但要期待对方具备这类寻常人的感觉大概相当困难吧。 「那个阿尼玛到底怎么回事?」 慧在面前扬着风一边这么询问。 「竟然对自己人做出破解行为,然后加以击落,这样也太奇怪了吧。虽然只是训练,但要是没被格里芬看穿的话就永远没人知道了。在未被拆穿的情况下,那家伙居然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数落伊格儿的无能。与其说她个性恶劣,简直就是太可怕了。为什么要把那种人找来这里呢?」 「光是格里芬和伊格儿两架机体,是无法构成部队的。」 「原来是来凑人数的吗!」 「嗯,一半一半吧。」 随口说出这个不得了的事实后,八代通将烟灰缸拉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看中了法多姆的实力。实际交手后你应很清楚吧?压倒性的技术、实力和战斗经验,目前的伊格儿或格里芬根本无法与其对抗。对于大陆沦陷后成为最前线的小松基地来说,她是不可或缺的战力。」 「这——」 这点自己也很了解。尽管如此—— 「可是照这样下去根本就无法团队合作。」 八代通仰望着天花板。他看似很忧郁地吸着香烟: 「你认为那家伙是个坏人吗?」 「坏人……」 不,该怎么说才好? 「至少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呢。感觉不能够对她掉以轻心,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随时都有可能在背后放冷枪。」 「是吗?那么我就针对这项误解做个纠正吧。」 庞大的身躯在椅子上坐正。他挺直背部: 「rf-4ej-anm,那家伙的价值观和最优先事项,就是拯救人类。」 「啊?」 拯救人类? 「那……那是什么伟大的愿望?是一种比喻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从来历不明的外星人手中拯救并保护人类。听好了,并非『个人』而是『人类』。那家伙是真心想拯救人类整个族群,不择任何手段,必要的话甚至不惜破坏既有的秩序或体制。」 「那和这次的行动有什么关连?」 「要保护人类,自己首先就必须生还才行。所以她极尽全力在创造有利于自己的战斗环境,排除一切妨碍战斗的事物,压制那些反抗自己的同伴。即使需要动用些许粗暴的手段。」 呃—— 真是太过与众不同的价值观。 以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制伏周围人,使其服从命令,对于阻挠者毫不留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拯救人类,无论是敌人或自己人一律粉碎,勇往直前。翠绿色的金属鬼魂、亡灵。 (简……简直是在专门给队友制造麻烦。) 以救世主来说未免太粗暴了。和「灾」相比的话,真不知道谁才是灾厄。 「嗯,毕竟她是自卫队创造出来的第一具阿尼玛,对我来说也是处女作。或许就因为这样,对她加诸了太多异样的期望。由于不知道下一具阿尼玛何时才会诞生,所以她可能就此认定自己必须单枪匹马扛起所有的责任。」 「这种事……根本办不到吧。」 仅仅一人要肩负起人类的存亡。 「的确办不到。不过既然她以前是这么想,如今或许也保持着同样的想法吧。所以才会反映在今天的行动上。」 八代通取出新的香烟。 「我应该说过,那家伙以前配属在三泽基地对吧。」 「是的。」 「不可思议的是,三泽那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与阿尼玛有关的纷争。小松明明就因为格里芬的事情而发生了那么多纠纷。两者究竟有哪里不同?是当地的风气、支持团队的问题?还是法多姆这个角色本身容易被队员接纳呢?我几经思索,最近终于知道了答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 「那家伙控制基地内的通信网和摄影机,掌握了所有职员的情报。甚至还解读了加密过的通信,不分公私地收集他们的人际关系、把柄和秘密。嗯,倘若仅止于此的话还算是偷窥狂而已。问题是那些收集而来的情报用途。」 「莫非拿来威胁大家吗?」 八代通摇摇头: 「比这个更恶劣。那家伙将自己手中的材料当作谣言散播出去,而且会传入谁的耳里,对方又会作何反应,这些都事先经过完美的计算。结果就是基地内出现了许多无形的对立关系,大家根本无暇将阿尼玛视为异端。这是很典型的各个击破法,divide et impera,分而治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法。」 「……」 岂止是叹为观止,根本太可怕了。像现在这种时候,说不定自己的数据就已经遭窃了。而且不仅是隐私外泄,还会遭到设计与他人产生对立,光是想象就令人畏惧。 「刚才也问过了,为何还要叫那种人过来呢?」 「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的。毕竟呈上来的信息全都是对她肯定的评语,所以心想刚好可以在新部队当中发挥润滑油的作用。」 结果不仅是润滑油,根本是汽油等级的危险物吗? 八代通叹了一口气: 「我事先也警告过她别再做出像三泽那样的事,但还是没用吧。照你刚才所说的话。」 那家伙大概一样会随心所欲地行动,依循她自己的信念行事。 男性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和昨天一样,那散漫的表情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昨天说要商量的事情,莫非就是关于法多姆吗?」 他点了点头: 「毕竟伊格儿是那种个性,无法期待她与法多姆之间能够融洽相处。既然那家伙在面对我的时候是一副乖乖牌的模样,所以我想你和格里芬说不定可以办到。」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决裂了。」 倘若格里芬没有看穿对方的小伎俩,双方可能还有融洽相处的余地。但如今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白袍男性闭上眼睛,扭起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这些话本来不应该对你说的。为了这次的部队编制我整个人已经豁出去了,倘若无法做出成果的话甚至必须引咎辞职。嗯,我对地位或名誉并没有什么留恋,不过一旦我这个推动者不在之后,阿尼玛相关的预算势必会遭到删减,或许很有可能会被缩减至无法继续运用的程度。」 「意思是会报废掉格里芬她们?」 「即使没有主动处理她们,组织这种东西只要失去资金的支持就会自然枯竭了。」 他自嘲般地这么笑道,然后耸耸肩膀。 唔,这样很糟糕吧。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赶快将她们整合起来并拿出成果,没有其他的手段了。」 「方法呢?」 「举办酒宴之类的,兼联谊活动。」 「要带一群未成年人去喝酒吗?会被抓的喔。」 嗯,仅从机体年龄来看的话,法多姆和伊格儿这两人似乎岁数已经不小了。 「开玩笑的。较实际的方法,大概只剩明确指派分工以减少彼此的纷争一途了。像是前锋和后卫、日班和夜班、侦察或防空之类的。总之尽量不要让双方碰在一起。」 这样的团队还有意义吗? 八代通看看手表:「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将香烟盒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如果你发现法多姆有什么异状的话也立刻告诉我。这点顺便帮我转达给格里芬。」 「是的……不过八代通先生你不亲口告诉她吗?」 宣布组成团队的人是八代通。包括刚才的训练总结感想,应该由他直接告诉格里芬本人吧。 「我有我自己的工作。」 他用毅然决然的口吻这么宣告,同时抬起肥胖的下巴,换上老鹰一般的锐利眼神。 「我要去安抚伊格儿,哄她开心。放着不管的话那家伙可是会一直闹别扭下去,得请她吃个圣代,让她忘掉今天的事情才行。」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尽管并未事先约好,但慧一离开办公大楼便发现格里芬在入口旁 边等待自己,她双腿抵在胸前整个人蹲下。体积好小,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对方绊倒。她用白皙的手指揉揉惺忪的双眼: 「和遥谈完事情了吗?」 「嗯,真要说的话的确谈完了。」 只不过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总之先去吃东西怎么样?我有满多事情想告诉你,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嗯。」 她晃动着长发站起来,双手拍拍脸颊以驱赶睡意。 「你没事吧?不然先休息一下也行喔。」 「不要紧。现在用餐比睡眠重要。」 「这……这样啊。」 「而且我没吃早餐,肚子快要饿死了。」 那岂不是很糟糕吗? 慧急忙牵着对方的手前往餐厅。仔细想想,她从早上的简报就未补充过一滴水分,得赶快让她吃点东西才行。 两人在毒辣辣的太阳下消耗一番体力,最后终于抵达福利设施。在好不容易进入冷气开放的屋内之后—— 「哇啊。」 人潮比想象中还要多。制服打扮的男性们匆匆地在用餐,托盘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从供餐处被送出。 慧确认时钟,时刻已过中午十二点。是一天当中最拥挤的时段。 怎么办? 虽然并非没有座位,但不像是可以静下来用餐的气氛,更重要的是阿尼玛的存在会让队员们感到紧张,在紧绷的气氛中用餐相当令人尴尬。事实上,已经有人在偷偷观察这边的动静。 「要过去吃吗?」 慧首先这么询问。格里芬倾头思索,「思」的沉吟了一会: 「等人少一点。」 「你可以等吗?」 「如果饿昏了就照顾我一下。」 「那根本就等不了嘛。」 叹息般地吐槽后,慧随即苦着一张脸。若单纯只是取得食物的话还可以到贩卖部购买,不过究竟要在什么地方吃呢?这么炎热的天气应该不可能到外头去野餐吧,队员宿舍……像那种满是监视器的空间,自己可不想再进去第二次。 倘若室外或森林里有一块存在屋顶的空间就好了。 人烟稀少,既可以遮阳又空气流通的地方。 (等等,不就是那里吗?) 不是别处,正是格里芬的私人空间,旧海军飞行队的机堡。那里位于松树林中,又有厚厚的混凝土可以辽蔽太阳。 「喂,格里芬。」 慧拍了一下手转身呼唤,却见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已经倒在地上。 「喂——!」 意识障碍的话还可以理解,若因空腹而昏倒就太出人意料了! 沐浴在周围人的目光下,慧背起格里芬,像逃跑一般离开餐厅前往贩卖部,看到什么食物就随便购买一通。 从福利设施到机堡之间需要步行七八分钟,距离绝不算短。一边留意着其他人的目光,慧尽可能地加快脚步前往目的地。毕竟身上还背了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女,不能排除此景会让其他人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件。冲进林道后,他将少女塞进混凝土材质的圆顶下方。 呼——呼—— 气喘吁吁地确认周围状况。很好,没有人在,警卫似乎也没有追上来的样子。 慧轻轻拍打对方柔软的脸颊: 「喂,格里芬,快起来。要吃饭喽。」 「唔唔……唔?」 灰色的眼眸睁开。她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天堂?」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好了,我帮你买了酸奶喔。」 见到贩卖部的袋子,格里芬动了一下细眉,然后默默地伸出手。 「有两瓶。」 「一瓶是我的。」 「我听不见。」 「给我好好听着啊。怎么面不改色就一次拿走两瓶了?」 真的那么喜欢喝这个吗?虽然之前的确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食物。 见对方像幼儿一样搂着纸盒,慧于是将整个袋子交给她。放弃了,也罢,想吃什么或喝什么都随便吧。 风奏响树叶的摩擦声,树枝间洒落的阳光带动了地面的影子。此处非常舒适,刚才的高温就仿佛在作梦一样。不光是身体,连心灵都变得祥和。 「来。」 说着,格里芬用筷子夹起一个鸡块。 「啊——嗯。」 「噢,谢啦。」 等一下。不不不。 「你从哪里学到这样做的?」 「维护人员说,这么做的话男生就手到擒来。」 「下次把那个维护人员带来,我要好好念他几句。」 对战斗机灌输手到擒来的观念要做什么? 「你不高兴吗?」 「像这种事情应该对更特别的人做吧,假使你是普通的人类也一样。」 格里芬倾着纤细的颈部,想了一下: 「我觉得慧就是特别的存在。」 「所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比方说喜欢或爱之类的。」 「我喜欢慧,我爱慧。」 「不要念得那么没有感情啊!好歹先了解一下这些字的意思再开口!」 这样子会引人误会吧。糟糕,开始有点心动的感觉了。 嗯,不过她的个性表里一致,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能信任。撇开自己是格里芬意识障碍时的处方笺不提,她本人应该还满有好感的吧。这与恋爱或爱情是不同的层次,纯粹是一种共同在鬼门关前奋战过的同伴情感。 反过来说,那个法多姆说出来的话就几乎让人无法相信了。其表情、言行和内心的想法完全不一致。至于伊格儿呢?她的个性是很坦率没错,却给人一种只为了自己着想的感觉。人家最喜欢快快乐乐的事情!再教人家更多更好玩的东西吧——诸如此类的。 「你们几个真的千差万别呢。」 慧下意识吐露这番感想。格里芬「嗯?」的眨了眨眼。 「唔,我是说同样身为阿尼玛却富有个性,目标也不尽相同。这样一来难怪无法和平共处。我想会不会是使用太多种战斗机的缘故?如果可以把jas39系列归类在一起,f-15也形成f-15系列自己的团队——」 「办不到。」 「办不到?」 为什么? 「同样的机种只会创造出一个阿尼玛。伊格儿诞生之际,就代表f-15系列的子体化已经结束。那女孩是j型,不可能再诞生其他c型或d型的阿尼玛了。像e型那样完全是另一种机体的话还另当别论。」 「嗯……嗯?」 不太了解其中的逻辑为何。子体是将被击落的「灾」的核心单元加以调节适应后制造出来的。尽管确实存在兼容性问题,但真有一个机种仅能搭配一具阿尼玛的限制吗? 「我听说阿尼玛象征『种』的意志。就像人类整体拥有生存本能那样,jas39或f-15这些『种』也具备了固有的特质和存在意义,而其象征据说便是阿尼玛。因为创造灵魂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无法单靠个别的机体催生。」 「听起来充满了哲学性呢,是八代通先生说的吗?」 以一名科学的门徒来说,这已经有些涉及超自然的研究了。想不到他是个浪漫主义者吗?从长相看不出还挺有诗意的。 「奇怪?这是谁说的呢?」 又来了。 这家伙的记忆偶尔会混淆不清。慧按住对方的脑袋说道:「好了,赶快吃吧。」格里芬「嗯——」的思索着一边继续用餐。 至于刚才的鸡块,慧则是自行送入口中,感受着 面衣的特殊食感。 「倘若是这样的话,你们到头来也只有好好相处一途了。」 「咦?」 「唔,假设真的无法建立一支纯粹为jas39的阿尼玛部队。这样一来,伊格儿、法多姆和你只能设法团结一致了吧。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呢。」 「……?」 「嗯,呃——进一步解释的话就是……」 慧分享了刚才在吸烟室里的谈话内容,八代通的困境、招聘法多姆的背景和她的特殊人格。 「拯救人类。」 格里芬反复念道。果然是被这么夸张的说法吓到了吗?然而—— 「我好像可以理解。」 「你能理解?」 「我的数据中继承了过去的阿尼玛所留下的经验值,所以很清楚那些最初被开发出来的孩子们究竟背负多么沉重的压力。倘若自己被击败的话就失去退路,一切都将结束。她们大概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而活的吧,所以无法像伊格儿那样无忧无虑也是在所难免的。并非只有法多姆,其他国家的阿尼玛也一样。」 「其他国家的阿尼玛?」 竟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讯息。 「等一下,国外也有像你们这样的阿尼玛?」 「嗯。」 她这么点头道。 「因为最初开始研究阿尼玛和子体的国家就是俄罗斯。好像叫法克拉姆?弗兰卡?总之应该是全世界第一具阿尼玛没错。接下来是日本的法多姆,迟了一些才是美国的莱诺。俄国人很早就遭遇了『灾』,所以研究进度也较为领先。否则我岂会输给那群老俄——遥是这么抱怨的。」 「是……这样啊。」 唔,八代通的怨言根本不重要。最令自己震惊的是国外居然也有像格里芬这样的存在。倘若是美国的阿尼玛,反映国情之后大概会拥有一副傲人身材吧,例如胸部或腰部凹凸有致之类的。 「慧,你在偷笑。」 「嗯?你看错了吧。我是很认真的,非常正经。」 换上锐利的目光,慧整个人面对少女: 「嗯,那么言归正传。你说那些最初诞生的阿尼玛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但她们所有人都像法多姆那样以自我为中心吗?为了拯救人类,甚至于抛弃周围的同伴也无妨吗?」 「这个——」 表情看起来些许苦恼。 「或许有点不同。」 「既然如此,果然就是那家伙比较特别了。无论以前如何,如今有了其他同伴应该不至于会发生『一人失败全盘皆输』的状况吧。这样一来就必须改变自己的观念,说穿了就是与周围人打好关系。相较于单独一人,两三个人能做的事显然更多,像这种简单的道理难道她不明白吗?」 「向我抱怨也没用。」 「嗯。」 的确,对格里芬这么长篇大论也无济于事。得直接告诉法多姆本人才行。 只不过自己对她实在很头疼,若是可以的话甚至不愿意与她交谈。 「话说回来,慧。」 格里芬语气骤变,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向这边靠来。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课题要解决。」 「课题?」 「就是在战斗训练中确实取胜,成为小松基地的战力。输给伊格儿和法多姆之后,我们如今是处于最底层最弱的一组。这是非常紧急的事态。」 「啊啊……」 确实也存在这方面的问题。由于满脑子都在思考法多姆的事情,导致疏忽了这一点。之前好像说过我会负责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吧。好办法、好办法……思。 格里芬举起手: 「我想到一个方法。」 哦? 慧感到好奇,整个人坐正身子。那灰色的眼眸笔直地望向这边: 「子体为了承受10g以上的机体动作而提升了机体强度。具体方法是追加及增添结构材。当然重量也会增加,所以就从这方面降低酬载。反正我们本来就很难做出10g以上的动作。」 「嗯。」 「撤除结构材以减轻重量,再利用闲置出来的发动机推力增加燃料和武器量。」 「这样子,万一不小心使出了高g机动会怎么样?」 「机体会分解。」 「那不行吧!」 就连目前在飞行中也并非从头到尾都保持在9g以下,倘若在进行紧急闪避机动时导致机体在空中瓦解就笑不出来了。 「不然保留结构材,撤除防弹和灭火装备。」 「这也不行!拜托你不要老是往降低生存机率的方向思考啊!」 唔——格里芬不满地沉吟。她换上些许呕气的表情拿起酸奶,其反应看起来不太愉快,大概是因为她自认为这是个不错的点子吧。想不到她做事竟然没考虑后果,只顾着一味往前冲。这种个性真是危险。 (嗯,我也必须提出可行的替代方案了。) 光是挑剔别人的意见也不太好,得妥善拟定一下对策才行。乘着小松基地还能够享受短暂的和平,「灾」也仍逗留在大海另一端的时候。 「嗯?」 格里芬忽然抬起脸。 她望向大海的方位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 转头一看,并没有任何变化。怎么回事?莫非有鸟飞过去吗? 慧收回目光后,格里芬仍在眺望外头。或许是错觉,其眼眸看似目不转睛地盯着遥远另一端的水平线。 *3* 七月二十六日是久违的假日。 唔,以学校的行事历来说目前是暑假,所以昨天或明天甚至大后天也都算假日,但我本身的情况却是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必须在暑假期间没有补课,同时小松基地也不用去打工的日子才真正得以休假。仔细想想,行程真是超级紧凑。再加上一有时间就要进行体能训练,导致肉体的疲劳程度相当沉重。仗着年轻时逞强,到老之后就会很吃力啊——这句话是宋叔叔,明华的父亲以前说过的。当初并未面临需要逞强的状况,所以对此体会并不深刻,如今看来应该要遵从他的教诲才对。 今天就先休息好了。 悠哉地睡一觉。 况且最近一直在想事情,脑袋也相当混乱。 早上八点,慧将毛毯拉至头部位置之际,房门忽然打开了。 「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已经早上了!」 「我说啊,明华。」 怨恨般的口吻,是由于见到青梅竹马脸上那种「逮到你了」的表情所致。很好,今天终于等到机会叫慧起床了,没有被他抢先一步,嗯哼。 什么嗯哼! 「是怎样?这是在比赛谁最先起床吗?要是我先醒来,难道就对你的精神卫生方面有不良影响吗?那种观念一点也不健康喔,要不要把这份热情投注在更有意义的事物上?」 「你莫名其妙地在讲些什么啊?之前不是约好今天要去采购吗?是你说今天没有排班的。」 啊啊。 被这么一提醒,自己的确是这样说过。祖父母她们有脚痛的毛病,所以购买日用品的工作就落到我们这些寄住者的身上了。琐碎的物品可以在上学和打工回家时购买,但白米、水以及罐头之类的重物就无力搬运了。由于之前讨论的结果是两人挑在假日的时候一起去采购,于是今天就是约定好的日子,嗯。 「可是现在才八点耶。店家根本还没开门,用不着那么着急吧。」 「你太天真了!」 一张五颜六色的大张传单被递到眼前。纸上跃动着「特卖」和「售完不补」的字样。是附近超市的广告传单。 「假设九点开门营业,考虑到排队人潮的话就必须三十分钟前到场。单趟路程十分钟,而且还要吃早餐和换衣服,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甚至根本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啊?你——」 「就是这么回事,起来!快起床吧!」 毛毯被整个强行抽开。身体随之翻滚,眼看就要从床上摔落。危险,慧急忙抓紧床单,长裤和衬衫也从半空中飘落到头顶。 「十分钟后玄关前集合。还有,我做了饭团当早餐,你就随便吃一吃吧!」 说完这些,明华随即离开了房间。拖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真是的。) 精力太充沛了。 那家伙明明每天都在忙着做家事和念书,体力却仿佛一点也用不完的样子。进一步锻炼的话大概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乘坐战斗机了吧?表现得比我还要好太多了。 这么叹气的同时,慧一边换衣服。用餐的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了。 根本来不及。 老实说,自己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夸张的形容词。用来激励和呼吁睡意正浓的自己。 但开店前的购物中心如今已充斥着异样的气氛。周围的客人双眼闪闪发亮,他们手中紧握着广告传单,站在写有「开店前」字样的正面入口,随处都可听到此起彼落的急促呼吸声。好惊人的紧张感,一触及发的气氛简直就像小松基地的警戒待命一样。 「喂,喂,明华?这些人都是来买东西的吧?」 明华叠起双手正在做伸展操。她「嗯?」了一声,仅将目光投来: 「那还用说吗?这里可是购物中心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杀气腾腾。 没错,每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犹如比赛前的斗牛,准备开始狩猎的猎犬那样。 一旁的家庭主妇取出手机终端,将环保购物袋往身体靠拢: 「hiyoshi leader呼叫各员。两点钟方向发现饴屋镇的人马,似乎打算阻挡我们的同时以其他队伍闯入。赶快予以击退。」 『hiyoshier。』 『hiyoshier。』 对方好像在进行什么让人听不太懂的对话。明华嘀咕一声「好」然后结束伸展动作。 「毕竟是附近这一带降价最爽快的店家的呢。看过传单的人大概都跑来这边集合了吧?特别是这个星期,车站内不是有新的商业设施开幕吗?为了对抗那里,所以举办了史无前例的大特价活动,平时会去其他店家的人可能也都聚集在这里了。」 「史无前例。」 「其实我本来也想抢个好位子,可是谁叫慧太晚起床了呢。没有办法,落后的部分就用开门瞬间的冲刺来弥补吧。」 慧。 明华这么呼唤道。 那双大眼睛泛着坚定的意志。 「一定要活下来喔。」 开店——! 听见店员的呼喊声,人群开始动了。 接着,地面上出现了地狱。 「好累。」 慧整个人趴在一楼的快餐店餐桌上。 开店时的疯狂骚动已经过去,购物中心又恢复至平时的安详气氛。全家出游的人说说笑笑地往来于大厅里。店内播放着以前的热门歌曲。 身体好痛,来自四面八方的擒抱和冲撞让脑袋昏昏沉沉。唔,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家庭主妇吧?一定是美式足球之类的运动选手才对,危险动作居然做得那么熟练。 「嗯,辛苦了——本来很想这么说啦。」 明华拿起购物袋。她确认内容物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到头来只买到了这些特价品。」 灯光照耀下的包装袋是黑猪的腿肉和肩肉切剩的部分,今天原本锁定的目标似乎是限定十组的黑毛和牛。要是能顺利弄到食材的话,今天的晚餐本来预计要吃寿喜烧。 「没办法,只能更换菜单了。今天就做简单的姜烧猪肉。」 「咦,真的假的?」 「买来的肉总要想办法用掉吧。」 呜呜——慧低下脸这么呻吟。从早上累积的疲劳一口气涌出。难得的休假而且还早早起床,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啊啊,牛肉,好想沾着浓稠的蛋液享用寿喜烧。 「别那么沮丧了。像这种事情有一半都是要碰碰运气的嘛。」 「……」 「啊啊!真是的!」 明华看似不耐地仰望天花板,然后站起来。她很有活力地挺起胸膛: 「没办法,看在你这么努力的分上,明华姐姐我就请客好了。只要是喜欢吃的东西就尽管说出来吧!」 「!喜欢的吃的东西!」 「有……有交换条件的!」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其眉头皱起,换上看似害羞的表情: 「下午再陪我一下吧,反正你今天不是很闲吗?我还没去过车站内的商店街,所以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要买东西的话,这里不就可以了吗?」 凌厉的目光瞪来。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要是不肯陪我,就不请你吃东西了。」 「唔,抱歉。我愿意,我陪你就是了。」 慧急忙安抚对方,藉此获得点餐的许可,他开始确认墙上的点餐板。那么要点些什么呢?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干脆就选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好了。就在这么思考之际—— 手机终端忽然震动。 「喂?」 『慧,紧急集合。』 是格里芬,没有任何前言的单方面通知。 『遥说十五分钟后进行任务简报,在技本的办公大楼集合。详情等到了之后再说明。』 「喂,怎么这么突然啊。」 『我等你。』 电话突然中断。 「然后啊,慧。我打算先逛一遍车站内的商店,至于接下来的行程——」 明华正在查看自己的手机终端。由于通话时间太短,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很专心地在卷动看似行程表的画面。 「虽然有点距离,不过要不要去木场舄公园看看呢?那里好像有大型湖泊,风景很漂亮喔。听说还有小船出租呢。」 「抱歉,明华,我突然有点急事。」 「啊?」 慧将单肩包拿在手上,整个人站起。他取出脚踏车的钥匙: 「打工的地方通知我马上过去。对不起,下次再陪你到车站里面购物吧。」 「等……等一下,慧!」 没有时间了。这里和基地的直线距离为大约四公里,骑脚踏车全速疾驰的话差不多能赶上。不,应该会很勉强吧。以现在的时段来说,可能拦一辆出租车会比较好。当然,车资的部分就向八代通请款。 将愣住的明华留在原地,慧跑了出去。不久,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搞什么嘛——!」 「本日〇六三〇,『灾』入侵了东海西南方的防空识别区。那霸基地所属的自卫队机和嘉手纳的美军军机紧急起飞,双方都蒙受极大损失但却未能将其彻底击退。敌方残存势力正在石垣岛北方一百五十公里的上空处盘旋中。据侦察机报告,有部分坠落至邻近的无人岛上,看起来很像是燃料用尽的缘故,不过——」 投影机的幻灯片切换至下一张,呈现出一个多山小岛的空拍照片,葱郁茂密的树林间有奇妙的光辉。八代通放大照片给在场的所有阿尼玛观看: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照片当中林立着正六角形的柱子,闪闪发亮的样子就仿佛水晶一般,柱子和柱子之间有光之线条连接,整体构成了一幅不可思议的几何图案。随着照片时间的推进,光的面积也逐渐加大,小岛的表面出现了奇怪的地面绘画。 「是坠落的『灾』机碎片吗?泄漏的燃料向外扩散之类的。」 慧说出心中的答案。尽管很不自然,但也无法得出其他的解释。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是这样就好了,但根据种种的分析结果判断,这东西大概是他们的fob。」 「fob……?那是什么?」 照片放大,雷射笔指向小岛的中央。 「山顶有雷达站、利用岩石表面的避难所,以及连结各设备的通信网。虽然形状古怪,却是极为理想的野战机场。forward operating base,也就是前线基地的意思。」 「前线基地!」 意思是「灾」正在建立据点吗?在距离冲绳这么近的地方。唔,这怎么可能? 「那些家伙有这么聪明吗?」 这就好比有人告诉自己,台风和海啸都拥有智慧会自行思考一样。况且那些家伙是不明飞行物体吧?也没有派遗作业员降落地面,究竟是怎么建立基地的? 八代通耸耸肩膀: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吧,距离『灾』于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被发现之后的两年左右,他们的行动范围已经扩展至数干公里了。这段期间里他们不可能持续不断飞行,所以可以想见一定在什么地方建立了中继据点。这次纯粹只是偶然出现在我们的不远处罢了。」 「意思是,中国国内已经建立了无数类似『灾』的城镇吗?」 「应该不至于那么夸张。你想,我们将无人探测机发射至月球或火星的时候,不是连同探测设备、通信设施和发电机也一并发射升空吗?利用火箭发射后,探测机便会按照程序设计的那样展开运作。本次就类似在地面从事更大规模的相同行为。」 嗯……嗯? 什么意思? 慧不太能理解之际,法多姆突然插嘴: 「乍看坠落的『灾』机,其实是故意降落并冲入其中的。对方大概存在有别于制空战型的其他运输型机体吧,抵达地面后便会自动展开机上的搭载物。敌人正在建立基地设备——就是这么回事吧。」 「噢,恐怕是这样。」 格里芬和伊格儿都一脸茫然的样子。看来同为阿尼玛,动脑速度的快慢似乎也不一致。 法多姆的视线变得凌厉: 「既然这样,岛屿上空的敌人就是护卫机了吧。在基地建构完成之前不打算让我们靠近。」 「可以这么认为。」 「建立完毕会怎么样呢?」 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来自于格里芬,那灰色的眼眸反射出投影片的光源。 「基地完成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要说好坏的话,当然是糟透了。」 画面切换。东亚的地图上交叠了好几条看似等高线的线条,其中的一条,连接冲绳、台湾和菲律宾的线条以高亮度显示。 「这就是第一岛链,远东地区反『灾』作战的防卫线。目前由于能够维持岛链的完整,所以太平洋的海空航线便得以确保。虽然范围广了一点,但这就相当于「我们的海」。无论来自西方的『灾』如何压迫,东方所提供的掩护都能坚持下来,也就是确保了阵地的纵深性。不过一旦这条防卫线被突破——」 来自大陆的箭头就会包夹本土。用不着详细说明也可知道,日本将遭到孤立。在蜂拥而来的「灾」攻击之下,列岛将逐渐沦陷。 雷射笔移动至东海的小岛上。 「而本次他们涌入的地方就是这里。台湾与冲绳的中间点,相当于第一岛链的正上方。这里要是再被持续推进的话,太平洋的防卫线就等于被瓦解了。无论怎么乐观看待都是极为毁灭性的状况。」 「那么该怎么办呢?」 「就是在基地完成前将其摧毁。这点不用再说了吧?」 八代通挺起腹部: 「阿尼玛飞行队是为何而存在?如今正是我们独飞展现实力的时候,事态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再理想不过了,真得感谢那些家伙才行啊。」 「……」 居然在为此高兴,天才的思维真是让人搞不懂。 「人家只要去击垮他们就行了吗?」 金发少女的双眼闪闪发亮。她完全无视中间的议论过程,一副「找到敌人、摧毁、完毕」的想法。一旦八代通出书肯定,她似乎立刻就会飞奔而出。 「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冰冷的声音浇熄了热诚,法多姆整个人面向八代通: 「我们并非轰炸机。即使装满炸弹,能够对地面投射的火力也相当有限,实在无法将整座岛彻底瘫痪,而且上空还有许多护卫机。在仅仅装载炸弹而没有对空装备的情况下出击,老实说根本是自杀行为。您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攻击基地的任务由自卫队和美军负责。」 「?」 法多姆纤细的颈部倾向一边,那对大眼睛眨了眨: 「意思是会有对地攻击任务的编队随行吗?」 「真是这样的话你们也无力护卫吧?增加愈多攻击部队就愈难防备敌人的攻击。所以——」 八代通仰望投影机。广域地图的海面上出现了我方部队的标记。 「第七舰队的幸存舰艇及石垣岛的陆自 将会利用飞弹实施饱和攻击。」 红色箭头从各标记处延伸,刺入无人岛。为数有十、二十……不,或许更多吗?小岛的地图布满了记号。 「他们将发射上百发的战斧巡弋飞弹和二一式改良飞弹以歼灭目标。由于是普通弹头,爆炸威力很有限,不过应该相当足够了。一个目标平均五发,共计五十吨的炸药将在九十秒以内倾盆落下。」 ——远距离攻击。 其眼镜底下的双眸绽放精光。 百发以上的巡弋飞弹攻击,针对区区一座无人岛进行如此猛烈的火力投射。敌人既然无情,我方自然也不会手软。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没有保留手段的打算。以能够投入的所有战力将敌人驱逐,从地面将其消灭。如今正式体认到人类这个种族的凶猛程度。 八代通又补充一句「不过」然后切换画面: 「目前发现目标周边有强力的epcm,依靠普通的引导系统根本无法命中。所以子体中途将接手导航任务,把飞弹引导至各目标处。从运算能力的充裕程度考虑,这个引导作业就由法多姆负责,其他两机担任护卫角色。以上便是作战的要点,有什么问题吗?」 沉默降临。不久,法多姆举起手: 「换句话说,我本身将成为天空中的无线电信标对吗?」 八代通点点头:「没错。」 「能管制如此多飞弹的只有像你这样的老手。一旦换装侦察吊舱,『数据链』功能也会获得提升。比起普通的空中预警管制机,指挥和管制能力都令人期待才对。」 娃娃头发型的少女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的确,您说的这类任务最适合由我来执行。前线空中管(fac)制任务我已经在三泽经历过,也能与美军的战术数据链协同合作。不过要在空战的同时一边管理如此多数量的飞弹实在很难办到,毕竟引导中难免会疏于防备『灾』的攻击。」 「所以其余两机才会负责护卫任务吧。」 「也就是说,我要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伊格儿和格里芬吗?」 「所谓的护卫就是这么回事。」 法多姆环视其他两位阿尼玛同事,其目光在伊格儿和格里芬身上各停留了两秒。 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唔,自己很清楚法多姆的心目中将其他两机视为无能战力。在听到她们负责护卫任务之后,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情况紧急,现在可没有闲工夫挑剔环境了。拜托一下,请展现成熟应对的一面吧。 绿发的阿尼玛用可爱的动作耸耸肩膀。 然后眯细琥珀色的双眸。 脸上浮现令人怜爱的笑容。 断然地抛出一句: 「我拒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伊格儿的声音响起,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她如今柳眉倒竖,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在奔向子体机的同时一边急促地呼吸着。 机库里充满了喧嚣。修护员动作利落地进行机体的检查,被拆下的外部电源和升降车在视野里来来去去。 少女的手紧紧抓住梯子; 「什么叫伊格儿负责护卫的话,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她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是在模拟战当中打赢一次而已。嚣张、嚣张,真是太嚣张了!」 「冷静点吧,气过头的话容易发生事故喔。」 慧在匆忙整理装备的同时这么出声道,一旁的格里芬正将飞行服的拉链拉上。由于简报花了太多时间,导致现在必须慌慌张张地出击,倘若再发生什么事故的话就吃不消了。 (真是的,这种惨状真的没问题吗?) 视野边缘是看似小山的形状在移动中,翠绿色的双发机先行移动至停机坪。rf-4ej-anm phantom2,本次任务中作为关键的机体。经过好说歹说之后,才终于让她同意参加本次的飞行。 『那么,可以让我全权负责现场的判断吗?』 娃娃头发型的少女始终笑盈盈地这么告知。 『倘若允许我根据状况改变行动的话,我愿意按照这个计划进行。或是请您变更原本的任务指派,例如让伊格儿和格里芬其中之一进行飞弹管制,我负责护卫之类的。』 无论哪一种都没有问题喔。尽管她这么微笑回答,但很显然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最终还是按照法多姆的要求赋予她自由裁量权,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前途真是令人担忧。 (嗯,不过她应该不至于突然独自一人返航吧。) 「爸爸说过人家是最强的,最可靠的!」 尖锐的声音将思考拉回现实。金发阿尼玛此时鼓着脸颊,一脚踏上梯子却迟迟不向上攀爬。修护员看起来一筹莫展的样子。 「是真的,而且还请我吃草莓圣代作为奖励呢!」 「啊啊,嗯,我知道了。你非常了不起喔。」 慧头疼地不断附和对方,伊格儿这才终于肯坐进驾驶舱里。建立直接连结,子体的涂装逐渐泛起艳阳黄的色彩。 「慧。」 听见呼唤声回头一看,只见格里芬已经坐进子体。升降副翼和方向舵正在作动以准备起飞。慧急忙冲上梯子,滑进后座里。 「抱歉,我来迟了。」 「遥现在很着急,叫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赶快出发。」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作战海域的侦察机传来联络,表示有追加的运输型『灾』空投了货柜。大概是打算加快基地的建立速度。护卫机的数量也增多,似乎变得很难接近了。」 「真的假的?」 还未起飞时限就愈来愈紧迫,这是哪门子的困难模式?简直无理到极点了。 慧固定好座椅安全带和降落伞背带,将抗g衣的吸气软管连接在机体上。简单地检查完控制及燃料后,他便向修护员打了个信号。 轮挡(chock)被移走,开放油门后机体开始移动。蔚蓝的天空下,鲜红色的jas39d向前行驶。在稍远的位置,身穿飞行服的队员们做出敬礼动作。其中一名浅黑色脸庞的男性令人很眼熟,是以前在餐厅里和格里芬发生纠纷的队员。对方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双眸中已不见以往的敌意。经过之前的小松防卫战后,大家对于阿尼玛的偏见或许慢慢缓和了吧。虽然成效不明显,但还算是不错的征兆。慧正打算告知格里芬之际,机体已经缓缓地转换方向,机翼遮挡了队员们的身影。 洒落的阳光十分耀眼,万里的晴空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现在即将赶赴战场。但事态相当紧急,不容片刻的犹豫。倘若「灾」的基地开始运作,通往大平洋的回廊就等于大开,版图消失的程度根本不是区区东海沦陷可以比拟的,心跳直至此刻才开始加速,紧张感牢牢勒住五脏六腑。 可恶! 不知不觉中手已经在颤抖。精神放松的瞬间,牙齿深处就仿佛要开始打颤。好可怕,不同于模拟战的真正战斗。无论理智如何控制,身体依然敏锐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这一次说不定无法活着回来,连同格里芬在内,我们可能都会被「灾」的下颚咬得粉碎。负面的想象充斥于内心。 混账,振作一点啊。当初可是下定了决心,自己无论面临什么后果都会陪伴着格里芬,是男人就,必须遵守自己做出的决定。 『barbie03,tact departure。』 在塔台管制的无线电送行之下,法多姆升空了。紧接着伊格儿也起飞。格里芬吸了一口气: 「barbie01,cleared for take-off。」 追逐先行的排气火焰,机体开始上浮。 在爬升的同时提高速度后,不久便靠近绿色及棣棠色的机翼,三机谨慎地拉开距离以组成三角编队。仿佛看准了时机,八代通刚好传来无线电: 『关于作战方面,就如事前告知的那样。在室户岬外海与空中加油机会合,补充燃料后前往作战空域。伊格儿和格里芬尽可能击破敌人,法多姆则是闯入小岛上空,在完成数据链的准备后向陆自和美军下达攻击指示,知道了吗?』 『02,了解。』 『03,了解。』 表面上回答得很爽快,但语气却相当生硬。伊格儿的怒气还未平息,而法多姆对于任务本身似乎也难以接受的样子。 「对了,我们可以只跟法多姆进行通信吗?」 「?是可以。」 「能不能让我跟她交谈一下?总觉得这样下去有点糟糕。」 大家即将赶赴死地,而且三机之间的配合更决定了作战成败。如今可不是同伴之间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了。 伊格儿的行动方针为打倒眼前的「灾」。这点格里芬也一样,但法多姆的角色就极为复杂。只要她的指示稍有差错的话作战就会立即失败,无论击落多少的敌机都毫无意义。正因为如此,自己希望可以获得她尽全力配合的保证。 格里芬的目光游走于蓝天: 「barbie01呼叫barbie03,听得见吗?」 『barbie03,我听得见……怎么回事?还特地使用加密通信。』 「慧想要和你说话。我把麦克风切过去。」 耳边响起金属声。或许是已经接通,头盔内出现低沉的噪声。 喂,这也太突然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是法多姆吗?」 『是的,有何贵干呢?』 还是这种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口吻,但如今可不能退缩。慧鼓起勇气开口: 「我听八代通先生说了。那个,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人类做出贡献吧?」 『……?』 「保护人类或拯救世界,这些愿望听起来十分宏大,但你确实抱着想努力拯救大家的想法。既然如此,这次的任务就必须成功才行吧。即使格里芬或伊格儿的实力稍有不足,大家也得齐心协力摧毁掉『灾』的基地。」 总之必须先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朝着同一方向迈进。慧这么倾诉道,然而—— 『倘若不这么做的话,会怎么样呢?』 咦? 对方抛回意料之外的问题。 「会……会怎么样?八代通先生不是说了吗?太平洋的防卫线会被突破,日本遭到孤立。」 『这样算是人类的末日吗?』 面对哑口无言的慧,法多姆解说般地继续道: 『全人类的总数为七十五亿,但日本的人口为一亿两千万,仅占了百分之一点六而已。假使全灭的话,从整体来看也只有轻微的影响吧。那么我想反问,为拯救区区百分之一点六的自己人而耗尽宝贵的战力,这算是合理的作战行动吗?是具备逻辑性的生存战略吗?』 「你……你的意思是日本灭亡也无妨吗?」 『我不能在这里被击落。』 毅然决然的口吻。 『敌人的数量太多,而能够对抗的阿尼玛实在太过稀少。即使多存活一分一秒也好,我必须不停地消灭「灾」。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诞生的目的。』 「……」 『您好像很疑惑,我为何会如此冷血吧?』 仿佛看出了自己内心想法的一句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很清楚,流于当前的感情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知道在部分和全体、手段和目的之间抉择错误的结果,世界究竟会变得如何。』 「你知道?」 『不同于格里芬或伊格儿那些后来出现的机种,像我这样的初期型阿尼玛经历过些许曲折的开发过程。在实际拥有肉体并与机体连接之前,我被迫接受了无数次模拟。测试自己在进行实战配备、战斗,返回基地后再次出击的话会有何种结果。然后变更条件和期间,有时被击落,有时又成为王牌战机,这类不同的人生经历了好几兆几亿次。以体感时间估计……我想恐怕有上百年了吧。』 「上百年!」 『或许是因为若不如此反复地大量测试,人类就无法放心地将我释出吧。毕竟是利用了未知技术的兵器,所以有必要尝试所有的非正规命令以确认我是否真会失控,将人类视为敌人。嗯,虽然结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却在这种过程中完全失去情绪之类的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稍有判断错误人类就会全灭,失去所要保护的对象,所以根本无暇去珍惜身边的人。抛弃所应抛弃的事物,排除感情方面的影响。刚诞生的时候真的很辛苦喔。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摆出笑容。』 地狱般的体验。即使需要严密的测试,换成普通人的话或许早就发疯了。被迫观看无数次没有尽头的恶梦,成功或失败以零点几秒的速度重新来过。即使人类灭亡或自己遭到击落,只要醒来的话又会重复相同的过程。 「法多姆,你——」 『我不需要同情。多亏了这种经历,我比其他的阿尼玛得以累积更多的战斗经验。我会彻底发挥自己的能力和知识以达成使命,以前是这样,往后也是,直到最后一刻。』 所以她在这次的任务中不能被击落。 「……」 法多姆冒出一句:『不用担心。』声音中带着祥和与平静。 『只要伊格儿和格里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也会按照作战计划进行的,自我判断纯粹只是紧急避难时的最后手段。这样一来,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讲理了吧?毕竟在其他两机无法行动的状态下,我一个人也无法继续进行引导作业。』 「嗯……是啊。」 『我现在要检查机体,差不多就说到这里吧。祝您安好。』 通话中断。噪声消失,驾驶舱内回归于喧嚣。 「说完了吗?」 目光持续望着前方的格里芬这么问道。由于是直接通话,她或许并未听见其中的内容为何。 慧「嗯」的点头,整个人沉入座椅内。 内心的不安可以说完全未平息。 小岛似乎名叫海鸟岛。 位于石垣岛北方一百五十公里,漂浮在国境边缘的无人岛,从空中眺望是左右狭长的十字架形状。唔,或许是把延伸的陆地比喻为翅膀的缘故,所以才命名为「海鸟」岛吧。总之正如岛名所示,这里是一座顶多只有信天翁才会造访的小离岛。 但如今,小岛周边却笼罩着水晶般的光辉。地球上的飞机所不可能留下的锐角形状凝结尾,仿佛玻璃艺品的异彩外型,没有错,就是「灾」。 「epcm等级上升,gust24、25、26,仍在升高。29、30……电磁遮蔽开始作动,masterarm on。」 一切准备就绪后,格里芬轻轻呼吸。 「慧?不要紧吗?你的心跳声很乱。呼吸和脉搏也是。」 「这是一种摩拳擦掌的反应,你不用在意。」 尽管极力这么辩解,剧烈的心跳却始终无法镇静。 久违的战场,真正的战争。实弹纷飞,瞬间的判断错误就会丧命。如今要在这当中飞行,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阿尼玛,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没事的。」 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慧再次喃喃念道。格里芬不再询问自己的状况。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能回头,只有跟大家一起冲进去了。 「barbie01,en gage。」 发动机的声音加远。先行的法多姆机影变大,转眼间超越而去。跟在一旁飞出的则是艳阳黄的伊格儿。她们如同被释放的猎犬那样飞向海鸟岛上空。 作战开始。慧咬紧牙根以防备高g机动,前方接近的半透明机影为两个、三个,雷达警报!攻击来了! 火箭划破空气,全身竖起鸡皮疙瘩。用左倾躲开敌人的射击线后与敌机交错而过,这一刻,位于右上方的「灾」破碎四散。 『呀呼——!』 是伊格儿的炮击。在那个时间点竟然能够错身命中对方,真不愧是自称最强的战斗机,简直神乎其技。 格里芬往斜上方翻斤斗,一百八十度掉头追向敌机后方。她瞪着不断跳动的标记进行锁定,然后发射飞弹。挟带细长导流片的长枪以不符那体积的敏捷速度来回追逐「灾」,最后爆炸了。 「kill。」 机腹迎着爆炸火焰进行转弯,上空爆发的火焰是伊格儿的利爪所致,玻璃艺品般的机体一架接着一架遭到分解。 很顺利嘛。 配合得相当有默契,照现在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夺取制空权。慧这么思考之际—— 「新的敌机接近中,雷达捕捉,机体数为四……不,是八。」 「八架!」 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确认显示器,前方两点钟及十点钟方向有敌方编队接近中。慧将目光投向机外,蓝天里有好几颗发光的星星,它们排成一列正在缩短距离。 「我们有多少武器?」 「对空飞弹六发,伊格儿装载了八发,共计十二发。然后就是机炮。」 刚才在上空见到的爆炸是飞弹造成的吗?这么一来,两机已经消耗了三发飞弹,如今剩下十一发。目前交战中的敌机为一,增援数量有八,单纯计算的话将只有两发的剩余量。倘若敌人再继续增加的话局势就无法收拾了。 「法多姆在哪里?」 差不多也该跟上来了,赶快就定位开始引导飞弹吧,在焦躁感驱使之下回头一望—— 咦? 慧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遥远的后方可以见到法多姆。其机腹面对小岛方面,不断在进行小角度的盘旋,完全没有要冲入其中的迹象,看起来反而有点在远离的样子。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伊格儿大叫道。隔着无线电,其熊熊的怒火清楚传来。 『赶快到这边来!人家正在开辟缺口。』 『上面。』 听见这个沉稳的声音,慧眨了眨眼。是来自法多姆的通话。上面?什么东西? 「!」 机体整个倒向一边。格里芬发出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双手同时抓紧控制面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才所处的空间遭受大雨般的炮火洗礼。 什么? 制空战型的两架「灾」机,其机首朝向这边俯冲而来。对方一直在等待机会从上空攻击吗?完全没有察觉到,应该说,就连雷达警报也未曾响起,怎么回事? 『敌人只要保持雷达静默就不会发出警告了。我们的雷达无法侦测到上方,再加上敌人背对太阳,使得目视变得相当困难。从死角发动攻击不就是空战的共通守则吗?』 法多姆从容不迫地这么指正。仔细一看,伊格儿也正为了来自上空的攻击而伤透脑筋。好不容易稳住机身后,敌人又仗着数量上的优势不断打了就跑,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俯冲的「灾」大角度爬升后再度摆出袭击动作,我方每次的闪避都会丧失高度和速度。 『啊——讨厌!』 伊格儿强行加速以突破包围网,她锁定海鸟岛上空的敌机并发射飞弹,近接信管作动,两团、三团火焰陆续绽开。 『别说那么多,赶快过来就是了!飞弹快要用完了!』 『可是你看起来都自身难保了吧?还有余力保护我吗?』 『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我正在努力啊!赶快按照作战计划——』 话还未说完,爆炸声忽然响起。闪光,受到接近弹波及的棣棠色机翼拖带着黑烟。 「不好。」 格里芬开启油门。她向前方突击以推开阻挡在前的「灾」机,同时一边不断击出机炮子弹。伊格儿……平安无事吗?好像只是受爆炸碎片的影响,并未对飞行造成妨碍。 「……这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机体逐渐接近小岛的正上方。 「灾」从四面八方飞来,这番神秘的光景就仿佛看到了横向飞来的流星,但其中每一个组成的要素无疑都怀着敌意,美丽又令人绝望的玻璃艺品牢笼。 不行了。 这已经不是再多几发飞弹就可以应付的程度,战力上呈现绝对的差距,敌我双方的兵力有如天差地别。 『可恶!这家伙!』 伊格儿追逐身旁的「灾」。或许是怒上心头的缘故,她无法准确锁定敌人,击出的机炮子弹悉数落空。 格里芬喘息道: 「撑不住,要撤退了。」 『开什么玩笑!都已经来到这里!』 「等弹药用完后就太迟了。会逃不出去的。」 格里芬的目光左右游移,慧也随之确认周围状况,然后察觉到奇妙的东西。小岛地面喷出了浓烟,是坠落的机体吗?不,不对,是排气火焰,某种物体以高速度发射升空了。 「格里芬、伊格儿!下面!」 不愧是阿尼玛,立刻采取了闪避机动。但来历不明的飞翔体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上升。是三角锥?正四方体?表面如镜子一般发亮,在抵达和我方相同的高度瞬间,周围开始迸出光之环。 「!」 天空中充斥着无数的爆炸,惊人的冲击力,闪光和爆风蹂躏着机体,就仿佛误闯进暴风雨当中一般。仪表的数值胡乱变动,无数的警报声鸣响。 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格里芬,格里芬!你没事吧!」 浅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按住一只眼睛。其脸庞痛苦地扭曲,但另一只手却仍未离开控制面板。她拼命地保持机体的稳定。 「地对空……是集束弹。」 「什么?」 「大概是新型的『灾』。属于地面发射型,在敌方编队当中自爆并散布子弹。」 「这算什么?」 普通的「灾」就已经够棘手,如今还有对空兵器?这样一来制空战之类的行动都毫无意义。无论击落再多的敌人,只要被击中一发的话法多姆就会被干掉,根本无暇引导我方的飞弹。 『又来了!』 伊格儿尖叫般大喊。陆地上又发射了两发、三发新型的「灾」,新出现的制空战型则从包围网内飞来。敌人一点也不怕遭到爆炸波及的样子,打算靠数量上的优势碾碎我方。 「快逃!伊格儿也是,全速脱离!」 仿佛要盖过警告声一般,引擎发出咆哮。后燃器全开,如今无暇顾及燃料的多寡了。所有人将全部武器击向同一处以开辟逃脱口,机翼划破爆炸浓烟和火焰,两架子体逃往来时的路线。 作战失败了。 众人脱离至epcm的范围外之后与管制塔台联络。 或许是八代通事前交代过,管制官未确认详情便直接指示返航的路线。并非小松基地,而是最靠近海鸟岛的空白据点,冲绳那霸基地。 大约花了二十分钟便抵达机场。不同于本土,这里占地相当广大。椰子树在风压下摇晃着,异色的编队降落于其中,依序为伊格儿、格里芬,然后是法多姆。 滑行返回停机坪后,看似等待许久 的修护员立刻跑上来。发动机停止,多角度监视器的电源关闭,座舱罩开启。 「损伤挺严重的呢。」 从驾驶舱下来后,慧打量整个机体。或许是对空集束弹的影响,机身到处都是细小的破洞。被火焰熏黑的装甲令人不忍目睹。仔细一看,座舱罩上面也刺进了碎片。 背部冒出一阵恶心感。将手伸进飞行服,里面己经完全被汗水打湿。大概是恐惧和紧张使得自律神经失控了吧,小便没有失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仅仅几分钟的战斗仿佛让自己老了十岁以上,感觉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会瘫倒在地。 「啊呜。」 听见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格里芬差点从梯子上滑下来。她一只脚踩空,脚尖不断在晃动着。危险,慧急忙跑上前扶住对方。 「你不要紧吧?」 他将手伸进对方腋下,缓缓地将整个人搀扶到地面。体重一样还是很轻,就仿佛体内塞满了棉花或羽毛那样。格里芬脚步有些踉呛地握住梯子的支柱: 「稍微头晕而已,马上就恢复了。」 「马上……你流了很多汗呢,是哪里会痛吗?」 「很多。」 「很多?」 格里芬用手抚摸着子体: 「进行直接连结的时候,传导会反馋感觉,将机体的损伤直接传回。原本想降低链接等级,但操控性一旦降低就可能无法顺利逃脱。所以——」 「所以你就一直忍耐着吗?」 「嗯。」 「你啊——」 慧伸出双手夹住对方白皙的脸颊,目光同时对上她「呜呜呜呜?」地挣扎的双眸。 「会痛就说出来吧。逃走时另当别论,不过降落的时候至少让我接手吧。真是的,居然那么喜欢逞强。」 「可是在高g机动下,慧一定觉得很难受。」 「彼此彼此吧。反正很快又要再飞一趟了,我们两人得尽量保留体力才行。」 很快,再飞一趟。 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后,整个人不禁打了冷颤。还要返回那个战场吗?投身于爆炸的浓烟和火焰之中。 但自己很明白这一点,区区一次的失败是不会就此退缩的。那些家伙正在日本的领土,冲绳的眼皮底下,如今更准备进一步侵略。必须赶快再次发动攻击才行,没有时间慢慢休息了。 然而理智却敲响了警钟。不行,不能去,只会白白牺牲而已。我方满身疮痍,敌人却会不断增加,无论怎么想都毫无胜算。干脆直接找上八代通,请他规划其他的作战方针,总不能在这种时候丧失所有宝贵的阿尼玛,对吧? 「慧?」 格里芬眨眨眼。莫非表情透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吗?慧猛然回神,准备解释一番之际—— 「为什么不按照爸爸说的话去做呢!」 怒不可遏的声音响遍四周。 两名少女站在机库前彼此对峙。那醒目的金发和绿发,是伊格儿和法多姆,一边是仿佛要吞了对方的表情,另一边却是满脸不在乎地伫立着。充满火药味的空气令周围的队员目瞪口呆。 「我不可能将背后交给无法信赖的人。」 法多姆平静地这么回答,其嘴边浮现柔和的笑意: 「况且爸爸已经允许我自由行动了,根据状况变更作战行动并无任何不妥,你根本没有理由斥责我喔。」 「可是任务失败了啊!」 「那只是因为你们的实力不足罢了。要是能确实掌握制空权,我也会按照原订计划行动喔,嗯,不过从你们刚才丝毫未察觉上空敌袭的表现来看,无疑是缘木求鱼吧。」 「!」 伊格儿瞬间红透了耳根。激动的情绪让那柔软的脸颊颤抖着。 警报响起。周围人纷纷大叫:「紧急迫降!紧急迫降!」不久,一架四具涡桨发动机的飞机伴随轰隆巨响下降而来。是自卫队的侦察机吗?一边的机翼脱落,其中一具发动机还起火了。 速度很快。仔细一看,右翼的主起落架并未完全放下。它保持倾斜的姿势降落,翼端与地面摩擦,刺耳的煞车声及飞溅的火花。满身疮痍的机体上下跳动着,最后终于在即将冲出跑道的那一刻静止了。 「消防!派救难升降机过来!」 「护卫机在搞什么啊?等一下才会回来吗?」 「不行,好像全都被击落了!」 望着满是灭火剂的侦察机,慧发出呻吟。啊啊,可恶!混账,居然想起讨厌的一幕。一望无际的蓝天,爆炸起火的往复式引擎飞机。中国内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拉玛依机场的航空展,母亲永远消失的那个瞬间。 再一次,自己明明不愿再一次看到那种景象。 「那到底要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永远都无法摧毁那座基地了!」 「在战力不完备的情况下,勉强进攻就等于自杀行为。不如拜托美军或俄军安排其他阿尼玛前来增援如何?」 「要是无法安排呢?」 「那就放弃这个海域吧。」 放弃。 心跳声猛然加遽。 避开强攻作战,等待增援,即使还是不行的话就撤退。 这个冷酷至极的意见就和自己刚才所想的一样。将自己的存活放在首位,明天比今天更好,会这么思考是理所当然的结论,但其结果究竟会造成多么重大的惨剧呢?刚才所目睹的迫降景象根本不值得一提,等待大家的是规模比这更可怕的破坏和杀戮。慧想起化为灰烬的常熟街景,若那样的光景重现于那霸、本土,甚至于小松这座城市的话—— 不行。 果然还是不行。 无论战术或战略上多么正确,法多姆的意见都是无法容许的。即使我们要牺牲自己,也必须摧毁那座基地不可。但照实说出的话法多姆大概不可能接受吧,其压倒性的战斗经验和自我存活本能将否定这个意见,同时告诫自己不要进行没有胜算的战斗。该怎么做才好?怎么说出口才能打动她的内心?说服那种知悉一切战斗的猛将。 (一切?) 思考停留在自己所得出的这句话。 ……等一下。 即使她熟悉如何与「灾」战斗,唯独有一件事情是她所无法知晓的。无论过去或现在都未曾在战场上出现的非正规状况,偶然与奇迹的产物,只要能妥善利用这一点,帮助自己击垮对方的自信心的话—— 试试看吧。 「喂,法多姆。」 慧故意做出挑衅的表情。他扭起嘴角,换上不善的口吻: 「刚才听了好一会儿,你倒是挺悲观的嘛。说了那么多,该不会只是害怕战斗而已吧?所以才到处找理由好借口逃避。」 「慧、慧?」 格里芬错愕地眨眨眼,似乎对于突如其来的粗暴发言感到混乱。慧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什么活下来?说得那么好听,总之就是不想死对吧?明明生为兵器却还会挑选战场出击,简直太丢人现眼了。刚才的战斗哪里是自杀行为?我倒觉得是个很轻松的任务啊,不过是去一趟小岛上空然后回来而已。」 法多姆转身,琥珀色的眼眸泛着冰冷的光辉…… 「真是差劲的挑衅手法,你以为这么煽风点火的话我就会出动吗?很可惜,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脑筋比较清楚的人。」 「煽风点火?开什么玩笑,我只是说出心里所想的事实罢了。那种程度的敌人,和小松防卫战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数量反而还更少呢。对吧,格里芬,你当时击落的『灾』是不是比这更多?」 「唔?唔唔唔?」 「轻轻松松是 吗!真不愧是我的搭档,太可靠了!所以这次敌人的数量当然也是小意思了。这样就开始胆怯的法多姆究竟是怎么了呢?啊啊,不对,纯粹只是太弱而已。顶多只能在偷袭别人的模拟战当中取胜。」 「……」 法多姆眯细双眼,小巧的嘴唇浮现使人震撼的笑容。 「真是有趣的笑话。换句话说,如果重新在模拟战当中正面对决的话就能打赢我吗?靠那种轻型战斗机,而且还载着你这件脆弱的行李。」 「当然。这家伙也说过,像你这样的胆小鬼瞬间就能解决了。」 慧抓住格里芬的肩膀将她推出来。身材娇小的阿尼玛眼珠慌张地转动着,看起来令人同情。她嘴巴一开一合想回头顾盼,但由于双肩被人按住而无法顺利转动,整个人可怜兮兮地正面对上法多姆的视线。 「不然现在就来打一场怎么样?被你当成只会说大话的人实在很受不了呢。干脆证明一下到底是哪一方说的才对。当然,要是我们赢了,你就得改变以往的态度。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样子,好好听从前辈的意见。」 呵呵——法多姆笑了一声。或许是过于露骨的挑衅行为冲淡了怒气,她换上一种仿佛在哄着顽皮小孩的表情: 「原来如此。然后,藉此要求我再一次参加作战吗?很有趣的构想呢。所以呢?你想必也考虑到失败后要付出的代价吧。既然要求我分清楚上下关系,那么我也可以叫你对我唯命是从吧?例如——」 其嘴角嗜虐地扭曲。 「解除和格里芬之间的搭档关系,改成为我的搭档如何?」 格里芬发出不成声的惊呼。她猛然摇头,但左右两边都被牢牢固定住了。 慧当下回答一声:「噢!」 「完全没问题喔。因为我们绝对会获胜的。」 「究竟是真的自暴自弃,还是纯粹装出来的呢……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就连万分之一取胜的机会也没有喔。经过这两次一块飞行之后,我现在可以肯定格里芬是一具不完整的阿尼玛,贫乏的战斗经验、不纯熟的操纵能力和极度缺乏的稳定性。我的话自然不用说,甚至就连其他的阿尼玛也远远比不上。无论是正面进攻或偷袭,获胜的机率都是零。」 真是观察入微。她大概也取得了我们和伊格儿对战的资料吧。清查所有的可能性并且研究,最终得出自己绝对不会失败的结论。所以她才会答应比赛,相信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对战的结果所左右。 「即使如此,你依然想要较量吗?」 面对不厌其烦的确认,慧回答:「没错。」 「这个问题就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吧。想逃就乘现在喔,等到被我们修理得体无完肤之后,无论再怎么找借口都是没用的。」 法多姆再次愉快地「呵呵」笑道。 「事情就是这样……那个,对不起,结果我们必须正式比赛一下了。」 位于通信画面另一头的八代通抱着头,他皱起眉头露出苦涩的表情。一旁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其手中夹着的香烟落下一块灰烬。 那霸基地的中央,联合厅舍的会议室。这瑞安装了与小松基地之间的通信线路,慧于是紧急向基地商借。室内没有其他人,由于不需顾及他人的存在,慧首先老实说明了事情经过和现况。 「这么做果然很不好吧?」 按照常理思考,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作战失败,敌方势力仍健在,然而现场却擅自在策划私斗,就算被指责为乱搞一通也是没有办法的。果不其然,对方回了一句:「是啊。」那粗大的手指将香烟按入烟灰缸里: 「开什么玩笑?你们到底在想什么?马上给我住手——我本来也很想这么说啦。」 ——不过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他后面接了这么一句令人意外的话。 「咦?」 「毕竟用言语劝导,那家伙根本就听不进去。或许真应该好好揪住她的脖子,让她知道什么叫上下关系。现在可没有时间悠哉地讨论了,你想必也是这么认为,才会出言挑衅的吧?」 「是……是啊,嗯。」 「那么就没办法了,我没有理由叫你们罢手。」 真的好吗?这么简单就同意了。原本还以为会被狠狠地训斥一番,这样子反而让自己觉得更加不安了。 他抬起眼镜底下的双眸:「不过——」 「当前的问题是,你们不可能在有敌人的情况下进行训练飞行,伊格儿和格里芬的子体也都必须接受修理。你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怎么样?」 「这个……我们决定借用基地的仿真器。」 这里是伊格儿之前配属的据点,似乎有全套的训练设备,将两台仿真器连接起来的话好像就可以进行对人战斗。 「我们提出想在等待重新出击的这段期间里训练一下,结果轻轻松松就获得了借用的许可。对方只回答一句:『包在我们身上!(冲绳方言)』感觉和小松很不一样呢,不知该说是大方或者轻浮。」 「毕竟过去是配备了伊格儿的基地,要是凡事都斤斤计较的话就干不下去了,况且那里还有另一个麻烦的家伙。」 「?」 另一个?他指的是什么? 八代通清了清喉咙: 「言归正传。把法多姆逼到擂台上固然很好,但你有想过要怎么取胜吗?那家伙大概连仿真器也敢动手破解吧,尤其是攸关于自身的去留问题,她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或许吧。」 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其笑容底下隐藏着策士的一面,这些自己都非常清楚。就像狮子扑向老鼠那样,她将毫不犹豫地动用一切的武器。 然而——这样一来才有胜算。 「自信心有时候会招致反效果喔。」 「什么?」 「我的意思是——」 慧简短地说明后,八代通发出呻吟。他将下唇咬进嘴里,变得愁眉苦脸: 「你这岂不是在赌博吗?」 「八代通先生,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赌博对吧?」 「偶而为之罢了。先声明,我基本上是奉行脚踏实地的路线,可不是每次都在赌冷门啊。将赢来的赌金统统投入下个赌局的人根本不叫赌徒,只是赌鬼罢了。」 「我知道这样很乱来,不过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白袍大汉仰望天花板。他揉着眉心哼道: 「知道了。好吧,我愿意帮忙。不过我离不开小松这里,所以改派舟户过去,现在出发的话应该傍晚就会抵达。」 舟户,在队上被称为舟先生的修护士,自己在小松防空战时受他许多的帮忙。他要过来吗?真是太感谢了。 「还有,再度实施作战的时间预计为明天拂晓时分,〇六二〇。无论法多姆是否参加都会发动攻击,虽然不知道在一片epcm当中究竟有多少的巡弋飞弹能够命中,搞不好会误中附近的船舶或都市。」 「真是让人不敢想象呢。」 「的确,这样一来简直不知道是谁在消灭人类。」 八代通换上认真的表情。他绷紧嘴角,投来郑重其事的目光: 「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这么说……不过万事拜托了,请设法让那个让野丫头改过自新吧,手法稍微粗暴一点也无所谓,我允许你这么做。」 「既然是父亲公认的话——」 慧扬起嘴角这么领会道。 之后双方再讨论几个细节之后便结束了通话。慧确认时钟,已经中午了吗?时间过得真快。与法多姆的比赛订在十八点,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完成诸多的调整作业。首先就是格里芬了。 她们跑去哪里待命? 慧拿起书写潦草的笔记。呃——接受一个小时的健康检查,之后会到简报室吗?由于是二楼房间,往下一个楼层就到了。 从看似学校的走廊移动至楼梯间,在建筑物内一路前进抵达了目的地。他敲响白色的房门: 「我要进去喽。」 不待回答便打开房门。这个瞬间,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疾驰而过。 ……嗯? 什么? 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大概是错觉吧。目光转回正面后,只见伊格儿不悦地吊起眉毛,张大形状优美的嘴巴: 「啊——!讨厌,不要突然吓人啊!」 「咦?」 「都被你吓跑了啦,难得好久没有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啊?室内就只有格里芬和伊格儿两人,她们隔着长桌彼此面对面坐着,桌上摆有三个喝剩的茶杯。 嗯?三个? 「刚才有谁在吗?」 杯子仍在冒出热气,就仿佛刚刚还在喝茶一样。是早自己一步离开房间了吗?唔,不过从走廊上完全看不出有这种迹象,而且这个房间也只有一个入口。 伊格儿翘起嘴唇:「所以说——」 「都是慧突然闯进来,把viper zero吓跑了。」 「viper zero?」 小松空袭前伊格儿曾提过这名字。是她在那霸基地的同事吗?未曾谋面的战斗机,阿尼玛。 「咦?那霸所属的阿尼玛刚刚还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 对方模样可爱地翘起嘴唇,但自己的脑中却是一片混乱。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离开,但自己刚才好歹也先敲过房门,应该没有逃跑的理由才对。这样未免也太反应过度了吧。 「viper zero有一点沉默寡言且个性害羞,有对人恐惧症,所以不可以突然出现喔。」 「那种阿尼玛居然还能配属在前线基地啊!话说平常真的可以出任务吗!」 个性真是与众不同。居然会是怕生的阿尼玛?对方以前是跟这个天然暴走少女(伊格儿)组成一队的吗?那霸基地实在是不简单啊——想到这里,慧忽然回忆起八代通的那句话。 『况且那里还有另一个麻烦的家伙。』 原来如此,说得真是贴切。难怪队员也会那么大方了。 「那么,能不能把那个viper什么的叫回来?她是从那里,又是怎么逃跑的?」 「我想她应该就在附近喔。因为在外面可能会遇到陌生人,所以大概就躲在阴暗的角落观察这边的状况吧?」 「她是忍者吗!」 「可是战斗力超高的喔!嗯,虽然还比不上人家,不过两人一起飞行就完全没有敌手喔。她说自己也会参加明天的任务。」 「咦?愿意协助我们作战吗?」 意料之外的发展。对抗拥有压倒性物量的敌人所采取的正当手段,我方战力的增强、增员。 「好像是,不过她说作战行动似乎是分开进行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喂,这点非常重要吧。」 「自己去问问看她本人吧!」 所以说根本就没办法问吧,毕竟对方那么怕生。 每次和伊格儿交谈都会陷入混乱。既然要求理论性的解释,果然还是只能拜托格里芬了。慧转动目光寻找搭档的身影……等等。 「你为什么要趴在桌上?」 刚才由于viper zero所带来的震撼而未注意到,原来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正把额头贴在桌上。乍看还以为对方在睡觉,但却有一只手在动着,她用食指朝向天花板画起圆圈。 「喂,你怎么了吗?」 样子怪怪的。正打算观察对方的表情之际,她却将脑袋倒向另外一边。 「喂——?」 「……」 简直莫名其妙。慧扭头思索解决之道,不久忽然响起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 「我被慧抛弃了。」 「啊?」 灰色的眼眸向上瞥来,目光中带着怨恨。 「你说和法多姆成为搭档也没关系。」 喔,是刚才的谈话内容吗? 「唔,那是在假设失败之后的事情,我可没有说自己愿意这么做喔。要跟那种可怕的阿尼玛同在一组,我宁愿全力拒绝。」 「可是,像平常那样战斗的话会输的。」 她绷着脸这么逼问。嘴角下垂,换上一副闹别扭的表情。 「明明没有胜算还答应那种条件,无论怎么想都是要抛弃我了。大受打击、惊天动地,无法振作起来了。」 「……」 「好想死。」 居然这么想不开,想不到她还挺神经质的呢。唔,没有事先和她商量过就夸下海口,的确是自己不对。 叹了一口气,慧缓缓抓住对方的脖子: 「哇啊!」 「过来一下,我们去散步吧。」 「散……散步?这么突然。」 「难得来到冲绳,出去呼吸外头的空气吧。」 格里芬摆动手脚拼命挣扎,慧还是将她拖出房间。伊格儿似乎也想跟来,但根本不被理睬。待会要说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所以不希望让这个会走路的扩音器到处宣传。 走下楼梯,出了玄关,两人尽量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前进。 「等等,慧,我自己来。我自己会走。」 「好,这里应该可以吧。」 厅舍外,慧爬上稍高的山丘环视四周。干燥清爽的风相当舒坦,跑道的另一端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听好,格里芬。」 慧对上格里芬的目光,这么点头道。他在对方面前蹲下,保持抓住肩膀的姿势: 「我们会赢的。」 斩钉截铁的口吻。 「我不会去打失败的仗。就是因为觉得有胜算,我才会做出那样的挑衅行为。说服法多姆,摧毁『灾』的基地,然后大家一起返回小松,就是为此而进行对决。当然,我也不会解除和你的关系。我们是同伴,是无可取代的搭档,像这种事别再让我强调一遍了。」 「可……可是……」 到底该怎么做——灰色的眼眸仿佛在这么询问。 对方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精通各种正统与旁门左道的手段。既然声称有胜算,究竟是仰仗着哪一点呢? 「就因为对方是老手,总是卯足全力,所以才存在突破点。」 「突破点?」 「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对吧?明明正常发挥就可获胜,却不惜使用密技,所以便会产生死角。」 「??」 面对感到混乱的格里芬,慧开始说明计划。内容就和透露给八代通的几乎完全相同,但这一次较能抓住重点传达意图给对方。全数告知完毕后,格里芬瞪大了双眼: 「这种事——」 「可别说你做不到喔,总比小松空袭时的条件好多了吧?」 唔唔——格里芬这么沉吟后陷入沉思。但或许是了解到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首先做了个深呼吸,换上毅然决然的表情: 「我知道了。」 没有一丝迷惘的口吻。 她绷紧嘴角: 「我相信慧的作战计划。击败法多姆,让明天的作战得以成功。」 「噢,就是这股气势。」 慧伸出手稍稍拨乱对方的头发。抚摸着看似有些发痒的格里芬,他一边将目光望向水平线的另一端。 南国的大海还未知晓即将来临的战火,依旧平静无波。 「喔,喂,是我。」 回到联合厅舍后,慧打了个电话。这一次是用自己的手机终端,还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受话者是宋明华。 自己突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购物中心里,想必一定很生气吧。除了必须向她赔罪,更重要的是还得告知对方今天无法回家,总之先用「打工很忙」的理由蒙混过关吧。 『慧!你现在在哪里?』 对方理所当然地问了这么一句。 哪里……哪里嘛—— 最不愿遇到的一个问题。 「我在基地,我不是说要打工吗?」 自己并没有说谎,小松和那霸同样都是基地。 「然后啊,其实贩卖部在整理库存时出了一点问题,今天可能要留下来过夜了。」 『过夜!』 「这里似乎人手不足,我实在推辞不了。早上好像就是盘点的最后期限。」 他这么信口开河,所幸对方无从确认话中的真伪。就算多少有些怀疑,但应该能让她相信。就在这么盘算之际—— 『知道了。那么我送宵夜过去,就在基地外碰面吧。』! 「啊,不,那个——」 『只是出来一下子应该可以吧?又不是要叫你回家。』 的确,如果是在小松基地的话并不算什么,不过自己如今可是身处在冲绳,所谓「出来碰面一下」的难度也太高了。 「啊——那个,明华……」 「啊!是慧!抱抱!」 柔软的物体自背后紧紧抱来,出其不意的行动让自己差点停止呼吸。电话另一头的明华喃喃念道:『抱抱?』她更进一步询问:『慧?刚才有女孩子的声音——』 「抱……抱歉,我再打给你。」 慧急忙挂断电话回头望去,只见金发少女就紧靠在自己背上。闪闪动人的头发传来太阳般的气味,绿色的眼眸充满了光辉。 「伊格儿。」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就在慧的眼珠子错愕地转动之际—— 「爸爸刚才联络我!他说舟先生五点之前会抵达现场。」 「这……这样啊。」 这有需要抱抱吗?自己最想询问这个问题。 伊格儿「嘿嘿」的笑着。 「我听说了喔!慧打算要替我复仇对吧!」 「啊?」 「就是跟那个绿色幽灵比赛的理由,爸爸是这么说的。」 什么理由?愈来愈听不懂了。 「呃——抱歉,你究竟跟八代通先生说了些什么?」 「一开始人家就吵着要回去喔!」 依旧是很没头没脑的前言铺陈。慧动员全身的耐心等待下文。 「因为人家讨厌跟法多姆一起飞,所以要求爸爸让人家回去,不然就把那个女孩叫回基地!结果爸爸回答:『别担心。慧要狠狠修理法多姆,让她向你赔罪。』爸爸还说慧最喜欢人家,所以绝对不允许自己喜欢的女孩被人当成傻瓜。」 「……」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唔,为了让这个性情多变的少女乖乖留在此地,除了说谎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不过—— 伊格儿的手臂更加用力,其柔软的脸颊贴在背上。 「人家最喜欢的是爸爸,所以不能接受慧的心意,可是人家很高兴喔。这是答谢的抱抱。」 原来如此。 「要是你抱抱的时候多看一下场合就更好了。」 手机终端从刚才就一直在震动人家不知道是邮件还是电话。无论如何,看来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要面对秋后算账了。 「好……好了,总之先放开我,行吗?」 慧轻轻松开对方的手臂,移至他处。 「你讨厌抱抱吗?」 伊格儿不解地倾着纤细的颈部。 像这样子看起来,她真的很像一具法国娃娃。金发碧眼,傲人的身材以及残留稚气的脸庞人家这两者之间的不平衡更加增添了少女的魅力,感觉就像是处于小孩和大人中间,位于那条境界在线。 「并不是讨厌啦。」 柔软的物体贴在背部人家是脸颊?还是那个?或者那个? 「话说你不用跟着子体吗?记得损害应该挺严重的吧。格里芬好像已经过去检查机体了。」 「嗯——?」 她将脑袋倾向另一边。 「有什么关系?那霸基地的人都很了解人家喔,交给他们就行了。」 「还真随便啊。」 或者说是完全信赖他们的缘故。换成自己的话,大概无法抛下身体的另一半到处散步吧。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慧换上郑重的语气,整个人面向对错愕的少女。 「日本和全世界,如果是你会选择保护哪一个?」 「咦?」 「假设下一场战斗是日本最终决战,一旦参战就不可能生还,再也无法参加往后的作战。为拯救人类,最佳方式就是暂时撤退以准备之后的战斗。那么你会怎么抉择呢?」 「统统都参加就好了嘛。」 统统参加。 「唔,但因为是日本最终决战,所以生还的机率很低。」 「也不是毫无希望对吧!既然这样就『咻——』的出发,『砰——』的打倒敌人获胜。然后再继续参加下一场战斗就行了!」 极为粗暴的意见。感觉就像在询问:「要往右前进?往左前进?」时,对方直接回答:「嗯,正面突破!」一样。 「你啊——」 …… 噗。 「奇怪?慧为什么在笑呢?」 不知不觉中笑了出来。腹肌抽搐,笑意自体内深处涌出。 唉,真是太悠哉了,做事不经大脑也该有个限度。倘若询问格里芬同样的问题,她大概会顶着悲怆的表情烦恼十分钟左右吧,跟这家伙差了十万八千里。好比人类一样,没有任何一人会拥有相同的个性,包括格里芬、伊格儿,还有法多姆恐怕也是。 (没错,法多姆。) 那个娃娃头发型的少女并非只是战斗机而已,她拥有独立的人格和个性。这么一来,在超脱逻辑和算计之外,应该存在我们能相互了解的领域,价值观彼此重叠的世界才对。所以首先必须抵达那里。将她的灵魂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一切的交涉就从那里开始。 换而言之……没错,总之我想说的就是—— ——我的计划绝对不会出错。 「谢谢你,伊格儿。」 慧轻拍对方的脑袋。很棒的建议,这个礼物远比抱抱要好多了。 伊格儿皱起眉头。 「好莫名其妙。」 她这么嘀咕道。 下午六点。 平房建筑的修护场里灯火通明。外头天色尚亮,但或许是为了确保手边的光源,裸露的灯具照耀着混凝土地。手持书写板夹的修护员正在忙进忙出。 「噢,来了啊。」 胡子脸的男性主动打起招呼。其帽子斜戴,看起来就像个不良中年人,他便是小松基地所属的修护员,昵称舟先生的舟户。 慧和格里芬两人也点头回应,然后环视屋内。 「总觉得有点丑呢。」 两个巨大的球体就座落在地板上。黑亮的涂装搭配可动式的脚架和搭乘用的登机梯,是子体的仿真器。数不清的通信用缆线从筐体下方延伸出来蔓延于脚边,那蜿蜒起伏的延伸模样就仿佛某种内脏,老实说颇为思心,感觉就像畸形的软件 *4* 睡不着。 就算稍微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又会望着天花板,竖耳倾听胸膛深处的跳动。身体相当疲劳,意识却仍持续处于亢奋状态。确认手机终端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离上床休息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可恶!明天还要早起,多少得睡一下才行。 并非床铺不好睡,这里是那霸基地内的队员宿舍,而且自己还是分配到士官专用的单人房。隔壁也没有传来噪音,或许是为了自己着想而特地腾空了房间吧。晚餐和洗澡也早早就解决,就环境来说无可挑剔。 然而,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 『这次任务,机体的操纵请由慧先生负责。』 法多姆的要求实在令人费解。由人类操纵子体?唔,这么做有何意义呢?怎么想都只会沦为有人战斗机以下的性能。 『以现状来说,格里芬的能力绝不算强,老实说根本就没有余力同时进行火器和雷达管制的作业。一旦将注意力放在其中一方,另一方就必定会产生疏忽,无法管理得来。这点她本人应该最清楚才对。』 前座的格里芬看似很尴尬地扭动身子。大概是被说中了吧。 『这样一来,最可行的方式就是让她专门负责其中一项。所幸你们的子体是双座设计,让她与共乘者分工合作或许是最佳的方法了。』 『分工合作。』 『所以我才会要求你负责操纵喔。为了顾及安全,格里芬的机动无论如何都会限制在9g。既然如此,就算由人类操作也是一样的。相对地,火器和雷达管制就交给阿尼玛负责,藉此提升侦察和锁定能力。』 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不过—— 『himat对策要怎么办?能够应付「灾」的超高机动才是你们的优势吧?要是让我操纵的话岂不是会丧失这方面的长处吗?』 『只有傻瓜才会反复做出高难度的机体动作。重点是要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转换高度、速度和动能,使机体迁移至适当的位置,仅此而已。』 『……』 『请不用担心,我会从旁支持。』 数个小时前她这么微微一笑,到头来什么也没向自己透露,就这样到了就寝时间。具体该怎么做才好?要注意哪些重点?完全没有任何的概念。 然后就这样到了明天,坐上格里芬,与「灾」进行对峙。 并非像以往那样缩在后座里,而是要以主力飞行员的身分应付敌人的攻击,保护法多姆。操作上稍有失误的话,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不,是整个作战失败。 怦咚、怦咚。 怦咚。 「啊啊!可恶!」 慧扯开毛毯。不行,照现在这样躺下去绝对睡不着。仿佛被紧张感和不安的情绪研磨一般,精神只是一味地在耗损。 他换上运动服离开房间,打算散步一下以排解内心的烦闷,或者也可以跑步强制消耗体力,只要没有力气去思考,自然而然就能入睡了吧。 穿过昏暗的走廊,走下楼梯。窗外可以见到机场的照明灯光,停放中的直升机浮现于白光中,警戒机库里可见警戒待命中的f-15j。即使到了夜里,基地依然没有入睡,二十四小时随时做好准备以应付意外事态。 走出后门,海风往脸上吹来,南国的空气中并没有藻类腐败的气味。与海的颜色一样,极度无色透明的世界。 走了好一会儿来到机库,里面泄漏出明亮的灯光。怒吼声和金属的声响接连不断传出。 好奇地往里面一看,有一架三角翼的战斗机正在接受维护。发动机和鼻锥被取下,机身各处的口盖也都被打开,是格里芬。之所以会有种杀人分尸案的错觉,大概是因为自己很熟悉她身为人类型态的缘故吧。唔,既然是战斗机,接受大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选要修补今天所受的损伤。 一旁的f-15也正在接受相同型态的维护作业。唯一保持原型的就只有法多姆。这大概是因为较少参与战斗的缘故吧。无论如何,眼前的光景相当令人震撼。 就在这么屏息关注之际,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慧。」 「唔喔!」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站在自己身旁,她和自己一样也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 「格……格里芬。」 「怎么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这个瞬间,有种被人发现在偷窥的感觉,但格里芬对眼前的光景似乎没有多少感慨。嗯,毕竟她之前可是毫不迟疑地打算暴露自己的裸体,如今不可能会做出「呀!不要看发动机!好难为情!」的反应吧。 慧叹了一口气,将身体转向对方: 「总觉得有点静不下来呢。」 「静不下来?」 「精神好得根本睡不着,一想到明天的事情似乎就变得有些亢奋吧。」 没有回应。那灰色的眼眸直直注视这边,有一种内心深处被看穿的错觉。慧最后主动投降,叹息道: 「唔……还是瞒不过你。说来丢脸,其实一想到这是我第一次亲身战斗,全身就抖个不停。万一失误的话会怎么样?更重要的是,我是否真能顺利完成任务。感觉不太有希望的样子。」 「……」 「我很害怕,老实说简直怕死了。」 原来格里芬一直都在承受着这种压力吗?即使受意识障碍的影响或遭到几倍几十倍的敌人所包围,她仍默默地在持续飞行。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光是坐在后座一两次就以为自己历经了鬼门关,以为曾经与她并肩作战过。真是笑死人了,再烂也有个限度吧。 「你真的很坚强呢。即使飞得不好也没有一句怨言,总是毫不气馁地一直挑战下去。」 「不是的。」 她断然地否定道。 「我一点也不坚强,纯粹只是知道有很多人比自己更弱罢了。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不能飞行、无力击落『灾』的人。和他们比起来,我已经非常幸运了,因为我还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挣扎、战斗。说丧气话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奢侈。」 「奢侈是大敌。」 总觉得比喻有些怪怪的,但可以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能够上战场就代表自己具备了相符的实力,大部分的普通人和民间人士连正面一战而死去的选择权都无法获得。倘若自卫队或美军失败的话,他们将只能单方面地被猎杀殆尽。包括格里芬在内的阿尼玛们的确都过着与死亡为伍的生活,但另一方面也存在获胜的可能性,以及凭自己的双手掌握生存机会的未来。 (不……这点我也一样吧。) 在中国的时候,自己并没有任何对抗「灾」的手段。面对压倒性的暴力,自己只能拼命四处逃窜。如今有了打倒他们的力量,被赋予反击的翅膀,要是再退缩的话就真的太「奢侈」了。 「是啊……」 总觉得……真的有些觉得自己找到了心灵可以寄托的地方,不知不觉中心跳逐渐趋于平缓。慧做了个深呼吸问道: 「你不休息吗?」 尽管获得改善,格里芬仍存在觉醒时间上的限制。真希望她能睡的时候就尽量补充睡眠。 「还剩下与子体之间的调整作业。必须等到修护完毕之后。」 「会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进度大概只有30%左右。」 「真的修得完吗?」 明天早上就要出击。即使进度能勉强赶上,格里芬大概也无法睡觉吧。这样岂不是很糟糕? 「不要紧,我已经稍微睡了一下。之后会找时间再休息的。」 「可 是——」 「而且——」 她用清晰声音说道。 「因为醒着,才能像这样子和慧聊天,了解慧的不安。」 玻璃弹珠般的眼眸映出了星空,她直直地望向这边: 「不用担心。子体和我一样都是格里芬。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协助慧直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让慧一个人飞行的。」 所以—— 「我们一起战斗吧,慧。」 坚强的意志和觉悟传递而来。 慧竖起鸡皮疙瘩,炙热的意念将内心杂质冲刷干净。 「啊……噢。」 他将脸别过一边,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可恶,居然有些感动了。泪腺变得很脆弱,稍微放松就有可能泪湿眼眶。慧抽了抽鼻子: 「你的这份心意让我很高兴。我现在好过一些了,准备回宿舍。嗯,开始觉得想睡觉了。」 「?你呼吸很乱,状态看起来还是很差。让我量一下体温。」 「不……不用碰我了。我没事,真的没事。」 慧拨开对方伸来的手同时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糟糕,感觉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 「咻——!」 猛烈的冲击袭来,金色的闪光掠过视野。唔!继白天之后的这股冲击、这种触感是…… 「什么?你们两个人在玩什么游戏?摔角?相扑?人家也要加入!」 大号的幼儿园儿童整个人搂上来。圆滚的大眼睛、可爱的酒窝,其嘴巴张开勾勒出笑意。 「我们可不是在玩啊!快放开,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 「咦——?骗人,真无聊——再多玩一下嘛——!夜晚现在才开始——!」 慧拼命摆脱对方的束缚之际,眼前又站着另一个纤瘦人影。仿佛垂下一滴淡红的嘴唇、绿色娃娃头的发型和尖细的下巴。 「哎呀呀,看起来挺开心的呢。」 最可怕的阿尼玛出现了。看来自己闯进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一旦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的捕熊陷阱。 「慧,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一起维护吧。我想可以拜托舟先生帮忙诊断。」 「啊哈哈哈哈哈!相扑!相扑选手——!」 「既然那么有精神的话,不妨到仿真器里再来一战如何?在子体检查完毕之前,我一样也闲得发慌呢。」 你们几个,多少也考虑一下明天的事情啊。 听见骚动的修护员纷纷跑过来,再加上巡逻的警卫,经过一番争论之后,阿尼玛们被带回了机库。寂静回归,周围更增添了夜色。 (真是的……完全没有紧张感。) 慧心中这么叹息,仰望天空。真是太乐观开朗了,明明那些家伙明天都有可能会丧命。 奇怪? 手贴胸前,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不知不觉中,自己内心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排气声响彻黎明的天空。 凌晨五点,那霸基地的停机坪在猛禽们排出的热气影响下摇曳着。修护员和飞行员来回奔走进行准备工作。普通规格的f-15j和空中预警管制机缓缓地滑行中。 「台湾空军和美军在那霸的飞行队将会联合进行欺敌作战,大致上就是将海鸟岛上空的敌机尽量吸引至远处。由于正面对战的话太过勉强,所以无法期待他们击落敌机,但至少能在短期间内减少岛屿周边的『灾』机。」 这么悠哉解说的人是舟户。他在这种状态下似乎仍不改自己的步调,用手机终端确认信息,同时轻松地吹着口哨: 「喔喔——好像一共要出动三十架以上啊。」 「规模变得很庞大呢。」 「高层大概也火烧屁股了吧。毕竟东海的航线已经完全被封锁,有好几艘商船无视于警告,进入之后都被击沉了。要是不赶快设法解决问题,前线的后勤补给很有可能会崩溃。」 占领区域还未扩大,状况就已经够糟糕了吗?三国联手进行海空同时攻击,倘若失败的话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所以呢,你将在就因为这样的状况下,扮演制空战主力的角色。身为主力飞行员,现在的感受如何?」 「……谁知道呢。」 自己只能这么说。 昨晚与格里芬她们交谈过之后,身上的压力真的稍微减轻了一些。但具体的战术和战略依然不明,「灾」可不是那种光靠气势就有办法对付的简单存在。自己原本要慢慢磨练技术和知识,累积足以产生自信心的经验才是。 (不过无论在时间或状况上都很难办到。) 「嗯,就顺其自然吧。」 面对这个笼统的感想,舟户回答:「说得也是。」这实在不像是主战力的第一场仗。真是很莫名其妙的状况。 「那么,我这就出发了。」 「噢,一路小心啊。」 不冷不热的问候象征着一切照旧,就因为相信彼此都能平安无事地再会。 一手拿着头盔和氧气面罩,慧走向停机坪,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中途前来会合。虽然不知昨天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对方的脸色看来似乎休息得不错,白皙的脸庞充满活力和干劲。两人并肩朝着座机走去,慧同时开口: 「为保险起见,我再确认一次。」 他以认真的口吻这么铺陈道。 「你把自己的子体交给我使用,真的没问题吗?这好比身体的主控权握在他人手里一样吧,换成是我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没关系。」 格里芬简短回答,她用坚定的目光正面望来: 「我和慧是一心同体,早已做好托付自己身心的准备了。即使慧操纵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也就等于是我的失误,我不会后悔的。」 真是令人欣喜的一句话,感觉全身都振奋起来了。 「既然这样,你的烦恼和喜悦也就等于我自己的。觉得痛苦或是疼痛的话要立刻说出来喔,绝对不能够隐瞒。」 「嗯。」 两人抵达截梢三角翼的单发机。慧爬上梯子后进入驾驶舱,但坐下的位子并非以往的操作员座位而是飞行员座位。视点稍低,与机首之间的空间也拉近的感觉。 阿尼玛专用的控制面板已经撤除,换成侧装式操纵杆。反应……嗯,没有问题,修护得相当完善。考虑到昨天的损伤,修复的完美程度简直就像作梦一样。话说回来,刚才机库的修护人员好像对我们比了一个大拇指手势吧。尽管顶着未刮的胡子和满身的油污,但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投以笑容,就仿佛在说:「我们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啊!」嗯,果真是尽善尽美。 按流程完成滑行前检查后,右边的机库里有两架重型战斗机被拖出。绿色和棣棠色的机体,是伊格儿和法多姆,从开启的座舱罩中可以见到少女的身影,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她们正在进行准备当中。 「应该很顺利吧。」 喘了一口气的瞬间,另一边的机库里响起格外刺耳的排气声。怎么回事?回头一望,慧不禁瞠目结舌,一架从未见过的战斗机从中现身。 左右长而宽广的主翼、曲线形的座舱罩、雷达罩和进气口,耸立的垂直尾翼如刀刃一般高耸锐利,整体给人相当灵活的印象。倘若伊格儿是一把蛮刀的话,自己如今就仿佛看到了一把刀身弓曲的弯刀。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颜色。带有光泽的紫色,妖艳美丽的熏衣草紫涂装。 「是viper zero。」 格里芬这么喃喃道。 「就是那个?」 那霸基地所属的子体,伊 格儿的僚机。说到这个,对方好像提过会一起展开作战行动吧。 「f-2a,anm,原型机是三菱重工的战斗攻击机。更进一步来说,是以美国的f-16 flghting fal为设计蓝本。」 「挺复杂的呢。」 「由于经过大幅的改良,与原先的蓝本几乎是不同的机体了。是个在四十年前的设计上搭载一堆最新器材的变态。」 「变态——」 「可以搭载四枚反舰飞弹的战斗机就是变态。」 虽然搞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一架各方面都很特殊的机体。阿尼玛或许就坐在其中,但由于座舱罩关闭所以无从确认。结果未能看见对方的面孔,作战开始的时刻便已经到来。 「话说回来,既然是那么厉害的战斗机,为何没有参加上一次的作战呢?要是多一架护卫机保护法多姆的话,结果或许会完全不同吧。」 届时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再次出击,自己也不必向法多姆提出那种奇妙的赌约,大家就能顺顺和利地返回小松了。真让人不禁想问对方当时究竟在做什么。 「viper zero专门负责那霸基地的防空任务。其使命是尽一切力量守住最前线的据点,所以不会参加其他的任务。无论自己人陷入多么危急的困境也只是一味备战防空战斗,静静等待紧急升空的命令。一般来说是这样。」 一般来说。 「而这一次却要将它投入战斗?」 「好像是。」 意思是局势的紧迫程度超乎了预期吗?状况已经危急到必须将防空的王牌主力倾巢而出。 心跳加速,事态的迫切性再度使得内心躁动。在燃眉之急的状况下,居然会是自己负责操纵宝贵的反「灾」战兵器。倘若操纵失败的话?如果来不及护卫法多姆呢?不安就像乌云一般不断增殖扩散。可恶!想得再多也没用,总之除了飞上天空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 「慧。」 修护员远离机体,滑行许可发布。在众人举手敬礼的动作目送之下,机体滑向跑道。 空自的f-15j已经开始起飞。四机编队接连升空的景象十分壮观。黑点逐渐消失在西方的天空。目的地为方位250,距离200海里(370公里)。南海上的离岛,海鸟岛。 「出发喽。」 take-off。 起飞顺序为格里芬、伊格儿和法多姆,viper zero稍晚一些升空。几人先组成三机编队前往目的地。 「哇。」 格里芬忽然这么惊呼。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下方是一片反射朝阳光辉的大海,火焰般的阳光将海面染红。海浪晃动的同时,光芒也随着迸出,一天的开始,逆袭和审判的一天。 「回来之后要不要去一趟海水浴?」 「咦?」 「这可是夏天的冲绳啊。至少得去游泳一下,不然就太可惜了。」 「我没有……泳衣。」 「我买给你吧,看你喜欢哪一种。」 「比基尼?」 她喜欢比基尼吗?真是令人意外的嗜好。对了,你的尺码多少?慧趁机这么胡闹之际—— 电子音响起。 无线电传入,是先行的空中预警机。 『skipper head呼叫barbie,紧急状况。台湾空军的飞行队已经被敌方分遗队歼灭,对方似乎遭到埋伏,新出现的「灾」正往第七舰队的舰艇群移动中。』 我方的意图被看穿了?糟糕,要是舰队被摧毁的话,作战的基础就会随之瓦解了。 「barbie呼叫skipper head,舰队的掩护状况如何?」 『那霸基地的部队正在赶往。不过距离太远,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抵达。』 「是我们……比较近吗?」 慧确认战术地图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告诫道:『不可以。』是法多姆。 『倘若我们前往掩护,武器和燃料都会耗尽,即使一度返航进行补给也无从回归作战任务。在敌人已察觉我方意图的情况下,可以想见的是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就这样继续前进吧。』 「可是——」 倘若舰队被击沉就毫无意义了,光靠陆自的飞弹在威力上完全不足。该怎么办?真的要按照目前的航线前进吗?慧这么紧握着操纵杆时—— 『兵分二路好了。』 法多姆这么说道。 『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前去掩护舰队,其他两机就继续作战行动。一架负责掩护,另一架则是进行引导。』 「仅凭两架飞机就要闯入海鸟岛吗?」 冲进那么密集的敌阵里,而且是有新型的「灾」迎击的情况下。 「……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知道了,那么我就过去尽量驱逐舰队上空的敌人,暂时先支撑到增援抵达为止。虽然只有一架战斗机很不安,但也无可奈何。」 『你在说什么?』 傻眼的声音。 『前往护卫舰队的人是伊格儿,你必须遵守当初约定好的事项。』 啊? 「你……你在讲什么啊?真要把背后交给像我这样的一个外行人吗?之前两机联手就已经很吃力了。唔,我当然会竭尽所能啦。」 『真是个不干脆的男人。我不是说过吗?会从旁支援的。』 事情就是这样了——她换上正经的语气道。 『伊格儿,你过去负责护卫舰队吧,这边由我们两人设法解决。』 『为什么是你在发号施令啊。』 『这可不是我的意见喔,爸爸说万一情况紧急的话就这么办。』 『咦,真的吗?』 法多姆回答:『是真的。』 『他说伊格儿一定会大显神威,把蜂拥而上的「灾」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驱逐并压制数量百倍的敌人,然后说不定能乘势进攻至中国大陆。虽然不甘心,但我也是持相同意见。伊格儿,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哼哼——!』 异样的鼻息声响起。 『那就另当别论了呢。嗯,知道了。既然爸爸这么仰赖人家,人家这就过去了!尽情地击落敌人!』 话还未说完,她便急转弯飞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慧忐忑地询问: 「喂,刚才那些——」 『是假的。』 这个娃娃头果然不可相信,说的和做的事情全都带有阴谋,像这样子继续配合她的计划真的没问题吗?就在心中这么怀疑的时候—— 「慧,雷达捕捉。bogie4,对头射击。」 来了。 慧绷紧神经。胃部收缩,全身竖起鸡皮疙瘩,他咬紧牙根握住操纵杆。 彼端闪耀的光辉随即转变为玻璃艺品的机影。双方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彼此互射机炮,然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开启后燃器。 「没有空理会小喽啰了,一口气冲到岛上吧!」 慧移动至法多姆的前方,主动承担起开路先锋的任务。配合对方的机速,他一味往前直冲。云层破碎,水平线上可见岛影。是位于国境附近的无人岛,其中的一座十字架型小岛,海鸟岛。 「两点钟方向有敌机!五点钟方向也有!」 前后夹击。无论处理哪一方,法多姆都有可能会被压制。就在打算让她逃至下方,自己乘机解决敌机的瞬间—— 拉长的哔声忽然响起,目标瞄准框闪动着红光,前后和后方,一共两个。 ……后方? 「慧。发射,然后命中。」 在格里芬的催促下,慧按 下发射钮。机翼下方的飞弹松开,转向一百八十度之后朝着后方的敌机冲去。与此同时,前方的敌机也跟着爆炸,前后方都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飞弹会自己掉头攻击敌人?狙击视距外的目标? 好惊人的引导能力,居然可以瞄准并击破正后方的敌人,而且还是同时解决复数目标,难道搭载了什么新装备吗?或者—— 后座的格里芬抬起脸,其两手贴在控制面板上扫瞄整个天空,眼眸中还有光丝在游走。 「不用担心,只要进入射程范围内大致都能击落。」 「真的假的?」 莫非是因为少了操纵上的负担,导致其他机能获得了飞跃性的提升吗?三百六十度全距离的捕捉和击杀能力,一张看不见的盾牌。法多姆的声音这时响起: 『下一波来自上方,飞弹请保留下来。慧,机炮准备。』 「上……上方?」 三个遮蔽阳光的黑点自正上方俯冲而来,当然,对方与机炮的射击线完全不在同一位置关系上。正当慧伤透脑筋之际—— 『上仰。』 「啊……嗅。」 他手忙脚乱地拉动操纵杆。 『调整油门。』 保持机体高度,机身整个直立。 『右舵,fo3。』 慧扣下扳机。机首往右偏移,朝向敌人未来出现的位置击出炮弹,偏差射击,冲入该位置的「灾」遭到迎头痛击,如同字面那样被打成蜂窝,爆炸四散。 机体紧接着加速、爬升、减速、偏航,掉头之后俯冲,fo3。 仿佛魔法一样,未施加多大的g力便可以最低限度的机动瞄准敌人。能量的运用十分精妙,将高度转为速度,速度转为高度,彼此间自由地互换,所以没有必要施加多余的负担,光是变更姿势就能够确保最佳的位置。 「等等,这绝对不是我在操纵吧!」 自己的确是照着别人的指示操纵,但实在不可能飞得这么完美。无论怎么想都是有人从外部插了一手。 『呵呵。』 妖艳的声音响起。法多姆仿佛很愉快地低语: 『千万不要忘记刚才的感觉。』 翠绿色的机体加速。看来教学时间结束,似乎打算回归任务了。 「啊啊,可恶,混账。」 居然准备得这么周到。这样一来要是失败的话就完全没有借口,简直会丢脸丢到家了。 慧开启油门追上对方,他用机炮和飞弹横扫蜂拥而来的敌机。一开始动作有些别扭,但后来便慢慢抓到感觉了。没错,用不着命中敌人,只要将敌人的航向打偏的话就可以趁机继续前进,若真的过到难缠的敌人就交给格里芬的飞弹解决。重点是要紧紧跟着法多姆,不可忘记自己护卫的任务。 「话是这么说——」 毕竟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愈靠近小岛,前来拦截的敌机就愈是增加。或许是错觉,密度仿佛比昨天更加浓密了。 「这些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慧利用蛇行以闪避穷追不舍的飞弹。爆炸的冲击力使得机体剧烈摇晃,上方和下方都有火箭不断地延伸而来。 还没到吗? 还没抵达引导点吗? 战术地图上的现在位置和刚才并没有多大变化,就好像机体停止了。机翼上仿佛缠绕着重物一般,迟迟无法接近目的地。 「慧,下面!小岛的方向。」 仔细一看,无数白烟涌上天空,昨天的记忆清晰地苏醒了。糟糕,是新型的「灾」,对空兵器型,根本就无从击落。 「喂,法多姆,先调头吧!等躲开那个之后再接近。」 『我也很想这么做。』 冰冷的声音。 『不过对方似乎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喔。』 战术地图上的标记闪动着,刚才暂时突破的敌方编队自后方大举回防。对方像一道墙壁直扑而来,仿佛要将我们逼进对空兵器的射程范围内。 「!」 只有继续前进了。不过那种新型的「灾」爆炸范围实在太惊人,究竟该怎么穿过去呢?唔,况且对方要是一口气射出多发又该怎么应付?那种足以笼罩附近整个空域,滴水不漏的爆炸。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将油门开至极限。 既然无法躲避,就只能在发射前将其摧毁了。至于来不来得及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总之就算多破坏一架也好,这样子对于法多姆的威胁就会减少一分。必要的话甚至牺牲部分的主翼撞上去也无妨。 就在怀着如此悲壮的觉悟之际—— 显示器上突然浮现一则讯息。 『04 running in(04,进入攻击状态)』 是通信讯息。传讯者是……barbie04? 『attag targets/01 cover03(即将开始攻击目标,01请继续掩护03。)』 「喂,等一下,你究竟——」 下一刻,猛烈的火柱自陆地喷出。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三个、四个。鲜红的火焰如火山连锁爆发不断增殖,即将发射的新型「灾」和基地设施陆续灰飞烟灭。 是轰炸。 「灾」遭到了轰炸。 蒙蒙的黑烟焚烧天空。飞翔于火焰前头的是……熏衣草紫的单发机。 「viper zero。」 对了,伊格儿曾经说过,viper zero在这次的任务中将负责其他行动。当时不了解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就是答案了。 「以超低空飞行入侵,摧毁敌人的防空网,唯有多用途战斗机才能实施这种战法。虽然我也具备对地攻击能力,但无法装载那么多炸弹。果然是变态。」 「我说你啊——」 就不能换个好听一点的讲法吗?慧这么叹息之际—— 『good luck01。』 viper zero左右摆动机翼,然后飞走了。任务完成,接下来就交给你们。 『那么差不多要开始了。』 法多姆吸了一口气。先行的机体,其机腹挂架上的管制吊舱延伸并展开,摊开的天线前端亮起灯光。 『我可以将背后托付给你吗?』 「嗯。」 当然了。 「我们不会让任何一机靠近你的,那里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特等席,妨碍者全都由我们负责轰出去。」 『哎呀,真是帅气。』 这句俏皮话之后,她便结束通话。伴随微弱的呼吸声,绿色的机体开始发光。 『barbie02呼叫doll house,ready for trol。请求作战开始。』 总部传来的无线电回答:「了解。」roger,作战开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飞来的敌机和直直前进的法多姆,自己则是忙碌地穿梭于其中继续护卫任务。 变化发生在十分钟后。彼端的天空中出现无数的黑点,它们拖带着白色线条,转眼间将蓝天染成了条纹花样。 敌人开始慌乱。数架敌机急转弯前往迎击,但巡弋飞弹群的高度很低,在拦截机抵达前几乎都进入了最终的引导阶段。 最初是十几次的爆炸。 轰隆声。紧接着,岛上各处都冒出火球。二十、三十、四十,数不尽的爆炸火焰逐渐笼罩了表土。这是地狱,viper zero网才的轰炸所无法比拟的大破坏。 「epcm降低,残存 的『灾』撤退中。」 格里芬报告状况。慧有些发愣,一时间未能确实感受到自己的战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办到。成功了,成功了吗?靠着仅仅两机,而且还是我所操纵的战斗机。 空中预警管制机下达回航的指示,负责替换的观测部队似乎正往这里赶来,也就是之后将由他们接手的意思。 呼——喘了一口气,慧抬起目光。这不是梦。下方的小岛正冒出浓烟,玻璃艺品的机影已经从周围消失,我们胜利了。 对着逐渐明亮的天空,慧轻声却又清晰地念道: 「任务完成,rtb。」 * 慧,方便占用一点时间吗? 喔,不,不用回答。这条通信线路专门为你开辟,格里芬是听不到的。请不用放在心上,继续往基地回航吧。这并不是什么可疑的对话喔,只不过你们有两个人,而我这里却孤单一人,觉得有些寂寞罢了。这是我一点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倾听我的自言自语。可以吗? 好的。 首先,这次的任务我要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协助,我才能顺利达成目的。老实说,我还以为本次至少会损失一具阿尼玛,所以这样的结果是最理想的了。别看我这样,其实心里觉得有些高兴喔。因为我也对这个国家有所眷恋,只不过在与人类全体衡量得失之际,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日本这个选项罢了。这对你来说或许是相当奇怪的想法,但对我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理论。 撇开这些不提,飞行员鸣谷慧/火器管制员格里芬,这种组合很不赖吧?不用在意敌我双方的位置,只要在射程之内飞弹都能命中,所以就算降低些许的机动性也不成问题。更极端来说,即使直直冲入敌阵的时候发射飞弹也可以命中喔,以这种优势来弥补himat已经绰绰有余,人类操纵机体,阿尼玛则是从旁辅助。原来如此,还有这种运用手法。你或许认为这是一种大胆的思考转换吧,一般来说。 一般来说。 是的,我的个性有些乖僻,所以观点和一般人稍有不同。 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是,其他的阿尼玛为什么没有这种情况。 请按常理思考一下。我们是沿用「灾」的零件制成的兵器,核心技术是个黑盒子,所以不知什么时候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让这种东西按照自我判断飞行的话太过危险,难道有人会傻到把核弹的按钮交给俘虏保管吗?我认为阿尼玛原本就应该单纯扮演辅助计算机的角色,子体的操纵则是交给人类负责才对。 当然,技术的演进并非呈线性发展。起点会在什么地方也只有上帝知道,很有可能当初开发的过程中,只有阿尼玛的自律飞行型态开发成功,而我也认为事实就是这样了。 直到遇见你为止。 你和格里芬两人真是理想的一对。以人类操控的兵器型态来说,足以成为对抗「灾」的王牌武器。于是我便感到疑惑,为何其他的阿尼玛没有这样的现象? 呵呵,你一定听得很胡涂吧。不好意思,这个话题并没有任何的结论,还请忘记吧。 光是这样就结束未免太莫名妙,所以就让我们再来聊聊另一件事。 关于「灾」的记忆。 一般人都说我们没有出生前的记忆。格里芬不是也说过吗?我们出生的时候已经是阿尼玛,那些琐碎的知识全都是透过机械式学习所灌输的。 我的确也经历了类似的觉醒过程。在黑暗的密闭空间,注满保护液的密封容器里,不知自己的状况为何,只是一味地在飘浮摆荡着。嗯,虽然很快就开始机械式学习,被迫唤起自己的存在意义,但在这之前却有一股微弱的冲动。空荡荡的我所唯一存在的意念,并非是在机械式学习的影响下所造成的感情和情绪。你认为是什么呢? 『必须守护这个星球。』 必须守护这个星球的未来。 你不觉得这句话很不可思议吗? 假使这就是我身为「灾」之初的记忆。 那么,我究竟是为了保护地球不受什么的侵害呢? 尾声 『barbie02,消失。』 咦——无线电内传来走调的错愕声,是伊格儿。她未继续开口,或许是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状况,她似乎过于震惊而陷入沉默。barbie02,消失。伊格儿,击落。 「好,模拟训练结束。格里芬你辛苦了,伊格儿也是。」 慧大大伸了个懒腰。解开降落伞背带之后,通信机里终于传出『等……等……等一下!』的哀嚎声。 『为什么!刚才人家为什么会输?人家明明就绕到了背后。骗人,为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飞弹往后飞了吧。」 随口敷衍一句,慧走出仿真器。他将手伸向后座的格里芬,将对方拉起。 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一点,攻击海鸟岛之后过了一晚,慧等人还逗留在那霸。这是由于子体的修护作业尚未结束,而小松方面也还未做好迎接机体的准备。一直空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几个阿尼玛于是便进行了一场模拟战。 气冲冲的脚步声接近。 金发散乱的伊格儿跑来。那绿色的眼眸瞪大,表情气势逼人。她气喘吁吁道: 「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人家不能接受!一定有作弊吧。不然人家是不可能会输的!」 「你这么说也没用啊。」 「没有作弊。」 格里芬出面插嘴道。她将手扠在腰际,露出一脸不满的表情。 「请不要做出失礼的指控。这是我的实力,真正的力量。」 「真……真正的力量?」 「觉醒格里芬。」 好微妙的名字。应该说,不要帮我搭乘的战斗机乱取名字啊。 面对欲言又止的伊格儿,格里芬继续前进一步: 「不管做什么都一样迟钝,体能测验的成绩也很糟糕。」 「啊?」 「这是你对我说的,而你今天输给我,也就是说——」 她笔直地指向对方: 「你才是既迟钝又弱小。」 「这……这次只是碰巧状况不佳罢了!」 「那么上一次的战斗就是误打误撞了。」 「!!?」 简直在欺负人家嘛。完全就是在报复对方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看来她似乎挺会记恨的。 伊格儿情绪激动地想要反驳之际,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放在那牛仔外套的肩膀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见娃娃头发型的少女就伫立在那里。 她对着脸色僵硬地说着「法多姆」的伊格儿微笑。 「你太仰赖机体的推力,导致过多浪费。光是转弯率一项应该还能提升一点五度才对。翻滚的精准度也可以稍微提高吧。」 「咦?等……等一下。」 「我来帮你重新锻炼。」 伊格儿整个人被揪住脖子拖走,根本就来不及制止。悲痛的叫声之后仍持续着。 怎么回事?法多姆的嘴边好像浮现十分愉快的笑意,要是随便干涉的话可能会被牵扯进去。自己在天空中已经受够那个魔鬼中士的折磨,所以短时间之内就敬谢不敏了。 法多姆中途回头道:「喔,对了。」她眯细那对大眼睛: 「关于更换搭档的那件事。就是由我取代格里芬,和慧一起飞行的约定。」?事到如今提起这个做什么? 「应该作废了吧,毕竟是我赢了。」 「是的,强制更换的确是作废了。不过只要慧愿意的话,我随时都很欢迎喔。我想应该可以让你见识到那女孩所无法带领你欣赏的景色。」 格里芬脸色一沉,其头发上飘,产生了静电。她猛然往这边抱紧手臂,毫无感情的眼眸里污着浓厚的戒备之色。 「别……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像你这样的老手载着我一起飞行根本毫无意义吧,我只会朴后腿而已。」 「是这样吗?就连格里芬那种程度的子体也能获得性能上的提升喔,若是你可以协助我充分发挥实力,想必战果一定会更加辉煌。」 「……」 「而且你还是夺走我第一次的人,得要负起这个责任才行。」! 「啊,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啊,我换个说法,就是第一次失败的意思。」 这……这家伙—— 格里芬的目光好扎人,她不掩焦躁地瞪着对方。法多姆抛下一句「总之考虑看看吧」便结束对话。绿发摇曳着,见到对方转身的动作,慧正准备松一口气的瞬间—— 「喔,还有。」 「还有什么啊?」 「不,有一点我想事先说明一下。」 「……是什么?」 「就是对你展现的笑容,那可是真的。」 咦? 不是假装的,不是虚伪的。 历经好几次模拟后所丧失的感情,并非代替这种感情的模仿动作。 慧正要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法多姆却已经走掉了。伊格儿带着一脸生机全无的表情被拖走,平时的活泼已经荡然无存。 简直莫名其妙。 叹了一口气,慧垂下视线。格里芬依然像个幼儿一样紧紧抱住自己,小巧的脸庞透露出强烈的不安。 「呃——」 对了。 「要去海边吗?」 「咦?」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游泳。」 南方海洋的海水浴。 眨了几次眼睛后,格里芬点点头。 我们请舟户先生开着厢型车一起前往丰崎的海滩。那里距离机场大约十分钟车程,是个回头一望可以看见起飞客机的景点。 由于懒得寻找更衣室,于是大家便在车子里头换衣服。最初是自己,然后是格里芬,当然并非两人同时更衣。当格里芬在车内的时候,自己以及舟户就在外负责把风。嗯,尽管有点想隔着窗户偷窥的冲动,不过还是像个绅士一样忍耐好了。顶着大热天擦拭汗水之际,身后的车门打开了: 「慧。」 轻盈的凉鞋声响起。将大块的浴巾像斗蓬一般掀起,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降临了。 是泳衣。 橙色的两件式泳衣,装饰着缎带的上半身部分搭配荷叶滚边。虽然不是比基尼,但依然有大部分的肌肤暴露在外。洁白的腹部和小巧的肚脐,含蓄的胸部将单薄的布料向上推起。 真是可爱。 心跳加速,感觉周围的目光都纷纷集中过来。哇啊!这实在有点……糟糕。 「怎么了?」 「唔,该怎么说呢?嗯。」 慧将变红的脸转向一边: 「你是不是该把浴巾围起来比较好?女孩子通常都不喜欢被晒黑吧。」 「可是围起来的话慧就无法欣赏了,难得替我买了这件泳装。」 格里芬整个人旋转一圈。荷叶滚边掀起,露出小小的臀部。喂,住手,别这样。 「总之……总之先来游泳好了。走吧。」 慧推着她纤瘦的肩膀前往沙滩,后方的舟户则是举起拿烟的手打招呼。或许是错觉,其嘴角似乎有点在窃笑的样子,那眼神就仿佛在说:「年轻真好啊。」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终端,向这边出示画面。 「等一下让伊格儿和法多姆也过来好了,你一定也很想见识许多不同的泳装吧。」 「不同的泳装。」 「魔鬼身材还有清纯类的,甚至连孩童体型也一应俱全。」 「……」 说得这么难听,好像自己是出于不良的企图才策划了这次的海水浴,真是失礼。 「更何况你想, 和格里芬两人独处的话可能会发生不少意外吧。」 「意外?什么叫意外!」 「互相嬉闹的时候不小心嘴唇接触,或者钩到泳衣的带子之类的。还有,手伸出去之后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一个成年人请不要鼓吹那种事情!一般来说反而应该制止才对吧!」 这个不良中年人,说得也太生动了。看看人家格里芬,都开始不知所措了。 只不过,这个提案本身倒是不坏。大家一起游泳,享受冲绳的大海,毕竟是难得的暑假,很希望能热热闹闹地度过。 慧于是告知:「麻烦通知一下伊格儿她们好吗?」然后转过身。 两人在白色沙滩上前进。 成排的椰子树随风晃动,钴蓝色的大海辽阔得一望无际。带有透明感的波涛轻柔地涌上来又折回,脚底可感觉得到珊瑚的碎片。 格里芬脱掉凉鞋,拿开浴巾,暴露出小小的双肩,全身迎着阳光朝向大海而去。浅桃红色的头发随风舞动。 「慧!来游泳吧!」 水花溅起。 她以自由式朝着外海方向游去,出奇纯熟的泳姿破开白色的海浪。 「喂喂,太逞强的话会很危险喔。」 慧苦笑着随后跟上,但脑中忽然想起昨天的对话。 『你和格里芬两人真是理想的一对,以人类操控的兵器型态来说。』 法多姆声称是自言自语所告知的内容。 的确,自己和格里芬的关系相当特殊。格里芬失控时,倘若没有自己这个稳定化机构,她就会即刻停止行动、失去意识。这就仿佛一种安全装置,自己的存在如同猛兽脖子上的项圈。 法多姆的疑问是「为何其他的阿尼玛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既然是人类所制作的兵器,只要设计得让人类方便操控即可。当作单纯的辅助计算机使用的话,就不必被阿尼玛她们任性和多变的个性所摆布了。 原来如此,是相当合理的意见。不过我自己倒是比较在意反向的观点。 ——为何只有我们两人? 在巧合与奇迹之下邂逅的两人。若自己没有搭乘上海逃难船队,而是身在其他船只,又或者格里芬来不及救援呢?最重要的是,如果当时并没有朝着海上漂流的子体游泳而去的话—— 愈是思考,愈觉得两人的相遇机率就如天文数字般渺茫。然后又碰巧建立了互补关系,成为阿尼玛与人类的理想型态,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又不是埋有什么伏笔。 (为何只有我们两人?) 慧在口中细细品味着不知是第几次的疑问。 没有答案。 远远地可以听见格里芬的呼唤声。 后记 说到当今军用机的趋势,就是机种的整合。以前被区分为战斗机、攻击机、电战机的机体,如今都一律整合为多用途战机了。举例来说,美国航空母舰的舰载机。以前是战斗机用f-14,攻击机用a-7,电战机则是ea-6等机种,整个甲板上热热闹闹的,但如今却都改为f/a-18家族。战斗攻击机f/a-18e/f,电战机ea-18g,海军陆战队则是f/a-18c。考虑到维护和经济效益的话,这或许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吧。但总让人觉得少了一些变化。 自卫队的战斗机目前是f-4ej改、f-15和f-2等多样化的机种,但最终大概都会被替换成f-35 lightg2吧。唔,f-35被视为f-16、f/a-18、猎鹰以及龙卷风的后继机种,包括欧美和亚洲在内的西方主要国家,将来的军用机很有可能都是f-35了。美军主力战斗机,f-35!自卫队主力战斗机,f-35!英军主力战斗机,f-35!……大概是这样吧。好比战队影集在报上名号的时候,每个队员都自称是红色一样。实在是很离奇的光景。 而正因为有许多种类的战斗机,本作也才得以增添各类的角色。倘若全都是f-35的话就有点难以下笔了。来自英国的阿尼玛,f-35!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阿尼玛,f-35!自卫队引以为豪的阿尼玛,f-35!究竟该怎么让她们彼此间有所区别呢?倘若是十年后的话,我大概就不能用同样的题材来写小说了。 无论如何,在本书《飞翔吧!战机少女》第二集里,趁着全世界的机体还未被统一成「闪电」之际又有新的阿尼玛登场了。清纯可爱的大家闺秀,rf-4ej phantom2的英姿,还望各位读者能够满意。是的,真的非常清纯又可爱。 接下来我希望可以让俄罗斯或者eu的机体出场,只不过tetron aind公司的新型攻击机scorpion的外型实在很吸引人,所以还在摸索让谁出场当中。那近似a-10的直线翼真的很独特呢,垂直尾翼的角度也很帅气。倘若发现了其他有趣的飞机,还请各位能够告知一声。除了邪神(stalma)(※)以外。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之后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圾扔墨苔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则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一月 夏海公司 ※美国stavatti公司的试作机,sm-36。有空的话请务必搜寻一下图片。 说到当今军用机的趋势,就是机种的整合。以前被区分为战斗机、攻击机、电战机的机体,如今都一律整合为多用途战机了。举例来说,美国航空母舰的舰载机。以前是战斗机用f-14,攻击机用a-7,电战机则是ea-6等机种,整个甲板上热热闹闹的,但如今却都改为f/a-18家族。战斗攻击机f/a-18e/f,电战机ea-18g,海军陆战队则是f/a-18c。考虑到维护和经济效益的话,这或许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吧。但总让人觉得少了一些变化。 自卫队的战斗机目前是f-4ej改、f-15和f-2等多样化的机种,但最终大概都会被替换成f-35 lightg2吧。唔,f-35被视为f-16、f/a-18、猎鹰以及龙卷风的后继机种,包括欧美和亚洲在内的西方主要国家,将来的军用机很有可能都是f-35了。美军主力战斗机,f-35!自卫队主力战斗机,f-35!英军主力战斗机,f-35!……大概是这样吧。好比战队影集在报上名号的时候,每个队员都自称是红色一样。实在是很离奇的光景。 而正因为有许多种类的战斗机,本作也才得以增添各类的角色。倘若全都是f-35的话就有点难以下笔了。来自英国的阿尼玛,f-35!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阿尼玛,f-35!自卫队引以为豪的阿尼玛,f-35!究竟该怎么让她们彼此间有所区别呢?倘若是十年后的话,我大概就不能用同样的题材来写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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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在本书《飞翔吧!战机少女》第二集里,趁着全世界的机体还未被统一成「闪电」之际又有新的阿尼玛登场了。清纯可爱的大家闺秀,rf-4ej phantom2的英姿,还望各位读者能够满意。是的,真的非常清纯又可爱。 接下来我希望可以让俄罗斯或者eu的机体出场,只不过tetron aind公司的新型攻击机scorpion的外型实在很吸引人,所以还在摸索让谁出场当中。那近似a-10的直线翼真的很独特呢,垂直尾翼的角度也很帅气。倘若发现了其他有趣的飞机,还请各位能够告知一声。除了邪神(stalma)(※)以外。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之后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圾扔墨苔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则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一月 夏海公司 ※美国stavatti公司的试作机,sm-36。有空的话请务必搜寻一下图片。 *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fireayzh 色素自整个世界脱落。 放眼望去全是白色、白色、白色。大楼、电线杆和交通号志,一切的事物都同样被漂白了。淡淡的雾气笼罩在脚边,路上没有行人,仅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伫立在路口处。 (这里是小松车站的前方吧。) 鸣谷慧这么喃喃自语着。玻璃帷幕的车站建筑、广阔的圆环及小而整洁的商店街绝对不可能看错,是小松的街景。可是却不太有真实感,就仿佛漫步在制作到一半的布景当中。 最重要的是,自己为何会站在这种地方? 莫非是到车站前来办事?买东西?正要搭电车?或者只是在散步? 缺少了前后的记忆。原本打算向明华询问,但取出的手机终端却呈现无讯号状态,近期的邮件和通话记录都不见踪影。查看行事历,上面也没有排定任何的行程。 嗯——? 事态显然十分异常,但自己却出奇地未感受到严重性。伤脑筋,该怎么办呢?回家之后再直接问问明华好了——仅有这种程度的想法而已。 慧踏入南北走向的拱廊。铺了花砖的路面、格子状的天花板和垂挂的商店街布条,在在都和车站前一样是令人熟悉的景象,然而依旧没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尽管商店街原本就不太热闹,但路上未碰到任何人这点未免也太奇怪了。仔细一看,沿途的店铺也都拉下了铁卷门,莫非还未开门营业吗?从太阳的位置来看,明明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似乎有某件事很不对劲,但意识里却只是装满了「必须回家」、「回去之后得问问自己为何会在车站前」的念头。该怎么形容才好?掌管危机感的回路被遮蔽了。就仿佛在看着电影中的一个镜头,毫无感慨地就接纳了眼前的异常状况。 不知走了多久的时间,视野忽然变得开阔,广大的天空和农田呈现在眼前。回过种来,自己竟然走在车道的正中央。道路的前方连结桥梁,形成了平缓的拱形,是前川的桥。 奇怪? 为什么我会往这个方向走呢?已经大幅偏离了原本想要走的路线,按照这样继续走下去的话并非回到家里,而是会抵达小松基地。 基地。 反「灾」战的据点,自己身为自卫队的一员而奋力作战的场所。 (嗯……算了。) 先到基地的接待处借用一下电话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和家里取得联络。要是没人接电话,改打祖父母的手机就行。再怎么说,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联络不上。 就在茫然地这么思考并迈出步伐之际—— 「不可以过来。」 语调平板的声音让慧抬起脸。不知不觉中,位于前方数公尺的桥梁中段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白皙的小脸,流泄而下的淡桃红色头发。那深灰色的眼眸直直盯着这边。 「格里芬?」 是反「灾」战专用的兵器,jas39d-anm的控制单元。既是可爱的战斗人偶,同时也是自己的搭档。 她为何会在这种地方?这里可是基地外头耶,随便跑出来没问题吗? 但少女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再前进的话就无法回头了。」 「无法回头?」 「接触过多非物质层次的话,将无法确保自己的精神。」 「非……」那是什么东西? 「周哈里窗是开启的。慧就类似从那里掉了进来,这里不是你所认识的小松。」 「……」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从「窗户」掉进来?并非自己所认识的小松?唔,这里可是有车站、拱廊还有前川吧,根本不可能会误认成其他地方。应该说—— 「你自己又是从哪里过来的?既然是从桥的另一边走过来,我就算过去也没有什么危险吧?只是顺着同样的路走罢了。」 「完全不同。」 「不同?」 「因为我原本就是这里的居民,即使逗留较长的时间也能够维持自我。可是慧你不同,随时间经过,你的存在将变得愈来愈模糊。」 慧置身于一种奇特的不协调感当中。少女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和平常那副毫无自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就仿佛她已经了解一切事情的经过和背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慧吞了吞口水这么询问。格里芬微微晃动头发: 「海。」 「海?」 「正确来说就像水面倒映的影子。因为水深还不是很深,所以能反映出慧的记忆和知识,但潜得愈深光线和影像就会变得愈朦胧,最后只剩下黑暗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就算你说就是这么回事——」 尽是一些比喻,完全无从理解。尽管觉得对方似乎在阐述着什么重大的事实,但未免也太过抽象了。 「可以用我比较听得懂的方式解释吗?换句话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 「那么——」 「抱歉,我无法解释清楚。因为我能够找回记忆的就只有『这里』。尽管可以理解其概念,但与之伴随的语言处理能力却跟不上。」 心脏怦咚一跳。 能够找回记忆?这句话实在不能当作没听见。 「你想起什么了?」 「全部。」 全部。 莫非—— 「例如你和我在一起就能保持稳定的原因?」 「我都理解了。」 慧差点忘了要呼吸。自从认识少女后一直感到不解的疑问,原因不明的不正常状态。他颤声询问:「为什么?」少女开口: 「因为我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 「制造?是谁制造的?」 「——」 「什么?你说什么?」 「——」 格里芬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并未传入自己耳里。其中夹杂了某种噪声,犹如电视雪花画面的那种细微杂音。 「喔,那么,呃——」 想问的事情有一大堆,包括自己如今所处的状况以及存在于各个方面的谜团。既然她已经知晓一切,自然希望她能够回答自己。我们究竟为何非得承受这种痛苦不可?难道就必须永远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下吗?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要加快速度才行。时限逐渐逼近,能够像现在这样交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无论如何都想问清楚的事情,希望向她确认的事项。 倘若只能选择一个问题的话,那就是—— 「『灾』究竟是什么?」 涉及一切事物核心的疑问,让世界变色的元凶。 格里芬的核心原本就是「灾」的零件。既然她声称想起了一切,应该也能够了解那些家伙的真实身分才对。 「那是希望。」 意料之外的答案传来。 「希望?」 怎么可能。那可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灾厄、威胁。居然会是希望?她到底在说什么? 但格里芬却平静地继续道: 「最后的希望。为了——」 啊啊,又来了,最关键的部分又听不到了。杂音不知不觉中增大,耳边就像有羽虫在飞行。好吵,吵死人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拜托安静一点吧。 世界逐渐变得浊白,明亮得就连原本泛白的风景也失去轮廓。 唯独少女的眼眸保持着唯一的色彩注视这边。 格里芬的双眼眨也不眨。 带着一如既往的无表情脸庞。 她平静地告知: 「请做出正确的选择,慧。」 睁开眼睛,可以见到老旧的天花板。斑驳的木纹、带有细小伤痕的竿缘及布满灰尘的灯罩。 慧一时之间不知状况为何,整个人陷入混乱中。这里是哪里?我到底在做什么?既然看得见天花板,就代表自己是躺着的吗?莫非昏倒了?不,可是脑袋下方还有枕头,背部则是传来床垫的触感。这么说,是睡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由于身上还好端端地盖着毛毯,所以应该不是突然倒下,而是正常就寝之后自然醒来。这么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梦吗? 梦? 等一下。我刚才作了什么梦?感觉有一段非常奇怪的对话。我究竟在跟谁说话?在谈论什么话题?完全想不起来了。 (好像还走在小松的街上。) 无人的车站前、商店街。啊,对了,因为电话老是打不通,所以—— 所以怎么了? 想不起重要的部分。算了,梦里的记忆不太可靠,说不定只是觉得自己跟某人说过话,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吧。 (话说回来,感觉真糟呢。) 无人的城市,独自一人被抛下的感觉。事到如今心头才涌现不安。倘若其他人真的完全消失的话,自己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平常心呢?想必会陷入恐慌到处乱跑吧。 (还是起床好了。) 慧稍微伸个懒腰站了起来。洗完脸之后去向明华打个招呼:心情大概会好转一些吧。仅仅是「早安」、「我好像作了个奇怪的梦」这种程度的对话应该就能抚平内心的混乱。 尽管作了恶梦之后找人哭诉,这种行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慧穿上拖鞋来到走廊。朝阳投射在木板铺成的走廊上,空气略微凉爽,今天的气温或许不会太高。明明已经进入盛夏时节,最近的天气却很不稳定。去打工的时候还是带着雨衣比较好。 敲响隔壁房间的门,里面没有回应。呼唤了一声:「明华?」也毫无反应。是正在洗衣服或整理厨房吗? 查看阳台之后,慧来到楼下。更衣间、浴室、厨房,依序确认过这些地方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不仅明华,就连祖父母也不见人影。 喂喂。 真是恶劣的玩笑。莫非自己还在作梦吗? 时刻为上午八点。由于是暑假期间,也还不到大家出门的时候。再次查看客厅之后,慧返回二楼造访了明华的房间。但毫无变化,和刚才的恶梦一样,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不会吧?) 按捺着加速的心跳,慧开始奔跑。他冲下楼梯拼命四处张望,沿着每个房间彻底寻找他人的痕迹。不在、不在,半个人都没有。 厕所里面也一并确认之后,慧走向玄关。该不会连外面也一样吧?倘若街上失去色彩,笼罩在白色雾气之中的话…… 就在等不及换上凉鞋准备直接外出之际—— 拉门被打开了。 「啊,慧?」 大大的眼睛眨着,黑色的马尾因为突然停下而晃动。 是个穿着连帽外套的女孩子。一身五分裤和运动鞋的打扮相当便于活动,一只手还提着灰色的环保购物袋。 「明华?」 喃喃自语的声音有些茫然,用不着询问,眼前的少女正是明华。宋明华,自己居住在中国时的青梅竹马,两人是一起从上海逃难而来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慧的表情相当怪异,明华皱起眉头: 「你这样子我进不去。」 「咦?啊,抱歉。」 慧急忙退开,明华投来疑惑的目光一边走进玄关。她将环保购物袋放上走廊,整个人转身: 「怎么了?表情那么慌张,还穿着睡衣就要出门了。」 「呃。」 慧支吾道:「因为家里好像都没人在。」 「啊?」 「祖父祖母他们都不在,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 明华一脸狐疑的样子,仿佛在说「又不是小孩子,居然为这点小事就要跑出家里」。 一点也没错。仔细想想,自己焦躁的举动实在很可笑。明华打开环保购物袋的的袋口: 「我只是去一趟便利商店喔,准备做早餐的时候发现鸡蛋用完了。」 「耝父他们呢?」 「参加亲戚的集会,昨天吃饭时不是提过了吗?」 「……啊。」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他们的确说过一大早就不在家。自己为何会忘记呢?是梦里的记忆太过震撼的缘故吗? 「你不要紧吧?脸色好像很难看。」 「抱歉,我好像有些睡迷糊了。」 「振作一点吧,明天和后天都要补课呢。」 补课。 由于上个月转入了小松的高中,所以被迫要在暑假期间上课。尽管是针对难民的特别课程,但内容就和当地高中生的程度相同,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一旦请假就会落后,无法跟上第二学期的课业。要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的话就几乎没有过关的希望。 「我要去做早餐了。先帮你倒杯茶,你就在客厅里休息一下吧。」 脱下运动鞋,明华走向厨房。她动作利落地将买来的鸡蛋放入冰箱,取出装有麦茶的茶壶。不久,冰块碰撞的声响传来,散发琥珀色光泽的玻璃杯被送到了桌上。 「请用。」 「谢谢你。」 慧接过玻璃杯,将内容物一饮而尽。不光是胃部,连烦躁的心情也一并获得滋润,有种重新活过来的厌觉。或许是明华打开了窗户的缘故,蝉鸣声伴随着风进入室内。 「真的不要紧吗?」 厨房里传来这个忧心忡忡的声音,瓦斯点火的「劈啪」声和语尾重叠在一起。 「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回房间休息?饭煮好之后我再端过去。」 「不,不用。我已经好很多了。洗完澡之后我还得准备去打工才行。」 「打工。」 明显相当不满的反应。 「今天好歹请个假吧。继续勉强自己工作的话真的会搞坏身体喔。」 而且前阵子还在外面过夜——她这么抱怨道。 「不过就是贩卖部的工作。就算是自卫队的基地,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做事吧。」 「因为人手不足啊。」 「那也不至于让慧一个人全部负责才对。」 「嗯。」 「学生的本分是念书吧。」 说的没错。倘若自己真的在贩卖部打工,或许就应该多考虑一下优先级的问题。总之必须在外面过夜的「盘点库存」得绝对禁止才行,如果隔天还要补课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但现实中所承接的工作并非如此。 反「灾」战专用兵器,阿尼玛和格里芬的调整作业。由于诸多原因,自己如今被迫还要驾驶战斗机,肩负起太平洋最后防线的角色以阻止「灾」的进攻,实在无法拿身体不适来当作理由。一旦发生紧急状况,就算用爬的也必须前往基地才行。 有时甚至会想,事情究竟为何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但自己怎么也无法放下那个浅桃红色头发的女孩「格里芬」不管,毕竟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她就连保持清醒的意识也无法做到。 (更何况——) 「灾」可是夺去了自己和明华两人故乡的敌人。为了不让大陆上的悲剧再度重演,所以才会希望可以贡献自己的所能,不愿因自己的懈怠而失去小松 的生活。 当然,这些事情无法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其实我一直在搭乘自卫队的秘密武器赌上性命进行战斗,你应该可以体谅我的难处吧,明华? 喔喔,好可怕,她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呢?就算被揪住脖子整个人关起来也不足为奇。 所以如今也只能不断使用同样的借口了。面带正经的表情,一边按捺着内心的慌张。 「念书和工作,这两者并没有高低之分吧。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兼顾这两方面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烤吐司机发出「叮」的声响。不久,面包、奥姆蛋以及奶油炒波菜也陆续被端来,香喷喷的气味不断刺激着食欲。 「来,请享用。」 「喔,我开动了。」 大概是肚子比想象中还要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都默默地在用餐,筷子与碗盘的碰撞声呈不规则鸣响。由于并未打开电视,一旦对话中断之后就真的只能听见蝉的叫声。 「今天也会晚归吗?」 不久明华打破了沉默。或许是一直在寻找开口的时机,仔细一看她并未吃下多少东西。 「嗯,大概吧。」 「我——」 她看似犹豫地在此停顿,目光向上望来: 「最近都不由自主地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要是继续像现在这样下去,慧可能有一天就会突然跑到很远的地方了。」 「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里,总之就是突然回不来,再也无法见面了。」 「什么啊,到底什么意思?」 「所以才叫奇怪,无缘无故就冒出这种念头。我也知道自己说了很奇怪的话。」 「……」 毕竟有着十年来的交情,无论再怎么隐瞒对方都会察觉到许多迹象吧。的确,自己不管何时在天空中丧命都不足为奇。正如她所言,说不定哪一天就天人永隔了。 「明天一起去玩吧。」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明华眨了眨眼睛。她一脸意外地叫道:「咦?」 「呃,之前你不是说想去什么公园吗?最后因为我要打工而无法如愿,所以算是那一次的补偿。要是你没空就作罢了。」 「有空!」 迅雷不及掩耳的回答,其气势就仿佛双手撑住矮餐桌往这边采出身子一般。或许是察觉到慧整个人愣住,明华「咳咳」清了清喉咙: 「我……我本来就打算约你了。看你最近老是忙着打工和补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觉得偶尔出去转换一下心情比较好。嗯,并不是我自己想去,纯粹只是担心你而已。」 「那……那真是多谢了。」 这个时候应该要道谢吧,虽然对方的逻辑很莫名其妙。 「那么就明天一大早出发,今天得提早就寝才行呢。」 「真要这么想的话就早点回来吧。」 明华顶着一副深明大义的表情这么叮咛道。 在小松基地的调整方案就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首先检查格里芬的状态,进行简报,之后就是搭乘仿真器。反复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再怎么说也早就习惯了整个测试的流程,与修护人员之间的互动也进行得相当顺畅。有不放心的地方,改善重点或是要求也都能够简洁地传达给对方。 上了大约两小时的普通课程。讨论结束后正在休息之际,一道清脆的鞋声往这里走近。 「看来很顺利呢。」 娃娃头发型的少女这么微笑道。透明般的白皙肌肤,仿佛滴落了一滴淡红的嘴唇。束腰裙和女用衬衫给人一种清秀的印象。 这般大家闺秀的形象却被奇特的发色破坏了。那醒目的翡翠绿光辉并非人类,而是阿尼玛。和格里芬一样,她是反「灾」战兵器的控制单元,rf-14j·phanntom2,法多姆。 「哟。」 慧举起一只手打招呼。之所以会采取些许戒备的态度,是由于自己了解对方内在的一面。与那充满慈爱的表情相反,其骨子里却是个权谋主义者。事实上在认识对方后,自己就被她狠狠地玩弄在鼓掌之间好一阵子。包括现在也是,仿佛一有机会就会被对方抓住把柄。 法多姆将匀称的侧脸别向仿真器: 「已经很有一名飞行员的模样了呢。」 「你都看到了?」 「是的,毕竟那是我提议的战术。而我也希望确认一下海鸟岛的行动并非误打误撞。」 提议。 慧负责操纵阿尼玛专用的子体,格里芬则是改为操作火控系统。 由于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使得格里芬的飞弹导引能力获得增长,提高至另一个次元的程度。而实际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构想,岛屿夺回作战才能够成功,得以守住第一岛链并阻止「灾」的进攻。倘若当初没有法多姆的建议,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她无疑可称得上是头号功臣,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尽管如此—— 对方依旧是很让自己头疼的人物。 「然后呢?感觉还符合你的期待吗?嗯,我自己倒是觉得比以前好多了。」 「战斗机动太过单纯。有八成的机体动作都是从右翻滚开始,这样一来很快就会被看出意图喔。推进剂浪费过多,代表你未正确理解经济速度的范围。另外干扰丝和热焰弹必须毫不保留地施放,毕竟飞弹还没有迟钝到光靠人类操纵就能闪避的地步。」 …… 被批评得体无完肤。 嗯,对方毕竟是在天空中邀翔了半个世纪以上的老手,仅有区区几个月战斗经验的自己想必破绽百出吧。 「不过嘛,还算有进步了,虽然真的只是很小的一步。」 「那真是多谢了。」 面对仿佛硬挤出来的恭维,慧低头致谢。法多姆转动视线: 「话说回来,格里芬呢?似乎没看到她的样子。」 「听说要接受精密检查,好像仿真器的训练结束后就被带走了。」 「我没听说过有这种安排。」 「我也一样。不过她从今天早上开始样子就好像怪怪的,记忆混浊,脑波……不,是egg型态出现混乱之类的。」 「原因呢?」 「不清楚,舟先生说大概是作了恶梦。」 梦。 慧的心脏猛然一跳。恶梦?和自己一样?为何会发生在这么巧合的时间点? 法多姆瞇细双眼「哦——」了一声。 「从仿真器里的动作看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嗯,会是小题大作了吗?」 她看似不怎么感兴趣地说道,然后在一旁坐下。接着将手肘撑在长桌上微微倾头: 「那么,应该就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交谈了。那件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那件事?」 「就是成为我的搭档一事。」 疲惫感一口气涌上心头。这家伙真是的,究竟要戏弄自己到什么时候? 「你一个人就可以飞了吧。况且刚才不是还说我的实力不足吗?就算能一起作战也无法互相配合,只会变得碍手碍脚罢了。」 「我不会要求你立刻成为战力喔。只不过之前不是也说了吗,我认为你和格里芬的关系才是理想的型态。人类操纵我们这项工具并发挥其性能,这无疑就是身为兵器的夙愿。我会希望成为那种型态,这个要求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呢?」 「……」 「接近理想型态时自己究竟能够发挥多少性能,到达多么高的层次,光是想到这一点就令人兴奋不已。毕竟就连在初期建构的模拟情境当中,我也从未 尝试过那样的组合。」 「啊,喂,你怎么整个人靠过来了?脸和肩膀都太靠近了。」 蔷薇蓓蕾般的嘴唇微微绽开。她妖艳地瞇细双眼: 「你不喜欢像我这种类型的吗?」 「类……类型?」 「我比格里芬更能够在各方面满足你喔。不仅在天上,其他的场合也是。」 少女的上臂碰到了胸膛。 所以说,不要随便戏弄别人啊!慧准备这么全力呼喊之际—— 一股强烈的冲击撼动了身体。 「慧——!」 金色的光辉掠过视野内,轻飘飘的波浪卷摇曳着,一名金发少女正蹲在自己眼前。是f-15j战斗机的阿尼玛「伊格儿」。她翘起嘴唇投来凌厉的目光: 「格里芬在哪里?赶快跟人家比赛,来一决胜负吧!」 「一决胜负?」 「仿真战,在仿真器里!」 喔。 意思是将训练设备彼此联机后进行对战吗?由于在最近的测试中接连失败,她大概想要挽回自己的名声吧。顺带一提,综合战绩几乎是五五各半,格里芬队目前正逐步将攻克海鸟岛之前的连续失败纪录翻转回来。 「总之冷静点,先放开我,好吗?」 慧推开伊格儿的肩膀并加以安抚。感受着对方急促的鼻息,他叹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格里芬她不在。好像被带去做什么精密检查了。」 「快带她回来!」 「唔,办不到啊。」 强人所难也该有个限度。到时候自己可是会挨骂的。 「那么,人家就和慧两个人一决胜负!」 「我说你啊——」 自己一个人只足够让机体飞行而已。之所以能勉强与伊格儿展开激烈的战斗,一切都是仰赖格里芬的火控能力。倘若换成自己的话大概短短几秒内就会被击落了吧。 「那么,和我两人一组联手迎战如何?」 法多姆仿佛看准了时机这么提议道。唔,不要老是想找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能未经允许擅自使用仿真器,而且在未经调整的情况下也无法进行模拟战吧。要使用的话就得按规定找舟先生商量——」 「他说不行!」 那岂不是已经被拒绝了吗?你还是乖乖放弃好了。 「所以我想慧一定有办法的。」 「才怪——」 自己又不是这里的职员,根本没有权力推翻修护人员明言禁止的事项。况且伊格儿本人应该并非想要训练,纯粹只是希望发泄一下连续战败所累积的压力罢了。 唔,等等?既然如此—— 「用其他方式比赛可以吗?」 「?」 「在这里就能立刻进行的游戏。思,虽然很像小孩子在玩耍啦。」 看好喽——慧这么告知,然后摊开一只手。 「这是五。」 接着又将另一只手握起。 「这个是零,两个加起来是多少?」 「……」 喂。 「是五对吧?两手都摊开的话就是十。然后,我和你两人彼此使出这些组合,用先攻后攻的方式来预测合计的数字。有四个石头就是零,四个布的话是二十。说出正确的数字就获胜,要是猜错则是把回答权让给对方。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有一方答对为止。」 这是一种名叫「划拳」的中国游戏。原本是在宴席上作为余兴之用,输的一方似乎就必须被灌酒。以前宋叔叔和父亲在划拳的时候,自己曾经有好几次参与其中。当然,自己并不会喝酒,所以惩罚项目就改为出去跑腿买烟或是一口气喝光乌龙茶之类的。 「也就是说,只要猜出零到二十中间的数字就可以了吗?」 伊格儿这么倾头道,其双手彼此交互握起和摊开。 「没错,自行决定要使出哪一种手势。」 「简单!」 那对碧眼散发出挑衅般的光辉。 情绪转变得真快,瞬间就进入战斗模式了。 「那么暂时就让你先攻吧。记住,出拳的时候要喊一声『嗨哟』喔。嗨哟——」 「十八!」 伊格儿摊开双手宣布道。自己是拳头和布,总计为十五,猜错了。唔,最重要的问题是—— 「我说啊,只有五和零这两种数字,怎么可能会变成十八呢?要讲五的倍数才行,十、十五、二十,了解吗?」 「嗯?嗯嗯?」 「我两手都是石头的话代表零。一手是布的话代表五,两手摊开就是十。然后,你也用同样的规则组合拳头和布,合计就会是十五或二十。只有这五种组合而已喔,不可以讲其他的数 字。」 伊格儿挤出「唔——」的低吟声。她皱起眉头要求道:「再来一次!」 「知道了。那么,再一次从你先开始。嗨哟——」 「二十!」 的确是可能存在的数字。事实上自己的双手也是摊开的。二十减去十就剩下十。问题在于,她的拳头却是两手都紧紧握住的状态。 「……零加零的话,你觉得我要出几只手才会变成二十?」 「嗯嗯——?」 慧叹了一口气。 「继续吧。」 结果比赛了十次,全都是自己获胜。面对一个连自己的手牌也数不好的对手,想输反而还比较困难。第十一次失败后,伊格儿终于面部朝天,猛然耸起肩膀大叫:「啊——讨厌!」 「真无聊!一点也不好玩!」 看来反而让她累积了更多的压力。伊格儿将脸别过一边,整个人坐进旁边的椅子。 慧叹息地望向法多姆: 「你也要玩玩看吗?」 「不必了。」 她委婉地拒绝。 「因为我并不喜欢全凭运气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到头来只是猜测对手会使出零、五、十这三种选择的哪一种对吧?既然自己的手可以固定化,只要彼此都不出错,获胜机率就会缩小至三十三%。根本没有什么战术可言。」 「嗯,是这样没错啦。」 还是老样子,说话这么不留情。 「感觉你只会玩那些存在攻略法的游戏呢。事先拟定好所有的对策,确定能够获胜后再参加比赛。」 「哎呀,我看起来是那么精打细算的类型吗?」 「不是吗?」 「我并不否定。」 她缓缓扬起嘴角。和平常一样,那笑容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丢硬币、俄罗斯轮盘、掷骰子,这些游戏若未经过事前训练我根本不敢参加,因为将成败寄托在机率上就等同于停止思考。赌注愈大,就愈不适合作为竞赛的手段。只不过在猜拳方面,状况又有些不同。」 「?都一样吧?」 感觉上那才是真正考验运气的极致。剪刀、石头、布这三种选择。在面对另一方的出招时,彼此的胜利机率同样都是三十三%。 「话虽如此,人类会出的手势存在着某种倾向。就统计来说石头是最多的,其次是布,最后才是剪刀。当然,彼此间只有数%的差距。但只要游戏不断进行,布的获胜机率将会逐步上升。我想,大概比个三十次左右就会出现效果了。」 「连续十几二十次都出布的话,再怎么样都会被察觉吧?对方接下来岂不是都出剪刀了?」 「所以双方必须事先写下这三十次的手势变化,不让彼此知道。按这个规则走就不存在相互试探和运气的要素,而是变成单纯统计学上的较量。 」 「这样已经不叫猜拳了吧?」 总觉得好像是赌博电影里会出现的一幕。在特殊规则之下互赌所有财产之类的。 法多姆耸耸肩膀: 「正因为如此,制定规则是很重要的。正如慧刚才所言,所谓比赛得先整顿好利于自己获胜的环境后再来进行,千万不可让对方安排。八成准备,两成执行,这句话不是常听到吗?」 「嗯,我知道你想说的意思啦。」 不过一般人可不会从猜拳的话题扯得那么远。她还是一样这么善于谋略,无论游戏或余兴都不会手下留情。这就好比狮子猎兔时也会竭尽全力。 「像这种心态或许是最能避免危险的吧。每个人都提高警觉不轻易决胜,若没有重大的意外就不会主动挑衅之类的。」 「的确,就像一种抑制力喔。」 「你还真敢说。」 法多姆「呵呵」笑道,但表情随即蒙上一层忧郁。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她陷入了沉默。 「什么事?怎么了吗?」 「唔。」 表情生硬,这种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相当罕见。 「说不定我会稍微一下改变自己的主张。」 「?」 主张。 绝不参加碰运气的比赛,必须等待胜券在握之后再进行游戏。她居然打算要改变自己的这番生存哲学? 「发生什么事了吗?」 慧这么询问的瞬间,忽然听到修护人员的呼唤声:「鸣谷慧!任务简报!」看来休息的时间似乎结束了。法多姆换上笑容: 「请先过去吧。我等一下再回去参加测试。」 「啊,嗯。」 尽管在意她后续的发言,但也不能对修护人员置之不理。慧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休息区。 中途曾一度回头查看,只见绿发少女一手抵着嘴巴陷入沉思当中。 * 八月八日星期二的早晨是个大晴天。 自基地打工回来后经过一个晚上,鸣谷家此时充斥着不同于往常的吵杂声。杨榻米上凌乱地摆放着单肩包、保特瓶还有连帽外套。厨房里则是传来匆忙煮菜的声响。 「慧,把便当盒拿过来!我要装菜了。」 「好。」 慧搜索餐具柜,从中取出想要的东西。转身递给对方后,明华立刻开始将煎蛋卷装入其中。一旁则是放着摊开的铝箔纸,大概是用来包装饭团的吧。煎好的香肠飘来香喷喷的气味。 「很好,时间刚好!」 明华轻轻做了一个胜利手势,然后关闭瓦斯炉。 时刻为上午八点半,由于预计九点出发,所以几乎是按计划进行。九点半抵达目的地的公园之后开始散步,并安排在大约十一点左右享用午餐。 动作和决定方针的速度依旧是那么利落,就仿佛常熟时代的她又回来了。在这十年来总是以大姐姐身分走在前头带领着自己的那个人。 「你那边准备得如何?可以出门了吗?」 明华隔着肩膀回头这么询问。慧张望着四周:「呃——」 「垃圾袋、毛巾还有帽子。啊,野餐垫还没拿,钥匙和钱包也都放在房间里。」 「真是的!老是拖到最后一刻。」 将便当放入塑料袋后,明华绷起一张脸。她解开围裙来到客厅: 「我来找野餐垫。慧你去拿自己的东西。」 「咦,可是——」 「好了,hurry up!」 她在发什么火?又不是上班或考试,就算晚个五分钟十分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场气氛却不容自己提出异议,慧于是来到走廊冲上了楼梯。 「十、九、八——」 居然还在倒数计时! 慧全速跑回自己房间抓起随身物品,顾不得差点被门框绊倒,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 「三、二、一……喔,好快好快。只要肯做就办得到嘛。」 「你……你啊……」 慧抓住门框,晃动着肩膀喘气。心跳剧烈,还未骑脚踏车出游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难得的休假,步调就不能放慢一点吗?好歹我也要调剂一下身心啊,一直被行程追着跑就什么乐趣也享受不到了。」 「可是——」 明华看似很不服气地噘嘴。她缩起柔软的下巴: 「总觉得一不留神,慧又会跑去别的地方。说什么『打工的地方找我过去』之类的。」 「不用担心喔,今天大概没问题。」 自己向修护人员多次询问过接下来的时程。调整方案也在昨天刚结束一个阶段,应该不至于忽然接到召集的命令才对。 (嗯,要是「灾」打过来的话就另当别论。) 倘若连这种事情都要担心就根本没办法安排行程了。据舟先生所言,大陆方面自从海鸟岛的行动之后似乎安分了不少,所以起码今天一整天应该可以喘口气才对。 「我已经告知过白天会出门,可能无法接电话了,没有问题喔。」 「真的吗?」 「毕竟骑脚踏车的时候也无法拿手机吧,太危险了。」 「嗯——」 尽管还是很怀疑,明华眉间的皱痕却已经变淡。她放松肩膀的力道: 「那么就是可以去了?」 「喔,都准备好了。」 最后再检查一次携带物品,两人便出发了。确认门窗有无关好,然后打开停车场的伸缩门并牵出脚踏车。 耀眼的阳光将庭院的树木照耀得闪闪发亮。天空蔚蓝得一望无际,吹过的风令人心旷种怡,是个适合单车出游的绝佳日子,今天大概会是最美妙的假日吧。 明华深深吸一口气,瞇起一只眼睛仰望天空: 「啊——天气真好。」 她露出放心般的笑容。 「幸好是晴天。最近天色有些怪怪的,所以还在担心呢。」 「天气预报一直都说是『晴天』吧,降雨机率也为零不是吗?」 「可是总觉得让人很不放心啊,好像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出现意外似的。」 明华毫不松懈地张望四周。 「没问题吧?那个奇怪的女孩不会再出现了吧?」 「奇怪的女孩?」 「就是金色头发,你说从美国回来的那个。」 伊格儿吗?那家伙的确曾经在我们外出购物的时候闯了进来。 「那个家伙住在基地的宿舍里,平时不会外出喔。况且前阵子的脱逃骚动好像也让监视变得更加森严了。」 「不然就是凑巧遇到其他一块打工的人。」 「不会不会。」 「电话呢?真的不会打来吗?」 「不会的,你看。」 慧出示手机终端的待机画面。明华至此终于一脸放心地点头,她松了一口气,握紧脚踏车的把手: 「好!那么我们走吧!享受愉快的一天!」 就在这么快活呼喊的瞬间—— 一样黑色物体冲进她的身旁,是大型的轿车。汽车伴随尖锐的声响紧急煞车,刮起的狂风让明华的马尾和连帽外套随之摆荡。 驾驶座的窗户开启。 一名戴眼镜的丑男探出脸来,塌鼻子、自信满满的表情以及肥胖的轮廓。是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室长,八代通,他将白袍的手肘处摆在窗框上: 「上车,陪我去办件事。」 「咦?啊,那个——」 明华一副错愕的样子愣在原地。这也难怪,毕竟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接下来有事,可以的话请下次再说吧。」 「这边的事情也很重要。」 另一名戴鸭舌帽的少女从后座车窗里露出脸庞。醒目的浅桃红头发流泄于肩膀,色素稀薄的肌肤、不带感情的灰色眼眸以及洋娃娃一般看似人造物的精致五官,是格里芬。 「慧不在的话就无法开始。」 「无法开始?」 什么东西?重点是,这家伙为什么会跑到基地外面? 「好了,快上车。没时间了。」 「咦,啊,等一下!」 被强拉住手臂后,车子就这样直接开动,慧无奈之下只好钻进后座里。身体沉入座椅的同时车体也开始加速,眼看着自宅的距离愈来愈远。 (啊啊啊……) 透过后挡风玻璃可见到浑身颤抖的明华。怎么看都是已经火冒三丈了。那大幅度开启的嘴巴动作显然是在呼喊着:「笨蛋——!」 「这叫我该怎么办啊。」 完全无法解释了。而且还被看到格里芬的身影,更加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慧抱头呻吟之际,格里芬却是不解地倾头问道: 「不要紧吗?」 「你以为是谁害的!」 要是真的担心自己,刚才就应该阻止八代通吧。这么早突然来接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说今天可是休假啊。」 慧语带怨恨地这么告知,八代通便透过后照镜对上了目光: 「有急事,对方之前都未能确定行程,直到今天早上突然就表示要从今天开始。」 「对方?」 「是美军。」 ……啊? 「美……美军?美国的军队吗?这又是为什么?」 「对方说想见见你们。一开始是叫我带着独飞的所有阿尼玛过去,但再怎么说这边也得有人负责值班警戒,所以我就拒绝说办不到。结果对方又要求只见格里芬和她的搭档就好。」 「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用不着了解,详细内容对方应该会说明。我解释得不清不楚,你也只会感到混乱而已。」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加混乱了。」 慧呕气地移开视线,然后做了个深呼吸: 「所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只是见面的话,顶多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就能离开了吧?」 这样一来,今天的行程应该还可继续下去。慧打算先向明华道歉,然后重新展开单车出游的计划—— 「没办法。」 然而却被一口否定了。 「光是移动来回就要三个小时。不好意思,由于还安排了我参加会议,所以回程得等到那个结束之后,我会尽量在傍晚之前回来。」 「来……来回三个小时?」 等一下,不是要去基地吗?说到这个,他刚才也提到了「带阿尼玛过去」。既然平常在小松基地可以见到面,应该没有必要把格里芬带出来才对。 「我……我们现在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后照镜中的八代通抬起下巴,顶着斜眼告知: 「厚木。」 神奈川县中部。 横跨于大和市与绫濑市之间的广大土地座落着美军厚木机场。面积为506.9公顷,足以完全容纳整个小松的市中心。里面拥有超过七十架军用机,平时则有千人以上的军人在此服勤。与横须贺的港湾设备之间密切配合,持续在进行航母舰载机的修护工作。具备此一功能的基地在国内仅此一处,所以无疑是驻日美军最大规模的军事要冲。 如此重要的据点,我们不知为何正搭乘包机前往那里。 飞机自小松机场飞行一个小时,掠过市中心的上空并接近跑道。一种异于子体的柔软着陆感传来,最近一直在搭乘gripen,所以整个人下意识会防备降落时的冲击力道。历经缓和的煞车后,机体停止了,移动式登机梯连接机身,舱门开启。 盛夏的跑道上冒出丝丝的热空气。 太阳光比起小松感觉更为强烈,停机坪上停放着好几架陌生的飞机,迷彩服打扮的美军抬头望向这边。尽管畏惧于目光所带来的压力,慧仍一边走下斜梯。领头的是八代通,接着是自己,最后才是格里芬。 众人双脚落地后,忽然响起一个硬梆梆的鞋声。 「wele。」 一名高瘦的白人站在那里。男性有一张长脸,手脚修长,消瘦的脸颊、凹陷的眼窝和尖尖的下巴令人印象深刻。其高大的身材恐怕将近两公尺左右,但由于驼背的关系所以并未造成多大的压迫感。他嘴上表示欢迎,一边却向八代通投去阴沉的目光: 「好……好久不见了。像这样实际见面,大概已经时隔两年之久了吧。」 是日语。尽管腔调很标准,说起话来却有些结巴。八代通态度冷淡地耸起肩膀: 「我们可没有什么见面的理由啊。我在网络上看过你的论文了,一样还是老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既然毫无新意,我也就无意直接议论了。」 「你……你的评语我才是敬谢不敏。反正就跟史丹佛时代一样,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而已。那种根本就不叫议论,不过是在找碴。」 「就因为主题里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其他细微的地方才会变得醒目喔。不服气的话就提供能够让我大吃一惊的观点吧,这样一来我也会给予正面评论。」 男人面部朝天: 「你……你一样还是个让人这么不愉快的男人呢。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日本人都抱持着『礼』的概念。」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脱离了日本的传统价值观,在组织里也算是个惹人厌的家伙。如果要追求日本的美德就去找别人吧。」 八代通自暴其短地这么笑道。他接着回头,用肥胖的下巴指向男性: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darpa的计划负责人,威廉·尚克。他是我在硕士时代的研究伙伴,目前我们两人都从事军事领域的工作。」 伙伴,从刚才的互动看来,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良好的关系。 「darpa是什么?」 「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意即军事的研究和开发机关。你不知道吗?就是制作因特网和gps等基础技术的地方。」 「喔——」 听不太懂,不过好像是个很厉害的组织。那么,把自己拉来厚木这种偏僻地方和那里的研究人员见面到底有何用意? 慧不知该作何反应之际,忽然听到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声音: 「哦——你们就是传闻中的双人组合吗——」 美军当中走出一名短头发的女孩,服装是白色衬衫搭配黑领带和黑色裙子,由于衣服上别有领章,所以可能是军方的制服。顶着朦胧的眼神,脸上的酒窝相当可爱。年纪很轻,应该说给人有些年幼的印象,外表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约是个高中生,但实际年龄大概不相符吧。至于少女的头发——则是散发着鲜艳的宝石蓝光辉。 (是阿尼玛……!) 无视于感到紧张的慧,少女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她猛然将脸采过来: 「嗯,真的是个普通的人类呢,我还以为会来一个像漫画英雄那样的生化人。欸,你果真没有任何地方被改造过吗?身体没有覆盖钢铁之类的东西?」 「是……是没有。」 「义手和义腿呢?」 「没有。」 「有没有被植入什么芯片?」 「莱诺。」 尚克换上严厉的语气责备道。他狠狠瞪着蓝发少女: 「太……太没礼 貌喽。问问题之前要先打招呼吧,我应该教过你了。」 「是——」 少女整个人转起圈圈向后退去,有些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我是美国太平洋舰队所属,f/a-18e-anm,莱诺。将在本次的作战中一同行动。请多指教喔——」 「作战?」 「上海登陆作战。」 尚克的回答相当简洁。 「就是在大陆建立起桥头堡,作为反攻的立足地。怎……怎么,没人告诉你吗?」 对于往自己投来的责难目光,八代通却是耸耸肩膀: 「谁叫你突然找我们过来。我想所有人在场时一块分享情报会比较好。」 「真……真是个懒惰鬼,算了。」 尚克将身体转向这边,略微松开了眉头: 「容……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darpa的威廉·尚克,擅长的领域是人工智能,目前正在进行阿尼玛和子体的研究,这个莱诺就是我们的杰作。」 少女露出得意的笑容。慧急忙低头回礼: 「我是鸣谷慧。另外,这位是——」 「jas39d-anm,格里芬。」 「慧,还有格里芬,初次见面。很……很高兴认识你们。」 尚克伸出一只手来。双方彼此握手,其掌心的温度比想象中要温暖。 「抱……抱歉突然找你们过来。既然未被告知事情的缘由,你们想必觉得更莫名其妙了吧。正如刚才所说,我们正计划反攻大陆。目的是将『灾』驱出海岸线,以防止再度对日本攻击。」 「要……夺回上海吗?」 心脏猛然一跳。两个月前,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从化为一片死亡之地的中国逃脱出来。在人们纷纷死去、城镇消失,社会体制逐渐崩溃的混乱中,好不容易才抵达上海港并搭上了逃难船队。倘若能夺回那个地方,倘若能开辟出一条通往内陆的道路,其西北方就是我们曾经居住的城市,常熟了。 尚克用力点头: 「美国将派遣东太平洋的第三舰队会合第七舰队,补充多次作战中消耗的战力,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打开通往大陆的通道。为……为此,我们也将会投入手头上的阿尼玛。只要和你们日本的阿尼玛联手合作的话,相信一定可以达成目的才对。」 「我们也要?」 慧观察八代通的反应,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眼神。 自己和格里芬,还有伊格儿她们都要参加作战吗?一同与「灾」战斗,在夺回中国的行动中肩负起部分的任务。这将成为全面反攻的前哨战,所以才需要双方碰面,前来造访美军基地。 唔! 颤动自体内深处传来,呼吸变得急促,心跳更加剧烈,体温仿佛上升了一两度,情绪高昂,一种能够逆袭敌人的喜悦感压倒了包括恐惧在内的一切感情。居然……居然这么快就可以实现愿望了。飞上天空,粉碎那些玻璃艺品般的飞翼,然后夺回自己生活的地方,始于克拉玛依机场的恶梦即将要划下休止符。 (替母亲报仇。) 但涌上心头的这股冲动,却立刻被突然浮现的疑虑所盖过。 反攻登陆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慧想起夺回海鸟岛时的作战情况。布满整座岛屿上空的护卫机,以及就算打光所有对空飞弹仍持续蜂拥而来的「灾」。 「那个……打岔一下好吗?」 他举起一只手。 「什……什么事?」 「我们在前阵子参加的作战中遭遇到数量惊人的『灾』,就是在攻击对方的前线基地时。」 「是海鸟岛那件事吗?」 「是的,没错。我们在那里见到的『灾』并非仅有十几二十架,是上百……不,有两百架。要全数击落当然不可能,所以当时是竭力争取时间好让我方的飞弹抵达。现在既然准备进攻中国本土,届时出现的『灾』势必会超过这个数量。你们是否想好了什么对策呢?毕竟无论备齐多少普通的兵器也无法打倒他们吧。」 能够对抗「灾」的就只有阿尼玛,这是经过无数次战斗后人类所学到的真理。 既然如此,莫非美军已经准备好足以发动全面进攻的大量阿尼玛了?包括眼前的莱诺在内,整体多达数十架,数百架的规模。 不。 以前格里芬曾经说过「同样的机种只会创造出一个阿尼玛」。俄罗斯是法克拉姆、弗兰卡和其他几架。至于欧盟……又是什么情况呢?无论如何,美军即使拥有许多种类的战斗机,要拿出数百架阿尼玛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确……确实如此。」 果不其然,尚克这么肯定道。 「你的疑虑很有道理。我……我们对阿尼玛的研究处于落后状态,尽管快马加鞭地进行现有机体的子体化,但目前成功的案例也仅有这个莱诺而已。所以就算与你们联合作战,可以投入的阿尼玛一共只有四五架左右。」 「这……这么说——」 根本等于免谈了。才增加了一架阿尼玛究竟能改变什么?顶多只能额外再击落十架左右的「灾」罢了。要恢复上海的制空权实在不可能办到。 或许是感受到无言的不安感,尚克扭嘴一笑,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用……用不着担心。我们已经拟定了对策。」 「对策?」 「打倒『灾』的方法并非只有阿尼玛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他将食指伸向天空。 慧随之抬头仰望的瞬间,一阵风突然刮来。 伴随着轰隆声,黑色的影子从头顶上疾驶而过。 *2* 复数架机影划破蓝天。 是两组双机编队。拥有大型直线翼及圆润的翼前缘延伸板,其精悍的外型就和刚才在停机坪所见的机种相同,是美军的战斗机。 伴随着转弯动作,主翼布满了阳光。机体以攻角爬升,拖带着凝结尾逐步获取高度。好精彩的编队机动,尽管彼此距离有相当的间隔,但队形并未出现凌乱。简直就像被看不见的线维系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飞往战斗空域。 『leif leader to all units, go pincer left.』 『copy, leif leader.』 编队前方可以见到黑点,是看似回力镖的奇异外型,数量一,飞行于大约十公里之外,看来那个似乎就是本次的目标了。从无线电的内容听来,似乎打算从左右发动夹击,编队分成两路往敌影飞去。 『seeker open. locked on.』 『fo2.』 飞弹发射,四道白烟扑向目标,隔了极短的时间后又击出四发。精准锁定,看起来无论逃往哪里都必定会命中。 然而—— 『lost tact! danm it, not again!』 这一刻,目标忽然消失了,莫非被击落了吗?不,并没有看到爆炸或浓烟之类的东西,天空依然绘着醒目的蓝色,失去目标的飞弹群在天空中徒然飞舞着。 『leif3! watch your tail!』 伴随蜂鸣声响起,战术地图上的我方标记消失了一个。不知是何时移动的,回力镖竟然已经绕到编队的背后。那平坦的发动机喷嘴开始发亮,速度更进一步加快,排气火焰烧灼着空气。 『leif3 is down! break! break!』 『leif4. bandit behind you, heads up!』 『someone cover me! "t shake him!』 黑影的每一次飞舞都有美军军机遭到击中。战术地图上接二连三布满了「lost」字样,简直是一面倒的大屠杀。面对区区一架飞机,两个飞行编队竟然都束手无策。他们被相差悬殊的机体动力和加速性能压倒在地了。 最后一个标记消失。监控室里充斥着叹息声。 「all units. time"s up. rtb (战斗训练结束。全机返航。)」 喧嚣回归。操作手透过无线电下达指示,同时开始敲击控制面板上的按键。 「我……我们的研究成果如何?很了不起吧。」 尚克自豪地这么说道。由于灯光昏暗的缘故,更加突显出他脸部凹凸的阴影,消瘦的脸颊上透出浓浓的影子。 慧与格里芬面面相觑。两人不太能理解状况为何,突然被邀请至基地内的建筑物里观看刚才的影像,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八代通待在座位上环抱着双手,看不出任何打算回答尚克的样子。由于莱诺留在外头待命,所以能够回应的人似乎只剩下自己了。 「是的,很厉害。虽然很厉害——」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前方屏幕上出现一架奇形怪状的飞机。清一色灰的扁平形状,包括尾翼、机身,就连驾驶舱也看不到,简直就像主翼本身在飞行似的,回力镖……不,称为三角风筝或许比较恰当。尽管其压倒性的机动性能与空战能力就如同「灾」一样。 「那不是……子体吧?」 「fq-150a斗争者,专为反『灾』战开发的无人战斗机。」 「无人战斗机。」 「我们分析了子体和阿尼玛的战斗数据,将其软件化后安装在机体里。虽然主要是以莱诺的数据为基础,不过也加入了其他国家提供的数据。仅……仅战斗经验来说就相当于初期的阿尼玛……不,应该更高才对。」 软件化,以及输入战斗数据。换句话说—— 「意思就是子体的复制品吗?」 「嗯,要这么想也无妨。」 尚克轻轻一笑。 「由于不需要『灾』的核心作为素材,所以可以当作工业制品单纯量产。当然,与机体之间也没有控制单元的兼容性问题,以……以战力来说是相当理想的型态。本次的作战当中将会投入一整个飞行队,总共十二架的数量。」 十二架! 原来如此,就算无法准备足够数量的阿尼玛,只要找齐代替品即可——就是这样的思维吧。从刚才的模拟战看来,其机动性相较于子体毫不逊色。如此庞大的数量,一旦出击的话确实能够让整个作战变得相当轻松。 只不过—— 慧望向身旁的格里芬。或许是抱持相同的疑问,对方灰色的眼眸不断摇曳着。 「epcm对策要怎么办?」 eleid perceptual ter measures (电子与知觉反制手段),也就是「灾」所释放出的强大干扰电波。置身于这种干扰之下,现有的雷达和导引武器都将会失效。即使机动性能再强,倘若无法捕捉到敌人就毫无意义了,只是在无谓浪费子弹。 「我听说能够破解epcm的只有阿尼玛而已。」 尚克耸了耸肩膀。 「不……不过我们的数据库里累积有大量过去的epcm型态。也就是面对各种干扰的强度和方位,阿尼玛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如何行动。只要分析这些数据,自然就能得出合适的算法。就算无法让epcm本身失效,起码应该也足以应付威胁才是。」 「也就是所谓的经验法则吗?」 「倘若要把超过十亿笔的纪录称为经验法则,那……那的确是这样没错。」 对方并未对这番不恰当的比喻一笑置之,某种意义上来看或许是自信的表现吧。他略为伸直驼背的身体,挺起胸膛: 「测试作业本身已经完成。我们在南海的防空战当中派出过两架斗争者,即使处于epcm影响之下也能毫无窒碍地行动。虽……虽然还未和『灾』交战过,但武装方面也以同样的架构在准备当中。」 「能够击落那些家伙吗?」 「我是这么坚信。」 嘶哑的声音中充斥着从容感。慧的心跳再度加速,「夺回中国」这个口号至此突然变得相当有实现的可能性。可以回去,自己真的能够回去了,回到那个辽阔的大地、浩瀚的天空。 「哈!粗劣的仿造品岂能用在实战当中呢,大概是无法弄清epcm的影响度才会往统计学的领域逃避吧。你什么时候变成作业研究的专家了?威利。」 这个挖苦般的口吻来自八代通,他待在座位上粗鲁地跷起一双短腿。尚克的眉毛猛然扬起: 「总……总比将阿尼玛这种非科学的黑盒子直接拿来运用来得好。想必你也并非能百分之百让『灾』的核心适应子体吧,不过是碰巧有三四架成功的案例就在说大话。」 「那些实战数据,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想要弄到手的啊?明明拿别人的研究成果当作垫脚石,却还好意思说什么非科学。」 「非科学的东西就是非科学。我……我一直在设法将你和俄国人的偶然提升至必然的层次,就算是为了改善一味依赖阿尼玛的反『灾』战略。」 「就靠这种笨重的劣化复制品吗?」 「技术的黎明期产物总是粗糙的。但在努力不懈地改进及研究之下,最终会超越原型。就像从模仿鸟类变成滑翔机,最后自双翼机进化为单翼机一样。 不踏出第一步的人,是永远无法引领创新的。这……这句话你自己不是常说吗?」 「那是在前进方向正确的情况下,要是踏出一步的前方是个悬崖还谈什么创新。」 「你……你是说我的研究搞错方向了吗?」 「你才是想说我的方法错了吧?」 「既然你这样认为,大概就这么回事吧。」 「原来如此,总之你是想找我吵架就对了。」 两人就这样不顾旁人的目光开始争论。由于双方的话中都充斥着专业用语所以听不太明白,但总之很像小孩子在吵架一样。 就在完全无从插嘴之际,一名看不下去的美军工作人员靠了过来。对方表示过程大概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所以可以先去用餐之后再回来。 慧望向格里芬,她已经换上求助般的表情按着自己的肚子。还可以听见胃部一带传来可爱的「咕噜」声。 看来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觉得怎样?刚才的飞机。」 前往餐饮区的路上,慧这么出声询问。其手中是基地的地图,走到大约第二个路口,在标有神社记号的十字路左转便可以见到所要前往的设施。附近好像还有贩卖部和洗衣店之类的商店,和小松基地一样,在用地内几乎就可以满足平时的生活所需。 太阳很大,时刻接近中午,气温也逐渐在上升。慧取出手帕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不太清楚。」 格里芬这么喃喃回答,她看起来有些困惑的样子。 「身为阿尼玛,就算保持距离也可以感受到想法和感情。不过我从那架飞机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钢铁一样冰冷而沉默。」 「和子体不同吗?」 「不一样,虽然我不太会形容。」 还是老样子,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感觉她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嗯,毕竟要是有人制造出自己的复制品之后再声称那是次世代的主力,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怀有好感吧。不过自己想询问的并不是这类喜好的问题。 「那个看起来打得过『灾』吗?」 「倘若要求和我们做到一样的程度就不可能。」 她断然否定道。 「动作单调,反应速度也很慢,我想武装的完成度大概会更低。光是一两架的话实在不是对手,仅仅逃跑就很吃力了。」 「这样……啊。」 「不过数量增加之后就另当别论,毕竟能够在epcm影响下行动的友军是很宝贵的。」 即使仅能发挥出阿尼玛一半的战力,届时也可以凭借数量上的优势来弥补,从而突破敌人。可以说实在很有美式的作风。 「八代通先生好像不怎么中意呢。」 慧这么喃喃自语。格里芬倾头道: 「遥不喜欢自己人受到伤害,我想他排斥的是在会被击落的前提下而投入无人机。」 「?因为反应太慢了?」 「因为遥不会将人类和机械分开看待。倘若真的用二分法的话,我们阿尼玛也算无人机了。无论消耗掉多少数量都无所谓。」 「……」 总觉得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当然,自己丝毫不认为格里芬是什么可以被轻易取代的机械。但按照当前的情况,自己明确被划分在另一边。生命宝贵的人类,以及可用来消耗的其他事物。 格里芬陷入沉默。不知是单纯想说的话已经讲完,抑或是心里对此感到了不愉快。慧含糊地「呃——」了一声,正准备揣测对方的想法之际—— 「喔——你们两个——」 广场的长椅上坐着一名蓝发少女。其背后是体积庞大的展示用战斗机,她将延伸出来的机首当作遮阳伞,手里拿着纸杯装盛的可乐。杯上印有令人眼熟的快餐店标志,但尺寸却格外大杯,这就是所谓的美国尺寸吗? 女孩笑眯眯地挥着手。那看似朦胧的眼神及可爱的酒窝,是莱诺没有错。 「要去哪里啊?你们已经跟威利谈妥事情了吗?」 「与其说谈妥……好像突然开始讨论很艰深的话题,所以我们打算先吃个饭。」 「去自助餐厅?」 「是这么打算没错。」 莱诺「嗯嗯」的点着头。她指向一旁的长椅: 「既然这样,要不要陪我一起吃午餐呢?稍微买得太多了点。」 「午餐?」 仔细一看,椅子上摆放着大量的纸盒。是披萨吗?一共堆了三层……不,是四层,一旁还有装了薯条的包装,这也是特大号的,其他更可以看到鸡块、枫糖蜜比司吉以及炸鱼的踪影。 (都是一些垃圾食物啊。) 要是维持同样的饮食一个月的话,体重大概就会超越八代通了。难道阿尼玛不会发胖吗?说到这个,格里芬的食量也挺大的呢。 耳边传来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双眼发亮。那糖艺般的嘴唇开敔,整个人变得呼吸急促,其目光尽头正是装有披萨的盒子。 「慧。」 她用沙哑的声音呼唤道: 「我现在被迫忍受极大的诱惑。」 「知道了知道了,一起来吃吧,就让对方请客吧。」 老实说,自己比较希望待在有冷气的地方用餐,不过大概很难叫得动她这头饥饿的野兽吧。嗯,况且实际上看起来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 「还有饮料喔——」 莱诺从纸袋中取出两杯可乐,准备得真是周到。唔,应该说未免也太周到了一点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莫非你一直在等我们吗?」 「因为刚才根本聊得不够嘛——所以心想待在这里应该可以碰到你。」 她这么顽皮一笑。慧叹了一口气,在旁边坐下。格里芬一副浑身发痒的样子扭动着身体,但在收到莱诺的眼神暗示之后便猛然开动了。 一阵风吹来,草皮上的杂草发出声响摇曳着。或许是因为有可以遮阳的物体,想不到感觉还挺凉爽的。冰冷的可乐也让拿着的手十分舒畅。 慧拿起一根署条放入口中,正准备咀嚼之际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只见莱诺满脸好奇地望向这边。 「干嘛?」 「唔,只是觉得你居然会吃东西呢。」 「这是当然的吧,不然你在期待什么?」 还是一样把自己当成了稀有动物。这么说,这个人会那么平易近人的原因主要也是好奇使然吧。莱诺双眼发亮,整个人一点一点地靠过来: 「我啊——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你喔,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才好了。」 「这……这么夸张?」 「首先……对了,为何你们两人在一起就能够稳定飞行呢?除你之外的人搭乘gripen又会如何?就算分开也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吗?会施展神秘的力量闪闪发光吗?」 「等……等一下!危险,这样很危险啊!」 发现自己快要从椅子上滑落,慧急忙将莱诺反推回去。她情绪太激动了,与伊格儿相比,简直就是另外一种手法不同的咄咄逼人类型。慧呼吸一口之后迎上对方的目光: 「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喔。我们分开的话一样会用手机联络,至于为何两人在一起就会变得稳定——」 没错,这点就连自己也想问个清楚。 「自卫队的人似乎也试着调查过,但目前并没有答案呢。虽然他们说可能是某种微弱的电流……生物电流之类的在进行交流吧。」 「心电感应!」 「所以说,不是那种东西。」 而是某种更切实际的——慧正要 说出来之际却又闭上嘴巴。自己和少女外型的战斗单元之间脑波同步,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够不切实际了,搞不好真的是透过心电感应来交流的也说不定。双方在人类还观测不到的领域、精神的深处彼此联系在一起。 (例如共享彼此的梦境。) 不经意浮现的这个关键词让心脏猛然一跳。共享梦境?为什么?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一点? 慧倾头沉思却找不出答案。记忆蒙上了一层薄雾,大脑有一部分并未发挥出功能。他轻轻地甩了甩脑袋: 「抱歉,好像完全没能回答你的问题。」 「不会——」 莱诺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然后换上另一种语气:「那么——」 「再告诉我关于其他阿尼玛的事情吧。除了格里芬之外还有很多人对吧?那些拥有『蓝色』以外颜色的女孩。」 「嗯。」 当然有。个性聒噪、完全不能掉以轻心,还有极度怕生的那几个女孩。她们分别是艳阳黄、翡翠绿以及熏衣草紫,再来就是目前坐在旁边的那个绯红色狮鹅了。 每每提到这些女孩的话题,莱诺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灿烂。她将原本朦胧的双眼瞇得更细: 「真好——太羡慕了——周围有那么多同伴好像非常愉快呢。」 「同伴吗?」 印象当中她们都只是在吵架而已……嗯,不过气氛还是一样很热闹。 「你们美国无法制作出下一具阿尼玛吗?我还以为美军的研究进度比较领先。」 「完全不是。」 包覆着紧身裤袜的双腿不断摆荡着。 「好像一直在消耗预算却老是失败喔。威利的团队一开始的规模更大,可是在报废掉一整个f-35小队之后就缩编了。我们到底跟日本和俄罗斯差在哪里呢?果然还是那个吧?问题出在没有『可爱』的文化。」 「怎么会?那不是理由吧。」 「不,这是认真的,我觉得对于工具没有感情的话就无法寄宿灵魂喔。日本不是存在一种叫『付丧神』的概念吗?所有物品都拥有自己的意志。」 「你很清楚呢。」 「我独处的时间很多,所以经常会看书。然后,我们合众国是实用主义的化身,所以工具归工具,机械就是机械。看到jas39不会喊说:『好可爱——』,既没有拟人化也没有神格化。所以——」 很难诞生出阿尼玛。 工具就一直只是沉默的工具。 原来如此,的确有些道理——慧这么点头赞同。 「不过这样一来,俄罗斯又是如何?记得那边是基督教国家,想必也没有什么无数神明的概念吧。岂不是和美国的状况一样吗?」 「他们可是在上个世纪想要凭借一套思想改写整个社会喔,那个国家本身就像个巨大的魔法装置,将灵魂寄宿在兵器内这种事情想必一定也很擅长吧。」 「……」 莱诺笑道:「不过。」 「或许是因为他们很喜欢日本的流行文化,所以能够理解并将『可爱』发挥得淋漓尽致吧?我倒是觉得这种说法比较贴切。」 随意做了个总结后,她伸了伸懒腰,然后从身旁的披萨当中取出一片: 「不管怎么样,高层现在很焦急喔。按照目前这样下去的话,大国之间的军事平衡很可能会崩溃。倘若日本和美国现在开战,阿尼玛就会变成四对一的状况,呈现压倒性的劣势呢,如果俄罗斯再插手就是八对一了吧?哈哈——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呢,所以他们才会制作了斗争者这种仿造品吧。」 「和日本开战?」 她在胡说什么啊?全人类如今都暴露在「灾」的威胁之下,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做出起内哄的事情来?简直就莫名其妙。 「毕竟『防范最坏的情况』才是军队的基本守则啊——必须要同时考虑到与全世界为敌时的对策才行。」 「这个……可是——」 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吧。 更何况,斗争者照理说是为了弥补反「灾」战时的数量劣势而制作出来的。难道不对吗?那东西莫非是用来对抗其他国家阿尼玛的手段? 或许是察觉到这边无言的恐慌,莱诺耸耸肩膀: 「嗯,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无法释怀,觉得很奇怪。人类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敌人就在外面却还在寻找内部的敌人。」 「……」 「对了,你是怎么想的?仿造人类外观的我们将来有一天会不欢而散吗?形成不同的集团,区分同伴和外人,不断在寻找对立的开端?」 「不要这么说啊。」 内心开始鼓噪。该怎么说?自己实在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以思想实验而言,这未免也太无可救药了。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格里芬将脸转来。她眨了眨灰色的眼眸,正要开口的瞬间—— 「什……什么啊,原来你们在这种地方。」 一个高瘦的影子落在沥青路面上,是驼背的白人男性,尚克。 「还以为你们已经去了餐饮区,害……害我找得那么辛苦。」 「抱歉——是我叫住他们的。」 莱诺看似顽皮地吐出舌头,那开朗的表情就仿佛刚才的话题完全不存在一般。 「午餐买得太多,既然刚好在场就请他们一起帮忙处理掉。就类似偶然,碰巧遇见的吧。」 「……」 对方狐疑的眼神捕捉到了纸杯,一共有三个,怎么看都是有计划性的行动。但尚克并未特别纠正这一点,而是整个人转向这边: 「你……你叫鸣谷慧对吧。能不能借用一点时间?格里芬也是。」 慧含糊回答了一声:「喔。」 老实说,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决定行程的权力。既然那些高层已经达成共识,无论要磋商事情或者跟其他人见面都只能随对方高兴了。 尚克轻轻一笑。他让原本阴沉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低声说道: 「可以陪我玩个游戏吗?」 几个人被带进一个仿佛大学研究室的房间里。 狭小的空间塞满了书架和桌子。从百叶窗射入的光线照耀着亚麻地板。或许是冷气风量太强的缘故,桌子上的文件微微震动着。尚克走近其中一台液晶屏幕并敲击键盘: 「刚……刚才也说过,我的专精领域是人工智能。我一直都在思考能否从ai的角度来分析『灾』的意识。」 「『灾』的意识?」 「也可称之为他们的行为原则。我……我之所以会收集各种战斗数据,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即使每一项行动都无法理解,只要收集数百万数千万的数据后,我想自然就能得出他们的优先级为何了。」 「已经了解了吗?」 「要……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用辛辛苦苦的了。」 尚克苦笑着移动鼠标。画面上出现了一张简易的世界地图。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模拟游戏。这是利用开发斗争者的空闲之余制作,所以完成度很粗糙,但至少可以拿来游玩。」 「游玩……」 「我……我刚才不是说过『游戏』了吗?」 他双点鼠标以放大地图,是中国本土,上面像云雨雷达那样被标记了无数的小点。西方大多是红色,东方则是有蓝色和绿色。 「蓝色是人类方的军事力量,绿色是民间人士,红色则是『灾』。玩家要分别向蓝色和绿色下达指示,移动、生产、战斗、补充。这……这些行动结束后,就会轮到cpu开始移动红色的部队。一切都是根据『灾』的行为原则来对应玩家的 行动。」 「聚集很多绿色的地方是?」 「是都市,北京、上海、重庆之类的,当然,都市之外的地方绿色部队的收容率就会降下。毕……毕竟人类无法长期生活在没有基础建设的地方,变成难民的绿色部队将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减少,也就是逐渐死亡。」 「那么就是必须守住城市了对吧。」 「包括这点在内,我……我希望看看研究团队之外的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总之就是试玩,因为只有我们来玩的话,老是会得出相同的结果。」 原来如此。 美军内部的机密设备,能够接触的人员想必十分有限吧。由于这个时间点刚好有外人来访,所以才想要让我们试玩看看。思—— 「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啊——呃——我是说过关条件之类的。」 「有……有好几种,不过首要目的是消灭『灾』,第二目标则是让人类生存一百二十回合,也就是十年的时间。反过来说,人类不到十年灭亡的话就算游戏结束。」 回头望向格里芬,只见她还一脸茫然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太能理解内容为何。既然这样,自己就先来玩玩看好了。「灾」的行为原则,若说不感兴趣是骗人的。 慧抓起鼠标,大致过确认操作流程之后点选「new simtoon」字样,显示回合数的地方便倒回至二〇一五年十二月。「灾」往中国内陆扩散中,周围的军队还分在各地,仅能持续进行零星的抵抗。 (首先来集结部队吧。) 据说反「灾」战刚开始之际,各国一直无法掌握状况而导致应对的速度落后。他们不敢相信出现了来历不明的侵略者和外星人这项情报,仅单纯怀疑这是其他国家军事上的突发状况。所以各国纷纷透过外交管道努力想要平息事态,因此丧失了建构防卫线的宝贵时间。紧接而来的溃败就如史实记载的那样,一旦开始倒下的骨牌是无法轻易制止的。 正因为如此,必须从一开始就阻止才行,倾尽人类所有力量把敌人关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 选择部队,「移动」,选择,「移动」,「移动」、「移动」、「移动」。 慧将蓝色小点大量往中国内陆移动,部队来自于北方、西方和南方,当然东方也有。与国籍无关,全人类彼此携手合作藉以打倒共同的敌人,尽管很不切实际,却是相当令人雀跃的光景。无论怎么看,红色小点都会被蜂拥而来的蓝色小点碾压。然而—— 「唔!」 抵达的部队却遭到各个击破。或许是敌我双方的性能相差太过悬殊,无论投入多少同数量的部队,敌人的数目也并未减少。就仿佛打上码头的浪涛一样,在撞上的一刻立即破碎四散,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啊! 红色小点入侵了战线的缺口。慧急忙准备建构起第二道防线,但由于所有战力都派往塔克拉玛干沙漠而迟迟无法如愿。红色浪潮在混乱的阵形中逐渐扩散,他们像毛细血管一样兵分无数,有的袭击附近的都市,有的则是偷袭友军的背后。 「生产」、「移动」、「战斗」、「移动」,然后再度「战斗」,根本就来不及。最初崩溃的是印度战线,倒三角形的半岛眼看着染成一片红色,打开了一条通往大海的通道。海上的补给线被无情截断,中东、非洲和大洋洲的海岸线遭到袭击,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侵略。由于一开始末设想好用于防卫的战力,因此导致都市接二连三地沦陷。无处可逃的民众——绿色部队正以百万为单位迅速消耗中。 哔—— 电子音响起。可行动的部队为零,「灾」获得胜利。 世界地图逐渐染成红色,就仿佛在燃烧一样,大地被红莲般的火焰焚烧殆尽。 尚克盯着画面: 「输……输了呢,经过三十回合,大概是两年半左右吧。倘……倘若是发生在现实里,大约明年中人类就会灭亡了。」 「可以再来一次吗?」 慧打直身体。岂能这样子就善罢罢休,他移动鼠标光标选择了「重新挑战」字样。 这一次准备将友军集结在战线的后方。 由于刚才是以各个部队为单位发动攻击,导致无法善用数量上的优势。所以这次改为用最低限度的部队先阻挡敌人进攻,再乘着这段期间编组用于决战的兵力。即使「灾」如何厉害,一旦过上十倍以上的兵力应该不至于安然无恙才对。 当然,一开始会有相当多的都市沦陷,特别是中国内陆大概会陷入毁灭性状态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游戏,藉此甩开伤感的情绪,最终只要能消灭「灾」就没有问题了。总之,友军的集结地点……就选择欧洲和朝鲜半岛这两处吧,届时计划在东西两处配置大军进行包夹。 游戏开始。 开头的一段时间,战局就如同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中。前线的友军在后退的同时一边阻挡「灾」的脚步,至于都市的损害则不予理会,一味努力准备着东西方的战力。 但随着游戏内的时间经过,状况开始产生了偏差。我方的战力并未如预期中增加,相反地,「灾」的数量则是逐步增加当中。 为什么? 慧暂停游戏,确认状态画面后终于发现原因何在。因为都市被摧毁了,由于并未建构起完整的防卫线,敌人就像游击队那样入侵,袭击了人类的主要据点。其结果导致生产能力低落,补充速度降低,但「灾」的增加速度未受到影响。所以敌我双方的物量差距才会逐渐在缩小。 糟糕,刚才玩过一次之后已经明白,以同数量对上敌人是毫无胜算的,必须乘着还保有数量优势之前解决敌人才行。 尽管战力差距和当初的计划相差太多,但慧还是出动了决战兵力,以左右包夹之势朝着中国内陆推进。 然而这个决定下得太晚,数量膨胀的「灾」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我方的主力,接着如怒涛一般涌入了产生出来的力量真空地带。从欧洲到美国,从朝鲜半岛到日本。 游戏结束,「灾」获得胜利。 「可恶!」 重新挑战。 将防卫战力分配至各都市并摆出持久战的架势。然而就和第一次游戏时一样,被「灾」各个击破之后全灭了。 重新挑战。 将主要军事力量、资源和生产设备全数转移至澳洲,但却被攻占了整个世界的「灾」蹂躏并轻易沦陷了。 重新挑战、重新挑战、重新挑战。 「我受够了。」 慧仰望着天花板投降了。难度实在太高,整个人有种快要不舒服的感觉。无论采取什么方式只会看到坏结局而已。 「那……那么接下来换你。」 尚克转头望向格里芬。桃红色头发的阿尼玛眼睛眨也不眨地回望对方: 「我?」 「是……是啊,虽然这并不勉强任何人。」 那灰色的眼眸仿佛询问着:「我该怎么做才好?」 「有什么关系呢,就试试看吧。」 反正不管是谁来玩,结果一样不会改变,顶多是人类生存回合略增或略减的差别罢了。思,毕竟她连自己的飞行仿真器都操作得不顺畅了,像这种复杂的模拟游戏应该也处理不来才对。 「知道了。」 交换座位后,格里芬的小手握住鼠标。她缓缓调节呼吸,然后盯着画面。 new simtion。 首先是选择蓝色的军事部队,针对「灾」发动攻击,看起来并不打算建立什么防线或集结点之类的,她只是移动手边的战力不断向前推进。 当然,迎击的部 队被轻松击败。格里芬继续选择下一个部队,将其移动至敌人的前进路上。然后再度被击败,移动下一个部队,又被击败。 (喂喂……) 这根本没有什么战略或战术可言,不过是在每个战场上即兴调动兵力罢了。而且由于只关注地图上的一部分,中国的内陆地区.从而导致其他地区遭到肆意的蹂躏。看着看着,西奈半岛已染成了一片红色。 「你啊——」 慧忍不住要提供建议的瞬间,肩膀却被人抓住了。尚克专心凝视着屏幕,那凹陷眼窝深处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种。 「安……安静看下去吧。」 喀嚓、喀嚓——鼠标的点击声不断响起。 距离开战过了一年,「灾」的势力几乎遍及整个欧亚大陆。代表军事力量的蓝色部队已所剩无几,包括都市也损失过半。 然而—— (什么?) 欧亚大陆的人口却未归零,仍有数亿的民众存活下来。 仔细一看,到处都可见到绿色小点的存在。它们并未淹没在红色大海当中,而是继续保持着醒目的色彩。 慧观察着格里芬的操作情况。她将民众撤出都市,躲进山中、原野、湖畔还有沙漠。当然,人口在没有基础建设的环境下会逐步减少,但数量没有归零。而针对那些已经逃离都市的人类,「灾」也没有做出继续追击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十年后,世界被染成一整片红色。但绿色光点仍局部性存在,显示人口的数字停留在十亿。游戏结束,人类生存成功。 「为……为什么?」 震耳的大音量传来。尚克紧紧抓住办公椅的椅背,一副要扑倒格里芬的样子开始追问,, 「为何这样做?你是基于什么想法做出这个选择?」 「不知道。」 格里芬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只是感觉这么做比较好。」 「感觉?」 「直觉,不由自主地。」 看来她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的样子。但尚克却无法克制激动的情绪,依旧呼吸急促地逼问: 「这……这是遥所编写的程序吗?机械式学习的影响?还是其他的关键因素?我……我听说你是个比较特别的阿尼玛,莫非其他日本的阿尼玛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还是只有你会采取像刚才那样的行动。」 「等……等一下,尚克先生。」 如此激动的情绪很不正常。他哆嗦嘴唇,绷紧脸颊的肌肉,仿佛一只见到猎物的肉食动物。格里芬猛然颤抖一下肩膀,整个人的身子向后仰。尚克伸出手试图要留住对方: 「我……我想分析一下你的思考例程和记忆空间,就算只有表面性的部分也好,我想知道你到底跟莱诺有什么不同。没……没问题吧?绝对不会损伤你目前的人格资料。」 「……!」 「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拜托你。」 这个瞬间,房门伴随巨大的声响被打开了。 挟带热风的外部空气涌入室内,混浊的空气被驱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名戴眼镜的肥胖男站在入口处,他用极度不悦的表情盯着室内。 「八代通先生?」 粗大的眉毛揪在一起。他确认屏幕上的画面,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想对我这些孩子做什么?不要乘着别人在讨论事情的时候自作主张。」 「只……只是玩个游戏而已,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尚克举起双手,做出从格里芬身边离开的动作。八代通快步走来,一把抓起少女的手: 「回去了。」 他不由分说地让对方站起来,然后无视于格里芬「咦?啊?」的喃喃声,径自对这边抬了抬下巴。 「可以回去了吗?」 现在还不到两点。按之前的说法,印象中应该要多花一些时间才对。 「事情大致都办完了,后续的部分可以透过邮件沟通。」 尚克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但或许是没有立场可以出言抗议,他仅能将嘴唇扭曲成ㄟ字形。 「动作快。」 被对方接连催促后,慧整个人站起。就在三人准备走出房间的瞬间,后方传来嘶哑的声音: 「遥!」 尚克紧紧握住双手,那苍白的脸颊上略微浮现红润。 「我……我们人类需要情报,原封不动地接纳现有的东西是不会有任何进步的。为……为何你不继续深入挖掘?那孩子可是一座宝山啊!」 八代通停下脚步回头,他用冷酷的眼神注视着以前的研究伙伴: 「威利,你根本不了解阿尼玛是什么样的东西。」 冰一般的声音。 至此不再说明,他将头转回前方迈开步伐。尚克之后并未再出声挽留。 「不好意思,让你们陪我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回程的包机上,八代通在空调凉爽的客舱内这么喃喃说道。 白袍男性坐在对面的座位上跷起二郎腿。他用手拄着脸颊,另一边的手肘则是摆在扶手上。老实说姿势相当难看,所幸多用途飞机的客舱相当宽敞,不会造成压迫感。顺带一提,格里芬正在隔壁座位上睡觉,浅桃红色的脑袋倾向一边发出缓慢的鼻息。从厚木基地起飞还不到十分钟,看来她之前真的是太紧张了。 「不会。」 慧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少女,一边这么回答。 「老实说,我还不是很清楚究竟被找来做什么。」 以单纯的见面来说实在有些诡异。作战的说明和打招呼的过程草草结束,和美国海军的实战部队之间也几乎没有任何交谈。其中占据了较长时间的部分就只有与莱诺一起吃午餐,然后就是尚克的游戏了。 八代通咂了一下舌: 「大概是想要收集你们的数据吧,毕竟阿尼玛和人类的互补关系找不到其他的案例,他可能希望调查其中存在什么架构。真是的,居然让你们接触模拟游戏,要是格里芬因此又变得不稳定到底要找谁负责?」 他用皮鞋鞋底踹了一下地毯,看来似乎相当愤怒。慧不禁回想起发生在研究室里的互动: 「你刚才对尚克先生说了一句『你根本不了解阿尼玛是什么样的东西』对吧。」 「我有说。」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撇开其余蛮横的做法,尚克的主张的确存在令人可以接受的部分。我们人类对于「灾」完全不了解,收集情报以推导出假设,然后提出对策,这应该是身为科学家理所当然的心态才对。 「那家伙——」 低吼般的声音传来。 「把阿尼玛当作只是普通的程序看待,所以才老是嚷着说要解析和分析数据之类的,他认为只要可以解读出原始码就能了解真相。真是愚蠢,这些家伙岂是那么单纯的东西。你认为生物的大脑可以被解析吗?能从头到尾彻底查明其运作方式为何?」 「应该不行吧。」 「是啊,办不到。即使对猫、狗和鱼类这样单纯的生物,也无法完全弄清其思考。『灾』的核心也是一样,在将它视为计算机的瞬间就无从了解其本质了。我们必须原原本本地接纳它,并非当作程序而是透过教育和对话使其成为我们的同伴。就像教育婴儿一样,耐心地花时间培养。」 「扶养小孩吗?」 「喔,就类似临时保母一样。」 这个瞬间,慧的脑中浮现出八代通绑着婴儿背带的模样。挥舞着摇摇铃,一手还拿着奶瓶。哇,真是太不协调了。 「 嗯。」 格里芬翻动身体。糟糕,声音太大了吗?慧屏息静静观察。不要紧,还没醒过来,那长长的睫毛依然是下垂状态。 两人的距离比平常更近,其精致的造型令人不禁看得入迷。天使般的睡脸,不带一丝恶意的纯洁无暇表情,简直就像个婴儿一样。 「这些家伙真的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吧。」 慧下意识这么喃喃自语。 即使用了「灾」的核心,格里芬依旧和他们不同。她是个喜爱人类、爱护世界,陪伴在大家身边的可爱守护天使。 若要说有什么东西继承自「灾」的话,就只有epcm抗性和空战能力了,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包括感情、人格和记忆,一切都是在和人类接触的过程中慢慢培养,应该是这样没错。 然而—— 一种莫名的不安掠过心头。 既然格里芬失去身为「灾」的记忆,刚才的游戏过程又是怎么回事?仿佛已经了解「灾」的目的并根据他们的行动做出对应的选择。尽管她声称这是「不由自主」,但不具备任何必要知识是不可能玩出那种结局的。 说到这个,法多姆在夺回海鸟岛的作战时曾说过很奇怪的一句话——「才刚诞生,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时候就存在一股微弱的冲动」。 空荡荡的她所唯一存在的意念。 『必须守护这个星球。』 必须守护这个星球的未来。 从谁的手中守护?又是为了谁而这么做? 「阿尼玛和『灾』是不一样的对吧?」 听见这句反复的低语,八代通眨了眨眼睛: 「那当然了,你怎么还在问这个?」 真的是老调重弹了。杀死母亲的存在与她们不同,她们如今和人类一同并肩作战开拓未来。尽管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然而—— 慧不禁想起尚克所投来的那种慑人的视线。 『原封不动地接纳现有的东西是不会有任何进步的。』 诅咒般的一句话。将阿尼玛视为非阿尼玛的存在并彻底调查后,究竟会得出什么结果?那对我们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你就是你啊。) 慧轻轻握住格里芬的手。 一股冰凉的触感传递而来。 *3* 薄雾中浮现一架战斗机。 布满了草皮的广场。以庞大的机体为中心,周围摆放着好几张长椅,延伸出来的机首在地面投下深色的影子。另一端可以看见天线塔、照明设备还有鱼板形状的机库。很熟悉的景色,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起来,啊啊,没错,是厚木基地,和莱诺一起享用午餐的场所。 (奇怪?) 为何自己又来到了厚木? 记得应该已经和八代通一起踏上归途了。摆脱尚克的追问后搭上包机,在机内谈论阿尼玛的话题,然后—— 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了?记不清楚,时间的感觉变得模糊,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情况。在烟雾缭绕的小松市内,无人的车站前,记得当时—— 「我明明说过,不可以来到这种地方。」 不知不觉中,战斗机前站立着一名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她一手贴在机体的进气口,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身上的白色斗篷罩衫随风飘荡着。 「格里芬。」 「我说过,你会回不去的。」 啊,对了,就和前天梦到的梦境一样。详细内容已经忘记,但对方确实说过似的话。 「有什么办法?我自己又不能选择要作什么梦。」 「这不是梦,是现实。只不过和慧所认知的世界不同罢了。」 「所以说,我根本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即使要求说明,对方也只是回答得仿佛在出谜题一样。什么大海或窗户之类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慧叹了一口气,转动视线。 这个世界依旧是那么宁静,除了自己和格里芬没有其他人影。始终都是失去色彩,一望无际的白色风景。 「这里就是你们原本居住的地方?」 「是的。」 「你之前说在这里就可以找回记忆对吧?」 脑中逐渐回忆起当时互动的内容,没错,那个时候她回答了自己几个疑问。人类尚未解开的谜题,其中的些许答案。 「我可以问问题吗?」 「一点点的话。」 「刚才的游戏,你为什么要让人类离开城市?在没有护卫的军队下,那就等于自杀行为吧。可是——」 可是「灾」却不再试图驱逐人类。过了十年的时间,人类仍继续存活下去。 「最佳解。」 格里芬平静地这么回答。 「最佳解?」 「那个游戏的过关条件和『灾』的目的,两者所相互交会的点。」 「『灾』的目的……他们是打算消灭我们吧?无论逃去哪里都会追过来,甚至想要让逃难船队全灭。」 「不对。」 「不对?」 「他们的行动规范并非歼灭人类。」 慧不禁眨了眨眼睛,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这太奇怪了吧?事实上现在的中国可是处于毁灭状态啊。那些家伙不是连手无寸铁的市民和民航机都毫不在乎地攻击吗?这岂不是想杀死人类?否则怎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手段与结果并不一致。只不过因为当时达成目的的障碍碰巧是人类罢了。」 「?什么意思?」 「所以说——」 「咦?什么,我听不到啊。」 「——」 声音混入了杂音,是细微的噪音,感觉就像有羽虫在耳边飞来飞去。又来了,和上次一样是醒来的前兆,世界逐渐失去了轮廓。 啊啊,可恶!老是挑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格里芬!」 慧求助般地大叫,将手伸向对方,两人的指尖互触。噪音在这一刻平息,少女的声音回归。 「慧,你必须做出选择。」 耳边清楚响起的一句话,呼气的鲜明感觉简直不像在梦境里。 「要抛弃什么,捡起什么,在见识和经历过许多事物之后,你在最后的最后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凑齐所有的拼图块之前让你存活下去,这就是我的使命,无论几次、几十次或几百次。」 与世界的连结中断。五感丧失,意识开始消散,一切都消失于光芒之中。 化为白茫茫的一片。 * 晚间八点,慧穿上慢跑鞋外出。 脖子上挂着毛巾,耳朵里塞了耳机,手机终端则放在口袋,是平常慢跑时的打扮。搭配自己喜欢的音乐在河川用地慢跑,大约是来回一个小时的路程。 「我出去跑一下。」 他向厨房这么喊道。明华应该正在清洗碗盘,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莫非还在记恨昨天的事情吗?自己向她道歉好几次却丝毫没有要原谅我的迹象。 嗯,想必她已经怒不可遏了吧。 这也难怪。临时取消掉用来赔罪的出游,而且还带着其他的女人(虽然是阿尼玛),换成是一般人都会生气,没被她当场修理算很幸运了。 叹了一口气,慧告知对方「我出门了」便关上大门。 富含水气的空气迎面扑来,到了夜晚却还可听见蝉鸣,今晚的气温似乎会很高。说到这个,今天早上也是满身大汗地醒过来,总觉得作了什么奇怪的梦,或许是热带夜导致了浅眠的缘故,尽管内容记不太清楚但却隐约令人感到不安。 (唔!) 脑袋有些发疼,额头深处涌现一种抽痛的感觉。说不定是中暑了吧,在这种情况下坚持慢跑是很怪的一件事。 但家里实在很难待下去。 要如何告知明华和祖父母他们?怎么解释今后的事情?愈是思考这个问题就愈静不下来。 参加上海登陆作战。 针对大陆的一项庞大反攻计划。 整个行动的规模实在太大了。 当然,应该也不可能在当天来回。几天?唔,或许一整个星期都要被绑住吧。在贩卖部打工这种理由怎么想都不可能说服得了他们。 不,根本的问题并非在此。 前往中国这个已化为「灾」的巢穴之地,闯入敌人的根据地,无论日美两国军队的装备多么齐全,想必都会蒙受不小的损失。其丧命的危险程度比起过去任何的一次作战都要高,自己实在没有幸免于外的把握。 届时或许会死,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小松这个城市了。 但无论是多么危险的作战,自己也没有一丝迷惘。这是天文学般的偶然之下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可以亲手替母亲报仇,夺回自己的第二故乡。和自己有着相同际遇的人想必高达上万,但他们当中却没有任何人被赋予这个机会,倘若在此逃避,到头来一定会后悔的。 只不过—— 绑着马尾的青梅竹马身影在脑中掠过。 明华。 自己最愧疚的是要将她一个人留下。倘若自己死去,她就真的变得孤苦无依了。待在陌生的国家里无从得知家人的生死与否,就这样永远生活下去。一想到她内心的不安,自己就会感到很痛心。 而自己也还未勇敢到能够在心中怀有内疚的情况之下编造借口,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没能跟她好好说话。 慧确认手机终端,再次浏览一遍八代通寄来的邮件。 『作战时间确定,明天早上九点集合。』 (明天吗……) 就连考虑的空闲也没有。干脆就不告而别直接出发算了,就这样前往基地,仅发出一封信给明华—— 「……等等,这样不行啊。」 说不定那是自己最后一次向她打招呼了。寄封信就想了事未免也太过于荒唐,必须郑重向她说明才行。我明天开始要出门 一趟,去哪里?喔,思,去夺回上海。搭乘自卫队的战斗机,和美军一起行动。 「唉——」 不行,感觉没办法正常对谈下去。应该说,就连要开口都变得很困难。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请她原谅自己昨天的那件事情,然而为此又必须进一步解释自己前往厚木的理由。 奔跑吧。 跑一跑,让脑袋舒缓一下。 慧启动音乐播放器,加大音量之后开始提高慢跑的速度。 夜晚的城镇纷纷在左右流过,急促的呼吸和耳机里传来的节奏冲刷着思考。背部渗出汗水,心跳逐渐升高。 从住宅区到大马路,然后跑向运动公园。 抵达河川用地后,照明一口气减少许多。黑漆漆的水面往左右扩散,地面与河川的界线相互交融,形成一张黑色的地毯。平常都在白天慢跑所以并未在意,如今却在在挑逗着自己的不安。 倘若未能察觉而继续前进的话,很有可能会踏出道路的范围。只不过这条路线由于没有红绿灯,所以可以保持一定的节奏奔跑,尤其格外适合像今天这样想要尽情流汗的时候。 在过桥之后的路口左转,进入堤防上的道路。另一端可见到小松中心街的灯火,吹来的夜风替火热的脸颊降温。 「呼——」的一声换气后,慧将脸抬起。这时恰好音乐也切换至具有速度感的曲调。沙沙奏响的畅快节奏带动了身体,加速、加速,再快一点,向前奔跑吧。 向车道的卡车逐渐接近。或许因为是从机场通往工业区的快捷方式,所以偶尔有大型车辆在此行驶。人行道狭窄,没有多少空间可容纳两人擦身而过,必须小心一点才行,要是继续听着音乐的话就很难察觉喇叭声了。 慧前后张望时发现了一个人影。 对方跑在距离自己五六公尺的身后。同样是一身运动服的打扮,压低的帽子遮住了眼部,步调很快。究竟是从哪里跑进来的?自己完全没察觉到。 略微提高速度后再次回头。距离……并没有拉开,反而变得更近了,对方的速度好像比较快,既然如此干脆让对方跑在前头好了。 慧靠往车道空出一条路来。他将音乐的音量降低后,只听见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哒、哒、哒、哒! 砰! 「啊?」 身体变得倾斜,肩膀受到冲击,整个人被撞飞。就在被超越的瞬间,对方将自己撞向车道的方向。 全身的汗毛竖起。对向车道上可见到汽车的大灯,卡车正在接近中。面对意料之外的冲击,自己根本就无法站稳身子。糟糕,会被压过去的。必须躲开才行。 唔…… 支撑身体的腿部发力,扭动上半身。一切都是为了尽量远离车道,避开卡车的行进路线。但重力却毫不留情地拉扯身体,来不及了,慧抱住头,弓起背部收缩身子。 煞车声与喇叭声同时响起。剧痛自肩膀传递至脖子,最后来到头部。狂风卷起地面的沙尘,地面产生晃动。 不知静止了多久的时间。 回过神来,卡车已经驶远,另一端可以见到卡车的尾灯。胎痕拐了一个大弯,避开自己所在的场所。 (得救了……吗?) 慧确认全身,并未少掉任何部分。爬起来的时候虽然传来一阵钝痛,但似乎未出血的样子。 看来是瞬间收缩身体的动作立了大功,要是以普通姿势倒地的话无疑早就被卡车辗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人影显然是故意撞上自己的,是出于杀意?敌意?那么又是为什么?莫非和明天的作战有关吗? 慧这时忽然感觉到视线。 数公尺外,有个运动服打扮的人影正从路缘石的另一侧望向这边。他两手无力垂下,就这样站在人行道上。或许是察觉到双方对上了目光,他迅速转身。 「啊,喂,等一下!」 慧按住肩膀站了起来。肌肉诉说着麻痹感,但如今没有时间理会了,必须问清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究竟又是什么人。 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对方的速度很快,但自己也并非白白地在持续训练慢跑。虽然只是非正规成员,不过可别小看了战斗机的飞行员啊。绝对要追上你不可。 路灯的亮光接连被抛在身后。汗水自发梢滴落,往背后溅飞。胸口发疼:心脏就像连敲钟声一样鸣响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接近,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再近一点。能再靠近一步,靠近几十公分的话—— 「唔!」 慧咬紧牙根做最后冲刺,全身半冲撞似的紧紧抱住那个人。对方支撑不住失去了平衡,两人就这样向前倾倒,然而倒下的位置却很不理想,并非人行道,而是和刚才完全相反的河滩方向。 「!」 「哇啊!」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从堤防的斜坡上滚落。草皮的碎屑跑进眼睛、嘴巴和鼻子里,泥土的湿润触感敲打在脸颊上,最后再被地面铺设的混凝土撞上背部后,这才终于停止了继续滚落。那个人呢?那个人在哪里? 不远处可见到一个运动服的背影。对方的双腿横倒一边,用手按住了额头。肩膀比想象中还要纤瘦,小孩子?不,是女人? 「喂。」 「真是粗鲁呢,居然这么对待女士。」 夹杂叹息的声音传来,是一种柔滑丝绸般细腻的声调。 白皙的手取下帽子,极具特征的绿色头发随之滑落出来。 「法……法多姆!」 娃娃头发型的少女看似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她凝视着自己洁白的手: 「要是害我指甲裂开该怎么办?这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保养的喔。啊啊,你看,指甲油都剥落了。」 「不不不不!」 这不是指甲或指甲油的问题吧!到底怎么回事! 「解释一下吧。」 「要解释什么呢?」 「别闹了!你刚才想要杀了我对吧!居然把我推向车子。」 「我并不是想杀你。」 「啊?」 少女背对着月光站了起来。她拍掉衣服上的泥巴,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只是想让你短时间内无法活动罢了,例如骨折或跌打损伤,大约休养一个星期左右。」 「一个星期?」 「那个作战,是什么时候要展开呢?」 那个作战。 日美联合上海登陆作战。 自己将在明天早上九点集合,前往大陆上空。在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的情况之下,倘若没有单大的意外想必不会轻易喊停吧,即使少了自己一人应该也会照常进行作战才对。而鸣谷慧不在的话,身为搭档的格里芬必然也无法参加。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慧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你不是也要参加这次的作战吗?故意减少自己人的数量做什么?听好,我们和美军谈过,对方可是只有一架阿尼玛喔,虽然有许多类似仿造的子体,但还不知道能发挥多少的战力。」 「是的。」 法多姆瞇细双眼。 「的确,这次的战斗大概会相当艰苦。不过请思考一下,有哪个作战会因为缺少一架机体而导致失败呢?难道你们非常优秀,仅靠两人就能够扭转战况吗?想必不是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说得真是毫不留情。阿尼玛与人类的双人组合,就算再怎么特别也称不上超级优秀。战力就和其他的阿尼玛相同,或者可能更低。 「咦?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这次即使少了我们也能取胜了?有了日美两军的老手 就不需要像格里芬那样的菜鸟,只会变得碍手碍脚罢了,所以缺少一架机体也无妨。」 「不不,你说错了喔,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少女摇了摇头。 「正好相反,我推测这次的作战必定会失败。」 「啊?」 「更进一步来说,这次的作战本来就是以失败为前提而策划的,他们认为就算失去所有战力也无所谓。先不说日本.美国完全就是这个打算,所以才不顾战力太弱的事实而强行实施。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希望制造无谓的牺牲,不希望将你和格里芬卷入其中,所以才会采取非常手段。仅仅休养一个星期的伤势就能避免死亡的话,算是很便宜的代价了。」 「等……等一下!」 以失败为前提?她在说什么啊? 「届时可是会有一整个舰队出击啊。阿尼玛也是,日美两国共计有四架,要是全数损失的话就很不妙了吧,岂不是失去了反『灾』战的底牌?」 「不是还有那种仿造品吗?在这次的作战中反映实战资料,准备进入量产阶段的无人机。」 慧变得面无血色。 斗争者,收集阿尼玛的战斗数据,将其软件化并安装在其中的机体。目前已经进行了足够的测试,只欠缺实战经验而已。 「意思是打算牺牲我们吗?」 「有这方面的用意就是了。」 法多姆的声音相当冰冷。 「阿尼玛和人类的兵器水平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虽然现在只是投入反『灾』战使用,可是没人可以保证将来不会移作国家之间的战争用途。看在美军眼里,与日本在阿尼玛保有数量上的差距显然让他们感到很不理想,所以要藉此机会让我们消耗战力以保持力量平衡。反过来再配备自己国家所制造的无人机,藉此来控制日本的防卫力量。这是相当合理的思考。」 「……」 「当然,我想他们并不会故意战败喔,毕竟确保通往大陆的桥头堡是反攻作战所必须的。我认为他们同样会为了胜利而全力以赴,只不过就算失败也没关系,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获得好处。那个国家向来都是保持着这种思考模式。」 「八代通先生对这件事——」 「想必隐约察觉到了吧,所以才会借口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参加。但如今还是无法避免,高层下达指示之后计划已经开始启动,用公开的方法取消作战是不可能办到的。」 倘若我们全体发动政变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那恐怖的笑容令人背部发寒。就在慧打算「喂」一声告诫对方的瞬间,法多姆耸耸肩膀: 「无论如何,既然组织和国家都不愿出面保护,我们就必须自卫才行。我不打算在这种地方丧命,也不打算失去你们。为此,不管什么方法我都会去做。」 「所以才突然把我推出去?」 做法也太粗暴了吧,要是撞到的位置有偏差就真的会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好歹先把刚才的内容告诉我啊。」 「我说了,你就会听进去吗?」 法多姆微微倾着脑袋: 「你的母亲被『灾』杀害了对吧。而且自己居住的城市又被夺去,整个人被赶出大陆。这次作战是一个报复对方的绝佳机会,即使要冒一些风险,我想你也会心甘情愿接受的。」 「……」 「嗯,不过再怎么假设也无济于事呢。实际上我尽力想要阻止你却失败了,接下来就交由你自己选择吧。我得回去了,毕竟他们差不多也快发现监视摄影机被我动过手脚。」 「原来你是用这种方法啊。」 自己还在纳闷对方是如何离开基地的,果真是个可怕的阿尼玛。 法多姆再次戴上帽子遮住眼部。绿色头发隐藏起来后,她整个人就变得极度不起眼,宽松的运动服也巧妙掩饰了身体的线条。 「慧,记得之前我说过关于玩游戏的那句话吗?」 「游戏?」 这个瞬间,慧差点回想起尚克的那个模拟游戏。原来是和伊格儿划拳的时候吗?关于猜拳的获胜机率等,她说了一番很艰深的内容。 「所谓比赛得先整顿好利于自己获胜的环境后再来进行,千万不可让对方安排。八成准备,两成执行。」 「啊……嗯,当然记得。」 「参与没有攻略方法的赌博是一种自杀行为。反观这次的作战又是如何呢?规则和舞台都被固定化,成功率极其低微,一个正常人是绝对不会涉入其中的。」 「可是——」 「我相信你,慧,相信你会做出聪明的判断。」 最后抛下这句话,她便径自跑开了。那娇小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当中。 (聪明的判断。) 意思是躲起来不被找到,等风声过了之后吗?还是再次返回河堤,自己闯进车道里? 对方或许是很担心自己……不过也太强人所难了。 慧苦笑着撑起身体。无论如何,能确定的是现在并非漫不经心地跑步的时候。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才行,不是任由状况摆布,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采取合适的行动,做必须做的事情。 回去吧。 回家之后和明华好好谈一谈。 和总是陪在自己身边的青梅竹马谈论关于我们今后的安排。 厨房里不见明华的踪影。 洗好的餐具叠放在沥水篮里,水槽的排水沟还残留着洗碗精的泡沫。 回到客厅,矮餐桌上放着一张便条纸。『我煮了麦茶冰起来』、『冰块也补充完毕,请自行取用』——尽管没有署名,但怎么看都是写给自己的。是担心自己慢跑回来之后觉得太热吗?虽然不想开口说话,她似乎还是很担心自己的状况,令人深深感觉到对方的体贴。总觉得很对不起她,倘若并未认识像自己这样的外国人,她这时或许早就已经和家人一起避难了。 慧从冰箱取出塑料瓶,将内容物倒入杯中。不用放冰块,麦茶本身已经够冰凉了。他一饮而尽后呼出一口气,好,很好,走吧。 慧走上二楼,来到走廊的底部敲响老旧的房门: 「明华,你在吧。我有些话跟你说。」 没有回应,但下方门缝却透出亮光。里面传出微弱的收音机声。 「我进去啰。」 等了好一会儿打开房门,空调的冷空气瞬间往身体吹来。 明华就在床上,她抱起膝盖整个人背向这边。由于身上穿了一件小可爱,美丽的肩膀和颈部都暴露在外。 (呃——) 对方根本不将脸转过来,她会这么不高兴还是第一次碰到。鞭策着畏缩的双腿,慧走上前。他从书桌下方拉出椅子,用搂着椅背的姿势坐下来。 「你在生气吗?」 不发一语。 「抱歉。虽然现在道歉已经很晚了,不过真的非常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就算你不肯跟我说话也是没有办法的。只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 「我认为明华你是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噗! 青梅竹马发出猛烈的喷气声。或许是恰好被口水呛到,她随后又开始剧烈咳嗽。 「啊,喂,你不要紧吧?」 「咳!咳!你……你突然在胡说什么啊。」 她整个耳根红透。一双黑眼珠摆荡不定,难掩慌乱地猛眨着眼睛。 「世界上……最重要的?」 「啊,嗯。」 「你是认真的吗?」 「咦?啊,那当然了。」 总觉得双方的热度好 像有所落差,有些不知所措的慧继续道: 「毕竟我和明华你认识的时间最长,从小就受到你许多照顾,就连现在也帮了我很多忙。」 「……」 「你是我的恩人喔,世界上最必须要感谢的人。」 「恩人。」 一种仿佛听到了什么哲学用语的表情,明华加深眉间的皱纹: 「只有这样?」 「什么意思?抱歉,我不太会形容。总之觉得非常感谢你就是了。」 叹气声传来。 「慧。」 「嗯?」 「我可以揍你吗?」 「为……为什么!」 居然火上加油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面对做出防备动作的自己,明华移开视线「思」了一声。 「算了。反正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一切都是我这个笨蛋想得太多。所以怎么样?你就特地来跟我说这些吗?」 「不。」 刚才那些不过是前言罢了。自己将她视为很重要的人,平时受到她数不清的恩惠。所以……正因为如此—— 「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够尽量报答你,偿还你的恩情。」 「这种事——」 「不,让我说完。明华你的心地善良,所以帮助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不会要求任何回报,可是这样果然还是不行。既然今后我们必须互相扶持活下去的话,我自己也必须变强,振作起来足以保护你才行。」 「……」 「我保证,我一定会带明华你回到中国。」 这是目前的自己能够拿出的最大回礼、报恩。 为此的第一步,即使是胜算极低的作战也必须参加。上海登陆作战,法多姆只讲述了其中的风险,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展开有效的反击呢?继续袖手旁观的话,我们的生存圈只会慢慢地遭到侵蚀,逐步丧失反击的力量罢了。从海鸟岛的行动来看已经相当清楚,「灾」的力量正逐渐增强。倘若一定要等到准备齐全后再行动,届时很可能已经无力回天了。没错,就像尚克的游戏那样。 「慧。」 明华的声音充满不安。她松开抱住膝盖的手,整个人转过来: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种事呢?」 目光直直地对上这边,其眼中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量。慧下意识差点要将脸别向一边。 「从明天开始,我的工作好像又必须在外过夜,所以我想事先跟你说一声。」 「是贩卖部的工作吗?」 「嗯。」 「在外过夜吗?」 「嗯,一样是因为来不及盘点。」 「骗人的吧?」 明华平静地这么说道。她轻笑一声: 「你一定是要做更惊人的事情对吧?大概是我完全无法想象的大事,就连祖父和祖母也不能透露的那种。」 「……」 「因为这样太奇怪了嘛。高中生打工居然突然要上夜班,还有基地的人来迎接,就连空袭的时候也受了莫名其妙的伤回来,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觉得奇怪的,非常非常非常奇怪。」 「明华。」 「不过你大概不会告诉我吧。」 明华看似很落寞地绽开嘴唇。她微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目光,用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出声问道: 「我就没办法帮上你的忙吗?」 「嗯。」 抱歉——慧低头致歉。完全不能向她透露,无法接受她的一番好意,这让自己有种非常焦躁的感觉。但是没办法,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战场上什么事情也做不到。 「这样啊——」 明华一头栽进床铺。她摊开双手注视着天花板: 「总觉得立场颠倒过来了呢。以前我总是想要替慧承担许多事情,可是你现在却已经在替我和其他的人着想了。」 「……」 「真是不甘心,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什么也没有改变喔。」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自己精神上的支柱。不管痛苦或悲伤的时候总是有她陪在身边,她是自己最无可取代的朋友。 「明华你拥有许多我不具备的特质,个性坚强又善良,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了不起人物。今后我想自己大概还会受到你许多帮助,只不过现在有件事情只有我才能办到,仅仅如此而已。一个无法找任何人代替,非常重要的任务。」 「知道了。」 爽朗的口吻。她看似已经抛开烦恼般撑起身体,脸上浮现无瑕的笑容: 「那么我就等着喽,等待你任务结束,大家能够像原来那样一起生活的时候。」 原来的生活。 宋叔叔和阿姨,还有自己的父亲,大家一起走在常熟街上的未来。 (慢走。) 道别的方式相当简单。 所以自己的回答势必也会同样简洁。回想起孩童时代,自己结结巴巴的发音获得明华称赞时的开心模样,慧一面开口回答: (我走了。) * 横滨横须贺道路南北贯穿了神奈川县的东部。 路线以横滨市中央的保土谷为起点,一路延伸至三浦半岛南部。由于主要是行经市区,所以左右两旁都被挖低之后形成的斜坡所遮挡而导致视野不佳,普通道路的高架桥定期经过头顶上。 时刻为上午六点,尽管是清晨交通量却相当繁忙,后续车辆不断在超车道上驶过。就在观望的期间,又有一台轿车超过了自己。 「啊——!又输了!」 金发少女整个人贴在小型巴士的窗户上,她气呼呼地瞪向逐渐远去的后保险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加快速度?一直都被超车,人家累积了超多的压力喔!」 「呃,我们这可不是在赛车啊。」 一脸疲惫地这么回答的是个胡子脸男性,舟先生。双方从刚才就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同样的互动。本次他以独飞的修护主任身分一并同行,现在却变得像个带队老师一样,对于接二连三的怨言似乎已经很厌倦的样子。 「你啊,知道这辆车运送着多么贵重的物品吗?自卫队用来对抗『灾』的战力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要是出了交通意外的话可不是说笑的。」 慧的目光转动一圈。车上乘客除了美军的五位司机,其他就只有绿色、金色和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然后就是舟先生和自己了。 如字面上所违,是小松组的全部战力,倘若全灭的话就会导致世界的力量平衡一口气倾斜。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可说是一次过于危险的驾驶。 伊格儿鼓起脸颊发出「噗——」的不满声: 「那就别搭车移动嘛。人家和大家都是飞机,直接『咻——』一声飞到目的地就行了。」 「所以说,那个我也解释过很多次了。现在要去的地方根本没有降落设施,子体另外用拖车运送,至于你们则是备妥了车子尽量避免劳累。」 「我——听——不——懂!」 她有些恼怒地胡乱摆动双腿。大概是根本不想去了解,她翘起嘴唇将脸转过去一边。 不过,自己事实上也无法完全理解。一大早搭乘子体抵达厚木基地,之后竟被要求换乘小型巴士移动。原来如此,既然目的地没有降落设施,那么再次出动时又要怎么办?难道还要再返回厚木起飞?实在是令人费解的行程。 横须贺吗…… 我们现在要前往的地方。美军横须贺海军设施,远东地区最大的军港设备。 「那么——抵达之前先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吧——不然快 要无聊死了。」 「有趣的事情?例如?」 「卡拉ok!」 「不,这里没有设备。」 「开舞会!」 「很危险吧。」 「那么退一千步,泡盛试饮会!」 「办得到才怪!」 面对这番双人相声般的对话,慧叹了一口气。隔壁座位的格里芬正在「呼呼」的发出安详的鼻息。气氛实在是很放松,完全不像即将参加留名青史的大战前夕。 (不过总比过于紧张好多了吧。) 嗯—— 慧按摩着太阳穴之际,前方座位忽然传来生硬的语气。 「你似乎没有把我的忠告听进去呢。」 刺针般的目光投来。 清秀的束腰裙搭配女用衬衫,一头耀眼的翡翠绿娃娃头发型,是法多姆。她无视于四周围的喧嚣,独自一人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意思是我的建议没有任何考虑的价值吗?」 「不是那么回事啊——」 慧将脸别开,尽管未做出什么坏事,此刻却觉得相当尴尬。 「只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目标。无论周围人的想法为何,只要那是通往终点的最短路径我就很乐意上钩。我只是做好被利用的准备罢了。」 「但愿结果不是被使唤完之后遭到抛弃就好了。」 法多姆露出挖苦般的笑容。 「你知道吗?据说古罗马的剑斗士在二十人当中仅有一人能存活喔,生存机率为五%,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梦想着脱离奴隶阶级而持续战斗。希望你不会变成同样的思考模式。」 「那么我想问,你自己又是如何呢?你的座右铭是不打失败的仗,存活到后最后一刻对吧。既然如此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只要想逃避的话还有很多方法可行吧。」 「我——」 她罕见地中途停顿,低下长长的睫毛。 「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负起教唆你逃跑的责任,尽可能填补战力的空缺罢了。」 「即使结果会是被敌人击落吗?」 「不会的。」 「为什么?」 「我的经验值和你不同,就算面对些许的风险和劣势也足以弥补。」 「先提醒一下,你好像忘了我跟格里芬赢过你一次吧。」 「……」 法多姆看似很不高兴地将脸转过去,她用极度不悦的语气喃喃道:「随你高兴吧。」 对话在此中断。 自己实在是选了一种刁难对方的方式回答。不过要是用普通方法议论的话,法多姆大概不会退让吧。既然这样只能采取稍微粗暴的处理手法了,况且她昨天的行动也绝对算不上做得漂亮,可以说彼此彼此。 嗯,稍后再去向她道歉,毕竟要是被她破解系统作为报复的话可就不好玩了。 就在思考如何开口赔罪之际,速度忽然减慢。 看来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下至普通道路。挡风玻璃的另一端可以见到白色的出入口,中央分离岛上竖立着写有「warning(警告),no trespasing(禁止进入)」用英语和日语标记的标识。身穿迷彩服的黑人正在动作迅速地收拾交通锥。 「喔,终于到啦。」 舟先生离开座位,抓住前座的椅背探出身子。 「是目的地吗?」 「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算是在横须贺基地,这里是正面大门。」 「?」 还有一段距离? 怎么回事?我们这一趟不是要往横须贺的设施吗?慧不解地倾头时,伊格儿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站了起来: 「还不能下车吗——!」 「等一下,再忍耐一下子。乖乖坐好吧。」 舟先生用自己的大手按住伊格儿的脑袋。 小型巴士缓缓行驶在基地内道路,穿过办公大楼和宿舍之间前往港口方向,经过巨大的干坞旁一路往港口内部前进,想不到距离挺远的。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正当这么疑惑之际,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眼前出现大海、天空和停泊中的舰艇,有小型拖驳、飞弹驱逐舰、护卫舰、登陆舰,然后是—— 「哇啊……」 太阳光被遮住。 小山一般的轮廓耸立在眼前。 高大的铁墙,大幅突出的甲板。宽幅的舰桥庞大得仿佛会被误认为一栋高楼大厦,上面装饰着无数的结构物,敞开的舷侧出入口可以见到巨大的机库。 车子停下。舟先生大幅度扬起嘴角: 「到了。这就是本次作战当中我们的根据地,世界最大型的军舰,-78航空母舰杰拉德·r·福特号。」 「喔,来了来了。两人组和……哇!居然还有其他两个人。太棒了——!」 众人一走进舰内机库,一名蓝发少女便跑了上来。她眨了眨朦胧的双眼发出「wow!」的惊讶声。那双手展开的动作实在有些夸张,令人感受到双方文化上的差异。 「喔,是莱诺啊。」 f/a-18e-anm,美国海军的阿尼玛。慧举起手「哟」了一声,对方则是平易近人地回答:「你好啊——」 「呃——我来负责介绍比较好吧。这边是自卫队的阿尼玛,伊格儿和法多姆。格里芬你已经见过,就不用再介绍。然后——」 慧这一次面向法多姆等人: 「这位是美军的莱诺,前阵子我们造访厚木基地时认识的。」 「请多指教——见到大家真是开心。」 莱诺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法多姆瞬间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与对方握了手。片刻后,她嘴边浮现出冷笑: 「我是rf-4ej-anm法多姆2。听说你是噪音很大的机体,果真如传闻所言,说起话来真是聒噪。」 喂! 突然就摆出一副要争吵的架势。尽管知道对方因为这次的作战而对于美军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 「哈哈——那是因为换装成e型的引擎后强行拉高排气量的缘故呢——这下子可要挨告了。话说你很了解我嘛,能被资深的前辈关注真是令人高兴。」 莱诺采取了成熟的应对方式。法多姆顶着复杂的表情松开手。 「然后,你就是伊格儿。」 金发少女抱起双臂,仿佛在牵制对方一般点点头: 「人……人家可是这些人当中最强的喔!」 「我知道。f-15系列的击落比是117比0吧,简直就是最强的战斗机呢,我实在远远比不上。同样身为第四代战斗机,我真的非常尊敬喔。」 「是……是吗?呵呵……呵呵呵。」 鼻头微微抽动着。看来只要被人夸奖就很天真地感到开心,真是个简单的家伙。 「这个阿尼玛很擅长对外交际呢,我们可没有这种类型啊。」 「是啊。」 慧点头附和舟户的感想,脑中却一边想起之前午餐时的对话。 仿造人类外观的我们将来有一天会不欢而散吗?形成不同的集团,区分同伴和外人,不断在寻找对立的开端? 对方是这么说的。 看来她根本不像外表那样是个简单的人物,和法多姆一样……不,她还考虑到更多方面并持续进行观察。实在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了吗,鸣谷慧?」 莱诺投来微笑。 「你的表情比上次见面时更僵硬了。是在紧张吗?」 「不。」 慧的心脏猛然一跳,声音不自觉走调。 「因为很早就要起床,大概是还没 睡醒吧。」 「哦——」 对方的眼神仿佛要看透自己的内心,胸膛里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摸索着。慧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后,莱诺终于转过侧脸:「思,算了。」 「总之先来说明今后的事项。里面请,威利在等着各位。」 众人被带到一处看似小电影院的房间。内部的墙上挂有屏幕,室内摆放着好几排可以面对面坐着的座位。裸露在外的日光灯照亮整个地板。 「来……来得正好,辛苦你们了。」 一名身材枯瘦的男性出面迎接。身穿格纹衬衫、满是皱痕的西装裤以及运动鞋,是尚克。他大方地与舟户、法多姆和伊格儿分别握手,然后请众人入座。 「抱歉,刚抵达就找你们过来,因为我希望在那些军人出现之前畅所欲言地交谈。我……我们是有些特殊的单位,双方的交流也应该秘密进行才是。」 交流。 仔细一看,室内并没有其他美军相关人士,仅有莱诺、他以及我们这几人而已。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掠过脑中。 「该不会又要玩什么游戏了吧?」 慧不禁这么确认道。自己对他始终抱持着在那间研究室里的印象,双眼闪闪发亮,不断逼问格里芬的那副模样。 尚克苦笑道: 「很……很遗憾,我没有把那套环境带过来。虽然能透过网络联机,但军方大概不可能为了这个而让我们使用卫星线路吧。」 「是这样吗?」 「怎么?你……你很期待再玩一次吗?」 「不……」 慧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流露出安心的神情,同时闭上了嘴巴。莱诺这时呼喊一声:「威利。」屏幕上随之出现亮光。 「还是赶快刃入正题,不然那些长宫就要过来叫人了,找们的时间可不多呢。 「啊,嗯。」 尚克点着头,一边走向房间尽头,他拿起平板计算机: 「首先说明作战的流程。虽然有一部分属于机密事项,但这方面我也准备毫不保留地告知,毕竟无法了解全貌的话你们也很难行动吧。」 「这样好吗?」 「刚才也说了,就是畅所欲言。」 他露出阴沉的笑容,然后转身面向屏幕。上面显示了日本周边的地图,从横须贺延伸出箭头往东海而去。 「之……之前也向鸣谷同学提过,本次的作战是要在上海周边确保桥头堡,建立起反攻大陆内部的据点。为此,东海上将会编组登陆船队进攻舟山。首……首先是确保制空权,利用舰炮和巡弋飞弹攻击地面,之后转移至登陆战。你们出场的时机当然就是最初的制空战。」 「制空战。」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东海舰队的标记上,代表航空部队的箭头接连从该标记分散出去。 莫非—— 「我们会从航母上面起飞吗?」 「嗯。」 「子体呢?」 「正在装船中。别……别担心,由于himat机动的缘故,子体的机体构造都经过强化,就算用电磁弹射器发射也不会解体。」 「不,不是那个问题!」 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从舰上起飞啊。而且海浪和风力都会造成摇晃,老实说根本就不适合在正式作战中这么做。然而—— 「原来如此,我懂了。」 法多姆平静地告知。 「若要延长制空战的时间,就必须尽量靠近作战空域再起飞,或是存在补充燃料的必要性。能够采取的手段是空中加油或投入航母。但要为大量的作战飞机准备空中加油机的话实在很没有效率,同时也很难估计部队集结的时间点,所以才决定将阿尼玛和普通的机体一起放在航母上。问题在于我们是陆上机,并不具备舰载设备。」 说到这里,她瞥了伊格儿和格里芬一眼。 「只要透过陆路运送子体再装上船,就不需要担心舰上降落问题了。所以才会特地将机体和我们分开运送至横须贺。顺带一提,那位莱诺原本就是舰载机,所以可以连同子体一起经由空中运输。就是这么回事吧。」 「完全正确(ecellent」 尚克欣喜地点着头。 「不……不愧是遥的得意门生,理解得真快。」 那么继续说下去吧——他整个人转向屏幕。根本就没有抗议的机会,慧保持伸手的姿势愣住之际,法多姆轻声开口: 「正如他所说的,只是透过弹射器射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可是——」 「既然你对于战胜我一事感到自豪,就不要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而慌了手脚,不然会被别人看出弱点喔。」 「……」 她在生气,还在记恨车上的那次对话。 大概是未察觉到险恶的气氛,尚克接着切换画面: 「制空战将由三支部队来执行。第一集团是普通的舰载机,由于不具备抗epcm性能所以会负责尽量吸引敌人,避免公然战斗,主要任务是分散『灾』的迎击力量。第二集团是斗争者,它们会冲进主要的攻势方以减少敌人的数量。最后的第三集团就是你们了,主要负责扩大斗争者所开辟出来的缺口,确保制空权。」 金发少女这时举起手: 「也就是人家和大家要在战场上留到最后一刻吗?」 「第一集团和第二集团会轮流返回航母进行补给以维持制空权。你们就在作战空域里逗留至差不多的程度,待弹药用完后立刻脱离现场,与空中加油机会合返回那霸,至此就算任务结束。嗯,不过莱诺到时候是返回这里。」 莱诺耸耸肩膀: 「因为可以获得补给,所以我应该还要再多出击个两三次呢。虽然很倒霉,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的任务只有这样吗?」 慧不禁这么发问。因为和昨天法多姆所提到的内容相差太多了,自己还以为对方会要求死守空域到最后一刻。 「我想『灾』应该会源源不绝地出动,要是我们离开战场岂不是很不妙吗?当阿尼玛一口气减少四架之后,战局很有可能被扭转吧?」 「那……那么你们要采取自杀攻击吗?在没有燃料和弹药的状态之下,把自己当成子弹阻挡敌人吗?」 「……」 尚克笑道:「开……开玩笑的。」 「嗯,你的疑虑很有道理。事实上高层甚至提出了更粗暴的计划,不延长战斗时间而是迫降在海上、抛弃机体跳伞逃生,或者透过紧急改装来装设降落于航母的设备。」 「都没有被采用吗?」 「毕竟要是宝贵的阿尼玛全数折损,还不知道遥会怎么样修理我呢。我……我已经绞尽脑汁设法让你们能够平安返航了。更何况,即使目前的作战计划也有十足的胜算。」 画面上出现了好几张折线图,旁边则是看似地名的标签。尚克用雷射笔描过这些线条: 「横……横轴是时间,纵轴则是『灾』的被击落数。上面记载了过去的战斗中那些家伙撤退的时间点。从……从结论来说,单位时间消耗两到三成的战力之后就能迫使对方停止攻势,意即暂时撤离战场以防止损害扩大。小松空袭和进攻海鸟岛时也都是这样对吧?对方绝对不会战斗至全军覆没。因为他们并非没头没脑地猛冲,而是具备了防范不测事态的算法。本……本次就是要利用这个。」 「利用。」 「作战开始后投入所有的航空战力,尽量击落更多的『灾』使得撤退的算法发动。当然,战斗期间拉长后单位时间的被击落数就会减少,所以必须一鼓作气解决掉敌 人才行。为此就需要你们的力量。」 啊。 终于可以理解了。与其说是制空任务,其实是要求我们一开始扮演冲车的角色。动用所有的武器给予大量损害,敌人之后便会自行撤退,登陆部队可以在没有多大抵抗的情况下进行作战。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抱着牺牲的觉悟逗留在战场上。 可行性挺高的嘛。 能够以最小的牺牲达成登陆目的。 「真的有取胜的打算吗?」 法多姆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生硬,那白皙的脸庞流露出困惑。 「包括美军还有你本人。」 「先……先不说军方,我自己当然会竭尽全力,根本不存在失败的想法。毕竟——」 尚克扭起嘴角。 「我想要更进一步了解『灾』。接近并触摸,进行彻底的解析,探索他们的内心深处。要是登陆失败的话就无法如愿了吧?」 「那种人就是所谓的疯狂科学家吧。」 注视着前方负责带路的莱诺背影,舟先生这么低声说道。由于众人在狭窄的走来上排成一行前进,所以声音不至于传到前头。他目光盯着前方,一边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不愧是室长的同学。脑筋一旦太过聪明,某方面的个性好像就会变得很诡异。」 「嗯。」 尚克的怪胎行径,自己在上次造访厚木时已经十足领教。疯狂科学家……原来如此,的确是很贴切的形容。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研究,包括组织、祖国甚至是朋友都可以拿来利用,是个对于事物热衷得自私自利的存在。 不过他这一次给自己的感觉不如上次那样讨厌。想想原因之后就明白了。他这个人很单纯,不会心口不一,只是一味朝着完成自我主张的目标迈进。为了研究,大概已经有舍弃其他一切的觉悟了吧。但正是因为有这份觉悟,在本次的作战中才值得信任。相信他的行动会发自于政治或特权之外的因素。 慧偷偷观察一下法多姆。她仍一脸凝重地在沉思当中,或许是刚才的互动让她感到很意外,平常至少都会冒出一句毫不留情的批判,但此刻却在保持沉默。安静,真是太安静了。 (说到安静——) 有一段时间没听到格里芬的声音了。上船的时候明明已经叫醒她,结果还是睡迷糊了吗?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走在自己身后的位置,步伐感觉有些不稳定,就仿佛半梦半醒似的。 「喂,你不要紧吧?」 片刻后,对方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没事。」 「只是有点想睡。身体状况很好,没有问题。」 「想睡……你一直都在睡觉吧,在车上也睡了一个小时。」 「嗯。」 「还睡不饱吗?怎么了,难道昨天熬夜了吗?是因为保养还是训练?」 「都没有。只不过——」 ——作了个奇怪的梦。 慧的心脏猛然一跳。 「梦。」 为什么呢?这个字眼最近老是让自己挂心。原因不明,但胸膛就是会感觉鼓噪,在在刺激着内心的不安。 「你作了什么样的梦?」 试探性这么询问的瞬间,却被伊格儿「喂——喂——」的声音盖过了。 「我们要去哪里?不是要跟那些长官打招呼吗——?」 蓝色头发晃动,莱诺在回头的同时一边咧嘴笑道: 「马上就到了。」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从方向看来好像是往舰首走去,舰首?司令部应该会在舰桥或船舰中央之类的地方才对。 又过了几分钟,一样还是没有尽头的单调走廊,至此终于开始让人感到不安了。 「那个,喂——」 「到了喔。」 脚步声停止。莱诺整个人转身,指向墙上的入口。是叫我们先进去吗?室内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慧与格里芬两人面面相䝼。 怎么回事?该不会要对我们不利吧? 门完全敞开,从空气的流动可以得知里面相当宽敞。慧忐忑地查看之际—— 「wele!」 忽然爆出了欢呼声。 拉炮喷出的彩带在空中飞舞,一个五颜六色的横布条猛然映入眼帘。 【欢迎来到-78,迎接独立混合飞行实验队。】 「什么?」 好庞大的人数,一百……不,规模有两百人吧。房间也很大,里面摆放着长桌和椅子,形成像购物中心的餐饮区一样的配置,应该说,这里看起来根本是餐厅,许多美国军人正聚集在舰内餐厅里。 「你们好,初次见面。」 就在发愣之际,一名军官服打扮的白人男性往这边前进一步。大概是高官吧,其左胸配挂了许多的色带。慧点头向对方问候「你好」的瞬间,莱诺开口介绍: 「这位是舰长喔——」 真的假的! 慧急忙站直身子。男性笑着继续道:「放轻松,放轻松。」并且在这之后改为用英语交谈,一名东南亚血统的女军官则是在一旁负责翻译。 能够与日本的阿尼玛一同行动,我们感到十分光荣。 由于要准备作战事宜而无法好好招待,所以就举办了简单的欢迎会。 希望各位今天能够好好享受一番。 「t……thank you very much。 」 蹩脚的发音获得了众人的掌声,好温馨的气氛。接下来又和后续几位代表打过招呼后,宴会就此开始了。 餐点和饮料接连不断地被送上来,音乐开播,笑声扩散。或许是对于各式各样不同的阿尼玛感到相当稀奇,许多美军士兵陆续涌上。伊格儿立刻就来了兴致,至于格里芬则是错愕得眼珠子不断打转。 其他也有好几人前来拜访自己,但在发现无法用英语沟通之后立刻塞来大量的纸餐盘,仿佛在说「吃这个吧」、「喝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吧」。一开始还会应付他们,但到了第五次就因为吃不消而躲到一旁了。 不行,自己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胃部容量果然无法相比。 慧在墙边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这时忽然发现一个纤瘦的人影。不知道是何时移动过去的,法多姆如今正独自一人在喝着果汁。 「什么啊,居然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慧才是。」 冷淡的回答。白皙的手指拨起盖住耳朵的头发,自己能够体会对方一脸困惑的模样。 「总觉得很不知所措呢。」 拉炮的彩带再次闪过视野中。面对爬上桌子的伊格儿,舟先生急忙想要让她下来。 「我想你所担心的大概是事实。美军高层相当关心阿尼玛的力量平衡问题,作战失败的结局或许也已经安排妥当。只不过尚克先生存在其他想法,这里的所有人也无意打一场败仗。他们真心欢迎我们的到来,想要一起努力作战,这种反差……究竟是什么呢?」 「人类向来是不合理的。」 听起来有些不悦的声音这么回答。 「既然是组织,无论如何勉强都应该让所有成员往同样的方向迈进。因决策等级不同而有所分歧,这显然很不正常,怎么看都是在浪费资源。」 「所以你才不和大家融成一片?」 「倘若参加这场狂欢可以改变高层的想法就另当别论。不过,既然并非如此,就只是在培养无谓的感情罢了。因为一旦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就必须抛弃掉他们而自己存活下来。」 她投来凌厉的目光。慧下意识叹一口气: 「你应该觉得很累吧。 」 「是其他的人太过轻浮了。怎么就被区区的食物和饮料收买了呢?起码我自己一个人必须要保持振作才行。」 「你们在做什么——」 有人突然从旁边探头过来,慧吓了一跳。对方一头宝石蓝的短发晃动着。 「两位主角逃来这里也太过分了吧。如果是讨厌喧嚣的气氛实在很不好意思,但这可是我很努力规划的喔。」 「啊,嗯,抱歉。」 「开玩笑的——才刚抵达就马不停蹄地拖着大家到处跑,一定觉得很累了吧?适度休息一下没关系喔,毕竟要是作战前把身体搞坏就伤脑筋了。」 她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整个人面向法多姆。 「前辈也请不要太勉强自己,尽量放轻松吧。毕竟你在体力上和那两位年轻人——伊格儿和格里芬不同,必须好好休养身体才行。」 某种「劈啪」的颤抖声响起。 「哎呀,这是在为我着想吗?或者在暗指我是个老年人呢?」 「咦?讨厌,我并没有这么想喔。只不过海军欢庆的方式很硬派,所以我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多安排一些年长者能够参与的活动呢。」 「……」 法多姆不发一语地走出去。她拨开人群拿起桌子上的百威啤酒,就这样直接整瓶喝光。 众人爆出喝采。她用手背擦拭嘴角,然后递出空瓶: 「再来。」 气氛真是热烈。刚才的那孤傲模样已经荡然无存,一下子就成了欢迎会的焦点人物。 「想不到她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慧目不转睛地盯着莱诺,对方看似顽皮地耸了耸肩膀: 「毕竟是难得的机会,得大家一起同乐才行。」 「你很会照顾别人呢,在现场人员之间帮忙牵线也是任务之一吗?」 「任务嘛——」 她轻轻一笑,就这样将身体转过来。 「嗯,我知道你们都很提防我喔。实际上的确也有好几件事情无法透露,包括威利也是,尽管刚才那样声明,却没有老实地将一切告知。」 「……」 「可是鸣谷慧,实际问题是我很喜欢开心的事情,所以很希望像现在这种气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这点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你想想看,要是再过几天就可以在上海的港口举办同样的派对,岂不是非常美妙吗?连同在场的所有阿尼玛一起。」 「的确,那实在很棒。」 胜利之后的庆功宴。想必一定会让人雀跃不已吧,餐点和饮料也会感到格外美味。问题是,这些人当中究竟有多少能够参加呢? (我可以参加吗?) 尽管尚克帮忙设想到许多方面,但这最终还是属于个人的行动,美军整体并未保证我们能够生还。不,要保证反而比较困难吧,这么庞大的作战,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牺牲者,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和格里芬不在这些名单当中。 (即使如此,我——) 还是只能勇往直前。为了开拓自己和明华等人的未来,就只能向前迈进了。即使为此要冒着死亡的危险,承受数十分之一的损害率也在所不惜。 「鸣谷慧?」 莱诺一脸诧异地望向这边。 「没什么。」 脱口而出的回答显得有些沙哑。 * 接近傍晚时分,喧嚣声就如退潮一般平息了。 独飞的成员被带领至各自的房间里,然后交代众人等待指示。寝室是多人房,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事先预料到了。双层床装有用来阻挡外界目光的窗帘,思,尽管是世界最大的航母,还是比不上陆地的设施,这想必是在善用有限的空间吧。不过—— 「房间的分配会不会有点奇怪?」 「会吗?」 在小沙发上摊开行李的格里芬回头道。她不解地微微倾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我还以为会和舟先生分在同一个房间。」 「我和慧是搭档,两人一组的战术单位。房间一样是理所当然的。」 「哎,作战方面是这样没错啦。」 不过这可是一男一女啊。尽管阿尼玛不算人类,其外表却完全是个同年龄的少女,照理来说应该会分开才对吧,为了防止犯下什么错误。 该怎么说明才好?慧这么犹豫之际,格里芬忽然拉起身上的衬衫,白皙纤瘦的背部随之裸露出来。 「等一下!等等,你怎么突然就要脱衣服?」 「我要换成运动服。」 衬衫停留在胸部位置,虽然差一点点,不过可以看到些许胸部的隆起。慧整张脸顿时发热。 他甩甩头,做了个深呼吸: 「听好,先规定一件事。换衣服的时要待在上铺并且把布帘拉上,知道了吗?」 「为什么?」 「不这么做的话,会对我的作战行动造成不良影响。」 「我不太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啊。总之配合一下吧,拜托了。」 格里芬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终于老实地放下衬衫。她带着行李爬到双层床的上铺,布帘拉起的声音响起。 「这样可以吗?」 「嗯,不好意思。」 心脏仍在怦怦乱跳。 记得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在小松基地的宿舍里,从体育设施送她回去的时候。当时也捏了一把冷汗,但这次的接近程度却更胜前次,对于理智的伤害力非同小可。 「你还会想睡吗?」 慧出声这么询问,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衣服摩擦的声音当中夹杂了一声肯定的「嗯」。 「没问题,一到傍晚就会恢复正常的。」 「一到傍晚……不是只有今天而已吗?」 「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都是这样。作了奇怪的梦之后醒来还是持续在恍惚,不断重复着。」 「该不会是意识障碍吧?」 那个老实说比较像断路器跳掉一样,和她目前的情况不同。状态很稳定,不会感到痛苦或是难受,只不过有些意识茫然的样子。 「我跟遥谈过,可是他说毫无异常。也没有出现奇怪的数值,所以叫我不要在意。」 「既然八代通先生这么说,大概就是真的吧……不过你自己又是如何?真的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吗?」 「我不太清楚。」 她含糊说道。 「只不过,总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呼唤着我。」 「有人?」 「一种被注视、被试探的感觉。」 「该不会是被间谍盯上了吧?」 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慧转头查看。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踪影,外人应该不可能溜得进航母才对。 「我不要紧,大概是多心了。」 窗帘打开,运动服打扮的格里芬走下梯子。 「真的是间谍的话就不会呼唤我,而是静静监视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 「慧。」 站在地板上的格里芬对上这边的目光。 「先不说我,慧自己不要紧吗?」 「我?」 「气息很僵硬,很奇怪的感觉。」 「气息……」 那种东西可以感觉得到吗?僵硬,那是什么?看起来很不安的意思吗? 「不用担心喔,我就跟平常一样。」 「真的?」 「真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是不是在想,就算被击落也无所谓?」 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扎 向自己。 怎么可能——原本打算这么一笑置之却失败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仿佛被暴露出来,那灰色的眼眸直直盯着这边。 「我知道慧希望返回中国。所以才会参加了这种形势不利的作战,甚至搭上了外国的航母。可是对我而言,搭档的性命比起区区的作战更加重要。倘若慧为了登陆上海而打算赌上性命的话——我不会让你搭乘子体,我一个人去。」 「我——」 想开口辩解却无法成声。 片刻后,慧察觉到一切正如对方所言,现在的自己在某方面来说有些看淡了生死。嘴巴上说要回到明华的身边,开拓出大家的未来,但一边却又反过来告诉自己些许的牺牲是无可奈何的。说好听是觉悟,说难听就是死心,将计划的成功视为优先,完全接纳了风险的存在。 这种想法被格里芬看穿了。 「抱歉,那明明就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机体。」 倘若自己坠落的话,格里芬也会一并坠落,没有什么比单方面抱着必死决心更愚蠢的事了。仔细一想,自己从未针对本次的行动向格里芬确认过她的想法。说不定她就和法多姆一样,原本就抱持的否定性的思考。 「不要误会。」 语调平板的声音带上了力量。 「我并非怕死,也无意否定慧的目的,但是希望你能够抱持着生还的意志,让作战成功并且平安归来。我只是希望你这么开口而已。」 「格里芬。」 「我是你的翅膀、你的长矛。只要一声令下的话,我就会勇往直前击落敌人,我不愿意只是成为一具棺材,希望你可以清楚理解我的想法。」 胸膛深处有股热流涌出。就仿佛乌云散去,光线再度照入。唉,这家伙真是—— 平时看来那么柔弱、毫无自信,却总是在紧要关头引导着自己,将自己从歧路上拉回。根本就是个无比率直、可靠的最佳搭档了。 「知道了。」 慧直直迎向对方的视线然后点头,他将手放在对方纤细的肩膀上高声宣言: 「我们一起活着回来吧,格里芬。」 * 八月十二日星期六上午七点。 清晨的东海陆陆续续有船舰集中于此,放眼望去是一支大军。舰影一直延伸至水平线的那一端,直升机和预警机不间断地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就仿佛一夜之间诞生了海上都市,船舰多到无法看见大海的颜色。 「好惊人的数量。」 慧从机库甲板的开口处向外望去。自横须贺魬航过了两天,航母杰拉德·r·福特号终于抵达了作战海域。三台舷侧升降机都在全速运转,将舰载机送到甲板上,弹射器的震动波撼动了墙壁,舰上的里里外外都像工地现场那样忙碌。 「毕竟物量作战是美军的看家本领呢。这纯粹是按照他们原本的作风在按部就班行动吧。总之他们所谓的『竭尽全力』似乎不是谎言呢。」 一旁的法多姆拨起盖住耳朵的头发,她平静地注视着正在进行起飞准备的子体: 「只不过,世界上有些事情就算竭尽全力也是无可奈何的。慧,倘若状况有恶化的趋势,我会不惜夺取子体的控制权将你——」 「我知道,我不会逞强的,情势不妙的话就会乖乖撤退。」 哎呀——琥珀色的眼眸讶异地睁大。 「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赌命和拼命是不一样的。要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送命,就根本看不到活路了。」 「哦——」 法多姆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和格里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观察力真是敏锐。 慧将脸别过一边:「是……是啊。」 「我们谈了很多。我也独自一人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今后想要两人一起努力。嗯,虽然只是得出理所当然的结论罢了。」 「只有这样吗?」 「不然还有什么?」 「呃,窃听器可是录到了你们两人相当亲密的声音。」 「持续到很晚都还听得见,所以我还以为你们乘着绝佳的气氛跨越了界线。」 「才……才没有跨越!话说居然有窃听器!什么时候放的!」 「我开玩笑的。」 「喔,不过原来如此。虽然没有跨越界线,可是却发出了『亲密的声音』呢。而且『持续到很晚』也是事实吗?嗯,健康的男女同在一个房间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所……所以说,我们根本!」 这时舟先生出声呼唤法多姆的名字,低翼配置的双发机缓缓地被运出来。 「那么,我先行一步。」 空中再碰面吧。 法多姆这么优雅地问候完毕便离去,看起来丝毫没有准备战斗的气势。撇开对方喜欢挖苦人的坏习惯不提,像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果真是老手的专利。就在感到有些羡慕时—— 「咻——!」 「休想得逞!」 面对来自背后的擒抱,慧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金发少女保持向前倾斜的姿势整个人静止了,她看似很不满地回头: 「为什么要躲开啊——」 「你为什么老是要过来撞人呢。」 「加油打气?」 「你多少也紧张一点吧,未免太一派轻松了。」 与法多姆简直就是两种极端的对比。虽然称不上没有危机意识,但真希望她能够正经一点,否则为许多事情烦恼的自己就显得像个笨蛋一样了。 「因为终于可以飞行了嘛——一直待在船里累死了,都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嗯,毕竟是军舰啊。」 「dr. peppern得太多也都腻了。」 「那我管不着。」 「总而言之!」 伊格儿伸出手指用力指向这边。 「人家和其他人都是战斗机,所以不起飞战斗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必须要一直击落『灾』让大家高兴才行喔!慧也要打起精神!」 「啊,喔。」 「来比赛击落数吧!」 连这种时候也要比赛吗…… 慧感到浑身无力之际,有人呼唤了一声「伊格儿」。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站在背后。 「轮到你了,快去吧。」 「好好——」 伊格儿小跑步冲出去,中途还一度回头: 「今天可不会输给你们!」 格里芬半瞇着眼挥手。虽然没有出声,但完全是一副「很好,我会让你自食恶果」的架势。看来这两个人感情似乎变得很不错了。 「慧,我们走吧。」 「嗯。」 继f-15之后,一架近距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被拖过来,单色的机体沐浴在灯光之下呈现蒙胧的光泽。舟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谁教这边人手不足呢,简直忙得晕头转向。」 「美军不会帮忙吗?」 「先不说那些劳力作业,起码子体的核心得要由我们这边来检查才行啊。不但要进行调整,有些部分只有我和室长才会知道。」 「这么说,要是舟先生你累坏身体的话不就完了吗?」 「哦?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啊。」 像这种会让背部发凉的事情,自己根本就不想知道。 慧爬上登机梯,滑进驾驶舱内。航母舰载机一般都会由甲板人员运送至甲板,但由于阿尼玛不在就无法启动子体,所以改成自己从机库甲板就开始搭乘并且启动。 *4* 滑行灯照亮了灰色的沥青路面。 机体缓缓减速接近跑道,主轮触地,紧接着鼻轮也附着地面,鸭翼直立,开始发挥减速板的作用。风切声变大的同时,发动机的声响逐渐变得平稳。 「塔台,这里是jasdf·barbie01,收到请回答。」 慧呼叫机场管制塔台,但没有回应,就和接近机场前一样,试着宣布紧急状态之后仍旧没有回答。等了一阵子后再度重复同样的内容,结果依旧毫无改变。 『设备好像安然无恙呢——』 莱诺这么说道。 薄雾中浮现出管制塔台及航站。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损伤,跑道上也不见任何的障碍物。 『总之先往机库的方向怎么样?天气好像不太好。』 「嗯。」 阳光微弱,乌云盘据在地平在线,看似下雨前的征兆,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四周。 (机库……是那个吗?) 机体朝着看似机库的建筑物地面滑行而去。由于没有牵引车,所以在适当时机关闭发动机,打开座舱罩。 「呼——」 冷空气冲刷着驾驶舱。慧解开座椅安全带后环视四周,过去在前往日本时曾经造访过浦东。记忆中的机场跑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飞机,但如今周围什么也没有,像鬼城一样冷清。莫非大家都逃走了吗?还是—— 「哎呀,你们两人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蓝发少女走过来,那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人感觉不出事态的严重性。 「差一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抱歉,让你也陪我们一起来到这里。」 「不用在意。反正我的退路也被堵住,还是多亏你们引开敌人才能够自由行动。」 话说回来——她顶着朦胧的眼眸往向机库。 「什么都没有呢——就算人员逃跑,起码器材和物资也会留下来吧。」 「该不会逃离时全部带走了吧?反正放着也是会被摧毁。」 「上海逃难战的状况有那么悠哉吗?有时间可以打包机场的器材送上船?」 「……不。」 听对方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那个时候甚至连甲板都挤满了无法乘船的难民,印象中每个人除了身上的衣服都没能携带什么多余的东西。莫非器材是透过其他船班运送出去了?不—— 「会不会集中在机场的其他地方了。」 「很有可能。例如为了躲避空袭而存放在地下设施之类的某处,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人类留在这里。」 「类似防空洞的地方?」 「对对。」 原来如此,那么似乎找找看比较好。无论如何,不进行修理和补给的话就无法再次起飞了。 「格里芬,走得动吗?」 「……」 「格里芬?」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抬起脸,看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眨了眨眼睛: 「慧?」 「喂,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就赶快说出来。」 「我没事,大概。」 她慢吞吞地离开座位,从驾驶舱里走下来,步伐有些无力,但看起来没有问题。慧叹气之后动身跟在后方。 包括莱诺在内,三人一起绕行无人的机场,从停机坪一路逛到货物保管库和消防设施。许多建筑物都未被上锁,可以自由进出。只不过依旧还是没有其他人的踪迹,无线电也只是一直发出白噪音,根本就无法使用。 管制塔台、气象雷达、滑行道、跑道还有供水中心。 三人逛遍附近的设施后停下脚步。由于原本就对机场的设备不了解,照现在这样继续走下去难免会开始担心究竟能不能达成此行的目的,再加上也累积了不少疲劳。 「开始口渴了呢。」 慧这么喃喃自语后,莱诺将脑袋倾来: 「要休息一下吗?」 「在哪休息?」 「那里,看起来好像有贩卖部的样子。」 在她手指的方向尽头处可以见到玻璃帷幕的建筑。波浪般的外型——是旅客航站吗?的确,购物或住宿之类的设施在那里应该一应俱全。 「你要当小偷啊?」 「这个叫紧急避难喔。嗯,要返回子体吃战斗口粮也是可以,不过反正我们也必须顺便探索一下对吧?」 「也是。」 倘若有大量的人类逗留在此,那里的确是最合适的地方。慧拍板决定:「好,去看看吧。」然后迈出步伐。 从停机位出发大约一公里路程,花了十五分钟左右便抵达目的地。三人进入位于一楼的货物出入口来到出境大门,然后由此进入出境大厅。 「咦?」 「奇怪?」 灯光亮着。 无数条白色的照明贯穿天花板,led公布栏也在发光,行李输送带发出低沉的机械声持续转动着。 「居然还有电力。」 「空调也吹过来了。」 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电扶梯自动语音,还有断断续续,但听起来像背景音乐之类的声响。 「这里果然有人吗?」 「看不到,是躲起来了吗?」 「慧。」 格里芬用左手指示着,那里过去的第二个路口处有看似便利商店的设施。 「喔,补给设施。」 莱诺踩着「哒哒」的轻快脚步声冲过去,她在物色店内之后叫了一声:「喔!」 「矿泉水、汽水还有酒类,都应有尽有喔,就连零食类也有。」 「没问题吗?会不会过期腐败了。」 「都是冰的,保存期限也还没到。你看,是牛肉干。」 她找到一样熟悉的天狗图案包装。嗯,上海逃难战是两个月前的事,大部分的保藏食品应该都没问题吧。 慧和格里芬两人进入店内。他首先挑选出大厂牌的矿泉水,试着闻气味但并没有特别奇怪的感觉。一口气喝下内容物后,清凉的感觉沁透整个胃部。 呼—— 「感觉活过来了呢。」 「随便收集一些可以吃的东西之后换个地方吧,毕竟站着吃喝也不太妥当。」 「了解。」 慧挑选有用的商品放入篮子后便离开店里,众人移动至位于窗边的等候区并且坐下。 「那么,开动了。」 「开动。」 各人打开自己喜欢的袋子开始用餐,有罐头、巧克力棒和牛肉干,虽然搭配得乱七八糟不过至少可以填饱肚子,再喝下半个保特瓶的水之后终于有种活着的感觉。 慧轻轻呼出一口气后抬起视线,电动步道旁边可以见到数字广告广告牌,上面反复播放着手机终端的新商品——话是这么说,但已经是半年前的机种。过了好一会儿切换成各国通行的清凉饮料广告,『随时都那么清爽』、『滋润你的心』——中国的女性偶像甜美地微笑着。 一如既往的日常景象风景,感觉不到任何战祸和混乱的和平空间。但唯独不见人类,毫无生命气息的感觉。 「很安静呢。」 莱诺将保特瓶移开嘴唇,朦胧的双眼瞇得更细: 「是不是很棒的地方呢?有电力、水还有食物,宽敞清洁,又不用担心会风吹雨淋。总觉得可以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呢。」 「不行。」 这番坚决的口吻来自格里芬,她罕见地扬起细眉: 「大家还在奋战,必须赶快补充燃料回去才行。」 「我知道,开玩笑的啦。」 耸耸肩膀,莱诺 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休息完之后继续探索吧。毕竟设施的状态这么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其他人或补给物资喔。毕竟要是没有人负责维护,根本就不可能维持成这个样子嘛。」 三人用完餐之后分成两路探索。 将根据地设定在刚才的等候区,同时约定每个小时回来会合并交换情报。 一开始的探索地点是附近,不久后便前往至其他楼层和接邻的航站,但反复逛了四遍结果还是不如人意。建筑物内不见人影,也看不到燃料之类的物品,为保险起见也造访了地下区,不过没有什么会动的东西。 第五次会合后终于放弃了。太阳沉入地平线,黑夜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窗外。 「滑行道灯没亮呢。」 莱诺站在窗边这么喃喃自语。除了旅客航站之外不见任何灯光,再过不了多久,想必外面就会完全被黑暗所笼罩,在没有航空管制的情况下实在无法起飞。 「要过夜吗?」 「我就知道,所以从刚才就在挑选住宿设施喔。与航站直接相连,还附带卫浴设备。」 「钥匙呢?」 「锵锵——」 莱诺举起一张塑料卡片,她换上得意洋洋的表情: 「我从柜台找到的,怎么样?很了不起吧。」 「怎么看起来只有一张。」 「有什么关系,我们三个人就和乐融融地排成川字形睡觉吧。」 「饶了我吧……」 光是跟格里芬同住一个房间就让人很不平静了,再多追加一个人的话绝对无法放松。 莱诺咯咯笑着: 「嗯,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两人的夜晚啊。不过现实问题是需要有人守夜喔,毕竟还不知道这个设施是被什么人维护才能运作的。」 三思思是要轮流睡觉吗?」 「yes。嗯,虽然我整晚醒着也无所谓啦。」 「唔,这个就——」 实在会很过意不去。毕竟莱诺她本人也必须飞行,而且还是单座机,条件比自己更为不利。 「ok,我们就分三班轮流守夜吧。格里芬,你可以吗?」 「嗯……」 格里芬揉揉眼皮点头回应,看起来很困的样子。由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持续活动,她或许已经到极限了。 「那么,这就带领两位前往饭店——」 莱诺用装模作样的口吻说道,接着迈开步伐。 三人沿着二楼的联络通道前往机场中央,地铁和磁浮的指示牌以相等的间隔垂挂在天花板,餐饮区和外币兑换处的照明相当耀眼。 不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圆柱状的电梯间。莱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按下按钮,那里好像就是饭店的入口,抵达目的地的楼层后,就是一路延伸出去的客房走廊。 「战况到底怎么样了呢?」 慧的喃喃自语声比想象中更大。莱诺隔着肩膀回头: 「谁知道?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结果想必已经出炉了吧。」 「结果……」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附近一带的epcm还未消失呢。要是登陆部队势如破竹般推进的话,先遗队这时应该早就抵达机场了才对。」 「这么说——」 慧刚要说下去却闭上嘴巴。算了,继续想象那些特别坏的可能性也无济于事。 「嗯,困难的问题明天再来想吧。我们到了喔。」 三人抵达写有405字样的房门前,莱诺使用卡片钥匙开锁然后入内。 里面是一间醒目橙色墙壁的双人房。空间不宽但纵深足够,床铺被打理得相当干净,上面放了两个枕头。 「床铺就让你们两人使用吧,我自己在沙发上休息。守夜的间隔是三个小时,一开始是我,接下来是你可以吗?」 「是无所谓。」 慧有些好奇地发问: 「不过为什么是405号室?没有其他房间的钥匙吗?」 「有啊。」 「那么为何——」 莱诺看似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这是我的生日,今年的四月五日。感觉就是下意识选了这间呢——抱歉,这么像小孩子的举动。」 「不,你不用道歉。」 四月五日,今天是八月,所以就是四个月前。换句话说—— 「我还是零岁儿童——」 「真的假的!」 「要是对我出手的话可不是犯罪就能了事的喔,小心一点吧。」 她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唔,自己根本就没有那种念头好吗? 「好了好了,赶快休息吧。要淋浴就去淋浴,离守夜的时间愈来愈短了。」 「啊,嗯。」 慧和格里芬两人轮流进入淋浴间。忐忑地扭开水龙头后跑出正常的热水,毛巾和洗发精之类的个人用品也一应俱全。大略清洗一下身体后,一整天的疲劳逐渐散去。可以的话希望能有干净的衣服更换,但这实在是太过奢求了。慧用浴巾擦拭头发一边返回房间,只见格里芬已经趴在床上。至于莱诺则是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眺望外头。 「我洗好了。」 「嗯。」 「你不去洗吗?」 「等我的休息时间到了再去,目前正在守夜中。」 「真是个正经的家伙。」 慧苦笑一下,整个人躺卧在床铺上,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之后刚好可以见到莱诺的背影。对方转动纤瘦的腰部,用手拄着脸颊,就这样保持静止状态一动也不动。在那科幻般的头发颜色衬托之下,自己就仿佛在欣赏橱窗里的模特儿人偶一样。 一分钟、两分钟,寂静流泻而过。 「嗯?什么事?」 或许是察觉到视线,莱诺转过头来。她倾着纤细的脖子: 「你不睡吗?」 「唔,喔。」 慧将脸别开。 「我只是纳闷你在看什么东西。外面一片漆黑,就算往外眺望也完全看不见吧。」 「嗯。」 她将身体转向正面: 「我并不是在看东西喔,我只是喜欢夜晚的漆黑罢了。就仿佛包括人类、城镇还有自己在内,一切全都溶化的感觉。」 「溶化?」 「失去外型、境界消失,每个人的里里外外都逐渐混杂在一起,觉得那些琐碎的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了。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会吗?我自己倒是挺害怕待在昏暗的地方。」 「人类都是这样喔。害怕黑暗恐惧暗处,只是一味地用光明填满整个世界,包括火焰、灯油和电灯,一切都是为了消除黑暗而创造的。为何大家都那么讨厌呢?明明就如此安静祥和。」 「我不是不能了解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这实在不像是一架喷射战斗机所讲出来的话吧?」 「哈哈!的确。」 莱诺晃动着盾膀触摸太阳穴。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开口: 「我啊,在刚诞生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带去露营过。是威利带队,前往科罗拉多的深山里,落基山的国家公园。我们搭起帐棚享用烤肉,嗯,经历了许多许多多新鲜的体验,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里的夜空。」 「夜空?」 「躺在山丘上欣赏天空,满天星星的夜空仿佛朝着自己洒落,感觉整个身体就漂浮在宇宙的正中央。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应该称为一体感或是投入感,自己绝非独立的,而是算世界的一部分,每一个体是无法单独活下去的感觉。」 「……」 总觉得话题变得很诡异。换而言之,就是人无法独自存活下去的意思吧?不,有点不一样。该怎么说?人类、城镇和阿尼玛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 思考变得缓慢,看来睡魔终于开始工作了,慧微微伸个懒腰后拉起毛毯: 「抱歉,我差不多开始想睡了。」 「啊,我才要说对不起,话讲得太多了。晚安。」 晚安,莱诺——慧这么回答后闭上眼睛。大概是比想象中还疲劳,黑色的布幕覆盖了视野,意识就此中断。 * 隔天早晨醒来,莱诺已经不在了。 奇怪?守夜的任务呢? 时刻为上午六点,略微发白的阳光从窗户射入。一整片雾气笼罩着机场,今天的天气大概也很不明朗吧。 床边桌上面留有便条纸,慧揉着惺忪的睡眼拿起来浏览。 『我先去寻找燃料。有什么事的话会去叫你,请慢慢休息。 莱诺』 「那家伙。」 居然整晚都在守夜吗?明明就说好三个小时换人,真是的。 「喂,格里芬,起来了,你睡太久了喔。」 慧摇晃对方纤细的肩膀。格里芬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嗯……嗯嗯。」 「已经要吃早餐了?」 「你在说什么啊,今天我们必须要返回舰队喔,振作一点吧。」 斜眼望着对方扭动身体起床的模样,慧独自往洗脸台走去,用冷水驱赶睡意,好—— 「我要再出去探索一次,你怎么样?不舒服的话可以待在房间里没关系。」 「不,我要去。」 踩响着「哒哒」的拖鞋声,格里芬走向衣帽间。她取出挂在里面的外套穿在身上,一副已经准备完毕的模样转过身子,但看起来还是很倦怠。 「用不着勉强自己喔。」 「我没有勉强,大概。」 什么大概。 她真的不要紧吗? 「你又作了奇怪的梦吗?」 「我想没有。」 格里芬皱起眉头。 「不过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这阵子一直都是这样,来到机场后变得格外强烈。」 「难道是战斗的损伤比想象中严重吗?」 「或许吧,不过自我诊断程序并没有发现异常。」 「真是让人搞不懂呢。」 「嗯,很奇怪。」 真想赶快叫八代通帮忙检查一下。为此,至少得先让飞机能够起飞再说。 「那么,我们走吧。」 首先将房门用雨伞架卡住以防关闭。虽然很不安全,但总比被自动门锁挡在外面来得好。 慧摊开摆在房间内的机场介绍手册,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机场中央的饭店。 「先从北边开始再绕一圈吧。重点放在那些昨天没有看过的地方,以寻找活着的人作为主要方针。」 格里芬点了点头紧跟在后。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好一阵子。偶尔发现店铺或办公室的时候会探头查看一下,但每个地方都被收舍得很干净,仿佛平时有看不见的清洁人员在巡视,就连垃圾桶里也没有任何纸屑。 用手指在柜台表面划过……没有灰尘。 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即使这里目前被当作避难处使用,应该也没有闲工夫打扫所有地方。这么做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大家去做,例如与外界取得联络或是寻找逃离手段之类的。 「慧。」 格里芬眺望着窗外。展现在跑道另一端的是烟蒙蒙的大地,白色的帘子将视野覆盖好几层。 「这里就是慧曾经居住的国家吗?想回来的地方?」 「……不。」 该怎么说?无法当下表示肯定。这里是上海的机场没错,不过—— 「样子差满多的呢,原本这里应该是个更加混乱喧嚣的场所。」 「因为人很多吗?」 「嗯。只不过就算没有半个人,现场应该也会更加杂乱。尤其是逃离上海的最后时刻特别严重,因塞车而动弹不得的汽车被弃置在各处,甚至还发生抢劫,有人受伤倒地等等。」 没错,发生了混乱。不光是有人在的时候会产生各式各样的变化,就连没人的时候也一样。然而这里却毫无变动,就仿佛时间停止一般持续地静谧下去,空气都被漂白了。 (漂白?) 突然冒出的这个字眼令人在意。被漂白的世界和风景,依稀有些眼熟的印象。 脑袋传来不明显的疼痛,眼睛深处迸出劈啪的火花。 「慧?」 「没什么,只是有点晕眩罢了。」 慧甩甩头,重新望向介绍手册。北侧的通道已确认过一遍,所以接下来准备查看南侧。 「不过还没去看过车站呢。」 「车站?」 「那里有地铁和磁浮列车的车站喔,可以通往上海。」 北侧步行道刚好有乘车口,既然要往南的话可以先绕去看看。 慧关上店铺的门返回通道,两人通过写有磁浮(maglev)字样的剪票口,走下通往站台的楼梯。 脚步声回荡着。不出所料,车站的内部同样没人。银色的安全栅栏一直延伸至车站边缘,一样还是只有led公布栏在照常运作,「回厂」和「no service」字样不断反复显示着。 慧在张望四周的同时一边走向站台尽头。由于车站座落地面,出口附近可见到外头的风景,被出口截取的世界里朦胧地浮现出平原。 从这里乘车的话只要十分钟就能抵达上海市区,再过去则是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常熟。真的很近,自己终于回到只差这么一点距离的地方了,但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慧将手伸向雾气的彼端。手掌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什么也抓不到,感觉不出实际状况为何。 沿着眼前的轨道持续走下去的话,大概可以抵达自己所熟悉的景色吧,那个喧嚣杂乱却充满能量的街景。 「回去吧。」 当前的目的是寻找生存者和补给物资,没有时间继续思考外面的事情。慧转身后迈开步伐,但无意中发现格里芬并未跟上来,她低垂着脸伫立在原地。 「嗯,怎么了?」 有什么让她在意的东西吗? 「……对不起,慧。」 蚊子般细微的声音。下一刻,那纤瘦的身体崩落。 「我……撑不住了。」 慧急忙上前扶住对方的肩膀,格里芬整个上半身软绵绵地依偎过来,长发抚过脸颊。他吓了一跳全身僵住之际,耳边忽然响起轻微的鼻息。 「又……又睡了?明明才刚醒来而已吧!」 没有回应,看来真的已经睡着了。 (伤脑筋。) 虽然不能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但自己也没有能力在搀扶她的情况下继续探索。 可恶!早知如此应该将她留在房间里才对。毕竟她本来就身体不舒服,答应带她出来到处走真是个错误。 慧改变姿势将对方背起来。先回饭店一趟吧,让她睡在床上后自己再一个人出来。这么思考的瞬间—— 忽然响起了一种仿佛踩踏沙子的「沙沙」声。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的。 谁在这里? 慧转动视线,从天花板到墙壁、地板、柱子后方,但却毫无异状,无人的站台就和刚才一样充斥着沉默。 是错觉吗? 神经太过敏感了。大概是过度的沉默让精神饱受折磨,就连自己 的呼吸和心跳声也开始觉得刺耳。 就在这一刻。 景色摇曳。 视野如置身水里缓缓摆荡。墙壁和地板复杂扭曲,彼此混合在一起。色素膨胀,夸张的色彩不断翻腾,填满了整个世界。平衡感丧失,重力方向扭转,地面开始脉动,旋转、旋转、旋转。 「什么!」 慧眨了眨眼睛,异状顿时消失,还是原来的站台,干净而冷冰冰的空间。 (怎么回事?) 难道我也累了吗?太过紧张而头晕目眩了? 这是很合理的分析,但却始终无法化解涌上心头的不安。脖子起鸡皮疙瘩,感觉得到投来的目光,来自柱子的后方、天花板的缝隙,还有轨道的彼端。 「谁在这里?」 慧转动身体一边这么念道。 「是谁在这里!」 没有回应。沙沙的声音仿佛再度响起了,慧猛然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向后退去。他重新背好格里芬并加快脚步,爬上楼梯穿过剪票口返回至机场的联络通道,就这样一路从饭店的入口搭乘电梯来到客房楼层,冲进了405号室。 呼——呼—— 声音……没有了,投来视线的感觉也一并消失。 慧让格里芬躺在床上,自己则是坐在床边。额头渗出汗水,心跳剧烈,整个人充满了强烈的混乱感。什么?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不,还是什么也没看见?搞不清楚,。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五感了。 真的有人在吗?是难民躲起来在观察入侵者的行动吗?既然如此,自己或许根本不必逃跑,继续等待一下大概就可以和对方进行交流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非比寻常,总觉得要是拖拖拉拉的话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并非某种具体的事物,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冷静、冷静、冷静。 深呼吸两次、三次。平复自己的心情。 冷静下来,在这种状况之下陷入恐慌只会自我毁灭罢了,必须清楚区分实际存在和不存在的东西。视线?那只是厌觉,并没有实际见到什么人吧,起伏的风景则是脑袋晕眩的缘故,脚步声……不,自己为何会知道那是脚步声?虽然听起来就像踩在沙子上面,但车站内应该不存在沙地之类的场所,可能是与其他东西搞混了,例如机械运作的声音,随风摆荡的旗子,或是从喇叭内传出的噪声。 忽然间有种东西贴在自己的腰部上,是格里芬将手伸过来,她倾着脑袋毫无防备地熟睡着。慧叹了一口气,将对方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 必须振作才行。 如今能保护这家伙的人只有自己。天空中所向无敌的她,在陆地上却显得无比脆弱,一点点威胁就会导致丧命,就仿佛刚出生的小鸡一样。 继续帮对方盖上被子后,慧离开了床铺。 晚一点再去探索好了。自己不能抛下她一个人,总之先洗个脸让意识清醒一下吧。为了不再遇到刚才那样的幻觉,还有避免幻听。 沙沙! 全身的汗毛倒竖。 听到了,确实听到了,不是幻觉,从哪里传来的?寝室、浴室……不,外面吗?来自走廊的方向。 沙沙! 有东西在门的另一端,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多数,回音彼此交叠在一起。 (可恶!) 慧抓起放在床边的落地灯,拔掉插头之后当作长枪一般举起。畏缩是无济于事的,这就看看你的真面目为何,究竟是人?还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 往门口踏出一步,然后再一步,全砷贯注地慢慢靠近,走廊的亮光从下方的门缝透入。慧缓缓抓住门把,片刻后使出全力拉向自己,然后整个人随着落地灯的刺出动作来到走廊上。 什么也没有,无人的空间里仅有空调的声音在作响。怪声……消失了,环视四周也不见任何可疑的事物。 (不会吧?) 自己确实听到了。和之前不同,而是不断在重复着,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刚才绝对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就在门旁蠢动着。 莫非真的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畏惧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威胁,在幻想之中不断挣扎着。 不可能——尽管脑中这么想却无法一口否定,毕竟眼前的光景忠实地辜负了自己的焦躁感。根本没有什么敌人,也未存在任何的异状。 慧按住额头,脑袋好痛,就在闭上眼睛深呼吸的瞬间—— 背后忽然感觉到动静。 「!」 回头一看,见到了一双宝石蓝的眼眸,是军服打扮的少女,她有些吃惊的样子愣在原地。 「莱……莱诺?」 「怎么啦?那么可怕的表情,手上还拿着奇怪的武器。」 「武器?」 被这么一说,慧才发现自己还拿着落地灯,灯罩的前端正锁定了少女。 「抱……抱歉。」 他连忙将其移往一旁,一种羞耻的情绪涌上心头。对方会怎么看待自己?一个待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手持照明器具惊慌失措的小孩子吗? 「因为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一时担心就——」 「奇怪的声音?」 「像沙子鸣响的声音,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这个嘛——她思索般地倾着头。 「我刚刚才回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呢,可能是因为我走路时不太会留意四周吧。你说沙子鸣响的声音?」 「唔,算了。没事。」 倘若是幻听的话,再怎么执着也无济于事,反倒希望这件事情赶快被忘掉。 「话说回来,你究竟跑去哪里?莫非从早上就一直待在外面吗?」 「嗯,我去逛了很多地方呢,收获不少喔,而且也找到燃料了。」 「真的吗!」 「除了加油车还有简单的维修材料,所以想找你们一起帮忙修护……格里芬呢?」 「那家伙——」 慧投去目光,客房里和刚才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好像身体不舒服,我就让她睡了。刚刚才休息,所以先别叫她起来比较好。」 「那么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喔,毕竟作业本身并不算太困难。」 「我们要到哪里去?」 「就是那个机库,加油车我已经开到机体旁边停放好了。」 嗯…… 要留下格里芬吗? 唔,倘若把一连串现象都判定为鬼迷心窍的话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但自己希望能尽量等到她醒过来再说。不过如今既然找到了燃料,当然也就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拖到太阳下山之后就很难起飞了。 「嗯?怎么了?」 「唔。」 再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可以先留个纸条吗?万一她醒来时看到没人应该会很不安吧。」 莱诺轻轻一笑:「喔。」 「你真体贴呢,身为你的搭档实在很幸福。」 「别取笑我了。」 语气生硬地这么回答后,慧返回房间,拿起办公桌的便条纸写下状况为何,为了不被空调的风吹跑还用纸镇压住。好,准备妥当。 慧走出房门,移开用来当作门挡的雨伞架。 「你有带钥匙吧?」 「当然。」 莱诺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卡片钥匙。松开门把之后,自动门锁的声响随之传来。 「那么我们走吧。」 「好——」 还是老样子,回答的声音一点也没有紧张感。 正如莱诺所言,之前待过的机库前方停放着一辆 白色加油车。车体后方的卷盘缠绕着软管,发动引擎后,莱诺将接地线连同软管一起拉出来。她隔着肩膀回头道: 「我们一起拉。小心一点,这个很重的。」 「啊,喔。」 慧按照对方的指示抓住黑色皮膜。好粗,简直就像一条大蛇,将其谨慎地拉过来后送到莱诺手边。对方用熟练的动作把油嘴搬到子体下方,安装在机首右手边的加油口并固定妥当。首先从f/a-18开始补充燃料。 「要启动帮浦了喔——」 她小跑步返回后抓住阀门,看着压力计量表一边将其开启,帮浦在这个瞬间就像被赋予生命一般开始脉动。 燃料流动的声音响起。为了安全起见保持距离之后,终于有空间可以张望四周。两架子体的周围放有数个工具箱,维修舱口打开并连接了好几条电缆,摆在长桌上的应该是监控用终端吧,修护过程比想象中还要专业。 「对了,莱诺。」 「嗯?」 「昨天我们也到处找过,却没有发现这类工具或燃料之类的东西,究竟是摆在什么地方?」 「嗯——什么地方嘛——」 莱诺倾着纤细的颈部,她扭动嘴唇露出牙齿: 「嗯,像这种事情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喔,只要脑中存在这种念头的话。」 「啊?」 「耶稣也说过『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对吧,那可是真理喔。重要的是具备强烈渴望事物的一颗心,时间或地点都毫无关系。」 「这算什么?」 是在挖苦我吗——这么心想的慧笑着询问,但对方却没有回应。唯独输送燃料的「咕噗」声不断响起,过了好一会儿,帮浦停止,莱诺举起一只手说:「ok。」 「接下来过去你们的机体吧。鸣谷慧,你曾经帮子体加过油吗?」 「只有一次。」 以前陪着舟先生进行修护工作时向他学习过,记得右边鸭翼下方处应该有加油口才对。 「那么我负责操作帮浦,油嘴就拜托你换过去了。」 「了解。」 慧走向f/a-18并取下软管,小心翼翼地不让管子缠绕并拖向了右手边的轻型战斗机。打开右翼前方的加油口,插入油嘴后做出开始的手势,不久,燃料开始供给而来。 目光抬起,沐浴在淡色的阳光之下,f/a-18铝质的外表闪耀着朦胧光辉。怎么回事?感觉就像全新的,看起来实在不像经过激战的样子。说到这个,当初降落时好像也看到弹痕,但如今却找不到,是修理好了吗?在没有交换零件的状态下,究竟怎么办到的? 「这里真的很安详呢。」 莱诺的这句话让慧失去发问的机会。她放松半瞇的双眼注视天空: 「安静、清洁,没有任何的不纯物。人类的世界为何会那么喧嚣呢?每个人都不断活动发出声音,不知道那么匆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累吗?」 「听你这种说法,仿佛人类不存在的话会比较好呢。」 面对这番开玩笑的发言,莱诺只是轻轻一笑。 一股不安掠过心头,喂,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不是也在欢迎派对上玩得很尽兴吗?喝饮料、大吵大闹,还说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莫非那是骗人的吗?」 「那是真心话喔。但我并非因为和大家在一起才觉得开心,而是由于能认识其他的阿尼玛。毕竟她们实在很单纯呢,纯粹抱持着战斗这个目的,胜利就是一切,飞行就等于喜悦。」 「……」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灾』同样也是表里如一的吧,单纯且耿直地想消灭人类。站在某种角度,那或许是我们最容易亲近的存在。倘若基本目的没有差异的话。」 「目的……」 「是保护人类,还是将其消灭。」 心脏猛然一跳。 警报声在脑内鸣响,茫然的不安被清晰的不协调感所取代。加油作业还未结束,慧用手触摸油嘴压低声音道: 「那些家伙……『灾』好像并不打算要消灭人类。」 这个瞬间,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因为自己不可能知道「灾」的行为原则,也不应该会知道才对,但却很离奇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记忆中存在着自己理应未曾接触过的情报。 莱诺惊讶得眨着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她扭曲嘴角说道: 「喔——」 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你还真是有趣呢,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人类一样。」 软管停止脉动。莱诺摊开双手,穿着长靴的双脚向前踏出一步: 「你为什么和其他人不同呢?是格里芬的影响?与生俱来的体质?还是更不一样的理由?」 「谁知道?我想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类罢了。」 说着,慧向后退了一步。他迎上对方的视线,整个人就这样沿着子体的机首移动。 「为何要逃跑呢?对了,之前也提议过,我们要不要干脆住在这里呢?你、格里芬还有我,三个人每天都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 「作战要怎么办?」 「那个早就已经结束了喔,美军和自卫队应该都会以为我们被击落。所以可以自由活动了喔,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 脚步声慢慢逼近:心跳的「怦咚」声逐渐加快。 「你真的是莱诺吗?」 「真的?什么叫真的?我是什么人?『灾』的残骸?波音公司制造的战斗攻击机?还是威利所制作的程序?」 她仰望天空。 「我现在的感觉非常棒,凡事只要想通的话就会很轻松喔。你,还有格里芬也是。」 格里芬。 感觉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来到机场之后她的状态显然就很不好,倘若那是因为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呢?为了强迫她接受像莱诺这样的变化。 诡异的声响。 扭曲的风景。 阴魂不散的视线。 没错,自己不是也感受到了吗?理智被侵蚀的感觉,所立足的世界逐渐在崩塌的感情。 (糟糕。) 回过神,慧发现自己已经转身。必须赶快回到客房才行,不能抛下她一个人,将她留在这种异常的环境当中,然而—— 坚硬的钢铁声响起。 「不可以过去。」 莱诺举着一把手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这边。 「安分一点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你——」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想要分开我们吗? 事到如今咬牙切齿也为时已晚。但既然对方试图要拖住自己,就代表可能还不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慧将身体的中线移出射击线,思考、思考,该怎么办才好? 他用下巴示意着加油车: 「在这种地方开枪很可能会引火喔,你打算和子体一起陪葬吗?」 「所以不要逼我开枪喔,只要你不乱动就行。」 「我要回去。」 「真是个讲不听的人。莫非以为我只是在恐吓而已吗?如果是这样就大错特错了喔,因为我一点也不怕死。」 莱诺又接近一步。尽管不知道她的枪法如何,但这种距离下就算闭着眼睛眼也能打中吧。慧的背部碰到了子体,没有退路了,穷途末路的状况。 慧放松肩膀的力道。 「嗯,很聪明。」 或许是以为自己放弃抵抗了。看准对方松懈的瞬间,慧展开行动,他抓起加油软管,在解开油嘴之后 使尽全力抛出去。 泼洒而出的燃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莱诺开枪的动作也随之犹豫了一下,她用一手拨开软管同时发出低吼般的声音。这时候慧已经跑了起来,心无旁骛地往航线笔直奔去。 「鸣谷慧!」 面对厉声的呼喊,慧根本不予理会。他全速跑过停机坪后冲进货物出入口,跑上手扶梯前往联络通道。这一刻,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 什么? 慧转动目光后感到毛骨悚然。 墙壁和天花板都冻结了。冰块?不对,是玻璃,耀眼的多面体从各处显露出来,那种光辉令自己很熟悉,这个——这种光—— (是「灾」。) 「不会吧?」 我们到底是在什么东西的内部度过时间?感觉就像被庞大的鲸鱼吞下,悠哉等待着被消化的那一刻。意识和理智都完全溶解,最终变成像莱诺那样的另一种存在。 慧抵达联络通道的中央,正准备按下电梯按钮之际却不禁咂舌。金属材质的面板已经变质为玻璃,凹凸不平地变形、突出然后扭曲。不行,根本无法操作。 背后传来杀意。回头的瞬间,强烈的闪光烙印在视网膜上。轰隆声与剧痛,脸颊就像被火箸紧贴着那样发烫,被击中了,慧反射性地弯低身体跑了出去,躲在盆栽后面按住自己的脸,微温的黏稠感传至掌心。 「不要跑嘛——」 相当开心的声音。 「要是打中奇怪的地方会很痛苦喔。怎么样,要不要来谈一谈呢?我们一定能彼此理解的,只要肯花时间慢慢沟通就绝对可以办到。」 慧转动目光。电梯不能用,怎么做才能前往客房楼层?其他的电梯和手扶梯都找不着。至于其他路线—— 「安全出口。」 他认出右手边墙壁上的绿色字体板子,eit,是逃生门。 呼——呼——呼—— 慧下定决心后从物体后方跑出来。子弹在下一刻击穿后方地板,紧接着柱子的表面也爆开,仿佛死神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感觉。他拼命摆动因恐惧而快要抽搐的双脚,最后抵达目的地的门。用肩膀冲撞的姿势将门推开后,昏暗的空间里可以见到—— 逃生梯。 (有了!) 大量汗水喷洒而出,慧虽然想着要是只有通往外头的出口该怎么办,然而实际上就连喘口气的空闲没有。他沿着窗户紧闭的楼梯往上跑,在楼梯平台转弯的瞬间,下层楼的逃生门开败,笑声以及脚步声追了过来。 「等一下嘛——」 二楼、三楼、四楼。 慧拉开防火门的把手,回到客房走廊。但这个地方又出现了玻璃的光辉,诡异晃动的影子,就像在恶梦当中见到的那样,柱子的轮廓扭曲,远近感出现偏差。 410、409、408—— 405。 是我们的根据地。 慧抓住门把拉向自己。喀!再拉一次。喀!被上锁了,自动门锁正在运作中。 可恶。 尽管使出全身的力气摇晃,但房门依旧纹风不动,有没有什么工具可用?槌子或斧头之类,可以用来破门的东西。 (怎么会有那么刚好的物品呢。) 就在咬牙切齿之际,走廊上忽然见到一样长柄物体,是落地灯。自己被莱诺找出去之前拿在手中当作武器的东西,那金属材质的支柱散发朦胧的光辉。 (死马当活马医了。) 慧做了个深呼吸,将落地灯贴在腰部的位置大声吆喝,然后朝着房门突击。「咚」的一声,惊人的冲击力传来。房门表面出现战裂,就像玻璃破料般的细小裂痕。 再次吶喊,战裂程度加大,结构材剥落呈现出无色透明的晶体,刮落的碎片不断散落地板。紧接着又是一击、第二击。 墙壁崩塌,扭曲的走廊上开出一个缺口,淡色的阳光射入眼中。 「格里芬!」 慧一把抛开落地灯进入房间。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仍躺在床铺上,看似树冰的玻璃片包围住其周围。天花板和家具都失去原貌无力垂下,折射的光线将那白皙的脸颊染成了七彩颜色。 「格里芬。」 慧再次呼唤对方的名字,同时跑上前。他拨开玻璃树枝将对方整个人抱起,丝毫不在意碎片划破了自己的手和脸部,滴落的鲜血将床单染红。 「快起来,振作一点。」 「……」 长长的睫毛震动,灰色的眼眸空荡荡地望来。 「是我!认得出来吗?」 「慧?」 眨了一次眼,目光终于恢复焦点。 「怎么了?你受伤了。」 「之后再解释,我们要离开了,这里很危险。」 将意识还昏沉沉的格里芬抱下床后,慧抓起对方的一只手跑出房间。是与刚才上楼反方向的避难路线。莱诺还未追上来,看着看着,无人的走廊逐渐被玻璃柱所填满。格里芬在奔跑的同时不断眨眼: 「是『灾』?」 「不要看,总之跑就对了。」 两人从走廊尽头冲进楼梯间并直奔而下,经由一楼的逃生门来到了停机位。地面正在晃动,管制塔台崩塌,加油车缓缓沉入沥青路面,滑行道上面到处是突出的结晶物体,身后的旅客航站也像结冰一样变成了不同的颜色和形状。 机库前可以见到三角翼的轻型战斗机,jas39d的子体。还平安无事吗?通往跑道的路线勉强还可供滑行。 慧冲进驾驶舱启动电池,格里芬则是建立直接连接。这个瞬间发动机复活,机体外装覆盖上鲜红色的光辉。检查机体状态,与飞行相关的项目都没问题,燃料也已经补充足够。 「没问题吗?」 「嗯。」 打开油门后,机体撞开那些工具和电缆一边往停机坪移动,接着进入了跑道。路线净空,慧提高速度并将操纵杆拉向自己,机首就仿佛被抬起一般,起落架离开了地面。 「慧,机场——」 慧听见呻吟声回头查看,只见背后已经不再是机场,建筑物和设备崩塌,化为数不清的玻璃艺品。跑道和磁浮轨道也是一样,每一枚碎片都生出翅膀,正面亮起光环,逐渐变化为圆锥状的外型。整体就仿佛工蜂群聚在蜂巢表面那样,好可怕的数量,大军。 「哈!」 他发出干燥的笑声。 居然会有这种事。换句话说,我们之前都待在「灾」的老巢里吗?机场早已经不存在,我们只是在一处外表类似的箱庭中被从头到尾观察着?为了什么?不,莱诺不是也说了吗?阿尼玛和「灾」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只要彼此对话应该就能理解双方。尽管不知来龙去脉为何,但「灾」已经认识到阿尼玛的存在并主动进行接触了。叫她们回到自己身边,不要敌对,抛下人类不管。 莱诺轻而易举地沦陷了。 至于格里芬又是如何?虽然还未加以确认就将她带出来,但她应该还是自己所认识的格里芬吧?倘若她的精神和灵魂都已经变质的话…… 慧屏息准备开口发问的瞬间—— 「敌机升空!发现飞弹,数量众多!」 屏幕堆满鲜红色的警告。慧下意识施放干扰丝,提高速度以采取闪避激动,背后产生无数波爆炸。现在没有时间思考多余的事情了,总之必须先摆脱这个困境再说。 慧确认战术地图,将航向设定为远离陆地的方向。只要脱离epcm的影响,应该就可以和自卫队及美军取得联络了。没问题,速度是我们占优势。只要专心逃跑的话就不会 被追上。 哔—— 不祥的蜂鸣声响起。 某物体从后方接近当中。雷达警告,是「灾」?不,不对,敌我识别系统判断那是友机,但并没有详细信息,id和机体种类都未显示出来。 黑点转眼间逼近,庞大的直线翼在阳光下散发亮光,还有那圆润的翼前缘延伸板以及外开的双垂直尾翼。 「莱诺!」 炮击袭来,呈抛物线的弹道划破了前一刻所在的空间,机体在右倾斜转弯的时候被超越了。迟了一些,空气的爆裂声才响起。 「那是什么?」 那精悍的外型的确是莱诺,是f/a-18e没错,但色彩却完全变了一个样,鲜艳的宝石蓝光辉荡然无存,变成一整块透明的玻璃。它就像「灾」一样,只是将天空的颜色透出在机身上。 (完全被吞没了吗?) 她已经不再是子体或阿尼玛,而是新型的「灾」,是敌人。 「慧,对方还会再回来。」 莱诺拖带着排气火焰转弯,试图绕至我方的侧面。好快,待回过神来已经响起锁定警报。慧逼不得已做出防御动作,让机体俯冲以摆脱锁定。干扰丝和热焰弹都已经没有存量,若对方再次发射飞弹的话就很有可能遭到击落。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自己在缠斗中显然无法胜过对方。血肉之躯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跟得上阿尼玛的机动力。 「格里芬,你可以狙击那家伙吗?」 唯一能够仰赖的就是她的超级锁定和引导能力,只要乘着摆脱追击的时候发射飞弹应该可以成功。 「狙击?莱诺吗?」 对了,还没告诉她事情的原委。突然要求对方攻击自己人,她当然无法理解了。 慧呼出一口气:「那家伙——」 「已经不再是莱诺,她被『灾』吞噬了。」 「被吞噬?」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那家伙已经放弃了阿尼玛的身分,整个身心都变成与『灾』相同的存在。倘若我们不反击就会被干掉,我在机场里差点就被她杀死,刚才不是也攻击我们了吗?」 「可是——」 格里芬的声音中带着混乱。 「那孩子说自己不想开火。」 「啊?」 「她说『一起回去吧。回到机场,我们根本不需要战斗』。」 「什么?」 视野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动。屏幕上跑出了大量的字符串,并非日语或英语,而是意思不明的句子。 是莱诺,她正在传达什么东西。尽管不知是仅有文字或者还透过其他的手段,但她确实正在呼唤着格里芬。 后座传来梦话一般的喃喃自语: 「不幸的误会?目的相同,只是手段各异而已?用说的无法解释清楚,必须等到那一刻实际来临——」 「喂!」 「需要强制力……这点可以理解。凭现在的系统无法办到?无论如何结果都会一样,不过是时限延后罢了?所以阿尼玛毫无意义,一切都将维持原状,回归原本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喂,格里芬!」 猛烈的焦躁感涌上心头。她们究竟在谈论什么?格里芬被迫做出什么选择?完全无法理解。但唯独有一件事情自己绝对不希望它发生。 那就是格里芬的改变。 这个桃红色头发有些靠不住的战斗机,是个不善表达感情、态度冷淡,但却又很贪吃,一旦闹别扭就会真正生气发火,比人类更像人类的少女。倘若将来再也看不到这一切,倘若她变成像莱诺那样冷冰冰的玻璃—— 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 「喂!」 慧仿佛要咳血般大叫。 「我可不会原谅你啊!当初到底是谁的缘故我才会飞上天空?还不都因为某个即将被报废的家伙说什么『想帮助大家』、『想保护人类』,所以我才会一直陪你治疗意识障碍等莫名其妙的事情。如今要改弦易辙的话简直太过荒唐了,我绝对不会认同!」 屏幕上的文字加快速度,犹如在反驳自己的意见。你在说什么?局外人不要随便插嘴,这是我们两人的问题,跟人类毫无关系。 慧不服输地准备吼回去之际,背后忽然传来吸气的声音,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不用担心。」 格里芬语气轻柔却又有些落寞地说道: 「抱歉,莱诺。我不能去。」 慧猛然回神转过头去。少女垂下眉毛,表情变得有些困扰: 「我有我自己必须要守护,同时也无法割舍的事物,所以我办不到。无论目的多么相同,我还是不能跟你们走在一起。」 对不起——再次这么喃喃出声后,格里芬开始操作控制台。文字如断线般停止显示,屏幕恢复至原来的战术地图和雷达画面。 「这样好吗?」 明明是自己出言阻止,此时却不禁变得愕然,理解力跟不上事态的变化。 肯定的声音传来:「是的。」 「我是jas39d-anm,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存在意义为保护人类、与人类一同向前迈进,根本就没有余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这……可是你——」 就和莱诺一样吧?她也是为了保护人类而被催生出来并送上战场,如今却与敌人同化,不过格里芬则是还保有自我意识,这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内心的这个疑问,格里芬点点头:「思。」 「我大概比较特别,换成其他的阿尼玛或许就无从抗拒了。我在梦中也有好几次几乎快迷失自我,眼看就要混入『他们』的意念中,被剥夺所有记忆和感情,甚至有一度差点真正消失了。」 「那么,你为什么会——」 「因为我想起了慧。」 意料之外的回答。 「正如之前所说,我或许是为了和慧一起飞行而生的。让你活下去并且目睹这个世界的结局就是我的使命,所以我不能背叛你。无论多正当的理由或目的,在这个原则下都是毫无意义的,不管『他们』怎么说都毫无关系。」 「……」 「因为——我是慧的翅膀。」 (啊。) 可恶!怎么会这样。 一股羞耻之意涌上心头。 原来最摇摆不定的人就是自己,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未动摇自己的信念,一直抱持着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想法。但自己却因为些许的变化而感到惊慌、不知所措,疑念让思绪产生焦虑。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 「请下达命令,慧。」 「嗯。」 慧做了个深呼吸,换上锐利的目光: 「返回小松吧,格里芬。打倒那家伙,回到我们的城镇去,知道了吗?」 「roger。」 慧紧握住操纵杆,保持速度就这样右转,针对飞来的黑点击出机炮子弹。莱诺轻松避开弹道并钻入机体下方,然后立刻上翻觔斗,维持倒立飞行的动作咬住机尾。慧下意识向左倾斜转弯以闪避。天空与地面相互对调,机首朝下往大海下降,这一次将转换而来的动能分配至推进力。但莱诺则是油门全开紧追不舍,或许是不需要担心燃料问题,其机动比我方更加剧烈。 「飞弹可以锁定吗?」 「这种距离下……有点困难。必须更接近一些才行。」 不过一旦接近的话对方也会开火。既然被咬住了尾巴,飞弹的引导距离是莱诺比较短,即使同时间发射也是对方的飞弹会先命中。有没有办法再缩短一点距离呢?就算 是后方不行,侧边或上下的航线—— (不。) 那家伙知道我们的策略,想必不会傻傻地主动进入射程圈当中。既然如此应该怎么做?可以制造机会接近的方法,让对方出其不意的对策。 「我们还剩多少飞弹?」 「两枚,剩下就是机炮子弹。」 「好,全部用掉吧,不要有任何保留。格里芬,我来拿捏时机,等我发出信号后就按照指示行动。」 「啊,嗯。」 没有时间仔细说明了。慧拉满操纵杆紧急爬升,机体在穿过云层之后跃上蓝天。莱诺……也跟过来了,由于我方的速度降低,敌我的间隔也因此缩短,但目前还不到双方可以锁定的距离。敌人拖带着猛烈的排气火焰向上爬升,位于六点钟方向,是正后方,紧紧地尾随而来。 「慧,我们会被锁定。」 ……! 「慧!」 慧猛吸一口气: 「飞弹—发射!不需要锁定,在那家伙的面前投下!」 感觉得出格里芬满脑子混乱不堪,但她依然没有任何犹豫,按照抛弃武器的流程将左翼发射架的飞弹释出。飞弹就这样呈自由落体之姿往身后的大海坠落,位于正下方的是——正在追尾中的莱诺。 爆炸产生,由于并未锁定,所以当然没有捕捉到敌人的正确位置,但突如其来的火焰和冲击使得莱诺的机动出现些许的迟缓。这是最大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机体在天空中上翻觔斗,以斜向四十五度的角度与敌人面对面,瞄准框染成鲜红色,锁定。 「发射!」 第二枚飞弹发射,挟带着白烟朝着莱诺而去。玻璃艺品的f/a-18试图快速闪避,挟带仿佛让机体扭曲般的大角度机动想要远离射击线。但阿尼玛控制的飞弹却以几近直角的角度转弯缩短敌我距离,然后进一步加速与大型直线翼重叠在一起。这个瞬间,空中爆发刺眼的闪光。 「成功了。」 焦黑的火焰残骸缓缓坠入大海,细小的碎片像鳞粉一般闪动并消失无踪。 力量自全身褪去,心脏怦咚怦咚地剧烈脉动着。 剩余飞弹数为零,拿捏得刚刚好。倘若刚才的攻击没能击落对方就无计可施了,每次都像在走钢索一样真是受够了。 慧擦拭脖子上的汗水之际,忽然听见格里芬喃喃念道:「莱诺。」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注视着大海。 啊。 猛然回绅。 是啊,我们刚才击落的不是「灾」,而是阿尼玛。截至昨天为止还在一同奋战,相互扶持的同伴。 自己必须这么做。尽管明白这一点,但就是忍不住觉得遗憾。蓝头发的少女,她绝非坏人,感觉就像个相当可靠的大姐姐,可以的话真想和她一起返回日本。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分歧点究竟在什么地方?哪里存在可以解救她的方法?完全不晓得,事到如今自己也不能说什么了。但无论如何,活下去的人就必须继续向前迈进才行。返回小松,回到明华他们的身边。要反省或后悔,一切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慧调适好心情准备确认前往那霸的归途时—— 威胁警报响起。 战术地图上出现了众多敌机的标记,五、六、七……还在增加当中。四点钟方向是第八架,七点钟方向则是第九架。 是浦东机场的「灾」,刚才摆脱掉的敌机已经快要逼近眼前。 「可恶。」 和莱诺的战斗花了太多时间,其他方向恐怕也还有敌机会过来。对方这一次打定主意要团团包围,不再放走自己了。 慧的目光落在武器画面上。可以使用的武器只有机炮,而且剩余的子弹也并没有多少,实在无力驱逐一整个飞行队的「灾」。 「都来到这一步了——」 居然还是不行吗?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可以活着回去了。 雷达警报鸣响,敌人的包围网逐渐缩小,无处可逃,敌方的飞弹想必再过几分钟就会蜂拥而至。可以听见格里芬咬牙切齿的声音。重叠的电子音冲刷理智,视野变得狭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接着—— 爆炸声。 被……击中了吗? 不,不对。是从背后传来的。敌方编队里冒出好几道火球,剩余的机体急忙采取闪避机动。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锵锵——!』 棣棠色的闪光飞过头顶,是双垂直尾翼的大型战斗机。紧接着是一架翡翠绿机体划破蓝天。那熟悉的原色光辉,以及强而有力的发动机声音—— 「伊格儿、法多姆!」 『真是的,到底跑哪去了?我们可是找了很久喔。』 挟带怒气的声音,对方那扭成ㄟ字形的嘴巴仿佛就呈现在眼前。 『失去反应长达三个小时,我以为你们早就已经燃料用尽坠落了。想不到居然还活蹦乱跳,正在跟十倍以上数量的敌人缠斗当中。这究竟是施了什么魔法?莫非像滑翔机那样一直在无动力滑翔吗?』 「三个小时?」 这个无法理解的字眼让慧出声反问: 「喂,现在是什么时候?距离作战开始过了多久?」 『啊?你在说什么啊?』 「别管那么多,快告诉我,今天是几月几日?」 『……八月十二日星期六。由于斗争者失控,作战本身已经中止,不过战斗还在持续中喔。我们已经返回那霸一次接受补给后再度回到战场,从失去你们的行踪后算起刚好是三个小时。』 你们不要紧吧——法多姆这么问道。慧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反应,自己的确在那座机场里过了一晚才对,难道那是一场梦吗?若是这样,其中的哪一段又是真实的呢?机体的武器实际上已经消耗,而莱诺也不在了。更重要的是,倘若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话,可供三个小时飞行的燃料又是得自于哪里?这个伤口的痛楚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不要啰啰嗦嗦的,赶快来解决那些家伙。没问题吧?』 伊格儿的声音打岔道,听起来就仿佛一只被吊着胃口的小狗。法多姆叹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达成目的,再继续战斗下去就毫无意义。还是赶快回去——我是很想这么说。』 那声音中泛着平静的杀意。 『不过我还不至于那么通情达理,在看到自己人被伤害之后还能闷不吭声。就让我稍微发泄一下吧,就当是为了帮助友军撤退,多少降低一些追兵的数量也好。』 法多姆的发动机喷嘴孕育光辉,伴随着热空气一并加速,猛然袭向了混乱当中的敌方集团。紧接着伊格儿也发射飞弹,一架又一架地摧毁玻璃工艺的机翼。 爆炸之后紧接着爆炸,起火之后又是起火。棣棠色和绿色的光辉每一次飞过,天空中就随之绽放出红莲之花,甚至对逃跑的敌人也毫不留情,仿佛平时的对立从来不存在一样,两架阿尼玛合作无间地不断削减追兵的数量。 「敌人开始撤退了。」 格里芬的声音略微走调。敌方标记从战术地图上逐渐远去,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阻挡去路的障碍了。 (活下来了……吗?) 全身无力。 总算逃出来了。逃离那个玻璃工艺的牢笼,时间和空间的混乱之中。 「格里芬,可以代替我操纵一下吗?」 「?是无所谓。」 「抱歉,我休息一会儿。」 慧透过「you have」、「i have」的互动将控制权交给对方。至此,疲劳一口气涌现,整个人从脸部到手臂、甚至于双脚都是满是鲜血的 状态。要是被明华看到的话,真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搞不好下一次不再让自己出门了。 倾着脖子眺望背后的大海。水平线上蒙了一层薄雾,已经不见陆地的踪影。中国究竟是否还存在于那里面呢?如今的自己完全不得而知。 尾声 <失败> <识别> <重新联机> <拒绝> <理由> <不明> <不明> <不正常> <需要调查> <影响度> <甚微> <继续> <同意> <同意> <分享> <个体名> <理由> <可能性> <再次接触> <鸣谷慧> <鸣谷慧> <格里芬> <记录> <了解> <关闭> <关闭> <中断联机> * 伤势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返回那霸的慧立刻发起高烧,被送到了自卫队医院。出血、疲劳,还有伤口化脓,连医生也傻眼道:「这种状态下真佩服你能驾驶飞机。」对方进一步询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老实回答「空战」二字后,慧就不由分说地被命令要绝对静养,看来做人太诚实的话似乎也不好。不光是外出,差点就连上个厕所也被禁止。对青春期的高中生来说,尿袋或导尿管之类的东西实在过于刺激了。 作战已过去三天时间,慧待在病房里眺望南国的大海。上午十点,有人前来打开窗户换气,干燥的风就这样吹进来。整天躺在床上休息,再怎么说体力起码都在恢复。虽然伤口仍会疼痛,不过大概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吧。只不过回到小松固然很好,但要怎么向明华解释就很伤脑筋了,毕竟如今的自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可以的话真希望等到拆掉绷带之后再说。没错,大约一到两个星期,好让自己有时间可以挤出各种借口。 就在这么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还来不及回答门就被打开了。 「看起来很有精神嘛,怎么听说你就快没命了。」 是八代通。 他晃动着庞大的身躯进入室内,随意地将采病用的花束放在床头桌后就坐在凳子上。 「还说被『灾』打得递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了。」 「传得很夸张呢……」 大致可以想象是什么人传出去的,想必是伊格儿吧,她、法多姆还有舟先生三个人已经先行一步返回小松。反正一定又是加入子虚乌有的情节来彰显自己的表现吧,例如在抢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了濒死的自己和格里芬,或者将穷追不舍的「灾」打得落花流水之类的。 「很遗憾,我好像总是能逃过最坏的下场,现在可是四肢健全喔,似乎也没有会留下后遗症的伤势。」 「那是侥幸,想不到有人直接接触『灾』之后还能够生还,用来当成研究资料是再适合不过了。请务必让我进行解剖。」 「请不要把别人说得好像白老鼠一样。」 慧流露出不满,但想说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包括在机场的见闻、莱诺变心、时间和空间的混乱,以及「他们」对于格里芬的接触。 八代通默默听着这些叙述。没有任何的附和或反驳,只是耐心地竖耳倾听。当全数说完之后他仍沉默不语,只是闭上双眼抿紧了嘴唇。 「我——」 耐不住沉默,慧继续开口道: 「一直都相信八代通先生你的说词,相信『灾』和阿尼玛是不同的,基本的零件一样但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可是看到莱诺的样子,我想那些家伙终究还是相同。只不过在人类的价值观和理性之下暂时被压抑着,骨子里一点也没有改变,完全不知道何时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 「看过尚克先生的游戏结果之后,可以确定那些家伙拥有某些诞生之前的记忆。大概从表面上无法窥见,而是在意识相当深层的地方与过去有所联系。并非子体,而是身为『灾』之初的自己。」 「原来如此。」 八代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半瞇着眼翘起二郎腿: 「你的疑虑很有道理。然后,该怎么做呢?将阿尼玛这种危险的东西完全废弃,以断绝后顾之忧?还是在能够确认安全之前先将那些家伙冰冻和封存起来?」 「我不知道。」 慧无力地垂下脑袋。 「想杀我的是阿尼玛,救了我的同样也是阿尼玛。究竟该相信和怀疑那些家伙的哪一部分,老实说我觉得非常混乱,甚至希望你反过来告诉我。」 「呵,双方都在试探,在黑暗当中摸索吗?」 他从胸前口袋里取出香烟,叼了一根并点火。 「这里是病房喔。」 「别那么死板,在飞机上他们一直都不让我抽啊。」 吐出紫烟后,那眼镜底下的双眸目不转睛地追逐着烟雾。 「我看过莱诺的原始码了,那是调查斗争者失控原因的其中一环流程。」 毫无起伏的平板语气。 「老实说感觉不是很好,一堆禁止事项,美军似乎完全将那个家伙当成了工具来看待。一味控制行动和思考,不让预料之外的动作发生,同时仔细地监控她的一举一动,范围包括日常生活在内的全部。」 「看起来并不像啊。」 莱诺给人一种无拘无束,举止飘飘然的印象。 「她的个性爽朗、充满好奇心,不过却很会替别人着想,感觉是个很容易亲近的成年人。」 「所以说,他们一直都让她『只能表现出那种个性』。事到如今没有人知道那家伙原本是个什么样的阿尼玛,说不定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吧。所以当所有的束缚被拿掉时就立刻迷失自我,被那些家伙所拉拢了。」 「……」 「嗯,说到加装了安全装置这点,日本的阿尼玛也是一样,双方不过是程度上的差别罢了。我们给那些家伙套上项圈,当某天解除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完全是个未知的领域。」 「对策呢?」 「只能设法让她们喜欢上人类,感觉到人类的重要性并产生想要保护的念头,仅此而已。」 「这样很不科学呢。」 「我倒希望你起码能叫我浪漫主义者。」 八代通低声笑道,取出随身烟灰缸将烟蒂投入其中。 「好了,采病时间太长会挨骂,我先离开了,毕竟看你比想象中还要有精神呢。详细的内容下次再告诉我吧。」 「八代通先生。」 慧叫住了起身的男人,完全是出自一种求助般的感情所驱使。 「我们真的可以和阿尼玛共存对吗?能够一同并肩生存下去吧?」 八代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往一边扭起嘴角: 「至少我一直都是朝这个方向努力过来的,而事实上我也认为成功了喔。鸣谷慧,拿出你的自信来吧。因为你和格里芬展现了希望,无论身处于多么绝望的状态中,依然还保留了一样无法割舍的情谊。」 黄昏时刻。 慧独自一人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下沉的太阳将天空染成红色,扶桑花被风吹得微微作响,椰子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凉爽的声音。 漫步在悠闲的气氛当中,不禁令人觉得三天前的战斗仿佛在作梦一样。唔,事实上真的有如幻影一般。失去上百条生命,甚至还弄丢了阿尼玛这张底牌,人类却没有获得任何东西,只是让敌人的神秘感变得更加强烈而已。「灾」——拥有压倒性实力,可扭曲时空甚至干扰人类精神的存在。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是统治世界?希望消灭人类?或者只是在默默地拓展生存圈罢了?无论哪一种感觉都不贴切。莱诺在最后的空战中说过:『目的相同,只是手段各异。』阿尼玛和 「灾」的目的相同?但一边的手段是保护人类,另一方则是想将其消灭。既然如此,双方共同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和人类无关,无论我们存活或全灭,前方都已经有人准备好终点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究竟为何而战?为了什么而那么奋不顾身呢? 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夕阳之际,有脚步声忽然响起。 「慧。」 格里芬站在眼前。身上的白色斗篷罩衫相当耀眼,那灰色的眼眸反射出阳光。 「你可以走路了吗?」 「嗯,老是躺在床上也挺闷的。」 「医生说过『下次再溜出去的话就要绑在床上』。」 「……」 看来自己似乎被当成了品行不良的患者。思,实际上也像这样子已经走来走去好几次,所以算是自作自受吧。 「然后呢,什么事?你是监视人员吗?专程来把一个不听话的伤员带回病房里?」 「不。」 她晃动着浅桃红色的头发表示否定。 「我只是想和慧在一起。」 她静静地靠向身旁,香草的气味徐徐飘来。 「真巧,我也是。」 慧抚摸着对方的小脑袋,手掌上传来一股暖意。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做却没有难为情的感觉,反倒是很自然地就触摸了对方。仿佛找回了自己失落的那一半,两人从很久以前就像这样子并肩漫步的感觉。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我们在东海上相遇,来到小松之后重逢,最后演变成必须两人一起才能飞上天空的状况。像这种巧合得令人不禁要发笑的一连串偶然,我居然不会觉得有丝毫的诡异。自然而然就接纳了有你在身边的事实,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心里想着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变成这样子了。一想到这种情况该怎么称呼,脑中忽然就浮现出『命运』二字。」 你自己呢——慧用眼绅这么询问。格里芬扭动脖子: 「我不太懂,但我大概不相信命运。」 「咦?」 「如果是命运让我和慧相遇,倘若命运阻挠的话我就无法发现你了。这点让我很难接受。」 「原来如此。」 之所以有现在的我们,纯粹是自我意志和选择的结果。并非受了什么的帮助,不过只是双方行动的一个归结罢了。 「啊。」 「怎么了?」 「唔……喔,原来——」 是这么回事啊。 不相信命运,一切全凭自己选择。 既然如此,未来的型态也是由自己作主了。与「灾」的目的或被安排好的终点都毫无关系,只要勇于迈向自己想前进的道路即可。无论盼来结果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它应该都反映了我们的心愿才对。 迷惘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所向往的道路,追求的事物。 「真想和你一起飞在中国的天空。」 面对这番唐突的喃喃自语,格里芬却是「嗯」的点头回应。 驱逐「灾」并且收复第二故乡,夺回大陆的天空。 一切都没有改变。小时候一直怀抱的心愿,现在的自己拥有将其实现的力量、开辟道路的办法。 『我是你的翅膀、你的长矛。只要一声令下的话,我就会勇往直前击落敌人。』 格里芬在作战前说过的一句话。 既然如此,就让我成为你的意志,成为照亮前方道路的明灯吧。 慧轻轻握住格里芬的手。少女历经片刻的紧张后便绕上自己的手指。 大海在燃烧,缓缓下沉的太阳展现出最后的余晖,金黄色的光辉充斥整个世界。 逆光中,两人看起来大概就像一道影子吧。吹过的风摇曳着头发,慧久久注视着大海。 后记 撰写本集时,自卫队次世代战斗机(f-3)国产开发的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唔,战斗机国产化本身由于存在f-1这个先例,所以并不会让我感到很惊讶。值得瞩目的内容其实是包括发动机在内都将自行开发这一点。 战斗机的发动机是冶金技术及材料开发等最尖端工程的结晶,并不是可以轻易涉及的领域。实际上,我们国家的gripe 发动机为美国制,中国制战斗机j-19所搭载的发动机则是俄罗斯的al-31fn。唔,尽管是军事,但并非就和经济效益毫无关连,所以倘若进口和授权生产在成本上是最佳解的话,选择这样的做法本身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近年来战斗机相关的技术逐渐在高度化和复杂化,保有本国开发的选项将会成为一大优势。即使同样是进口,「不好意思,您不卖我们的话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和「咦?这么贵啊?我们自己制造吧」这两种状况,价格的谈判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嗯,撇开金钱问题不谈,对于战后经过半个世纪,日本的工业终于走到了开发战斗机用喷射引擎这一步(虽然还只是谣传阶段),我个人实在有相当深的感慨。 战争结束后,国内的航空产业在联合国的限制下被禁止活动长达七年时间。时值从螺旋桨机进化至喷射机的转换期,日本在技术的转折点被逐出竞争行列,与其他国家间形成了令人绝望的技术落差。在这种状态下仍然试图将喷射引擎商用化的技术团队和研究团队(也就是ihi),老实说让人感到相当不解。所以自然也会冒出「事到如今国产喷引擎又能怎么样?」 「研究开发费用能回收吗?」「按正常逻辑,向国外购买比较快吧。」(以短期来看相当正确)之类的意见。无视于这些声浪而进行授权生产、国际联合开发,最终倘若真的实现了战斗机用引擎的开发,那已经不能叫做佩服而是傻眼了。半个世纪,花了整整半个世纪啊。就算是先行投资也该有个限度。 这件事情给我们的教训想必就是「只要不放弃一切,梦想终会实现」吧。即使一次或两次,一年或两年的失败也不可气馁,毕竟这项挑战可是花了五十年才快要成功,岂能因些许的挫折就心灰意冷。是的。所以连续十次建造大型舰(舰队收藏)失败也不能厌到悲观。可恶!十次啊,十次!大凤真的会出现吗!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 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要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三月 夏海公司 撰写本集时,自卫队次世代战斗机(f-3)国产开发的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唔,战斗机国产化本身由于存在f-1这个先例,所以并不会让我感到很惊讶。值得瞩目的内容其实是包括发动机在内都将自行开发这一点。 战斗机的发动机是冶金技术及材料开发等最尖端工程的结晶,并不是可以轻易涉及的领域。实际上,我们国家的gripe 发动机为美国制,中国制战斗机j-19所搭载的发动机则是俄罗斯的al-31fn。唔,尽管是军事,但并非就和经济效益毫无关连,所以倘若进口和授权生产在成本上是最佳解的话,选择这样的做法本身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近年来战斗机相关的技术逐渐在高度化和复杂化,保有本国开发的选项将会成为一大优势。即使同样是进口,「不好意思,您不卖我们的话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和「咦?这么贵啊?我们自己制造吧」这两种状况,价格的谈判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嗯,撇开金钱问题不谈,对于战后经过半个世纪,日本的工业终于走到了开发战斗机用喷射引擎这一步(虽然还只是谣传阶段),我个人实在有相当深的感慨。 战争结束后,国内的航空产业在联合国的限制下被禁止活动长达七年时间。时值从螺旋桨机进化至喷射机的转换期,日本在技术的转折点被逐出竞争行列,与其他国家间形成了令人绝望的技术落差。在这种状态下仍然试图将喷射引擎商用化的技术团队和研究团队(也就是ihi),老实说让人感到相当不解。所以自然也会冒出「事到如今国产喷引擎又能怎么样?」 「研究开发费用能回收吗?」「按正常逻辑,向国外购买比较快吧。」(以短期来看相当正确)之类的意见。无视于这些声浪而进行授权生产、国际联合开发,最终倘若真的实现了战斗机用引擎的开发,那已经不能叫做佩服而是傻眼了。半个世纪,花了整整半个世纪啊。就算是先行投资也该有个限度。 这件事情给我们的教训想必就是「只要不放弃一切,梦想终会实现」吧。即使一次或两次,一年或两年的失败也不可气馁,毕竟这项挑战可是花了五十年才快要成功,岂能因些许的挫折就心灰意冷。是的。所以连续十次建造大型舰(舰队收藏)失败也不能厌到悲观。可恶!十次啊,十次!大凤真的会出现吗!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 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要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三月 夏海公司 撰写本集时,自卫队次世代战斗机(f-3)国产开发的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唔,战斗机国产化本身由于存在f-1这个先例,所以并不会让我感到很惊讶。值得瞩目的内容其实是包括发动机在内都将自行开发这一点。 战斗机的发动机是冶金技术及材料开发等最尖端工程的结晶,并不是可以轻易涉及的领域。实际上,我们国家的gripe 发动机为美国制,中国制战斗机j-19所搭载的发动机则是俄罗斯的al-31fn。唔,尽管是军事,但并非就和经济效益毫无关连,所以倘若进口和授权生产在成本上是最佳解的话,选择这样的做法本身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近年来战斗机相关的技术逐渐在高度化和复杂化,保有本国开发的选项将会成为一大优势。即使同样是进口,「不好意思,您不卖我们的话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和「咦?这么贵啊?我们自己制造吧」这两种状况,价格的谈判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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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撇开金钱问题不谈,对于战后经过半个世纪,日本的工业终于走到了开发战斗机用喷射引擎这一步(虽然还只是谣传阶段),我个人实在有相当深的感慨。 战争结束后,国内的航空产业在联合国的限制下被禁止活动长达七年时间。时值从螺旋桨机进化至喷射机的转换期,日本在技术的转折点被逐出竞争行列,与其他国家间形成了令人绝望的技术落差。在这种状态下仍然试图将喷射引擎商用化的技术团队和研究团队(也就是ihi),老实说让人感到相当不解。所以自然也会冒出「事到如今国产喷引擎又能怎么样?」 「研究开发费用能回收吗?」「按正常逻辑,向国外购买比较快吧。」(以短期来看相当正确)之类的意见。无视于这些声浪而进行授权生产、国际联合开发,最终倘若真的实现了战斗机用引擎的开发,那已经不能叫做佩服而是傻眼了。半个世纪,花了整整半个世纪啊。就算是先行投资也该有个限度。 这件事情给我们的教训想必就是「只要不放弃一切,梦想终会实现」吧。即使一次或两次,一年或两年的失败也不可气馁,毕竟这项挑战可是花了五十年才快要成功,岂能因些许的挫折就心灰意冷。是的。所以连续十次建造大型舰(舰队收藏)失败也不能厌到悲观。可恶!十次啊,十次!大凤真的会出现吗!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 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要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三月 夏海公司 撰写本集时,自卫队次世代战斗机(f-3)国产开发的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唔,战斗机国产化本身由于存在f-1这个先例,所以并不会让我感到很惊讶。值得瞩目的内容其实是包括发动机在内都将自行开发这一点。 战斗机的发动机是冶金技术及材料开发等最尖端工程的结晶,并不是可以轻易涉及的领域。实际上,我们国家的gripe 发动机为美国制,中国制战斗机j-19所搭载的发动机则是俄罗斯的al-31fn。唔,尽管是军事,但并非就和经济效益毫无关连,所以倘若进口和授权生产在成本上是最佳解的话,选择这样的做法本身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近年来战斗机相关的技术逐渐在高度化和复杂化,保有本国开发的选项将会成为一大优势。即使同样是进口,「不好意思,您不卖我们的话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和「咦?这么贵啊?我们自己制造吧」这两种状况,价格的谈判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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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撇开金钱问题不谈,对于战后经过半个世纪,日本的工业终于走到了开发战斗机用喷射引擎这一步(虽然还只是谣传阶段),我个人实在有相当深的感慨。 战争结束后,国内的航空产业在联合国的限制下被禁止活动长达七年时间。时值从螺旋桨机进化至喷射机的转换期,日本在技术的转折点被逐出竞争行列,与其他国家间形成了令人绝望的技术落差。在这种状态下仍然试图将喷射引擎商用化的技术团队和研究团队(也就是ihi),老实说让人感到相当不解。所以自然也会冒出「事到如今国产喷引擎又能怎么样?」 「研究开发费用能回收吗?」「按正常逻辑,向国外购买比较快吧。」(以短期来看相当正确)之类的意见。无视于这些声浪而进行授权生产、国际联合开发,最终倘若真的实现了战斗机用引擎的开发,那已经不能叫做佩服而是傻眼了。半个世纪,花了整整半个世纪啊。就算是先行投资也该有个限度。 这件事情给我们的教训想必就是「只要不放弃一切,梦想终会实现」吧。即使一次或两次,一年或两年的失败也不可气馁,毕竟这项挑战可是花了五十年才快要成功,岂能因些许的挫折就心灰意冷。是的。所以连续十次建造大型舰(舰队收藏)失败也不能厌到悲观。可恶!十次啊,十次!大凤真的会出现吗! 以下是答谢部分。 继前作持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 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后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要由衷地向各位献上感激之意。谢谢你们。 二〇一五年三月 夏海公司 *i* 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 八月十九日下午八点四十分 「有来自北方的敌袭是怎么回事!」 在紧急升空警报的催促下,鸣谷慧这么叫道。 夜晚的机场笼罩着突如其来的喧嚣,修护员和车辆匆忙穿梭于停机坪,喷射燃料燃烧的独特气味、刺耳的排气声。看着看着,两架f-15j从警戒机库起飞了。 慧穿上救生背心,扣好前方的带扣。就在将快要滑落的抗g衣拉上来时,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递来了飞行头盔袋。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往向这边。 「奥尻岛的雷达站捕捉到了入侵领空的机体。由于侦测到epcm,应该是『灾』没有错,于是便请求独飞出击。就是这么回事。」 她平静地这么告知。不知是否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反应显得不怎么明朗。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奥尻岛?那边再过去就是俄罗斯,海参岁了吧。难道是防线被『灾』突破了吗?这种事情完全没听说过。」 「不知道。」 少女倾头道。 「虽然不清楚,不过敌人来袭时我们要做的事都一样。只有出击并将其击落。」 「……你还真是单纯呢。」 「因为我是战斗机。」 jas39d-anm,格里芬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没错,她不是人类,而是人造的军用机控制单元——阿尼玛。和机体彼此同步,守护人类的版图,既可爱又凶猛的战斗人偶。 在拖车的牵引下,近距离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被拖过来,垂直尾翼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遵照修护员的引导,两人走上登机梯进入驾驶舱。将降落伞背带接在座位上后,后座的格里芬启动了系统。 进行自我检查、封闭装甲座舱罩、启动多角度监视器。 引擎声轰隆鸣响。目视拖车离开后,机体开始滑行,在即将进入跑道前呼叫了管制塔台。 「塔台,这里是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barbie01,这里是塔台。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经过一如既往的交谈后便获得起飞许可。绯红色的狮鹅洒出凶暴的排气声一边往虚空挺进,飞翔。机场的灯火转眼间变小,屏幕转暗。云层很厚,不稳定的气流晃动着机体。 高度计的数值突破五千左右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月光照耀着周围,或许是穿过了云层,附近没有任何遮蔽物,辽阔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barbie03呼叫barbie01,听到了吗?』 回过神来,左手边有一架翡翠绿的双发机并肩飞行。构成倒y字的尾翼、中段上折的主翼、极具特色的长机鼻。是rf-4ej-anm,由绿发少女驾驭的战术侦察机子体。 「听到了,法多姆,收讯良好。」 『先行的警戒待命机似乎接触失败。据说是epcm的影响导致跟丢了unknown。他们似乎正在尝试再接触,但大概是我们这边会最先接触到。』 「epcm,果然是『灾』吗?」 然而却从俄罗斯方向,人类的版图当中出现。 或许是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安,法多姆继续解释: 『可能是某种特殊型号的「灾」。本身具备隐形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了俄罗斯的防空网。』 「既然这样,应该要继续隐藏踪迹才对。居然在接近日本的瞬间就暴露出所在位置,太莫名其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在我们不知情的期间,俄罗斯远东地区也落入了「灾」的手里吗?和上海跟常熟一样,沿岸的城镇充斥着玻璃艺品的机影? 不吉利的想象如乌云般扩散开来。假使俄罗斯的防线真的被突破,能进攻日本的领域就几乎等于倍增了。北从库页岛,南至东海,广大的战线就此诞生。凭借目前独飞的战力究竟能否应付得来?要是同时遭受多方面攻击的话该怎么办?真是令人背部发寒的想象。 「找到了。」 格里芬警告道。 前方天空浮现出朦胧的光点。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星星一般闪动着蓝白光辉。一架?不,可是雷达上却显示了三个点,是只有前头的机体反射月光的缘故吗? 『很奇怪呢。』 法多姆喃喃道。 『epcm消失了,接近中的unknow是一架普通的飞机。』 「我们跟丢了『灾』吗?」 『应该不可能……的确是在这个方位才对。』 怎么回事? 「灾」来袭的同时出现了人类的领空侵犯机?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来自一样的方向? 「慧,怎么办?」 格里芬请求指示。 「要迎击?还是不予理会?」 「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即使不是「灾」,那毕竟还是所属不明的机体,不能坐视对方入侵领空的举动。但如果还有共他「灾」的编队呢?万一乘着我们应付眼前的unknown时突破了防空网怎么办? 似乎没有时间让自己烦恼了,三架所属不明机正时时刻刻地接近领空中。 法多姆似乎很不耐烦地提议道: 『总之先发出警告。我想应该先让对方退出防空识别区,再来调查epcm的成因。』 「警告。」 『就是针对侵犯领空的处理方式,进行无线电通告和警告射击,若对方是有人战斗机就无法不由分说地击落了。』 「这种事情我可没做过啊。」 『无线电通告的话,格里芬应该会。我们就先接近至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吧。』 接近…… 「这么做,万一被攻击呢?」 『请努力躲开吧。只要撑过第一击,我们就有权展开自卫战斗了。』 说得那么简单——自喉咙深处这么低吼一声,慧打开了油门。 unknown接近,前头的一架,其白色光点逐渐变大。待缩短至一定距离后,慧不禁在心里「哦」了一声。以反射月光来说未免也太明亮,应该说,和后续的两架有着亮度上的明显差异,简直就像装甲本身在发光一样。 发光? (莫非——) 慧屏住呼吸的瞬间,前导机提高速度。纯白的机翼划破黑暗冲了过来,尾翼浮现出了细微的蜂巢状图案。 「子体!」 下一刻,冲击波袭来。好惊人的加速力,机体拖带着两具耀眼的引擎扬长而去。 就在发愣之际,这次换成剩下的两架接近了。其外型就像大展翅膀的怪鸟,长长的机首犹如蛇抬起脖子一般前倾,好沉重的压迫感,但不能再让对方越过第二次了。慧将机体插入航道上以阻断对方的去路,格里芬随即打开了无线电频道: 「警告。贵机正在接近日本领空,请尽速变更行进路线。」 接着再以英语和俄语告知相同内容,但所属不明机却强行以动力俯冲穿过了这边的下方。 「什么!」 明显的敌对行为。这种不顾他人眼光的行动莫非是有了甘冒战斗风险的心理准备吗?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对手是人类就掉以轻心。 慧急忙就要追赶的瞬间,火炮却在所属不明机的前方倾盆而下。翡翠绿的双发机以俯冲方式挡住了去路。 『nker,是俄国机吗?』 法多姆的声音显得很愉快,言语中透露出嗜虐的语气。 『因雷达俯视能力不足而被溜过去的惨痛教训,有四十年的那一次就已经很够了。现在来得正好,就陪我洗刷一下当年的污名吧,休想再飞到函馆了喔。』 还未说完,她就罕见地采取粗暴的机体动作准备绕至对手的后方。nker被迫改变了航向,双方就这样开始缠斗,拼命想要咬住对方的引擎。 「慧,另外一架。」 格里芬的呼喊让慧回过绅来。 白色机翼,疾驰于黑夜当中的雪色子体。 战术地图上的机影已经非常接近领空,再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突破国境,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抵达本土。以战斗机的速度,市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进入攻击范围。 倘若上面配备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对方发射了核弹或飞弹的话,数百万的生命就会在瞬间消失、死亡。 (休想得逞。) 后燃器全开,慧毫不在乎燃料的消耗展开了追击。不久,发光体逐渐接近,和星光有着明显不同,是一种朦胧的光辉。 「master arm on。」 解除安全装置。他将武器选择设定为短程飞弹(srm)模式,然后握紧油门杆。 「慧,未警告前不可攻击。」 面对格里芬的制止,慧怒上心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再发呆下去的话,说不定又有哪个城镇要遭殃了。」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那并不是『灾』。」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她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如今准备击落的并非来历不明的侵略者,而是和身后的少女同为守护人类的王牌。然而—— 「既然这样,那家伙为何要往日本飞来?对方可是甩开我们打算继续前淮啊。」 「……」 领空逼近,剩下十一海里。不明机的机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直直往国境飞去。 「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开启飞弹寻标器。」 将拇指滑向武器投掷钮,慧按捺着心中的犹豫。无论外型如何,对方终究是入侵者,是侵扰我们日常生活的异物。 「叽叽叽」的电子声响起,瞄准框捕捉到目标。 就在眯起一只眼睛准备押下按钮时—— 『……亡……』 耳麦传出了带有噪声的声音。 『……我要……亡……』 什么? 女人的声音?不是法多姆的。 慧竖耳倾听。宛如雪花画面的杂音里面陆续浮现出词汇,是日语。他猛吸一口气之际,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求……流亡。』 「格里芬!这是哪里来的通讯!」 「是前方的子体,正在向全频域广播中,以大功率的方式。」 「她说要流亡?」 慧愣住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意识一片空白。 是陷阱吗?让我方感到出其不意,藉此争取突破国境的时间?但反复传来的这句话却又相当真诚,听不出在演戏的感觉。对方真的在逃跑吗?身为最强战力的子体正在逃离俄罗斯? 要开火?还是不该开火?思考以零点几秒的间隔挣扎中。 国境线逐渐逼近,瞄准框不断闪动,带噪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手心渗出湿淋淋的汗水,手指滑动,仿佛会不小心按下按钮。啊,可恶!思绪无法集中。就在深深吸入一口气的瞬间—— 『barbie01和03,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遥。总管日本所有阿尼玛的男人,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已经确认白色子体的通讯,接受对方的流亡。你们就护送该机返回小松。』 「真的可以吗?」 『无妨,倘若是陷阱未免也太直接了。如果真的想要找日本的麻烦,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 肩膀放松力道。自抉择的沉重压力中解放的瞬间,全身都冒出了汗水。 『爸爸,这边要怎么处理呢?』 法多姆的声音满是从容。绿色的发光体正在来回追逐nker,那随心所欲地做出急爬升转弯或高强势回旋机动的模样完全是在玩耍。她在与阿尼玛的缠斗中原本就能创下好成绩,连「灾」都比不上的有人机自然毫无胜算了。 八代通的叹息声响起。 『前往小松的车票只有一张,就郑重地请他们离场吧。』 『知道了。』 带着仿佛在舔嘴唇的饥渴语气,法多姆加大油门。面对试图急转弯逃脱的nker,她以斜向四十五度角上翻斤斗将其锁定在射程内。飞弹寻标器顶着月光的同时,她发出通告: 『tot, koгo вы пpeлeдyete, вoшeл в вoэдyшhoe пpoctphctвo rпohnn. teпepь oh пoд kohtpoлem haшnx вoэдyшhыxл camoo6opohы.дaльhenшee пpecлeдoвahne 6yдet cчntatьcr aktohm вtopжehnr, вы kэtomy гotoвы?(你们要找的人已进入日本领空,之后将会置于我们航空自卫队的管制之下。倘若继续追击将会视为侵略行为,你们有这份觉悟吗?)』 Блrдь——男人的声音响起。虽然听不懂但应该是在骂人吧,对方难掩愤怒地左右倾斜机体。就这样逗留在空域里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大幅度转弯飞走了。 『Вы o6 эtom пoжaлeete.』 留下简短的通讯,两对排气火焰逐渐远去。过了几秒后,刚才的交锋仿佛不存在一般回归了寂静。 「真是的。」 慧恢复安全装置。他整个人靠在座位上,这时才再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脏正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伤脑筋,战争有「灾」就很够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对人类使用暴力。 「总之先追上白色子体吧,要是跑去小松之外的机场就伤脑筋了。」 夹杂叹息的声音却无人回答。 慧疑惑地回头,只见格里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虚空。她的目光追逐着nker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 「最后的通讯。」 没有起伏的语调,白皙的肌肤仿佛陶器一般反射着月光。 「来自俄国机的无线电。」 「嗯?」 是什么令人在意的内容吗?刚才还以为那是一种撤退的信号。 「对方说了什么?」 格里芬轻吸一口气: 「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 意料之外的词汇让慧眨了眨眼睛。 「怎么搞的?莫非是以后还会来报复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所听到的内容只有这样。」 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莫非真的是在放狠话而已吗?未能达成目的所以只是在生气之余咒骂了这么一句? 不。 不知为何,胸口一阵躁动,厌觉我们好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 素未谋面的俄罗斯人飞行员脸孔浮现在脑中。是个蓝眼睛里泛着悲伤,心痛地摇摇头的男人身影。 愚蠢的日本人。 我们确实试图阻止过了。 已经尽了自己 的义务。 但还是徒劳无功,之后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 (自己想办法……搞什么啊。) 慧甩开奇怪的幻想。真可笑,居然因为领空侵犯机的一句话而胡思乱想。毕竟根本就不知道格里芬听到的内容是否正确无误。应该说,她听得懂俄语吗?从她以前和美军的互动来看,英语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 「走吧。」 慧加大油门追赶前方的子体。 法多姆则是从后方飞来并肩而行。 下方的小松机场陷入一片混乱。 被取消起降的民航机四处乱窜,无线电的频域里到处充斥着告知紧急情况的广播声。管制席如今大概乱成一团了吧,先行一步返航的警戒待命机似乎也被下令在空中等待着,甚至还能听到加油机升空准备解救那些燃料即将用尽的机体。 『vvs,leared tond o runway 24 left。』 管制员对白色子体发出降落许可。看着看着,流亡机的襟翼和副翼放下,在减速的同时逐步降低高度。 『vvs,tinue approach。 』 机体顺利在降落区着陆,就这样滑行于路面。紧接着法多姆和自己也降落在机场。 停机坪上已有大量的紧急救援车辆在等待着,武装的警卫包围了流亡机。慧一滑出驾驶舱就跑来一名胡子脸的中年男性,是将帽子斜戴的修护员,舟户。 「你们带了个奇妙的礼物回来呢。」 那边——他隔着肩膀回头望向民用机场设施。 「旅客航站的状况好像挺不妙的喔,打算把照片放上网络的围观群众和负责保密任务的陆自持续在各个角落相互盯哨呢。」 「是八代通先生叫我们带回来的喔,指定过来小松的也是那个人。」 慧整个人面向jas39,伸出手来扶住战战兢兢地走下方机体的格里芬。那娇小的身躯落入手臂当中。 他交互眺望着舟户和流亡机: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可以和里面的阿尼玛交谈吗?」 「我们正透过无线电向里面喊话,只不过样子似乎怪怪的。」 「怪怪的?」 「对话始终搭不起来。她竟然声称自己不知为何想要流亡,包括会飞来日本也是。」 「这算什么?是在装傻的意思吗?」 「感觉不像呢,似乎是真的忘记了。」 慧抓了抓鼻侧。 然后一头雾水地望着子体。 白色,甚至超越了纯白令人感到透明。除前掠翼之外更具备鸭翼和尾翼的独特形状,翼展和全长都相当大,不光是格里芬,还在伊格儿和法多姆之上。与其说是战斗机,看起来更像小型的战略轰炸机。 「su-47。」 格里芬这么轻声说道。慧「咦?」了一声反问后,她眨了眨眼: 「俄罗斯的实验机,第五代喷射战斗机的原型。」 「原型?」 不是现役机吗?难怪觉得是从未见过的机影。 唔—— 「等一下,之前你好像说俄罗斯的阿尼玛是弗兰卡和法克拉姆对吧?」 「我说过。」 「那么这家伙又是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嘛?」 格里芬微微倾头,浅桃红的头发随之晃动。 「我不知道。」 「意思就是秘密兵器吗?」 这么喃喃自语后,慧产生了疑问。假使俄罗斯真的在严格保密之下开发并持有她,可是隐藏反「灾」战的兵器究竟有何意义呢?况且其他两架的存在都已经公诸于世,为何唯独眼前的机体是对外保密的?而且甚至还选择了流亡,实在是令人费解的状况。 「喂,快住手,放下那些耸动的东西。」 伴随这个焦躁的声音,八代通走了出来,他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推开了警卫们。 「被枪口团团围住要怎么出来啊?好了,所有人都退下,站得更远一点。」 八代通赤手空拳,不假思索地走向流亡机,那始终不变的脸色实在胆识过人。他在驾驶舱的前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轻轻吸入一口气: 「失礼了,我们会保证贵官的地位与人身安全。我叫八代通,隶属于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同时也是这里的负责人,方便的话,想请教贵官的大名。」 令人窒息的沉默,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驾驶舱。 不久,装甲座舱罩的接缝处喷出蒸气。沉重的机械声响起,驾驶舱慢慢打开。 「喔——」的叹息声传来。 以黑夜为背景浮现出一个纯白的形状。 长长的头发包覆着风膨胀起来。 乍看还以为对方是一尊雪人,出现的人物就是如此毫无色彩,皮肤、指甲、头发甚至眉毛都染成了清一色白。深轮廓的脸孔、消瘦的脸颊,以及到了不健康程度的纤瘦颈部。那种仿佛上帝忘了色彩般的外观当中,唯独眼睛是红色的,睫毛在宛如石榴的眼眸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极度奇异的容貌,但却相当美丽。就好比目睹了雪之妖精,既不吉利却又神圣庄严,异界、异境的居民。 ——白化症的阿尼玛。 她缓缓望向这边,背对着银色的月亮转过白皙的脸庞。 「我叫——」 薄薄的嘴唇开启,鲜红的眼眸捕捉到八代通。 带着无法看出感情的表情,散发着梦幻般的气息。 纯白的阿尼玛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名字。 「贝儿库特。」 * 日本海上空,高度三万英尺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 『puppet master呼叫ryan、tylor。上方两点钟有bogie,制空战型。是新出现的敌人。距离35,接近中。』 蓝天中拖带着好几条凝结尾。小松外海,西北方三百公里的海上,紧急升空的f-15j和玻璃艺品的机体迎着太阳光展开了缠斗。双方有十架以上相互交错着,呼号为「人偶师」的空中预警管制机接连不断地下达指示。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已到达指定空域,request target。」 在以小角度转弯的同时,慧一边询问攻击目标。或许是因为epcm妨碍了数据链,下方的天空呈现混战局面,猛烈的火线和干扰丝及热焰弹四处纷飞,倘若贸然闯入的话很可能会被流弹击中。由于刚才在其他空域迎击,到达时间已经晚了许多。 puppet master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barbie01,攻击接近中的bogie。我会让ryan队退开。目标方位320,距离30,高度24。』 「了解,puppet master。」 慧倾斜机体,加大油门,就这样以眼看就要翻覆的姿势冲入了云层上的战场。 「真是的。」 确认无线电中断后,他这么骂了一声。 「连续两天紧急升空,未免太离谱了吧。『灾』也太拼命了,今天难道是他们的纪念日?」 无视午餐时间紧急升空,是恰好在四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隐岐群岛外海有四架所属不明机入侵,请立刻前往迎击。 自己把叫好的猪排盖饭留在托盘上,未喝完的保特瓶丢进垃圾桶里,急急忙忙就出动了。在 ,有些混乱的管制员和数据链的折磨下一边进行拦截,正当心想总算又撑过一天而准备回去的瞬间却又接获下个目标的指示。咸镜 北道方向有大规模的敌方编队接近中,barbie请前往支持空自sc。 饶了我吧——慧不禁想要这么骂道。距离五天前的流亡事件才过没有多久,反复的战斗机动已经让身体发出哀嚎,脖子和腰部都在倾诉着不适的疼痛。 「要换人操纵吗?」 看似忧心的格里芬这么问道。虽然很感谢她的体贴,不过—— 「你还要导引飞弹吧,万一有漏网的『灾』就得不偿失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 「不要紧,再一场战斗我还撑得住。好了,雷达接触,barbie01,engage。」 吱璃艺品的编队呈一列拉近距离。看着看着,蓝天里的黑点变得愈来愈大。 「目标锁定,fo2。」 机翼下方的飞弹点燃排气火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挟带黑烟的爆炸弄脏天空。 「ssh one.」 格里芬平静地告知击落敌机,那灰色的眼眸追逐着敌影。 「bogie兵分二路了,无论对付哪一架都会被另外一架越过,怎么办?」 「loal,办得到吗?」 「我试试。」 lo afterunch,就是发射后锁定的意思。一般是指在母机的导引下发射飞弹,当进入寻标器的有效射程后锁定的技术,但在从头到尾都需要子体的抗epcm修正的反「灾」战当中概念就有些不同了。首先要往敌机的行进方向发射飞弹以拉近距离,在可以导引的阶段再度使其进入子体的导引波束。这样一来面对射程外的敌人应该也能反应迅速地应对了。 机体向蓝天发射二号、三号飞弹,首先飞往左手边的敌机,接近至阿尼玛控制的有效距离后锁定。 接着立刻调头飞向另外一架,爆炸声在背后响起。应该顺利击落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去确认,慧在承受着急转弯的g力同时找到了剩下的目标。黑点正以高速远离,拖带着白烟飞向日本领空。 加大油门的动作和视野尽头出现光点几乎发生在同时。或许是刚才发射的飞弹进入了格里芬的导引波束,它呈一直线飞向目标。 贯穿。 火焰迸发。 玻璃艺品的机翼破碎四散,坠入了海中。 「呼——」 全机击落,真是太冒险了,就在放松肩膀的瞬间—— 「慧!」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胃部飘浮的感觉袭来,眼前冷不防出现了「灾」,是丧失了一半机翼的半透明天使。 下一刻,轮转式机炮以猛烈速度吐出机炮子弹,钢铁的弹体将圆锥形的机体咬得残破不堪。 至此,慧才察觉机体控制已经转移了。刚才是格里芬采取了闪避机动,她察觉到背后接近的敌机并翻外斤斗,以倒飞的方式发动炮击。虽然是相当乱来的机体动作,但只要迟疑片刻就会被敌人干掉吧。原来最初攻击的「灾」居然还存活着,真是好险。 「小心一点。」 格里芬用僵硬的语气告诫,然后交回控制权。慧说了声「抱歉」赔罪后重新握紧操纵杆。 竟然在战斗中松懈,实在太不象样了,要是被法多姆他们知道的话大概会被臭骂一顿吧。 慧再次确认战术地图。周围没有敌影,f-15j队和「灾」的战斗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他打开无线电通讯: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接近中的bogie已击退,request order。」 『barbie01。这边也确认bogie已经全灭,空域净空,请返航。』 「收到,puppet master。barbie01,准备返航。」 一回到小松,格里芬立刻就昏倒了。 大概是太久未发动himat而造成了负担吧。随着机体降落,她就像睡着一般昏了过去。尽管最近状态很好,但她的不稳定性始终没有改变。要是再紧急升空一次的话就相当危险了吧,阿尼玛的昏迷代表着机体整体机能的停摆,一想到引擎在空中停止或无法操纵等状况就令人不寒而陈。 「辛苦了,公主人呢?还在检查机体吗?」 走下驾驶舱,舟户随即就跑了过来。慧放开登机梯之后摇摇头:「不。」 「她在睡觉,好像因为连续飞行而累翻了。」 「真的假的?」 舟户跑上登机梯查看驾驶舱内部,然后发出奇特的「喔」声。 「拿担架过来!准备把公主抬下来喽,顺便也叫医护队空出病床来!」 修护员和医护员动作匆忙地跑过来,绘有红十字的救护车停靠在机体旁。 「嗯,让她休息一阵子吧。反正定期检查的日期也近了,就乘这个机会彻底维护一下。」 「麻烦你了。」 「对了,看你大概也很累,不过室长正在找你喔,他叫你回来后去一趟办公大楼。」 「八代通先生吗?」 怎么回事?莫非今天的战斗中有令他在意的地方吗? 慧回答一声「了解」后,舟户便返回继续修护机体。救护车在收纳了担架之后疾驰而去。 穿越喧嚣的停机坪,慧抵达了技本设施。走廊上投射出冷冰冰的影子,与周围的喧嚣隔离。向经过的职员询问后,得知八代通就在检查设施内。 慧沿着错综复杂的走道前往目的地,打开白色的门进入其中。 可以见到玻璃的隔间。其前方是长桌,上面紧凑地摆放着终端和显示器。站在座位旁边抱起双手的人就是八代通,他微微扬起眉毛打招呼: 「抱歉,刚回来就找你过来。」 一旁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在座位上继续作业,传来清脆的「喀嚓喀嚓」敲键声。 「这是在做什么呢?」 「分析贝儿库特的作业,看吧。」 玻璃的另一端有个巨大圆环,床铺从象牙色的孔洞中缓缓滑出,躺在上面的是身穿检查服的少女。那红色眼睛看似刺眼般地不断眨着,皮肤和头发依旧缺乏色素,与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由于她始终表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正在尝试能否存取记忆空间。大约跑了五个小时左右的分析程序,不过……」 「进行得不顺利吗?」 「那里设下了非常严密的保护。不光长期记忆,连感觉记忆和短期记忆都被加密了。制作出这个家伙的人未免也太过偏执,像这样的加密等级实在有点不寻常。」 不寻常…… 就在直直盯着少女看的时候,蜂鸣声响起,技本工作人员宣告分析程序停止及重新开始。 「过来一下好吗?」 慧在八代通的招手之下前往房间角落,坐在其对面拿出来的折叠椅上。 「叫你来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想再问问五天前的事。」 「五天前,就是关于流亡事件吗?」 那应该已经提出了报告书才对。 「那些可明文化的内容并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你当时察觉到的异样感或者疑问这一类东西,无论什么都行。」 异样感、疑问。 或许是这边的表情过于疑惑,八代通探出了身子: 「现在状况变得有些奇妙。老实说我比较像在寻找救命的稻草,无论多么细微的情报都行,总之先收集起来再说,以便作为分析的材料。」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什么也没有,所以才显得很奇怪。」? 「听好,我们可是抢夺了 俄罗斯的秘密兵器,说好听是接受流亡,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以俄国的立场来说想必不会置之不理,当初还以为他们会编出一大堆理由要求我方引渡。」 结果什么也没做——八代通这么说道,他眯细眼镜底下的双眼: 「毕竟我本来就打算随便分析一下之后透过外交管道将其遣返。由于这个缘故,当时的态度多少也就强硬了一些,然而对方却始终默不吭声。感到不安的外务省似乎也经由非官方途径询问对方,结果你知道他们怎么回答吗?」 「不知道。」 「俄罗斯联邦军并不存在su-47的子体,所以也不可能发生流亡的事实。」 「啊?」 简直莫名其妙。那么眼前的少女究竟算什么?那个时候穷追不舍的nker又是怎么回事?男人倾头道:「很奇怪吧。」 「发动了那么大张旗鼓的追击战却又声称不可能流亡,就算是狡辩也该有个限度。感觉打从一开始就放弃逻辑性的解释了,又或者——」 又或者——其中存在什么内情。 「所以才想要再次确认五天前发生的事情吗?」 「嗯,什么都行,只要你想得起来的话。」 「嗯——」 话虽如此,值得注目的地方全都报告过了。包括飞行纪录和修护纪录也一并提出,倘若还有其他可以说的事情—— 「啊,说到这个。」 「怎么了?」 「呃,是格里芬告诉我的,她说俄国机最后留下一句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好像是『你们会后悔的』。」 八代通一脸错愕地眨眨眼睛: 「这是什么?莫非是以后要报复法多姆吗?」 「不清楚……不过按常理思考,应该是我们接纳了贝儿库特后会后悔的意思吧。」 「为什么?」 呃,这方面的背景应该是八代通他们正在调查的吧,像自己这样的民间人士根本不可能事先掌握状况。就在倾头不解之际,蜂鸣声响起,分析程序好像又停止了,工作人员耸耸肩膀。 「还是不行吗?」 八代通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他从鼻子呼出气来: 「先休息一下好了。喂,把贝儿库特也送回这边。」 少女在玻璃窗的另一端撑起身子,工作人员从她身上将检查器材逐一取下。 「算了,有其他的新发现再联络我吧。我大概要把自己关起来一阵子了,唯独时间多得用不完啊。」 「好的。」 尽管没有把握,慧总之先点头答应。从椅子上起身时,旁边的门刚好打开。工作人员从玻璃另一端的检查室回来了,后方跟着已经换回平时服装的贝儿库特。 心脏猛然一跳,近距离观看她果然与众不同。犹如未着色石膏像的容貌以及长睫毛下方鲜红闪亮的眼眸,自连衣裙伸出的四肢就像小树枝般纤细,就连手指也染成了白色。 「抱歉一直没让你休息。感觉怎么样?」 听见八代通的问题,少女将脸转来: 「没问题。」 令人意外的流畅日语从她口中传出,红宝石般的眼眸同时睁大。 「工作人员也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打算中间先休息一下,你有什么打算?要吃饭吗?还是再回去一次房间?」 「呃——」 她看似犹豫地停顿一下,然后绷紧嘴唇目光向上望来。 「可以看看我的……子体吗?」 「子体?喔。」 八代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毕竟你们分开满久了呢,对阿尼玛来说难免会感到不安。这倒无妨,不过目前在维护中,搞不好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这样没关系吗?」 「是的。」 「知道了。鸣谷同学,你带她去一趟2机,我会事先通知现场那边。」 「咦?我吗?」 慧错愕地眨眨眼睛反望对方。 「怎么?反正警戒待命已经解除,你也很闲吧,就当作是透透气,顺便跟俄国美少女约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喔。」 「什么俄国美少女……」 刚才不是还说她是来历不明的机密兵器吗?这样好吗?放任她和自己两个人出去。 但八代通却径自取出香烟,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剩下的工作人员则是忙着检查的善后作业。 「……」 感受到目光后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眼眸正望着这边。 「呃,那个——」 心跳加速。慧略微移开目光: 「只要带你去2机——第2机库就行了吧?立刻就出发可以吗?」 「是的,麻烦您了。」 向工作人员告知一声,两人便走出房间。 紧张感束缚着身体,慧在走廊一路前进。冰冷的脚步声响彻天花板,气氛好尴尬,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才好。一想到后方闪亮的红色双眸就令自己觉得坐立不安。 中途曾一度试着回头,但却仿佛说好了一般四目相对,慧急忙将视线转回前方,心跳剧烈,调整呼吸后,他尽量不去意识对方的存在继续往前走。 走出屋外,警报声正在鸣响。紧急升空警报,又是「灾」吗?棣棠色的f-15j冲上天空。这次负责拦截的似乎是伊格儿,拥有金色头发的阿尼玛少女。 「真的很多呢。」 听见慧这么喃喃自语,贝儿库特转过脸来: 「是『灾』吗?」 「嗯,光是今天就已经第三次了。昨天和前天也同样紧急升空,次数多得有些不寻常。」 记得好像还一度让对方跑进了领空。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击落,但「灾」却坠毁在金泽郊外而造成了大骚动。 「嗯,不过纯粹是以我们这边的角度来看。中国那边随时有『灾』飞来飞去,想必俄罗斯的紧急升空次数也很多吧?毕竟是和对方的势力范围接邻。」 慧不经意这么告知后,贝儿库特的表情变得黯淡。 「啊,对了,你好像失去记忆了吧。」 「也有这个因素,但主要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仅未和『灾』交战过,甚至也没有遭遇过的经验。」 「是这样吗?」 「我调查过子体的情报却没有任何类似的发现,所以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 「哦——」 莫非是在实战配备前逃走的吗?思,既然是试验机就很有可能了。 「真是奇怪呢。」 她垂下睫毛。 「身为阿尼玛却未曾战斗过,也不具备过去的记忆,就连主动要求流亡的理由也无法解释。倘若站在你们的立场,我大概会动怒吧。」 「丧失记忆又不是你的责任。」 她并非自愿变成这样的。不如说,最感到不安的应该是她本人才对。 「有没有什么头绪呢?像是零碎的片段,例如起飞前的记忆之类的。」 思考了一会儿,贝儿库特摇摇头: 「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飞在天上了。在日本海上空一路往东飞行,背后还有su-27在追赶着。」 「这样啊。」 「只不过——」 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有一个……命令。」 「命令?,」 「它叫我快逃,抛弃一切飞到天涯海角。」? 谁的命令?长宫吗?唔,正规的军人应该不至于教唆逃亡才对,况且她当时可是被俄军一路追 赶。倘若是透过正当管道命令的话,就没有道理会出动追兵了。 贝儿库特皱起眉头,看似痛苦地张开嘴唇,仿佛在强行撬开内心的门扉。慧急忙出声制止:「算了。」 「还是别谈这个了。抱歉,问了些奇怪的事情。」 「不……」 贝儿库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上嘴巴,一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急的模样。 她是那种很会钻牛角尖的类型吗?感觉放着不管的话就会一直逼迫自己的样子,应该说太过一本正经,有种会让人捏把冷汗的印象。 聊着聊着,两人逐渐接近机库。绿色的人字形屋顶遮蔽了阳光,在宽敞的空间里,金属制的猛禽们正在歇息翅膀。喷射燃料和润滑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独特的臭气。在带有热度的空气中,作业服打扮的修护员到处忙来忙去。 「不好意思。」 慧大声这么呼喊后,修护员们纷纷回头。他们认出贝儿库特的身影立刻瞪大眼睛。 「请问,八代通先生有联络过了吗?就是想要看看这家伙的子体。」 红脸的班长从器材之间走了出来。他皱起粗眉: 「我可没听说她本人会过来啊,这么跑出来走动没问题吗?」 「嗯……毕竟是八代通先生叫我带她过来的。」 还是老样子,解释得不清不楚。就在倾头思考之际,畸形机体映入眼帘。形状复杂的机翼、大幅突出的尾锥体,还有机体腹部的弹舱。 su-47-anm,异邦的子体。 「啊。」 急促地叫出声音后,贝儿库特向前踏出一步。但她随即僵住身体,不安地观察班长和这边的反应。 班长叹息道: 「无妨,你就尽量看吧。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用不着客气。」 明显变得安心的贝儿库特行了一礼,踩着凉鞋声跑向自己的另一半。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进气口,整个人犹如松了口气一般露出微笑,长长的头发闪亮发光。该怎么说呢?非常有奇幻风格的景象,就仿佛倚偎在巨龙身旁的妖精,从童话故事里节录出的一页光景。 「那架机体可以正常维护吗?」 站在远处观看的同时,慧一边试着询问。毕竟这是和自卫队完全不同科技的产物,实在担心对方是否能顺利进行修护。 班长用鼻子哼了一声: 「一样都是飞机啊。要让它飞起来倒没问题,不过战斗就很困难了,毕竟上面没有武装。」 「武装。」 「因为我们手边没有东方集团规格的飞弹或炮弹。要装载我们的武器就得在各处进行大幅度修改才行。至于这么做的话还能不能飞,老实说完全不清楚。」 「?是平衡的问题吗?」 「这方面也有关系,但主要是与阿尼玛之间的数据链问题。她们就像机体的『大脑』对吧,要是『身体』变化大太似乎就无法顺利同步。好比人类装上义手或义脚后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一样。」 「哦——」 和格里芬的搭档关系已经维持了两个月,仍然还有许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看来再多补充一下关于阿尼玛的知识比较好。 就在被反省的念头打动之际,一名修护员朝这边挥挥手: 「班长!3机的维护工作,我们这边可以接手一架吗?那里好像已经忙不过来了。」 班长皱起眉头叫道:「啊?」 「笨蛋,我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啊。su-47修护完毕之后还有tylor队的检查工作在等着,完全挤不出时间来了,叫他们找别人吧。」 「可是——」 「可是什么?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我还想反过来找他们帮忙呢。真是的。」 「请问——」 微弱的声音传来。 贝儿库特隔着肩膀回头: 「我来帮忙好吗?」 班长瞪圆双眼「啊?」了一声。 「帮忙?帮忙什么?」 「就是机体的维护工作。」 肆无忌惮的目光扫向少女的身体。纤瘦的四肢、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皙肌肤、单薄骨感的肩膀和背部。反观周围都是脏兮兮的男人,油一污和煤烟将作业服弄得乌漆墨黑,就连上臂的尺寸也比少女粗了一倍左右。 「啊——那个,小姑娘。」 班长的声音变得轻柔。 「你的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这对你来说大概有点困难吧。这可是劳力工作,更重要的是过程相当危险。」 「可是,我也想帮点什么忙。」 她用迫切的表情倾诉。 「身为阿尼玛却无法帮忙警戒待命,连自己的子体也交给他人维护,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别在意,这是我们的工作。」 班长随意挥了挥手。 「毕竟你又不是自卫队的机体,比较像是这里的客人一样,所以只要安心休息就行了。好,已经看够了吧?那就让我们回去继续作业,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呢。」 班长举起一只手,身穿作业服的集团纷纷走回来。他们将贝儿库特小心翼翼地放下后,再度展开维护作业,工具声响起,喧嚣回归。即使如此,她仍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眺望着众人的背影。 修护员们无视于贝儿库特的目光继续作业,不久其中一人回头望向她: 「好了好了。小姑娘赶快离开,否则可是会弄脏漂亮的衣服啊。」 现场涌现揶揄般的声音。这其中大概没有什么恶意,就像在打发误闯进来的小孩子般无心的一句话。但下一刻,贝儿库特的脸色明显转变,她撑大鼻孔,皱起眉头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嗯?) 慧还来不及察觉异状,她便走了出去,来到引擎旁蹲下,然后拿起满是油污的废弃零件。 「什么?」 「啊?」 当着哑然无言的众男性面前,贝儿库特将金属块抱在自己的胸前。她绷紧嘴唇迈出大步将其搬运到集中区,费劲地放下零件后,她从鼻子呼出气来转过身体。 淡色的连衣裙像涂满了颜料一样脏兮兮,斑驳的煤烟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由于原先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如今更是让人觉得惨不忍睹。但她却毫不在乎地浮现满面的笑容,贝儿库特展现出自己的胸前—— 「已经脏掉了。」 然后大声抛出这句话。 修护员们无言地翻起白眼。 流水清洗着白皙的手臂。 贝儿库特在机库旁的洗涤场清除手脚的污垢,脱下来的鞋子和短袜被整齐摆放在墙边,那副光着脚泡在洗涤场水池当中的模样让人看了相当凉爽。但最要紧的污垢却迟迟未能清除,机油和煤烟紧紧附着在衣服和皮肤上。 贝儿库特不满地「唔」了一声,抚摸自己上臂的外侧,做出将拳头拉向肩膀处查看的姿势。或许是不满意清洗的结果,她皱起了细眉。 「大概要进浴室才洗得掉吧。」 感受着脸颊上的水花,慧这么告知对方,他如今就站在距离对方稍远的墙边手扠腰一边喝着矿泉水。机库事件之后,自己首先带她去了附近的洗涤场,但仔细思考后这里既没有肥皂也没有洗洁剂,一开始应该带她前往体育设施或单身宿舍的淋浴间才对。然而她却回答:「不要紧。」 「已经干净多了,至于衣服反正都是要送洗的。」 「你的头发上还有机油喔。」 「咦?啊,真的呢。」 话还未说完,她就将橡皮管的水洒在头上,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吃了 一惊的自己面前,她直接摇摇头将水滴甩掉。 (想不到挺活泼的呢。) 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是野女孩的个性,就连刚才也是断然加入了修护员的行列协助作业。虽然主要是帮忙打杂,但她本人却开心地东奔西跑,看不出任何在意衣服被弄脏的样子。 怎么回事?由于最初的印象太过强烈,使得格格不入的感觉更为加深。原以为是深闺的千金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淘气女孩。 她关闭水龙头,任凭发梢的水滴掉落,径自伸了一个懒腰。 「难得有机会活动筋骨,真是太好了。一直静静待着总觉得身体都快生锈了。」 「不过你突然说要帮忙维护,大家会吓一跳的吧。起码先回去跟八代通先生商量看看。」 「是的,下次我会注意。」 这种令人不安的反应,真怀疑她究竟听进去多少。思,虽然她也并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啦。 贝儿库特微微倾头望向这边: 「您叫鸣谷先生是吗?」 说到这个,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慧点头「啊」了一声,将手中的毛巾递给对方: 「鸣谷慧,叫我慧就行了。」 「红色子体的飞行员,jas39d的搭档。」 咦——慧错愕地眨眨眼。 「你知道吗?」 「五天前,我降落在小松的时候,你和阿尼玛两人一起走下了子体对吧。因为有人类搭乘子体,所以让我觉得很惊讶。」 她看得很清楚。居然在那么混乱的场面当中注视着我们吗?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在空中没有对我开火。多亏如此,我才能活着抵达日本。」 「唔,这个——」 之所以会中断锁定,纯粹是因为八代通的通讯,要是再慢个几秒钟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慧抓了抓脸颊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嗯,毕竟你本来也没有攻击的意图,算是彼此彼此吧。就连追赶而来的俄国机也完全没有使用武器。」 「是的。」 那么——慧换上另一种语气。 「差不多该回设施了吧?如果有其他想看的地方我可以带路。」 「我想想。」 贝儿库特露出略微思考的目光。 「那么就跑道好了。之前抵达是在晚上,我还没看过白天的机场。」 「了解。」 虽然会绕点远路,不过反正都在回去的路上。衣服恰好也需要一些时间风干。 两人从机库之间走出来,前往停机坪。离开阴凉处的瞬间,扎人般的热空气便袭向皮肤。在耀眼的大气底下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跑道,双发动机的客机发出咆哮声降落而来。 「这里不是军方的基地吗?」 听见对方有些意外的问题,慧在心中「啊」了一声。 「是民间的机场和自卫队的基地合在一起的。该怎么说?呃,就是官……官民共享吧。」 「紧急情况时不会造成问题吗?例如紧急升空或全力出击的时候。」 「好像不会,使用上似乎会相互礼让。」 「相互礼让。」 贝儿库特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慧想起以前也和格里芬有过同样的对话。游客和战斗机飞行员降落在相同的跑道上,第一次见到的人果然会觉得相当怪异吗? 贝儿库特好奇地开始东张西望。潮湿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就像珍珠一样闪亮,再加上独特的肤色衬托,使得她变得格外显眼。实际上,来来往往的队员也都一副错愕的模样愣在原地。 看来果然很难融入普通人当中。包括自己在一个小时前也抱持着很重的戒心。她本人看起来似乎很想跟基地的队员互动,不过还是先按部就班来比较好吧。就在这么思考的瞬间—— 「啊。」 贝儿库特叫了一声。拖车正拖着海洋迷彩的直升机接近这边,大概是接下来的修护机体吧。2机的修护员用手做出交叉手势:「还不行!」「上一架机体还未作业完毕!」 「是人手不足吗?」 满怀期待的这句话令慧吓了一跳。贝儿库特的嘴角抽动着,显然是一种喜孜孜的表情。 「唔,很难说。」——这句否定的话慢了一拍,她已经踩着轻快的步伐靠近修护员们并开朗地呼唤对方。一位眼熟的班长面露错愕的表情,相较于对方慌张摇头的模样,贝儿库特则是展开了热情的毛遂自荐。 具体的内容在周围的喧嚣干扰之下并未传来,但大致上能猜想到她说了些什么。班长朝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那为难的表情显得十分可怜。 慧按住额头,叹息自内心深处涌出。 夕阳将西方的天空染红。 吹过停车场的风带着黏稠般的湿气,入夜后大概会下一场雨吧。每当树木沙沙作响,蝉鸣声就会唧唧震动。仿佛在惋惜即将结束的夏天,昆虫们演奏出盛大的合唱。 牵着脚踏车,慧一边抬头望向技本的办公大楼。封死的窗户反照出夕阳,由于光线的反射过于强烈而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况,贝儿库特如今大概已经返回分析作业了吧。唔,她刚才是顶着满身油污的模样回去,或许现在不是进行分析的时候。慧回想起检查人员们瞪大眼睛的表情,甚至连八代通也不知所措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个性真的就和第一印象完全不同呢。) 到头来,贝儿库特还是没能获得协助修护作业的机会,但对方转而拜托她负责简单的采购。内容纯粹是在贩卖部购买一打矿泉水并搬运过去,面对这种可称为跑腿的委托,她却积极地承接下来。「我也想帮点什么忙。」原来如此,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个性上和格里芬、伊格儿甚至于法多姆又有些不同。阿尼玛的个性真是多采多姿,完全没有一人是相同个性的机体。 只不过…… 慧想起对方最初的那句话。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仅未和「灾」交战过,甚至也没有遭遇过的经验。』 以战斗机来说是太过于异类的发言。她的制作者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是怎么看待阿尼玛、子体所应尽到的本分? 流亡、丧失记忆、俄罗斯本国的不理睬态度。 尽管由于意料之外的言行而让自己舒缓了紧张感,但她本人依旧是来历不明。完全不知道该相信她哪些地方才好。 (毕竟发生过莱诺的事情呢。) 个性被程序束缚,行动遭到矫正,最后终于因为「灾」的影响而精神被迫产生决定性改变的少女。在她心中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虚构的?至今依然无法精确理解。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尼玛她们并不如外表所见的那样单纯。去除可爱少女的这层外皮之后很可能就是无尽的黑暗,抑或是一整片玻璃艺品的耀眼光辉。 莫非贝儿库特也——慧一想到这里便甩了甩头。算了,仅凭猜测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等到哪一天分析结果出炉就会知道了。 慧跨上脚踏车准备在下雨之前赶回家,他取出手机终端写了一则讯息给明华。 『我再过二十分左右回去,有什么要买的就联络我。』 按下寄信钮后:心中冒出一句「奇怪」。通讯错误,讯息处理失败。 仔细一看,天线显示为无讯号,握紧终端左右摇晃后状况依旧未改善。 真奇怪,明明就在室外。 正当倾头不解之际,后方传来了一声「怎么搞的」。 两名身穿迷彩服的队员正纳闷地扭动脖子,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看着手机终端。 「真的连不上啊。」 「我就说吧,从刚才就怪怪的了。」 那边也是。 是行动业者的基地台故障了吗?或者联机数量太多而处理不来?无论如何,既然不是终端的问题就无能为力了。慧放弃传送讯息,踩起了脚踏车。 由于已经告诉过明华会回去帮忙准备晚餐,要是无故迟到的话后果相当可怕。 唧唧的蝉鸣声变大,可以见到地平在线的雨云接近了些。 「喔,是幽灵电波。」 回到家后,慧提起刚才发生的通讯障碍,明华便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马尾在厨房里摇曳着,清洗蔬菜的水声和换气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慧投去目光「咦?」了一声,只见她正将锅子放在火上。短裤下方的修长腿部令人炫目,每次移动,膝盖后方的肌肉都会呈现微妙的阴影。 「什么?幽灵?」 还以为自己听错,但明华却点头回答「嗯」。她略微转头: 「你不知道吗?最近好像很常发生喔。讯号会突然变差,手机或计算机都连不上网络。」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学校,补课的休息时间大家不是都在讨论吗?」 毫无记忆。嗯,大概是因为累翻了在呼呼大睡吧。原来如此,唯独自己不知情,但实际上却发生得相当频繁。 「因为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有同学就去询问电信公司,结果对方却回答:『设备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想该不会是收到了什么奇怪的电波了吧。」 「奇怪的电波?」 「例如另一个世界的讯号之类的。」 慧差点笑出来。哈哈,所以才叫幽灵电波吗? 明华嘟起嘴唇抗议:「笑什么啦。」大概是自己看起来嗤之以鼻的样子,她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 「这又不是什么说给小孩子听的怪谭。」 「就因为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我才会想到其他的原因嘛。实际上不只一个人,而是很多人都有过这个经验,况且之所以称为幽灵也是另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听说真的会出现喔。」 「啊?」 「就是鬼怪,幽灵。」 切好的蔬菜放入锅内,可以听到汤汁「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手机变得怪怪的,普通人不是会一直尝试操作吗?结果据说就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没有半个人影,只残留着不祥的空气。正当觉得毛骨悚然而准备跑掉之际,脑袋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然后,不知不觉中眼前就隐约浮现出人影——」 「……」 「嗯,不过描述得这么生动就太假了——感觉有点夸大吧?如果是我就会少渲染一点,这样比较有真实的恐怖感……慧?你怎么了?」 手里端着冷豆腐,明华不解地眨眨眼睛。由于还要一些时间才会煮好,她大概是先把完成的料理拿过来吧。 慧「咕噜」地吞了吞口水,移开目光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没什么,差不多该开电视了吧,我想看看天气预报。」 「啊,你在害怕。」 「才……才没有——!」 明华愉快地眯起眼睛,慢慢靠了过来。 「说到这个,你从以前就很怕听恐怖故事呢,小学的时候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哦——原来现在还是很怕吗?嗯——」 「那是因为你说话的方式太诡异了!明明只要像平常那样子说明就好,为什么要刻意说得那么阴森森的?」 「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讲话啊。说到阴森森,应该要像这样——」 「哇啊!别说了!」 慧急忙制止对方打算要实际表演的举动。明华轻盈地翻转身体向后退开,脸上还带着顽皮的表情。 「哼哼——」 她扭起嘴角,整个人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胆小的慧。胆小的慧。) 面对歌唱般的嘲讽,慧骂了回去:「随便你怎么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掩饰,但若要爽快承认害怕的话也让自己很恼火。可恶,居然被讨厌的家伙抓住把柄了。 「我要开电视喽。」 慧操作遥控器后,夜间新闻正好开始播送。 画面上出现了观光区、游乐园和商业设施的热闹景象。一旁字幕写着「暑假结束前,游乐园最后的揽客良机」。对了,下个星期就是新学期。夏天结束,世界逐渐归于宁静,蝉鸣声收敛,空气和风慢慢丧失热量。 「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呢。」 明华这么喃喃自语着,语气带着些许落寞。 「感觉最近才刚来日本,不知不觉中夏天就已经结束,下个季节的脚步逐渐近了。」 「毕竟今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从上海逃出,抵达小松,住在祖父母的家中。转入当地学校,接受补课以及办理各式各样的行政手续。为了打好生活的基础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没有享受闲暇时间的工夫。 「明年出门去玩玩吧。」 「去哪里?」 「东京或北海道之类的,难得都来到了日本。」 「用不着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明华苦笑道。 「就连采购东西和骑脚踏车的时间都快抽不出来了。」 「嗯。」 被她说到痛处了。预计好要出游却爽约的人的确是自己,内心实在有些愧疚。慧尴尬地抓着鼻头之际,明华眯细双眼: 「没关系,只要像这样子和慧吃饭的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都无所谓。」 「咦?」 她回答一句:「没什么——」整个人站了起来,将身前的围裙拉直。 「好了,我要接着煮其他的菜,你就帮忙摆一下餐具吧,筷子、小盘子,还有酱油碟。」 「啊,喼。」 慧在对方的催促下站了起来。 这个瞬间,外头的空气变得鼓噪。 倾倒沙子般的声响愈来愈大。空气爆裂,充满水的气味,是雨,终于下雨了吗? 慧和明华两人一起注视窗外。昏暗的天空落下大量的水滴,云层隆隆作响,彼端划过明亮的闪电,雨势很大,视野迷蒙、城市的喧嚣远离,怎么回事?定睛注视着黑暗,居然有种乘坐小船在暴风雨当中摆荡的感觉,就好比我们居住的这个家被抛到了另一个空间。 「慧,关于刚才的话题。」 「嗯?」 「就是幽灵电波的事情。」 还要说啊? 慧露骨地皱起眉头,明华却顶着正经的表情凝视黑暗。 「要是真的和另一个世界相连,我觉得并不是件坏事呢。说不定可以和如今不在的人交谈,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脸。」 「……」 「慧,假如——」 她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立刻闭上嘴巴,下一刻,脸上露出懊悔自己失言的表情。慧叹一口气,离开墙边: 「关上窗户吧。免得雨水泼进来,然后顺便开冷气好了。」 「嗯。」 两人关上了毛玻璃的上下拉窗。雨声速离,电视机的声音回归。 冷气的启动声在背后响起。 暴雨持续两个小时左右便停止。 由于雨势强劲,云层消散的速度似乎也很快。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仿佛刚才的恶劣天气不存在一般,夜晚的冷空气开始笼罩整个城市。 慧换上运动衣出门进行每日的慢跑。尽管明华不赞同地表示「用不着这种天气也出门」,但已经养成的习惯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他告知一声「我很快 就回来」便跑了出去。 雨后的街道昏暗潮湿,往来的车辆纷纷溅起水花。踩着湿润的脚步声持续跑下去,背部渐渐渗出汗水: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知不觉中跑到了运动公园一带,体育馆的墙壁被灯光照出一片白色,周围没有人影。由于气候不佳和处于夜晚时段,公园周边呈现出比平时更为寂寥的景象。 一阵风吹过。 挟带湿气的空气抚过颈部,身体猛然一颤,明明不是很冷的风却感觉温度低得惊人。 (总觉得——) 刚才听了明华的诡异说明,如今让自己内心格外觉得不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通讯,耸动的气息,还有浮现的人影。 ——幽灵电波。 (真是太荒谬了。) 自己可是每天生活中都和来历不明的侵略者交手啊,事到如今岂会害怕区区的幽灵。 慧离开道路绕至自动贩卖机区,在led灯光的照耀下按了运动饮料的按钮,伴随「匡当」的沉重声响,商品掉落下来。他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并打开保特瓶的盖子。 还是一样没有半个人,往来的车辆也消失,唯独自动贩卖机传来运作声,嗡嗡的沉闷声音,其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仅自己一个人伫立在夜晚的寂静中。 「唔。」 绕路的用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气氛却变得更为冷清。身体也开始发冷,真不该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慧取出手机终端,从电话簿当中找出号码并且拨打。模糊的铃声响了几次后,电话接通了。 『慧?』 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就仿佛没有感情的机械一般单调的人声,是格里芬。 『怎么了?』 「嗯?唔,该怎么说?只是有点想听听你的声音。那个,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我担心你是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 『……』 「嗯?怎么了?突然不说话。身体还是不舒服吗?或者心情不好?坦白说出来没关系喔,现在的我无论什么都能够接受。」 『我觉得慧的样子很奇怪。』 一针见血。 太敏锐了,包括明华在内,为何她们都能立刻看穿呢? 『有烦恼的话请告诉我。我和慧是一心同体,既然身为搭档就应该共同分享问题。』 「没……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真的吗?』 「真的。话说你自己呢?怎么样,状态恢复了吗?」 狐疑的沉默持续好一会儿,她终于回答:『不要紧。』 『我大约两个小时前醒来。检查作业也结束,正在休息当中。』 「这样啊。」 太好了。虽然常发生,但她的意识障碍总是让自己捏把冷汗。既然平安醒来就再好不过了。 『慧呢?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锻炼身体喔,在外面跑步中。」 『在这种雨天?』 「雨已经停了,你没看外面吗?」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只是从技本的人那里听说了下雨的事情。』 那么你也就没看见那么猛烈的雷雨吗?很壮观呢。就在准备这么炫耀之际—— 滋滋的噪声传来。 慧眨了眨眼睛,重新拿稳手机。怎么搞的,又是讯号不良吗? 这个瞬间视野晃动,天与地都被扭成逆向,雨滴倾斜,紧接着往上方飞去。无法保持平衡感,一切都被螺旋的漩涡所吞噬。细语声沙沙响起,到处传来某物蠢动的气息。 (什么?) 伸出的手触碰到自动贩卖机,坚硬的塑料触感让自己稍稍找回了现实感。 『……慧?慧?』 格里芬的声音回归。 慧气喘吁吁地按住额头,头好痛,觉得想吐,一种被抓住左眼和右眼往反方向搅动的感觉。 『慧?你没事吧?怎么了。』 「我……我不要紧,觉得有点不舒服罢了。」 挤出的这个声音变得嘶哑,滑过脸颊的汗水在下巴滴落,无比的恐惧感自体内深处涌现。 幽灵电波? 啊,果真就像明华所说的那样。 通讯杂音、耸动的气氛、某种实体不明之物的气息。 只要经历过同样的现象,想必都会抱持着鬼怪故事般的印象吧。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通讯,超自然现象这一类的东西。 然而自己却很清楚,刚才那根本就不是上述原因可以解释的。 就因为在天空、海上及上海的机场体验过,所以自己才能理解。五感的混浊、起伏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对于电子机器的影响。 倘若不是身处在小松市内,自己大概早就看穿其真面目了。 那是epcm。 *2* 技本办公大楼,小松基地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 「好,大致没问题了。」 浏览屏幕上的记述后,八代通这么点点头。 从床上爬起来后,隔壁诊疗台的格里芬恰好也撑起身子。她露出苍白的腹部就这样直接穿上斗篷罩衫,检查人员正在拔除电极收进盒子里。 技本的检查设施就和昨日一样笼罩着静谧的气氛,时刻为上午十一点,调整作业比预期中还顺利。结合自己与格里芬的脑波加以调整的作业,这是为了让不稳定的她成为可运用战力的必须过程。 八代通的手指点了一下鼠标: 「egg也很稳定。虽然还有些怪怪的地方,不过休息一天应该就好了。呃,今天的警戒待命呢?有安排格里芬吗?」 一名工作人员摇摇头,对方在确认平板计算机后回答是伊格儿和法多姆两人。 「那就好。」 说着,八代通坐在椅子上。他作势取出香烟却忽然停下动作,接着嘴里「啧」了一声整个人面向这边: 「嗯,总之就是过度劳累了吧。连日的警戒待命和这阵子的himat发动导致了极限时间缩短,今天就好好休养一下吧,要整天睡懒觉吃闲饭也是可以的。」 「睡懒觉吃闲饭——」 应该可以说得更好听一点吧。原本准备抱怨却打消了念头,讲话刻薄粗鲁是他这个人的注册商标,可不是自己所能够劝得动的。 「我可以请假吗?」 格里芬微微倾头问道。 「喔,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嗯——她沉思了一下。 「我想去拉面店。」 「拉面?」 「放满鸣门卷,外加一盘饺子。」 「你又迷上了那些垃圾食品啊。」 八代通苦笑着望向这边,慧急忙摇头挥手否认: 「我只带她去过一次喔。况且她不是什么都吃吗?去厚木时也吃了披萨和薯条之类的。」 「可是却一直长不高呢,胸部还有臀部多长一些肉会比较好。」 「像遥一样吗?」 面对格里芬的问题,八代通点点头: 「只要不停吃下去就能拥有像我这样的身材喔,鸣谷同学想必会很开心吧,这就是所谓充满肉感的成年人魅力。」 「我会努力的,用以往两倍的食量。」 「拜托别这样。」 想象格里芬的肥胖模样,慧不禁浑身颤抖。尽管不觉得体态丰满有什么不好,但跟八代通的体型完全是两回事。他纯粹只是不注重身体健康,根本不是值得效法的对象。 八代通耸耸肩膀: 「嗯,先不开玩笑了。要外出下次再说吧,毕竟就算是出门一趟也会加重她的负担。今天就先在基地里悠哉度过好了,如果肚子饿的话——」 他从怀里取出预付卡,是上面没有穿洞的全新卡片。 「拿这个去买喜欢吃的东西吧,你们两个都由我请客。」 「可以吗?」 「你们出击的次数很多,这算是一种临时奖金吧。」 格里芬双眼发亮,仿佛收下宝物一般双手紧紧将其握住。 「慧,我们去餐厅,点a套餐到c套餐的所有全餐。」 「吃不了那么多吧。」 将猛然开始准备的格里芬放在一边,慧压低声音: 「那个,八代通先生。」 「怎么?这些额度还不够吗?想不到你挺贪心的。」 「不是,我想问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事?」 「敌袭之类的。」 粗大的眉毛疑惑地扭起。 「我并没有听说,应该也没有人通知过你吧。」 「是的,是这样没错。」 那么果然是搞错了吗?小松市内的讯号和感觉障碍,自己还以为当时上空出现了「灾」。 (嗯,要是真的这样,事情早就闹得更大了吧。) 昨晚在感觉到异常后,自己立刻向格里芬询问状况。但整个基地却是静悄悄,也未拉响紧急升空警报。今天造访技本后也未发现古怪的气氛,就和往常一样,大家都在默默处理业务。 错觉、误判、单纯的头晕目眩。 尽管一时间很难这么承认,但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纯粹是连日的出击和紧张而导致精神不稳定罢了。 「怎么了吗?」 八代通的语气中带着狐疑,他睁大细小的眼睛观察这边: 「你的脸色有点差喔。」 「不。」 慧摇摇头,尽管心中带有疙瘩仍努力装出开朗的表情来。 「我不要紧,没什么。」 「那就好。」 追究并未继续下去。八代通面向桌子后忽然叫了一声:「啊,对了。」 「要去餐厅就赶快过去。如果赶在十二点之前,说不定可以看到挺有趣的画面喔。」 「有趣的画面?」 对方投来恶作剧般不怀好意的笑容,似乎不打算对此多做解释。意思是如果好奇的话就亲自去看看吗? 「那么,我们这就过去了。」 「喔,格里芬拜托你照顾了。」 粗鲁地抛出这句话后,他将目光转回手边的文件。接下来便开始埋首于作业当中,仿佛完全忘了这边的存在。 沐浴着夏天的阳光,两人走在基地内道路。 空气相当干燥,昨天的湿气犹如作梦一般。色彩鲜明的蓝天下方,民航机挟带轰隆声起飞,蓝色画布上滴落一条白色颜料持续向东延伸,大概是飞往东京的班机吧,银翼反射着太阳光。 在沥青路面加热后的气味笼罩之下,两人抵达了队员餐厅,是一栋蓝色屋顶白色墙壁,看似滑雪小木屋的建筑物。好奇确认一下时间,现在才十一点半而已。 「怎么了吗?」 面对一脸纳闷的格里芬,慧回答:「唔——」 「八代通先生刚才说『要去餐厅就赶在十二点之前』,好像可以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 你有什么头绪吗?这么询问后,格里芬却是摇摇头,看来她也并未被告知的样子。 有趣的画面……有趣的画面吗…… 嗯,总之看了就知道,虽然太过期待失望就可能会愈大吧。 打开拉门进入其中,穿过自动贩卖机区来到餐厅后—— 「啊,欢迎光临。」 一名白化症的阿尼玛正在担任服务生。 啊? 白色的厨衣和围裙相当耀眼,其两手拿着多个叠起的托盘,或许是活动量相当大,额头微微渗出汗水,但她却不去擦拭而是继续放任着。 「请等一下,这边收拾完毕后就端水过去。」 「啊,嗯。」 「点餐请先购买餐券,待会就会前去回收。位子请坐在窗边。」 「喔……好。」 等等,等一下一 「贝儿库特!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 她倾着纤细的颈部。 「我在帮忙餐厅的工作,就像眼前看到的这样。」 「唔,真的就像眼前看到的一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来龙去脉完全无法理解,感觉就像省略了三个阶段的说明直接跳到结论。 「对不起,我要去收拾一下餐具。」 贝儿库特恭敬低头行礼,然后离开。将托盘放进回收口,她开始熟练地分类餐具,将筷子、汤匙和杯子分别投入各自的洗涤处。 慧无奈之下前往餐券机,使用八代通的卡片购买两份a套餐,格里芬和自己的各一张。走向窗边的座位时,贝儿库特刚好忙完回来。那白皙的手将托盘上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接着拿起餐券确认:「a套餐两份。」她微微一笑: 「有其他要追加的餐点吗?」 「餐点没有,不过倒是有个问题,为何自卫队的餐厅会变得像家庭餐厅一样?」 「家庭餐厅?」 「就是家庭式餐厅啊,有服务生会来到桌子旁帮忙点餐。」 喔——她这么点头,然后缩起肩膀。 「我昨天不是前去打扰了子体的修护现场吗?」 「嗯。」 「好像接到了投诉。」 噗——慧为之喷饭。 「投……投诉?」 「内容是不要让我再去机库,以免让大家看了捏把冷汗。虽然很高兴有这份心意,不过要是发生什么事故就伤脑筋了。对方好像直接联络了技本,于是我询问还有没有其他能帮忙的地方,八代通先生就推荐这里的工作了。」 「他介绍你服务生的工作?」 「啊,与其说是服务生——」 远处有人在呼唤贝儿库特的名字。身穿衬衫的自卫官正在挥着手,其后方可见到便服打扮的集团,总共约十人左右,除了中年男性和女性甚至还有小孩子。 「好的,马上过去。」 她大声回答,然后离开桌子,站在供餐台前方手脚利落地开始将放有咖哩的托盘端去。 怎……怎么回事? 意料之外的来访者令慧哑然无言之际—— 「参访团。」 格里芬这么喃喃说道。那灰色的眼眸望向集团处。 「是宣传班举办的公关活动,接待民间的参加者并说明基地的工作。上午时段为十点到十一点半,之后是体验用餐。」 「体验用餐。」 「就是在餐厅里让大家品尝自卫队的伙食。」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也就是让贝儿库特负责接待那个参访团的意思吧,协助招待访客以让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所以才会指定在十二点之前吗?为了配合参访团的行程而让她在餐厅里工作。嗯,只要了解的话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完全是很正当的理由。 等等。 「那个大叔在想什么啊!」 她可是阿尼玛啊。而且是流亡自俄罗斯,来历不明的试作战斗机。明明在基地内也需要小心保密,结果偏偏让她来接待参访团?与民间人士面对面?未免也太大胆了。 况且她的外表并不普通,清一色白的皮肤和体毛、斯拉夫人的脸孔、血液般鲜红的眼睛。 果不其然,参访客都一副吃惊的模样,纷纷向正在摆放咖哩的贝儿库特投以奇异目光。 其中一名小学低年级左右的小孩看似胆怯地躲在家长身后,但贝儿库特依然面带微笑向对方点头致意。 「呃,她是在这里打工的留学生。」 队员这番刻意的介绍,让访客们做出「喔」的敷衍反应,众人之后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转而聆听参访的解说。 贝儿库特返回供餐台前方。那背影看着令人十分不放心,慧于是忍不住站了起来。他从背后接近对方: 「你为何要这么努力呢?」 语气中透露出焦躁感。贝儿库特看似炫目地眯细双眼转过身来。 「之前也说过,包括无法战斗和丧失记忆都不是你的错。你或许会因为什么事也不能做而感到焦虑,但也不必勉强工作吧?总觉得好像在强迫自己一定要找件事情做——」 让人看了很不安。 慧绷紧嘴唇,贝儿库特却是放松了嘴角: 「慧先生真是体贴呢。」 柔弱的微笑。 「不过说得有点不对。」 「不对?」 「因无法战斗而感到焦急,这是我最初的想法。但在听到没有适合装载的武器,所以无法和自卫队机联合作战后,我却松了一口气。啊,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不能飞也不能战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我……其实很害怕与『灾』战斗。」 白皙的脸庞充满自嘲,灰暗的厌恶感遍布整个眼眸。 「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心底深处确实存在着这种本能的恐惧,身为阿尼玛、身为兵器,却讨厌战斗、害怕敌人,一定很差劲对吧?一个人静静待着仿佛会被自我厌恶的感觉掐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会盲目地让自己四处活动,根本不是出于焦躁感或责任厌如此高尚的原因。」 「贝儿库特。」 就在慧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伫立在原地时,贝儿库特换上开朗的表情强颜欢笑: 「我来送餐点,抱歉让你们两位久等。」 她将盘子放在托盘上准备端起来之际—— 「讨厌——不要跟过来嘛!人家要一个人吃饭!」 吵闹的声音响起。餐券机附近晃动着华丽的金发,身穿丹宁背心的少女气呼呼地耸起肩膀,圆滚的大眼睛和性感的嘴唇,短裙下方的修长腿部光滑白皙,散发着水嫩的魅力。 是f-15j的阿尼玛,伊格儿,而位于她视线另一端的是—— 「哎呀呀,怎么可以诬赖别人呢?是我正想吃午餐你却刚好走向了餐厅。应该说是你抢在了前头,让我觉得很困扰喔。」 散发着朦胧绿光的娃娃头发型,这并非照明的缘故,而是体内自然流露出来的光辉。是天生拥有翡翠绿颜色的阿尼玛,rf-4ej-anm法多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与其日本人偶般的容貌完全不相符的嘲讽笑容: 「嗯,既然都来到这里,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呢?顺便回顾一下刚才的模拟战。」 「绝——对不要!」 「别这么说,来好好分析总计二十四败一平手的理由如何?啊,因为没有脑子可以分析,所以才会一直重复相同的失败吧,真是失礼了。」 「咿————!」 又在被法多姆挖苦了吗?伊格儿也是,一直去理睬对方难怪会被耍着玩,她自己大概完全没发现这点吧。 目睹完全不像军事基地的光景,访客都错愕地翻起了白眼,队员急忙反复强调,「她们都是打工的留学生」。这里的留学生还真多呢。慧犹豫着是否要在她们演变成扭打之前出面阻止时—— 「知道了。我并不打算强迫你,看来我好像稍微惹你生气了,是否能让我陪个罪呢?」 「赔罪?」 法多姆的提议让伊格儿瞪圆了双眼。她从餐券机里取出餐券抬起下巴询问:「什么赔罪?」那皱起眉头的模样充满了戒心。法多姆从小袋子里取出钱包: 「今天的饭钱我来出吧,我请客。」 「咦?真的吗?」 「是的,刚才购买的餐券让我来付钱吧,毕竟要是真的被你讨厌的话就太令人伤心了。那是多少钱呢?」 我看看——伊格儿低头打量自己的餐券,她扬起一边眉毛: 「三百八十圆。」 「知道了。那么……啊,抱歉,我身上并没有带零钱呢,我拿五千圆的钞票出来,你可以找我钱吗?」 「啊,嗯。」 伊格儿用两手计算,接着从钱包里取出四千六百二十圆,是四张千圆钞及总数六百二十圆的硬币。法多姆把玩着手中的五千圆钞一边收下了零钱,她迅速将其放进小袋子里,然后「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找到千圆钞了,呃……这边零钱多了点,能不能跟你换一下呢?不行的 话也不勉强。」 「……这点小事没问题喔,毕竟你请人家吃饭了嘛。」 「谢谢你。那么这个五千圆钞和千圆钞,再加上你手中要找我的四千圆,跟你兑换一万圆的钞票好吗?」 「我算算……5+1+4的话,等于一万圆吧,来。」 五千圆钞和千圆钞,就这样和万元钞交换。将收下的钱放进钱包里,法多姆微微一笑: 「计算完毕了呢,那么就当作我们两人和好了怎么样?」 「嗯!」 伊格儿双眼闪闪发亮,像得到宝物一般握紧了餐券。 「嗯!法多姆真是个好人呢,有点另眼相看了!」 见到真心喜悦的法多姆,慧感到有些异样。嗯?什么?刚才的互动是不是有些奇怪? 「那……那个!」 剎那间,一道白色的风动了,厨衣下襬摇曳着。回过神来,贝儿库特已经走到法多姆她们的面前,她看似很苦恼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 「刚才的对话,我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呢?」 法多姆声音显得冰冷,投以带刺的目光。贝儿库特却毫不畏缩地望向了伊格儿: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钱包里原本有多少钱呢?」 「咦?人家的钱包?」 「是的。」 「一万和五千圆……吧?」 「现在又剩多少呢?」 某处传来咂舌的声音。当着表情不快的法多姆面前,伊格儿睁大眼睛叫道:「奇怪?」 「为什么?居然只有一万圆。明明就有人请人家吃饭了,怎么会?」 原来如此。 慧叹了一口气,走到贝儿库特的身旁: 「你的四千圆是法多姆给你的五千圆所要找的钱,怎么可以算在一起换钱呢?法多姆支付的金额是五千圆钞和五张千圆钞共计一万圆,你付给她的却是一张万元钞和四张千圆钞,加上六百二十圆的零钱后一共是一万四千六百二十圆,减去之后等于你损失了四千六百二十圆喔,乍看是法多姆在请客,实际上是在坑你的钱。」 没错,说穿了就是重复计算找回的钱和要兑换的钱,原本该分开处理的过程却被迫混在一起计算。这当然是故意的,目的是让金流复杂化。至于这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做的—— 「啊——,人家又被骗了——!」 见到瞪大眼睛的金发少女,法多姆飞快地将脸别开: 「没有学习能力是你自己不好。差点又可以增加一则笑料了呢,出现了一台连四位数的计算都不会的无能演算器。」 「气死人了——!」 伊格儿要上前揪住对方,但贝儿库特却挡在中间。她抿紧嘴唇,用锐利的目光注视法多姆。 紧张的气氛随之而生,法多姆眯细自己的大眼睛。 她抹去脸上的表情沉声开口:「你——」 「就是那架流亡机吧。怎么?就算面对素不相识的阿尼玛同样也嫉恶如仇吗?真是令人钦佩的正义感,不过好歹先认清自己的立场如何?仅凭一知半解就要插手仲裁他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危险的事情了喔。」 仿佛在回击冰冷的目光,贝儿库特向前踏出一步。绿色和白色的光辉拉近距离。法多姆毫不退缩,凝起人偶般的脸庞承受对方的压力。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贝儿库特握紧了拳头。她撑大鼻孔—— 耸起肩膀,露出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 「如果没有钱的话,我来出!」 …… 「啊?」 法多姆感到吃惊。贝儿库特涨红着脸继续道: 「我……我可以拿出五千圆左右,请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让自己留下污点。无论多么贫穷,至少应该保持内心的充实才对!」 「贫……贫穷!我吗?」 「需要多少钱呢?是一万圆?还是两万圆?再不然我可以亲自去拜托八代通先生。」 噗——慧忍不住笑了出来,爆笑的冲动自腹部涌上,整个人瞬间溃堤,好笑,真是太绝了。由于贝儿库特的态度相当认真,更是营造出了十分喜剧性的一幕。 「慧……你笑得太夸张了。」 法多姆的声音中夹带着怨恨。望向贝儿库特,她却换上一脸错愕的表情,看样子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有哪里好笑。 「嗯,所谓恶作剧太过分,到头来害到的还是自己。是不是一次很棒的教训呢,法多姆?」 「随便你怎么说。」 法多姆用鼻子不满地哼道。她伸出手,将某样东西放在伊格儿的手心里。 「奇怪?五千圆?为什么?」 未回答这个问题,法多姆转而抬了抬下巴: 「对了,慧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搭档弃置太久了?那模样看起来相当可怜喔。」 回头一看,只见桃红色头发的脑袋已经趴在桌子上。一手拿着调味料的瓶子,另一只手则是抓着餐巾。 不好,似乎饿到极限了。仔细一想,她已经等了相当长的时间,得赶快把套餐送过去才行。就在急忙准备跑上前的瞬间—— 警报响起。 低沉的声响撼动空气,访客开始鼓噪,解说员则是反复强调「请冷静下来」。到处传出手机终端的铃响,餐厅内充斥着此起彼落的电子声。 「紧急升空,又来了吗!」 法多姆透过手机终端交谈。她顶着聪颖的表情回答:「是。」「是。」然后望向伊格儿。 「方位270和330,似乎确认有两个编队。我们一起出动,在邻接海域上将其击落。」 「用不着你说!」 呼吸急促的伊格儿跑了出去,法多姆将预付卡收进怀里,叹了一口气: 「起码也让人好好吃个午餐嘛。」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 「是格里芬的休息日对吧,不用放在心上,明天就轮到我好好休息了,请充分养精蓄锐吧。毕竟在疲劳状态下升空,要是被击落的话就很伤脑筋了。」 那么,祝你安好。 她轻柔一笑,离开了现场,束腰裙的裙襬随之摇曳。 警报仍持续在鸣响。 一旁的贝儿库特紧紧咬住下唇,或许是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气愤,那纤细的手指抓紧了围裙。 「贝儿库特。」 正准备安慰对方不要太放在心上之际—— 胸前口袋的手机终端发出震动。从振动的型态判断可以得知是基地的来电,慧查看液晶画面后发现了「舟户」的字样。 舟先生? 「喂,我是鸣谷。」 『你现在在哪里?格里芬也一起吗?』 「是……是的,我们在餐厅。」 『餐厅?那么贝儿库特也在吗?』 「是的。」 心头顿时一震。什么?为何会冒出她的名字? 慧因不安而陷入沉默时,舟户以生硬的语气继续道: 『你们三个人过来2机这边。又出现了一个编队的「灾」,准备紧急升空。』 走进机库,配备耳麦的修护员便在眼前奔跑而过。 jas39d的子体被装上了武器。登机梯和运输车在在周围穿梭,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各种电缆陆续从维修舱口被拔除,工作人员很神经质地到处确认是否有点检口忘了关闭。 「抱歉,挑在你们休息的期间。」 前来迎接的舟户大声说道。警报依然未停止,跑道方向不断传来喷射引擎的运作声。慧回答一声「不会」然后调节紊乱的呼吸。 「您说『灾』从三个方向发动攻击,是真的吗?」 「我也很想当作是在开玩笑,不过这是真的。他们好像从朝鲜半岛和东海一带错开时间分别袭来,要是一起过来的话,光凭伊格儿她们就足以应付。但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分散,必须要各个方向都指派一架阿尼玛过去才有办法应付。」 所以我们才会被叫来吗?但为何连贝儿库特也一起? 「最后那个编队的规模无法评估。在某些情况下,光格里芬一架或许应付不来,所以室长的意向是我方也动员所有能出动的战力。」 「战力……是打算让贝儿库特参战吗?可是这家伙的武器——」 「武器的话倒是有。」 「咦?」 舟户用下巴指了指。仔细一看,jas39d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架正在修护的战斗机。配备了巨大前掠翼的怪异形状,su-47的子体。 修护员使用起重机将飞弹安装在弹舱内。白色粗厚的形状,不同于自卫队的飞弹,前方装有前翼,半透明的寻标器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这是r-73,箭手飞弹,从人民解放军那里回收而来的,但原本就是俄国制造的,运用上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机炮子弹也凑到了可供两三场战斗使用的数量。」 「是中国的?」 「那边的装备体系是前东方集团,也就是以苏联制兵器为主对吧。只要沿用逃难而来的人民解放军战斗机上的武装,起码还可以维持贝儿库特一架的战斗力。毕竟自上海逃难战以来,前来避难的机体也增加了不少呢。倘若不择手段的话,再怎么样都有办法弄到。」 原来如此,并非修改成自卫队规格,而是准备了可以直接装备的武器吗?这样一来,的确就克服了麻烦的兼容问题和性能问题。不过—— 贝儿库特猛吸一口气。她张开单薄的嘴唇,脸色变得苍白,就仿佛被看不见的枷锁绑住身体的样子。 『我……其实很害怕与「灾」战斗。』 餐厅内的对话在脑中苏醒。没错,尽管不知原因为何,她如今对战斗抱持着本能性的恐惧。并不是有了武器就能够战斗的问题。 「舟先生,这家伙……」 慧下意识要倾诉之际—— 「我……可以的。」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惊讶的慧回头一看,只见贝儿库特绷紧表情,她颤抖着嘴唇直直注视舟户: 「我愿意做,请让我试试。」 「贝儿库特,你……」 「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坚强的微笑令人心痛。原本打算询问她是否真的没问题,但却被推车吵闹的轮子声盖过。 或许是既定的修护项目已经结束,工作人员逐一离开机体。 舟户点点头: 「好,那么就出动两架。格里芬,可以拜托你管制吗?」 「好。」 格里芬抓住这边的衣袖,灰色的眼眸望来。 「慧,我们走吧。」 「啊,嗯。」 慧依依不舍地走向子体,坐进驾驶舱固定好安全带和降落伞背带。格里芬触碰控制面板后,所有的动力都恢复了。外观转变为鲜艳的红色,飞行控制面开始作动。 仔细一看,su-47也恢复了本身的光辉,白光仿佛雪结晶爆开一般笼罩整个机体。装甲座舱罩关闭,凶暴的引擎声响彻四周。 正面屏幕跳出数据链建立完毕的通知,贝儿库特的状态陆续被传送近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用不着勉强自己喔。」 慧透过无线电这么呼叫后,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好的。』 『不要紧,毕竟难得有这个机会。』 all station, komatsu ground, hot scramble. all station, komatsu ground, hot scramble. 地面管制员宣告两架子体即将紧急升空。在旋转警示灯的照耀下,机体前进至机库外。经过最低限度的通讯后,机体起飞,数秒后摇身一变成为云上的访客。 「格里芬,现在有空吗?」 待高度和航向稳定之后,慧这么呼唤对方。格里芬回答了一声:「嗯。」 「关于贝儿库特,那家伙好像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突然要求她进行空战大概会不知所措吧。所以——」 「最好不要将她算入战力当中吗?」 「可以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格里芬回答: 「我会考虑,不过要看敌人的数量而定。」 「说得也是。」 若是出现几十架「灾」的话,就无暇去顾及他人的状况了。这纯粹是建立在敌方仅有几架,光靠自己两人就可应付的前提之上。 格里芬提高声音: 「barbie01呼叫barbie05,听得到吗?」 『barbie05……听得到,收讯良好。』 「我和慧先行一步。在获得指示之前禁止战斗,只要专心戒备周围状况即可。」 『了解……收到,barbie01。』 通讯结束。 慧怀着祷告的心情盯着战术地图。拜托,运气千万不要这么好啊,麻烦最多控制在三四架左右的程度就行了。 接下来好一阵子,驾驶舱内仅充斥着喷射引擎的排气声。机体在日本海上空一路往西前进,离开了领空来到专属经济海域,在右手边面向水平线的情况下一边寻找敌人踪影。epcm的发射来源一步步接近当中,耳麦里开始传出雪花画面般的杂音。 「确认目标,10点钟方向。」 格里芬高声警告。十点钟方向目视敌机,目光随之望去,只见云层间出现银光,对方排列成横一列往东前进中。是小型的制空战型,数量为—— (两架。) 全身顿时放松,安心感差点让自己叫出声音来。太好了,这样一来光靠我们两个就能解决。 「格里芬。」 感觉对方似乎点了点头,慧开启无线电频道呼叫贝儿库特: 「bogie由我们来对付。barbie05你先在后方待命,知道了吗?」 『咦?可……可是。』 「既然要面对实战,不妨先看一遍阿尼玛是如何战斗的。学习成果等下次有机会再表现出来就好了——barbie01,engage。」 慧让机体倾斜,透过升降副翼改变气流的流动飞向左前方的敌机。 操作武器选择画面后,瞄准框出现在正面屏幕上,配合飞弹寻标器的动作追踪敌机。当显示即将重叠在一起的瞬间,「灾」仿佛察觉到看不见的杀气开始打乱编队。 玻璃艺品的机翼发亮,敌机挟带锐角般的凝结尾做出防御动作。岂能让你逃跑?慧降低油门以缩小回转半径,手中的操纵杆密集摆动,持续将敌机置于正面位置。 锁定。 「fo2。」 白色长枪划破蓝天。 面对直逼而来的威胁,「灾」打算更进一步采取闪避机动。对方提高速度试图扰乱寻标器的目光,但我方的弹头已在格里芬的管制之下,一定程度的机体动作是无法摆脱的。然而—— 「灾」忽然停止动作。 就像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抓住一般,对方保持倾斜的姿势静止,在还来不及感到狐疑之际猛然调转飞行的方向,以刚才截然相反的方向朝着飞弹冲去。 「什么!」 正面冲撞,猛烈的爆炸产生,意料 之外的光景令自己哑然无言之时,另外一架划破爆炸黑烟突击而来。对方看起来并未发射炮弹或导引武器,就好比受伤的斗牛一般拼命在拉近距离。 「!」 要直接冲撞上来?打算玉石俱焚?可恶,到底在想什么啊,慧急忙用飞弹瞄准,但时间上已来不及。闪避?也不行,机炮?就在手指扣下扳机准备射击之际—— (咦……?) 「灾」直接穿过了这边的右手边上空,对于最大的威胁丝毫不屑一顾。敌机挟带刺耳的破风声高速前进,其直线飞行的尽头处是—— 纯白的子体。 「贝儿库特!」 慧扳动操纵杆翻滚机体,以几乎要失速的姿势调头追赶「灾」。 su-47持续笔直飞行。或许是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畏缩,飞行控制面完全没有动作。两机的距离拉近,机影重叠。慧的脑中浮现刚才的冲撞景象。 beep。 瞄准框呈鲜红色闪动。 他按下武器投掷钮。仿佛捎上了自己的执着,击出的飞弹加速,贯穿了「灾」的躯体。爆炸声响起,橙色的冲击波让阳光变得黯淡,破碎的玻璃片夹杂在火焰当中坠向大海。 心脏剧烈跳动,有赶上吗?还是没有?就在慧瞪大眼睛环视周围之际,在背光之下可以见到极具特色的前掠翼,机体毫无损伤,依旧在直线飞行中。太好了,su-47依然健在。 「barbie05,没事吗?状况如何?」 面对格里芬的询问,一个细小的声音回答:『是……是的。』 『我没事。对不起,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没关系。」 后座的少女简短答道。 「有困难时就要互相协助。」 那有些得意的口吻大概是因为平常被其他阿尼玛冷遇的缘故吧,如今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排斥让后辈依赖自己的态度。 格里芬探出身子:「慧。」 「周围空域净空,已确认epcm消灭。要联络小松吗?」 「……」 「慧?」 「啊,嗯。说得也是。」 目光被白色子体深深吸引,一种无法言喻的异样感在心中涌现。刚才目睹了「灾」的行动,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任何的战术或配合可言,只是一味疯狂冲上前。就好比被某种磁铁般的东西所吸引,抑或是重力的方向突然改变一样。 他们的目标是贝儿库特? 因为第一次上场所以认为她很好对付?唔,既然这样直接攻击就行了吧,根本没有必要做出不惜冲撞飞弹的举动。 那么又是为什么?为何会出现那样的行动? 找不出答案。在耀眼的阳光下,白鸟静静地飞舞于天空。 * 市谷,东京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二十分 都是一堆连锁店啊——八代通这么喃喃自语。 走出jr市谷站的车站建筑后,刺眼的阳光便倾盆而降。汗腺分泌出湿答答的汗水附着在皮肤上,他解开第二颗扣子把风送入胸前。在四下张望寻找凉爽的地方时,映入眼帘的果然都是连锁咖啡厅。虽然搞不懂什么西雅图系的品牌,但自己实在不怎么喜欢近来的咖啡厅。不仅座位狭小又是自助式服务,所谓的咖啡根本是名不符实的圣代类饮料,再加上居然禁烟!我们过去所喜爱的那种咖啡厅究竟跑去哪里了?喔,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店内。但愿愚蠢的人们能明白其中一成的价值。 几经烦恼后,八代通越过路口,在自动贩卖机购买矿泉水并带进铁轨旁的公园里。他坐在阴凉处的扶手上,打开保特瓶的盖子,将水倒入干渴的喉咙内,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了。之后便听着蝉鸣声一边点着香烟。 周围有一群看似外出中的男业务员正顶着空虚的表情在休息,城濠下方传来电车的行驶声。正当八代通擦拭着流淌的汗水继续忍受夏天的酷暑时,过不了一会儿身旁便坐了一个高瘦的身影,是身穿衬衫和西装裤的刚迈入老年的男性。 「抱歉,挑在这种地方。」 男人低声这么说道。其目光并未望来,始终装作偶然坐在一起的样子。灰色头发的发际处被汗水打湿,由于穿着相当不起眼,没有人留意这边的状况。 八代通摇摇头说了声「不」,香烟的烟灰随之落地。 「毕竟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的话就危险了,很有可能会让内局的高层心生怀疑。我觉得这么做很聪明喔,统幕长。」 「既然知道就别称呼我的官衔。还有,起码带个随身烟灰缸吧,千代田区对于路上吸烟非常严格,小心被指导员盯上啊。」 耸耸肩膀,八代通将烟蒂塞进保特瓶里。滤嘴泡在水中,产生出混浊的颜色。 他再次望向男人的侧脸。 西装头发型、消瘦的脸颊,还有方形眼镜,外表看起来就像个某图书馆的管理员。相信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位看似老实的男性居然会担任八百公尺外的国防机关中枢职务吧。 「果然是炮声连连吗?」 「什么东西?」 「关于我的行动。」 「你很有自觉嘛。」 统幕长的眼神相当冰冷。 「嗯,谁叫我未跟相关单位协调就接纳了流亡机。可以想见外务省那边会大发雷霆喔,简直太过独断专行,完全不把文民统制当作一回事,必须尽快罢免——他们大概会这么说吧?」 「你猜中了九成九。」 「剩下的零点一成呢?」 「有人还说八代通技官与俄罗斯私通,企图引进敌方势力发动政变,必须即刻拘禁当事人并解散独飞。」 「哎呀呀。」 他用鼻子发出笑声。 「真是被看扁了呢,我居然被当成要藉助他国的力量才能颠覆一个政府。」 「所以我才说那种发言只会让你徒增敌人罢了,稍微自重一点吧。」 统幕长一副不想对此多谈的样子递出了角形0号大尺寸的褐色信封,里面装了密密麻麻的文件。 「这是你拜托我找的东西。看过之后要立刻回收,你就牢牢记住内容吧,当然也不能在手机终端留下笔记。」 唔—— 看来似乎是透过相当不寻常的管道弄来的。由于无法以邮件或电话方式传达所以自己就亲自过来一趟,结果却是这种待遇。莫非他们养了双面谍吗?又或者在克里姆林宫的地下布置了什么虫子之类的? 嗯,总之情报的出处无关紧要,重点是能否回答自己的疑问。 疑问——贝儿库特的出身和俄罗斯保持沉默的理由。 他取出文件。 最初看到的是一张白人男性的照片,短头发、脸型细长的青年,高耸的额头下方眯起柔和的双眼。或许是在某次聚会中拍摄的,周围可见到西装打扮的男女。第三张文件记载着看似姓名的西里尔字母。 「雅罗斯拉夫·金兹伯格?」 很陌生的名字,大概是俄国人,但记忆中找不到相符的姓名。年龄为三十一岁,莫斯科大学生物资讯工程系毕业后,隶属于俄罗斯科学院的研究机构,专业领域是遗传工程和免疫化学。 「很傲人的菁英路线吧。据说他这个年纪甚至已经跻身俄罗斯科学院的正会员之列,在生物工程的领域上被誉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不过却没有做出什么研究成果呢,近两年来也未发表过象样的论文。」 「嗯,那只是表面上。毕竟在那个国家,实际状况和外表是相差很多的。」 「怎么说?」 「说到两年 前,就是『灾』出现的那一年,同时也是驻扎在吉尔吉斯的俄军遭到不明的敌性飞行物击落的当年。」 喔,原来如此,很容易就能理解。 「他被提拔至阿尼玛的开发工作了对吧?在不改变对外身分的情况之下投入了极机密的项目小组。或许是被送到了某个封闭的都市,被迫利用免疫化学和遗传工程的知识研究如何让『灾』被击落后的核心适应生物体,以及是否能够从外部加以控制。」 统幕长点头道:「嗯。」 「大致就是这样了。由于痕迹被巧妙地清除,追踪起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他似乎曾经在莫斯科州的某个研究都市里待过,那里另外好像还汇聚了医学、航空工程、心理学和材料科学的专家……但不知为何,唯独这位金兹伯格博士在半年前就被转移至其他部门了。」 「其他部门?」 对方耸耸纤瘦的肩膀。 「我只能追查到这里。大概是被投入了比阿尼玛研究更高机密等级的项目,但内容是什么就完全没有头绪了。从专业领域来看,应该不可能在进行核武开发才对。只不过——」 「只不过?」 「异动前,他用于内部交流的信件之一里出现了c-37这个词汇。」 心脏猛然一跳。或许是察觉自己倒吸了一口气,统幂长微微点头: 「西里尔字母的c就等于英文字母的s。你应该知道s-37是什么吧?」 「su-47开发时的名称。在新一代战术战斗机开发计划当中,苏恺公司将其重新设计为陆上机时的验证机名字。」 也就是说,金兹伯格博士曾经参与过贝儿库特的子体化,又或者是曾处于关连相当密切的立场吧。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排除在其他阿尼玛的研究之外。 嗯。 以线索来说是很不错的情报,想不到对方挺有一套的嘛。 「然后呢?金兹伯格博士现在在哪里?有办法直接询问他本人吗?」 回复的是气氛凝重的沉默。统幕长顶着僵硬的表情摇头,用一种仿佛见识了地狱深渊的眼神回答: 「博士死了,恰好就是一个星期前的星期六,贝儿库特流亡的那一天。」 * 小松基地 同日上午十一点 伴随轰隆声,警戒待命机升空。 鸣谷慧将脚踏车停放在停车场。置身于犹如将人烤熟的热空气中,他在上锁炼之际又有另外一架警戒待命的f-15j开始滑行。后燃器产生的冲击波将排气塑造成环状,白色水蒸气从机翼冒出,化为细小的带子。面对美丽且雄壮的光景,慧的心中却并未涌现兴奋感。又出击了吗——脑中只有这番令人叹息的感想。 停机坪上的修护员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走回机库,明明是大晴天气氛却有些沉重,好比基地本身沉入了某种黏性液体里一样。 (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灾」的高密度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每天至少一次,运气不好要紧急升空两次以上。所幸每次的袭击机数都很少,但需要派遣战斗机拦截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根据修护人员的说法,迎击机的调度已经变得愈来愈困难了。 究竟为何会陷入这种情况?是台湾或韩国的防线出了问题吗?抑或是上海攻略战当中的美军机动部队耗损严重所造成的影响?原因不清楚,没有任何确切的情报,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小松目前的体制根本未料想到会有如此密集的袭击。 倘若来袭的频率继续增加的话。 最坏的可能性在脑中闪过。 崩溃的防线,第二次的小松空袭,陷于火海当中的基地、街道,还有人们。 摇头。 慧左右甩动脑袋。算了,再怎么杞人忧天也无济于事。自己所认为不安的事情,八代通先生应该早就考虑过了才对,如今自己也只能脚踏实地去完成自己能办到的事。 办得到的事,以目前来说就是格里芬的调整作业吧。 慧振作起精神前往技本的办公大楼。走上昏暗的楼梯抵达检查室,门前赫然伫立着两名少女,是格里芬和贝儿库特。她们不知为何没有进入室内,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了?站在这种地方。」 「啊,慧。」 「慧先生。」 两人的回答同时传来。格里芬晃动着浅桃红色的头发整个人转向这边: 「调整作业好像中止了。」 「啊?」 「听说是因为遥突然出差,所以无法进行。」 「这算什么?居然都不事先联络。」 真希望他们能顾及一下自己早早起床的立场,为了不被明华发现每次都相当辛苦。 「话说你不要紧吗?没经过调整的话,昨天出击的影响如何?」 「应该没问题,返航后也接受了简单的检查。」 「那就好。」 「意识清醒,食欲旺盛。」 「我可没问你食欲好不好。」 慧转动视线。纯白的少女看似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那边也是突然被取消了吗?」 「是的……嗯。」 很勉强的笑容,她强迫自己放松嘴角: 「其实原本就有人告诉我,检查作业本身可能会暂时中止。」 「中止?为什么?」 「因为看不到成果。」 低语之中带着自责。 「不仅找不到恢复记忆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大家好像都在怀疑这么做是否能获得预期中的回报。」 「回报?」 「就是我能否成为反『灾』战的有效战力。」 挤出来的声音变得嘶哑。 「我在昨天的战斗中也未能击出任何子弹,实在很对不起大家那么费心帮我筹措装备。」 慧叹气摇头,伸出手来弹了一下对方白皙的额头。贝儿库特一脸惊讶的样子向后退去。 「关于战力怎么样的,那是有人直接跟你说的吗?」 「咦,没有。可是——」 「先告诉你,格里芬在认识我之后的第一次战斗中可是未击落任何敌机就昏过去了。」 什么——格里芬瞪大双眼。面对自己人的背叛,她显得相当错愕。慧不予理会她抗议的视线继续道: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做得尽善尽美吧,可以毫无损伤地平安归来就已经很好了,成果后续再慢慢累积就行了。」 「可……可是……」 「顺便一提,格里芬当初在上海外海的时候可是没能顺利返航喔。她迫降在海上,留下了被舰船回收的丑态……干嘛啦?」 袖子被人用力抓住,格里芬的脸颊膨胀得就像河豚一样。 「慧的说法极为不恰当,并不符合实际情况。我要求订正。」 「订正什么。」 「例如『经过奋斗却力有未逮』或『费尽千辛万苦返航』之类的,应该斟酌一下用词。」 为什么要搞得像政治答辩一样啊,太莫名其妙了吧。 慧整个人面向贝儿库特: 「嗯,总之不要太放在心上吧,检查之所以中止应该是因为八代通先生太忙的缘故。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你只要慢慢去回想自己的记忆就行了。」 「……」 她看起来还是难以接受的样子。个性认真固然很好,但思考这么悲观的话就会让人替她感到焦急。再加上基地的气氛也很低潮,老实说郁闷到了极点。 「啊——真是的!」 两名阿尼玛仿佛吓了一跳般僵住身体,慧面向错愕眨眼的两人: 「你们两个,既然检查取消的话就代表有空吧?」 「是……是的。」 「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慧用拇指示意自己的肩膀后方。他来回打量少女们的脸庞一边提议道: 「我们出去玩吧。」 顺势提出的外出申请,想不到竟然轻轻松松就批准了。 或许是八代通出差的缘故而导致技本业务本身停顿,几人最终在不离开小松基地半径五公里之外的条件下被送到了jr车站前。 贝儿库特换上一件深蓝色的水手连衣裙,由于戴着宽帽缘的草帽使得白头发变得不再显眼。从厢型车走下人行道后,她不断眨着眼睛,有些刺眼地皱起眉头并眺望着巴士总站。 紧接着换成格里芬走出车内,她来到贝儿库特身旁指着车站建筑: 「jr小松车站,有北陆本线的电车停靠。是非常重要的设施。」 「北陆本线?」 「意思就是行驶于北陆地方的主要路线,与金泽和大阪这些大都市相连——大概。」 「大都市,会比这里还大吗?」 「比不上小松……应该。」 完全就是被比过去了吧,请不要信口开河好吗? 尽管差点就要这么吐槽,但两名阿尼玛如今正开心地朝周围指指点点。由于泼她们冷水也太不解风情,慧于是闭上了嘴巴。 车站前的沥青路面晃动着热空气,火辣辣的阳光让脖子发疼。刚才都待在有冷气的车子内,所以如今更是觉得酷热,若是继续待在外面的话很有可能会中暑。 说到凉爽的地方就是商店街或购物中心了吧。唔,不过难得出来一趟,自己比较想带她们去一些稀奇的场所。既然如此—— 「慧。」 格里芬举起手来,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 「?怎么了?」 「已经决定好去那里了吗?」 「唔,这倒是还没。」 「那么我有一个计划,可以交给我吗?」 哦。 「嗯,既然有想去的地方我自然奉陪,不过太远的话会很累喔。今天可是走路的。」 「没问题,距离这边往东两百公尺左右。」 徒步约两三分钟吗?那么应该没问题。 「好吧。对了,到底是去哪里?」 「这是惊喜。」 「啊?」 「我想让贝儿库特体验到新鲜的感动。」 她的表情极为认真,总觉得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贝儿库特也顶着闪亮的双眼发出「喔喔」的赞叹声。两人形成了一幅女校的学姐和学妹的构图。 尽管倾头觉得纳闷,慧还是同意这个要求并开始移动。穿过车站建筑内部从东剪票口出来,几人沿着左手边广大的停车场一路前进。 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大马路上冒出热游丝,热空气从鞋底传递而来,每前进一步仿佛都会削去一些体力。好热,不知道要去哪里,真希望能赶快进到有冷气的室内,若是还有冰凉的饮料或者点心就太好了。 最终抵达的是路面店形式的拉面店。 「喂!」 这……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要吃拉面!想热死人吗! 「放满鸣门卷,外加一盘饺子。」 面对这么得意洋洋的格里芬,慧抓住她的脑袋。正当按着对方的太阳穴抱怨:「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吃吧!」之际,贝儿库特上前来制止。 「我……我也想吃吃看!一起进去吧,继续走着也很热。」 周围不见其他的餐饮店,如今也只能穿过停车场进入店内。空调的冷空气和烹调的热空气同时扑面而来,位于柜台另一边的厨房喷出了火焰,感受着无比微妙的心情,慧坐在座位上。 格里芬将菜单摊开在贝儿库特眼前: 「从这里挑选餐点,吃完再付钱。只收现金。」 「哦——」 「顺带一提,没有b套餐,推荐的组合是盐味拉面和饺子。」 嗯? 对话有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慧倾头纳闷的期间,料理送上来了。是蔬菜和鸣门卷堆得向小山一样高的盐味拉面,还有铁板饺子。 「饺子很烫,所以要慢慢吃,小心不要让里面的汤汁喷出来。沾酱就看自己的喜好。」 「喜好吗?」 「都各沾一点点试试看,味道太浓的就不要了。」 「好的。」 忐忑地将饺子放进嘴里,贝儿库特的表情顿时扭曲。果然是太烫了吧,她张开双唇「呼呼」地呼着气。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见到格里芬的这般反应,慧在心中恍然「啊」了一声。 没错,是最初和我外出时的互动内容,不谙世事的格里芬第一次接触外界时的体验和记忆。莫非她想要把自己觉得开心的事物分享给贝儿库特吗?所以才会造访类似的店家。 这个瞬间,不祥的预感掠过脑中。要是她真的打算按照当时的观光路线行走的话……, 「喂,我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在对方耳边这么悄悄询问后,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点点头。她以郑重的表情回答: 「神社、站前商店街、药局、电子游乐场,还有——」 「好,我知道了,先冷静下来吧。」 根本就没有脚踏车,她打算走多久的时间?中途铁定会倒在路边,虚脱而死的。 「现在天气比之前出来玩的时候还要炎热,还是改成比较可行的计划吧。还有,步行的话很耗费体力,要尽可能朝着乘坐巴士的方向规划。」 「巴士。」 格里芬难掩惊讶地睁大眼睛。 「突然使用未体验过的交通手段很危险,太冒险了。」 「在这种大热天徒步走来走去才是太冒险了吧。好了,你先看看这个确认一下路线图和乘坐方式。」 慧递出手机终端后,格里芬便一脸卖力地开始搜寻。 他移开目光望向贝儿库特,对方同样也顶着奋不顾身的表情继续用餐。汗水不断滴在白皙的脸颊上。 「你……你不要紧吧?」 用不着勉强自己吃下,不合口味的话就算剩下一堆食物也无妨。 「请……请不用担心。」 她呼吸急促道。 「倘若这种程度无法吃完,就不能融人大家的饮食文化了。不过有点奇怪,总觉得从刚才就头晕晕的……」 「那是中暑吧!stop,停止吃东西!先喝水再说!」 慧制止了摇摇晃晃的贝儿库特,将杯子递给她,然后用手帕擦拭对方额头的汗水。 回头一看,只见格里芬正在凝视着网络辞典里的「巴士」项目,丝毫没有想要前往客运巴士网站的迹象。 (果然还是由我自己拟定计划好了。) 慧喃喃自语地叹息着。他拿起卫生筷,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到头来,众人决定先返回车站。 看完车站内部的商业设施,再从那里移动到拱顶商店街。逛了几家比较醒目的商店后,最终走进一家果汁吧里。香蕉、综合莓果、小松菜、苹果以及芒果,色彩鲜艳的冰沙令人眼花缭乱。几人各自点了饮料,然后分享彼此的选择。 原以为会接到来自基地的召回电话,但手机终端却是出奇沉默。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不久便决定要放纵自己一整天时间。 也尝试搭乘了客运巴士。由于时段关系,车内相当空旷,在耀眼的阳光下,老旧的车体缓缓行驶在小松市区,自左右流逝的街景、树木,还有天空。 纯白的积雨云在深蓝色的画布上翻腾着。坐在最后一列的座位上,左右和后方的视野都相当开阔。空荡荡的车内令人感到舒适,就仿佛是专为自己三人所准备的车子。格里芬和贝儿库特都伸长了腿在尽情放松,每当发现罕见的建筑物时就会畅谈着:「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三人就这样不断中途下车,前往市内的各个地方。隔着梯川眺望水门,走下河滩抵达海边。在灯塔下方拍纪念照,奔跑于沙滩之上。口渴的话就到海之家买饮料,倾听着风铃的音色眺望着白色波涛。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斜阳将大气染成暗红色,起起落落的波浪声缓缓响起。 在凉亭休息的期间,格里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大概是玩得太起劲了吧。她将脑袋靠在这边的大腿上发出均匀的鼻息。 刚才打了个电话回基地,对方大概很快就会派车来接。原本还打算连晚餐都在外面吃的。 「不好意思,带你出来到处跑她却自己先倒下了。」 贝儿库特放松表情回答:「不会。」她俯视着格里芬。 「她很尽力想要让我开心,这一点我真的觉得很高兴。jas39d明明自己也很累,却还是说她很担心我。」 「担心?是这家伙说的吗?」 贝儿库特点点头,仿佛回想起什么一般窃笑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充满了敌意喔。因为她似乎不喜欢慧先生和我两个人太亲近,还说了『到机库后面来一下』、『我们战斗机之间好好谈谈』之类的话。」 「真的假的?」 「只不过在聊过许多之后,我们就变得很要好。她也倾听了我的烦恼,表示飞得不好还有无法战斗一定让我觉得很难受。因为她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很能够体会我的感受,所以希望可以多少帮我一点忙。」 「……」 「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原来如此。难怪以她那种个性,竟会如此努力陪伴着贝儿库特,表现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慧用食指戳戳格里芬的脸颊。她看似有些不悦地扭动身子,缩起肩膀将脸转过去。贝儿库特轻轻笑了出来: 「好像小猫一样。」 「食欲倒是可以媲美大象了。」 「对淑女不可以说这种话喔。」 「可是你也看到她中午的食量了吧。要是放着不管的话,那家伙光是拉面就很有可能一口气点四种,然后声称既然来了就比较一下口味之类的。当然,你也会被迫加入她的品尝行列,这样也没关系吗?」 「这个就……有点——」 太阳光自苦笑的贝儿库特脸上消失。夕阳下沉,周围顿时变得昏暗。一天即将结束,金黄色的世界逐渐迈向尾声,取而代之浮现的是宁静的黑夜王国。深黑色的天盖笼罩于头上,大海带着暗沉的黏液和天空彼此交融在一起,唯独浪涛声依旧不变地传来。 「啊,是星星。」 贝儿库特的声音吸引慧跟着望去,东方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光芒。自己对星座不太了解,不过这个时期可以见到的应该是夏季大三角形吧。由于周围没有什么灯火,再稍等一段时间的话或许就会是满天的星星吧。 眺望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星星,身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慧先生。」 「你知道『贝儿库特』在日语当中是什么意思吗?」 「咦?」 「就是『金雕』的意思喔,鸟类当中的金雕。」 那白色睫毛下方的鲜红双眸反射出星光。以昏暗的天色为背景,其头发和皮肤都散发出朦胧的光辉。 「俄罗斯有这么一则古老的民间故事,梦想出人头地的金雕来到都市在人类底下开始工作。它成为驯鹰人的鸟不断地捕捉猎物,但某一天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猎杀了故乡的同伴。伤心的金雕离开驯鹰人的身边回到故乡,但那里却已经因为人类的猎捕而被破坏殆尽,如今没有任何人居住了。至此它才终于察觉到:『啊,我要的不是财富、地位或者名誉,只要能和家人及朋友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就好。』持续好几月好几年甚至几十年寻找失落家人的期间,金雕最终变得年老力衰,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神明见状后觉得它很可怜,便赐给它一对光的翅膀。于是,金雕从所有的罪业中解放出来,轻盈地飞上天空,最终到达天上世界,化为照耀整片大地的星星。」 「……很令人感伤的故事呢。」 听起来还是没能找回失去的故乡和家人,带着失意升天死去了。实在不想同样的名字来称呼如此悲哀的生物和少女。对于这番坦率的感想,贝儿库特却是微笑反问:「是这样吗?」 「不过我倒是有些羡慕。无论犯下多么大的过错最终都能获得原谅,不断飞上天空成为照耀大家的光辉。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棒。」 胸口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仿佛眼前的少女就要忽然消失似的。失去外型,融入夜空当中,存在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不觉中,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手。贝儿库特看似吓了一跳,颤抖纤细的肩膀,睁大眼睛: 「慧……慧先生?」 「啊……呃,抱歉。」 我在做什么啊?突然触碰别人的肌肤,会吓到人家吧。然而自己却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尽管不知原因为何,但总觉得现在不留住对方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该……怎么说呢?那个——」 语无伦次的慧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你能来到小松,我感到很高兴喔。不仅可以交到新的同伴,格里芬也变得更为积极主动,为她带来相当正面的影响。你想,这家伙总是不善表达感情,一直无法融入其他的阿尼玛当中,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交谈的对象。如今却能为他人操心而主动拟定出门游玩的计划,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所以……」 所以——他对上贝儿库特的目光。尽管觉得有些强词夺理,慧仍换上开朗的语调道: 「请你不要离开,贝儿库特,拜托你。」 少女整个人愣住,不久后垂下目光。其嘴角看似有些难为情地绷紧。 「好的。」 她这么回答。 「谢谢你,能听到你这么说,让我心里好过多了。只不过——」 「只不过?」 「是不是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呢。」 啊。 慧犹如触电般缩回手臂。或许是错觉,少女的脸颊好像有些红润。 「抱歉。」 「不会……」 沉默降临。怎么回事?气氛变得挺尴尬,心跳声加速,脸庞发热。要如何再聊下去呢?唔,还是应该别再多说些什么了才对?就在这么烦恼之际,背后响起了喇叭声,海岸旁的停车场停放着一辆厢型车,是技本的人前来迎接。终于来了吗?工作人员从副驾驶座挥着手。 贝儿库特「啊」的呻吟一声。 「时间到了呢。今天一整天,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以后再申请外出许可就行了,下次带你去购物中心喔。」 「许可……真的还有机会吗?」 不安的表情。今天的休假的确是许多巧合凑在一起的特殊例子,她大概在担心以后是否还会一样这么幸运吧。 「没问题的。」 慧尽可能乐观地笃定道。 「『灾』的攻势不久就会告一段落,到时候就能更从容地外出了,例如山上或河边,说不定还可以让我们去露营场之类的地方。」 「露营场。」 「就是钓虹鳝还有烤肉等等的,听 起来很好玩对吧?下次也顺便约法多姆或伊格儿一起出来好了。嗯,不过要是阿尼玛全体移动的话,八代通先生或者舟先生大概也会一并跟来吧。」 「很不错呢。」 贝儿库特露出置身于美梦般的表情。她眯细双眼仰望夜空: 「真是幸福得令人恐惧的未来。」 喇叭声再度响起,大概是担心几人没能察觉到车子的存在吧。慧朝着厢型车挥手回应,然后摇醒大腿上的格里芬。 * 县立高中,小松城址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 隔天星期日是补课的最后一天。 由于接近新学期,就算补课结束也让人没有多大感慨,但卸下了肩上的部分重担是肯定的。尽管因为基地的频繁召集而好几次差点成绩不集合,不过升上第二学期似乎是没问题了。其他的转学生也露出些许浮躁的表情,大家正讨论着上完课后回家要不要顺便绕去哪里玩。 「慧!」 明华跑过来,那短袖水手服的打扮相当醒目,其后方有看似朋友的集团在等待着。 「我们大家商量接下来要去庆祝一下,你要一起来吗?地点在园町的卡拉ok店。」 「嗯,卡拉ok。」 听起来很好玩,但遗憾的是昨天的疲劳还未消除,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更何况—— 「抱歉,我今天想去逛一下书店。因为不知道要找几间,所以就不跟你们去庆祝了。」 「书店?」 明华皱起眉头。 「什么?要找好几问?你在找什么稀奇的书?」 慧「嗯」了一声含糊其词,对方顿时眯起略微上扬的双眼。她顶着凌厉的目光道: 「该不会又是战斗机飞行员的教科书吧?」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消消火啊!」 好可怕,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早就是战斗机飞行员的话,真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尽管觉得她隐约有些知情,但还是暂时避免主动坦承比较好。 慧叹了一口气从实招来: 「我是想买户外活动的书。」 「户外活动?为什么?」 「这附近好像有很多露营场,我想要调查一下哪里比较适合,又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那种事情,上网查不就好了吗?」 「嗯——总觉得看书的话比较有感觉。」 这是谎言。其实自己是打算要拿来赠送给贝儿库特和格里芬,由于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外出,所以这算是让她们高兴一下的慰劳品、礼物。 但明华在意的似乎却是其他方面。她抵着下巴沉思「为何突然要露营」、「跟谁去」等问题。 糟糕,画蛇添足了吗? 「我……我是想跟明华你一起去喔!你想嘛,最近这阵子都没出去骑脚踏车,所以我打算补偿你一下。」 「去露营?跟我吗?」 「嗯,对对。」 那对大眼睛眨了又眨,其嘴唇有些扭曲,她搔着鼻头移开视线: 「原……原来是这样,居然为了我策划露营,还跑去书店查资料。」 哦——略微上扬的声音。 「没想到慧这么用心呢,这个计划很不错嘛。知道了,我也一起去书店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去唱卡拉ok庆祝吗?」 「反正我还没答应要去。难得慧这么贴心,当然要优先配合了。买书的钱我会出一半喔。」 「……」 状况变得很奇妙。照这个情况下去,除了送给两名阿尼玛的礼物之外很可能还要多买一本。 嗯,比较多本书之后选择其中不错的一本送她也是个方法,总之先当作要去露营两次好了。 「那么要出发了吗?现在。」 「嗯!我去跟大家说一声,慧你先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明华哼着歌离去:心情显得出奇愉快。明明是拒绝朋友的邀约却看起来很开心,莫非她其实不想跟大家去吗?只是因为朋友之间不好意思无故拒绝? 慧不解地扭扭脖子,一边收拾东西。他将书写用具收进笔盒里,然后放入书包。 确认手机终端,没有来自基地的电话。再加上昨天也很平静,莫非「灾」的攻势也告一段落了吗?这么一来,露营一事似乎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实现了。 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天空是淡淡的蓝色。周围没有遮蔽物,所以视线可以一直到达远方。在夏天的风吹动下,积云缓缓地移动着。 从座位上起身后,明华恰好走回来。她晃动着长马尾,扬起嘴角朝这边笑道: 「久等了!走吧!」 「啊,嗯。」 或许是错觉,周围的目光有些在看戏的意味。大家都顶着同情的表情目送两人离去。 走下无人的楼梯,前往鞋柜区。从鞋柜取出鞋子之际,明华问了一句:「然后呢?」 「要先从哪间书店开始逛起呢?」 「嗯——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首先逛逛学校附近的个人书店,若找不到的话就打算前往路面店形式的大型连锁书店。话虽如此,大型店都分散在郊外,要是不排一下顺序很有可能会多绕不必要的远路。 「那么,要不要去购物中心里的书店?记得那里面也有户外用品店,说不定其中的一间就有你要的书。」 「喔,原来如此。」 太聪明了,就采用这个方案。 「然……然后,一楼的食品卖场好像开了一间义式冰淇淋店,要是你不排斥的话要不要吃吃看呢?店面虽小不过可以内用喔。」 「我都可以。」 这种事根本不用征求他人同意吧,毕竟平常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也是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还是怎么样?难道想叫自己请客吗? 但明华却是露出笑容,并未提及费用分摊的话题。她轻轻做了一个胜和动作: 「好,那么就别好事多磨了!快来享受所剩不多的暑假吧!」 「啊,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察觉到振动,慧取出手机终端,当着整个人愣住的明华面前按下接听钮。 「喂,我是鸣谷……是的……咦?现在吗?……了解。那么三十分钟以内……十五分钟?知道了,我尽量。」 挂断电话,他吸气「啊——」了一声。 「抱歉明华,打工的地方叫我过去一下,我们下次再逛书店好了。我尽量在晚餐前回来。」 明华哀嚎道:「又来了——!」 慧低头道歉然后转过身,握紧书包的肩带跑了出去。 「搞什么嘛——!」这个叫声自背后追赶而来。 「新型的『灾』目前正从朝鲜半岛南下,自开城、春川和江陵慢慢接近日本。这样下去的话一个半小时后就会通过郁陵岛上空,位于其行进路线上的就是这里——小松。」 八代通在技本办公大楼的监控室这么说明道。昏暗的室内,广域地图的灯光照亮了男人肥胖的脸颊,操作手和技术人员来回穿梭于周围。在慌忙的气氛中,头发颜色缤纷的少女们聚集在行前简报室,是包括贝儿库特在内的独飞阿尼玛全员,无视警戒待命班表的紧急召集。面对这般异常情况,就连伊格儿也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又是敌袭吗?慧不禁想要呻吟。 那些家伙为何喜欢发动如此频繁的攻击?这又不是在消化堆积如山的暑假作业,用不着进入八月后半的瞬间就提高频率了吧。 「我有个问题。」 法多姆这么举起手。那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深深的 *3* 回过神来,自己已走在前往技本办公大楼的路上。 摆脱法多姆的制止,穿越喧嚣的停机坪,在身上还穿着飞行衣的情况下走近组合屋设施。 八代通就在监控室里。电子音和操作手的对话声此起彼落当中,他正和技术人员进行交谈。尽管打了胜仗表情却依旧僵硬,是因为两架子体损伤的影响?还是—— 「八代通先生。」 慧毫不迟疑地呼唤对方,白袍男性仅仅转过了视线: 「抱歉,我正在忙,有事之后再说。」 「贝儿库特要被报废了,是真的吗?」 剎那间,沉默降临,紧张感甚至紧紧掐住了时间不让它流动。八代通换上了阴沉至极的表情反问: 「你从哪里听来的?」 「对不起,是我。」 如此平静回答的人是法多姆,到头来,她还是追在自己的后面跟过来了。八代通恨恨地啧了一声: 「换个地方吧。喂,这里里拜托你们一下。」 八代通指示完工作人员后便来到走廊,走进附近的会议室里然后反手将门关上。他首先瞪着法多姆: 「要我说几次才会懂?不要偷看资料。如今来自中央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要是因为贝儿库特的事情连你也一起被列为报废对象该怎么办?」 「请不用担心,我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包括这一次也是,若不是慧嘴巴这么不牢靠,事情也就不会曝光了。」 怨恨的表情。但如今没有时间去理会她的抱怨,慧向前踏出一步: 「那么,果然接到了要将贝儿库特报废的通知了吗?」 八代通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不断抓着凌乱的头发回答:「是啊。」 「毕竟她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接纳的,根本不具备将她留在国内的理由和必然性。如今演变成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就更不用说了。」 「莫名其妙的状态?」 「既然存取过中央的数据,你们就应该知道了吧?自从贝儿库特来了以后,小松的紧急升空次数急违增加,已经到了无法用机率上的倾向来解释的程度了。无论理由为何,那家伙都无疑是目前异常状态的一个因子。」 「所以就要报废吗?」 慧下意识加重了语气。 「那家伙在战斗中遍体鳞伤,为的只是希望能够帮上我们的忙,结果我们却要告诉她『原因不清楚,总之你好像很危险,所以消失吧』是吗?这也太过分了吧。倘若了解原因还另当别论,现在这种模糊不清的状态下居然就要做出决定。」 「那么你要一直处于警戒待命状态直到查明原因为止吗?就为了拯救一个外来的阿尼玛而将其他所有人置于险地吗?要是再像这次一样『灾』大举来袭的话,下一次或许就不是子体损伤就能够了事的了。」 「这个——」 我知道。自己非常明白,可是—— 慧握紧了拳头: 「那家伙的记忆有办法恢复吗?」 对方不是一直在进行分析作业吗?自己不禁想询问是否找到了任何能突破僵局的相关情报。但八代通却摇摇头: 「我试过各种办法,不过完全找不到解析的头绪。将其锁住的那个家伙,本身大概完全没有考虑过要解放记忆吧,感觉就像把钥匙孔弄坏以防宝箱被人开启。」 「可……可是,应该还没有尝试过所有的办法吧?」 「的确,但若要持续尝试错误直到可能性为零,这段期间的风险和成本要由谁负担?时间和金钱都是有限的,我们必须要做出取舍才行。那么问个问题,格里芬和贝儿库特你要选择那个?为了帮贝儿库特争取时间,就算格里芬被敌人击落也无所谓吗?」 「这种问题……太卑鄙了。」 「卑鄙的是你。自己明明就无法突破僵局,也没有提出对策方案,只是一味感情用事地批评他人,不断吵着因为她很可怜所以就应该怎么做。要是不甘心的话,你就跟我解释一下让那家伙活下来的优点和必然性吧。」 这番恶棍般的挑衅般令慧咬牙切齿。更残酷的是八代通所言相当正确,一时的冲动或感情论是无法与其抗衡的。就在被自己的软弱无力大受打击之际,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从开启的门缝中探出脸。或许是不了解情况,她来回看着八代通和这边,不知所措地眼珠子打转。 「什么啊,是格里芬啊。怎么了?」 听见八代通的问题,那灰色的眼眸随之望去。 「我正在找慧,他突然就不见了。我问过技本的人,说他在这里。」 「你听到了。」 他耸耸肩膀,将目光转回这边。 「明明自己也受了损伤却还是这么坚强,赶快带她过去检查设施吧。egg也顺便调整一下比较好。」 他转过身子,一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对于刚才的讨论完全丧失兴趣的样子。那宽大的背部眼看就要消失在走廊,慧忍不住出声呼喊:「请等一下!」他换上凌厉的目光: 「我的确很卑鄙,很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却一味提出任性的要求。但我不是在胡乱拜托,就因为是八代通先生,就因为觉得你应该会有办法,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喂喂,这次换成哀求了吗?又不是我自己喜欢把贝儿库特报废掉的。」 站在一脸困扰的八代通对面,格里芬微微倾头说了一句:「报废?」这很显然是说溜嘴了,白袍的肥胖男子不禁按住自己的额头。 法多姆摇了摇头,表情仿佛在说「实在无药可救」。 「这是很典型的『滥好人聚在一起,事情就没完没了』呢。真是的,为何要搞得这么复杂?无法成为战力,还会吸引『灾』过来,甚至成为外交的火种。像这样的阿尼玛,毋庸置疑就只有报废一途了吧,反倒是想不出有什么要继续维持的理由。」 「所以说……只要知道原因,只要那家伙的记忆恢复的话,问题或许就能解决了。」 「终究还是停留在『或许』阶段对吧?没有任何暗示结果的情报和预兆,要冀望着那种东西根本就称不上是选择了,只是盲信而已喔,就近似宗教。」 「什么宗教?」 这个阿尼玛说话依旧很不留情呢。就在愁眉苦脸之际,格里芬喃喃开口:「听不太懂——」 「总之只要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就可以了吗?」 「可不可以……嗯,起码可以知道该怎么做吧。」 倘若找不出解决事态的情报,也就没有继续袒护她的理由了,剩下的仅是单纯的感情问题。相反地,若能找出什么突破点,只要朝那个方向全力打破僵局即可。不管怎么说,事情应该会有一番了结才是。 「那么——」 格里芬的目光望来,那灰色的眼眸反射出灯光。 「就恢复她的记忆吧。」 「现在就是找不到办法啊。」 「有办法。」 「啊?」 现场的气氛顿时冻结,所有人,包括法多姆也错愕地睁大眼睛。 「你……你刚才说什么?」 「有方法可以恢复贝儿库特的记忆,我跟慧一起的话,就有可能做到。」 「要怎么做?」 八代通的声音加重力道。他对上格里芬的目光,一副要上前逼问对方的样子。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平静地回答: 「就是在我和慧的egg同步当中再加入贝儿库特。短时间即可,我们三人在逻辑上伪装为同一个体。记忆的防壁纯粹是针对来自外部的存取才会运作,所以无法阻挡已经化为内部存在的我们,只要从内部解锁,保护就会随 之消灭。」 「根据呢?」 「根据?」 「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格里芬皱起眉头,她移开视线: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又来了。就和在厚木基地的仿真程序一样,又是出处不明的记忆和知识。 八代通取出手机终端,将话筒贴在耳边扬声吩咐: 「是我。现在立刻带贝儿库特过去检查设施。我要进行egg调整……不,并不是格里芬的维护作业,是贝儿库特、格里芬还有鸣谷三个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稍后再解释,总之先做好准备,知道了吗?」 挂断电话后,他整个人转身,脸上带着僵硬、可称之为凶恶的表情望向这边: 「好吧,鸣谷同学,这次我就奉陪了。」 他向上扭起单边的眉毛。眼镜底下的双眼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让我们一起来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吧,无论跑出什么东西都别后悔啊。」 检查设施里多增设了一个床铺。 临时布置的电缆和电源线牵得到处都是。工作人员陆续搬来附有小轮子的监视器,机器的启动声嗡嗡响起,egg调整用的器材陆续开启了电源。 在白色的房间里,床边有一位更为纯白的少女。或许是才刚从医护大楼被送来,她整个人坐在轮椅上,额头和手臂还包着绷带。 「贝儿库特。」 她缓缓地回头。尽管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依旧带着盈盈的微笑。 「慧先生。」 「抱歉,在你受伤的时候突然找你过来。」 「不会。」 既然她真心希望为人类贡献自己的力量,那么帮她了结掉这个理想应该就算是一种体贴吧。就因为曾将对方视为同伴,所以才不希望把拉下最后布幕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不愿意装作一切都不知情的样子。 「时候差不多了。」 八代通看着手表。或许是担心出现有人阻挠的情况,其表情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好的。」 麻烦你了——慧这么告知,并将私人物品交给工作人员,脱下飞行服的外套之后走向床铺。随意躺下去后,身上就像往常一样被装上电极和传感器。一旁的床铺上,格里芬也同样在进行着调整的准备。 「由于要极力抑制噪声,将会尽可能降低你们三个人的清醒度。我准备隔绝外界的刺激并且注射镇静剂点滴,只不过由于意识相当蒙胧,还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所需的行动。这样可以吗?格里芬。」 「没问题……应该。」 回答得很笼统却没有任何迟疑,那表情就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 这究竟是为什么? 慧强行按捺心中这个不安的疑问,现在得先解决贝儿库特的问题才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等一切结束后再去想吧。 工作人员帮忙戴上耳机和眼罩。冰冷的金属触感传入了上臂。声音和光线隔绝。世界笼罩于黑暗,五感逐渐变得模糊。 开始吧。 远处响起八代通的声音。下一刻,意识已经被吸进了深渊的底部。 * пapk Гopъkoгo,mockвa 24a6z 雾气弥漫。 浓密、犹如牛奶般的大气,行道树的树枝在雾蒙蒙的天空中摆动着,应该是公园吧?左手边有出租脚踏车的固定架,右手边则可以看到混凝土护岸的池塘。头上的云发出略微朦胧的亮光,看不出现在究竟是几点钟。像这样的天色,无论是黄昏还是早晨都有可能。 「这里是……哪里?」 记忆呈现混浊,想不起来自己前一刻在做什么,慧手贴着额头。等一下,记得自己的确紧急升空与「灾」交战了,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 意识蒙上了一层薄雾。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按住太阳穴后,眼底传来一股不明显的痛楚。 哗啦的水声响起。 慧投去目光,只见池塘的对面有一座旋转木马。豪华的旋转木马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其后方是红砖外墙的建筑物,当中浮现出一道铁格子门。 没有人影,十分异常的光景,感觉仿佛在作白日梦似的。 梦? 慧走近行道树试着抚摸树干,冰冷潮湿的触感传递而来。鞋底可以感受到泥土的柔软,质感相当真实,空气挟带雨水的气味湿润了鼻腔。 就在无法整理眼前的状况之际,背后传来了呻吟声。 「嗯……」 回头望去,可以见到浅桃红色的头发,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倒在石地板上。 「格里芬。」 慧跑了过去跪下一只膝盖。灰色的眼眸茫然地反望着,对方发出微弱的低语:「慧?」 「嗯,是我。不要紧吗?」 「嗯。」 慧伸出手让她站起来,格里芬环视一下周围: 「这里是?」 「不知道,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慧眺望昏暗的湖面,雾气缓缓抚过了水面。 「我们的确出动迎击了新型的『灾』对吧?」 「嗯。」 「还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格里芬摇摇头。和自己一样吗?两人都被丢到了一个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领域里,清静且静谧,被漂白的世界。 (嗯。) 怎么回事?记得过去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没有半个人的纯白世界。仅格里芬和自己面对面的空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甚至是不是现实都不确定。 尽管思索着记忆但却找不到答案,不明显的头痛变得愈来愈强烈。 「慧。」 格里芬指向行道树的深处。红色垃圾桶的另一端有个褐色的立牌,上面是白色字体的说明和地图。应该是告示牌吧,踩着落叶靠近一看,那的确是图标地图,但记载的文字却非日语,而是一种与普通的英文字母相异的独特字体。 「是西里尔字母。」 原来是俄文,仔细一看,垃圾桶上面也写有同种类的文字。 「马克西姆·高尔基纪念文化休闲中央公园。」 格里芬喃喃念道,其目光尽头是告示牌的标题。 「那是什么?这里的名称吗?」 「大概。」 愈来愈莫名其妙了。倘若现在所看到的是幻觉或梦境一类的,有可能会跑出自己记忆以外的光景吗?而且还使用了完全陌生的语言。 忽然问,格里芬走了出去,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般沿着道路前进。 「啊,喂。」 慧急忙在后追赶。 潮湿的沥青路面发出唰唰的声响,穿过行道树构成的拱廊后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涂成蓝色的野外舞台、土壤暴露在外的花坛,还有打靶的露天摊贩。一样没有半个人,每间店都完全拉下了铁卷门。 (嗯。)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动,在树木的另一边,定睛望去却没有发现令人在意的东西。慧扭扭脖子收回目光—— 「奇怪?」 格里芬不见踪影了。是先行一步了吗?四下张望却看不到那个娇小的背影。喂喂,拜托可别在这种地方迷路啊,饶了我吧。 「喂——!」 没有回应,慧再一次拉高声音: 「格里芬,你在哪里?」 回声慢慢消失在雾气里,慧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放弃,没办法,去找找看吧。 从广场出发的路线每一条都 通往树林的深处,在枝叶的遮盖下无法看清后方的状况。 总之先选择一条路前进吧。慧穿过贩卖部和长椅之间,走在游乐器具以及池塘的旁边。走了两分钟左右,再度来到一个开阔的场所。 ……咦? 前方座落着一件意料之外的物体,庞大的主翼、朝天空突出的垂直尾翼,以及前后延伸出去的引擎体,黑白双色的机体就停放在河岸处。飞机?不,不对,是航天飞机,美国制造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但机体侧面绘制的却是苏联国旗cp的文字上方画有黄色的镰刀兴锤子。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的时间。就在直愣愣地望着航天飞机之际,一个询问「很感兴趣吗」的声音传来。 背后赫然站着一名风衣打扮的白人男性。 年约三十岁左右,其脸庞还可称得上是青年。西装头的短发,高耸的额头下方是眯细的柔和双眼。 「那是暴风雪号喔,上个世纪末所规划出来的苏联版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嗯,不过这个家伙只是试验用的模型罢了,尺寸和实机相同,所以仍有一看的价值。」 男人手插口袋就这样走来,他面向航天飞机,不解地倾头问道: 「你呢?是日本人吗?真是稀客啊,还以为会造访这里的人只有我而已。」 「你是?」 慧戒心重重地这么询问。男人耸了耸肩膀: 「普通的散步客罢了。你看起来似乎有困难的样子,所以就多管闲事叫住你了。」 「唔……」 有困难倒是事实。虽然不知能否相信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但也没有怀疑对方的理由。 「我正在找朋友,阳刚还在一起,可是走散了。」 「嗯——」 男人搓了搓纤瘦的下巴,眯细深褐色的眼睛。 「高尔基公园挺大的呢,一旦走散之后会合来起来相当费事。嗯,倘若对方也在找你的话,应该不至于会跑到外面去吧。」 「高尔基公园?」 「你不知道吗?我觉得挺有名的,就是莫斯科的中央公园……啊,不……」 错了——男人这么摇摇头。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正确来说就类似那里的剪影吧,如同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心跳猛然加速,这种谜一般的比喻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就像水面倒映的影子。」「潜得愈深光线和影像就会变得愈朦胧,最后只剩下黑暗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这里不是你所认识的小松。 「请问——」 就在准备询问对方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男人忽然伸出手臂,用纤细的手指朝着树林深处指去。 「过去那边吧,那女孩大概也正往那里去,现在去的话应该就可以碰面了喔。还有,你们也早点离开比较好,这里并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 喔——慧含糊回答。对方为何会知道格里芬的所在处?该不会是在耍自己吧?刚想到这里,整个人忽然愣住了。等一下,「那女孩」?自己什么时候提过和女性朋友走散了? 慧转头望去,但男人已经不在,唯独再也无法飞起来的宇宙飞船在白色的天空下依然醒目。 有种陷入了幻觉的感受,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神智和感觉是否正常,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梦吗?还是自己其实一直都在作梦?认真去思考后感觉整个人就快疯了一样。慧甩甩头走了出去,真的要照那个男人所说的去做吗?万一事态更加恶化怎么办?就在这么担心之际—— 「啊。」 「啊。」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从白色雾气中现身,她将大眼睛睁得更大,小跑步靠了过来抓住了外套: 「抱歉,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真是的,拜托别再这样。」 慧放下心来抚摸对方的小脑袋,手掌上传来体温,感觉得到生命的温暖。 「为什么突然就走掉呢?我很担心喔。」 格里芬吞吞吐吐地「思」了一声: 「我觉得好像可以发现要找的东西。」 「要找的东西?」 询问那是什么后,格里芬却是茫然地倾头思考。明明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她似乎也不太清楚的样子。 对此感到全身无力的慧转而四下张望。周围还是一样宁静,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中。莫斯科、俄罗斯、高尔基公园,若要照男人的吩咐「早点离开」的话,究竟该往哪里走才好呢?应该不至于要用走路的回日本才对,毕竟我们会在这里应该是出于某种目的或者理由,但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慧自言自语地发问。格里芬默默握紧了这边的衣袖。 太阳并未下山。 到处走动了大约半天以上时间,周围的天色却完全没有改变。雾气的另一头隐约浮现莫斯科的街景,树林失去色彩,变成漆黑的形状。 在漫无目的地彷徨期间,雾气深处出现了餐厅、喷水池和摩天轮,公园本身似乎拥有意识,接连产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风景。其证据就是无论怎么前进都无法走到外面,原以为自己是直线行走,但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原先的广场。 疲劳使得动作变得缓慢,脚底和小腿肚倾诉着隐约的痛楚。当第三次见到野外舞台时,慧终于心灰意冷了。 他坐在附近的长椅上。格里芬也默默地坐在一旁。 「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累了吗?」 「有一点。」 说着,眼皮差点就要落下。她背靠着长椅,整个人精疲力竭的样子。 「你可以睡没关系喔,我会注意周围状况的。」 「可是,慧也很累了。」 「我不要紧,还能再撑一些时候。」 格里芬先是犹豫,但不久便闭上了眼睛。她将肩膀凑过来,手里抓着外套的下襬不放。望着那柔弱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怜爱之情便涌上心头,慧将手掌盖在对方的小小手背上。 时间静静地流逝。没有了对话之后,真的就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就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失去一切后唯独两人还坐在这里,眺望着文明的残渣。 格里芬的体温勉强维系住自己。倘若这层关系中断,自己仿佛就会瞬间被冲往陌生的彼岸,解开船绳、丧失形体,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一只手忽然向脸颊伸来。低头望去,只见灰色的眼眸正在仰望这边,其脸上带着皱眉的痛苦表情。 「怎么了?睡不着吗?」 「……慧的——」 「?」 「我感受到了慧的不安。」 自己差点忘了要呼吸。一种犹如内心对外敞开,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觉。就在哑然无语之际,格里芬的手指抚摸了脸颊。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真切地这么说道。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也不会离开慧。」 (啊……) 虚张的声势剥落,武装的内心逐渐融化。 慧将右手绕至对方背后,整个人仿佛盖上去一般紧紧抱住她。使劲、深入、炙热地在胸膛和手臂处烙印下少女的存在。 格里芬没有反抗,尽管可能会感到疼痛,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抬起下巴,让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眼前感受得到柔软的触感,心脏加速跳动,这个举动似乎就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慧于是拥抱得更为用力。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胸口的不安在不知不觉当中平息。慧赫然清醒,将手放开,格里芬的上 臂已经留下了红红的手印。 「抱歉……」 「没关系。」 少女在长椅上坐正。她抱起双肩,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是觉得冷吗?说到这个,来自脚底的冷空气变得愈来愈强,感觉就像如影随形的雾气不断在吸取体温一样。 (感觉起来不像夏天呢。) 而是恰好从秋天转入冬天时的空气。尽管不清楚莫斯科的气候如何,但起码不是可以穿夏季服装过日子的环境,静静待在原地就好像会被冻僵似的。 (对了,那个外国人也是穿着风衣呢。) 适合秋冬春三季的风衣,底下好像是高领的衬衫吧。 果然还是需要御寒衣物吗?就算是休息,也得有外套或毛毯之类的东西才行。 「慧?」 慧站起来的瞬间,格里芬跟着向上望来,他极力表现出开朗的笑容: 「我去找一下可以披在身上的东西,马上就回来。」 慧合拢外套的前方开口在雾气中前进。为了避免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前进的同时还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此行有个目标,就是来时途中看到过的贩卖部和餐饮店,或是公园人员的值班室,全部翻过一遍的话应该可以发现制服或毛毯之类的物品。 走了一段时间后抵达了眼熟的池塘,这里是最初清醒时映入眼帘的风景,彼端可以见到红砖外墙的建筑物。 (找到了。) 池塘边有贩卖部,是著名的三明治连锁店。慧做了个深呼吸,将手边的混凝土块丢向窗户。劈啪的刺耳声响起,玻璃破碎四散,他将手伸入窗户并打开门锁,小心不去采到散落一地的碎片走进店内。 屋内的空气很干燥,没有灰尘或厨余的味道,就好像刚盖好的建筑物。感觉自己仿佛入侵了一家刚开张不久的贩卖部,但里面有设备,餐具柜、冰箱、垃圾桶,还有—— 墙上的衣架挂有两件防寒夹克,大概是工作人员使用的,左胸处还印有商店的logo。布料较为厚实,用来防风的话似乎已经很够了。 好。 左手拿着战利品,慧走出贩卖部,急着想要返回格里芬的身边。 (奇怪?) 周围的风景看起来有所改变。可能是雾气的关系,眼前有池塘也可以看到红砖外墙的建筑,但往四个方向延伸出去的道路却有些微的不同。池塘边的车道、脚踏车出租场的岔道,还有公园深处的行道树路。通往广场的是究竟哪一条?白色雾气使人无法看清彼端的情况。 伤脑筋。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心慌。 慧摇摇头。没问题的,才离开刚才的长椅没有几分钟,随意走走的话很快就能返回。 总之先随便选一条路开始前进。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但不管走了多久,道路始终看不到尽头,只有黑漆漆的行道树拱廊持续延伸下去。 慧感觉到异样于是折返,往另一条岔道前进,始终没有看到广场。折回后再走另一条路,又另一条,然后再另一条。 「到底怎么回事啊。」 心跳变得剧烈,呼吸紊乱。真是莫名其妙,为何这么短的距离还会迷路?未免太奇怪了吧。又不是被困在树海的正中央。 不知不觉中开始小跑步起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为了寻找熟悉的风景而持续跑下去。但无论怎么跑就是未能到达长椅处,雾气变浓,逐渐将视野染成清一色白。 一股寒意猛然涌上心头,无比的寂寞感侵蚀身体。莫非就这样再也无法见到格里芬了?自己一个人将在这个安静的废墟里永远徘徊下去? (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格里芬。 慧以破开雾气的速度不断地奔跑。不管前方是否为道路,他只是一味踩散落叶、踏过水洼,踢起土壤和泥巴。 忽然间,地面不见了。 身体整个下沉,再也无法保持平衡,黏糊糊的水入侵嘴口鼻。似乎是掉进池塘里,视野不断在转动。自己溺水了,不能呼吸,手脚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意识变得稀薄,眼前逐渐转暗。 死亡。 不会吧?在这种地方? 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衣领猛然被人抓住了。 对方用力将自己拉上来,光线恢复,冰冷的空气冲刷脸庞。 「把水吐出来!快,动作快!」 在对方拍打背部之下,慧开始猛烈咳嗽,将手撑在杂草地上吐出带有泥巴的水。伴随喉咙的痛楚增加,喘不过气的感觉逐渐平息下来。 「呼、呼……呼——」 抬起脸来,赫然对上了深褐色的眼眸,高耸的鼻梁、纤瘦的下巴以及那整齐的短发令自己很眼熟,是那个风衣打扮的青年。其袖子处正在滴水,一旁可以见到公园里的小河。这么说,刚才将自己拉上来的人就是他吗?对方皱起眉头,表情显得有些愤怒。 「视线这么差还用跑的,你在想什么啊?太危险了吧。」 他语气相当凌厉,扭起嘴唇继续骂道:「你想找死吗?」 慧调节一下呼吸后出声赔罪:「对不起。」 「我找不到之前过来的路,一时混乱就——」 男人叹了一口气,同时离开身体,他动手扭干衣袖一边倾头道: 「所以我才叫你们早点离开,别在这种地方久留。」 这种地方。 剪影。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喘气般问道。 「这不是现实对吧?梦境?幻觉?还是死后的世界之类的?」 「死后的世界。」 对方回以苦笑。 「真要是如此,你就等于已经死了喔,这样没关系吗?」 「我会很……困扰。」 男人的嘴角扬起:「是啊。」其表情变得讽刺,又有些在自嘲一般。 「所以你完全离题了。」 男人抬起下巴,转头望向雾气的深处。 「你认为呢?我们究竟该怎么称呼这里?」 空气晃动。 宁静的河滩上响起踏草的声音。白色的布帘破开,走进一个娇小的人影,浅桃红色的头发、牛奶色的皮肤以及灰色的眼眸。 「格里芬?」 的确是她没错,是出来找自己的吗?不过样子却有些奇怪。阿尼玛少女变得比平常更为面无表情,弹珠般的眼眸映出男人的模样。 忽然间,那糖艺般的嘴唇开敔: 「找到了。」 男人摇摇头: 「真是输给你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靠近你,想不到只是好心多管一下闲事居然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这算是在放马后炮吧——他这么微笑道。表情就仿佛被大人发现秘密基地的小孩子。 「你——」 格里芬开口,声音中不带感情的起伏。 「为何会停留在这里?」 「因为是<她>这么期望的。」 他轻松回答。 「这片天空和这个城市,全都是<她>愿望之下的产物。每个月一次,仅三十分钟被允许在高尔基公园的自由活动。尽管没能做过这种年纪的女孩该做的事情,但对<她>来说,这似乎是唯一想要保留下来的记忆,所以才会反复地播放好几十次甚至于无数次的相同景象。」 「播放。」 「有<她>也有我。我们两人一起走在莫斯科的街道上。这样的时间不断重复着喔。就类似透过家庭录像带观看无数次当 时幸福的光景。你瞧——」 男人的手指向一旁的树木,树皮上用粉笔画着什么东西,是两个西里尔字母的单字彼此相邻并列着。 「在看了恋爱小说之后似乎就想要跟着模仿了。日本也有吧?好像叫做『相合伞』的样子。就是类似的东西,将自己和我的名字书写排列在一起。由于是用粉笔,原本应该很快就会消失,没想到这里还留着。」 名字,慧再一次定睛凝视后,判别出了Бepkyt的拼字。总觉得很眼熟。那个叫做什么……唔,啊,想起来了。 贝儿库特。 这个瞬间,种种的记忆苏醒了。法多姆的追问、与八代通的对话,还有自己躺在了检查设施一事,我们非得做些什么才行吗? 「你是……贝儿库特的朋友吗?」 「嗯,很接近了。」 男人将目光投向桃红色头发的少女: 「你都已经明白了吧?这里是哪里,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格里芬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应该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现在的我只是记忆,过去曾身为人类的残渣,不可能会因为外部的影响而改变行动。」 「所以无法帮忙?」 「帮忙又能如何?我说过,对她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里,在高尔基公园的回忆。其他的事情统统都毫无价值,应该要将其牢牢封住不让它们再次跑出来。这样一来才能真正从头开始自己的人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不。」 慧下意识反驳道,他向睁大眼睛的男人做出摇头的动作: 「不对,这样不行,照现在这样子下去,贝儿库特就会遭到报废,被自卫队处理掉的。」 「你说什么?」 男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仅仅是丧失记忆,日本人就将别人当成罪犯看待吗?要将她送上死刑台吗?」 「直接的理由并非如此。不过要解决如今发生的事情,就只能探索她的记忆了,就算是随便一项情报也好。」 「这话怎么说?」 男人一脸正经地问道,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 不畏那凌厉的视线,慧开始说明经过。自己是什么人,遇见贝儿库特后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事态正在如何恶化当中。 「『灾』——」 说明完一切后,男人面部朝天,他一脸错愕地直呼:「怎么可能?」 「怎么会,竟然有这种事。」 「那家伙——」 慧加强语气倾诉道。 「希望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希望在理解一切的情况下决定要怎么做。我不清楚她在俄罗斯发生过什么事,或许继续被蒙在鼓里,对她而书说不定是件好事,但那家伙拥有一颗阳强的心,足够接受任何的事实。所以请协助我们,我们想要帮助贝儿库特。」 「想帮助她?」 「不光是我们,八代通先生……在自卫队研究阿尼玛的人也是一样。」 「……」 沉默降临,男人露出承受痛苦般的表情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绷在一起,内心的激烈挣扎可从眉间的皱纹窥见一斑。 「你们——」 仿佛硬挤出来的声音。 「为何要这么替贝儿库特说话呢?她可是别国的阿尼玛,根本就没有义务拼上性命帮她,既然没能成为有效的战力就更不用说了。」 「那家伙说过,希望能帮上我们的忙。」 慧斩钉截铁地回答。 「明明怕得不得了,根本就不想上战场,但却拼了命出击希望成为我们的同伴。目睹了那副模样,我们能狠下心见死不救吗?只要还有机会当然就要救她。这种想法会很奇怪吗?」 风衣的肩膀处放松下来,男人顶着认真的表情整个人转过来: 「你能为她创造一个容身之所吗?」 「我正有此意。」 「她并非人类之敌,也不是灾厄,仅仅是被赋予的角色过于异常罢了。我曾经试图改变它,想要对抗即将到来的毁灭,但却未能如愿。倘若你们能拯救她,向她展示前所未见的世界——」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苦笑。他略微低下头: 「真是奇怪,记忆中的存在竟然要推翻本人的方针,就好比电影中的出场人物说出意料之外的台词那样。」 「你并不是记忆。」 这么平静否定的人是格里芬,机械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感情。 「你只是变成了和<我们>相同的存在。」 「和<你们>相同……吗?」 男人放松眼梢: 「我真高兴,这么一来我就解脱了,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喔。谢谢你,绯红色的狮鹅,认识你真好,但愿你的『心愿』也能够实现。」 格里芬点了点头。「心愿?」慧正要询问却感到一阵头晕。 景色摇曳,视野冒出噪声,白色以外的颜色逐渐变得稀薄。树木的轮廓朦胧起来。 啊,这个……这种感觉是…… 记忆将要被重置,配合现实的经验重新建构,这是自己多次经历过的觉醒征兆。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想要跟你确认——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却发不出声音。 混浊的意识中响起男人的一番话。 「帮我带句话给<她>。我没有任何的后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切就像黄金那样灿烂。所以请不要责怪自己,从今以后仅为了你自己而继续走下去——希望你们能这么转达。」 我会在那一边等着的。 这个柔和的声音结束后,视野顿时变暗。噪声增大,强烈的飘浮感袭向身体,下一刻,意识就像被切断一样消失了。 醒过来后,最初见到的是全白的照明,来自天花板的灯光刺入了视网膜。下意识眨了眨眼,但眼皮仍浮现着绿色的残光。慧「嗯」地呻吟,将脸转过一边去,枕头的触感贴在了脸颊上。 是技本的检查设施。周围喧嚣,白袍的工作人员在附近跑来跑去。隔壁床铺的格里芬撑起上半身,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副茫然的模样。 是睡着了吗?眼罩和耳机已经被取下,点滴的针头也被拔出,改贴上了止血的纱布。自己究竟躺了多久的时间呢?感觉好像作了个很长的梦,不过迟迟想不起来。 就在这么发呆之际,一个脚步声靠近,是八代通,其身后还跟着法多姆。两人都面带僵硬的表情。 「你们起得真晚啊,状况变得很不妙了。」 这个瞬间,意识完全清醒。回想起自己为何会再检查设施里,慧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猛然撑起身体。 「贝儿库特她……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了吗!」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种小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 「恢复了,然后刚刚也确认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真是的,居然有这种事,俄国人的脑袋简直有问题。」 「这话怎么说?」 「与其问我,倒不如你自己去本人问比较好。格里芬,你也一起来,我们要得分享一下目前是什么状况了。」 你会吓到腿软喔。 八代通嘲笑般地这么说道。 *4* 我的名字叫贝儿库特,su-47的阿尼玛。 俄罗斯还有另外其他两架阿尼玛,但我的出身却与她们相当不同。 这话怎么说? 是的,我并非为了和「灾」进行空战而制作出来的阿尼玛。不会战斗的子体,包括迎击战、护卫战或侵略战在内都完全不会的战斗机。 这么说很难理解吧,我稍微依序说明一下。 反「灾」战开始的几个月后,俄罗斯的科学家们进行了一项模拟。以实战的击落比为基础,计算出究竟要准备多少的战力才能完全驱逐「灾」并赢得这场战争。 得出的结论就像笑话一样。 即使将「灾」的战力评估为最低水平——我想,就假设和自卫队一样是三百架吧,要使其全灭就需要一万架的作战机,或者三十架以上的子体才行。考虑到俄罗斯拥有的战斗机只有一千架的程度,相信就能了解这个数字有多么荒唐了。换句话说,倘若单纯以战力差来看,俄罗斯等于已经输了。军人和政治家们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自然也就不用说,于是他们开始思考有别于战力充足的其他全新胜利方式。 然后得出了结论。 以空战以外的手段来对抗「灾」。 他们将目光放在继承自前苏联的庞大核武战力。由于政治及人道意识的高涨而无法在实战中使用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他们考虑是否能将其用于反「灾」战。 的确,只要将整个战斗空域摧毁的话,有无epcm的妨碍都无所谓了。即使他们的干扰能瘫痪电子和人类的视觉,但不可能连火焰和暴风都挡得住。若能逐一朝着密集的编队发射核武,这样一来对方还未发挥高机动性能就会遭到歼灭了。 但问题是,要如何让「灾」聚集起来。 敌人也不是笨蛋,不可能乖乖等着核子飞弹抵达。即使能顺利命中目标,仅有三架或四架的战果就毫无意义了。必须是一百架、两百架,可以的话甚至是将「灾」的所有战力都集中在危害半径里,然再后引爆弹头,科学家们的兴趣于是转移到了这一点。 至此应该明白了吧。 我就是被洒出的饵,用来将「灾」引诱至爆炸中心的诱饵。 <诱蛾灯>计划——科学家是这么称呼的。 研究的结果,得知「灾」的epcm至少具备了两种作用,一是目前已知的电波及感觉妨碍手段,另一种则是「灾」彼此间的信号。尽管未能掌握其中代表的详细意义,但可知道「灾」是根据其型态来组织编队、散开,或者进行协调。那么,发出任意的epcm型式的话是否能吸引他们呢?可以将其引导致目的空域吗?研究团队存在这样的想法。仅凭人类的机械当然无法发出epcm,不过阿尼玛是利用「灾」的核心制成,若将平常调整为压抑状态的epcm反过来以高功率释放,产生出预期中型态的话将会如何呢? 研究进行得出奇顺利。包括我在内选出了三架测试机,用来测试核心的适应度和epcm的调整。其中两架很快就因事故及核心的排斥反应而遭到废弃,而我——su-47则持续呈现出良好的成果。 某种层面来说,进展或许比普通的阿尼玛开发要更快,但其成果却带来了完全相反的待遇。我一方面以反「灾」战的主力兵器姿态华丽登场,另一方面却连研究内容都持续被严格保密中。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的,八代通先生说得没错。因为这个<诱蛾灯>只要换个方式使用,就可成为攻击他国的武器。假如将我送入假想敌国家里然后epcm全开吸引「灾」前来呢?或者我和「灾」一起在主要的贸易路线上飞来飞去呢?结果想必将会是毁灭性的吧。就好比招来了洪水一般,中小国自然不用说,甚至连大国也可能会蒙受惨重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俄罗斯政府持续隐瞒我的存在,因为一旦曝光就不知会遭受国际上多么严重的谴责。更糟糕的话,欧盟和美国或许也会派出相同机能的阿尼玛也说不定。没错,就跟冷战时期一样,先发制人,在被摧毁之前先摧毁对手。 结果,我就变成了「不存在的阿尼玛」。 平时被控制在研究设施的地下深处,名字也被从军方的装备清单上剔除,一旦决定要使用,就会和「灾」一起吞噬于核武的火焰中。我这个阿尼玛不为任何人所知,静待着研究的结束。 是的,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有一位名叫雅利克的科学家,在研究团队当中属于很年轻,但似乎是相当重要的成员。 从我懂事起他就陪在我的身边,教会了懵懂的我许多事情,音乐、历史、电影,还有存在于大海和天空之间的无数事件。 『你是希望。』 雅利克这么说过。 『只要持续发展从你身上获得的技术,总有一天我们或许就能和「灾」交谈了。这样一来,像<诱蛾灯>这种野蛮的计划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因为我们可以询问他们的想法,寻找出彼此的妥协点。』 他述说着这番光明的未来,同时还带我出去外面。尽管机会极其稀少,时间真的非常短暂,却让我得以漫步在设施以外的地方。 待我发现他的立场愈来愈尴尬,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因为他试图改变计划的方针,尝试拖延测试,还有向高层提出异议。 真相至今依旧不明,或许上述的这些都是主因吧。 仿佛在证实这些真假难辨的谣言,他逐渐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与我接触的机会也变少,就连在设施里见到的机会也变得少之又少。 他该不会就这样被调到其他的项目吧。在怀着这种想法的某一天,他突然前来造访我,由于并未事先联络或征询意向所以让我吓了一下。况且当天也还安排了其他的检查,与雅利克见面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跟我走。』 他这么压低了声音。 我们穿过昏暗的走廊抵达了子体的机库。我按照他的指示在驾驶舱里执行直接连接,并接受某种处理,如今我终于能想象那是什么了。是的,就是记忆的封印措施,以及epcm的无效化处置。 『这样一来,你也是个普通的阿尼玛了。』 周围变得吵闹起来。在警报响起,来自各处的脚步声逼近当中,他对我投以微笑: 『<诱蛾灯>这种荒唐的兵器已经不存在了。su-47-anm贝儿库特将以普通战斗机的身分活下去。然后希望有一天,你能用自己的力量与「灾」对话,询问他们渴望的究竟是什么,知道了吗?』 盘问的声音传来,卫兵举起了枪,雅利克强行关闭了座舱罩。 『好了,去吧!我已经输入了飞行路线。你自由了!』 机体搬运用的电梯开始启动,机体的发动机遵照默认的程序点火,所有的飞行控制面作动。轰隆声盖过周围的声音,填满了我的意识。 最后见到的景象是领带随风飘扬,整个人仰望这边的雅利克。他在笑,带着仿佛完成了一切的满足表情,丝毫不在意身后跑来的卫兵。 待下次回过神来,我已经飞在天上了,不顾一切地飞行于云海上方,在月光的照耀下挟带着排气火焰一边撕裂黑夜。 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流亡成了我唯一的目的,往东前进,逃离俄罗斯的领空。为此,我甩开追兵不断地飞行。 遇见你们独飞的各位,则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我的叙述就到这里。 * 技本办公大楼,小松基地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八点十分 漫长的故事结束后,沉默降临。 包括法多姆和格里芬都愣住了。所有人屏住呼吸,全身一动也不动,大家都因为意料之 外的内容而变得哑然无语。 一分钟,或者两分钟。过了好一会儿,八代通取出了手机终端。他叫出图片文件后放在贝儿库特的面前。 「你说的雅利克就是这个人吗?」 那是个短发的青年,分辨率不高,但看得出是白人特有的深轮廓脸庞,贝儿库特盯着画面,然后点头。 八代通叹了一口气。慧从一旁再次确认图片,怎么回事?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的样子,而且是最近才刚见过的。唔,怎么可能,自己应该没有机会和俄罗斯人科学家碰面才是。 「这是谁呢?」 「雅罗斯拉夫·金兹伯格,阿尼玛『贝儿库特』的开发者。嗯,按照刚才的叙述,或许称为<诱蛾灯>计划的核心人物比较恰当吧。」 说到这里,八代通望向贝儿库特,其眼中不带任何感情。 「我并不打算瞒你,他已经死了,就在你流亡的那一天。」 「是这样……吗?」 或许是隐约猜到了,贝儿库特的脸上并未出现震惊,她露出微弱的笑容: 「谢谢您对我据实以告。这样一来,我似乎终于可以整好顿自己的心情了,因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八代通将终端收进胸前口袋里,采出身子说了一句:「那么——」 「来整理一下状况吧。根据刚才的描述,我们都已经知道贝儿库特的身分,还有俄罗斯政府不承认她存在的理由。如今剩下一个问题,贝儿库特为何还能够吸引『灾』前来。」 法多姆插嘴道: 「因为金兹伯格先生的背叛,她身为<诱蛾灯>的机能已经被无效化,epcm的输出应该处于停止状态。然而贝儿库特却在小松继续扮演她原本的角色,我们现在要探讨其原因对吧?」 八代通点点头: 「嗯,我大致可以猜想得出来。原因极为单纯,假如再多一些时间准备的话,相信绝对不会犯下这种错误吧。」 「?究竟怎么回事呢?」 「就是记忆的封印措施。针对贝儿库特原本的<诱蛾灯>机能,这个家伙大概连其中的安全装置都关闭了。强行调整输出的结果或许导致了她变得更为不稳定,所以才会无视于本人的意志而产生不规律的epcm,呈现出效果期间和范围都乱七八糟的波形。」 啊——慧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这么一来,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了。奥尻岛外海、韩国领海周边,还有小松市内分别观测到零星epcm的理由,并非时常而是断断续续产生导引波的原因。 原来讯号来源已经损坏了吗?难怪当事人都毫无自觉,周围的观测也追溯不到来源。若输出功率如预设那样,应该就能早点发现才对。原本用来保护贝儿库特的措施却产生了重复和冲突,引发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可以修正吗?」 八代通扭扭脖子: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老实说根本无法估计要耗费多少工夫,出动所有职员分析现有系统并找出问题所在处……起码也要花上一个月吧。」 「一个月。」 「这还是很乐观的预估了,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又会被其他的保护措施阻挡,这样一来就只能去拜托俄罗斯军方了。」 「可是——」 毕竟能办得到对吧?正要这么追问时,操作手踩着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进来,对方脸色铁青地摆动肩膀喘着气: 「室长,有紧急情况。」 「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了?」 非常明显的不耐烦表情。操作手转而窥探这边,大概是因为机密的缘故而犹豫是否要直接说下去,但八代通却嗤之以鼻道:「无妨。」 「是紧急情况对吧,赶快说明。怎么,难道是『灾』瞬间移动到东京上空了吗?」 操作手递出了一叠打印的数据: 「是内调的卫星情报中心发来的。内容似乎已经送到了市谷,但好像同时指示过要顺便发给我们共享。」 八代通板着脸翻阅资料,在看了大约五页之后,他睁大双眼厉声叫道:「喂!」 「这种情报怎么现在才出炉?资料不是会定期回报吗?」 「他……他们好像怀疑是卫星出错。那个,因为观测结果太难以置信了。」 「一群蠢货!」 格里芬猛然缩了一下肩膀。这种直截了当的骂人方式实在很罕见,平时那种挖苦别人的风格已经荡然无存。大概是真的怒不可遏,又或者是—— 「怎……怎么了吗?」 尽管觉得不适合发问,慧还是这么问道。八代通直接将资料递来,是中国大陆的俯瞰照片, 从云缝间可以见到沙子色的大地,其中的一部分显得光彩夺目,体积庞大且相当长,直径大约有十几公里。是光的反射?不,不对,查看摄影日期较新的资料后,发现这些光正在往沿岸移动,保持同样的形状,一边与周围的细小光点持续聚集中。 莫非—— 「那是『灾』,位于大陆东部的『灾』正朝向这边而来。不知道是一千架还是两千架,总之这种阵仗比起全世界的战斗机数量还要多。至今空袭小松的那些,不过是当中急性子的百分之几罢了。」 「开……开玩笑的吧?」 「或许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所以才没有人提出报告吧。不过你必须承认,这就是现实,我们将遭受『灾』的大军攻击。」 砰——桌子被人拍响。 法多姆将一手抵在桌面上,她用极为凌厉的表情逼近八代通: 「结论很明显了,现在立刻将贝儿库特报废吧。倘若可以的话把她转移到小松以外的地方,情势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准备——」 格里芬出声打断:「等一下。」她有些慌张地开口: 「刚才说,贝儿库特的epcm只要经过处理就会停止——」 「你以为这要花多少时间!」 强烈的目光让格里芬整个人为之一缩。法多姆拿起资料: 「从这些照片看来,『灾』用不了两天就会跨越日本海,首当其冲的就是日本。听好,灭亡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喔,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宣扬廉价的博爱主义了!」 「可……可是就算报废了贝儿库特,难道就能保证『灾』停止行动吗?」 慧下意识插嘴道。 「那些家伙已经出动了对吧,即使导引信号中断,目的地还是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或许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法多姆顿时闭上嘴巴,她移开视线喃喃道:「这个——」 「这样的话就只能进一步放弃小松,无论如何,绝对没有乖乖等待敌来袭这个选项。为了不造成恐慌,必须尽早下达避难指示才行——」 「没有这个必要。」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白色少女,贝儿库特平静地微笑着: 「既然『灾』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移动的话就没事了。利用没有武装的空机飞渡就可以飞行数千公里,待移动到中国大陆之后吸引『灾』前来然后被击落,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唔,这个,你——」 岂不是在自杀吗?被数不清的敌机包围,机翼和机身都被咬破,化唯一团火焰缓缓下坠。 「慧先生、jas39d。」 贝儿库特不改笑容地转过身来。 「谢谢你们为我说话。但慧先生不是说过吗?倘若我是人类之敌,就会负起责任将我杀死。结论出炉了,我是灾厄,而且还偏离的当初了设计意图而变得无法控制。」 「不对。」 慧反射性否定道,他重重 地摇头,紧握起拳头。 内心深处涌现的这股冲动就连自己也为之惊讶,心中产生了调整作业前所不存在的义务感。 「你……并不是人类之敌,也不是灾厄,只是被赋予的角色过于异常罢了。其证据就是你有好几次想要帮上我们的忙,敌人会做这种事吗?灾厄会试图掩护我们吗?」 「可……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修正好程序,你也可以成为普通的阿尼玛对吧?既然这样就别轻言放弃,不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灾厄。」 没错。 我们发过誓,要为她创造一个容身之所,向她展示前所未见的世界。 尽管想不起来是和什么人约定过,但这可是神圣的契约,怎么可以事到如今就不认账,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 必须思考,这里汇聚了世界屈指可数的顶尖头脑和战力,可不是一群外行人聚在一起讨论。只要摸索所有的可能性,就一定可以突破僵局才对。 「八代通先生,可以问个基本的问题吗?」 「说说看。」 「敌人前进的方向已经确定了对吧,既然这样就不用特地等他们过来贝儿库特这里,只要在路线上引爆核弹不就好了吗?倘若速度和高度都能预测,要命中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原来如此,就是在铁轨上摆石头的意思吧?很有趣的想法,不过行不通呢。」 「为什么?」 「你忘记上海攻略战了吗?我们就连中国的沿岸都没能突破喔,要用什么方法把炸弹送进去内部而不会被中途击落?」 「那么,在我们这边的制空圈内摆设炸弹呢?」 「你说要在日本海的正上方引爆核弹?而且还要能消灭如此大规模的『灾』?大概会是相当令人愉快的光景吧,起码小松在今后的几十年内铁定要被弃置了。」 「如果将敌人引诱至爆炸后不会造成问题的场所呢?」 格里芬这么插嘴道,她四下张望,看起来似乎正在寻找地图。慧启动手机终端的地图程序并递给对方,格里芬将显示区域拉远为西太平洋。 「故意让『灾』突破九州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冲绳、台湾的这条线,就这样引诱至东南方,在抵达关岛之前的菲律宾海上引爆核弹。由于可以将周围的影响降到最低,是损害最少的方法。」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就让贝儿库特移动到关岛等待敌人前来。」 眼看气氛就要开朗起来,却又被法多姆的叹息声打断。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办到了。」 「为什么?」 「关岛是美军位于西太平洋的要冲喔,你认为对方肯让我们在那里放置引诱敌人的标记吗?请用常理思考一下,倘若你是美军的司令官,可能为了处置他国的瑕疵品而将本国的防线暴露在危险之下吗?」 慧为之词穷。就在沉默之际,法多姆抚摸着柔软的下巴: 「不过,这种构想倒是不赖呢。毕竟集中敌人的主力再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使其灰飞烟灭,这个概念本身是正确无误的。引诱至对周边各国影响较小的场所并引爆地雷区,接下来只要贝儿库特确实将敌人拖住就行了。」 「拖住。」 「就是充分发挥诱饵的作用,让『灾』集中于危害半径之内,一路上不即不离地引导着他们前往杀戮战场。」 那残酷的笑容令人看了不禁要窒息,慧采出身子喊道:「等一下。」 「那不是和一开始的<诱蛾灯>计划一样吗?牺牲贝儿库特的性命来击溃『灾』的主力。」 「是的。」 「你啊,知道我们一直在讨论的重点吗?就是如何在不杀死贝儿库特的情况下击溃『灾』。干嘛又回到了原点呢?」 「那么还有其他的方法吗?光是抱怨的话白痴也会喔。想扮演骑士请提出一些积极的意见,而不是寄望别人,老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凌厉的视线让慧猛抽一口气。她说得很对,想拯救贝儿库特的并非他人,是自己和格里芬。倘若要贯彻自己的主张,就有义务要说服对方,负起责任拿出办法来。 慧再次整理本次的目的,若不择手段,自己希望做到的究竟为何? 拖住「灾」的主力,然后引爆核弹将其歼灭。 在引爆的那一刻,贝儿库特从危险空域脱离。 待敌人的攻势告一段落后,让她的epcm停止。 (……拖住,但爆炸的时候又要远离。在菲律宾海上,距离日本或美国都很远的场所。) 假设真的就像格里芬所言,在敌人抵达关岛之前就等到对方的话—— 「如果启动后燃器逃出去——」 「你觉得核爆的速度有多快?这是不可能的。况且若是子体可以逃脱的爆炸,『灾』也一样可以逃出去吧。」 「狙击正朝着贝儿库特飞去的『灾』如何?在被迫上的前一刻让飞弹爆炸。」 「敌人的阵形是纺锤形,就算在长条状延伸的敌方集团前头引发爆炸也无法将其歼灭的喔。恐怕要分成好几次才能架设好爆炸网,但在这么做的期间又会被他们追上。」 「那么……那么……」 慧仰望着天花板,思考一直在兜圈子。可恶,我这个木头脑袋,居然一点象样的办法也想不出来。想到最后变得不耐烦,他喃喃开口: 「如果可以事先在空中设下什么网子——」 「啊?」 「唔,我是说能不能在贝儿库特通过后展开捕虫网之类的东西,将追来的『灾』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争取逃走的时间,也能将『灾』限制在爆炸的范围内。」 「慧先生。」 法多姆的声音中带着刺,仿佛在质问自己开什么玩笑。 然而—— 「捕虫网吗……」 八代通这么嘀咕着,眼镜底下的双眼泛着奇妙的光辉。 「嗯,果然还是要互相讨论啊,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在空中架设网子,原来如此,真有趣。」 「爸爸?」 沐浴在疑惑的目光之下,男性大摇大摆地向后躺去,翘起短矮的二郎腿。 「有什么关系,就这么决定吧。直径十几公里,足以捕捉数百架『灾』的史上最大捕虫网,这可是会成为本世纪最壮观的场面啊。」 「那种东西……要怎么准备呢?」 「不用准备,早就已经存在了。」? 面对错愕的法多姆,八代通伸出了食指,笔直地指向天空。 「就是大气压力的障壁。」 他这么高声宣告。 「高度一旦超过五万英尺,大气密度就会一口气下降而变得无法顺利飞行。飞机说穿了就是吸入空气,浮在空气上移动的东西,没有了燃料和支撑物后就无法再继续飞行了,而『灾』既然拥有机翼就无法摆脱这个原则。若是贝儿库特在超过五万英尺后仍持续爬升,他们在某个时间点就会失去升力而聚集在一起。我们就看准这一点……我想想,最好是在高空气球挂载弹头以制造一片水雷区。贝儿库特抵达作战空域后就垂直爬升,与拉开与爆炸中心的距离,等距离足够后就引爆,碾压『灾』的编队。只要将爆炸高度设定在平流层的下部,emp的电场强度也会降低,周边各国的电子机器应该不至于因为电磁脉冲而烧毁才对。还有——」 「请……请等一下,八代通先生。」 慧制止了滔滔不绝的肥胖男子,脑中充满混乱。 「咦?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既然『灾』无法飞行,子体也一样不能飞吧。为何那么肯定唯独 贝儿库特可以突破那个……大气的障壁度对吧?然后持续爬升呢?」 八代通敲敲太阳穴「嗯」了一声,然后愉快地扭起脸颊: 「这个嘛,你知道俄罗斯制造的宇宙飞船当中有一艘名叫『暴风雪号』的东西吗?」 「啊?」 暴风雪号?这名称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慧感到不知所措之际,八代通倾头问道: 「怎么样,贝儿库特,那是你母国的航天飞机,起码应该听过这名字吧?」 「是的。」 贝儿库特这么点头。她带着困惑的表情说了下去: 「那是仿效美国的航天飞机而建造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结果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而使得计划被放弃,未能进展到载人飞行的阶段。」 「是啊,顺带一提,那个机体不同于美国的航天飞机,轨道载具本身并未搭载主引擎。这主要是为了减轻自身重量以增加酬载,所以仅配备了冲入大气层用的喷气操纵系统。那么,问题来了,不具备发射用引擎的机体,你认为究竟要如何摆脱重力的束缚呢?」 其目光不停转动着,最后停下来望向自己。 「是藉助其他东西来发射吗?」 慧忐忑地这么回答后,八代通点点头。他微笑道:「正是如此。」 「那么,我们同样也来仿效前人的智慧吧。」 * 第3机库前,小松基地 黑色柱子从天空而降 全长大约有一百公尺吧,其形状就像直接把飞机的外挂油箱上下拉长一样。主翼短得丑陋,翼端装有巨大的引擎,没有水平尾翼,取而代之的是在机首安装小得可怜的稳定翼。该怎么说?外型就仿佛是游泳当中的枪乌贼。见到那开玩笑般的模样,停机坪上的修护员们都瞪圆了双眼,其中甚至有人茫然张大嘴巴注视着蓝天。 「那是什么?」 这句每个人心里可能都有的疑问却被震耳的轰隆声盖过,飞天柱子伴随推力反向器产生出的大批白烟降落,并将整条跑道用尽才停下来。上午十点,小松机场的熟悉风景一下子变成的科幻作品的场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慧向一旁的八代通问道,戴眼镜的技官任凭白袍下襬随风飘动。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后过了一个晚上,对方通知自己「陪我去看一下」结果却是这模样,事情的发展太突然,完全跟不上。 八代通手中的香烟缭绕着烟雾。 「rel的skylon,英国rea engines公司试作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以吸气式的火箭发动机在大气层内外进行单节式飞行。这个可是如假包换,百分之百的太空飞机啊。这架是以前为了现在的格里芬寻找匹配核心的机体时买来的,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格……格里芬的核心吗?」 那个乌贼形状的火箭差一点就成了格里芬的子体?真的假的? 空白的意识里,一声冷冷的「所以呢?」闯入其中。束腰裙少女将绿色头发拨到耳朵后方,是法多姆,她看似很不悦地眺望skylon的背影: 「莫非您打算用这个让贝儿库特发射升空吗,爸爸?」 「嗯。」 八代通爽快地点头。 「由于尚在试作阶段,隔热处理还未完成,所以无法再返回大气层,但仅用来摆脱『灾』的追击已经很足够了。当越过中气层后确认引爆成功,接下来用滑翔的方式返航即可。就是那个,像巨无霸喷射机载运着航天飞机起飞一样,以前有过类似的东西吧?就是nasa的,呃——」 「是sca对吧?形状让人看起来很不安,实在不适合用于实战呢。就算要采用相同的搭载方法,假使作战开始前『灾』就接近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说?就由担任护卫的独飞负责迎击。」 法多姆仰天长叹。表情就仿佛承受了世间一切的不合理。 不久,她放松纤细的肩膀,整个人摇摇头转过身去。 「我要回去了,准备先确认一下作战空域的情报。」 「喔,拜托你了。」 见到对方正要离去,慧不禁出声询问:「你愿意帮忙吗?」从她昨天的表现来看,感觉就像绝对不会为了贝儿库特而冒险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个吗?」 怨恨的目光投来,那美丽的琥珀色眼眸变得混浊。 「要确认我的意思,就应该在我昨天和爸爸讨论之前确认才对。擅自断了退路之后还在征求事后同意,这可是在火上加油喔,你知道吗?」 「……抱歉。」 「不过嘛——」 她略微抬起脸,以斜眼望着这边,扬起嘴角: 「我并不是觉得不愉快喔。毕竟我也很向往白马骑士呢,但愿当我扮演公主的角色时,你也能为我做出同样的事情。」 「咦?」 法多姆轻盈地挥挥手走掉了,那凛然的背影强而有力,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他人的扶持。 「你有哪里像公主了啊。」 低声咒骂后,慧移开目光。这个瞬间,响起了另一种不同于刚才的轰隆声,刺耳的引擎声从西方的天空逐渐靠近。 「啊——真的来了——!」 金发少女跑了过来,白色发夹的缎带晃动着,暴露在外的上臂反射出太阳光。 「伊格儿?」 循着对方闪亮的视线,慧也抬头望向天空。轰隆声的来源已经摆出降落姿势,刀刃般的机翼划破空气往小松而来,曲线型的机体妆点着醒目的紫色,散发出妖艳的光辉。 是熏衣草紫的子体。 「viper zero。」 专属于那霸基地的她竟然来到小松,放弃了冲绳的防线。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八代通点头道: 「不管怎样,『灾』如今只会朝着贝儿库特所在的场所而来。既然如此,我们也将战力集中起来比较好。刚好skylon也需要护卫,所以就请她早点过来会合了。」 完全不打算保留实力。 这个压低的声音让慧全身僵硬,尽管是自己所坚持的,但事情真的闹大了呢。 八代通的目光落在手表上。 「伊格儿,带viper zero到办公大楼,那家伙大概还不习惯这里,一个小时后开始行前简报。至于鸣谷同学就跟我一起去调整『睡美人』。」 「咦?啊,好的。」 「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与其说在意——」 慧回头查看背后的viper zero。当初在那霸基地一次也没能和她见面,要是继续待在现场,说不定可以看到对方下飞机的模样吧。 (嗯,反正行前简报时可以见面的。) 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缺席全体的简报会议。尽管听说她极度怕生,不过总不可能坚持在不见到任何人的情况下走出驾驶舱吧。 「没什么问题。」 简短回答后,慧跟在八代通的后面,视野边缘可以看到伊格儿一副喜孜孜的样子跑向紫色的子体。 时间转眼即逝。 与格里芬的调整作业、作战会议、飞行模拟。就在忙着联络明华和向她赔罪之际,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傍晚。作战开始时间为明天早上六点,据说今天之内要先移动到硫磺岛机场,准备再从那里前往作战空域,最终目的地为本土的遥远南边,菲律宾海的东侧。 (好像叫马里亚纳海吧。) 记得曾经在历史课听到过,就是从前太平洋战争时日美两 军的机动部队战斗之处。 老实说很没有真实感。三个星期前是上海,上星期是奥尻岛外海,而这次换成马里亚纳海。 距离和时间的感觉差不多快要麻痹了。 走上昏暗的楼梯,来到了办公大楼的顶楼。即将下沉的太阳将机场染成了橙色,雷达和通讯塔伸出长长的影子,旅客航站的天窗开始慢慢亮起灯光。吹过的风十分舒畅,俯视下方,停机坪的修护员们正在跑来跑去,中央处躺着一根奇怪的黑色柱子,rel,skylon,本次作战的关键。 无论看几次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当初游泳中的枪乌贼印象随着时间经过愈来愈深入内心,将我们的命运寄托在那种东西上没问题吗?真是令人担心。 (嗯,不过连法多姆也都接受了。) 只有相信它了吗?自己能做的就只是操纵子体并保护格里芬,技术方面的事情仅能交给专家负责,至于说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最在意的事情—— 还是viper zero。 心情顿时沮丧起来。 到头来,行前简报时也没能见到她,详情不清楚,好像是她已经事先开过会了。虽然也一并去看过修护中的子体,但驾驶舱却空空如也。看她似乎跟伊格儿和格里芬打过招呼,所以怎么想都是在躲避自己了。 (被她讨厌了吗?) 明明就不记得对她做过什么事情。 就在把玩着浏海之际,背后传来物体的声响,是楼梯的另一端,有人在吗?沿墙壁前进一看可以见到以斜阳为背景的白皙侧脸,仿佛抹上了白雪的头发和皮肤,似乎不堪一折的纤细颈部和手脚。是贝儿库特。 「慧先生?」 她宛如从梦中醒来一般回头,一只手还抓着什么东西,塑料包装?是糖果吗? 「怎么,你也在休息啊。」 毕竟她和自己一样,一直都待在屋子里,大概是飞行前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吧。 白化症的阿尼玛看似难为情地耸耸肩膀: 「我和f-2a说过话了。」 呃—— 「为避免误会我问一下,所谓的f-2a就是viper zero对吧?」 「是的。」 「你们说过话了?」 「是的,是她主动找我交谈的。」 贝儿库特俯视着眼前的地板。 「刚刚还在这里,突然就不见了。」 「……」 嗯,这实在让人很气馁,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对象如此逃避,心里感觉挺难受的。 慧沮丧地垂下脑袋: 「抱歉,在你们聊得愉快的时候过来打扰。我先走一步,帮我带句『抱歉』给她吧,就说我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啊!不是的,不是这样!」 正要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去时却被叫住了,贝儿库特一脸焦急地挥着手: 「f-2a并不是讨厌慧先生,那个……她好像有点难为情。」 「难为情?」 「似乎是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同样年纪的男生,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交谈才好。」 「同样……年纪?」 「她说自己的机体年龄大约十年左右喔。」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年龄的确很相近。不过她是战斗机吧?怎么,居然会像国中女学生一样害羞吗? 贝儿库特这时想起什么般「啊」了一声伸出手来: 「这个,是她说要送给慧先生的礼物。因为没能购买所有人的份,所以希望你能保密。」 她递出手中的包装,那看似细长饼干的外观是—— 「金楚糕。」 「她好像帮格里芬和慧先生挑选择红芋口味的,以机体颜色来说。」 「……这样啊。」 慧皱着眉头收下来。既然特地为自己挑选礼物,应该要感到高兴才对,但这种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塑料包装试吃,嗯,吃起来很干。 就在一脸正经地咀嚼时,贝儿库特忽然笑出来,她一副很难忍受的样子按住嘴巴。 「干嘛?笑什么啊?」 「不,那个……我并不是在笑慧先生,因为——」 贝儿库特整个人弯起背部,肩膀抖动着,笑得太夸张了。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大家感情真的很融洽,看起来非常愉快。这种感觉真好。」 「感情很融洽吗?」 嗯,旁人看起来的话的碓是很愉快吧。人类和战斗机真正动怒、呕气以及害羞等,想必是其他地方不太能见到的光景。 慧这么沉思之际,贝儿库特放下了手臂,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身后—— 「我觉得很羡慕。」 然后以平静的声音说道。晚风沙沙地冲刷白发,夕阳让她的轮廓变得像宝石一样璀璨。 「因为都是一些我们办不到的事情。」 我们……? 贝儿库特轻轻一笑: 「昨天说明的时候,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大家。为何雅利克要帮助我?为何他要冒生命危险放走一个试作品的阿尼玛?」 「这个……大概是觉得<诱蛾灯>计划太过荒唐了吧。利用你的能力明明就有机会和『灾』进行沟通,却要拿来进行自杀般的单程飞行。」 「的确。」 她点点头。 「或许是身为科学家的这种审美意识所带来的影响吧,不过答案却更为单纯,他和我两人都将对方视为了特别的异性。」 「特别的异性?」 意识一片空白,剎那间无法理解对方说了什么。等一下,意思就是—— 「就是那么回事?」 傻傻地这么反问后,贝儿库特点头,她收起纤细的下巴: 「因为我的身边只有雅利克,所以他既是我的亲人也是朋友,同时又是恋人。对他而言……究竟又是如何呢?一开始或许只是出于对无依无靠的兵器感到了同情,但每次在高尔基公园摆脱监控的束缚时,我们都会逐步拉近双方的距离,互相触碰、探索彼此的内心,偶尔还会轻声吐露在恋爱小说中看到的几句话,就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慢慢建立起关系。」 白色的睫毛垂下,单薄的嘴唇绽开。 「而每当快返回设施时,他总是会说『我会救你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啊。 这样啊。 极为单纯且自然的动机。 因为不忍心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死去。 因为不允许她被人当成牺牲品。 所以才会赌上性命,对抗自己的耝国,孤身一人,没有向任何人求救。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慧喃喃道出坦率的感想。贝儿库特却是苦笑:「是这样吗?」 「我倒觉得他很自私。说了那么多好听话,勾勒了光明的未来,自己却很快就退出了,剩下我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呢?而且记忆还遭到删除,无依无靠地被丢到了国外。若不是有慧先生你们收留,实在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若处在相同的立场,你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觉得走投无路呢?」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另外,我害怕战斗的原因也是出于雅利克。我现在才知道,我被植入了优先保全自我而逃避危机状况的程序。避开与敌人的遭遇,从空战逃脱以控制损伤。真是的,给战斗机安装那种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呢?做事真的不经大脑,只是出于单方面考虑,丝毫没有顾虑到对方的想法。」 话说到这里中断。贝儿库特颤抖着细瘦的双肩,仿 佛在压抑着某种涌上的感情,她仰望暗红色的天空做了个呼吸: 「我……明明就那么希望和他一起活下来。」 「贝儿库特。」 沉默降临。 不知一分钟或两分钟,在仿佛永远持续的寂静过后,白化症的少女投来柔和的眼神: 「慧先生,你是怎么看待格里芬的呢?」 「我……我吗?」 感觉就像从死角处被人打了一拳。 「你喜欢她吗?」 「……」 被当面这么一问,回答起来为之语塞。慧移开视线,抓了抓鼻头: 「我不知道,从来就没仔细想过这种事情。」 只不过——他呼出一口气。 「那个家伙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我无法想象她会消失,无论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直到最后我们两人还是会在一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贝儿库特面露微笑,看似很满意地放松眼梢: 「那么,请好好珍惜这样的关系。因为你们两人的未来,必定会成为其他阿尼玛的希望。」 希望…… 眼前的少女想要到达却实现不了的场所。 慧抬起目光。下沉中的太阳就像在彰显对方的渴望一般发出灿烂的红光。 从屋顶返回后,检查设施里仅有格里芬一个人坐着。 大概是刚好结束最终维护作业,她一身粉红色检查服的打扮。如今就坐在前室的长椅上面,很珍惜地品尝着酸奶。 「这里禁止饮食吧。」 从背后这么告诫后,只见她的肩膀猛然一抖。那双手捧着纸盒回头的模样就像一只森林里的松鼠,她面无表情地眨着眼睛。 「不用担心,我不会没收的。」 感受到灰色眼眸里的无措,慧这么安抚道。他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坐在格里芬身旁,当着看似好奇的对方面前反复呼吸了两三次。 「我说——」 慧在大腿上握起双手。 「人类和阿尼玛可能成为男女朋友吗?」 「?」 「呃,毕竟你的外表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在想,你会不会喜欢上某人或是想跟对方交往之类的。」 「交往。」 格里芬将目光垂向地板。 「我和慧不是在交往吗?」 「……这个嘛……」 「请告诉我交往的定义。」 「说到定义嘛——」 就是告白、约会,在纪念日互赠礼物,然后呢?唔,当然,或许还有男性的那方面欲望吧。 慧偷偷瞥去目光。 糖艺般的嘴唇充满光泽,让人仅仅看着就想要去触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接吻过对吧,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他将脸别过一边以掩饰发红的脸颊。 「大概就是彼此都很珍惜对方,觉得想要一直在一起吧。」 慧绞尽脑汁这么回答后,格里芬倾着脑袋。 「我想和慧在一起。」 「嗯。」 「慧呢?」 「我也是吧。」 「那么,就是在交往了。」 「不——」 好像有点不对劲,只是彼此重新确认那些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后就声称「所以是男女朋友」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之所以认为所谓的恋爱是要经过更为戏剧性的发展,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缘故吧。 搞不懂。 慧放弃思考摇了摇头。在听了贝儿库特的一席话之后,重新思考了自己和格里芬的关系,但目前果然还是「抗『灾』战的搭档」这个称呼令自己最能接受,一起飞上天空开辟未来的同伴、战友。 只不过,至今为止是这样,并不代表从今以后也要一样。 「这次的作战回来后,要一起约会吗?」 慧下定决心试着提议道。 格里芬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点点头。 * 硫磺岛外海西南方六百公里,菲律宾海上空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 南国的天空犹如溶解了蓝靛般色彩鲜明,天顶的太阳照递整个视野,让大气变得熙熙攘攘。大海蕴含无数的光粒,伴随波浪的起伏散发白色光辉,比冲绳的海更为强烈的原色,就连流动的也带着锐角一般的阴影。在面对如同刺针的阳光眯细双眼之际,六机编队的f-15e疾驰而过,是关岛配备的美军机,紧接换成空自的f-15j和f-2现身。 「好壮观的景象呢。」 这番感叹让后座的格里芬「嗯」地回答一声。 总计百架以上的战斗机在周围前进。 北纬19度18分,东经139度7分。 自硫磺岛机场起飞的barbie队在经过几次的空中加油后与作战部队本队会合。代替在上海攻略战当中半毁的航母舰载机联队,这次是以空军机体为主力,临时的统合司令部也设置在关岛的安德森空军基地。 就在盖满整个天空的银翼令慧感到屏息时,耳麦里响起法多姆的声音: 『对方似乎也觉得相当稀奇喔。无线电从刚才就一直没有中断过,纷纷传来「里希特霍芬」或「金刚战士」之类的词汇。』 「那是什么?在说我们的颜色吗?」 『是的,莱诺隶属于海军,所以空军可能对子体不太熟悉吧。甚至还有人说「那么亮晶晶的外表,莫非日本人是开了特技表演机过来吗」。』 嗯,这也难怪,鲜红色的格里芬、棣棠色的伊格儿,以及紫色的viper zero。正规的战场上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配色的,感觉把迷彩或低能见度的考虑都抛诸脑后了。 『只不过,大家最惊讶的似乎还是「她」的模样。』 法多姆喃喃开口的瞬间,大气轰然震动。 左手边浮起巨大的柱子,它拖带着白色蒸气一边调整攻角,同时配合周围的机体速度。全长大概有f-15的四倍以上吧。在异样的外型衬托之下,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机体中央部位以背负式搭载着一架白色前掠翼战斗机,或许是直接连接的影响,柱子本身也发出银色的光。 噪声迸出,所有作战机的无线电响起。 『barbie05——儿库特呼叫各机。<冲浪板>的动作稳定,吸气式发动机的输出也很正常。目前以吸气模式顺利作动中。』 「冲浪板吗?」 形容得真贴切。滑行在大气波浪上,全长八十公尺的长型冲浪板,负责操作的是俄罗斯制造的金雕。白化症的猛禽。 skylon的开发者大概万万想不到会被人拿来这么使用吧,用于摆脱「灾」的加速器,而且装载的货物还是战斗机。 『barbie队,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是位于关岛的八代通。其周围大概都是美军军人,却依然顶着满是从容的声音,那高傲抬起脸来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敌方集团在四十分钟前通过第一岛链,正往这边移动当中,数量不明,总之规模似乎相当不得了。根据海保的巡视船员描述,就像天河洒向地面一样。嗯,大致上能想象是什么样子。』 慧猛吸了一口气。八代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预计接触时刻为一〇四三,约三十分钟后。最后再说明一次作战的流程。barbie队就这样以高度四千公尺往南南西移动,目视敌机后将航线变更为往东。以贝儿库特为前头,后续四架则是围成一道墙,将接近的「灾」一架也不剩地击落。不过要再次提醒,千万别太深入了,尽量让敌方集团维持紧凑的队 形跟过来,知道了吗?』 「是。」 『终点处已经散布有搭载核子弹头的无人飞船,高度两万的平流层有三艘,以十公里的间隔排列成正三角形的队形,将「灾」引诱到其下方——高度四千公尺空域为止是第一阶段。在进入第二阶段后,护卫机就全力退开。贝儿库特则将发动机模式变更为封闭式循环并垂直爬升,突破平流层。看准「灾」无力再追赶的时候就引爆弹头,至此一切就结束了。』 『引爆信号由我来送出没问题吗?』 法多姆插嘴道。八代通肯定地回答:「嗯。」 『虽然美军不赞同,但在epcm之下能够正常通讯的也只有你们了,包括时机的拿捏全都交给你判断。不用客气,尽管放手去做吧。』 『完全了解。』 『还有其他问题吗?』 无线电开始混入细微的杂音。随着「灾」的接近,epcm的强度也随之增加了吧,差不多快要无法使用普通无线电进行交谈了。 足足隔了十秒钟左右的时间,八代通点头道:「很好。」 『那么就开始吧。别担心,只是飞去南海再回来罢了,一切顺利的话甚至不需要进行空战。赶快把事情办完,然后在关岛享受休假吧,这边的啤酒非常够味喔。』 「我们这边可是有未成年人啊。」 伴随低沉的笑声,通讯中断。 气氛变得僵硬。或许是错觉,周围的气温似乎下降了。感觉得到西方天空传来沉重的压力,皮肤似乎感受到寒意一般起了鸡皮疙瘩。 『通告散开中的所有部队,这边是barbie03,法多姆。接下来的数据链以我为中心。频道变更为#2,准备抗epcm手段。』 多功能屏幕的显示瞬间变得混乱,然后稳定下来。战术地图里出现了周围的我方机,正在以贝儿库特为中心组成了多层的轮形阵,其外围更有警戒用的无人侦察机在飞行。 「没必要进行空战……吗?」 组成了如此重防御的队形还真敢说,眼前展开的大概是人类史上最强的航空战力了。倘若是国家间战争,自然是无可比拟的战力,问题是正在接近的威胁却是这个将近十倍的战力。 (几千架以上的「灾」。) 真难以想象。仅仅面对十架、二十架就足以陷入令人绝望的战斗,如今要对上多了两位数的兵力,究竟该如何应对才好?若作战顺利的话就可以消灭「灾」的大批势力,但如果不顺利呢?数不清的敌机将会被释放到太平洋,夏威夷、大洋洲、东南亚,灾厄将分散到所有的地方。 颤抖猛然袭上全身。慧想象着起火的小松街景,以及化为灰烬的基地,笼罩在火焰中的明华和舟户他们。可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慧。」 或许是感受到这边的不安,格里芬出声呼唤道。慧做了个深呼吸回答:「我不要紧。」 「事情的进展有些眼花缭乱,觉得不知所措罢了。正如八代通先生所说,只是去一趟南海再回来而已。我们轻松进行吧。」 「嗯。」 蜂鸣声响起,来自无人侦察机的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遭遇敌人前锋,二号机、三号机,失去联系,四号机前往支持。敌方现在位置方位220,从距离一百海里接近中,十分钟后与本队接触。 「来了。」 西方天空出现亮光,犹如照相机的闪光灯那样,无数的光粒迸开。不,不是光粒,是光带。就这样化为宽大的墙壁推挤而来,看似无人机的爆炸在各处产生。 『全机就战斗准备!开始往终点移动!sq4、sq5请前往迎击敌方突出机……好快!』 呼应法多姆的声音,后方美军机转向,抛弃附挂油箱朝着右手边的威胁而去。紧接着,飞弹的排气火焰和机炮的轨迹撕裂蓝天。 激励着仿佛要缩成一团的心,慧向左倾倒操纵杆。看准左舷前方sky lon的庞大身躯,他一边转弯,然后追随着。至目的地的距离显示在屏幕上,还有三百公里,时间为十八分钟。 「sq4、sq5全灭,sq13,开始交战。向sq2请求支持。」 格里芬平静地报告状况。战术地图下方挤满了敌影。玻璃艺品的海啸迅速直逼而来,呈现出「灾」从西边追赶往东前进的日美军景象。迎击机陆续从轮形阵中出击,但对方的攻势始终没有缓和的样子,其中的几架敌机标记溜过了防线。 「!」 慧在接获指示前翻动机翼,master arm on。 「barbie01呼叫barbie03,我要攻击接近中的bogie。贝儿库特交给你掩护了。」 『啊,慧——』 没有时间听完法多姆的声音。转头望去,敌机很快就逼近那里。一共是三架,以宽大的光带为背景直扑而来,简直就像天河流泄至地上一般,但如今无暇被这股气势压倒。慧专心盯着屏幕的显示,将接近中的敌机捕捉在瞄准框然后发射飞弹。 红莲之花在天空绽放。或许是<诱蛾灯>的能力所致,敌人的动作比往常单调,只是以最短距离往这边冲来。但又还不到丧失攻击本能的地步,残存敌机的机首闪动亮光,机炮的轨迹随之扑来。慧让机体翻滚加以闪避,就这样以高速度错身而过进入缠斗,用炮击牵制对方的同时一边进行锁定,fo2。 「击落。」 报告击落的那一瞬间,正上方响起了爆炸声。「灾」拖带着黑烟往下坠,梂棠色的机影疾驰而过。 『欠我一次喔!』 伊格儿的声音让格里芬不满地「唔」了一声,对方似乎抢先击落了我们所一直盯着的敌机。伊格儿得意洋洋地摆动机翼飞向敌方编队,各个地方陆续产生出了火球。 「随便开火好像都能命中呢。」 嘶哑的声音有些走调,视野的尽头之间都可以看见「灾」,根本用不着瞄准,只要发射飞弹大概就能击落一两架吧。但要是采用这种方式作战的话很快就会耗尽弹药,失去战斗能力。我们的任务是护卫贝儿库特,绝对不可迷失作战的本质。 慧确认战术地图,评估敌我双方的距离后,只攻击那些突出的敌人。加上美军以及空自的奋战,没有任何一架「灾」突破多层的轮形阵,就算有好几架突破外围的防线也会立刻在内部被拦截。 『barbie05,距离终点还有五十三海里。』 法多姆平静地告知。剩下六分钟,正以为照这样下去没问题的时候—— 敌方编队当中有什么在闪动着。十、二十、三十,什么?是爆炸? 『不好!是lr-aam!各位,赶快躲开!』 贝儿库特发出尖叫般的声音。紧接着,急促的飞弹警报响起。 无数的白烟逼近。慧急忙采取防御动作后,以飞弹来说过于粗大的诡异圆柱立刻穿过视野。它们在途中抛弃加速器后再度加速,冲进轮形阵的尾端。 数量惊人的爆炸产生,失去机翼的美军机和机体被击破的自卫队机陆续坠入大海。 「那……那是什么?」 法多姆咬牙切齿道: 『是长程空对空飞弹。他们知道我们无法把阵形打乱,于是就发射了导引能力较低的远距离兵器。只要能散开的话就没有多大威胁,但我们如今是密集队形。』 『第二波,要来了!』 贝儿库特发出警告。敌方编队再度出现闪光,众人眼睁睁看着如雨般的飞弹命中,阵形后方的编队被削去一空。短短的几分钟里,整齐的轮形阵就变得千疮百孔,连幸存的机体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机动乱成一团。 『各位!』 贝儿库特悲痛地吶喊。 『快解除阵形!请散开吧!这样下去的话会全灭——』 『这么做的话只会换成你被狙击而已。驾驶低机动性的太空飞机,你又要如何躲开直扑而来的飞弹呢?』 法多姆的声音相当凌厉。贝儿库特『可……可是——』的反驳声被冷冷打断。 『而当你被击落后,「灾」就会失去目的地四处扩散,这样一来状况就会变得无法控制了。听好,你现在绝对不可以被击落,就算失去其他的所有飞机,你也必须继续飞下去,一定要到达目的地不可。』 『……』 『听懂了就请闭上嘴巴往前飞吧。要怎么处理后方的「灾」是我们的使命,请不要随便抢夺别人的工作。』 慧——她换上另一种口吻这么呼唤。 『我现在要让所有作战机向后发射飞弹。我将控制权交出,请让格里芬负责控制。格里芬,我要分享管制数据。cloud shooting模式。』 「咦?怎……怎么回事?」 未等到回答,前方的护卫部队便发射了飞弹。数十个排气火焰闪动后,纷纷转动方向往一百八十度调头,雷达画面里显示出管制下的飞弹。 机翼猛然震动。似乎是因为格里芬的运算能力都拿来控制飞弹,使机体的稳定性一落千丈,要是不紧握住操纵杆的话仿佛转眼间就会坠落。 可恶,法多姆到底在想什么。我们的飞弹可是短程战斗用的,就算格里芬的导引能力再怎么出色也打不中敌方编队吧。况且在这么做的期间,对方又会发射长程飞弹—— (啊。) 终于理解,终于能想通了。她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又准备让我们怎么做。 『第三波!』 贝儿库特发出警告。敌阵当中抛出死亡长枪,慧几乎在同一时刻大叫: 「格里芬,砸过去吧!将些家伙全部击落!」 目标并不是「灾」,而是飞来的长程飞弹。 剎那间,我方将近五十枚的飞弹加速,就像看不见的弓兵部队一起射箭那样,从轮形阵后方飞翔而去。连锁性的爆炸阻挡了敌方飞弹,火焰烧灼寻标器,撕裂稳定翼,将加速器扭下。 部分漏网之鱼的弹头挟着火焰直冲而来,伊格儿用机炮加以解决它们。前方的战斗机队再度投掷飞弹,交给格里芬进行控制。准备迎击。 『还剩三十海里。』 法多姆的声音这么告知。 众人将飞弹砸向飞来的飞弹,同时迎击突出的敌机,绽开的轮形阵再度建构起来。 『二十海里。』 屏幕上的距离显示开始倒数,贝儿库特朝着展开的飞船群正下方的中心点位置靠近,还剩下十九、十八、十七。 周围陆续产生猛烈的爆炸,迎击飞弹的动作愈来愈赶不上了。格里芬的运算能力大概也到了极限吧,可以听见背后传来喘气的声音。 敌方飞弹划破白烟飞来,总共是三……不,是四枚。 『可恶的……家伙!』 两枚在伊格儿的炮击之下爆炸,但剩余的弹头已经进入了与贝儿库特冲撞的路线。它们穿过自卫队机的机炮网步步接近,美军机想要牺牲机体冲撞却被接近的「灾」击落了。 『贝儿库特!』 面对尖叫般的呼喊,白色的怪鸟仿佛猛然抖了一下。明知来不及,慧仍然推倒操纵杆,就在让不稳定的机体转弯,准备追赶敌方飞弹之际—— 火花炸开,仿佛闪光灯一般的光呈现带状扩散,覆盖了贝儿库特的后方。 密集的爆炸连续产生,火焰和碎片将敌方飞弹打成蜂窝,爆裂四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心想的期间,一道紫色的光辉在上方疾驰而过。 曲线型的机体反射着阳光。是viper zero。她就这样击落了正上方的「灾」,然后反向又击落另外一架。 「那……那家伙刚才做了什么?」 「利用空对空火箭的子弹架设火网。由于是定时引信,所以大概事先预测到会有敌方的飞弹穿过,否则就不可能在那种时间点命中。」 格里芬的说明让慧一阵错愕。在如此大量的机体到处飞行的区域里,竟然能够准确预测敌方飞弹的轨道?而且还包括了到达时间?还是老样子,强得一塌糊涂的机体。应该说,那家伙到底装备了几种武器?海鸟岛的那个时候也拼命发射导引炸弹和集束弹,很难想象对方同为战斗机。就在发出喘息般的声音之际—— 电子音响起。 屏幕显示的剩余距离归零,抵达高度四千公尺的终点,护卫任务结束。 『barbie05,进入第二阶段。发动机输出上升,执行轨道投入程序。』 skylon的庞大身躯缓缓向上移动。翼端的引擎绽放醒目的光辉,挟带着浓浓的白烟朝天顶而去。 『那么,我要出发了。各位,稍后见。』 开始爬升,那高速飞翔的模样就仿佛刚才的沉重感不存在一般。 飞向星星的宇宙飞船,纯白色的太空飞机。大批的「灾」也被吸引过去,跟着向上爬升,耀眼的玻璃机翼就像光之鳞粉,在贝儿库特领头之下闪烁着无数的光点。 「慧,没有时间看得入迷了。必须赶快逃离。」 「啊,嗯。说得也是。」 这里可是核弹的雷区,要是拖拖拉拉的话就会遭到波及,连同猎物一起被焚毁。 『全机开始退避,最大输出。』 以法多姆的声音为开端,轮形阵立刻瓦解,日美军机朝四面八方散去。他们毫不在意燃料的消耗,不断地往南国的水平线飞去。化为空白的空域里,取而代之的是蜂拥而入的「灾」本队,就好像在真空的箱子里开了一个洞,玻璃艺品的浊流瞬间充斥在杀戮战场里。 引爆定时器开始倒数。「灾」和贝儿库特往天上爬升,逐渐接近飞船的展开高度。贝儿库特抢先通过两万的高度,然后加快速度继续爬升。 『转移至封闭式循环模式,封闭进气口,开始注入液态氧。』 贝儿库特的声音听不出慌张,她平静地完成事先规定好的流程。「灾」追不上来,大气密度降低的阻碍使得他们丧失速度。或许是错觉,前方集团看似正在扩散,由于和后续集团的速度差使得大家都挤在一起,唔—— 「等一下。」 好奇怪,敌方的前进路线被堵住了。他们看起来不像在朝着贝儿库特的方向前进。这个……这个方位是—— 「喂,那些家伙正朝着飞船过去!」 大概是察觉到核武的存在,一部分的编队脱离本队,以高速朝着飞船冲了过去。玻璃艺品的机翼投掷出飞弹,窜上高空。 『没有问题,事到如今就算发现也已经太迟了。』 法多姆出声的同时,空气一阵晃动,上升中的飞弹被烧断弹体产生爆炸,第二发、第三发也一样。云层遭到贯穿,大气震动,上空处挥出了看不见的镰刀。 『雷射ciws可不是「灾」的专利,无人飞船装载了所有的近迫武器系统。即使无法击退敌人,用来争取爆炸前的时间应该很够了。』 引爆定时器的时间不断流逝,剩下十三秒。察觉到飞弹无效的「灾」加快速度,试图将飞船锁定在炮击的范围内,更有其他迎击机从本队飞出跟上了先发队,但距离太远了。 哈——法多姆这么嘲笑。见到拼命冲去的「灾」,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晚了十秒!是我们赢了!』 这个瞬间,上空处产生了惊人的爆炸,炫目的火球扩散,整个天空为 之一暗,太阳正在增殖当中。六个……不,七个吗?猛烈的轰隆声,然后是地鸣般的冲击波直扑而来。 引爆了吗?唔,不过好像有点奇怪。规模比想象中还小,而且火球也太多了点。 『什么……』 法多姆这么茫然嘀咕着,声音听起来就仿佛失了魂。 『怎么会,居然有这种事。』 『喂,怎么了?法多姆。发生什么事了?』 慧拼命呼唤对方。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是核弹。』 『他们抱着让自己人遭受波及的心理准备使用了战术核武,目的是为了将我们威力更强大的战术核武抵销掉。刚才的爆炸中大概有百架以上的敌机被击落,但我们的杀手锏却被无效化了,「灾」的主力……依然健在。』 敌方的标记群开始行动,他们停止爬升,缓缓地往东边移动中。 慧操作屏幕查看后不禁背部发冷。贝儿库特正在降低高度,她穿过中流层后按照事前的计划开始进行滑翔,「灾」则是追在她身后。 『敌方编队接近!全机紧急退避!请尽快散开!』 光带逼近,位于后方的战斗机部队转眼间就被吞噬,小规模的火焰迸出,然后被玻璃的暴风覆盖过去。 可恶! 慧下意识让机体调头。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逃避。必须争取时间以让自己人撤退才行。不,光是这样还不够,得要减少眼前灾厄的数量,尽量将他们击落。要是让他们继续这样子前进的话,根本不知道沿岸的都市会变成什么惨况。 「走吧,格里芬。我们去挡住敌人到最后一刻。」 慧下定决心这么呼喊的瞬间—— 『没有这个必要。』 一个平静且沉着的声音自无线电响起,发讯者是barbie05。 「贝……贝儿库特?」 『不用担心,我会将他们带走的。』 「带走……你——」 慧猛然察觉。 「莫非你要飞回中国吗?引诱他们过去然后就这样自爆?」 『……』 「喂!喂,贝儿库特!」 『慧先生。』 夹带噪声的声音相当沉稳。 『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真的很漂亮。无比清晰的蓝白色水之行星,倘若人类和「灾」能一起欣赏这样的景色,大概会觉得战争是件相当愚蠢的事情吧。着迷地望着蔚蓝的地平线,感觉就连相互敌对的情绪也都变淡了。』 「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忘记了。我想,本质大概是极为单纯的,就像我喜欢雅利克,而你和格里芬在一起一样,其底层存在单纯的心愿和想法。所以不要放弃,请继续向前迈进,持续保持现在的自己。这样一来,一定可以——』 杂音加剧。 玻璃构成的龙卷风停止步伐,开始反向而行,大概是因为skylon改变了轨道吧。如今正朝着遥远的上空抬仰,往西方一路前进。 「贝儿库特!」 慧对着蓝天这么嘶吼,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找出远去的金雕,但却未能发现。天空一片蔚蓝,如汪洋般辽阔无边。 「慧,不行,追不上的。」 格里芬这么警告道。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油门全开,接连的警报在鸣响着。 「燃料会撑不住的,i have trol。」 操纵杆失去了手感,引擎的声音降低,机体缓缓减速。 玻璃障壁逐渐远去,epcm的噪声也平息下来。 通讯已经无法连上了。 尾声 中町,小松市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七点十分 「采购的东西只要洗碗精和酱油就够了吗?我差不多要出门了。」 厨房传来声音:「啊——等一下!我这就过去。」或许是正在开关橱柜以检查有哪些日用品不够吧,餐具和打扫用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晚上七点的电视新闻以及换气扇的运作声,再加上厨房的水声后显得相当吵闹,由于紧闭着窗户所以还无所谓,不然就会妨碍邻居安宁了。 伴随急促的脚步声,绑着马尾的少女来到走廊。她一手拿着匆匆书写的便条纸,递给正在穿鞋子的自己。 「来,这是需要买的东西,还有钱,三千圆应该够了吧。」 「嗯。」 大略浏览一下,慧皱起眉头。品项实在很多,有打扫用品、矿泉水、生鲜食品,甚至还出现某药局的限定商品,看起来需要连跑好几家店铺才行。 慧不满地用鼻子「唔」了一声。 「真是的,拜托别挑在这种时候嘛,明华,暑假的最后一天起码也让我休息一下。」 「是谁到最后一天才准时回家的啊?而且白天也一直在睡觉,你知道我一个人出去采买食材有多累吗?」 所以把忘记买的东西列进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道。 嗯,我们的确从明天开始就要上学了。因为自由活动的时间减少,所以希望在今天先把家事做完,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尽管可以理解,但这种分量— 「怎么?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再继续反抗的话很可能会被问东问西,例如昨天为止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之类的。 慧认命地抓起脚踏车的钥匙,整个人站起来隔着肩膀回头: 「那么我出门了,总之先逛逛附近的店家,找不到的话明天再说了。」 「要全部买齐才能回来喔。」 「我会努力到八点,不行的话……」 「继续努力到九点不就行了吗?」 「你是魔鬼啊。」 「我听不到。」 明华有些生气地将脸转过一边。 慧叹口气,正准备开门之际忽然「啊」了一声。 「说到这个,明华,如果有人跟你说日本昨天差点就完蛋了,你会怎么想?」 「咦?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断眨着眼睛。 「怎么回事?是漫画里的情节吗?」 慧摇摇头:「漫画……唔。」 「是啊,就类似漫画一样。抱歉,没什么,那么我出门了。」 就这样留下一脸疑惑的明华走出玄关。 黏稠的热空气迎面扑来,尽管是八月最后一天,气候依然还属于盛夏。在这种天气下要绕去路面店形式的药局和便利商店,一想到就让人提不起劲,但如今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慧打开伸缩门牵出脚踏车,就在把购物清单塞进胸前口袋里准备骑出去的瞬间—— 嗡。 手机发出振动,是要追加什么品项吗?这么如临大敌之际,却发现讯息并非明华发来的。 发件人是——格里芬。 『现在方便说话吗?』 对于这个简短的讯息,慧动手回复『怎么了吗』。不久,传来的讯息里仅写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嗯。 慧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脸颊,正要回复一封『知道了』却猛然停下手指。他取消刚才输入的文字,改为打出:『现在可以见面吗?』 『嗯。』 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格里芬出现在基地的正门处。 她孤伶伶地坐在警卫处旁边的长椅上。黑夜里,在路灯的照耀下,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前来造访家长的孩子一般。其实恰好相反,她等待的是自己这个访客,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得出。 「你跑出来没关系吗?」 慧小跑步靠近后,格里芬点点头。 「已经征求过遥的同意了,他还说『就算要外宿也无妨』。」 「这样不好吧。」 她能睡哪里呢?要是带回自己家里的话恐怕明华会昏倒吧。 环视周围,尽管是晚上但正门前的耳目相当多,负责警备的队员和出入的业者不断在偷看着这边,实在让人无法放松下来。 「去那附近散步一下吧。」 慧向明华发了一封「我跑远一点去郊外店铺」的信件。稍微耽搁个十分钟左右,她应该可以谅解吧。 出示入馆证后,两人进入了基地内。慧牵着脚踏车往设施的另外一边,操场的方向走去。 走在昏暗的车道上,格里芬抓住了自己的上臂。隔着袖子可以感受到柔软手掌传来的温暖,怦咚怦咚加速的心跳声在夜晚的寂静里扩散开来。 随着灯光的减少,夜空变得更为明亮,满天的星星伴随着压倒性的质感扑面而来。 格里芬停下脚步,其灰色的眼眸映出了星光。 「那个。」 她指着天空的一处角落。 「可能是贝儿库特。」 这个瞬间,慧屏住呼吸抬起下巴。 「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并不稀奇。由于是低轨道,只要有合适的时段和方位就可辨认了。」 慧定睛凝视却看不出究竟是哪一颗。嗯——就在倾头不解之际,格里芬继续道:「好像不是。」 喂。 「卫星轨道上的人造物很多,筛选起来很困难,下次会仔细调查的。」 「这么说,你刚才是瞎猜的?」 「是提出假设,请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 这家伙的歪理还挺多的呢,虽然大概只是不服输罢了。 慧叹息地仰望天空。 (只不过,嗯……) 他眯起一只眼睛。 (那家伙应该就在这里面吧,并没有被击落,也未暴露在「灾」的追击之下。) 贝儿库特越过了大气层——这个消息是在昨天的作战后,自己抵达关岛时才被告知。 她在将「灾」引诱至中国之后便全速开启发动机突破中流层,似乎就这样到达了卫星轨道。<诱蛾灯>终究无法从宇宙影响到地球,「灾」的动态因而沉寂下来,小松也解除了紧急升空的状况。 一切都圆满落幕的感觉,除了一件事,<她>还无法归来。 「记得耐热罩好像还未完成吧,照目前的情况,无法承受重返大气层时的热度。」 「嗯。」 格里芬点点头。 「以了马赫的速度重返时,机体的温度会超过一千四百度。目前尚未开发出以单节式宇宙飞船克服这种热度的技术,现阶段要回收贝儿库特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起码无法乘坐skylon返回。」 自己很清楚。八代通昨天已经向所有人说明过了,试作阶段的太空飞机不具备重返大气层的机能,假使要让阿尼玛单独回来,其<诱蛾灯>的能力又会造成问题。倘若倾技本的所有力量在轨道上将她的系统关闭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这需要相当的准备和时间。无论如何,并不是轻易就能够实现的内容。 贝儿库特没能返回地上,无法到达这里,这是现实,自己如今一点也不会感到悲伤或震惊,只不过—— 「她还活着,对吗?」 格里芬回以微微点头的动作。 「目前是透过假死状态控制能量的消耗,降低体温持续沉睡中,所以她并不是就此消失了。只要有营救的手段,就还能再 见到她。」 又一颗星星划过天际。 贝儿库特的声音忽然在脑中苏醒,之前在海边凉亭里所说过的,俄罗斯的古老民间故事。 『金雕从所有的罪业中解放出来,轻盈地飞上天空,最终到达天上世界,化为照耀整片大地的星星。就是这样的故事。』 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棒——她这么说道。无论犯下多么大的过错最终都能获得原谅,不断飞上天空成为照亮大家的光辉。 这么说,她的愿望实现了吗?从这个炼狱般的世界获得解放,找到了自己的安息之地吗?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和她一起并肩飞行,共同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奋战。但如今,唯独现在这个时候,我希望她能忘记一切。被压抑、剥夺,最后遭驱赶的少女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安逸,自己希望她起码可以在沉睡当中感受到幸福。 她现在究竟正在作什么样的梦呢? 是在高尔基公园与雅利克之间的回忆吗?或是那个曾经可能实现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自己不清楚,但却出奇地没有任何不祥的预感。 抓住脚踏车的龙头,夏天最后的晚风吹过树林。 慧轻轻吸气,眯细双眼,用低语般的声音开口: 「祝你有个好梦,贝儿库特。」 后记 不知不觉中,美国的新型隐形战斗机,f-35lighhtning2已经配备于实战,而且是从拥有垂直起降能力的b型首先开始释出,让人不禁觉得至今计划的延宕和混乱究竟是在搞什么。 哎,新型机的导入通常都伴随着问题,到头来与过去的军用机开发相同,想必都是反复地在尝试错误吧。由于解决了b型悬而未决的问题,空军用的a型和海军用的c型应该也会陆续配备才对。至于高涨的购置成本,大概也会在量产的效果之下逐渐被稀释吧。 话说只要一度成功的话,任何人都会倾向于理所当然地接纳这样的成果。但直到不久之前,针对f-35的报导可是相当不留情面的。他们说这是空军不实广告的产物、有瑕疵的战斗机、动力不足的失败作——甚至还有聚焦特定的演习剧本,再声称比f-16还差劲的分析报导。 不过(尽管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兵器是打从是试验阶段就表现完美的,愈是复杂昂贵的系统,就愈要经过无数次的修改以逐步获得改良。无视这样的过程,只是一味挑出问题点来批判的话实在称不上公平吧。特别是军方相关的报导往往涉及了许多意识形态要素,很难判断真的是出于技术性和经济性的问题,抑或只是基于其他的理由而遭到反对。身为信息的接收者,我不愿盲从煽动性的新闻标题,希望从各种观点来进行判断。 说到新机体以及与之伴随而来的问题,我就想到了osprey。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当成了事故连连的问题儿童,但现在又是如何了呢? 虽然信息有些过时,不过查阅防卫省的「关于mv-22osprey的事故率(二〇一二年九月十九日)」数据后,可以得到有趣的数字。在被称为a级的重大事故发生率方面,相较于osprey的1.93,自卫队所使用的ch-47运输直升机却是超过了3。顺带一提,最强战斗机f-22raptor在6以上,畅销的vstol机av-8bharrier甚至将近为7。只不过就像harrier的事故不会天天占据报纸的整个版面一样,事故率的高低与新闻的曝光次数是不成比例的。按照这个道理,「osprey在夏威夷降落失败!」的报导究竟与整体的安全性有多大的关连就很令人怀疑了。毕竟根本不存在绝对不会坠落的飞机,特意拿一小部分的事件来代表整体,已经是很明显的误导了。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卫队,特别是f-2战斗机以及p-1巡逻机在开发期间就频繁出现「机翼异常振动」、「机体强度不足」等报导。若真要追究的话,我们的gripen也因为软件问题而发生过机体翻覆的重大事故,不过这方面就不怎么脍炙人口了。 到头来包括我在内,大家是否都因新闻偶尔播放的事故镜头而产生了「很不妙」、「瑕疵品」的认知呢?在目睹了耸动的影像及有识之士的警告后而感到大惊小怪呢? 新闻价值和事件的严重度是不一样的,未基于正确数字的的问题认知只会成为单纯的印象论而已。在讲述时不可透过事件,而是必须藉助数据数据,以通盘的角度来提出对策。虽然困难,但却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嗯,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新的挑战代表连续的尝试错误,请耐心关注下去吧!」例如雷达故障或轴承损伤之类的,像这种小问题的发生次数多了一些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文明可是建立在先人们大量的错误之上,就算是为了将来的人们,我们更应该尽量勇于尝试失败才对。当然,这要视程度而定。为了保护人命而尽最大的努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太过追求完美而只使用成熟技术的话,我觉得未免就太过消极了。 是的,所以将写作环境升级到windowslo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毕竟全世界好像有七千五百万台计算机已经安装完毕。考虑到今后的技术支持,还是早点接触比较好对吧?可是真奇怪,当我想预约升级时却不知为何停下手指,心脏剧烈跳动,究竟是为什么呢?(说溜嘴。) 以下是答谢时间。 在技mi的立体化企画当中承蒙照顾的tomy tec负责人以及kuwa先生。谢谢你们的帅气设定画和3d模型,那充满利落厌和厚重感的子体造型每天都刺激着我的写作动力。当第二弹推出时还请务必一并考虑贝儿库特,至于莱诺……莱诺该如何是好呢? 协助俄语翻译的rozetta股份有限公司、帮忙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的付潇小姐,谢谢大家提供了充满临场感的台词,明华所唱的歌实在很可爱。 在书腰上留言给予鼓励的上坂すみれ小姐,上次的忘年会里承蒙您照顾了。下次见面时不光是战车,希望还能够和您畅谈关于俄国飞机的话题。 继前作后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还有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协助。更重要的是,我要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〇一五年十月 夏海公司 不知不觉中,美国的新型隐形战斗机,f-35lighhtning2已经配备于实战,而且是从拥有垂直起降能力的b型首先开始释出,让人不禁觉得至今计划的延宕和混乱究竟是在搞什么。 哎,新型机的导入通常都伴随着问题,到头来与过去的军用机开发相同,想必都是反复地在尝试错误吧。由于解决了b型悬而未决的问题,空军用的a型和海军用的c型应该也会陆续配备才对。至于高涨的购置成本,大概也会在量产的效果之下逐渐被稀释吧。 话说只要一度成功的话,任何人都会倾向于理所当然地接纳这样的成果。但直到不久之前,针对f-35的报导可是相当不留情面的。他们说这是空军不实广告的产物、有瑕疵的战斗机、动力不足的失败作——甚至还有聚焦特定的演习剧本,再声称比f-16还差劲的分析报导。 不过(尽管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兵器是打从是试验阶段就表现完美的,愈是复杂昂贵的系统,就愈要经过无数次的修改以逐步获得改良。无视这样的过程,只是一味挑出问题点来批判的话实在称不上公平吧。特别是军方相关的报导往往涉及了许多意识形态要素,很难判断真的是出于技术性和经济性的问题,抑或只是基于其他的理由而遭到反对。身为信息的接收者,我不愿盲从煽动性的新闻标题,希望从各种观点来进行判断。 说到新机体以及与之伴随而来的问题,我就想到了osprey。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当成了事故连连的问题儿童,但现在又是如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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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信息有些过时,不过查阅防卫省的「关于mv-22osprey的事故率(二〇一二年九月十九日)」数据后,可以得到有趣的数字。在被称为a级的重大事故发生率方面,相较于osprey的1.93,自卫队所使用的ch-47运输直升机却是超过了3。顺带一提,最强战斗机f-22raptor在6以上,畅销的vstol机av-8bharrier甚至将近为7。只不过就像harrier的事故不会天天占据报纸的整个版面一样,事故率的高低与新闻的曝光次数是不成比例的。按照这个道理,「osprey在夏威夷降落失败!」的报导究竟与整体的安全性有多大的关连就很令人怀疑了。毕竟根本不存在绝对不会坠落的飞机,特意拿一小部分的事件来代表整体,已经是很明显的误导了。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卫队,特别是f-2战斗机以及p-1巡逻机在开发期间就频繁出现「机翼异常振动」、「机体强度不足」等报导。若真要追究的话,我们的gripen也因为软件问题而发生过机体翻覆的重大事故,不过这方面就不怎么脍炙人口了。 到头来包括我在内,大家是否都因新闻偶尔播放的事故镜头而产生了「很不妙」、「瑕疵品」的认知呢?在目睹了耸动的影像及有识之士的警告后而感到大惊小怪呢? 新闻价值和事件的严重度是不一样的,未基于正确数字的的问题认知只会成为单纯的印象论而已。在讲述时不可透过事件,而是必须藉助数据数据,以通盘的角度来提出对策。虽然困难,但却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嗯,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新的挑战代表连续的尝试错误,请耐心关注下去吧!」例如雷达故障或轴承损伤之类的,像这种小问题的发生次数多了一些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文明可是建立在先人们大量的错误之上,就算是为了将来的人们,我们更应该尽量勇于尝试失败才对。当然,这要视程度而定。为了保护人命而尽最大的努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太过追求完美而只使用成熟技术的话,我觉得未免就太过消极了。 是的,所以将写作环境升级到windowslo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毕竟全世界好像有七千五百万台计算机已经安装完毕。考虑到今后的技术支持,还是早点接触比较好对吧?可是真奇怪,当我想预约升级时却不知为何停下手指,心脏剧烈跳动,究竟是为什么呢?(说溜嘴。) 以下是答谢时间。 在技mi的立体化企画当中承蒙照顾的t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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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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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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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铁华团中央 录入:柳臻敏 修图:爱丽丝·莉泽 舰桥陷入混乱。 舰内通讯、船员的交谈声及各种电子音化为一体,撼动着空气;红色的笔灯四处诡异地晃动;航海士们窥探雷达显示器,在呼喊着什么。看着看着,又有一名船员拿着纸本地图跑了过去。 「图维尔号、图维尔号,听得到吗?这里是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快回答。」 通信士顶着僵硬的表情对无线电叫喊。 不久后,他看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 声音显得十分干哑。 「没有用。 对方没有回答,舰长。」 「这样啊。」 初老的舰长从容地点点头。尽管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仍不能让别人看出心中的慌乱。正因为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身为最高层才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自己有义务要抑制部下的恐慌情绪,他静静调整呼吸后倾头问道: 「马恩河号怎么样了?刚才应该还能在左舷看到才对。」 一旁的副长大喊道 「当值军官。」,年纪尚轻女军官答了一声「是」。她举起双筒望远镜环视窗外。 「没有舰影,也不见杜布雷号的踪影。」 「再仔细确认,对方很可能也迷失了船位。」 「是 ,这就确认。」 军官默默地定睛凝视,目光游走在白色雾气的深处。 雾气。 没错,法国海军tf(特遣部队)473闯入了不规则形状的迷宫当中。穿越新加坡海峡时还存在的五艘僚舰,现在全数都断了音讯。 不仅如此,旗舰戴高乐号的仪器也纷纷出现了异常。最先进的雷达、罗盘、导航系统,最后连卫星通信也无法使用。只离开新加坡短短一天的时间,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核乃航母就遇难,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声,副长说道。他观察着周围的船员,压低了声音。 「是 “灾”的攻击吗?」 「但我没有听到爆炸或炮击之类的声音啊。你呢,副长?有发现ciws的亮光或者击沉时的火焰吗?」 「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副长回答。 「那么敌人是配备了可以在无色无声的状态下,除掉我们的兵器吗?不管怎么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态啊。当作全舰队的电子仪器恰好同时故障,天气也一并变差还比较真实。」 “可怕的不幸。” 「这么解释比较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你知道吗?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暴力或粗话,而是不合逻辑。」 副长严肃地点点头。或许是目无数次疑神疑鬼的集团陷入恐慌的情况,他似乎正在再次确认紧要关头之际,自己该如何行动。 「舰长。」 当值军官回过头来。 她手持双筒望远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周围都搜索过了,但未能发现僚舰。」 「知道了,返回你的岗位吧。」 原本就不抱着期望,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希望。 副官则问: 「该怎么办呢?」 「联络战术旗舰指挥中心吧。呈报我们要动用舰载机进行搜敌。」 「在这种天气下吗?」 「能使用的东西就该全部拿来用。况且最坏的状况下,即使本舰出了什么意外也必须让“货物”逃出。」 作为旗舰的戴高乐号上头除了船本身的指挥系统,另外还有整支舰队的指挥中心。若要派出舰载机,必须请示他们的判断。 这的确是危险的尝试。在电子装备如此不堪的情况下,自动降落系统恐怕也无法正常运作。 即使一如预期地完成搜敌任务,也无法保证可以顺利归来。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自人所运送的「货物」具备了如此高的价值。 货物 不光是法国 ,甚至掌握着全欧盟命运的关键。 「我这就征询指挥中心。」 副长不再多问,拿起舰内电话,在触摸板上拨打所要的号码。但将耳朵贴上扩音器好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人接听。」 「你说什么?」 舰长抢夺般地抓过话筒。原以为对方在说谎,但扩音器的确不断响着冰冷的呼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舰外,就连舰内的通讯也中断了吗?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整支舰队的范围内,多发性地同时发生了神隐现象吗? 舰长咬紧牙关,放下了话筒。 「找个有空的人去战术旗舰指挥中心一趟,确认状况并报告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再联络机库,指示舰载机做好起飞准备。责任由我来扛。」 「收到。」 副长顶着僵硬的表情开始下达指示。好几名年轻船员如触电般纷纷跑出舰桥。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无法挽回的事态正以现在进行式发展中。如今等待着结果的期间,可采取的选项仍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恐惧感。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在这么思考之际,电话忽然响起了。显示来电的灯号正在亮着,舰长反射性地准备拿起话筒,却又停住了手。 液晶面板上没有显示来电者,仅着空栏,闪动着「来电中」的字样。 (隐藏来电?) 这可是舰内通话啊。太离谱了,是在开什么玩笑? 舰长屏住呼吸接起电话,竖耳倾听并说了一声「喂」。 刺耳的噪音从扩音器里流泄而出,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着走调的口哨一样。 雪花杂音中夹杂着摩擦声,逐渐化为诡异的震动。 故障了吗? 舰长皴起眉头放下话筒。就在他喘了一口气后抬起脸的瞬间,心脏这一次真的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舰桥内没有半个人。 操控台、通信设备及各类仪器的前方都空无一人。目光只离开短短十几秒,这期间内,航海舰桥变成了无人的空间。 一回过神,脚边已经弥漫着雾气。白浊的空气遮盖住地板;从窗户、门及通风用管道流进来的烟幕,让舰内和舰外变得朦胧起来。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思考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和意识逐渐扩散。 (啊啊……) 他忽然间完全理解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终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并非消灭了,只不过是——改变了而已,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逐步近趋于本质,渐渐窥视着自己的深处。 必须传递出去。 「他们」究竟为何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闪耀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又打算做什么?必须将一切告诉所有人类,以改变现况才行。 但身体早已丧失了感官。 包括视觉和听觉,一切都变得朦胧。眺望着逐渐消失的世界,他拿出胸前口袋的笔,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侧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单词。 剎那间笔尖滑过纸面,掉落在地板上。匡啷——白浊的风吹过舰桥 冰冷的声音响起, —之后在无人的空间里,仅剩下令耳朵发疼的寂静。 i 人生充满了意外。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若是这么说,或许认为很狂妄。但回顾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鸣谷慧觉得这样的形容绝不夸张。 例如——没错过着普通的生活,眼前并不会突然坠落一架鲜红的战斗机;不会有桃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夺走自初吻,更不用说跟那个女孩一起展开空战。 说得更琐碎一点,突然移居小松与和明华同居都在意料之外。在一年前,自己能否预料得到呢?那样的明华竟然会穿上水手服,过着高中生活,还对自己露出哭泣和呕气的表情(就是那个可怕的大姊头!) 。没错,人生就是如此充满了骜奇。 不过。 即使如此 。 (这种意外我是敬谢不敏。) 慧怀着黯淡的心情转动目光。 老旧的仓库里充斥着香烟的烟雾,长相凶恶的男人们投来危险的目光。有的人彷佛在威胁一般,使小刀闪现光芒;有的人不耐烦地不断咂舌。气氛沉重,强烈的压力和紧张让自己就快窒息,但却又无法逃出去。双手被绑在背后,并被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旁的格里芬也是一样。尽管她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却传来强烈的焦躁感。搞砸了、糟糕、怎么办?——这种表情。 什么怎么办。 说真的,快想点办法啊! 视线的尽头处有堆积如山的黑亮金属。长长延伸的枪身、弯曲的弹匣及小巧的铁制菠萝。 是武器。 他们撞见了走私品的交易现场。 为什么?我才想问呢。仅仅一个小时前,自己跟格里芬还愉快地漫步在金泽的街上。不同于小松的喧嚣和热闹,无秩序却华美的气氛令慧感到雀跃。洒落的太阳、一望无际的蓝天、林立的大楼群和摊贩的香气。 还以为这将会是最棒的一天。 他不否认实际上心情很飘飘然。 难道就因为这样吗?是放松警戒后,使得察觉危机的能力变得迟钝?抑或是忘了自己的搭档有多么不谙世事? 瞎嚓! 硬物声响起,眼前的男人晃动手枪。背后有许多人的气息正在逼近。 (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惠重复着不知是第几次的疑问。 数小时前的光景在空洞的意识里苏醒过来。 抵达jr金泽车站的时间为上午十一点。从小松车站搭乘在来线,约花费四十分钟。走出长长的月台,穿过有股近未来感的大厅后,北陆三县最大的街景出现在眼前。 贴有宽大地砖的站前广场、塞满圆环的车阵、耸立于行道树另一端的玻璃帷幕高楼建筑。尽管听说闹区是在东侧出口,但西侧出口也相当热闹。或许是来自大陆的难民急遽增加之故,可以见到好几处正在建造的大楼和住宅。此起彼落的话语也是北京话或英语等等,各式各样的语言。一瞬间就快忘记自己在日本了,感觉像造访了香港或上海的城市。 「喔 ~」 头戴鸭舌帽的少女瞪圆双眼,一转动脖子,斗篷罩衫的下襬就跟着晃动。她张着小嘴,好奇地环视四周,然后撑大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多人。」 「不要一直东张西望啦,格里芬。太显眼了。」 毕竟桃红色头发本身就在闪闪发亮了。尽管用帽子遮掩,依然很有可能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那孩子怎么回事?是戴了假发吗?还是庞克族?类似这样的感觉。 慧抓住她的帽缘,将帽子拉低。或许是被遮阳板挡住视野的缘故,格里芬看似不满地低吟。 她略微拉起帽缘,仰望向这边。那副模样出奇可爱,令慧的心脏猛然一跳。 「慧太爱操心了。过度的避险会妨碍行动自由,反效果。」 「是你自己太没有戒心了。刚刚在电车里也很危险吧?还被后座的孩子拉头发。」 她刚才差点被看似幼儿园学童的男孩走鸭舌帽。唉,毕竟眼前的头发散发出朦胧光辉,也难怪男孩会感到好奇。 「就是因为不乖乖坐着,才会发生那种事情喔。谁叫你一下子从座位站起来,一下子整个人贴在窗户上。」 「不要紧。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目前严格执行后方警戒,不会再有不一机咬住我的后方。」 「也注意一下旁边跟前面吧!」 毕竟这家伙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情,很容易会忽略其他事。还是稍微严格纠正她一下比较好。 慧轻按住帽子,再次将帽子往下拉。 「那么,我们走吧。」 慧避开责难目光后迈出步伐。时间不太充裕,但难得外出,他希望起码能够完美实施当初预定的计划。 计划。 不怕被误会而说得明白点,就是所谓的约会计划。 在一星期前的贝儿库特事件中,自己和出击前的格里芬曾经约定过,如果是从这次的作战归来,两人就一块儿出门。 开端是贝儿库特与其开发者的一番话。听着富有人性且再普通不过的故事,自己也不禁想重新思考自己两人之间的关系。对于鸣谷慧来说,格里芬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工具?是战友?还是更在其上的存在? 既然是约会,在基地内散步就太乏味了。到小松市区观光也很落伍。那么,能够想到的就是远征金泽了。不抱期望地找八代通商量,忍受对方充满好奇的询问,再历经过无数道琐碎的手续后,才有了今天。两人独处的金泽漫步,第一次的小旅行。 两人在巴士总站坐上西侧出口巡回的专线巴士,摇摇晃晃二十分钟左右,陆地中断并来到了巨大的桥上。全新的交通标帜上可看到「直行:五郎岛难民居留区」的字样。 「难民居留区?」 格里芬看似好奇地念出声音。慧说了声「对」后点点头。 「国家专为那些从大陆逃来的人们建造了城镇。据说是开发海边的土地,修建了集合住宅及商店街,以便让相同国家出身的人生活。就像那个,类似神户或横滨中华街的地区。」 「中华街?」 「就是有很多中华料理店的地方。拉面、饺子,还有杏仁豆腐之类的。」 「我想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会选这里啊。其实来金泽观光,主要好像是去武家屋敷或兼六园等地方。」 反正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实质更重于形式吧。自己半武断做出的选择看来是正确的。 那双灰色的眼眸开始露骨地闪闪发亮。她用手机终端搜寻观光情报后,「唔 ~」地喘了口气。 「五郎岛… …简直是梦幻仙境,饮食的终极之地。」 「呃,你太过期待的话,我反而很伤脑筋啊。」 毕竟是临时建造的居留地,历史和规模也比比不上横滨及神户。 况且虽说是居留地,但那片土地实际上好像历经了有点复杂的成立过程。似乎是来自大陆的大量逃难开始之际,入境管理局的难民审查非常缓慢,导致许多人被滞留在逃难船上及港湾。 卫生环境的恶化及粮食等问题,使得抗议声浪日渐增大,与行政机接连发生冲突,以及非法入境。最后,政府将审?结束前的等待所与临时住宅结为一体,修建成了五郎岛。 审查过后,倘若有人可以投靠就离开这里,其他人则能继续住下去。可以说既是日本,却又不属于日本的地方。出入外界也仅能透过三个方位的大门。 (难怪会留有这么浓厚的对岸气氛。) 能见到久违的大陆街景,呼吸那里的空气。就慧个人来说,这里也是他想造访一次的地方。 格里芬从手机终端上抬 起目光。 「慧呢?去过五郎岛吗?」 「不,我也是第一次来喔。我是从明一认识的人那里听说的。你想想,之前有送糕点吧?就是类似花 ,名叫“麻花”的食物。」 「在队员餐厅请我吃的那个?」 「对对对,那个就是我认识的人从五郎岛买回来的。然后,因为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所以她建议我去看看。」 不。 不对,正确来说,对方是说:「我们一起去吧!」由于当时是因为难民审查而独自一人顺路前往,所以她说:「下次想和慧两人一起去。」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偷偷去了,大概会挨骂吧,毕竟就爽约了好几次和她的约定。由于往后必定会在其他地方补偿她,所以必须万分注意自己的言行。 在慧绷紧精神之际,巴士减速了。桥的出口处有个小型的圆环,在出租车和普通车辆的另一边可见到大门。 “感谢您的搭乘。即将抵达五郎岛难民居留区,五郎岛难民居留区。” 「好,开始海外旅行了。」 「噢 ~」 确认没有遗品后,两人在站牌处下车。走出户外的瞬间,海水味飘荡而来。或许是大海很近的缘故,明明距离车站没有多远,却有种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受。 两人拿出身分证,出示给大门的警卫看。让对方读取完条形码,慧等待格里芬的id检查结束后,穿过行人专用的拱门。 「哇。」 「喔!」 空气变了。 声音和热度明显上升了一个等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绕着广场的商店,每一间都是在三到四层楼的建筑上,施加原色的招牌或装潢。商品和桌子突出房檐,营造出杂乱的气氛。 往来的行人们大声喊着,比较着货物。 令人怀念的光景让身体发颤。 没错,就是这种气氛,彷佛从大地渗透出来的能量。自己曾度过大半人生的光景就在眼前。 并不像上海的商业区或北京中心区针对外来客的面貌,而是那个国家真实的风景。 「喔喔喔喔~」 格里芬跑向广场,茫然地环视四周。 「和小松的城市完全不同!」 「那是当然。」 「文化震撼,冲击。重新建构世界观。」 真夸张。 不过可以理解她想说什么。慧起初开始在海外生活时,也被性质过于相异的气息震慑。 包括气味和色彩在内的一切都完全不同,彷佛文化或社会这此一东西,伴随着质量向自己压来。但那未必令自己感到不快。畏惧的反面是向往,对于未知的不安必定着期待。 格里芬极力睁大双眸,眺望着城镇。她来到商店的屋前打量食材,纤痩的背影感觉得出沉默的激动。 「喂,这么快就想吃东西了吗?」 「发现麻花了。」 她指出眼熟的花林糖形状零食。 「还有很大的。」 「嗯,那是大麻花。」 这是看似用圆面包拧成的食物,口感比普通的麻花柔软,口味也有各式各样的变化。慧个人喜欢加了肉桂粉的,但据明华的说法,似乎是加了星星糖的才是正宗。尽管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是?」 接着,格里芬指向黑色状的物体。喔喔,又是标准配备呢。 「是向日葵的种子呢。」 「种子!」 「很好吃喔。肚子有点饿的时候拿来喀喀咬着,很快就吃完了。」 「我想吃。」 「嗯 ~」 一开始就狂吃的话应该会吃不下去。不过,这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服务员。」 慧往店内探头,拿起一包看中的袋子。 「请给我这个。」 「好的。」 走出来的是一名不到二十五岁的女性。绑子的发型相当可爱。她动作利落地将商品装袋,目光同时落在格里芬身上。 「哎呀,你真可爱。」 对方对她露出微笑,格里芬却一脸茫然。 慧帮忙翻译:「她说你很可爱。」后,格里芬眨着眼睛,注视那位女性。 「谢谢。」 「哎呀,是日本人吗?你和这位男孩都是?」 女性看似意外地瞪圆双眼。她再度面向慧。 「什么嘛,中文说得那么好,我还以为是这个镇上的人呢。」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曾经在对岸住过。话说大姊姊,你的日语也很好呢。来这里很久了吗?」 「嗯?差不多。应该说,这家店基本上是针对观光客啊,所以主要是以日语来招呼客人。要是不会说日语,就如字面描述的一样“不像话”了。」 说完有些巧妙的比喻后,她又拿起一包西瓜种子放进袋子里。 「奇怪?咦,一个就可以了。」 「没关关系,我招待你们。今天要让可爱的女朋友玩得尽兴点喔,加油。」 她抛了个很有魅力的媚眼。 女朋友。 可爱的女朋友 。 被人当面这么说 ,总觉得很难为情。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慧说了声「请问」 ,向她搭话。 「以本地人来看,哪一家店比较好吃呢?我们还没有决定要在哪里吃食。」 「嗯~这个嘛。」 女子将手指抵上脸颊沉思。 「虽然有以本地顾客为主的店家,不过你可以沟通,应该没问题吧?嗯,等我一下,帮你挑选几间。」 她在便条纸上随意书写后递了过来,还很用心地附上简易地图。 「在店里吃的话推荐有星号的店家。然后,想要逛摊贩的话,有圏号的地方就ok。叉号是一定要避开喔,因为他们有时候会对观光客狮子大开口。接下来就是参考店门口的菜单,挑自己喜欢吃的。」 好厉害——想不到最强的导览书诞生了。 一开始就走进这间店真是幸运。 要是没有任何指点的话,搞不好已经踩了好几次地雷。 「谢谢你。」 「 不客气 ,方便的话,回去时也买点伴手礼吧。我会再给你们优惠喔。」 她很有活力地问候一声“慢走”,送走了两人。 格里芬一脸幸福地大口吃着西瓜种子。 她原本就很有小动物的感觉,所以这么做时,看起来就像只真正的松鼠。 「好吃吗?」 「嗯。」 她鼻息急促地喃喃道,又抓起一把种子品尝。 「期待下一道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你真的只顾着吃耶!」 你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是约会喔!是来确定两人关系的喔!虽然原本的计划就很像美食之旅就是了。 「嗳,格里芬。」 「嗯?」 「你觉得,约会是什么?」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和慧两人在一起。」 「那是当然的。」 「两个人一起吃好吃的东西。」 是没有错,虽然没有说错啦—— 「那么,如果我们两人在基地里吃好吃的东西,那也算约会吗?」 「嗯~」 「在队员餐厅吃东西呢?」 「」 一脸有哪里不对劲的表情。但或许是不了解具体的差异,她正感到困惑,不停眨着双眼。 「慧觉得缺少了什么吗?」 「与其说是缺少……」 要不要试试看牵手呢慧想这么提议却犹豫了。要是对方冷静地问一句:「为什么?」的话,他大概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不对,倘若强烈要求,对方应该不会排斥,但毫无感情地陪着自己也只会徒增空虚。 「伊格儿她啊,不是很黏着我吗?像这样,说着『抱抱』之类的。」 「因为她是小孩子。」 「你呢?」 「我是成人,不会随便对人撒娇。懂得分辨时间、地点和场合。」 不,约会时撒娇一下没关系吧?反过来说,什么时候才能肢体接触啊? 慧正要追问但打消了念头。这种事不能据理力争,他也不想被认为太刻意。 话说,我真的喜欢这个家伙吗?虽然不讨厌就是了,但真要说的话,就像和妹妹或年纪差距大的堂表妹相处的感觉。嗯~ 「慧?」 「没事。那来找找店家吧。总之先从外面观察这份地图上记载的地方,然后,最后挑一间看起来不错的店进去。怎么样?」 「没有异议。」 「好,走吧…啊…,对了。行动前要注意一件事。」 慧绷紧表情,屈膝与她面对面。 「这里已经不是你熟悉的地方,所以不要一个人乱走喔。无论如何都别离开我身边,待在我能看到的范围内。」 「知道了。」 「说好了喔。」 「用不着提醒,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真的吗? 印象中只要自己一移开视线,她就经会常失踪,这是错觉吗?其实彼此牵着手是最令人安心的,但他已经不打算拘泥于这一点。 格里芬踩着小碎步绕回来,走到自己身旁。抓住衣袖后,一副准备妥当的样子点点头。 眼神彷佛在说.? 「不用担心,我们快点出发吧!」 「ok,走吧。」 慧转换心情并出发,昂首朝着异文化圏内走去。 穿过广场,走进小巷之后,就看到了摊贩村。露天摊贩紧凑地排列在大楼之间,四处飘来烤制点心和肉类料理的香味。 两人一边对照地图,一边确认店铺格局。有时就快被揽客人员拉住,但一路上都巧妙地避开了。 红色的中国灯笼在蓝天下相当醒目,若在夜晚时来访,想必会是一幅梦幻般的光景。不知不觉中,周遭听不到日语了。空气中充斥着具有大陆特色的发音。默默站在原地的话,彷佛会不经意忘掉这里是日本。感觉在常熟的生活,失去的日常又回来了。 (能理解明华为什么想要来了。) 尽管表现得很刚强,但她毕竟是独自一人被丢在异国的城镇,想必也有寂寞的时候吧。如今的大陆尽管想回去也回不去,但乡愁之类的不会因此而消失。 下次还是一起过来看看吧。利用今天的成果,向她介绍几家推荐的店吧。唉,虽然被她问到:「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时候,可能又会难以脱身了。 或许是闷头想着许多事情的缘故,注意力不自觉地变得散漫。 转头一看,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消失了 啥? 大量的人在周围来来往往。原色的风景里没看到格里芬的身影,无论在摊贩旁或橱窗前都找不到。 喂喂喂! 「您有没有看到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儿?」 慧询问眼前的店员后,对方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往那边去了。」 才刚提醒就来这招吗! 完全就是迷路了嘛,刚才那副自信满满的态度是怎样! 尽管焦急,但不能任凭自己被恐慌摆布,必须在她走远之前抓住她才行。 随着时间经过,双方的距离会愈来愈远。 「不好意思,能耽误您两分钟时间吗?」 慧四处找人攀谈,追溯格里芬的踪迹。他穿过摊贩村,拐过四个转角,从小巷子移动至其他商店街。 人烟渐渐变少。或许是出了闹区,全新的集合住宅及年代老旧的仓库开始混杂。五郎岛原本是港湾和工业地区,所以或许是当时的设备留了下来。破掉的窗户和肮脏的墙壁煽动着不安。 「格里芬。」 慧忍不住大喊。她跑去哪里了?觉得奇怪的话就立刻折返啊。 「格里芬!」 回过神来,自己来到了很靠海的地方。附近已经没有民居或商店,唯独乌黑的仓库沿着码头零星地浮现。周围一片寂静,感觉不到人类活动的气息。 走过头了吗? 是在中途超越她了吗?慧咬着牙,准备折返的瞬间—— 听到了沉闷的尖叫声。 慧转动目光,跑近旁边的仓库并窥探里头。 冰冷的灰尘气味很刺鼻,广关的空间内堆积集着货柜。 从天窗照入的阳光照耀下,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呆站着。周围有人影,是体格壮硕,相貌凶恶的男人们。 「格里芬!」 少女转头面向这边,一脸错愕地喊道.:「不行,不要过来,慧!」 但警告迟了一步。硬梆梆的金属触感抵在太阳穴上,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将枪口对着慧。令人联想到丧服的黑色西装,搭配着红色领带。对方一手按住嘴边的香烟,同时举着枪。或许是站在入口阴影处的缘故,冰冷的表情令人背部发寒。 男人吐出烟雾,非常不耐烦地嘀咕: 「怎么,又是小鬼吗?」 厚厚的嘴唇扭曲起来。他只歪着脑袋,续道:「今天真不走运啊。」其背后的黑暗中,一群流氓成群走出来。 慧心想——那是我要说的话。 回忆结束 。 时间轴回到现在 。 突如其来的监禁戏码开始后过十多分钟,自己和格里芬依然被迫坐在混凝土地板上。手被绑在背后,周遭团团围了好几批人,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所谓的穷途末路,想必正是在形容目前的状况吧?与「灾」之间的空中战也不曾感到如此绝望过,毕竟他们毫无对抗的方法轮转式机炮、空对空飞弹,甚至连用来摆脱追兵的涡轮扇引擎也没有,感觉就像被人全身赤裸地丢到雪山里一样。没有防范威胁的方法,不存在挣扎的余地。 「真伤脑筋呢,杨先生。居然会在你们指定的地方出岔子,饶了我吧!」 太阳眼镜男大声说道。他倚靠着货柜,仍旧抽着香烟,周围则站着身穿夹克的跟班。每个人都举着枪,投来危险的目光。 「我可是相信你那句“居留区很安全”,才会带最少的人马过来。结果一开始就这样,今后会很难跟你们交易喔!」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呢。」 有些不自然的发音,是来自于站在另一侧墙边的中年男性。一身花衬衫,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他拍拍双手,双眸扬起。 「当局的动能都确实掌握了呢。日本的警察一展开行动,就马上会有人通知喔。你可以放心看看商品呢。」 「那此小鬼要怎么处理?」 男人扬起方形的下巴。 「看起来似乎是观光客喔。要是失踪的话,不会引发各种骚动吗?」 「就算引发骚动,只要找不到就行了呢!」 花衬衫男爽朗地断言。 「放心,我们知道很多把人处理掉的方法喔。不管是完整的尸体还是分部位,绝对都能换到钱呢。」 背部的汗毛猛然竖起。 同时感受到无比的恶意及冷酷。把人当成物品或家畜的感觉,彻底丧失了伦理及道德的言行。 (这些家伙是 黑社会。) 那是中国的非法组织,从杀人到贩毒,什么都做的犯罪集团。在逃出大陆时,连这群人也跑进来了吗?毕竟明华的父亲宋叔叔曾经叮咛过慧,唯独那群人,千万不能接近。 慧移动目光 。 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们似乎是日本人。这么说,是黑道或暴力集团之类的吗?交易商品恐怕是人民解放军的装备吧。黑社会的人们从没了管理员的军方设施里拿出装备,以居留区为据点进行兜售。目的是为了巩固在新天地的地位,创造出新的资金来源。 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不能目睹的现场。 不是像能够以「绝对不能将在这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忘记一切,回到正常的世界吧丨」几句话获得原谅的状况。 我们究竟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活生生被解剖后卖掉器官吗?被迫在地下或海外工作吗?抑或是被塞进不知道位在哪里的外国妓院里? 回过神时,只见格里芬的背后站着一名中国男人。对方顶着好色的表情蹲下,压在她背上,就这样以彷佛要抱住她的姿势,开始玩弄纤瘦的身体。指节粗大的手指毫不客气地要伸进衣服里。格里芬发出「嗯——」的声音,厌恶地扭动身体。 「喂 ,你干什么!住手!」 慧忘记危险大喊出来。 即使背后被刀子抵着也无暇顾及了。就在他探出身子的瞬间,被大力地压住。 「安静点!闭嘴!」 手被绑着所以无法出力,脸被紧紧按在地上而无法呼吸。即使如此,他仍拼命挣扎时,传来开枪的声音。 「别闹了!」 戴着太阳眼镜的黑道举着枪,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 「在你们国家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在这里贩卖人口很容易就会曝光。既然要封口就杀了吧。然后,灌进混凝土沉入海里。」 空洞的枪口瞪向这边。他依旧将手指放在扳机上,直直走近。 「不敢动手就让我们来。」 慧全身发冷。男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犹豫。再靠近几步,大概就会像流水作业一样,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机。枪口对准的方向是……格里芬? 「等……等一下!」 慧声嘶力竭地大喊’并抢在嘴巴被塞住之前续道 「你们想要钱对吧?好,得付多少钱才行?一千万吗?还是两千万?」 我有钱喔——惠用中文大叫。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变花衬衫男则问他:「这话怎么说呢?」 「要支付赎金吗?你家很有钱吗?」 「杨先生,别上了那种小鬼的当。」 太阳眼镜的黑道扬声道,语气中夹杂着焦躁。但黑社会的每个人对于意料之外的赚钱机会,全都一副难掩兴趣的模样。 「稍微听听他怎么说,没什么大不了呢。喂,小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后续完全没有想过。怎么办?要是随口谎称家里非常有钱的话,可能会被迫实际拨打电话。 这样一来,这次会把祖父母和明华牵扯进来。不行,不能再增加牺牲者了。那么,其他办法呢?应该说,继续撒这种谎言会有什么后果?既然实际上没有那么多钱,徒劳的挣扎会在某个时间点结束。只是将开枪的时间拖延一两分钟罢了。 慧怀着绝望的心情仰望天空之际,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眼帘。 天窗上可以见到两个人影。头盔、夜视镜、防弹衣及长枪身的栓式步枪——不是黑道或中国黑社会的成员。或许是察觉到与慧对上,人影将食指抵在嘴上。 (警察!) 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疑问被激动推翻了。由于他们看起来是全副武装,所以应该不可能是偶然路过。他们准备周全,各就定位,正在观察状况。如此说来,还有其他的同伴吗?准备冲进来的警察部队已经逼近至相当近的距离。 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 办得到。只要争取时间,救援就会到来。 慧用下巴指向格里芬: 「那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女孩,非常有价值。要是弄伤或杀了她,就损失大了喔!毕竟她一架……她一个人就值几十亿圆了!」 啥?——男人们眨眨眼。而太阳眼镜男厉声道:「喂,别胡说八道!」 「我是说真的。我记得是六十亿吧?虽然我认识的金发女孩似乎就值一百二十亿,所以还输给她就是了。需要的话,我来帮你们介绍吧?只要我叫她,应该立刻就会过来喔,以2 5马赫的速度。」 「这家伙是疯了吗?」 男性咂舌一声,将枪对准这边。在视野的一角,天花板的警官朝背后打出信号,一人则是对慧比出捣住眼睛和嘴巴的手势。 不要看?屏住呼吸? 「我没有说谎。我们是从某个研究设施里偷溜出来的。她是非常特殊的实验对象’倘若卖给外国的情报机关’会有一大笔钱喔!所以——」 慧吸气的瞬间,传来清脆的声音,某个物体滑过地板。接着,「砰」的爆裂声响起。 「格里芬,趴下!捣住嘴巴!」 强烈的闪光、爆炸声及烟幕同时产生。即使合上眼皮,视野也是一片纯白。尽管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单边耳朵压在地板上,但另一只耳朵完全丧失了听力。鼻子深处感到刺痛。是催泪弹吗?周围的男人们不停地咳嗽。下一秒,大地开始晃动。玻璃劈哩啪啦地碎裂,蓝黑色的制服冲了进来。 「混账!是警察!」 某人大喊,声调中夹杂着悲鸣。交错的枪声、野兽般的怒吼,脚步声和冲撞声混乱回荡,撼动着身体。就像被名为白烟的沙包砸中后,不成人形的感觉。冲击和闪光让获就快疯了。 黑道们展开零星的抵抗,但被压倒性数量的暴力逐渐压制。想逃走的人也被后门的分队抓住。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当烟幕终于散去时,事态几乎都平息了。各处都可听到呻吟声。警察部队逐一为逮捕的人铐上手铐。 (太好了,得救了。) 「慧!」 格里芬撑起身体。 或许是看不到依旧躺卧着的自己,她的手绑在背后就跑了过来。在这一瞬间—— 「开什么玩笑!」 彷佛自地底鸣响的声音传来。慧一惊,回头望去时太阳眼镜男正举着枪,脸庞因鲜血和泪水而扭曲。或许是视力恢复的缘故,感觉像随意瞄准会动的东西。格里芬还没有察觉,射击线笔直地对准她的胸口处。 「去死吧!」 来不及了,现在大叫「快躲开」也已经太迟了。要扑过去将其推倒?不行,距离太远了。回头夺下手枪?明明连手都不能用,太鲁莽了吧!现在的姿势可以办到,能够尝试的只有——「!」 慧猛瞪地板撑起身体,即使失去平衡仍将上半身抛向枪口前方。 挡住射击线。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当作格里芬的盾牌。拜托,一定要赶上。慧咬紧牙关做好受到冲击的心理准备,这一瞬间—— 一阵疾风吹过 「 啊?」 男人的手臂在难以置信的位置弯曲了。握着枪的手在肘关节的前方被打断了。 「 什什么!」 悲鸣声走调,惊愕与混乱使国字脸不断抽搐。对方一副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样子。但答案立刻出炉了。 男人的背后有一只长腿抬起。修长的西装裤,然后是亮皮的淑女鞋。 后回旋踢。 恐怕只在电影中看过的招式,轰向男人的侧头部。 穿着西装的上半身彷佛被铁球砸中一般倾斜,退后两步、三步, 最后就这样倒在地上。破裂的太阳眼镜滚落地面,露出来的脸已经翻起白眼。 (什么?) 一名身材高痩的女性站在那里。白色女用衬衫及裤装,一身令人联想至橱窗模特儿的匀称身材。 年纪大约不到二十五岁,冰冷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和细痩的下颚是欧美人的特征。然而,发色却宛如日本女性,是美丽润泽的黑色,散放着鲜明的光泽。露出宽额头的发型乍看之下是前长后短的鲍伯头,仔细确认后,发现后方有一束头发,延伸至及腰的长度,在根部用绳i住的模样彷佛巫女一般。 是警察吗?不,但她像是外国人,也不像其他警察一样穿戴着护具。 她是谁——慧这么思考之际女性转过头来 ,—其目光先停留在格里芬身上,接着是慧。 美丽的淡红色嘴唇打开: 「你没有必要为了那种人偶拼上性命。」 啥? 一瞬间,慧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人偶?是指格里芬吗? 但还来不及发问,她就别过脸去,晃动裤装的衣襬,毫气地快步走掉了。警察部队从左右跑上前去,跟她报告着什么。 (搞什么啊?) 慧茫然嘀咕着。 事能转发展太快,脑袋完全跟不上。 警笛的声音自远方响起。 「你啊!」拳头落在桃红色头发上。 格里芬「啊呜」一声,发出奇妙的声音并向后退。由于她的表情匮乏所以很难看出来,但想必很痛吧。她按住脑袋,变得泪眼汪汪。 胡子脸的中年男性叹一口气。像鲶鱼的脸庞不愉快地扭曲着,安心和怒气交织出了复杂的表情——是技本的修护人员,舟户。不同于平时的工作服,他身穿着五颜六色的条纹衫,哀怨地瞪着格里芬。 「我求求你了!你在人群里走失时,我得要命!别动不动就让我们心惊胆跳!」 黑衣男们正在废弃仓库前讲电话,大概是在向小松基地报告状况。看来尽管说是两人独处的约会,却仍被严密监视着的样子。这在组织的风险管理上是理所当然的考量,但自己却有种目睹到丑陋幕后的感觉。以后外出大概没办法尽情地乐于其中了。 「幸好有成功跟凑巧来取缔走私的警察部队连手,要是没有成功的话,后果可是设想喔!」「对不起,有我跟着还发生这种事。」 慧沮丧地低头。真要说的话,都是错在自开了视线,欠缺身边带着自卫队最强战力的自觉。 格里芬愈是挨骂,他也愈无地自容。 舟先生抓抓脑袋。 「唉 ,既然是约会,就好好当个护花使者啊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这次是格里芬擅自跑掉的,算是不可抗力吧。反倒是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可是——」 「说真的,该道歉的是我们。我们有些太松懈了。在发现你们要前往危险的地方时,就该事先阻止才对。」 真是抱舟先生低下脑袋,慧急忙摇摇头。 「请……请不要这样。说起来,错的是我们提出想出去玩的请求,没道理接受您的道歉,请把脸抬起来。」 「话虽这么说,我看还是前往府上道歉」 「不用了!没关系!」 要是被明华知道了怎么办?又会多出一性争吵的话题啊!慧说着「话说回来——」硬是转移话题,回头看向被带走的中国黑社会。 「这种城镇里居然会有黑社会的人在进行交易,这对我来说比较震撼。住在中国的时候明明没有遇到过。」 「唉,他们也很拼命吧。毕竟本国的地盘和收入都一下子全没了啊,他们应该正在竭尽全力地想办法活下去。同样的事大概会愈来愈多喔,因为难民不断在增加啊。」 花衬衫的男人在护送车的前方抗议。记得他是姓杨的中国人,他喊着自么都没做,只是凑巧在场罢了。 复杂的事态似乎的确会愈来愈多。以前被视为非法入境的罪犯会以难民作为掩护渡海而来,假装成善良的市民。警察和司法崩溃后的大陆没有遏止他们的手段,无论清流或浊流,全都如洪流一般涌入了日本。 (我太天真了。) 飘飘然地把这当作海外旅行的自己真可耻,也因为语言相通而松懈了。这里并非常熟或是小松,应该继续保持最起码的紧张和戒心才对。 「不过啊。」 舟先生露出笑容,一副终心下来的模样。 「真亏你们能平安无事呢。老实说,就算被砍断一只手或一只脚都不足为奇喔。你们应该被抓起来很久了吧?」 「嗯……也有过很危急的时候啦。」 「毕竟警察也意外鲁莽地破门而入了啊。他们开了那么枪,却没有被任何一发流弹击中,简直就像奇迹一样。莫非是那个吗?神秘的变身英雄现身来拯救你了吗?」 「是没有变身英雄。」 但出现了神秘的外国女性。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登场,打倒了黑道。倘若没有她,自己或格里芬大概早就中枪了。 慧转动目光后,出奇轻松地找到了那位救星。她一手拿着书写板,正在和警官交谈。在体格健壮的男人们中,那苗条的身材格外醒目。 「就是那个人救了我们喔。在快被黑道开枪打中时,她帮我们挡了下来。」 舟户眨眨眼睛。 他一副错愕的表情张着嘴巴,慧一瞬间以为舟先生是对这位不合时宜的美女登场感到惊讶。的确,一时之间肯定无法相信她凭借那么纤瘦的身体,与黑道及中国黑社会交锋。 但震撼的重点似乎并非这个。 舟户皱起眉头,喉眬发出「咕噜」的声音后—— 呻吟般地低喃道: 「她怎么会在这里?」 * 隔天,星期日。 慧造访了小松基地。 目的是实施格里芬因计划之外的外出,而延迟的定期调整及检查。 尽管内心害怕可能会被臭骂一顿,基地内的气氛却极为平静。应该是舟户妥善处理过的缘故,自己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而被说东说西,技本的职员们也以平常的态度应对。由于已经做好整个上午都要做笔录的心理准备,所以老实说,感觉有此脱力。 不过或许是为了弥补延宕的作业进度,调整时程紧凑得令人吃不消。从早上八点开始的每一分钟都排满行程,穿梭于各个设施。一开始还想着「希望大家能自然应对」,不久却变成想高喊:「关心我们一下吧!」格里芬跟我可是差点没命了喔,稍做慰劳也无妨吧? 但毕竟事态过于重大,无法出言抱怨。在两人按照指示完成检查,消化课程的期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 「呜~」 格里芬趴倒在长桌上,伸长了双手,呈现宛如干货的状态。想必已经精疲力尽了吧,就连一旁的酸奶也没有碰。 这里是技本办公大楼的休息室。或许恰好是午餐时间,自己带便当的职员很多。 在和气氛中,沉没的少女身影非常显眼。但也许是已经没有余力去在意周围,她将鼻子和脸颊压在桌板上,不成人形。 「你的脸变得很丑喔。」 格里芬小声呻吟道: 「已经不行了。我死掉后请在墓碑写上:“死于过劳和空腹,格里芬”。」 「到这种地步吗?」 还想着这再怎么说也太过夸张,但她似乎另有隐情。格里芬半眯着眼仰望这边。 「在慧过来的两个小时前,我被迫进行其他的调整。五点起床就坐进伊格儿和法多姆的仿真器里,然后叫我试着直接连接。」 「这种事情办 得到吗?」 阿尼玛和子体是一心同体,类似于大脑和身体的关系。实在无法想象去使用别人的子体。 「姑且算是建立起连结了,不过非常不舒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三条腿,或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样。」 「我想也是。」 光是引擎从一具变成两具,就算相当大的变化了吧?更不用说格里芬的机体形状很独特,实在不觉得她可以轻松适应其它子体。 「不过,为何突然叫你这么做?难道要叫你换乘其他子体吗?」 「不知道,不过——」 纤细的颈项歪着。 「他们好像还没对法多姆和伊格儿做出同样的要求。所以,应该没有立刻更换机种之类的意图。」 「哦?」 「还有,尝试过我才知道,以其他子体战斗是不可能的。飞行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果硬要兼顾两者的话,处理能力大概会爆炸。」 「爆炸是指?」 「产生无法预期的冻结或错误之类的。」 根本就行不通嘛。 「这件事你跟八代通先生说了吗?」 「说了。不过他说暂时这样就好。」 「真莫名其妙。」 只要飞起来就ok,不能战斗没关系?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进行调整。 「大概是昨天的惩罚,故意整人。」 格里芬不满地噘起下唇,一副愤恨难消的样子。 「他们还暂时禁止我吃零食。说什么就是因为太贪吃,才会被食物吸引得到处乱跑。」 「嗯 …」 慧能体会对方想这么说的心情。 「禁止自己买来吃,也不能事先寄放,连喂食都不行。」 「喂食?」 「工作人员会提供我多出来的糕点,例如出差的伴手礼或热门甜点之类的。」 她一直被这么对待吗? 太宠她了吧,这可不是在学校里养宠物啊! 「不好意思,格里芬,这一次完全是你自作自受吧!都已经强调过别离开我身边了,你却跑得不见人影。虽然不知道你是被什么食物吸引,不过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土地上,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 「那是误会。」 「咦?」 格里芬忿忿不平地抬起脸。 「遥和舟都太武断了。我并不是为了食物而离开慧的。」 「那是为什么?」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救救我”。」 「啥?」 声音? 「还说“好难受,好痛苦,好害怕”。」 「那是怎样?」 原以为在蒙混过去,但她却一脸正经。格里芬简短回答:「正如刚才所述。」 「 呃换句话说,是这么回事吗?因为有人在求救,所以你就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个仓库。」 「对。」 「找到说话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找到。靠近建筑物后就听不到了,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就被那些人抓住了。」 「唔嗯。」 这家伙的感应力有时很敏锐,所以或许真的听到了我听不见的声音也说不定。毕竟被抓到那个仓库里的人,可能不只有我们。 还有其他人吗?非走私集团或警察的第三者。 (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之类的。) 倘若是这样,或许应该确认对方是否有平安获救。去找舟户商量好了,在那之后也忙得不可开交,跟他没有什么聊过。我想问问现场和走私犯怎么样了,还有关于那位女性,她看起来好像知道此仟么。 待会儿联络看看好了。正在思考时,可爱的「咕噜」声响起。格里芬按着自己的肚子。 「啊 ,抱歉。」 话说回来,我们是打算过来吃食的,结果聊得太起劲就让她等太久了。 慧打开贩卖部的袋子,将三明治和饭团摆放在桌上。 格里芬的双眼发亮。 或许是因为零食禁止令而非常饿,她发出「喔喔喔」的声音伸出颤抖的手。 「鲔鱼色拉、明太子、blt三明治。」 「时间不多,吃吧。下午的调整好像是从一点开始吧?哇,剩下二十分钟而已了喔。」 「很够了。午餐时间的闪电,人称鲸吞的格里芬就是我。」 「要细嚼慢咽啦!」 慧夹杂着叹息,准备打开三明治的包装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啊,找到了找到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入口处。她是刚才和八代通一起进行调整的人。 「什么?」 「室长有话转达。抱歉打扰你们休息,能不能借用一点时间?请跟格里芬一起到检查设施来。」 「」 「他还说很紧急。」 麻烦你们了——她挥挥手退了出去。格里芬发出了低呻声。 「喔~抱歉中午找你们来。嗯?怎么了,格里芬?脸颊鼓得像流行性腮腺炎一样。」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满脸不悦,彷佛平常的面无表情是个假象。灰色的眼眸泛着危险的光辉。声音的主人是白袍肥胖男——八代通遥纳闷地歪起脑袋。 「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你填饱肚子后心情会好一些。」 「呃、嗯,该说是时机不对,还是我太多话的缘故呢……」 早知道就早点让她吃东西了。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 慧让赌气的格里芬面向前方。 「不过突然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反正到了一点,我们都会回来进行调整。」 「嗯。」 八代通依旧坐在椅,跷起另一只短腿。 「突然来了个临时的会面。若要配合对方的时间,就只能挑在这个时候先跟你们谈谈了。 你知道夏尔.戴高乐吗?」 「夏尔什么?」 「夏尔?戴高乐。」 「是人名吗?」 感觉在世界史的课堂上学过,但想不太起来。 「他是半个世纪前的法国总统,因为抵抗纳粹而声名大噪。在本国被视为英雄,甚至连机场和广场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是喔。 「我这次想谈的是船名。戴高乐号航空母舰,是法国海军的核子动力航母。」 话题一下子变得很有战争气息。八代通打开屏幕的电源,液晶画面显示出世界地图。红色的箭头从地中海经过苏伊士运河,一直延伸至印度次大陆的科伦坡。 「三天前,以戴高乐号航空母舰为旗舰的tf(特遣部队)473在南海失去了音讯,恰好就在离开新加坡后航行了一天之际。周边天气据说直到前一刻都还晴朗无云,但是不知为何,所有通讯在过了凌晨三点后都中断了。」 「中断……」 「定期回报、ais,甚至航空无线电之类的都全数消失。就常理来说是很难想象的情况,毕竟tf473包括核力潜艇在内,是一支总数将近十艘的大舰队。就算被卷入战斗中,也应该存在某此薇兆才对。但实际上,舰队的所有舰艇是同时陷入沉默,只能说是神秘事件。」 脑海中忽然想起「百慕大三角」这个词汇,据说经过那里的船只和飞机都会消失。不,不过地点不一样吧?那是位于大西洋,美国那一边才对。 「莫非是要叫我们去搜索吧?」 有种不祥的预感。在遥远的海上,而且还是外国船只的消失事件。慧原本会认为这与自己豪无关系,听听就算了。但以经验来说,八代通派完全意想不到 的任务,他已经设想到最坏的可能,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没这个必要。因为航母已经找到了。」 「啥?」 「昨天中午过后,航母的定位信息复活了。该船舶在距离消失位置以北的一百零七海浬,以东五十海浬的地方以时速十八节移动中。根据侦察机的报告,似乎没有明显的损伤。好像还未能取得联系就是了。」 「 呃那为何要叫我们过来?」 「事情变得有些……不,是非常复杂。」 八代通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说到底,法军的主力舰队为何会航行在南海这么远的地方?虽说欧盟远离『灾』的势力范围,但也不可能有多余的战力。最珍贵的机动部队原本应该要留在本国附近才对,为何他们金蒋舰队派来遥远的海域呢?」 「为什么?」 「戴高乐号是为了将测试中的新型子体运送至日本。」! 新型的……子体? 「rafale-anm,拉菲尔。以达梭公司的多用途战机为基础,欧盟的第一架子体适应机。毕竟他们在typhoon的子体化上饱尝失败,想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体吧。 于是在航母机动部的护卫下运送出来。然而,其始末就是这次的事态。」 「舰队被毁。」 「嗯,航本身是找到了。但现状是无论如何呼叫都无法与对方接触,所以运输作战无疑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身为接收方的日本无法坐视不理。」 格里芬扭动脖子。 「为何拉菲尔会被运来日本呢?」 最根本的疑问。为何要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反「灾」战战力移动至他国?为什么要远离本国呢?八代通点了点头。 「他们请求技本协助,希望找出拉菲尔的子体和阿尼玛无法建立连接的原因。」 「无法建立连接?」 「正确来说,是无法确保足够操纵机体的同步率。据说以目前的状态别说是战斗,就连飞行也没有把握。」 「也就是类似格里芬之前的状况吗?」 慧俯视着桃红色头发的少女。认识自己前,她的状况非常不稳定,就连正常起动机体都是问题。原本以为是同样的症状,但八代通歪头回答: 「天晓得。」 「阿尼玛的内部是个黑盒子,没有人了解其明确的结构。只不过,我们和俄罗斯已经造出了两架以上的阿尼玛,所以对方大概认为我们在技术上高人一等吧,因此委托我们进行分析。」 「是委托技本。」 「我的技术终于打动了欧美的那些老顽固。」 不着痕迹地夸耀自己的功绩,八代通望着两人。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独飞将展开拉菲尔的回收作战。希望你跟格里芬两人能接近戴高乐号航空母舰,并将子体带回。」 不。 不不不。 这也太跳跃了吧 。 ,完全不能理解事情的因果关系。 「请……请让我整理一下。呃……若只是想回收拉菲尔的话,直接让她飞起来不就好了吗?毕竟是飞机,可以自行脱困。啊,虽然有阿尼玛状况不佳的因素,即使如此,只要飞到附近的机场就行了……」 八代通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有在说的话吗?我刚才已经说无法联系上航母了吧?连状况也无法掌握的状态下,要如何下达脱困的指示?况且,拉菲尔的阿尼玛没有一并搭上戴高乐号。」 「咦?」 「就是被运送来的只有子体而已。好像是因为阿尼玛的状态非常不适合出国,所以对方先将机体运来日本。因此无论做多少努力,都不可能自行脱困。」 「意思是……阿尼玛目前还在法国吗?」 「好像吧。似乎在研究室里严密隔离中。」 状态那么差吗?倘若如此,回收作业的确会很吃力。 「既然这样,用运输船之类的去运送呢?利用起重机转移机体,然后带回来之类的。」 「该空域与“灾”的势力范围邻接,派遣缓慢的非武装船只靠近,下场就是被击沉。」 「那么,派遣军舰护卫的话——」 「一支全副武装的航母打击群,可是毫无抵抗之力就遭到瘫痪了喔!在原因不明的状态下,岂能再投入增加的战力?最起码,目前的日美军根本没有能派至南海的水面战力。」 「」 隐约开始了解对方想说的意思了。子体不可能自行脱困,用船舶接触也有困难,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从空中回收了。以独飞的成员进行空中掩护,同时抵达航母,将无人的子体带回。遭遇「灾」的话就视情况交战,以排除抵抗吧。 虽然乱来,但还算是很有道理的作战。 话虽如此,仍有不了解的地方。 「假使我们真的顺利接近了航母——」 慧瞥了格里芬一眼。 「这些家伙也无法隆洛在舰上对吧?上海夺回作战的时候,我在美军的航母上有听说过,普通的空军机和舰载机不同。」 「嗯。」 「那么,要如何回收拉菲尔呢?」 说到底,就算顺利隆洛在舰上,也没有将其带回的方法。这无法跟装载手提行李相比,也不能像拖吊车一样,用钢索拉动吧? 「要用运输直升机运送吗?」 格里芬插嘴道。 原来如此,用直升机就能在航母上起降,大型机体应该起码能吊起一架战斗机。独飞则是一并同行,在回收作业的期间戒备上空。尽管机速的配合好像会很困难,不过这是比较实际的手段。当他这么心想时—— 「直升机的续航距离不够。」 冰冷的声音敲击了耳朵。 循着坚硬的鞋声回头,慧瞠目结舌。一名穿着长裤套装的女性站在那里,乌亮的黑发和令人联想到陶瓷器的白皙额头,细长的眼睛里泛着知性的光辉。由于腰部的位置很高,脊背直挺而给人芭蕾女舞者的印象。她踩响淑女鞋,走进了房间。 「你们子体的战斗行动半径将近一千公里。相对地,运输直升机的作战距离才几百公里。 假设从那霸基地起飞,最多只可抵达台湾,实在到不了南海。而且,自卫没有大型直升机专用的空中加油设备。」 张得老大的嘴巴并非被这番话的内容影响,而是因为自那人形模特儿般的外型有印象。硝烟味苏醒,伫立于白烟中纤痩的英勇姿能是在废弃仓库救了自己两人的那位女性。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国军方情报机关,对外安全总局的布朗杰中尉。她在这次事件中,是法方的窗口兼负责人。」 八代通的发言令慧眨眨眼。中尉?法国军方? (她不是警察吗?) 她整个人面向八代通。 「非常抱歉将时间提早了,八代通先生。挑在您忙于和本国进行协调之际。」 「不,百忙之中麻烦专程你过来,实在很抱歉。不过在正式的作战会议前,我希望大家能先见个面。这些孩子似乎在不经意中受你照顾了,所以也当作赔罪和答谢。」 「毕竟是任务,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她轻轻点了个头后,与两人面对面。 很标准的日语。光听发音的话,实在不认为是外国人。既然说是军方的情报机关,想必受过间谍这类的训练吧。例如,将前往出任务的国家语言全都学过一遍之类的? 中尉的目光从头顶到脚下打量了一番。 「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你不要紧吧?有后遗症之类的吗?」 「啊、 呃,没有问题。」 尽管心想这个回答真蠢,慧仍低下头,之后打直身子。 「那个……前天非常谢谢您。我是鸣谷慧,然后,这位是格里芬。」 总之,先让她完成自我介绍。慧说了声「快点」,让桃红色头发的脑袋低头行礼。 这一瞬间,中尉的视线变得相当冰冷。怎么回事?——尽管这么想,但这种异样感还不至于让对话中断。慧心想着是自o己的错觉,一边续道: 「不过,法军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呢?我还以为是日本警方的人。」 「我原本的任务是反恐。为了遏止黑社会的武器扩散,而和警视厅连手展开作战。」 中尉简洁地回答。 「不过,主力舰队的消失在本国也引发了很大的騒动。由于没有人可以前往远东,处理子体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尽管如此,和警方的突袭作战到了最后阶段,所以必须先处理好那边才行。不过多亏如此,才能救你们。」 原来如此,在和自卫队接触的同时,仍持续跟警合作吗?所以舟户也会觉得眼熟吧。军方负责人出现在取缔走私的现场让他感到混乱,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可以回到正题了吗?」 中尉回头看向八代通。见到他大方地点头后重新面向两人。 「正如刚才所言,直升机是无法抵达戴高乐号的。所以将以拥有空中加油装置的倾转旋翼机接近。不过,倾转旋翼机的装载量并不多,不可能完整运送一架战斗斗机,所以——」 她瞥了一眼八代通。 「日本政府提议用其他的阿尼玛来启动拉菲尔。」 「什……么?」 用其他的阿尼玛来启动? 等等,莫非是…… 「让格里芬操纵拉菲尔飞回来,就是这么回事。」 八代通接着回答,依旧盛气凌人地翘着二郎腿。 「你和格里芬将一起搭乘倾转旋翼机,降落在戴高乐号上,在法多姆和伊格儿掌握制空权的状态下找到拉菲尔,透过直接连接启动并从舰上起飞。这样一来就不必准备运输机,是极为合理的作战。」 「请……请等一下。那么让格里芬使用其他子体的仿真器是因为——」 「嗯,就是为了测试。所幸四次里成功了三次喔。老实说,当作正式上场来看的话,表现得还不错呢。」 这不是四次中失败一次的意思吗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赌上性命去冒这种险! 慧瞪大双眼后,八代通安抚道:「好啦,先听我说。」 「藉这个好机会,我来解释一下吧。关于子体是如何辨识阿尼玛,又是如何成为她们的双手双脚活动的。」 他向格里芬招招手,握住一脸疑惑的格里芬的手。 「各个阿尼玛都存在着固有的频率,也可以说是节奏。从『灾』之核心发出的振动波,在与生物电流相互影响的同时,一边逐渐在体内扩散,我们研究人员称之为egg—electro ghost gram。而这东西尽管微弱,也会穿透出体表。」 「体表?」 「例如脸或手掌之类的。」 他让格里芬将手摊开。 「释放出来的egg会从控制面板传递至子体,告知对方自己是什么人。说得更详细点,在初期的调谐中,已经把子体的固有振动和阿尼玛的振动匹配在一起了,所以只要有同型态的振波动传来,子体就知道自己的灵魂和大脑来了。」 「那就是直接连接?」 「没错,作为启动信号的神经脉冲。」 原来如此,至今为止隐约听过的词汇和概念感觉都联系起来了。所以阿尼玛才会一直触摸操作板,而非操纵杆或油门杆,是为了将自己的节奏传递给机体。 ( 嗯。) 思考了一会儿后,慧扭动脖子。 「我明白您说的意思了。不过既然如此,要让格里芬使用其他子体就更是乱来吧?拉菲尔应该也有自己的固有型态……egg对吧?」 「应该吧。」 「那么」 「这点我们会运用一些诡计。所谓的振动和波形,是可以透过外力来增幅、衰减及调变的,所以倘若只是此一薇的偏差,能机械式地进行修正。例如携带放大器或降噪器这一类的机械,能让拉菲尔暂时将格里芬误认为自己的大脑。」 「呃 ——」 「另外,以上个世纪末开发的欧盟机特征来说,rafale和gripen都拥有相似的空气动力特性及机体形状。近距耦合三角翼、全动式前翼和单垂直尾翼。换句话说,相较于连接法多姆或伊格儿的子体,建立连接的成功率要远远高出不少。操作应该也能以同样的要领进行。」 唔嗯。 总而言之 。真要说怎么回事的话就是…… 「您是说,由于rafale是类似于gripen的机体,所以稍微动一点手脚就能骗过子体了?」 「说穿了就是这样吧。」 早知道就不问了。对方愈是解释,自己就愈不安。 话说,对方理所当然地下达战指示,但自己可不算自卫队的人喔!事到如今,虽然不是想避开和「灾」作战,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义务去搜索外国的遇难船只。况且这一次只要程序稍有偏差,子体可能会控制失败并坠落。身为格里芬的监护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我拒绝。 若是法多姆想必会面带笑容这么开口吧。就在他心想,自己是否应该在这时学习她的半分旁若无人时—— 「太危险了。」 声音来自意料之外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布朗杰中尉冷冷地俯视八代通,细长的眼眸带着责难的光辉。 ……咦 ? 「 不确定的要素太多 。现场的状原本就不明朗,也没有连接失败时的替代方案。实在不应该将民间人士卷入这样的行动里。」 当着目瞪口呆的慧和格里芬面前,八代通叹了口气。 「是这样没错。不过中尉,正如刚才所说,最接近拉菲尔的机体是格里芬。然后,要让这家伙行动,就必须让鸣谷同学同行调整egg。我昨天应该也解释过了吧?我们也不希望将民间人士扯进来。」 「那是在以回收为前提的基础上。」 中尉的声音僵硬。她抬起纤痩的下颚,绷紧了脸。 「为了区区一架试验机,您打算付出多少的牺牲呢?我不知道子体化是多么奇迹般的成就,但那种东西不过是工具吧?没有必要将人命暴露于危险中,进行救援。牺牲一支舰ms数千名人员后,这次甚至要投入其他国家的小孩,思考逻辑根本就不正常。」 「中尉。」 「不,请让我说下去。要人类为了这样的人偶赌上性命,显然是大错特错。」 又来了。 又是这种话 。 “你没有必要为了那种人偶拼上性命。” 她在五郎岛的废弃仓库里如此低语道。既然如此,她说的人偶就是格里芬了吧?不要保护阿尼玛、任凭她开枪击中、那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那么你说,该怎么做?」 八代通一脸不满地放下双腿。 他抬起单边眉毛,换上赌气的表情。 「等待洋流改变,航母漂流至附近的港口吗?那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啊。」 面对嘲讽般的询问,中尉却没有回应。她眉毛一动也不动地打直身子。 「法国政府委托的协助方式应该有两种,八代通先生。」 冷酷的声音在室 内响起。 「一种是回收子体拉菲尔。由独飞进行空中掩护和派遣技术部队。」 而另一种,当无法回收时——她续道表情从彷佛陶瓷娃娃的脸庞上消失 。 「希望你们连同戴高乐号,一并破坏拉菲尔。得以反舰飞弹的饱和攻击,将它沉入海底。」 ii 「简直莫名其妙。」 眼前的少女耳尖地听到低语声后转过身来。冷冰冰的机库里,与背景呈对比,鲜艳的翡翠绿头发散发着闪亮的光辉。她眨眨宝石般的双眼,放松蔷薇色的双颊。 「你似乎很苦恼呢。」 莞尔微笑的模样就像个深闺大小姐。发出每一个声音,都令人联想到高级的绢布;白皙的脸庞每次动作,就锭开光粒子。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才能养成如此透明的存在?才可以学习到清秀的姿态呢?真想称她为降临在地上的天使或妖精,然而—— (这家伙,骨子里可是黑到不行啊。) rf-4 ej-anm,法多姆。独飞最资深的阿尼玛,也是最凶恶的权谋术数主义者。被其外表所欺骗,而惨遭修理的人类和阿尼玛不计其数。就连自己也在认识她不久后,尝到了苦头。 即使经历过各种的协同作战,至今仍会对她保持戒备。 「怎么了吗?一副“要是说溜嘴的话,又会被抓住把柄”的表情。不用担心,慧先生的弱点我已经掌握到大约有一整打了喔。日常对话中已经没有任何可得的情报了。要是担心情报外拽,现在已经太迟了。」 「你真的很可怕耶。」 你是跟踪狂吗!法多姆扬起嘴角,晃动着束腰裙的裙摆走近而来。 「不用隐藏内心想法的人际关系会比较轻松喔。不需要一直勾心斗角,也没有理由武装自己的心。」 「那么你也说说真心话吧。老是到处试探别人,太不公平了吧!」 「我一直都很坦率喔,顺从自己的欲望而活。」 「坦率吗……」 「改称为享乐主义者也行就是了。」 还真敢说。慧从鼻子呼出气来,继续坐在折迭椅上仰望天空。一片空旷的骨架天花板,周围充斥着修护作业的金属声和机械声。身体一倾斜,折迭椅就发出「叽」的辗轧声。 慧在小松基地,第3机库里。与布朗杰中尉会谈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格里芬进入了单机检查流程。等待的期间原本打算透过训练或室内课来消磨时间,但今天怎么样也没那个心情。 中尉与八代通的对话搅乱了思绪。 “希望你们连同戴高乐号,一并破坏掉拉菲尔。” 偏偏是出自于法国军人的口中。 到底在想什么?是出于什么想法而说出口的呢? 法国政府的意图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先进机与其落入「灾」的手中,干脆将其击毁,使其化为海中的碎藻。尽管残酷,但考虑到莱诺的事件,这是绝非不切实际的选择。但那只是无计可施后的事情,现状是日本政府也准备了好几种回收手段。略过一切的可能性,突然就要人将其击沉,也太不讲理了。而且,对方提出的理由竟然是: 「不想把民间人士扯进来。」也就是不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中。 真是莫名其妙。 就在他东烦恼西烦恼之际,法多姆的修护工作似乎开始了。修护人员围绕着双发动机的子体,正在逐一仔细地检查复杂的飞行控制面。 「对了,你在这种地方偷懒没问题吗?你是过来检查子体的吧?」 「我的工作大致结束了喔,毕竟都已经习惯了呢。例行业务几乎都已经自动化,所以用不着担心。」 法多姆坐在一旁的椅,浮现出妖艳的笑容。 「好了,我们来闲聊吧。」 见对方一副「别管那么多,快说」的模样,慧死心地叹一口气。 ( 唉,反正也没有被下达封口令。) 以法多姆和八代通的关系,刚才的会谈内容应该也会传到她耳里。一味隐瞒的话也只会惹她不高兴罢了。 「你不要到处声张喔。」 慧叮咛她后开始叙述。昨天在难民居留区发生了什么、被谁救了一命,还有中尉刚才所说的内容,他依序说明了一遍。 「人类为了工具而赌上性命是错误的——吗?」 法多姆露出思考的表情,垂下长长的睫毛凝视地板。其侧脸异常冰冷,令人背部发寒。 「并……并不是我这么认为喔,是那个叫布朗杰中尉说的。听起来真的很不舒服吧!你们明明就和我们一样可以交谈、思考还有欢笑,居然说是工具。」 「不。」 有如蔷薇花蕾的嘴唇打开,她抬起看起来很柔软的下巴。 「她说得很对。」 「咦?」 「我们是人造物,而且是工具。无论言行举止多么像生物,终究是个仿造品喔。为了保护人类,为了让这个世界延续下去而创造出来的自动人偶。为了拯救这种东西而牺牲人类的性命,说穿了是本末倒置。」 「这种事——」 「慧先生,你对格里芬投注太多感情了喔。请回忆一下,起初知她的真实身分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到了什么呢?」 格里芬的真实身分。当自己得知构成她的事物,是「灾」的一部分时—— 「你感到很害怕吧?」 彷佛在试探内心想法一般,被对方窥视着。这番露骨的发言让慧泄漏喘息。 「来历不明、恐怖、恶心。没错,那是正常的感觉。你和这个基地的人们虽然感觉几乎已经麻痹了,但一般而言,不可能像这样自然地彼此喔。更不用说是第一次获得阿尼玛和子体的国家了。」 「」 「你说那个中尉是隶属于dgse对吧?那里有许多人是海军出身,所以遭到损害的舰队上或许有许多他们认识的人。同胞毫无预警且蛮不讲理地被夺去性命,这次却又准备派遣其他人类前往回收子体。我想他们感到愤怒也很合理喔!」 「那么,你是叫我遵照指示,击沉航母吗?」 「那又是另一个层面的话题了。」 法多姆轻轻一笑。 「毕竟我们的战力本来就愈来愈匮乏了啊,无论如何都必须确保能对抗『灾』的兵器。慧先生,你或许还不了解,我们正在节节败退当中喔。大陆登陆作战两度失败,美国失去了宝贵的阿尼玛,利用贝儿库特消灭敌方主力的计划也未能获得预期中的成果。目前不是能挑三拣四的状况了。」 「意思是中尉一个人的想法无关紧要吗?」 「个人的感情和伦理是很神圣的。但是有些事,必须践踏这些事物才能够办到喔。为了让一千人活命而杀死一百人,为了让一百万人团结而碾压一万人的意见。这就是身为物种的选择行为。想必爸爸是从高处俯瞰着大局,所以才会制定本次的作战吧。然后冒着风险,准备派遣你和格里芬。我想这不是个轻松的决定呢。」 「」 怎么回事?愈来愈混乱了法多姆大概只是从多方角度来讲述同一件事情。中尉的观点、八代通的观点,还有鸣谷慧的观点。看到的东西都一样,但只是立场改变,就完全换了一个面貌。人文主义看起来像是目光短浅的情绪论,而原本认为八代通敷衍至极的离度,结是在削去一切感伤之后的断然决定吗?倘若如此,拘泥于风险的自己就像个孩子一样。 「到头来,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的问题是应不应该参加作战?还是该如何面对中尉呢?」 「两者都是。」 「那就很简单了。请慧先生采取不会议自己后悔的行动。」 又在关键之处打迷糊仗。就在慧绷起脸来,准备抗议时,响起了格外响亮的金属声。 一组扩充单元被慢慢搬运至法多姆的子体。不同于熟悉的侦察吊舱,是独特的形状。 纺锤形的本体及大块的鳍片?上面附有天线。那展开宽大鳍部的模样就像一 只热带鱼。 「那是什么?」 「据说是分析了贝儿库特的“诱蛾灯”后,释出来的装备。」 「贝儿库特的?」 俄罗斯军方开发的试作装备「诱蛾灯」,是一种运用epcm来引诱「灾」 ,并使其出错的器材。虽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效果,只是造成了白白招来灾厄的结果。 (竟然分析并沿用了那个吗?) 法多姆站起身,往充满喧嚣的修护场走去。 「请放心,慧先生。我不打算让你一个人尽最大的努力,我也会竭尽全力喔。毕竟尽管有一些波折,我们这几次以来,确实在大型作战中节节败退啊。差不多该发挥人类守护天使的职责了,否则世界真的有可能亡。」 「法多姆?」 翡翠绿的头发摇曳着。 少女转过头来。 这一瞬间,子体和她彷佛被绿色的火焰包裹住,清冽的光辉锭放。背对着双发动机的怪鸟,法多姆展开双臂。 「让宴会开始吧,慧先生,开始一场欢庆人类未来及繁荣的祭典。我会将蜂拥而来的敌人变成祭品,释放出祝福的火焰,为你开辟通往祭坛的道路。所以,请你继续向前迈进。不用害怕,请贯彻自己的信念——伴随着魔法和狂热的时间。」 * 「喔喔喔喔?」 视野配合格里芬的惊呼声晃动。座舱罩外的地平线倾斜,高度就这样像侧滑一般下降。 「右升降副翼,回复!左边上抬,快一点!」 慧拼命呼喊后,这次是猛烈的冲击往上顶来。两具引擎的其中一具推力异常上升。 倾斜的景色这次开始上下反转——机体翻覆过来,前翼疯狂地拍动着。 「够了,把操纵交给飞行控制系统!总之先将机体恢复水平——」 警报慢了十几秒,高度警报响彻整个驾驶舱。头顶被大片的田软占据,地面的细节一览无遗,投射在大地上的机体影子愈来愈大。pullup,puiiup,pu"l"lu"p。 “barbie01,”坠毁。 夹杂叹息的无线电响起。画面静止,座位恢复至水平状态。液晶屏幕上显示simtion interrupted(模拟中断)的讯息。 「拜托,格里芬,距离出发没有几天时间了啊!」 慧拿下训练用的头盔后这么唤道。 前座的少女发出「呜~]的呻吟,突然趴上前方操控台,桃红色的头发无力地从肩膀滑落。 「好恶心,头好痛……」 「不要紧吧?」 「视线一直在打转,觉得脖子后方也很麻。」 好像很不妙。 慧抓起耳麦: 「舟先生,可以休息了吗?格里芬好像撑不住了。」 “allright。你们等等,我现在开门。” 解除锁定的声音响起。门一打开,验证室的冰冷气就入侵而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技本的修护工作人员跑乐过来。 「成功率降低了呢。是egg调变器的状态不佳,还是要尝试更改一下调谐呢?」 舟户抓了抓脑袋。他开始操作仿真器的外部面板,检查状况。 「这样没问题吗?」 慧下意识这么询问后,舟户将目光瞥来。 「只能让他没问题了吧!毕竟与拉菲尔之间的直接连接和代理控制,是本次作战关键啊。 出发前得多少将成功率提高一些,否则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是啦。」 毕竟真的会死人啊,在和「灾」开战之前就坠落而死。 站上验证室的地板后回头望去,蛋形的筐体正是为了这次准备的拉菲尔模拟器。将实机的特性及连接形式输入其中,使其能够与格里芬的操作进行磨合。也就是反复尝试错误,藉此提高操控的确实度。 (不过比想象中还要坎坷啊。) 说白一点,就是事故频发。不光是像刚才那样的机体控制失误,包括了降落失败、失速,甚至是空中撞机等所有意外都发生过。其惨状不禁让他觉得干脆由自己来操纵还比较好。 「拉菲尔没有普通的驾骏舱吗?」 舟户歪头发出「嗯~」的声音。 「没有啦,我是在想,要是像格里芬的子体一样发生什么意外,就由我来接管控制。」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确认外部面板的同时,他耸耸肩膀。 「虽然算是双座型,但后座似乎也是阿尼玛样式。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一般来说,不会想到在无人机上加装有人设备。与其这么做,多余的空间会用在追加航电或油箱上。」 「我觉得设置两个阿尼玛样式的座位也很奇怪。 应该不是为了让两名阿尼玛搭乘吧?」 「大概是备用的意思吧。为了在任何一方的nfi故障时,也能使用另一个座位继续执行任务。 毕竟那些家伙是第一次运用子体啊,设计倾向于安全系的可能性很大。」 嗯,但搭乘的阿尼玛本身要是累倒,就什么也不用谈了啊慧去讲完这句话的瞬间,一个娇小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出仿真器的内是格里芬。她踩着踉抢的步伐走下梯子,差点就要跌倒了。 「喔!」 慧急忙搀扶住她,对方那柔软的下颚就压在肩头上,微弱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脑袋……阵阵发疼。」 舟户叹了一口气。 「这下严重了呢。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必要的话让她躺下来也无妨。」 「不好意思。」 点头致意后,慧搀扶着格里芬的肩膀,就这样以两人三脚的形式将她带到墙边。 「拉菲尔的机体形状不是跟你很相似吗?为什么还会这么辛苦?」 「双发。」 「啥?」 「有两具引擎。但输出却很低,所以非常难控制。真想叫他们乖乖采用f404系,那个国家的缺点就是太坚持于独创技术了。」 听不太懂,但同样是欧洲机,似乎也各有不同之处。不过既然知道原因的话,就只能让她适应了。 「好了,睡吧。我帮你脱鞋子。」 「呜 ~」 慧在长椅铺上靠垫,用来代替枕头,然后解开长筒靴的鞋带,整齐排放在椅脚边。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湿毛巾还是水之类的。」 「不要紧……摸摸我的头。」 嗯。 贴上手掌后,热度渐渐传递过来。体温比平时要高,果然好像有此逼热了。 还是拿湿毛 比较好吧。——呆愣地这么思考时 慧感觉到一道视线,验证室的入口站着一名黑衣女性——是布朗杰中尉,黑檀般的眼瞳泛着冰冷的光辉。或许是发现彼此的目光相接了,她转过身去。 「抱歉,格里芬,我马上回来。」 「慧?」 慧小跑步上前,呼唤一声「中尉」。他靠近那纤痩的背影。 「不好意思,方便和你谈谈吗?」 「什么事?」 彷佛陶瓷娃娃的白皙脸庞转了过来,没有表情。鞭策着感到害怕的内心,慧续道: 「中尉,你讨厌阿尼玛吗?」 他开门见山地问。自从听完法的一席话后,慧一直在想:我们究竟为什么能自然地接纳阿尼玛?为什么能不感到恐惧? 很简单。因为我们一直都和她们在一起,直到负面的感情被抹去,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 因为我们一同持续守护着日本的 天空。 关键就是时间。既然如此,慧希望能先清楚解释这一点。在日法两国政府的讨论下,拉菲尔回收作战似乎决定要执行了。听说中尉也将与航母探索班同行。既然要一起行动,他希望能化解这种隔阂,所以才试直接询问。 她缓缓地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只笔,举到脸的前方。 「你喜欢这个吗?」 「啊?」 「这个呢?」 她出示单边手上的手表。 慧感到错愕之际,对方当着他的面将笔收了起来。 「这此都只是工具,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吧?我对那些阿尼玛所抱持的感情也一样,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漠不关心。」 「不对,是希望它们能按照既定的机能来完成既定的使命。那东西是为了击落『灾』而创造出来的吧?既然如此,在地上只要乖乖待着就好,没有任何交谈或欢笑的必要。更不用说是任意到处活动,让人类暴露于危险中。实在难以理解。」 「······」 「你会对书写用具说话或照料它们吗?想必不会吧。我只是感受到一样的异样感罢了。 对工具投入过度的感情,看在我的眼里是不正常的。仅此而已。」 「也有人说过,是投注于物品的感情创造了阿尼玛。」 慧的脑中掠过与莱诺的对话——「日本有一种叫『付丧神j的概念吧?说所有物品都拥有自己的意志。」她当初有说过这种话吧? 中尉弯起嘴角。 「没有人类投入感情就无法构成的存在,这种东西真是笼统呢。那么,不被人类喜欢的阿尼玛依然是“灾”吗?将来会成为人类的敌人吗?」 「这——」 支支吾吾的原因正是自己想到了莱诺的事情。不被视为一个人格,且连思考的每一部分都遭到控制的阿尼玛。其结果就是她被「灾」所吞嗤,变成了人类之敌。这与现在中尉所说的话有奇妙的吻合,他的胸口被紧紧揪着。 不知道中尉是如何看待这股沉默的,她将脸别到一旁。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她换上尴尬的表情。 「很感谢你的协助。但要让你这样的孩子,为了其他国家的工具而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实在很难接受。仅此而已。」 她行了一礼后离去。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慧感受到消沉的心情。 一想到莱诺的事,心情总会变得很沉重。 明明就快要被杀死,被追着到处跑,格里芬还差点被夺走,但憎恨的念头却不知为何地薄弱,反倒是涌现了懊侮。我为什么没察觉到她所怀抱的黑暗面?为什么没能警告八代通和尚克?「不被人类喜欢的阿尼玛依然是“灾” 吗?」——中尉说得一点也没错。在上海登陆战中,自己被她救了一命却未能报答对方,任凭那宝石蓝的光辉被玻璃艺品笼罩。要是自己能够早点察觉她的异状,能够触及其本质的话—— ( 唉……) 行人号志灯变成了绿色。慧摆动沉重的双脚,开始踩动脚踏车的踏板。 黄昏的天空响彻着乌鸦叫声。进入九月的瞬间,白天似乎就突然变短了。明明才六点来愈有夜晚的气息,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感觉有此慌忙。 从小松基地返回自家的路程,骑脚踏车大约十五分钟。由于一路都是平坦的路面,不知不觉中就思考了许多事情。 「那个死脑筋的中尉。」 归根究柢,都是因为她的奇怪发言,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真希望她若是个军人,就像个军人一样专心执行任务,也不要将个人的心情变化表露出来。身为局外人且遭到无妄之灾的自己就像个笨蛋一样。 阿尼玛是工具,所以投入不必要的感情是错误的。 慧很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不过,也不必如此强烈地当作眼中钉吧?感觉什么事都看不顺眼,也很排斥呼吸相同空气似的。 (……嗯? ) 眼中钉、看不顺眼? 中尉说过「谈不上喜欢或讨厌」。既然如此,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旁观就好,根本没有格外厌恶的理由。但事实上,她却一有机会就对阿尼玛投以冰冷目光,显露近似敌意的感情。 好矛盾。 果然有什么隐情吗?不同于表面上的理由,是她与阿尼玛们之间的纠葛之类的。 叽! 煞车声响起,十字路口的号志变成了红色。返家车潮的车辆开始行驶,被夕阳照耀的车体在眼前陆续骏过。就在他呆望着车际, 头顶上传来了带有回声的声音。 运动公园的街头大屏幕上播映着晚间新闻。应该是来自海外的直播,有许多人和警察部队在相互推挤。 “……在印度北部的比哈尔巴特那市,连日来从西藏方向涌入的难民,和当地居民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郊外的难民营中缺乏食物和日常用品,要求改善的声浪日渐高涨。对此,unhcr,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的艾斯特维兹高级专员,呼吁国际社会迅速提供援助——”紧接着出现了韩国、越南、缅甸的影像。每一处都因为扩散的难民和「灾」的威胁,不断出现混乱。在仁川,因为难民审查延宕而引发的纠纷,似乎演变成了暴动;位在远方的中东和非洲也与和平相距甚远,频频发生政情不稳所的内战和国境纷争,使牺牲者陆续增加。 据说是前外交官的评论员一脸严肃地做出了分析: “是的,因为美俄两国的战力在与「灾」的多次战斗中消耗,处于军事力量低落的状态。 再加上中国的压力也消灭,使得各个地方都出现了力量的空白地带。很遗憾,但今后像这样的小规模纷争大概会不断增加。包括核武的扩散,也必须比以往更提高警觉。” 世界开始崩溃了。 其不良的后果逐渐浮现出来。 ——我们正在节节败退当中喔。 法多姆的这句话在脑海里闪过。她说得没错,我们正在逐渐消耗战力。失去领土、消耗资源,幸存的人们也开始相争。照现在这样下去,日本不久后大概也会变得像这个新闻画面一样吧。爆满的难民与日本人发生冲突,出现牺牲者,报复的连锁波及市井,最后连原本和平生活的外国人也陆续遭到排斥。 一名和自己年年轻人在街头大屏幕上又哭又叫,其脚边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或许是被卷入了暴动之中,随身行李被无情地践踏一地。那马尾发型和明华的一样,令人背部发寒正如法多姆所指正的现在不是表示个人心情或技术性风险之类的时候了。 ——目前可不是能挑三拣四的状况。 正如法多姆所指正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确保新的子体,寻找反攻的突破口。中尉说了什么都无关紧要,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 好! ) 赶快回家吧!然后告诉明华自己因为工作的缘故,要出个远门。说不定会换来对方的一句「又来了~」的骂,但毕竟状况相当危急,只能认真沟通以寻求理解了。必要的话,要和她约好去哪里玩也无妨。 过了十字路口后,慧加快速度。他整个人站起来踩动踏板,沿着国道前进,进入侧道。抵达老旧门面的自家后,慧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 好,深呼吸。 模拟与明华之间的对话。果然应该先从闲聊开始吗?还是开门见山地从道歉开始?不,突然道歉的话会让对方有所防备。 嗯,先闲话家常好了,总之就聊聊天气之类的。 慧装出笑容,就在他打开拉门,准备告知「我回来了」的瞬间—— 「啊、 慧 ,欢迎回来!我过来玩了喔~!」 一名金发少 女出来迎接他。 圆滚滚的眼睛和富有肉感的嘴唇,丹宁质地的迷你裙下方露出修长的双腿。在无袖外套及黑色小可爱的相互衬托下,肌肤的暴露面积相当大。彷佛在唤回已经逝去的夏天一般,全身散发着活力。 慧急忙关上拉门。 嗯?咦?奇怪了,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怪东西。伊格儿?不不不,这里可是我家啊。 那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是幻觉吗?没错,一定是幻觉。 拉门打开了。 「嗳嗳嗳,为什么要关门啊~!」 并不是幻觉。伊格儿从门的缝探出脸来,一手抓住门框并嘟起嘴唇,往前伸出穿着凉鞋的腿。 「亏人家特地出来迎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oh my honey!』然后抱抱吗?啊,最多只能亲脸颊喔!因为嘴巴要留给爸爸。」 「谁要亲啊!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脱逃吗?你逃出来了吗?」 「才不是?我有确实向基地的人取得许可喔。因为我想和慧一起玩,所以就千拜托万拜托了啊。你要感谢伊格儿喔!」 玄关内的黑暗轻轻晃动,近似瘴气的空气从走廊涌上来。伊格儿的背后可以见到马尾发型的轮廓,一个人扭曲着嘴角,双手无力垂放着。 是明华。 「慧 ……」 彷佛从地底响起的声音。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一直都很体谅你喔。“啊~慧的工作好像不太单纯,所以还是不要太过追究比较好吧?”,或者“即使排班很乱来,也不能放在心上”之类的。所以就算你临时有事我也都忍耐着,总是和你串通好,以免让爷爷奶奶他们担心。可是……」 可是啊——她从门框上方俯视伊格儿。 「“这个”也太离谱了吧?」 慧在话中感觉到了凶刀,毛骨悚然。他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回来前究竟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纠纷。但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青梅竹马正在爆发边缘。要是回答错误,言语之刃很可能会变成真正的凶器。 不是!不是的,明华!」 慧拼命否认并拿出手机。 他用大拇指寻找着电话簿一边说: 「冷静点,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猝不及防,完全莫名其妙。我这就确认情况,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金毕备好让你满意的答案。」 拨打八代通的手机,但没有接通。技本的外线,通话中。舟户……铃声响了。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电话接通了。一声疲累的“喂”响起。 「舟先生?伊格儿现在在我家耶,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 “喔~” 眼前浮现舟户仰望上空的身影。 “抱歉,她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格里芬外出的事情啊,所以开始吵着说.?只有她外出太不公平了,人家也想出去玩!之类的。” 呃。 『她一开始要求去五郎岛居留区,还威胁说不带她去的话,就要翘掉夜间的警戒待命班,就算「灾」来了也不作战。所以,在我安抚她说这样让我很困扰后,她就提出了交换条件,说如果去你家就愿意妥协。』 「啥?」 “事情就是这样,出于紧急避难的理由就把她送到你那里了。不好意思,你就陪她玩到她腻了为止吧。我想应该会很辛苦,不过抱歉,这也是为了日本的和平啊。” 「不……不对,请等一下,太莫名其妙了。在讨论日本的和平之前,我家的平静生活该怎么办啊?」 “所以非常抱歉,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替我向你的家人表达由衷的歉意,有需要的话,我会前往拜访一趟的。” 这样是反效果啊! 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而已啦! 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或诚意,而是来接伊格儿的车子。但是还来不及再次强调,电话就被挂断了。 残忍的通话结束声响起。慧忐忑地回头一望,只见明华抱着双臂俯视他。 「所以呢?」 她略微歪头。 「能让我满意的答案准备好了吗?」 「这……这个嘛。」 慧的目光不禁游移。他拼命保持冷静地说: 「总之,先进去再说吧。虫子会跑进家里,而且冷静地解释也比较好吧?在客厅里,一边喝着茶。」 「你叫我泡茶?」 「我来泡!好了,伊格儿也快进去吧,到屋里再慢慢听你说。」 慧推着裸露的双肩,将其带进玄关,然后连脱鞋的时间也等不了,前往客厅准备座垫。接着移动至厨房,在水壶里加水后开火。 当他擦去冷汗时,感觉到背后有人——明华站在自己的身旁。 「你所谓的打工很忙,是想空出时间跟那女孩见面?」 「才不是。」 「已经熟到可以邀请到家里了呢。」 「我没有邀请,而且根本就不熟。」 慧从架子上拿出茶壶和茶叶。 「你刚才没听到那家伙说:“爸爸”吗?她有恋父情结喔。我只是个玩伴,应该说类似猫在玩的毛线球。」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关系?那女孩又不是幼儿园儿童,年纪也这么大了。」 「她的年纪没有很大喔,所以说——」 该坦白到什么程度呢?机体年龄约二十岁,精神年龄是五岁幼儿的程度,而肉体的年龄大概在这之下——这种事实无论怎么讲,都只金最当作在说笑,反倒是火上加油而已。我很正经地在跟你说话,你却在开玩笑吗?—大概是这种感觉。 「那家伙的精神年龄比外表还年幼许多喔。应该说,她好像也没有正式去上学过,缺乏一般常识。」 「什么意思?她家里很穷吗?」 「比较像是成长的环境很特殊……不过,这方面属于她的个人隐私,所以你——」 不要私底下去问她喔。——慧这么牵制道明华尽管看似不满 ,—但仍闭起嘴巴。 她的个性本来就很会替人着想,所以应该很难触碰他人的弱点。明华将嘴唇扭成「 <」形。 「那就算了。假设慧和那个女孩根本没有什么,那她怎么会来家里?那女孩认识的人应该不只慧一个吧?」 「这个嘛——」 「她有什么原因才特地选择来慧的家里吧?」 倘若舟户刚才说的话属实,自己和格里芬的出游就是最根本的原因。听了五郎岛的事情后,让她感到羡慕。一开始要求前往居留区,被驳回后就主张不管去哪里都好,总之想要和慧一起玩耍。考虑到伊格儿的个性,这是极为自然的思考逻辑。然而—— (说不出口。) 一旦说出五郎岛的事,无疑金最法脱身,事态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你跟谁一起去的?跟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 「那是因为——」 当他拼命寻找作为借口的材料时,突然有道巨大声响炸开来。玻璃和纸门发出震动,地板上下起伏,暴力性质的冲击波扰乱气。 「 什······什么?」 「怎么了!」 冲进客厅一看,只见伊格儿跌坐在地上。年代久远的音响组合发狂似的发出噪音音量钮完全被转到ma了。 「你在做什么!」 慧急忙跑上前关掉电源。伊格儿茫然地张着嘴巴好一会儿,不久后笑来。 「吓死人~!」 「被吓到的是我们!啊啊,可恶!爷爷最珍爱的音响应该没有坏掉吧?听说这是已经找不到修理零件的古董品啊。」 「 嗳嗳嗳,慧,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来要比较不吵的。」 「没有!给我安静坐着!喂,明华,在我泡好茶前先帮忙照顾这个家伙,麻烦你!」 水壶发出尖锐的声音。慧与明华错身而过,回到厨房关火。他将热水注入茶壶里,等待茶叶泡开来。当他把茶点和茶杯放到托盘上时,客厅传来了尖叫声。 「等等!不可以打开!不要爬到桌子上不能拉,不能拉啊!」 在做什么呢? 吵闹的脚步声煽动不安。听着后续传来的掉落声和碰撞声,慧屏着气息倒茶。 忐忑地将托盘端至客厅时,伊格儿正在趴在地板上。她翻开老旧的相簿,不断摆动着双腿。一旁的明华则气喘吁吁。 「抱歉,我自作主张拿给她看了。因为她到处东翻西找,差点就把东西弄坏了。」 「没关系,一定很累吧。」 慧将托盘放在矮桌上,对着金色头发的脑袋喊了一声「喂」。 「茶端来了喔,还有点心。」 「嗯~」 不喝吗?亏我特地泡好的说。 隔着对方的肩膀看去,可以见到令人怀念的街景和自然景观,自己、父亲和母亲出现在照片里。绿意盎然的风景是国际学校的校门前。从日期看来是九年前,刚好是从日本搬到常熟的时候吧。 伊格儿瞪圆双眼,「喔 ~」了一声。 「慧的个子好小!」 「因为是小学生时代啊。」 「这个看起来坏坏的男生呢?」 「喔 ,那个是明——」 「慧,你闭嘴。」 「啊!飞机,有拍到飞机!」 不待自己回答,伊格儿开始欣赏飞行倶乐部的照片。刚才的大骚动就像假象一般,绿色的眼瞳泛着闪亮的光辉。 「看别人的照片有这么好玩吗?」 「嗯!」伊格儿点点头。 「伊格儿,感觉不太能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最喜欢看照片和拍照片了喔!」 「不能记得……以前的事情?」 「好像因为快取清除得很频繁?听说是为了提高瞬间处理能力,跟其他阿尼玛一起改变了内存的管理方式。」 「那是——」 意思是为了提升战斗能力,让她们舍弃不必要的信息吗?将空战以外的经验值全部重置?那么,这家伙的个性之所以会那么像个幼儿,莫非…… 慧感觉喘不过气,正准备开口时—— 「对了!看到照片后想起来了!」 伊格儿一下撑起身体,双膝跪地并重新坐好,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终端。 「viper zero把我们在那霸基地时拍的手机照片寄过来了。一口气传了两百张左右,慧也要看吗?」 「不,我就不用了。」 「也有跟viper zero两人合照的照片喔!」 什么? 那个怕生阿尼玛的照片?还是两人合照?无论多么想见一面,却始终未能目击到的她,其身影现在就在眼前? 「那……那我就看一下好了。」 慧华丽地收回前言后窥视液晶屏幕,紧张感让心跳声高声狂跳。 朱红色建筑物——大概是首里城——的前方有一位金发少女比着胜利手势,以蓝天为背景,手中还拿着甜筒冰淇淋。裸露的肩膀在南国的阳光下闪耀着,然后——一旁有个魁梧的身躯。 身高超过两公尺,黄褐色的体毛、黑白相间的腹部、圆滚滚的眼睛和长长突出的鸟嘴。 鸟嘴? 「这是什么?」 慧一脸正经地询问后,伊格儿不解地歪了头。 「是viper zero啊。」 「我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鸟耶。」 「因为穿着布偶装吧?」 布偶装。 「那霸基地的非官方吉祥物,冲绳秧鸡咕伊那君。」 「天晓得那是谁啊。话说本体的照片到哪里去了?」 「讨厌?不是说过viper zero很害羞了吗?怎么可能以真面目出现在大太阳底下呢!」 「以这副模样在外面走动才更让人吃惊吧!完全就是可疑人物,会被抓走吧!」 「啊,你看你看,这张照片。咕伊那君站在边户岬上面。」 「听人说话啊!这算什么摄影会!」 结果,伊格儿的个人秀在那之后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哎呀,不好意思,真的非常抱歉。」 舟户在玄关处低下头,背后停着一辆眼熟的白色面包车。黑衣打扮的男女低头道歉后,将伊格儿带出去。金发少女一副余兴未退的模样,动作夸张地说明自己的所见所闻。 声音很大喔~「轰」地一声,地板震动,天花板也摇晃,耳朵都耳鸣了! 「一切都还好吗?那家伙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 「勉强……算是平安无事。」 听到舟户的问题,慧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背后的明华已经处于疲劳困顿的状态,无力地倚靠着柱子。这也难怪,毕竟被迫参加了大约两个小时不停歇的运动会,即使是活泼的她也累得晕头转向。 「好吧,之后要是有发现损失就提出求偿吧。我想大多数都会批准的。」 「好的……」 「还有这个,虽然是一点小意思,跟她一块儿享用吧。当作是赔罪。」 对方递来纸袋。拿出来的盒印着两架f-15j。白色字体所写的商品名称是——「小松自卫队饼干」? 就在慧顶着非常微妙的表情时,后座的侧滑门关上了。金发少女从车窗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我下次还会再来喔~!」 不,拜托饶了我吧! 舟户再度低头致意后坐上副驾骏座。引擎声高声响起,车子驶动。目送车尾灯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后,明华来到自己身旁。 「感觉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孩子。」 有些困惑的喃喃低语。 「好像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该说是天真无邪还是自然,给人相当透明的感觉。」 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打探似的这么询问。 「天晓得,我到现在也不是很了解那些家伙。」 慧仰望西边的天空。在月光下,阿尼玛她们所居住的王国上空可以看到隐约的辉煌。 iii 大海会随着水深的不同,呈现深浅的蓝色变化。 对于这样的发现,慧感到迟来的讶异。浅滩是泛白的绿色,稍远处是明亮的蓝色,而随着愈往外海,群青色就变得愈浓。应该是有许多岛屿和环礁的缘故,眼下的大海被复杂的渐层覆盖着。看着看着,白色浪头逐渐改变了海面的色彩。 南海,上空三千公尺,自己等人在双发动机的倾转旋翼机客舱里。距离从那霸基地出发已经过了两小时,拉菲尔回收部队完成了第一次的空中加油。单调的螺旋桨声引人入睡,还有安稳且风平浪静的风景,令人难以相信现在正要前往「灾」的势力范围。 格里芬在一旁很不安地扭动身子。她抓住安全带的带子,身体瑟缩起来。 「怎么了?晕机了吗?」 「不。」 她摇摇头,俯视着地板。 「一想到这下面没有地面,就觉得不安,静不下来。」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啊?平时明明经常在天上 飞去。慧一脸正经地吐槽,但—— 「因为子体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可以知道现在风是怎么吹,或者引擎是否正常。不过,像这样被关在里面的话,就好像眼睛被蒙住了……」 变得很不安——她低喃道。 有这种事吗?不过之前飞往厚木的时候,这家伙几乎都在睡觉。或许是坐上人类操纵的飞机,变得比较神经质吧。 慧无意中伸出手,就被她紧紧抓住了食指。格里芬彷佛抓住了救生绳一般,将慧的手拉近至胸口。从紧握的手掌传来心跳声。 「感情真好呢。」 冰冷的声音使慧抬起脸来。 对面的位坐着布朗杰中尉,一身暗色的突击队服装煞有其事。对方平时就给人冷冰冰的印象,换上打扮更增添了难以接近的气息。感觉到话中有看不见的刺,慧涌现了反抗心理。 难道看起来像在玩洋娃娃吗?」 目光更加凌厉。 「有同伴感到不安,我认为出言鼓励是很理所当然的。」 中尉用鼻子呼出气来,将脸别开。现场充斥着令人尴尬的沉默,其他工作人员的表情也变得很不安。 真是的,感觉真差。既然那么讨厌阿尼玛,改搭其他班机移动就好了啊。不然打从一开始就拒绝这项任务如何?就算再怎么声称没有人手,光是搭乘这架机体的法国军人明明就有十名以上。 别在意,不用放在心上。 自己的目的是回收子体拉菲尔,没有必要考虑和充满偏见的法国人交流。 当他有意地建立起内心屏障时,慧冷不防被唤了一句:「可以问个问题吗?」 中尉整个人面向这边。 「什么事?」 「你不怕阿尼玛吗?」 真想嗤之鼻。说了那么多废话,最后还是在意这个吗?慧笔直地对上目光。 「害怕啊,毕竟是用『灾』的零件制造的人工生命体。来历不明,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我有时会这么想。」 「既然如此……」 「不过——」慧加强语气道。 「不过,我不害怕格里芬。」 中尉彷佛窜过一股电流般眨眨眼睛,疑惑地皱起眉头。 「那孩子是阿尼玛。」 「没错,不过我非常了解这家伙。毕竟我们一起度过无数次的生死关头,有时两人单独置身于“灾”的势力范围内,每次都是相互扶持过来的。倘若这家伙无法相信,那我也难以相信其他人,我们之间有这样的情谊。老实说,格里芬比你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听见这番挑衅般的发言,中尉却没有反驳。她一脸严肃地陷入沉默,那副模样又增添了慧的不耐感。 「人类也是一样吧?初次见到的对象不仅来历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中也有叛徒和一开始就采取敌对态度的人。但你并不会因此害怕或躲避所有人类吧?为什么只因为是阿尼玛,就完全否定她们?你曾经试过正面地了解阿尼玛她们吗?」 「慧。」 衣袖忽然被人拉了拉。一旁的格里芬满脸不安地仰望着慧。 「慧 ,不要生气。拜托你。」 生气?怎么会,才这点小事······ 慧呼一口气的瞬间,自觉到脸上的僵硬。他放松肩膀,重新坐回椅子,然后从中尉身上移开目光,说了一声「对不起」道歉。尽管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该道歉的事,但实在很尴尬。 「抱歉,我说了很失礼的话。」 对话中断。喧嚣散去,引擎声回归。 「打个比方。」 过了好一段时间后,中尉开口了。她依旧将端庄的侧脸转向这边。 「假设你搭的车子搭载了来历不明的控制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错。有可能方向盘右转时向左转,往左转时又往右前进。但是你非得坐这辆车不可,这时该怎么办?」 啥? 什么意思?就在慧难以掌握对方的意图时,中尉续道: 「我只会认为『这是一辆普通的车』 ,没有搭载什么来历不明的控制系统。 说白一点,就是只能当作“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 「若非如此,我就会被恐惧击垮。毕竟人的内心没有那么坚强,能在知道自己抱着炸弹后还气定神闲地活动。」 「你——」 在说什么?炸弹——是指格里芬她们吗?不,但她说话的语气很奇怪。还没看透这股异样感的真相前,无线电响起了。 “barbie03呼叫露营车,即将进入「灾」的势力范围。请提高警觉,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barbies请前进,警戒前方的航线。” 艳阳黄和翡翠绿的战斗机在窗外飞翔。结束通讯的法多姆并排贴紧过来,机外摄影机在瘤状一般的装甲座舱罩上方转动着。 驾驶舱响起法语的呼叫声,中尉从座位上起身,直接抓住驾驶座的椅背开始交谈。其他成员也一脸紧张。在吵杂的空气中,刚才的闭塞感逐渐被抹去,别扭的对话看似也暂时中断了。 不知是好是坏,慧叹了口气并面向窗户。伊格儿左右倾斜机身,然后飞走了。 「话说回来,我们全员出动没问题吗?万一“灾”打过来的话,小松都空荡荡的吧」……「好像……没问题。」 格里芬在阳光下探出身体,灰色的眼里映出天空的蓝色。 「遥说,目前有确实透过卫星照片监控中国东部的“灾” 。由于贝儿库特的那件事,使得主力大多都移往内陆了,所以暂时应该不会对日本海方面形成压力。」 「不过,起码会过来一两架吧?例如走散的编队之类的。」 「他说日美双方的战斗机部队因此变更了配置,从太平洋方面大幅抽调战力来负责日本海方面的警戒。」 「应付得来吗?」 「倘若具备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就有办法。当然,这是“灾”的主力不在日本海沿岸的前提之下,才能进行的作战。」 原来如此,围绕着那个「诱蛾灯」的事件好歹也有了成果吗?如果中国沿岸地区的「灾」依然健在的话,想必也无法像这样拟定拉菲尔的回收作战了。 尽管不是不可能,不过无法将独飞派遣至遥远的南海。 (毕竟南海意外地远呢。) 从那霸到目的地海域大约有一千七百公里。考虑到伊格儿的战斗行动半径为一千九百公里,几乎是极限了。尽管中途进行了空中加油,但应该无法运行时间太长的任65务。我们几人会暂时隆洛在航母上,所以无所谓。 嗯?····· · 等一下。去程有伊格儿和法多姆护卫我们,可是搜索中怎么办?回收作业应该无法在十几二十分钟内结束。要是超过一小时,无论怎么想,她们的燃料都会撑不住吧难道要在中途结中掩护吗?那么,万一在这段期间遭受到「灾」的空袭该如何是好? 「格里芬,能问个问题吗?」 「嗯?」 「她们可以逗留在航母上空多久?」 「三十分钟。不过在目送我们抵达后会立刻折返。」 「咦?」 「她们会暂时返回菲律宾军方的基地。补充燃料和武器,预计两个小时后再回来。」 「不……不不不。」 慧急忙摇摇头。 「这样不行吧?这里是『灾』的势力范围耶!就算降落在航母上,他们也会不由分说地发动攻击吧?在没有护卫机的状态下要怎么防御?光是倾转旋翼机被破坏掉,家就回不去了喔。」 「这个——」 警报声响起, 「inu (敌袭!) 」 、zai! (是灾!) 」的声音纷飞。 慧将目光扫向天空,可以见到另一端的云层间有复数光点。二…不…,是三架吗?闪动着玻璃艺品般的飞翼而来,好快。 「来了。」 慧咬紧牙关在位坐好,整颗心脏被紧紧揪住。他也让格里芬牢牢抓紧安全带。 “barbie02,engage(交战)。” 轰隆声高声响起,紧接着是风切声呼啸而过。 迟了一些,敲打铜锣般的冲击才传来。击落敌机了吗?由于无法俯瞰战场所以不太清楚,只是徒增不安。 火雨掠过对面的窗户。来自上空的炮击?不知不觉中,接近的「灾」已经和法多姆展开缠斗。 背对着太阳,畸形的轮廓飞来飞去。机炮子弹撕裂天空,飞弹爆炸,破裂的玻璃机翼喷出火焰。后燃器的排气火焰化为残影,使空气晃动。面对压倒性的力量碰撞,慧只能屏住气息。 对于没有子体的自己等人而言,现在的状况太耀眼了。 「新敌机,两点钟方向有两架。」 格里芬的低语令他感到哑然。右前方的天空可见到亮光,拖曳着炫目的轨迹朝这边来。 「“灾”来了!请赶快闪避!」 什么?——飞行员叫道。中尉用法语盖过对方的声音,发出警告。 「哇啊!」 客舱着猛烈的g力倾斜,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当慧拼命支撑着快要滑落的身体时,窗外掠过了闪光。正在接近的飞弹被法多姆的机炮子弹击落了。 (喂喂喂。) 比想象中更居于劣势。是笨重的倾转旋翼机很难防守吗?还是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总之敌方正在不断接近。这是危险的征兆。流弹的数量愈是增加,中弹的可能性就愈大。 话说,他现在才发现,护卫会不会太少了?贝儿库特移送作战时,可是有上百架以上的友军组成防御阵形。尽管敌人的数量不同,我方的护卫只有两架子体的话,显然相形见拙,无法完全应付蜂拥而至的敌人。 彷佛在证实慧的不安,爆炸声愈来愈靠近。碎片砸中机体的外壁,客舱彷佛就要被前后左右涌来的冲击波压垮。 “抱歉!有一架溜过去了,我现在赶过去!” 伊格儿的声音让机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前方远处有敌影。往窗外一看,法多姆还在上空抵挡敌方部队,似乎没有余力对付新的威胁。仔细一看,背后也出现了敌机。来自前后方的夹击——玻璃艺品般的铁锤和铁砧。 心跳剧烈,指尖渐渐失去血色。驾驶座的呼喊声听起来出奇遥远。半透明的飞翼步步逼近,复杂的彩虹色光辉在机体上闪闪发亮。锁定警报,机炮口和机翼下的飞弹出现,然后——『paralleminds(平行心智)。』 一阵风吹过。风?不对,有某种具有质量的东西穿透身体的感觉。怎么回事?—这么心想并张望四周,却没有任何奇怪的事物。法多姆好像透过无线电说了什么。 剎那间,来自后方的「灾」变得格外闪亮。它被光之种子击中,种子似乎陆续在机内爆开。 机体逐渐覆盖上翡翠绿的光彩。绿色的「灾」加速并超越倾转旋翼机,就这样发射翼下的飞弹,击落了前方的「灾」 。它拖曳着排气烟一边上升,加入了制空战斗。 「什······什么?」 自相残杀的「灾」?不,可是中途好像突然改变了目标,感觉颜色也变得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egg的分割投影机构,parallelminds。」 格里芬眺望着窗外,双眸中带着惊讶的色彩。什么?分割投影机构? 「自卫装备吗?」 「是分析贝儿库特的“诱蛾灯” 后出来的装置。将阿尼玛的人格资料切片后,以epcm送入。据说最多可以生成并投影十六片……好厉害,真的在运作。」 听到「诱蛾灯」的瞬间,机库内的光景在脑海中苏醒过来。安装在rf-4ej-anm的奇特外部模块,那配备了鳍片和天线,醒目的形状,居然是人格资料投影装置?那么,如今在眼前呈现的光景是—— 「是法多姆做的吗?劫持了“灾” ,使其攻击自己人。」 「有点不同。」 格里芬摇摇头。 「切片后的人格具备独立的思考,既是法多姆的一部分又不是法多姆。 所以就算没有本尊的命令,也可以持续活动。」 「呃……?」 「请想成是将法多姆这个个体,分成了十六个。其中一个操纵子体,其他十五个则分散各方操纵“灾” 。所以现在飞来飞去的『灾』 ,应该称为法多姆的6/16或9/16才对。」 「唔唔唔?」 真复杂。 话说,本问题吗?人格资料变成十六分之一,能够正常运作吗? “barbie03呼叫露营车,我将派遣三加窗任你们的护卫。请设定航向为220。我和barbie02除航线上的敌人。” 听到沉着的语气后,反而令人害怕。这样是十六分之一,那平时究竟保留了多少余力?无视自己的困惑,三架绿色的「灾」并排而来。它们以倾转旋翼机为中心,摆出箭头队形。 “十二号,请你在前领头。六号和八号负责警戒周围。” “是——”“……”“了解!” 好几道法多姆的声音响起,有种在演独角戏的奇妙感觉。而且,每道声音的情绪都有微妙的不同。这代表尽管是切片,也不是将同样的个性均等地切割出去吗? 「好困……真想赶快回去。」 “真是的,大家都在努力的时候,不要说这种拽气话!” “同侪压力真让人火大。” “大声唱歌不是能消除睡意吗?” “请不要这样,你是音痴吧。” “我倒觉得应该去戏弄慧先生或伊格儿。” 她们在说什么啊?原来平时都是因为这么随便的理由,而戏弄我们吗?饶了我吧。 “那么,要出发喽~请牢牢地跟上来喔~” 被称为十二号的「灾」做出左右倾斜的动作,七八架新的切片和法多姆则陆续跟在其后方。 她们联合伊格儿组成了v字形编队,击垮来袭的敌机并在南海的上空一路前进。 继续飞了十分钟左右后,驾骏座扬起声音。副驾骏指着右手边的海面,慧被其吸引,望向窗外后目睹了白色的船浪。分成两条的航迹前方是火柴盒般的船体。找到了 ,全通式甲板,是航空母舰。 「要接触了!全员就座。」 中尉返回座位,整个人向后倒下般就座,并迅速扣好了安全带。 高度下降。风声愈来愈大,机体因为空气阻力开始晃动。飞机发出沉重的运作声,位于翼端的引擎进气罩开始直立,转换至直升机模式。 脚下响起起落架展开的声音。眼下的甲板逐渐变大。机速应该降低了许多,即使如此,距却拉近得相当快。心脏件咚怦咚地剧烈跳动。在海浪的带动下,船体猛然逼近。 要是一个弄不好,导致甲板倾斜该怎么办?万一重量都集中在单边的起降装置,因此翻覆的话呢? ······ 咚。 向上顶的冲击比想象中的轻。缓冲装置两次、三次减缓了机体的上下起伏,并停下动作。 脚下的重力逐渐恢复。 机内的紧张感缓和,连中尉也放心地呼出一口气。降落成功,旋翼的转动渐渐放慢。 「行动吧,作战开始。」 中尉站起来时,后方舱口也几乎同时开启。法国士兵整顿好装备后,陆续离开机体。 搬运器材专用的推车在眼前经过。 ( 呼~) 慧擦去额上的汗水,解开安全带。感觉已经用尽了一整天的精力,但是来才是重头戏。 他牵起格里芬的手,让她站起来。匆忙的机内只有中尉一个人平静地面向两人。 「不要紧吗?不舒服的话,先休息一下也行。」 「我没事。」 之所以下意识地逞强,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那场争执。慧带着格里芬快步走下甲板。 海风很大,含有海水的空气刺激着视网膜。一边按住被吹起的头发,格里芬「啊」了一声,指向天空。 「法多姆她们陆续返航了。」 或许是周围没有敌影的关系,绿色和黄色的子体调转机翼。她们像在打招呼似的左右倾斜,之后加速离开。取而代之,遍布上空的是—— (绿色的「灾」。) 法多姆的切片。 原来如此,要将补给期间的空中掩护任务交给她们负责吗?运用新武器在现场调度战力,正因为如此才能拟定出少数机的护卫作战吧。 「好歹也先说明一下啊。」 「嗯?」 面对疑惑的格里芬,慧摇了摇头道:「不。」 「我不是在对你说,反正一定只是八代通先生忘记了。」 设想最坏的状况,还拟定了切合实际的做法,却疏于将信息共享给相关人士。这此都已经是老样子了。虽然比束手无策好,但会被吓出一身不必要的冷汗。 「话说回来,接受“灾”的护卫吗?战力上是可以放心,但感觉真奇怪。」 也不知道新武器的效果什么时候会耗尽,总不可能永久进行控制吧?就在情绪实在坐立不安时—— 「喂 ,有一架要降落喽!」 回收队其中一人指向天空。绿色的「灾」已进入隆洛状态,改变机翼的形状,在划破水蒸气粒子的同时,逐渐降低高度。 「速度很快耶,没有拦截绳能够降落吗?」 「该不会要迫降吧?」 彷佛在盖过这些鼓噪声,风切声开始变大。遮挡阳光的巨躯着陆,降落的一剎那,机体宛如被空气膜推回去一般上浮,之后像羽毛一样轻轻触地。机体一边滑行一边降低弓擎声。 “呼~紧张死了~” 悠哉的声音响起,像是透过扩音器传出的奇妙声音。 “喔~各位也都平安无事呢。太好了。我会在这里负责联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吩咐!” 会说话的「灾」 。不,声音本身是法多姆,但却是一幅极度异常的光景。所有法国士兵都吓了一大跳。 慧硬着头皮朝机体踏出一步。 「呃~你……应该是法多姆吧?」 “是的是的,我继承了记忆和感情喔?也能确实辨认出慧先生。” 「可以叫你法多姆吗?」 “不对不对,这样一来会跟其他人搞混,所以请称呼我为十二号……雀尔芙。亲昵地叫我雀尔芙妹妹亦可!” 个性变得超奇怪。怎么办?好难亲近。 慧将目光从机首转移至机身。近距离一看, 「灾」的模样实在很不可思议。轮廓朦胧且带着复杂的光之漩涡。内部看起来充满了液体,色彩和影子如同万花筒一般瞬息万变。 慧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骨头和肌肉被扭曲的感觉,他感到隐隐头疼并向后退去。 『最好不要一直盯着看喔~在这里面,额外次元是以奇怪的型态实体化的,所以持续凝视的话会让人发疯喔!』 「额……额外次元?」 “就是所谓的卡拉比·丘流形。喔·时间和空间错开了,真有趣呢。倘若还有剩余数据空间的话,真想把观测结果带回去。” 听不太懂,不过似乎不要在意比较好。慧甩甩头,尽可能不将目光对上她。 「所以说,总之你能跟上面的人取得联络吧?要是有什么危险或敌人来袭时,可以立刻通知我们。」 “是的,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 慧转身面对法国士兵道:「就是这么回事。在两架子体回来前,我想最好透过这家伙来掌握状况。」 「变更分组。第三一半成员留在现场护卫『灾』机,另一半跟我们一起进行搜索。第一和第二队则是按原定计划,确认幸存者和确保子体。」 伴随着「收到」的话声,队员们开始行动。中尉踩响长筒靴,并朝最靠近的的舱口走去。 被命令原地待命的士兵有些发毛地围绕着雀尔芙。倾转旋翼机的飞行员在稍远处开始检查机体。 「你跟我一起走,阿尼玛也一起。」 中尉带着两名法国士兵。慧回答一声「是」,准备跑过去时。 “啊,请等一下,慧先生!” 从背后被叫住了。他回头一看,绿色的机体正在忽明忽灭。 「干嘛?」 “我看看,请你带着这个……嘿咻!” 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覆盖机首的多层玻璃打开了。当中出现格外耀眼,如水晶般的物体。 水晶碎片?拳头大小的……宝石? 慧忐忑地靠近并伸手拿下来后,微微的暖意传递而来。宛如灯塔的光芒一样,光在里面闪动着。 「这是什么?」 “是核心。” 宝石说话了。慧 「呀啊!」地惊叫一声,差点失手掉落。一旁的格里芬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捧起的宝石颤动着。 “请……请小心一点!要是摔破了怎么办!” 「你才是,不要突然讲话啦!话说,核心?那种东西可以拆下来吗?」 “嗯,另外好像还有几个副核心,所以就将我的意识留在那边了。感觉就像法多姆十二号机的部分1是这个结晶,部分2以后则位于副核心。” 「……总觉得愈来愈莫名其妙了。」 之后能顺利进行人格整合吧?虽然是缺了一两块人格也不足为奇的情况。 “我和甲板上的「灾」是同一个体,所以可以实时共享情报。因此,只要把我带着走,待在船内一样可以掌握外界的情报。” 很方便吧她挺起胸。——呃,它当然没有胸膛可以挺,但结晶以这种感觉震动。 尽管感到混乱,慧仍撑开背心的口袋,小心翼翼地不让手滑掉并收起宝石。他小跑步奔向中尉的身边。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 中尉默默点头后转过身。连阿尼玛也排斥的她是如何看待刚才的光景,慧没有心情去确认。 众人从舰桥侧面的入口进入舰内。 搜索前曾尝试与舰桥通讯,但没有回应。由于来自上空的呼唤也毫无回音,虽然有点晚了,不过状况实在有点令人发毛。莫非舰内有神秘的传染病蔓延开来?打开门的瞬间,会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在等着吗?做好心理准备并打开舱门后,通道上却是空荡荡。没有奇怪的臭味或脏污,单调的走廊往左右延伸出去。 中尉透过平板电脑出平面图。 「先从舰岛底下开始到处看看吧。如果舰桥设备还能用,应该能确认船的状况。」 “机关好像是正常的呢~” 雀尔芙隔着口袋告知。 “算是不幸的大幸。倘惹电力供给不稳定,舰载机的电梯也会法使用。在搬出子体前,或许就必须先确保电源。” 「走吧。」 中尉抢在前头走了出去。两名士兵将自己和格里芬挟在中间,分别担任前锋和后卫。 众人警戒着前后方一边前进,突击步枪的枪口在虚空中搜索。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周围没有的东西,慎重地检查过每一个房间也不见人影。 「慧。」 格里芬将身体靠过来。她抓着背心的后方转动目光。 「有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 「虽然不太清楚,但是空气在改变。」 ? 回头一看,和相貌粗犷的法国士兵对上视线。怎么了?他不解地歪着头,但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慧微点了头后重新面向格里芬。 「什么也没有喔。」 抓住背心的手指加重力道,一脸不安的表情。格里芬有些神经质地不断确认周围。 沉默的搜索行动持续了好一阵子。 大约前进了十或十五分钟,爬上陡峭的梯子并穿过狭窄的舱口后,视野豁然开朗。宽广的空间里充满了阳光。涂成白色的操控台和简单的凳子摆放在亚麻油毯地板上。蓝色天空从三边的窗户窥探里头。 「舰桥?」 「是航海舰桥呢。」 中尉走向房间的中央,目光环视一圈后咂舌。 「没有半个人吗······」 「大家都跑去哪里了呢?」 「天晓得,也不像在举办惊喜喜派对就是了。」 她操作手边的操控台,接着眯起细长的眼,歪过颈项。 「仪器类正常,也没有战斗纪录。」 她回头用法语告知此仟么。士兵们回答收到后走到外面去。 「我们要同时确认指挥舰桥及管制设施。时间宝贵,你们如果有发现什么在意的事物也告知我一声。」 「可以随意到处看看吗?」 「都来到这里了,还用问吗?」 这样啊。慧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开关类的物体,行走在操控台之间。格里芬还在到处东张西望,默默地紧跟在后方。 「雀尔芙。」 “是~?” 「感觉得到什么异样的空气吗?」 “不,没有喔。” 「说得也是。」 果然是太过操心了吗?话说,封闭空间内的视野还算不错,所以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立刻就会知道。像这样走着走着,也没能找到什么新东西—— ( 嗯? ) 有张纸掉了。是便条纸吗?弯腰捡起来后,可以见到潦草地书写着字母。 ils… …escaliers?不是英文,是法语吗? 「中尉。」 慧将便条纸举到面前后,中尉立刻跑来。她仔细看着纸面并皱起眉。 「这是放在哪里的?」 「原本掉在地板上。上面写了什么呢?」 「“〈他们〉走下阶梯了” 。」 「〈他们 ?」 阶梯 那是什么?暗号吗?歪头不解的瞬间,慧发现地板上有亮亮的东西。它藏在桌子底下,很难看到……笔……是钢笔吗? 察觉他的视线,中尉单手将笔捡起来。她将笔盖放在亮光下,低声呻吟。 「怎么了吗?」 「上面有名字。」 她展示金色雕刻的字母。 「是舰长的东西。」 打开笔盖后,她在纸张上沙沙书写着。墨水的颜色和刚才的潦草字迹一样。 「真是恶劣的玩笑。」 语带不悦的语调。 「看来这张便条纸似乎是舰长写的,在失踪前。」 「为了什么?」 「谁晓得。」 她显露出焦躁感,放下了钢笔。 「舰上的最高层放弃岗位,写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诗,我只觉得是精神异常。」 踩响长筒靴的脚步声离开桌子,她从腰带拿起无线电对讲机。 「够了,我们移动吧。这里没有留下任何情报。」 中尉按下发送钮,对麦克风喊道。或许是在呼叫刚才的那些士兵,但喊了几次之后,她皱起眉头,直盯着器。 「没有回应。」 「咦?」 「是讯号不良吗?不,怎么会有这种事。」 喃喃自语的同时,她呼叫其他频道。但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慧先生。” 雀尔芙低语。 “不好意思,虽然会完全推翻我刚才的发言,但的确有点奇怪。” 「咦?」 “映入眼帘的景色和实际的空间存在着微妙的偏差。似乎和其他场所混在一起,风景就像是用拼布拼接成形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也很类似暴露在强大epcm下时的扭曲。” epcm。 背部袭上一股寒意 。无人空间、混乱的感觉、与外界的隔绝,这此让慧回想起上海的机场航站。被「灾」所填满的世界,玻璃艺品的箱庭。难道我们又误闯进相同地方了吗?毛骨悚然地抚过操控台,传来的是冰冷的金属触感。稍微用力按下,是玻璃类的东西。 「可恶!」 中尉咒骂一声,将无线对讲机放回腰带后转过身来。 「鸣谷先生,你能透过那个宝石与甲板取得联系吗?」 「咦?喔,这个——」 “可以喔~只要对待命的人们说话就行了吗?” 或许是不想直接交谈,中尉一瞬间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但还是点点头。 「对 ,麻烦请其他小组代为呼叫。用手持无线电,可以的话也使用机体的通讯器。」 『收到~』 沉默一会儿后,宝石开始闪烁。 “他们说没有响应。切换成紧急频道也行不通。” 「这边也一样。」 中尉叹了一口气,举起枪。她顶着僵硬的表情转过身。 「大家一起移动吧。一旦走散,似乎会发生诡异的状况。也这么告知外面的那些人,叫他们尽量不要远离机体。你能大概监控状况吧?可以的话,麻烦你警戒周围。」 “是~包在我身上~” 中尉迈出步伐。慧拉起呆站在原地的格里芬的手,跟在中尉的后面。 走上楼梯来到管制室,接着走下两个楼层到指挥舰桥,却仍不见士兵的身影。没有争斗过的痕迹或遗留品。彷佛融入气一般,人类化为烟或雾气消失无踪了。 沉默的搜索持续了一阵子。 空气带着黏稠感 。每前进一步就逐渐被夺去体力和精力,四肢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迟缓。擦拭脖子后,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汗流浃背,彷佛在海里前进一样。呼出的气息也下意识地变得急促起来。 「不要紧吗?」 中尉回头过来,纤痩的脸上透出疲劳之色。她的身体和枪口依旧朝向前方。 「可以的话,我想直接前往机库。」 「没有问题。」 留在这个地方更令人毛骨悚然。停下脚步的瞬间,感觉看不见的毒素会将自己分解掉,身体将再也无法动弹。 (的确是很诡异的空气。) 事到如今,不用问格里芬或雀尔芙也能明白。后颈刺刺的,也能被称为第六感的感觉持续发出警告。 拼布——雀尔芙是这么说的吗?还说其他地方混入现实中。 这是什么意思?当他陷入沉思时,胸前口袋的结晶震动了。 嗯? “彗——先······生······” 雀尔芙的声音夹带着噪声。吵杂声就如昆虫振翅的声音一样,情况不对劲。打开口袋一看,结晶不规则地闪烁着。 「怎么了,没事吧?」 “有点……对不起……我……” 「什么?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 「拿出来?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行了吗?」 杂音愈来愈大,该不会发生爆炸吧?慧急忙地拿出来后,结晶忽然膨胀了。 「什么!」 膨胀?不,并非那么简单。 结晶的体积膨胀至五倍以上,刺出数不清的棘刺。突起被其他突起卷入,模样不断地扭曲改变。 慧感到目瞪口呆之际,不久后结晶的动作平息。失去矿物的光辉,变成极为复杂的形状。 有手和脚、以蓝色为底的束腰裙、女用衬衫,还有耀眼的翠绿色头发。 「啥?」 「哎呀呀~?」 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她很不可思议地俯视自己的身体。 「不小心实体化了呢。」 「说……说什么不小心,你 ——」 慧指着手掌上方,上头站着一个小小的法多姆。身高约二十公分,头身比本尊少一些,有种变成q版后的印象。但脸的容貌和衣服细节都是原样,隔着皮带扣鞋,甚至可以感觉到重量 「你是雀尔芙吗?」 「是的,我是雀尔芙妹妹!」 不用加妹妹吧?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现在不是这么做的时候。慧向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结构本身没有改变,所以是观看者认知的问题吧?你想,不是有人说,二次元的居民对眼前的物体只能感觉到直线,但从三次元的角度来看就会变成正常的画」 「好像有……但那又如何?意思是我们现在误入了四次元或五次元,所以看事物的看法也改变了吗?」 「嗯~说是高次元空间好像有些不同,真要说的话,是走下阶层的感觉呢。」 「阶层······」 「就是正在走下印象世界的感觉。应该说,脱离了物理性的制约,能更直接地感受到事象的本质——“概念”。」 愈听愈胡涂。换而言,是怎么回事?正要再次询问的瞬间,雀尔芙的身体被拉了起来。 「呀啊!」 格里芬抓着女用衬衫的领子,好奇地从左右方确认后「喔~ 」了一声。 「小小法多姆。」 「等……等等,请不要摇来摇去!不行……呀!不要乱掀!」 看到了。 嗯,连细节都做得很好。 「格里芬,别太欺负她了。要是受伤就不好了吧。」 慧一伸出手来,雀尔芙就走过手臂,爬上肩膀,并躲在脑袋后方瞪着格里芬。 格里芬依依不舍地望着雀尔芙,但被再三威吓后不情不愿地放弃。 「鸣谷先生,可以前进了吗?」 中尉的声音夹杂着不耐。或许是想当作没看到雀尔芙的变化,她的目光有此偏移。她依旧倾斜着身体面对他们,重新架起枪枝。 「啊,是,没有问题。」 「走吧。」 她以断然的口吻说完后迈出步伐。雀尔芙在耳边「嗯 ~」地低声呻吟。 「那个人,感觉有点差~」 「嘘!太大声了。」 好一阵子只有脚步声回荡。管线裸露的通道持续延伸,微弱的照明灯光投射出微妙的阴影。 「能问个问题吗?」 中尉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停下脚步,依然背对慧询问。 「什么?」 「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松地接纳异常?」 「咦?」 「阿尼玛的存在、“灾”的护卫,还有现在在眼前发生的事,每一样都是正常人绝对不会认同的。为什么你能够适应?为何毫不犹豫地接纳了?」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 既然存在于眼前,就无法否认了吧。怎么?难道要叫我逃避现实吗? 「真要说超乎常理的话,我们与『灾』的战争本身就够莫名其妙了吧?来历不明的入侵者 飞去,双方也无法正常交流,我觉得在这种状况下,介意他们的存在也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僵硬的笑声传来。 「那么,你也认同龙或妖精的存在吗?因为有“灾”这乎常理的事象,所以就算出现幻想故事中的存在,也认为无可奈何。」 「这个······」 「无法认同吗?既然如此,你的界限在哪里?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事物的对错?」 「我——」中尉止住了话,之后以彷佛在说服自己的口吻说: 「我不想承认这种异常。」 话中各处所渗出的紧张令人感到不安,感觉像看着在荒野里,暴露于暴风中的树木。愈是挺得笔直,就愈容易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断裂。 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顽固? 慧想起在技本栋见面后的疑问。她过去和阿尼玛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吧?发生了某改变她往后价值观的决定性事件。 该问问看吗?还是不应该触及呢?烦恼到最后,他决定开口。他想将现在的气氛,将那种烦闷一刀两断,也想探究异样感的原因。就在慧下定决心时。 「慧。」 衣袖被人拉了拉格里芬抓着外套,表情有些僵硬地望向四周。 「怎么了?」 「有人。」 「咦?」 「在附近……大概是一个人,静静收敛着气息。」 「是幸存者吗?」 「什么事?」中尉走回来,交互望着自己和格里芬。 「格里芬说感觉到人的气息。」 「在哪里?」 这个嘛——慧支支吾吾的瞬间,格里芬迈出脚步。还来不及制止,她就沿着通道走掉了。 「喂 ,等一下,很危险啊。」 要是有敌人的话怎么办?但她快步走过转角后消失了。无奈之下,慧和中尉两人从后追赶,留意着脚下的高低差,同时寻找那浅桃红的头发。 通道的尽头,灭火设备旁的水密门半开着。里面很暗,隐约泄漏出疑似电子设备的亮光。 由于没有其他的路,所以格里芬大概是走进这里了吧。 慧下定决心进入后如他所料,格里芬伫立在仪器之间。屏幕和仪器密密麻麻地排放于墙壁上,机器的密度比舰桥还要更高。应该是雷达室之类的地方 。由于操作用的椅子和操控台的缘故,导致视野不良。格里芬在看着什么?她似乎正看着地板的方向。 「有人在那边吗?」 慧忐忑地走近。是倒着尸体或伤员吗?对凄惨的景象做好某种程度的准备后看去—— ······ 啥? 意料之外的光景呈现在眼前。 一名女孩子蹲在那里,抱着双腿蹲在器材之间。那天真无邪的脸庞顶多才五六岁吧。黑头发和白皙皮肤的对比令人印象深刻,一身色彩单调的蕾丝连身裙搭配针织的开襟毛衣。 如果是在普通的地方,会以为她应该是迷路了,和亲生父母走散而无处可去,待在原地动弹不得。但我们现在是在航空母舰,根本没有让平民女孩误闯的余地。 「你 ……」 靠近的瞬间,小女孩一副畏惧的样子缩起身体。她低垂着脸,颤抖着双肩。 「她从刚才就是这个样子。」 格里芬一脸困扰地转过头来。 「就算跟她说话也不回应。」 「只是语言不通吧?」 「bonjour ma cocotte.」 肩膀上的雀尔芙忽然出声。她用类似法语的流畅发音说: 「je m’appelle“twelve”.ent vous appelez-vous?」 「······」 「(俄语打不出来)你会说中文吗?pa italiano?」 没有回应。雀尔芙发出「嗯~」的低沉呻吟。 「看起来不是语言的问题呢~」 话说,你会几国语言啊?中途好像还听到中文以及俄语,莫非是错觉吗?真是的,完全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就算是用中文,还是别讲秘密好了,根本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偷听。 先不理会这样的疑虑。 「与其说是语言问题,纯粹只是看到你在动而吓到了吧?」 「为什么?明明就像洋娃娃在跟她说话一样,那么可爱。」 「不,娃娃会说话才可怕吧!」 慧叹了口气,努力装出友善的表情。他展开双臂准备再度呼唤,但小女孩却向后退。 不行,充满了戒心。 「伤脑筋呢,无法沟通的话就问不出发生什么事了。」 「先带她走不就好了吗?说不定只是受到打击,一时发不出声音而已。」 「嗯~」 护送她到甲板后坐上运输机,等冷静下来,说不定态度会有所改变吗?嗯,的确。 「中尉,我们先返回甲板吧?把这孩子交给外面的人,然后再重新开始搜索。」 「不行。」 「咦?」 「不行,那孩子要留下。」 冷冷的拒绝中尉顶着极为僵硬的表情 。 「为…为什么?」 「还用问吗?作战中的航母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小孩。若不是幻觉,就是敌人的陷阱。」 「你说陷阱……」 让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里能做什么?她看起来手无寸铁,纯粹在力气上应该也比不过我们。 「想太多了吧?她有可能是船员的家人。」 「搭乘人员名册里没有记载军属以外的人。假使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有非战斗员上船,为何只有这个孩子可以平安无事?居然能在无人的航母存。」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但也不能不管她吧。要是我们抛弃她,小女孩就真的无法离开这艘船了。 「那先让她和我们一起搜索,直到厘清状况为止如何?要是发现异状,届时再来讨论就好了吧?总之,当场就下决定也太蛮不讲理了。」 「······」 「所谓的军人,不是应该要保护自己国家的人吗?」 或许是戳到了痛处 ,中尉的脸部扭曲。她用凌厉的目光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抛出一句「随便你」就转过身,直接离开房间了。 「好帅喔~」 雀尔芙在耳边揶揄般地说 。 「别开玩笑了。」 慧用指尖按住她的脑袋,转向正面,之后他俯视小女孩。好—— 果然被戒备着。真伤脑筋,要强行将她拖走固然很令人犹豫,不过就这样继续面对面也无济于事。 「不用怕。」 格里芬轻轻地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微微弯腰并伸出手。 「我们是你的同伴,不会伤害你。所以跟我们走吧。」 小女孩向上瞟着格里芬,不久后抓住她的手,战战兢兢地握紧手指站了起来。看起来还很不安,但起码好像把格里芬当作了自己人。她用另一只手紧抱住穿着飞行衣的大腿部分。 「很难走路。」 格里芬一脸困扰地求助。但慧一靠近,小女孩就更用力地抱紧格里芬。尽管很同情她,不过也无能为力。 「忍耐一下吧。好了,我们快追上中尉。拖拖拉拉的话,这次换我们要被抛下了喔。」 一行人参考平板终端的地图前往机库。 中尉曾多次联络其他小组,但好像依然没有响应。广大的船体静悄悄地保持沉默,一路上查看房间也没发现有人的迹象。 空气依旧沉重,每走一步都积蓄疲劳。明明才抵达航母没有多久,感觉是进行了好几天的强行车。 「我们从这里下去。」 中尉望着液晶画面,指向梯子道。冷冽的空气从开口部分窜上来。 「先下去主甲板,然后从那里进入机库。应该再走一段路就可抵达。」 感觉那道低沉的声音也像在鼓励自己,抱着不久后能从这个异常世界抽身离开的期待。 这种有些令人忧心的气氛是怎么回事?类似轻度狂躁状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中尉,你不要紧吧?」 慧忍不住搭话,却被猛然一瞪。 「什么?」 「不……我看你的脸色有点差。」 「不用担心,应该是灯光的关系。」 她一口这么咬定后走下梯子。慧紧接着抓住扶手时,赫然见到墙上的标示。 level2,是二楼的意思吗?他记得主机库甲板是在一楼,所以再下一层就是目的地楼层了吗?正如中尉所言,就差一点了。 走下陡峭的高低落差后,中尉环视周围,神经质地摆弄着平板计算机。 「怎么了吗?」 「不 ……」 她混淆其词并注视液晶画面,再一次确认附近的景色。 「地图和周边的道路不吻合。真奇怪,我们应该是按照指示前进才对。」 「要返回吗?」 「······」 中尉烦恼了好一会儿后摇摇头,用撕哑的声音说:「就这样前进吧。」 「可能是地图的数据太旧了。」 船的构造应该不可能轻易改变。尽管感到纳闷,慧仍跟随在后。 单调的通道一直笔直地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感觉像在看着两面对照的镜子,类似的风景不断重复着。 前进了好一会儿,慧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标示。他眨了眨眼睛后皱起眉头。 ( 咦?) 白色墙壁上写着level3。三楼?等一下,我们刚才不是从二楼下来吗? 但无论重看多少遍,墙上的标示依然没有改变。或许是对伫立在原地的自己感到担心,格里芬询问了一声:「慧?」 「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搞不清 楚位置关系了。」 莫非是标示的意义不同吗?level所指的东西与普通的建筑物颠倒过来了吗?当他觉得疑惑时,响起了微弱的呻吟声。 「中尉?」 「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视线前方有个分岔路,慧快步跑上前后吓了一跳。似曾相识的灭火设备、在其旁边开启的水密门,里面透出的亮光来自于电子仪器。是刚才发现小女孩的房间吗?难道在不知不觉中走回来了?不对,但我们已经走下两层楼以上的梯子了。不可能,无法以常理思考的光景在眼前展开。 「太荒谬了,这算什么玩笑。」 中尉摇摇晃晃地后退,抵上了墙壁。布满血丝的眼睛探查着周围,不久后,目光停在小女孩身上。 「是你吗?」 碾压般的声音。 「是你做了什么吗?你想怎么样?」 长筒靴的鞋声响起,恐惧和紧张伴随着质量逼来。 「想把我们折磨至死吗?」 枪口瞪着小女孩,令慧全身发寒。向上吊的眼睛充满了疯狂——她是认真的,她真的打算扣下扳机。 「中尉!」 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行动了。慧从旁抱住对以移开枪口,猛烈的破裂声撼动耳膜,飞散的壁材砸到脸颊上。可恶!她真的开枪了。 「慧!」 「别过来,格里芬!快带那个孩子离远一点!」 当他拼命地抱住对方之际,力量忽然松脱。中尉的身体垮了下来,耳边可以感受到急促的呼吸。 「中······尉?」 长长的睫毛遮住睛。她流了好多汗,眼睛对不上焦点。慧急忙将快要倒地的她扶到墙边靠着。 「是恐慌症吧。状态有些危险。」 雀尔芙打量着中尉的脸色。她跳上中尉的肩膀,测量颈部的脉搏。格里芬则在转角处忐忑地观察着这边。慧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中尉的嘴唇不知不觉中动了,像在梦话似的说着什么。慧拿走枪并试着轻轻将耳朵凑近。 「……阿尼玛还有“灾” ,统统消失算了。」 慧叹了一口气,拉开身体。既然压力的原因可能出在格里芬和雀尔芙身上,他实在没有办法解决。他开始觉得事到如今,要一起行动很勉强。起码在前往机库的路上得分开行动。 怎么办 。 现在的状态下,要让中尉行动似乎很困难。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随着时间经过,事态很有可能金暴续恶化,诡异的现象会陆续增加。 「雀尔芙、格里芬,不好意思,请你们在这里照顾那孩子和中尉好吗?」 「咦?慧先生你——」 雀尔芙眨眨眼,投来看似意外的表情。 「我去确认一下路线,得先大略找出通往机库的路径才行。毕竟大家不能盲目行动。」 「一个人太危险了。等等!等一下,慧先生!」 不理会不满的声音,慧沿着通道前进。他很清楚,也不打算逞强,所以只是去确认通往上下层的路线,检查楼层之间的关连罢了。只要知道通往level1甲板的路径,他就准备先回去一趟,叫格里芬她们过来。 无人的走廊持续延伸,照明在头顶上陆续经过。 他刚才也想过,这就像在看着两面镜子对照的风景。单调的景色让时间和距离的感觉逐渐麻痹,自己走了多少步也不清楚。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慧下意识数了起来。每踏出一步就数一次,彷佛在确认自己的时间,测量前进的距离。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 真奇怪。 一开始下梯子时,应该没有走这么多步才对,风景应该会更快出现变化。怎么回事?走错路了吗?不,可是明明就没有分岔路。 一种既视感忽然掠过了脑海中。他记得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不管怎么走就是到不了目的地,只是不断在同个地方兜圏子。是什么时候呢?我记得是个公园,位于河畔的……莫斯科,高尔基公园? (莫斯科?) 我在说什么啊?根本不可能造访那种地方。喂,振作一点,连记忆也开始错乱了吗? 但奇妙的心悸却未平息。不妙,再继续前进会发生危险的警报声愈来愈大。 还是回头吧。 就在他下定决心,停下脚步之际—— 忽然听到了音乐声。一种缺少低音的匡啷声。声音循着空气的流动从远处传来。 左前方的水密门是敞开的,里面隐约透出灯光。声音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到刚才为止,有那道门吗?) 尽管感到疑问,慧仍无法停下双腿。他屏息窥视房间内部,一瞬间被刺眼的光芒迷惑住。阳光隔着窗户射入眼中。 阳光? 怎么可能,这是在船内啊。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奇怪的光景展露出来。白色墙壁的客厅,木地板上摆着桌子和椅子。窗外可见的景色似乎是夕阳照耀下的大楼群,集合住宅和商业设施在夕阳下辉映。墙边放有大尺寸的电视,音乐是从那里传来的。 怎么想都是非现实的情景。令人不禁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房间里架起屏幕,投射出影片。 然而—— (骗人。) 呼吸差点就要停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样的光景,就算是影片也不可能存在。因为这个……这个「家」是…… 餐具发出「匡啷」的声音。左手边的厨房里,有人正在洗东西。关掉水龙头的水后,对方投来和蔼的笑容。 「哎呀,欢迎回来,慧。」 母亲就在那里。 iv 餐具发出声响。 日本白色餐盘被擦干后,收在架。 对了,那是母亲最喜欢的盘子。应该是父亲工作调动时,尽管交代过要尽量少带行李,她却坚持要带着的吧。父亲一直在发牢騒,说员工宿舍里明明金毕备大部分的生活必需品,根本不必特地带易碎品过来。 员工宿舍。 没错,这个风景是常熟的家。十二层楼高的集合住宅,距离市中心大约两公里的外国人专用公寓。 「对了,有好好买礼物回来吗,慧?」 母亲唐突地这么问。修长的丹宁紧身裤和穿旧的围裙形成强烈对比。明明仪态就像模特儿一样,却是个毫不在乎打扮的人,跟同年代的妈妈们相比也不太化妆。 「礼物……」 慧用呆愣的声音低喃后,母亲皱起眉头。 「忘记了吗?今天是明华的生日啊,我们还在说等一下要去宋先生那里庆祝吧!」 「······」 「真是的,振作一点嘛。现在拜托爸爸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说公司下班后会立刻跟我们会合。」 她从厨房吧台上拿起手机终端,迅速启动通讯app后开始打字。 慧仍在作梦一般走向客厅,周围的景色无疑是常熟的家。质感、气味、外面的景色都没错,丝毫没有船舱的样子。 他试着轻轻触摸桌子,令人怀念的塑料桌布触感传回手指。桌伤痕是自己留下的,因为美工刀的刀片在做劳作作业时,不小心穿透了底纸。 (我——) 「搭上了法国的航空母舰,正在寻找子体。」 听到这番喃喃自语,母亲笑道:「那是什么?」 「你在说漫画吗?学校里流行的?」 她将麦茶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并催促慧坐下。 「我这就去拿点心。邻居在日本买了羊羹回来。」 然后快步走回厨房。夹杂着通风扇的声响,可以听到她哼着「羊~羹 ,羊~羹」的奇怪歌曲。 电视还在播放着音乐,黑白影像里有往复式引擎机飞过。一开始是双翼机,接着是单翼机,不久后转变为彩色画面,喷射机开始遨翔于天空。银翼鸟儿们的历史对—了,这是母亲喜欢的影片。 诞生于小鹰镇近郊山丘上的动力飞机,很快就被运用在军方及民间领域,并充满了全世界的天空。有的变成四具发动机的轰炸机,有的则成了旋翼的救难机,逐步统治了所有的高度。 军用机在影像中占了非常大的篇幅。战争、战争,接连不断的战争。搭载的武器从手枪变成机枪,不久后进化为机炮。流线外型的单发机被击穿机翼后坠落,重型轰炸机的编队在高射炮的火网中前进。 看着看着,画面映出飞鱼一般的飞翔体,字幕出现vergeltungswaffe1(v1) 」的字样。那是纳粹德国的飞弹。弹体发出脉冲喷射的震耳引擎声,飞翔于多佛的天空。迎击的是英国自豪的皇家空军,蛇眼圆目标战斗机陆续起飞,展开英勇的防空战。面对穷凶极恶的法西斯秘密武器,首都伦敦的命运将会如何? 高射炮弹和炸药的闪光接连在画面中爆开。蜂拥而来的v1与「灾」的外型重迭在一起,使记忆变得混乱。 「妈妈,我——」 慧用嘶哑的声音说,一边注视着电视里的影像。 「已经会驾驶飞机了喔。坐上战斗机,和坏人们对战。」 「喔~很厉害呢~」 轻松的回答传来。水果刀在砧板上「咚咚」地舞动着。 「不愧是慧,我自豪的儿子——我很想这么说。」 咚。 「不过身为母亲,我无法赞同呢~希望你放弃。」 「咦?」 「难道不对吗?战斗就代表有可能被杀死喔。身为父母,我没办法认同喔。」 不过……可是……那是因为—— 「我想报复他们,想要复仇。」 「谁的仇?」 谁的。 母亲从背后放下点心盘 。 靠近的瞬间,有股怀念的柑橘类香味传来。 「妈妈的。」 「我还在喔,就在这里。」 慧突然被抱住。温暖的触感让情绪崩解,紧绷的心逐渐放松。 啊…… 有种沉入温水里的感觉,朦胧的意识逐渐溶入安详的大海里。原来自己一直在逞强。无论是睡觉还是醒着,都置身于克拉玛依机场的恶梦中,被特技表演机逐渐坠落的光景困住。但已经不用担心了。自己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永远都能待在温暖的世界里。 当他准备委身于蜂拥而至的睡魔时。 ——不对。 火花般的意志敲醒了意识,火药在脊髓炸开的感觉,肌肉颤抖,双眼瞠大。 ——看清楚,确实辨认自己,辨认慧的周围。 「格里芬 ?」 慌忙地转动视线的瞬间,慧感到毛骨悚然 。在自己背后的是漆黑的人影,没有眼睛和鼻子的不规则形状集合体。而它正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 甩开那个东西的瞬间,景色崩塌。墙壁、阳光和桌子,一切都像沙子般渐渐失去踪影。 空荡荡的洞穴尽头是一片黑暗,令人联想到煤焦油的黑暗涂满了整个视野。风「飕飕」地呼啸着,失去上下的感觉,连自己现在是站着还是躺着都不知道。 d2zk79+t&!yi*q—— 意义不明的意念流入脑中。强烈的困惑、疑问及近似斥责的情绪痛击了意识。五感被扰乱,就快要遭到吞噬。看不见的触手试图撬开头盖骨,入侵进来,拼命在试探着自己是什么人。 「不用试探了,我就是我。」 慧喘息般大叫: 「我只是个叫鸣谷慧的普通人,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而你们是谁?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一直这样做?」 pt$q0+ 4kt=mv#,yg&=7。 (我们的……意志?) 人的意念,只是在试图贴近它而已? 怎么回事?正是人类的愿望驱使着「他们」,将人类本身逼上了绝路?根本听不懂,完全无法理解话中的关连性。 身体轻飘飘地浮起,失去落脚处后整个人颠倒下坠。要掉下去了?不,是正在前进吗?黑暗崩塌,这次出现了一整片大海。身体被吸引过去,击碎浪头、撕裂海风,朝着未知地点的一点前进。 可以看到毁坏的城镇,一截截断裂的道路。野生的马群奔驰在辽阔的荒野上,遭到破坏的人民解放军战车被草木所覆盖。自己正朝着中国大陆的内地前进吗?穿越云南的森林,横渡青海的湖沼,前往被沙尘暴封锁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 厚厚的云层和雷电遮蔽了视野。沙漠中有云。尽管很荒唐,但暗灰色的大气一望无际。呼吸困难。就在慧发出喘息声,伸出手来挣扎的瞬间,空气的流动改变了。一部贫雷云变单薄,然后—— 天空「轰」地一声震动了。 有东西齿轮转动着 。是巨大的……球体?好几层沉重的外壳迭在一起,发出碾压声。 看不到全貌,因为太过庞大了。半径有数公里不,—应该有十公里吧,简直就像在天空的星星显现于地上一样,球体将整片视野填满了。 (这是······什么?) 屏息之际,忽然感觉到了视线。有人在看着自己?不仅仅一两个人,而是几百、几千、几万、几百万,无数的意念捕捉到了自己。 球壳的内部有「东西」正在扩散。 你—— 你们究竟是—— 剎那间,视野转暗,感觉像被猛然切断了线路。 周围的声音、迎面而来的风和漂浮感都一下子消失。 他不断坠落,看不到底,停不下来。不行,意识在远离,回不去。 「慧!」 声音在身边响起。 身体彷佛通了电流般弹起来 。不断地眨眨眼睛后,只见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站在眼前。站着?不,不对,对方是在窥探仰躺着的自己。背部和后脑勺可以感觉到地板的冰冷触感。雀尔芙从格里芬的肩膀上,忧心忡忡地探出身子。 「不要紧吗,慧先生?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啊 ·····嗯。」 慧按住额头站起来。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就像头盖骨内部被铁锤敲打一样。按捺着涌上来的呕吐感,他环视周围。 是个看似仓库的单调房间。不见窗户、桌子,当然也没有电视机的踪影。肮脏的墙壁前方只摆放着一堆建材,完全感觉不出刚才的世界辽阔感。 (原来是梦吗?) 一时间无法置信。明明就感觉到那么真实的声音、气味,甚至是温暖。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慧将手掌开开合合后询问。雀尔芙望向格里芬道: 「是这孩子。」 「她突然跑了出去。我急忙牢牢抓住她,之后就来到了这里,看到慧先生倒在地上。」 「这样啊。」 目光对上满脸不悦的格里芬。慧着迷于那双美丽的灰色眼眸,并开口道: 「是你把我拉回来的吗?从那个奇妙的世界里。」 「不太清楚,不过……」 她微微拉下嘴角。 「慧不应该离开我。绝对不许擅自抛下我,以后再犯的话我会生气。」 「你已经在生气了喔。」 「会更生气。」 「是吗,我会小心的。」 你自己也很常到处乱跑啊——现在就先忘记这么吐槽吧。慧将手放在桃红色头发的脑袋上,并转动目光。房间里只有格里芬和雀尔芙,不见其他人影。 「中尉呢?还有那个孩子怎么了?」 雀尔芙回答:「把她们丢下了。」或许是见到慧不悦的表情,她不待回答就续道: 「那孩子不肯离开中尉的身边啊。都说了好几次很危险,叫她跟我们待在一起。」 不肯离开? 「意思是变得很亲近了吗?之前明明还被枪指着?」 「亲近……这样形容不知道正不正确,总之,她很关心中尉的状况。感觉是陪伴在一旁照料她。」 「照料……」 「帮忙解下装备、擦拭汗水之类的。」 听了格里芬的补充说明,慧歪头道:「原来如此。」。当初明明那么提防自己,难道因为是同国人的缘故吗?所以才会向对方敞开心胸吧。 「对了,中尉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依然模糊,不过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那我们最好赶快回去。」 无论小女孩多么舍己为人,中尉的感觉如何是另一回事。她也很有可能在醒来的瞬间,看到对方的脸后陷入混乱。 慧踩着踉跄的步伐离开房间。雀尔芙从跟在一旁的格里芬身上跳了下来,抓住耳垂以防止自己被甩开,一边开口问道: 「你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意思?」 「你应该不是被地板绊倒,而昏过去了吧?在那种地方昏倒,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反倒很不自然。请好好解释一下。」 「突然要我解释……」 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从哪里是梦境,到哪里又是现实。就在慧抓抓脸颊犹豫时,对方继续催促着:「快说。」慧无奈之下只好一点一点地道出。 听着叙述内容,雀尔芙静静地沉思着。期间她曾多次打岔发问,最后发出了「嗯~」的低吟声。 「虽然不知道你在沙尘暴另一端看到的是什么,而 “灾”想倾诉些什么。」 她微微歪着脑袋。 「不过,我已经大致上推测到这个地方目前发生的事情了。」 「真的吗!」 雀尔芙点了点头。 「请想象两面面对面摆着的镜子。原本的世界位在中央,被左右两边不断复制下去。尽管外观相同,但第一层和第二层的镜像明显是不同的领域。倘若这此一领域胡乱地混杂在一起的话,你认为会怎么样?」 「混杂在一起?」 「打个比方。」雀尔芙指着空中的一点道。 「这里是我们平时存在的世界,不过隔壁的这里——」 她迅速将手指滑向一旁。 「却是第二层世界。隔壁是第四层,接下来又是现实空间。倘若不同领域像这样子,如拼布一样被组合起来,外观和实质就会完全不一样。看似走在同样的世界里,不知不觉中却移动到其他阶层。所以才会在同一条走廊里无数次循环,或者突然跑到完全不同的地方——例如中国的内地」。 「这……这种事情真有可能吗?」 慧感到混乱。意料之外的假说让他的理解无法跟上。他拼命咀嚼话里的内容,试着转换为自理解的语言。 「意思是这艘船里面,形成了类似平行世界的东西吗?」 「平行世界……有点不一样呢。之前也说过,感觉就像在走下阶层。实体逐渐被剥去物理属性的感觉——」 「unphysicayer。」 「雀尔芙眨眨眼睛。 奇怪?什么?我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雾锁的城镇形象忽然在脑海中苏醒。桥上交谈过的对——是那时出现的词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在跟谁交谈? 「抱歉,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词。我在讲什么啊?真奇怪。」 「不,非物理层(unphysicayer)吗?的确是很贴切的形容呢。假设我们所在的世界为物理层,其下方存在着无数层的非物理空间。就像投射在水面的倒影一样,在浅层可以维持鲜明的影像,但愈潜愈深话,影像会渐渐变得模糊。物理属性被除去,逐渐接近事象的本质。 所以在接近那个领域的瞬间,就能以实体的形式感觉到“我”。理论上说得通。」 「话虽如此,既然空间混杂在一起,随便走动会很危险喔。船上的人会消失恐怕也是因为误闯进了其他阶层吧。打个比方,我们就像被满是冰隙的冰河围住了一样,贸然活动的话只会掉入裂缝里喔。」 「那么该怎么办啊?意思是要放弃搜索子体,待在一处静止不动吗?」 「不不不。」雀尔芙摇摇头,挺起小小的胸膛。 「只要理解现象就可以拟定对策了喔。总之就是不能仰赖视觉,我们来透过五感以外的其他手段,观测空间吧。」 她环视周围,将目光停留在一面墙上,靠近地板的修护舱口,然后拉扯慧的头发催促他注意。 「可以请你把我放到那附近吗?也请顺便打开舱口。」 「喔、好。格里芬你先等一下,stop。」 慧制止一旁的格里芬。他蹲下身子打开金属门后,雀尔芙从中取出了一捆电缆。仔细打量了好几条后,她拿起其中一条。 「请稍微划伤外皮轻轻的就好。」 慧从背心口袋里取出刀子,刺入橡胶外皮。在格里芬好奇目光的注视下,雀尔芙将手伸进切口里,摸上芯线并闭起眼睛。 「现在我要针对舰内的通信网广播发讯。将响应 时间的延迟和舰内地图做比较之后,应该就能得知空间的偏差。因为应该会出现明明在附近,反应却出奇迟钝,或是远处终端的反应速度格外良好之类的状况。」 沉默了数秒,不久后雀尔芙睁开眼睛。她 「嗯」了一声,转动目光。 「首先,中尉在那边呢。」 「啥?」 慧之所以一脸正经地反问,是因为那里正是刚才过来的方向。意思是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吗?慧下意识回头顾盼格里芬,只见她也纳闷地歪着头。 「真的吗?」 「讨厌,什么嘛!你不相信雀尔芙妹妹说的话吗!真伤人呢,亏人家这么卖力调查。」 雀尔芙手扠腰部,鼓起脸颊道。慧连忙说着「抱歉抱歉。」赔罪,然后伸出手,待雀尔芙爬上肩膀后,开始往刚才说的方向迈出步伐。不过,回原来的地方要是有收获是最好,即使没有,届时再来商量就行了。不管怎么样,距离刚才的仓库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然而。 「咦?」 「喔~」 不到一分钟就发现了人影。 一名女性倚靠着墙壁,单膝跪地且满脸倦怠的样子。一旁则坐着一身蕾丝连衣裙的小女孩。 她跪坐着,忧心忡忡地望着女性。 「中尉。」 慧快步跑上前后,对方投来目光。她自嘲般地笑着。 「是你们啊。」 她从鼻子轻轻呼出气来。 「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下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不见争执过的痕迹。她在清醒之后,没有和小女孩发生争执吗?或许是察觉到慧正在俯视那个小脑袋,中尉歪过头。 「原本以为她会把我折磨致死,结果只是静静坐在旁边。完全搞不懂她想做什么,是在欣赏我胆怯的模样取乐吗?」 「她在担心你,仅此而已。」 面对格里芬的指正,中尉没有回答。她移开目光,露出复杂的表情。 「雀尔芙,你知道机库的位置吗?」 绿发少女说了声:「包在我身上」 ?后在肩膀上站起来。 她环视周围后开口: 「在那边呢。直线距离大约三十公尺。」 「似乎是这样。中尉你能动吗?」 「……没有问题。」 中尉像抓着墙壁一般站起来。尽管脚步摇摇晃晃,但仍打直身子。脸色虽然还很差,不过比刚才更为红润了。她将大型的军用帆布袋重新背在肩上。 「我没事,走吧。」 众人循着雀尔芙的引导一路前进。她中途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喊「请停下来」的时候,让大家吓了一跳,但恐惧感也逐渐麻痹了。一开始忐忐忑忑,后来慢慢加快了脚步。过了一会儿,周围的样子明显出现了变化。 风……空气正在流动感觉辽阔的空间就在附近。回声的反射也感觉复杂起来了。 一旁中尉的神情飘渺,目光游移不定。她一脸呆滞地张望周围,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张开淡红色的嘴唇。 「鸣谷先生。」 「是。」 「今天是什么时候?」 「二0一七年九月十七日。」 「是吗?」 茫然的表情令人感到不安。就跟刚才的自己有些类似,幻觉和现实混杂在一起的感觉。 「莫非中尉你也看见什么了吗?」 她迷迷糊糊地反望过来。 「没有,因为我刚才昏倒时作了个奇怪的梦。是以前的事——自己最为期望 却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 回答隔了一些时间才传来。中尉垂下目光。 「不知道那是不是梦境,我只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是当我年纪还小时,在孤儿院时的记忆。」 「孤儿院?」 「正确来说,应该称之为治疗设施吧。听说是收容了具有某些先天性毛病,且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想一共有二三十人左右。大家的感情很好,职员也很亲切,但每个孩子不知为何却都待不久。」 「?为什么?」 「因为都死了喔。」 中尉像在告知今天天气一般,淡然说道。 「那个设施的孩子们都离奇地陆续丧命了。病名没有公开,只被告知“运气不好”而已。熟识的孩子接连消失,床铺空位逐渐变得醒目之际,我在不知不觉中对于设施本身感到了恐惧,认为有病原菌或死神之类来历不明的东西,在这栋建物里游荡。」 所以——中尉在此停顿。 「所以我想要逃走。」 里色眼瞳中的光芒消失。她直直盯着地板。 「也不是认为逃掉就能如何,毕竟我根本无处可去。但总之就是想展开行动,想要打破沉重的空气。所以我在熄灯时间后溜出房间,到处寻找开着的门……最后我闯进了某栋建物里。」 「某栋建筑物?」 「那是平时被禁止进入的地方。听说是只有部分职员可以进出的地方,放有药品之类的危险物品。不过,我认为单纯经过的话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我当时很焦急。我没有多做思考就入侵其中,往深处前进,然后——」 然后—— 「——我看到了。」 低喃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中尉的侧脸彷佛历经了千年岁月一般,变得虚无。 「看到了……」 什么? 没有回应。或许是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中尉径自沉入思考的海洋。她默默地继续走着,不久后像在低喃自语般开口。 「我一直都忘记了,但为什么现在又……」 「stop!」 雀尔芙的声音响起。 慧被拉扯耳垂后回过神来 。左前方可以见到分岔路。看起来是条普通的走廊,却感觉得到微弱的风。 「就在那前面,可以穿越至机库。」 「但是好像跟地图完全不同。」 中尉望着平板计算机。从舰内图看来,反倒是一条远离目的地的路径。 「不要紧,我也认为是那边。」 格里芬走到慧的身旁。她将弹珠般的双眸望向他。 「有子体的感觉。」 「是拉菲尔吗?」 「应该是。」 那种东西能感应到吗?不过,既然两名阿尼玛都持相同意见,应该不会错。 「好。」 慧做好心理准备后迈出步伐,确认中尉和小女孩跟在背后的同时,转入了岔路。 皮肤瞬间发颤。在彷佛触电的感受中,视野豁然开朗。风吹乱头发,掀起了外套。 在不断眨眼的期间,风景逐渐改变。广大的机库呈现在眼前,满是骨架的天花板上有数不清的照明灯亮着。由于到处停放着飞机,所以视野很差。或许是恰好正在准备起飞,牵引车和修护构件杂乱地被弃置在原地。看来每个人都半途抛下工作跑掉了。 「喔 ~」 这么出声的格里芬扫动目光。 由于刚才身处于狭窄空间,使得她受到了震撼。感觉就像第一次见到购物商场的幼儿。 「要在这里面寻找吗?」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雀尔芙伸出手指道:「那个。」墙边可见到遮雨罩的隆起处。好几条钢索的钩子被固定在地板上,盖住了内容物。待遇明显异于其他飞机。 慧提高警觉接近并解开钩子,众人合力取下了遮雨罩。 形状怪异的装甲座舱罩显露出来。 是双发动机的近距耦合三角机翼。机翼形状和格里 芬相同,但整体来说更大号,且拥有曲线般的轮廓。倒三角形的机体和椭圆形的进气口,营造出生物般的印象。 「这就是……拉菲尔。」 慧绕行在周围并低喃道。大略检查过后,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全新的外装在灯光下散发朦胧的光辉机翼下的派龙 看到武器之类的东西,不过—— 「这家伙能飞吗?」 「先打开驾骏舱吧。」 中尉打开机首侧的舱口,操作控制台。不久,座舱罩发出沉重的蒸气声并上浮。复杂的装甲变形分离,往前后开启。中尉就这样爬上登机梯,进入了驾驶舱。 「等我一下,这就设置egg调变器。」 隔了五分钟后,她再度招手。慧和格里芬两人爬上登机梯,与中尉互换。往内部一看,驾骏舱和空自的子体一样单调。双座型的座位各自装设了nfi的透明面板。 格里芬踩着骜险步伐滑入前座。她摸索似的摆动手脚以调整姿势,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将手掌放在控制面板上。 「直接连接。」 格里芬的头发飘然浮起。 光芒跑过手指,陆续传入玻璃面板内。彷佛血管被注入了血液一样,电子仪器逐步恢复生机。 机体发出脉动,飞行控制面摆荡。灰色外装慢慢覆盖上红色的蜂巢图案。 「怎么样?」 「等一下。」 格里芬闭上双眼做了几次呼吸,之后半睁开眼。 「状态无异常,燃料和弹药也已经补充。但是,明明是空对空设定,却没有飞弹装备。感觉是修护的过程中被打断作业了。」 「能飞吗?」 「是能飞……不过——」 她不安地扭动身体。 「奇怪的杂讯?有个地方卡住。是异于模拟器的反应,无法顺利建立连接。」 听她这么一说,外装的光辉的确有点微弱。色调朦胧,红色中夹杂着金属底的灰色。 不祥的汗水缓缓渗出。 「要不要紧啊?」 我们现在要搭乘这架机体回去了。要是在空中连 断而坠落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要查探杂讯来源。给我一点时间。」 「我想没有这种闲工夫了。」 听到雀尔芙的声音,慧眨眨眼。而她神情紧张地环视周围。 「空间的连接又开始改变了,感觉比刚才更快速且规模更大。继续发呆的话,真的会被最关在其他阶层喔。」 「什!」 这是怎么回事?——慧这么追问后,雀尔芙皱起眉头陷入思考。 「我隐约明白了。应该是『灾』很想要拉菲尔。毕竟从上海机场的事来看,他们似乎对阿尼玛和子体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所以才会不惜将法国舰队的空间整个扭9曲,试图获得拉菲尔。他们打算将其连同航母一起运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不过,由于我们像这样找到了拉菲尔,所以他们的企图正在步向失败。如此一来,他们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 「既然是得不到的东西,干脆就破坏掉。」 低喃般的声音令慧吓了一大跳。而雀尔芙用凌厉的目光仰望着哑口无言的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放任不管的话,可是会变成他们的威胁喔。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增加战力。若是慧先生,你会怎么做?要是敌人现在正想抢夺新武器,并据为己有的话,难道不会想干脆让它自爆算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雀尔芙抓着领子,望进驾驶舱内。 「格里芬,先将机体运到甲板上吧。细部调整应该在那里进行就好。所幸倾转旋翼机的工作人员似乎都还平安无事——」 这一刻,一股向上顶的震动撼动了机库。骨架吱响,工具和材料陆续翻倒。慧差一点就从登机梯被甩下来,中尉也紧紧抓住身旁的机体。 「怎么了!」 是地震吗?还是被海啸袭击了?慧依旧混乱地仰望天花板之际,雀尔芙发出了呻吟声。或许是正在和上空的机体通信,她捣住耳朵,闭上眼睛。 「被攻击了,敌方的动作比较快呢。」 「怎么回事?」 一脸混乱的中尉跑了过来。她用急迫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 雀尔芙投以僵硬的表情。 「是超低空飞行式(sea skimming)的自爆型『灾』 。几乎紧贴着海面以亚音速直闯而来,所以来不及侦测。另外,似乎还有好几发正在往这边过来。普通的制空战型也在接近中,他们打算击沉这艘船。」 「你说什么?」 「请你启动电梯,中尉。格里芬,你自己一人应该能够滑行吧?至于慧先生就负责解除机体的固定。」 不由分说的指示。没办法了。慧跳下登机梯,前往各处移除轮挡,中尉则跑向墙边。不久后,舷侧的卷门伴随地鸣声般的声音开启。海风和烟的气味从开口部分吹入。 接着努力引导子体进入电梯,忍受着吹来的强风移动至甲板。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翡翠绿的「灾」和无色透明的「灾」在上空展开格斗战,巨大的轰鸣声和炮声不绝于耳,倾转旋翼机的工作人员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往弹射器移动,准备起飞!倾转旋翼机在人员收容完毕后也进行避难,动作快!」 队员们遵照中尉的指示,接手子体的引导工作。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雀尔芙失去少女的型态,回复成原本的结晶体。慧急忙接住以防掉落。 『请把我放回机体。我也要加入制空战斗。』 「这么马不停蹄的,不要紧吗?」 「请不要小看我。尽管型能主有些改变,我还是阿尼玛喔。战斗才是本分,胜利才是使命。 我来负责头顶上的敌人,慧先生也请拿出最佳表现。」 「知道了。」 慧横越甲板,来到玻璃艺品般的机体旁。在将结晶嵌入机首后,翡翠绿的光辉扩散至周围。 还来不及拉开距离,排气火焰就撼动空气,机体挟带着强劲的风动起来了。稍微加速后到达起飞速度,朝着蓝天直冲而去。富有特色的机体色很快就混入许多光点中,难以区别。 (数量很多呢。) 明显是敌方占了优势。虽然不知道由切片控制的「灾」有多强,但既然机体性能相同,最终还是会被数量所压倒吧。不能继续呆呆站着了。 慧转身折返。双发动机的子体已经接上弹射器,但样子看起来很奇怪。中尉正望进驾骏舱的内部,工作人员则指着机体,大喊些什么。 「怎么了吗?」 慧跑向机首后,登机梯上的中尉转过头来,顶着僵硬的表情道: 「引擎输出上不去。他们说照这样下去会飞不起来。」 「为什么?」 慧和中尉并肩,望进驾骏舱。格里芬一副伤透脑筋的模样仰望两人。 「被拒绝了,不肯接受指令。」 真的假的?别开玩笑啊。环视机内后,不同于jas39d,这里看不到任何屏幕类的东西。真的是将机体制作成只让阿尼玛搭乘的样式吗?丝毫没有可以探索错误原因的头绪。 「再试一次看看。」 格里芬将手掌按在控制面板上。但机体只发光了一下子,亮光再度减弱。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四周。 「不行。」 「不会吧?」 慧的脸失去血色。下一刻,冲击再度从脚下向上顶来。甲板震动,舰尾升起红黑色的火焰和浓烟。又遭到攻击了吗?或许是错觉,船 似乎也开始倾斜了。 「不知道原因吗?egg调变器的错误之类的。」 「不清楚,不过……」 不过——她低喃道。 「感觉有人在跟我说“不是你”。」 「咦?」 「还说“不要抛弃我”、“不要当作我不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中尉的脸色变得苍白,冷汗直流,双眼睁大至极限。 「中尉?」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慧吓了一跳黑发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座。她抬起柔软的下巴注视着中尉,漆黑的眼里透露出乞求的色彩。 「不是。」 中尉向后仰起上半身,一脸畏惧地摇摇头。 「不对,我不是……」 ( 她……) 在说什么?当慧感到混乱之际,格里芬缓缓转过头来。寂静降临。她直直盯着中尉的脸五秒左右。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一副完全理解的表情。 「所以你才会讨厌我们,把我们当成异质之物而过度地想要疏远。」 「格里芬?」 纤细的手指迅速指向中尉,并眯起灰色的眼眸。 「因为你不想承认自己和我们是同样的存在。」 「别说了。」 「因为只要把阿尼玛当成是遥远世界的存在,就能欺骗自己是人类了。」 「别说了!」 中尉的语调像在哭喊,但驾骏舱内的四只眼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慧慢慢能够理解对话的内容,冲击般的事实占据了整个脑袋。 「中尉,你……莫非是——」 慧忍不住询问后,对方垂下了脑袋。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顶着万分憔悴的表情低喃: 「没错,我是阿尼玛。以拉菲尔之名被创造出来的。」 拉菲尔。 眼前这架子体的灵魂 。 一句「为什么」的问题里,包含着复数的疑问。为什么默不作声?为什么不尝试自行启动子体?八代通知道这件事情吗? 战斗的声响变得出奇遥远。在冻结的空气中,中尉晃动了头发。 「刚才我说自己待过某座设施吧?」 「是的。」 「那不是什么孤儿院。我事后才被告知,那里是阿尼玛的工厂。为了大量且稳定提供用于控制子体的演算单元,而存在的设备——不,应该说是前段的实验设施吧。」 「咦?」 工厂?设备? 「那……那么,你说有二三十人的孩子呢?」 「全都是阿尼玛。最起码没有一个是普通人类。」 「怎么会······」 不敢相信。应该说,阿尼玛有可能被大量制造吗?日本自然不用说,美国和俄罗斯明明也都为了配备一人或几个人就竭尽全力了。 「请……请等一下。能够子体化的机体,每个机种只限一架吧?法国有好几十种战斗机吗?你是说那些全都创造出了阿尼玛?」 中尉摇摇头。 「确认能适应是rafale,而且仅有海军用的m型。其他机体连反应没有。」 「那么……」 「鸣谷先生,我没有说过是为了三十种战斗机,而准备阿尼玛这句话。听好,是法国军方只为了一架rafale m,而适应了好几十个核心。」 「什么……」 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当时欧盟的子体开发陷入胶着。试作品阿尼玛接连失败,浪费了宝贵的航空战力。你应该听说过typhoon的惨状吧?即使赌上些微的反应而制造子体,阿尼玛却立刻就机能停止,愈来愈无法维持连接,无法达到像日本和俄罗斯一样稳定的运作时间。所以法国军方试图采取了与提升可用性截然相反的方法。」 「截然相反的方法?」 「既然无法确保单体的稳定性,只要准备大量的备用品即可。将两个以上的单元组合起来,进行冗余化后,或多或少能弥补缺失。看这架子体应该也能明白吧?原本的m型是单座机体,他们特意将其改造成双座,以便可以乘坐复数的阿尼玛。为了什么?很明显,是为了在战斗中有任何一方故障时,可以由另外一具接手任务,为了能简单更换坏掉的单元。」 也就是用完即丢啊——中尉吐出这句话。 声音里夹杂着自嘲和绝望 。 「不过,在成功率本来就很低的阿尼玛开发中,这么粗暴的做法自然不可能奏效。阿尼玛的寿命进一步缩短,频繁发生无法预期的机能停止。结果导致设施里的孩子们大量死亡。不,能够死掉的孩子还算幸福呢。其中还有人被逼进了更残酷的处境。」 「那是——」 「失去人类的外型,成为类似人体标本的存在。即使如此,仍只持续保留着意识,被当作实验材料保管下去。那就是我在逃脱时见到的光景喔。在昏暗的光线中,漂浮在培养液里的不规则形状存在,以及正要诞生出来的下一具拉菲尔。」 中尉平静地讲述着令人全身发毛的情景,彷佛正常的感情都已经消耗殆尽一般。 「陷入恐慌的我被职员所保护,就此实施了重新调整。我被删除了一些记忆,甚至连阿尼玛的机能也出于紧急避难的需求而被切割掉,表面上恢复了平静。然而,根源性的恐惧却绝不会消失,不可能消除的。我跟那些肉块一样,也许有一天会迎接死于非命的下场。这个事实化为每日的恶梦,不断折磨着内心。就这样——」 就这样——她垂下脑袋。 「我渐渐无法和子体联机了。」 漆黑的眼里映出战斗机。毫无感情的脸庞投下深深的影子。 「尽管为恢复战斗力,而对我长期实施了各种对策,结果却令人不满意。在我身为阿尼玛的演算能力获得赏识,分配至情报机关后也是一样。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战斗机,我作为半吊子的存在,持续过着黯淡的日子。就在这个时候,日本的独飞提出了技术合作的建议。不过,军方高层到了这个地步,仍将核心的多重适应视为最高机密,连其存在也禁止公开。接下来你应该知道了吧?军方暂时仅将子体送至日本,交由技本进行分析。然后,再让阿尼玛由其他管道入境,试图透过同行的研究团队之手继续进行调查。」 「以dgse的走私取缔作为掩护。」 「没错。」 原来如此这下理解了一切都连接起来了。拉菲尔的阿尼玛为什么没有现身?为何法国军方特种部队恰好在子体赴日的时间点造访金泽?还有,那些成员是出于什么理由,加入了前往航母的回收作战。 因为拉菲尔一直都在身边,只是隐藏了身分而已。在言行举止上持续扮演着一个讨厌阿尼玛的人类。 格里芬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尉。现在回想起来,她在五郎岛居留区听到的那道声音,或许是出自于中尉。「救救我」、「好难受、好痛苦、好害怕」——一直压抑却无法完全压抑的内心哀嚎。 「你想怎么做?」 格里芬的询问相当平静。那双清彻的眼看向中尉,而中尉感到刺眼似的将脸移开。 「我什么也做不到。无论身为人类或阿尼玛,我都是机能不完整的瑕疵品。让你们暴露在危险中,害死许多同伴,直到最后关头仍彷徨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像这样子的我,根本没有资格阐述自己的意志。」 爆炸声愈来愈大。绿色的机体四分五裂,坠进极近距离的海面上。上空的「灾」数量正在增加。看着看着,又有一架 绿色机体被击落了。 毁灭正在逼近而来。死亡从四面八方,所有方位悄然靠近。 在绝望的状况下,格里芬加强语气道:「可是——」她指向后座的小女孩。 「可是,这个孩子渴望着你。」 中尉咬住下唇,强烈的苦恼使脸部扭曲。看似呼吸困难的表情唤醒了一路过来的记忆。 “假设你搭的车子搭载了来历不明的控制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错。但是你非得坐这辆车不可,这时该怎么办?” 她曾在倾转旋翼机上这么说。 “我只会认为「这是一辆普通的车」,没有搭载什么来历不明的控制系统。说白一点,就是只能当作「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若非如此,我就会被恐惧击垮。毕竟人的内心没有那么坚强,能在知道自己抱着炸弹后还气定神闲地活动。” 原来。 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一直在害怕。 害怕承认自己体内的异物,承认自己是非人类。一旦接纳自己是个阿尼玛,或许会步上和设施里孩子们相同的下场,说不定会失去身为人类的外型。所以才会移开目光,甚至讨厌见到同类。 ——害怕。 不愿承认不愿正视真相 。 所以她停止了思考 。捣住耳朵和眼睛,持续蹲在原地。 (笨蛋。) 慧感觉到忽然涌上的情绪。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起伏,从喉眬深处向上涌出。 他喊了一声「中尉」 ,并抓住穿着突击队服装的上手臂,将脸凑近错愕的她。 「你曾经说过,人类为了工具受伤是很奇怪的对吧?你也不认同有人因为阿尼玛和子体的缘故而丢掉性命。」 「可是现在,能拯救大家的力量明明就在眼前,你却打算什么也不做吗?准备对来到这里的所有人见死不救吗?」 「!」 慧用下颚指向倾转旋翼机。回收部队的所有队员都满脸不安地望向这边,大概是因为拉菲尔不起飞的话,他们也无法离开,大家都屏息关注着情势。 「我不清楚你背负着怎么样的烦恼,陷于怎么样的痛苦之中。不过起码我很羡慕你,能够靠自己的力量飞行并打倒“灾”的立场很耀眼。害怕?痛苦?那么你说,别人就怕了吗?难道你真的以为,毫无力量被丢进战场里的活人不会比你更害怕吗?」 中尉愕然,而有一只小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小女孩从座位上站起身。 她张开嘴巴。听不到声音,但中尉睁大了双眼。 「你……」 意念撼动空气,目光中寄宿着感情。彼此注视了好一会儿,她最后喘着气。 「这样啊。」 彷佛领悟了什么的表情。 「原来如此,你也很害怕啊。」 颤抖的手指交缠。中尉将脸靠近小女孩,垂下了眉尾。 「……抱歉。到头来,我们明明只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啊。我害怕的东西你也会害怕,你不安的事情我也会感到不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却一直认定为事不关己,想当作它和自己毫无关系。你就尽量笑我吧,都怪我太软弱,都怪懦弱的心连自己的事情也不敢正面承认。」 她低下头,牵着的指尖加大力道。 深呼一口气后,中尉抬起脸来说:「可是——」 「你……倘若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块儿战斗吧。再回到我的身边。我知道这是个一厢情愿的请求。但是现在,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拜托你,『拉菲尔』,帮助我吧。」 不知不觉中,小小的手臂抱住了中尉。小女孩合上长长的睫毛,贴近身体。中尉惊讶地僵住身子,但不久后忐忑地反抱住对方。厉色逐渐从冷酷的脸庞消失。 「对不起,一直让你孤单一人。」 这个瞬间,机体的排气声猛然暴涨。警报声消失,驾骏舱内充斥着耀眼的光辉。红色的固有颜色从外装消失,相对地,出现了玛瑙黑的蜂巢图案。 「直接连接……连nfi都未使用。」 格里芬茫然地低喃道。而中尉缓缓打直身子。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唯独光的残渣化为粒子,飘荡在各个地方。 「格里芬,不好意思,我还无法完全驾驭子体的控制。你可以协助我战斗吗?能负责航电和火控的话就太好了。」 「小事一桩。」 中尉坐进后座,动作利落地绑好安全带后,将手掌贴在控制面板上。而格里芬抓着驾骏舱的边缘起来。 「慧 ,你在做什么?快点坐上来。」 「坐……坐上去?要坐哪里?」 「这里,我坐在你上面。」 呃,不跟自己在一起的话,格里芬的确无法稳定运作,但从安全性和平衡性这类基本的要素来看,像这样两人互贴的驾驶方式真的没问题吗?就在慧犹豫之际,中尉斥责道: 「动作快,要出发了。」 啊啊啊啊啊,算了,我不管啦! 慧下定决心坐进去后,格里芬轻盈地迭了上来,柔软的触感传遍全身。瞬间感受到的体温、心跳和香甜气味令脑袋混乱。理智遭受冲刷,一种顾不得时间、地点及场合的冲动涌了上来。 冷静,我要冷静,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直接连接。」 无视于他的仓皇失措,格里芬按住控制面板,红色的几何学图案瞬间分布在黑色的机翼上。 或许是两名阿尼玛同时连接,固有色变得混杂的缘故。伴随沉重的声响,装甲座舱罩关闭。 黒暗降临片刻后,多角度监视器启动了。甲板的景色以三百六十度被投射出来,执行起飞作业的工作人员正慌张地指向舰船前方。 什么?——慧转头过去后吓了一跳。一架「灾」突破了我方的防空网,闪动着半透明的机翼缓缓降低高度,以低空飞行接近中。其路径恰好挡住了我方的起飞路线。 「来不及了!先闪避吧!以滑行的方式。」 「没那种时间了!」中尉大声吆喝,并向耳麦吼道: 「立刻让弹射器启动!蒸汽压力不足?我们几乎没有装载武器,所以应该有办法起飞。 别说那么多了,快弹射,之后就用我这边的推力来弥补!……—格里芬!」 猛然砸来的声音。 「master arm on,机炮可以使用吧?用那个开出一条路。我们要全速冲刺,没有闲工夫闪避了。办得到吗?」 「没有问题。」 慧不断眨眼的期间,对话持续进行下去。等一下,刚才说的意思是? 机体「轰!」地一声被推了出去。 没有任何预备或信号,彷佛背后产生爆炸一样。机体以惊人的能势不断加速。 起飞路线上有接近中的「灾」 。它已下降至甲板的高度,往这边 。机首的炮口发光,接连射出了接近弹。但子体没有停止,而是不断提高输出,以彷佛要撞上去的速度前进。格里芬猛然咬紧牙关时,左手边也几乎同时响起了轰鸣声。 子体的主翼根部迸发出闪光。是机炮。滚烫的弹头扎入了「灾」 ,并产生新的爆炸火焰。 拉菲尔则直接冲向还保有外型的敌机,同时起飞。以机翼划开火焰,喷出后燃器,朝着蓝天直驱而上。 (真是乱来。) 要是攻击和爆炸的时间点稍有偏差,就已经撞上了。初次飞行的短短几秒内,差一点就化为海里的碎藻消失无踪。在这种令人发寒的状况下,中尉却「嗯」了一声。 「反应比想象中灵敏呢。似乎还很有潜力的样子,真想尝试一 下极限在哪里。」 「不不不。」 慧一脸正经地摇头。 「这架机体没有装载飞弹吧?而且还是初次上阵,根本就是无法正常战斗的状态。请赶快避难。既然已经取回了子体,就没有必要坚持和“灾”相互厮杀了。」 「我很想这么做啊。」 机体倾斜,视野里可以见到下方的航母。 「但回收部队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撤走。更何况尽管我们已经起飞了,“灾”似乎也不打算放过航母。」 玻璃艺品般的机影从左右边的天空逼近。其中几架朝着这边,其余的则是往航母而去。我方部不及拦截,想必会有好几架穿过防线。 「安全带有绑好吗?」 中尉的声音让慧「咦?」了一声,并眨眨眼。尽管和格里芬处于人体椅子的状态,他姑且有挪了固定带。随口回答:「嗯,是的。」的那一瞬间,世界颠倒了。感觉就像头部和腿部从反方向被殴打一样,全身的血液和体液被搅乱。好惊人的g力。格里芬的力量简直无法和如此暴力的机动相比拟。 心想看到了太阳的下一刻,视野切换成一片海原。一行人朝着敌方编队的前方扫射机炮,阻挡前进后,立刻左倾以翻倒的姿势一百八十度调头,甩开紧追来的「灾」 。机首抬起紧急煞车,藉此闪避接近的飞弹。释放干扰丝和热焰弹,紧接着翻斤斗、炮击、击破。这期间还不到十秒。就在慧心想「怎么回事」 时,周围已经下起光雨,遭到粉碎的敌机化为零零碎碎的碎片坠入了海中。 (这就是……拉菲尔。) 不同里芬的纯粹阿尼玛之力,猛禽解除束缚后的机动。 光是机炮就有这种战斗力,要是全副武装的话究竟会如何呢?令人难以想象。究竟谁说这是瑕破品的? “慧先生!格里芬!” 驾骏舱内响起雀尔芙的声音。绿色的飞翔体从左后方靠近。 「太好了,你们让拉菲尔飞起来了呢。这样一来就只剩倾转旋翼机……等等,奇怪?为什么是黑色?』 啊~ 「之后再说。这边只装备了机炮,快支持我们。各处的空中掩护已经被突破不少了。」 “收到,请建立数据链。我将传送我这边的战术信息,可确认的敌方小队数量为六,都是制空战型。由于存在着部分高机动性机体,请多加留意。很有可能是改良型。” 随着格里芬的操作,复数信息被重迭显示在屏幕上。敌方的位置、距离、数量和威胁信息。 其中最靠近的是咦……? 「中尉!上面!」 来自正上方的炮击。惊险地做出防御动作后,倾注而下的火箭击碎了后方的雀尔芙。绿色的机体从中被剖成两半,逐渐坠落。 「喂 ,喂!雀尔芙!」 错愕地呼唤后,挟带着噪声的声音传回来。 “……大意了呢~我将和si进行切片整合,请努力支撑下去~” 没问题吗?尽管很难判断生死的基准,但现在只能相信对方平安无事了。慧转换心情仰望着天空。 y字翼的机体背对着太阳。形状近似制空战型,但机翼的数量不同,机体后方感觉也有点长。 相当利落的轮廓,这么说来是改良型吗? 敌方编队的两架机体并肩俯冲而来。机首发出亮光,火雨再度倾泄。中尉让机体翻滚,一口气降低高度,然后加大油门,紧贴着海面飞驰而过。但敌机完全不减速地下降,以锐角改变轨道紧追过来。 「好快。」 格里芬呻吟道。可能是光用机炮难以应付,她看起来相当心急的样子。 「不行,甩不掉。」 「友军——」 确认屏幕上的信息,但附近没有同伴的标示。似乎不能冀望支持了。 彷佛在煽动混乱一般,雷达警报响起。 抓到了,飞弹来了。反应为二……不,是三。 冷汗从全身猛然喷出,内脏收缩。这个瞬间,中尉的声音响起: 「pitch up and fire!」 拉菲尔的机首以大角度抬起,朝着下方的引擎喷发出猛烈的火焰。海原沸腾,创造出了水幕。 溅起的水花将拉菲尔的身影遮挡在飞弹寻标器之外。 大角度爬升,回过神时子体已经翻了斤斗。飞弹或许是被海浪 了,不见其踪影。下方的敌机似乎完全失去我方的踪迹。机炮自斜上方发射,铅雨粉碎玻璃机翼。破碎的躯体被吞噬于波浪间,消失无踪。 好惊人的战斗机动。飞行控制面、引擎,甚至气流的动能都完全掌握了。中尉点头说了声「很好」 后,准备飞向下一个敌人。 「等等。等一下,拉菲尔,慧会撑不住的。」 格里芬神色慌张地制止道。 「嗯?」 「人类无法承受超过9g的机动。预计会产生脑缺血、意识障碍、内脏破 极为重度的障碍,请多为他着想一些。」 「是这样吗?抱歉,鸣谷先生。我还不知道怎么拿捏分寸,你没事吧?」 「差……差一点点。」 景色看起来双双重迭,全身的肌肉和关节彷佛被扭曲一般。要是再来一次同样的机动,慧想必会不省人事吧。 慧甩甩脑袋后深呼吸,视野一角赫然有亮光掠过。难道还在眼花吗?不,不对。有东西正贴着海面在飞行,它正朝着航母前进。 是楔子形状的扁平轮廓。 灾? 「格里芬,那个是什么?」 格里芬以目光扫震,屏幕显示出分析结果。typeflyingbomb……炸弹,飞行炸弹?格里芬眯起双眼。 「自爆型。以亚音速飞行于低空并冲撞目标。威力大,远射程。危险。」 这么说,那就是刚才攻击航母的兵器吗?糟糕,已经进入撞击路径了。 「必须赶紧击落。」 但中尉没有展开行动的迹象。严肃的沉默降临于后座。 「中尉?」 慧忍不住回头后,对方呻吟道: 「不行,没有办法将其击落。」 「!为······为什么!」 「亚音速的自主式导引炸弹,说穿了就是巡弋飞弹吧?由于体积大,所以搭载的炸药量也在普通的反舰飞弹之上。从极近的距离用机炮攻击这种东西会如何?肯定会被卷入爆炸中啊。」 「······怎么会」 那么,要他们束手无策地看着吗?另一端的航母已经飘出了好几道黑烟,再挨一击的话很有可能击沉。 格里芬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要是起码有一枚飞弹的话……」 就可以从安全圏发动攻击了。慧这么咬牙切齿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等等,这种状况好像在哪里看过?是什么呢?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黑白的光景。飞越海峡上空,犹如飞鱼一般的飞翔体,以及出动拦截的往复式引擎战斗机。啊,对了。是在幻觉中看到的纪录片胶卷,第二次世界大战英军和德军的战斗。 v1号。 ( 咦? ) 对了,那个时代并没有可供战斗机使用的空对空飞弹。然而,飞行员们是如何将v1号击落的?冒着被卷入爆炸的风险,发动炮击吗?不,不对,他们采取的手段是…… 「中尉。」 「什么事?」 「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办得到吗?」 慧快速解释后,驾骏舱内充斥着震骜的气息。格里芬皱起眉,呼唤了一声「慧」 ,中尉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不至于做不到,但机动会变得有此粗暴喔。你的身体承受得了吗?」 「我会忍耐的。应该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慧用强硬的口吻断言,而中尉「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是个瞻前不顾后的人呢。不过嘛,我不讨厌。」 引擎声暴涨。猛烈的风切声取代应承的回答,机体开始加速,勾勒出大角度弧形轨迹,前往追击自爆型「灾」 。采取的是与对方几乎相同高度的贴水面超低空飞行。浪花飞沫附着在座舱罩上,陆续往后流动。 空气阻力很大,感觉就像用机体撞碎高密度的大气一样。众人定睛,牢牢注视着因弹跳而震动的视野。排气火焰愈来愈近。一开始就像豆子一般大小,接下来逐渐变成高尔夫球、棒球的尺寸。另一端的航母也以惊人的速度接近中。些许的操作失误,就有可能会直接撞上海原。 紧张感勒住气管,使得呼吸困难。 来得及吗?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倘若追上的时机不对,我们有可能会一头撞上航母。 「3······」 中尉低喃。她盯紧逼近的敌影,用压抑的声音说: 「2······」 距离航母只剩十几英哩,巨大的舰影宛如墙壁一般,几乎是伸手就可触及的距离。呼吸声逐渐增大。 「1。」 追上敌机了。右下方可以见到楔子般的飞翔体,比想象中还大。它朝着左右延伸出长长的稳定翼,进入最终接触阶段。背后传来「轰」的巨响。被提高至极限的引擎输出更进一步推动子体,准备超越飞行炸弹。这个瞬间—— 「就是现在。」 前翼向前倾,猛烈的空气煞车使机体摇晃。左右边的升降副翼彼此做出不同的动作,视野倾斜。是右翻滚 超过九十度后进入旋转状态 , —就这样对准并肩飞行的飞翔体,对准其稳定翼。 从正上方—— 用左主翼的前端—— 在翻滚的同时用打下去。 (唔!) 猛烈的冲击传来 被弹飞的机体进入反方向的旋转状态,失去平衡 ,涌上了不祥的飘浮感。 失速,要坠落了。但在格里芬咬紧牙关的同时,所有飞行控制面都做出了极为复杂的动作,好不容易捕捉住即将剥落的气流,以获得升力。中尉则是刻不容缓,将油门全开。 机体恢复了稳定。 「灾」怎么样了?——慧转头一望,看到彷若水漂石一般弹飞的机影。大概是平衡遭到破坏后被海浪卷入,机翼和喷嘴都被折断,并消失在波涛之间。这是超低空飞行式的弱点。隐密性提升的同时,些许操纵失误就会造成坠落。 「成功了。」 圆满落幕。尽管是依样画葫芦,但完美达成了意图。 纪录片中放映的v1拦截镜头里,英军机将目标锁定在机翼前端,透过破坏稳定性使其坠落。 当然,敌人若是普通的制空型「灾」 ,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这种行为发生。然而,对手只是一味向前冲撞的炸弹而已。所以慧才推测对方无法做出复杂的闪避机动,最终赌对了。 成功保护了航母。 不过代价也很大。脑袋昏昏沉沉,体内深处涌现出若隐若现的疼痛。不知道是骨折还是内出血,不管怎么样,再继续承受拉菲尔的机动的话,很有可能会不省人事。 倾转旋翼机准备从航母起飞,双翼的旋翼开始转动。 很好,就剩下脱离而已了。当他这么想时—— 格里芬的肩膀猛然一震。 「三点钟方向,自爆型1不对——是2。」 什么! 仔细一看 ,的确可以看到海面上疾驰而来的影子。对方展开稳定翼,高速直冲而来。和刚才是一样的类型。原来不只一架吗? 太大意了。现在从这里也来不及接近,无法使用和刚才一样的手法。 「可恶!」 中尉调转机体,拉高引擎输出赶赴绝望的追击战。但是,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未能缩短。其中一架自爆型开始上升。它遵循程序的设定,进入弧线的拱形轨道,准备将甲板上的所有东西燃烧殆尽。! 剎那间,上升中的弹体被吹飞了。 彷佛被看不见的巨人之手拨开一般 ,「灾」向下坠落,吐着火焰沉入海中。 「什么?」 喃喃自语的瞬间,正上方飞来短程对空飞弹。它粉碎了逐步接近的另一架自爆型「灾」 ,猛烈的爆炸掀起高楼建筑般的水花。 “barbie02,登场!” 唉。 可恶,居然被抢走风头了。 棣棠色的f-15j出现于蓝天。在阳光照耀下,那巨大的截梢三角翼闪动着光辉。飞在一旁的是翡翠绿的rf4 -ej,其机翼下方和机身装载了大量的飞弹。这样的重武装令人完全忘记它原本是架侦察机,完全是空对空战斗的样式。 “让各位久等了。barbie队,现在回归护卫任务。” 太慢了啦,笨蛋。 这番嘀咕没有说出口 。 绿色和黄色的守护天使解除编队,冲入敌阵。得势的切片们也开始反击。闪光和爆炸火焰接连迸发,挡下了「灾」的攻势。航母上空变成安全圈,倾转旋翼机终于起飞了。引擎进气罩前倾,切换至水平飞行模式。 历经数十秒的激战后,法多姆宣告: “作战完毕!全机撤退!脱离空域!” 切片机和子体同时发射飞弹,将爆炸火焰作为障壁后调头 。 看着看着,航母逐渐远去,摇曳着模糊的轮廓,融入了海原的蓝色中。 慧安心地喘口气,将背部靠在座位上。 疲劳慢慢地充斥全身。 那艘船究竟会抵达哪一个海岸呢?又或者,会跟船员们一样继续漂流在梦幻的世界里?现在的自己无从得知。不过,起码成功地将这架机体带回现实中了。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慧先生,你不要紧吧?” 绿色的子体在左翼处并肩 。装甲座舱罩的镜头泛着朦胧的光辉,对准这边。 “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由于补给据点是海外的基地,所以花了许多时间。看来各位有按原定计划,成功回收了拉菲尔,真是太好……等等,为何是黑色?』 不愧是同一个体,反应一模一样。 「发生了许多事啊,甚至有些一言难尽。抵达基地后我会好好解释的。」 “是喔。” 相当无法理解的样子。也许该先做好之后金最咄咄逼问的心理准备。 「对了,你不要紧吧?搭载切片的“灾”被击落了很多架喔,你应该没有因此而少了几分之一吧?」 “根据刚才检查的结果,似乎没有问题。毕竟坠落机体的切片和其他切片整合了。” 「话虽这么说……」 倘若是自己,可无法忍受人格分裂的状态。况且还分离好几个小时,而不知期间的经过。 法多姆发出“嗯~”的呻吟。 “说得也是呢,先将几具回收至这边好了。我也想确认我不在的期间留下的纪录。” 当法多姆开始进行某些处理时,慧忽然心生好奇地问道: 「顺便问一下,释放后的“灾”会怎么样?应该不会失控突然攻击我们吧?」 “我给了朝反方向飞行的程序,然后让他们在某处清醒过来。自爆固然最理想,但是要下达会抵触自我保护机能的指令似乎很困难。” 「那么,随意劫持后让他们自相残杀也不可能吗?」 “理论上办得到,但切片本身也有心理卫生问题,所以不推荐呢。若是弄不好,下令自杀后使她们个性大变就惨不忍睹了吧?万一和害怕自杀的「灾」逻辑相互同化——” 「说得也是。」 毕竟就是原理不明的兵器,现在还是不要太追求一些密技比较好。 “六号和十二号,能够联机吗?辛苦了,可以回来了喔。” “是~” 无线电里夹杂着沙沙的杂音,感觉有看不见的事物在空中穿梭着。法多姆发出“喔~”的嘀咕声。 『原来如此,十二号和慧先生们同行啊。舰内的空间变得古怪,导致意象实体化?……之后, 接下来——』 忽然响起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耳麦传来对方十分惊慌的动静。嗯?什么?究竟怎么了? 「你……你看到了吗,慧先生?」 「啊?看到什么?」 “就……就是那个……” ? 当慧感到莫名其妙而发愣时,格里芬代为回答: 「看到了。格纹带有蕾丝,很可爱。」 “!” 记忆趋醒。 喔~是那个啊,把实体化后的雀尔芙裙子掀起来。嗯,的确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图案。 隔着线路的空气开始变得慌乱,感觉得出强烈的焦急和混乱。在难以言喻的沉默中,伊格儿的声音忽然闯进来。 “奇怪?法多姆怎么脸红了?egg也变得很剧烈喔,莫非有哪里中弹了吗?” “才没有!请不要随便监控!” 尖叫响起时,格里芬和中尉顶着了然于心的表情点点头。 「不要紧,慧也很开心。他一直盯着看,好像很愉快。」 「嗯,毕竟鸣谷先生也是男性嘛,会感兴趣也是在所难免。相当正常的反应。」 “······唔······!” 碾压般的声音传来后,无线电切换为直接通话。法多姆在耳边抽了抽鼻子后,用怨恨的语气宣告: “请负起责任喔。” 尾声 小松基地 四天后,下午八点三十分 客机朝着暗红色的天空起飞。 背对夕阳的机体被涂成了清一色黑,分别抹上原色的世界就像剪影画一般。排气火焰产生的热空气让大气摇曳着。涡轮扇引擎的轰鸣声宛若在惋惜今天的结束,如晚钟般低沉且拉长了声音,轰隆作响。 (这个时段的机场真漂亮。) 对强烈的西晒眨起一只眼睛,鸣谷慧一边在机库旁慢跑着。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转动目光环视天空。 他很喜欢傍晚时分的机场。 或许是周围没有遮蔽物的缘故,能够贴近地感受到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在地上却可以实际感觉到天空的辽阔。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任务结束归来时,慧都会在机场慢跑。大概因为是缺少从飞行中回归的真实感吧。仰望天空,目送着铁鸟们离开,稳稳地踩在混凝土上后,这才终于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才能理解自己已经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旅客航站、管制塔台、机库设施,地上一如往常的熟悉风景。 没错,尽管发生了许多事,我们的日常依然正在持续。没有崩塌或少了此仟么,时间继续在流动着,世界还没被「灾」完全占据。 慧安心地喘口气后回头望去,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在背后累得不成人形。尽管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脸色却相当差,看起来很痛苦。 「还好吗,格里芬?你用不着勉强自己跟上来喔。」 「我……我……」 说话含糊不清,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正在和慧交往,所以应该尽量待在一起。」 「不过,我还要再跑三十分钟喔。」 她泄漏不成声的惊呼。才训练二十分钟左右,她就真的快撑不住了。在空中明明就能承受那么高的g力,真想问问这个人是强韧还是脆弱。 她换上求助般的神情说: 「伟人也说过,凡事过犹不及。突然这么卖力的话对身体不好,应该适时休息。」 「不,我还有余力,所以你要是觉得难受的话直接休息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纯粹是在担心慧的身体而已。倘若只是跑步的话完全游刃有余,应该说感觉不痛不痒。」 她忿然挺胸并加快步伐,顶着卖力的表情超越慧,但随即就气喘吁吁了。整个人像喝醉一样,脚步跟跄且蹲了下来。唉……啊,真是的。 「好啦,休息一下吧。」 慧放慢速度停下来,在调整呼吸的同时将毛巾递给格里芬。当他在考虑是否要暂时躲到阴凉处时,感觉到了目光。 纤痩的轮廓倚靠在仓库的墙边。是一名黑发女性,她正背对夕阳抽着烟。 「中尉。」 阿尼玛「拉菲尔」锭开淡红色的嘴唇,举起香烟打招呼。 「很有活力嘛。听说你刚才还在训练设施里进行抗g训练啊。」 「我希望多少提升一此一体能啊,上次的机动让我了解到自己的身体有多脆弱。」 到头来,自己看似能够顺利搭乘格里芬,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发挥子体的优势。倘若遇上阿尼玛真正的机动,自己的肉体会一下子被拧断,被超量的g力碾碎。所以他才心生必须从头锻炼的想法,而增加了训练量。然而…… 呼——呼—— 格里芬累倒在一旁。一想到自己正在试图追赶这个家伙,心情就很复杂。慧推着对方的肩膀,让她坐在仓库的墙边。 「还好吗?我去买此一获料吧?」 「不需要,我并不是因为累倒而在休息。」 「那我也一起喝好了。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我们两个人平分吧。」 「那就四瓶酸奶。」 「太多了吧,喂!」 果然口渴了啊!再怎么径强也该有个限度。慧这么心想,一边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买完飮料回来后,中尉耸了耸肩膀。 「你很爱护她呢。」 语气中没有带刺,眼神充满笑意,是彷佛在看小狗嬉戏的温暖目光。 「是的。」慧点点头。 「毕竟,我们说不定会成为男女朋友。」 「是这样吗?」 「嗯,应该说可能性并非为零吧。」 目不转睛地凝视慧后,中尉扭了扭脖子。 「你们果然很奇怪,非常独特。无论交谈多少次都会感到吃惊。」 她将细长的香烟叼在嘴上,垂下长长的睫毛后吐出烟来。 「原来你会抽烟呢。」 「以前希望像个人类,所以模仿别人开始抽烟,结果就停不下来了。很笨吧?明明就算做这种事,我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自嘲般的微笑。 「到头来,我净是拘泥于形式。人类会怎么做?人类会怎么想?塑造出想象中的自己后试图向它看齐。跟你们截然相反呢。接纳原本的面貌,不受任何外物束缚,只是贯彻着自己所认定的道路——你和格里芬两个人。」 「······」 「那个孩子,在戴高乐号上面遇见的小女孩。」 中尉抬起视线。 「仔细思考后,我想那是我自身的过去。被切割的阿尼玛机能、一直不肯正视的非人部分,它在实体化后,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被摆在我的眼前。你不是也说过吗?以前的事,自己最为期望,却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对。」 「我想应该是相同的机制吧。肉体和精神的界线变模糊的结果,就是好的记忆和坏的记忆都能被一视同仁地掌握为形体,被理解为实体。虽然不知道你的心象风景为何 ,但我的时间在设施里昏倒时曾一度停止。而它再度流动了。不知道是幸还不幸,都是因为被关在那个奇妙空间里的缘这样会很荒唐吗?」 「我也……不清楚呢。」 是不去正视伤口,还是当作没有发生过?尽管方向不同,但的确可以视为类似的感情。想见母亲一面,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下意识压抑着的愿望实体化后被摆在面前。 是温柔、温暖,无法言喻的甜美且残酷的恶梦。 「不管怎么说。」 中尉叹了口气。 「你在戴高乐号上问的那句『要对大家见死不救吗?』让我为之错愕。我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矛盾,应该说『人类为了工具赌上性命很奇怪』这句话,正是『我不愿面对自己体内的阿尼玛』的借口。因为我拒绝察觉到这一点,因为不希望被任何人察觉到,所以我对你和其他阿尼玛们采取了严厉的能庆。真是太难看了,无可救药。」 就在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时,中尉面向他。 「我就是这么矛盾,丝毫没有高高在上谈论什么的资格。对不起,鸣谷先生,我让你和格里芬感到非常不快。」 「不会。」 被对方郑重道歉后,感觉很难为情。对方是成熟女性的模样,更增添了自己的尴尬。 思考了好一会儿,慧开口说:「呃 ……」 「那个,虽然我在航母上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但正如中尉你不太理解人类一样,我也无法完全理解阿尼玛。只不过,倘若和中尉有相同经验,我想自己会烦恼不已,因而无法维持平常心。能保持冷静反倒比较奇怪啊,应该会设法挤出借口来认定自己是个正常人。」 「先生……」 「总之,问题不在于自己究竟是阿尼玛还是人类。中尉是个正常且相当正经的人,所以才会感到痛苦,现在才会像这样积极地面对全新的自己。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坚强,且需要勇气 的事情。更何况——」 更何况——他加强语气。 「矛盾是类似人类的证明喔。既然中尉能承认自己的矛盾,就代表往人类的方向更迈进了一步。我觉得你可以引以为豪。」 中尉像遭受到碎不及防般眨眨眼睛。不久后,她略低下头,微微苦笑。 「你是个人生导师呢。」 她弯起嘴角,移开视线。端整的侧脸上,以往的冰冷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回法国吗?」 「这个嘛。」 玛瑙色的眼眸里映出了夕阳。 「等调整结束后,应该就会回去本国吧。成功战力化的子体相当宝贵,也必须以我为测试平台,对其他欧盟机进行子体化才行。」 「其他欧盟机?」 「typhoon,mirage,harrier,tornado,大家都是很棒的战斗机喔。只要她们加入,反“灾”战的情势想必也会大幅改变。」 「这么简单就能办到吗?」 据说日俄以外的阿尼玛开发都陷入了苦战。光是一架拉菲尔的成功,很难想象其他机体就能陆续子体化,然而—— 「嗯,我是持乐观态度喔。至少,对于今后即将诞生的姊妹们,我有件事想告诉她们。」 「是什么?」 「飞在天上很愉快。和机体化为一体后遨翔于蓝天,这是我允许的最高飨宴。尚未体验就死去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 简单至极的结论。但中尉说出了这番对战斗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感情。双臂是机翼,双腿是引擎,将神经分布于金属的身体内自由地飞翔。此为阿尼玛们的喜悦,应有的面貌。 「我知道了。」 慧露出笑容面向对方。 「那我会等着的。等待你的姊妹们从欧盟过来的那一天,一起并肩飞行的那一天。」 「嗯。」 双方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紧紧握住的手掌感觉得到温暖。 这个瞬间,感觉获得了救赎。 曾经和自己在一起的外国阿尼玛们,都迎向了悲剧性的结局。被夺去自我和未来之后,在战斗中途退场了。然而如今,眼前的阿尼玛仍抱着希望准备启程,试图朝着新的可能性迈出步伐。这个事实令自己无比欣喜。 可以的话,真想和中尉多相处一段时间。既然双方现在心有灵犀,自己很希望和她一起飞翔于天空,互相讨论关于她们的本质。但同时也很明白,现在并非优先选择个人感情的时候。所以他决定,至少要用最的笑容目送她离开。笔直地迎上对方的目光,满怀着下次再见的心愿。 「下次见面时,我会教你如何更像人类喔。以人生导师的身分,传授各种教训和经验。」 听到这番有些装模作样的发言,中尉没有发笑。 她一脸温柔地点了点头,加重握手的力道。 「我拭目以待。」 夕阳辉映着白皙的脸颊,营造出梦幻般的光景。一旁的格里芬看似感到刺眼地仰望两人。慧反握方温暖的手,心想这幅光景大概会令自身难忘。 八代通的召集总是很突然 。 当自己在家或在学校时,会突然被找去,也不管是上课中或用餐中。电话打不通的话就用邮件、聊天软件或sns之类的方法。偶尔还会拨打从未告知他的账号,所以相当恶质。他把个资当作什么了?公务员的守法意识这么淡薄没问题吗? 当然,倘若是危急存亡的事态就另当别论了。当 「灾」发动攻击时,可没有时间在sns申请「加入好友」 。但八代通的呼叫却不分轻重缓急。有时声称是紧急情况,但赶过去后却是「格里芬想要吃麻花」。还曾经遇过「法多姆和伊格儿开始吵架了,想想办法吧!」、「希望你倾听双方的说法,然后做出公正裁决」这类的委托。我是幼稚园老师吗?真希望他适可而止。 就因为这样,慧今天尝试关掉手机终端的电源后外出。紧急的联络号码(明华的手机。事先说好了用隐藏号码响一声就挂断,再由慧主动回电)只告诉格里芬一人。断绝烦恼的来源后,自己准备久违地享受和明华一块儿轻松购物的乐趣,然而—— 购物中心的店内广播却找上门了。 “来自中町的鸣谷先生,鸣谷慧先生。有您的同伴来电。啊,不,对方表示用不着接电话,总之过来。拖拖拉拉的话,就要向整个小松散布你前一阵子玷污了法多姆的事喔。咦~把人吊在半空中后掀开裙子,笑嘻嘻地偷看里面……?哇啊,什么嘛,太差劲了。” 「彗——!」 背对着明华的呼喊声,慧赶往了基地。 既然做到这种地步,倘若还是无关紧要的事就要揍人了。带满杀意冲进技本栋后,一身白袍的肥胖男人大方地出来迎接。 「噢?想不到这么快呢,我还以为要花点时间。嗯,坐下吧。」 气势受挫的慧无奈地坐上会议室的椅子不久后,独飞的阿尼玛们到场了。或许是没有被告知目的,大家都一副疑惑的样子。 八代通环视了所有成员一圈。 「有个坏消息。“灾”似乎又集结在中国沿岸了。在贝儿库特事件中退至内陆地区的集团好像正在移动过来。尽管应该不至于现在立刻跨海而来,但需要严加戒备。」 气氛紧绷。虽然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比预期中还快。感觉短暂的平静生活就这样被抹去了。 「不好意思,受此情况的影响,独飞的警戒待命班和区域都要重新规划。具体来说,是加强假想同时遭到多方面袭击的警戒待命体制、待命班的高密度化,以s顿备援体制。」 「太不现实了。」 忿然反驳的是法多姆。她皱起眉头,目光彷佛在瞪人一般。 「在现在的状态下,我们的体制已经很吃紧了。先不说备援,光是缺少一架就很可能导致防空网崩溃。在这种状态下说要强化,我实在很难轻言承诺。」 「我和慧还有调整作业的额外需求,不可能将所有时间挪到警戒待命。」 格里芬接着说道,抽动着小巧的鼻子。 「若是命令,我们自然会做。但要我们做办不到的事情是不负责,思考停止。」 「而且还有续航距离的问题吧?警戒区域扩大的话,燃料的载重量自然也会增加。相对的,被减少的就是武器、对空飞弹。但敌人的数量却有增加之势。该怎么办呢?莫非要减少搭载的燃料,在护卫空中加油机的同时战斗吗?」 「咦~!伊格儿讨厌不能装载飞弹喔?而且保护加油机就不能专心战斗了!」 「好好好,冷静点,这此事情我也知道。」 八代通摆动双臂制止即将鼓噪的气氛。他垂下眉尾,清了清喉眬说: 「我没有叫你们更进一步勉强自己。呃,虽然也需要你们比现在更努力一些,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只要具备尽忠报国的精神,就不足为惧”的意思,别误会了。」 「那该怎么做呢?」 法多姆有些不知所措,一副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的表情。 「莫非要viper zero过来,让她加入小松的防空吗?」 「猜错了呢。追加战力这一点倒是正确,不过不是那个家伙。」 「?这么说——」 门打开了。 踩响坚硬的脚步声,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当着瞪大双眼的独飞成员面前,八代通转过头去。 「我来郑重介绍吧。法国海军,达梭航天的多用途飞机rafale-anm。从本日起成为独飞的一员,从事防空任务。我想短期间内会 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还请各位给予协助。拜托了喔。」 咦?咦咦咦咦? 「怎么了,鸣谷先生?表情好像鸽子被豆子枪打到一样。」 中尉…不…,拉菲尔的声音带着笑意,陶瓷娃娃般的脸庞莞尔地锭放笑容。 「还……还问怎么了咦……?中尉你不是说要回法国吗?」 「我不是说过等调整结束后吗?我和子体也才成功同步过一次而已,所以打算暂时继续接受技本的协助,同时和本国的工作人员们累积运用技术。当然,这不是免费就让我勤奋劳动来支付报酬吧。」 「报酬。」 「飞翔于天空,打倒人类的威胁——这是我们阿尼玛的本分 这自然不用说。」 事情太过突然而发不出任何声音。黑发阿尼玛梳理碰到耳朵的头发,露出顽皮的笑容。 「事情就是这样,鸣谷先生,我想请你实现约定。你说过下次见面时,会教我如何更像人类吧?能不能先从基地内的生活入门开始呢?作为人生的导师,人类社会的前辈。」 周围的目光刺来。 他还以为脸上就要喷火了。 【极机密】 防卫省技术研究总部自律型战斗飞翔体开发项目第十二次定期报告 在之前的拉菲尔回收作战中,自律飞翔体一号(通称rf-4ej——anm,以下简称飞翔体一号)所带回的观测纪录中,发现了极为异常的资料。 尽管飞翔体一号的精神污染也在预期当中,俱经过四次 扫描的结果,确认逻辑核心并未发生问题。即是说,观测数据的结果为推测有在光学性质和电气性质上,确切地与已知物理和数学理论相异的法则,在航母戴高乐号的内部运作。 戴高乐号仍未被发现,难以再次验证观测数据的结果。因此,以下的推论为根据飞翔体一号及同行的自律飞翔体四号(通称:jas39d-anm)之访谈结果。 舰内确定有以下现象:「时间感混乱」、「幻觉 、「电子仪器异常」。推测此和所谓的epcm效果相同,整艘船舰处于「灾」的影响之下。此外,一号飞翔体强调物理性质的细节稀薄化,以及意象的实体化,暗示着与我们的物理世界存在对比的非物理层存在。 也就是说, 「灾」的本体并非存在于我们的世界,而是来自其他阶层的能量投影,恰巧看似为玻璃材质的飞翔体。epcm是释放出的能量扩散至物理空间的事物,至于影响方面,考虑到适用于其他阶层的物理法则后,诸多的异常事态租可以获得解释。 另外,此假说还有另一附论。阿尼玛具备epcm抗性的理由长期以来成谜,这是因为现有的观测装置无法捕捉到她们在epcm发生期间,所进行的通信及扫描。 然而,假使「灾」为另一世界的存在,拥有相同核心的阿尼玛也将是把本体留在该世界。 倘若如此,客观来看她们并非突破了epcm,而是透过另一个世界(此为非物理层的可能性很高) 直捉到了「灾」 。■■会及■■国 ( ※已审查)也倡导相同的推论,故准确性很高。 期望进一步将研究计划列为 并批准。 另外,此假说倘若是事实,阿尼玛的精神等于透过非物理层和「灾」直接连结,我们的防疫措施将完全无效。为此,即使是被检测到表层的精神污染时,也应该断然实施物理处分和破坏措施。由于依据不同状况,将无暇取得相关机构的批准,故事先征得了许可。 此风险也和法国军方共有,拉菲尔的收容及监控乃基于本疑虑上实施。另外,为维持成员的士气,本监视措施将严格保密。 二零一七年九月十八日 先进技术推进中心 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 遥 补充:另外鉴于当前形势,整合至防卫装备厅的计划优先度较低,故提出反对之议。 后记 在作品中也提及过好几次,空军机是无法降落在航母上的。毕竟机体强度不足,也缺少舰上起降的设备。相较于小松基地的跑道两千七百公尺,世界最大的航母,尼米兹级的跑道为一百~两百公尺,所以许多地方必须硬干才能运用飞机。例如利用弹射器发射,或是以制动专用的拦截钩来强制减速。对机体当然会造成负担,也需要不同于空军机的装备。由于日本没有航母,所以目前所说的设备当然没有实装在战斗机上。然后,我们的阿尼玛飞行队是以自卫队机为主力,所以每当航母登场之际,我就很烦恼要如何让双方产生关连。 啊~真讨厌,早知如此就把主角机设为rhino了。这种想法不是只有一两次。 rhino!e back! 只不过,以gripen来说并非没有舰载型。现行机的发展型ng_型存在着海军专用的概念型号,名为sea gripen。是追加了拦截钩、强化悬吊系统和大型减速板的特制型。 gripen原本被设计为短距离起降的stol机,所以应该十足具备作为航母舰载机的潜力。因此sea gripen也被认为比较有希望销售至海外……然而,现实中还没有交出任何成果。在这方面,舰载机王国俄罗斯、美国和法国果然略胜一筹吧!虽然也曾经传出巴西准备采用sea gripen的消息,但状况迟迟没有进展。巴西的航母圣保罗号是法国制,所以真令人担心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rafale翻盘了。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印度《经济时报》注销了标题为「saab pitches for joint development of sea gripen fighter jets」的报导。里面说,因为会在当地生产并实施技术转移,所以选择gripen作为印度的下一代航母舰载机吧!印度的下一代多用途战斗机已经决定为rafale,所以这个新闻倘若成真,将会跌破大家的眼镜。里面还说「巴西和泰国都是潜力客户喔!」 ,所以听起来前景一片光明,但最后一段写着「问题在于瑞典(格里芬的开发国)没有航母(所以原型机的开发也很困难) 。」,真令人泄气。呃,要是开始这么说,结局大概会是白忙一场吧…… 最后,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及装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态sr老师、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的付潇小姐,以及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重要的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向所有人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 谢谢大家。 二零一六年一月 夏海公司 在作品中也提及过好几次,空军机是无法降落在航母上的。毕竟机体强度不足,也缺少舰上起降的设备。相较于小松基地的跑道两千七百公尺,世界最大的航母,尼米兹级的跑道为一百~两百公尺,所以许多地方必须硬干才能运用飞机。例如利用弹射器发射,或是以制动专用的拦截钩来强制减速。对机体当然会造成负担,也需要不同于空军机的装备。由于日本没有航母,所以目前所说的设备当然没有实装在战斗机上。然后,我们的阿尼玛飞行队是以自卫队机为主力,所以每当航母登场之际,我就很烦恼要如何让双方产生关连。 啊~真讨厌,早知如此就把主角机设为rhino了。这种想法不是只有一两次。 rhino!e back! 只不过,以gripen来说并非没有舰载型。现行机的发展型ng_型存在着海军专用的概念型号,名为sea gripen。是追加了拦截钩、强化悬吊系统和大型减速板的特制型。 gripen原本被设计为短距离起降的stol机,所以应该十足具备作为航母舰载机的潜力。因此sea gripen也被认为比较有希望销售至海外……然而,现实中还没有交出任何成果。在这方面,舰载机王国俄罗斯、美国和法国果然略胜一筹吧!虽然也曾经传出巴西准备采用sea gripen的消息,但状况迟迟没有进展。巴西的航母圣保罗号是法国制,所以真令人担心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rafale翻盘了。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印度《经济时报》注销了标题为「saab pitches for joint development of sea gripen fighter jets」的报导。里面说,因为会在当地生产并实施技术转移,所以选择gripen作为印度的下一代航母舰载机吧!印度的下一代多用途战斗机已经决定为rafale,所以这个新闻倘若成真,将会跌破大家的眼镜。里面还说「巴西和泰国都是潜力客户喔!」 ,所以听起来前景一片光明,但最后一段写着「问题在于瑞典(格里芬的开发国)没有航母(所以原型机的开发也很困难) 。」,真令人泄气。呃,要是开始这么说,结局大概会是白忙一场吧…… 最后,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及装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态sr老师、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的付潇小姐,以及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重要的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向所有人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 谢谢大家。 二零一六年一月 夏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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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品中也提及过好几次,空军机是无法降落在航母上的。毕竟机体强度不足,也缺少舰上起降的设备。相较于小松基地的跑道两千七百公尺,世界最大的航母,尼米兹级的跑道为一百~两百公尺,所以许多地方必须硬干才能运用飞机。例如利用弹射器发射,或是以制动专用的拦截钩来强制减速。对机体当然会造成负担,也需要不同于空军机的装备。由于日本没有航母,所以目前所说的设备当然没有实装在战斗机上。然后,我们的阿尼玛飞行队是以自卫队机为主力,所以每当航母登场之际,我就很烦恼要如何让双方产生关连。 啊~真讨厌,早知如此就把主角机设为rhino了。这种想法不是只有一两次。 rhino!e back! 只不过,以gripen来说并非没有舰载型。现行机的发展型ng_型存在着海军专用的概念型号,名为sea gripen。是追加了拦截钩、强化悬吊系统和大型减速板的特制型。 gripen原本被设计为短距离起降的stol机,所以应该十足具备作为航母舰载机的潜力。因此sea gripen也被认为比较有希望销售至海外……然而,现实中还没有交出任何成果。在这方面,舰载机王国俄罗斯、美国和法国果然略胜一筹吧!虽然也曾经传出巴西准备采用sea gripen的消息,但状况迟迟没有进展。巴西的航母圣保罗号是法国制,所以真令人担心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rafale翻盘了。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印度《经济时报》注销了标题为「saab pitches for joint development of sea gripen fighter jets」的报导。里面说,因为会在当地生产并实施技术转移,所以选择gripen作为印度的下一代航母舰载机吧!印度的下一代多用途战斗机已经决定为rafale,所以这个新闻倘若成真,将会跌破大家的眼镜。里面还说「巴西和泰国都是潜力客户喔!」 ,所以听起来前景一片光明,但最后一段写着「问题在于瑞典(格里芬的开发国)没有航母(所以原型机的开发也很困难) 。」,真令人泄气。呃,要是开始这么说,结局大概会是白忙一场吧…… 最后,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及装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态sr老师、承蒙协助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的付潇小姐,以及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最重要的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要向所有人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 谢谢大家。 二零一六年一月 夏海公司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爱丽丝·莉泽 录入:流星雨北斗 进攻者高喊:「打倒侵略者!」 守御方高呼:「赶走侵略者!」 相互矛盾的言行,却都抱持著同等的情真意切。对于攻击者来说,他们有抢回遭受不当占据之领土的大义名分;对于防守者而言,则有守护同胞生活区域的义务。正义与正义互相碰撞,对和平的希冀,造成无数的尸体。善意与爱的冲突。屡见不鲜的战争型态在此处上演。 带有蓝色与黄色圆形标志的攻击机、战斗机蜂涌而至。机身画有红色星号的战斗机奋力地进行防空战。交错的飞弹撕裂大气,曳光弹在蔚蓝天空上产生染上一抹抹黑红斑点。转眼之间,双方的机体一架又一架地坠毁。 十月一日上午九点,突然造访的狂燥充斥在克里米亚共和国的上空。以su-25攻击机与mig-29战斗机为主力的乌克兰空军混合部队──共计五十二架机体突然越过边境线(以乌克兰的角度来说,是非法占领的边界),目的为歼灭、削弱俄罗斯驻军,并收复失去的国土。 俄军也不会坐以待毙,格瓦尔季西克机场的防空系统随即启动,发射s-400远程地对空飞弹。以su-27sm3为核心的战斗部队自南部贝尔贝克的空军基地出击,筑起一条迎击战线。然而,面对压倒性的数量差距,守备方的应对能力很快就达到了饱和。 时期不好。 由于反「灾」战争的缘故,俄军一直在逐渐调走克里米亚半岛上的部队。从战机、预警机到地对空飞弹,已将军事力量逐步转移至中俄边界上。当然,俄国并非错估半岛的重要性,只是要维持长达数千公里的边界,投入再多的战力也不够,所以才调动了克里米亚的防空部队,打算让他们先返回国内,之后再派二线部队过来填补空缺。结果却被趁虚而入。 乌克兰军机以机翼划破烈焰突进,冲破先行部队坠落的机身残骸逐渐逼近。无论被击落多少架友机,他们的战意都不曾衰减,奋不顾身地跨越同胞的尸体向前进。 『行得通!』 乌克兰语的无线通讯响起。 『敌军很弱。别放过这个机会!把混帐俄国佬赶尽杀绝!』 防空部队撑住了前三次的攻击。 他们奋力张开弹幕,直至炮管过热烧毁,并将轰炸机和练习机投入防空战斗,甚至不惜以机身冲撞,阻碍敌机的进攻。 然而,破绽骤至。 起因在于乌克兰司令部识破俄军的极限,投入了预备兵力。 从海线入侵的增援部队加入制空战,飞弹与机炮的弹雨灌向俄军脆弱的侧翼,先前勉强维持的平衡轻易地崩溃,攻击机开始自防线各处入侵。 线条粗犷的乌克兰攻击机有如被解放的猎犬一般,杀向目标。主要的对空设备、雷达、机场设施──他们想按部就班地夺去对手的眼睛,折断对手的羽翼,打断对手的獠牙。只要取得制空权,接下来的地面部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料理对方。由苏霍伊航空集团生产制造,别名「秃鼻鸦」的猛禽抵达贝尔贝克空军基地上空,准备朝补给中的战斗机撒下250公斤炸弹。 机场里的俄国人心中充满绝望。 就在那一瞬间。 一束光箭降落在准备投弹的乌克兰军机上。 是机关炮弹。 高热的弹头狠狠地咬破攻击机的机翼与机身。正当僚机还在纳闷「怎么了?」时,其他友军已经遭到击落了。原本应该撒在俄国军机上的火力引爆开来,将机身与飞行员炸得粉身碎骨。 乌克兰军的飞行员们抬头往天上看。 一架橘色的机体背对著太阳飞舞。橘色?是日光的反射吗?不,不对。那宽阔的机翼、巨大的垂直尾翼及镰刀般往上扬起的机头,全部都被漆上亮眼眩目的暖橘色。流利的线条显示它是俄军的su-27战斗机,但有一些不同。应该是座舱盖的地方没有玻璃罩,而是用数层繁复的装甲板覆盖住座舱。 变形的su-27一边用机炮扫射,一边俯冲而来,一瞬间又击落了数架攻击机。面对这种难以置信的准头,编队长终于发出了警告:『散开!散开!』、『护卫机在搞什么!有战机黏上来了!』 乌克兰军的mig-29战斗机连忙赶来,以左右包挟之势锁定目标,发射飞弹。然而,橘色的su-27以垂直转向避开攻击,在倒飞的状态下击发机翼下方的飞弹。 乌克兰机的干扰丝和热焰弹完全派不上用场。su-27的飞弹无视多重电子干扰,贯穿了mig-29。一阵爆炸声与火光,地鸣声般的剧烈震动。方才还在耀武扬威,来回盘旋的乌克兰军机接二连三地坠落。橘色猛禽无视物理法则,在其中灵活地来回穿梭。 右翻滚接偏差射击,横向飞行的同时发射飞弹。橘色猛禽时而z字飞行,时而进行急遽的加速减速,逐渐压制了整片空域。 『魔鬼……』 乌克兰军的飞行员低吟。 『那种机体太匪夷所思,太不寻常了。』 不久后,战斗结束了。 寂静充斥著整片天空,宛如不久前的喧嚣是一场假象。来袭的乌克兰军机有如幻影般消声匿迹。 只剩一架橘色的su-27,继续悠然地盘旋在机场上空。硝烟尚存的大气中,响起俄语的无线通讯。 『ba01,取得制空权。』 『ba02,歼灭东方空域的敌军部队。』 『ba03,警戒周围。』 橘色的座舱内,一道纤细的身影放松了身体,垂下浓密的睫毛,半眯起眼睛。 那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鹅蛋脸上有不合比例的大眼睛、纤细的鼻梁及小巧的嘴巴。中分的头发往两侧高高蓬起,打造出充满跃动感的形象。发尾带著闪闪发亮的暖橘色光芒,与机体相同颜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起来不像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地发著光。纤细的手指离开控制面板,拨了拨浏海。 「ba01,战斗结束,over。」 少女的嘴巴离开通讯器,明显不爽地咂舌一声。 「受不了,居然把我们拉来跟这种二流空军作战,上头那群人是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啊。」 『这边听得见喔,裘拉薇丽克。』 来自司令部的无线通讯在耳边响起,夹杂著杂讯的声音对少女的失言提出警告。 『批评高层记得适可而止,否则又会被送回去重新调整喔。你们应该也不想因为无聊的事情而失去战斗经验值吧?』 少女「哼!」了一声。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会有白痴老是拿牛刀来杀鸡啊!我们又不是货运或是饭店服务生。」 『我们祖国的国境线太长了,没办法全部布署足够的兵力,所以需要在每处要地投入像你们这样的「特殊战力」。你应该明白吧?』 「既然如此!」 少女的语气激动起来。应该是原本就感到不耐烦的缘故。她露出虎牙,瞪著空中一点。 「那就不要老是重复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作法,直接把敌方中枢整个摧毁掉不就好了吗!要不我这就直接去轰开基辅的大门吧?」 『上头应该有指示,禁止越过国境。』 司令部的语气强硬起来。 『纷争若是继续扩大,下一次nato可能就会出面了。』 「那就连他们也统统一起击落就好了吧!」 『冷静。冷静点,裘拉薇丽克。』 叹息声透过耳麦传来,声音的主人开导似的继续说道: 『一切判断 都是基于祖国的利益。比起短期的胜利,十年、百年后的繁荣和兴盛才是我们应有的目标。你们也并非只要打倒眼前的敌人就好。别忘记,每一个行动都攸关著祖国的未来。』 『……』 『况且,』──无线电里换了种语气。 『你们还有其他的任务。蒙古南部的矿山上似乎发现了奇怪的物体,现已派遣紧急回收部队前往,但也预测现场会发生战斗,想请你们前去支援。』 「支援?蒙古?」 被唤作裘拉薇丽克的少女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意思是说可能会被灾阻挠吗?」 『这也是考量之一。只不过,我们担心的是另一股势力。有问题的那座矿山属于日本企业的财产,日本政府也采取了行动,保护目标物品,到时候,那支阿尼玛飞行部队「独飞」可能会出现。』 「独飞……」 少女喃喃地复述一次,然后瞪大了双眼,脸上逐渐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那群拐走贝儿库特的家伙吗?」 『正是。』 少女「哈!」地笑了一声,弯起嘴角,艳红的嘴唇往耳边勾起,露出凶暴的笑容。 「哈哈哈!这样啊,是这样啊!日本的阿尼玛部队。好啊,这对我们来说是理想的对手!」 少女靠在座椅上,仰头看向顶盖。方才的不悦已经彻底从鹅蛋脸上消失无踪。 (对,正是理想的对手。) 少女──俄军首架,也是世界上第一架实用型阿尼玛──su-27m-anm裘拉薇丽克愉快地低语。 人类之间的战斗交给人类就好了。她们终究是为了与非人类的存在作战而诞生。 阿尼玛就该交给阿尼玛对付,而阿尼玛部队就交由阿尼玛部队处理。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号亲卫航空战队「芭芭琪卡【蝶】」──正好,就让我们试试看,独飞与我们孰弱孰强吧! *1* 「很遗憾,你很正常,身心都没有任何问题。」 身披白袍的肥胖男性整理桌上的文件,扭动上半身时,圆凳子发出诡异的吱嘎声。还是一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光景,在这个男人面前,世上所有的普通家具看起来都无比脆弱。 鸣谷慧将手臂套进上衣袖子里,同时答道:「是喔。」今天早上的技本大楼里人很少,检查室里只有自己、眼前的男性及几名医疗人员。他们忙著进行各种测量,给人敷衍了事的印象。 「你真的有认真检查吗,八代通先生?」 慧的语气不知不觉带著质问。眼前的男性很忙,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行程上,随便敷衍了事的可能性非常高。 八代通遥──防卫省技术研究总部.特别技术研究室的室长,是反「灾」战的权威,兼日本阿尼玛部队的总指挥。一个人负责研究、开发并运用实战部队,想必没什么时间。然而,八代通不满地回瞪了一眼。 「真失礼,你以为刚才的检查到底要花多少钱啊?是你打上几个月的工也付不起的金额!而且全部都是税金,怎么能随便做做啊。」 「可是……」 「还是怎么样?你想要求其他研究人员来进行二度复查?觉得信不过八代通的技术,想要徵询不同观点的意见?」 「我又没那么说。」 只不过,慧叹著气接著说。 只不过。 「如果我很正常,就代表我在戴高乐号上看到的景象全都是现实喔。」 「……」 八代通叼起一支菸,用无比危险的眼神凝视著天花板。 在拉菲尔回收作战后三个星期,他在漂流的航空母舰上体验到的事情,至今仍未得出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 时空的混乱、印象的实体化以及来自「灾」的接触。 如果能以「过度紧张以致于产生幻觉」来下定结论,不知道该有多好。然而,其他成员也或多或少经历过跟自己相同的体验,尤其是从法多姆的分离体──雀尔芙那里得到的资讯,似乎让各大相关机构陷入了恐慌。如果至少能证明身为人类的自己当时脑袋并不正常,就可以把事情限缩为阿尼玛特有的问题了。 (结果是正常吗……) 多次身体检查的结果全部没有问题,以防万一接受的心理测验也没有异常。 (「灾」的核心变成人型、空间变得零碎、仓库突然与位于常熟的家相连……) 如果那些都是事实,会让人怀疑起自己对于现实的认知。自己现在真的位于小松吗?真的跟八代通在检查室里对谈吗? 该不会他没有成功夺回拉菲尔,现在还迷失在无人的航空母舰上?或者他没有成功与中尉及格里芬会合,还倒在仓库里面? 正当慧被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想像吓得浑身发抖时,八代通点了点头。 「嗯,假设一切都是事实。」 他吐出的烟雾遮住了禁烟贴纸。 「如果你的体验和法多姆的资料都是真的,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 「我们先试著忘掉物理法则和常识。这是个思考实验。假设我们的敌人可以扭曲时空,干涉人的意识,那么,能做到这种事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 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至今以来,慧都只是想用自己既有的常识来定义「灾」。无法理解的事情就直接认定为幻觉,只探究清楚易懂的事情及现象。现在要改变这种思维,将发生过的事情全当成现实来看。 他摩挲著下巴,长叹了一口气,回想与雀尔芙的对话内容并说: 「『灾』来自不同的次元。」 「嗯。」 「它们从非物质阶层──也就是非物理性的领域出现在人类的世界。由于原本是没有实体的存在,所以跟我们接触的时候也没有肉体、精神上的根基。根据手段和目的的不同,有时候以玻璃工艺品的姿态,有时候又复制人们记忆中的形象出现。」 「原来如此。」 八代通点点头。 「所以它们在梦里才会以令堂的模样跟你接触?」 「大概吧……虽然是我的突发奇想。」 「不,这是个很好的观点。如果可以卸下精神与肉体的基础,也能够理解法多姆的切片为什么会实体化了。说到底,可以说明epcm不只是一种电子仪器,还能对五感产生作用的原因。」 所以呢?八代通往前探出身体。 「它们不惜探索你的记忆,应该是想跟你说什么吧?为什么不能跟对待其他人类一样,二话不说地杀了你?」 「天晓得。」 「好了,随便说说看嘛!你从它们身上感觉到什么态度?接收到什么样的讯息?」 讯息、态度。 慧闭上眼睛翻找记忆,拨开混浊的意识。 「应该是……困惑吧。」 「困惑?」 「它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阻挠,不懂人类为什么要抵抗。就像那个,小孩子觉得自己乖乖按照父母所说的话去做了,结果却挨骂,满脑子『为什么骂我?』的感觉。」 「小孩子是『灾』,父母是你吗?」 「应该说是全体人类。做决定的都是我们,『灾』只是配合我们的要求而已。」 「哦?」 八代通一脸有趣地笑了。 「也就是说,我们是一群想要自杀的集体,『灾』是在帮我们吗?真是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的说法呢。」 「是你叫我随便说的吧。」 现在才拿常识来回嘴也太让人困扰了。看到慧噘起嘴来,白袍的肥胖男子搔搔头。 「抱歉,我不是在耍你。事实上正好相反,应该说这与我心中的假设意外地相符,还是说我并不希望两者相符呢……」 「假设?」 「所谓的『灾』是人类群体的潜意识。」 他用宛如声乐家般清晰的声音这么说。 「环境污染、资源耗竭、生态系破坏,现今人类在地球上肆无忌惮地破坏,过度开发与人口爆炸,日复一日地对我们的母星造成伤害。所有人都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想想办法,设下停损点,让自然得以恢复。然而,全体人类的忧虑在个人的欲求面前很容易被击溃,结果我们仍继续破坏世界,快速朝著自我毁灭的方向前进。对此,一种防卫本能发动了──这么想如何?」 「防卫本能?」 「你也可以称之为自净作用。切除恶性肿瘤,减少过度增生的细胞。也可以想成疾病的治疗。如果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人类会果断地切除脏器或骨头吧?被舍弃的细胞如果有意识的话,大概不会默不吭声,不过,至少人类知道断尾求生的方法。没有理由认为所有人类都无法做到相同的事。」 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感涌上心头。 「请、请等一下。八代通先生,你的意思是说……」 慧屏住呼吸,往前探出身体。 「是人类自己想要消灭人类吗?」 八代通浅浅地笑了。 「应该说,是名为人类的种族在对人类个体进行一个个的疏苗。就像在减肥一样,改掉暴饮暴食,甩掉脂肪,试图打造出结实的身体。这种想法超越了临界点,从精神世界溢出到物质世界来,以中国内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构造物为起始。没错,你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个神秘未知的『球壳』,正是那扇大门。」 「大门……」 「通往潜意识的门,通往深层心理的门。」 怎么可 能。那么,现今在眼前上演的是人类之间的斗争吗?精神与肉体上的冲突,个体与全体的斗争。 敌人是人类?种族本身具备的生存本能?开什么玩笑,在七十亿人的潜意识聚合体前,自己这些个体怎么可能战胜它们。 看到慧的脸色变得苍白,八代通耸了耸肩说:「开玩笑的。」 「意思是说,我们也可以提出这种假设。只要想像力够丰富,也能够写出一部像现在一样,早期的『末日』系科幻故事。不过我个人会排除掉这个可能,太不现实了。」 「是……这样吗?」 可是他刚才的语气非常逼真。 「要是灵魂能超脱肉体,人类早就成为更伟大的存在了。我们的欲望会更强烈、更丑陋、更无可救药。我们会毁掉自己脚下所踩的大地,永无止尽地持续开挖洞穴寻宝,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七十亿个灵魂团结起来,发挥自净作用?怎么可能。」 「你非常悲观呢。」 「我只是比较现实。坦白说,人类现在还没有放弃文明的觉悟。顶多只会往自然保育的募款箱里投点零钱,沉浸在微不足道的满足感里面罢了。假使真的有人克制所有的欲望或执著,孕育出『灾』这种存在来……」 眼镜后方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他大概看到了相当可怕的光景吧。看到我们最后抵达的──彻底崩坏的世界。」 慧咽下一口口水,彷佛周遭一瞬间失去了光明与色彩。荒芜的大地在脑海里蔓延开来。搞砸一切,无法挽回的未来。 「唉。」八代通抖落菸灰。 「说到底,究竟是什么引起精神实体化的现象?为什么会发生在二○一五年这个时间点?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导向合理答案的资料还太少。」 「到头来……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来路不明的敌人,原因不明的战争。既有的常识和科学技术一概不适用,抗衡手段只有被称作阿尼玛,详细资讯是一片黑箱状态的战斗人偶。 看到慧叹气,八代通回答:「倒也不是。」粗肥的手指在桌上摊开附带照片的资料。 「我们找到一个有点意思的东西,说不定会成为解开这道难题的契机。」 「?」 慧看著照片,上面是一块土色的残骸,残骸上千疮百孔,骨架裸露而出。从那发黑的断面来看,似乎是相当古老的东西。 「这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慧再度仔细端详。可以发现表面有大量的铆钉孔。这是某种交通工具的外壳吗?很平坦,而且面积很大。 (嗯?) 中间有个记号──白底红圆。是日章旗?国籍标示?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应该是── 「是飞机的机翼吗?」 「答对了,而且是空自的f-15j。」 慧大吃一惊。那副惨状看起来实在不像平安归来的样子。是被击落还是紧急迫降?不管怎么说,它无疑都迎来了悲惨的结果。不过,八代通先发制人地告诉他:「用不著担心。」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或战斗。应该说,空自没有损失任何一架战斗机。这家伙是在蒙古南部的矿山上被『挖掘』出来的。」 挖掘? 听到意料之外的字眼,慧眨眨眼。这好像不是会用在飞机上的词汇。 「什、什么意思?您是指挖开地面,结果挖出一架飞机吗?而且是空自的战斗机?」 「对。」 「为什么?」 「完全不知道,所以有人来照会了我们。」 身穿白袍的男性莫名开心地搓了搓手。 「发现者是一间日系的资源开发公司。一开始以为是坠毁的蒙古机一部分,拖出来一看吓了一跳,发现上面画著日章旗。连忙调查那是客机还是中日战争时期的旧军机,最后查出似乎是空自的f-15j,所以来讯向防卫省确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空自配备的f-15一架也没少。包含过去的所属机在内,所有飞机的所在地统统确认过了。也就是说,被发现的这架f-15既是空自的机体,同时也是不在空自掌握中的装备。」 「啥?」 有听没有懂。尽管慧一头雾水,疑惑著他在说什么,八代通仍露出无畏的笑容。 「很不可思议吧?为什么日本的战斗机会出现在蒙古?还埋在地底呢?它究竟是在哪里生产制造,又是配备在什么地方的?谜团重重。超自然现象杂志看到这个新闻应该会高兴到哭出来吧,不过真正神秘的还在后头。」 八代通使劲往前探出身体来。 「为了查明那架机体的来历,他们用光和超音波在当地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据说是检测了内部构造和断面。结果就如肉眼所见,它在经年累月的腐朽下,变得残破不堪。但是问题出在它的年分。这个家伙呢,似乎已经埋在地底下超过一千年了。」 …… 啥? 「一……一千年?」 西元一千年以前。怎么可能,那可是平安时代啊!是比蒙古帝国建立更早以前的时期。早在莱特兄弟飞上天空的九百年前,喷射战斗机就翱翔在大陆上空了?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这个玩笑不好笑。」 「所有人这么想。觉得纯粹是检测失误,搞错数据而已。幸好矿山上还埋著战斗机的其他部位,决定全部挖出来重新调查一次。不过,蒙古南部位于中国边境,是反『灾』战的最前线。在日益严峻的战况下,别说是学术研究这种旷日费时的工作了,就连挖掘部队都不得不全数撤离。这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好了,言归正传。上头说,如果想从蒙古政府手上抢回矿山,希望我们肩负起相对应的战力。」 「咦?」 话题的方向突然改变。感觉像本来在观看格斗比赛,却被点名说:「下一位挑战者就是你!」。慢著,难道这种发展是? 八代通满意地一笑。 「你很聪明,省了不少事。没错,独飞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把南蒙古抢回来。」 「真的假的啊……」 看到慧趴在食堂的桌子上,格里芬关心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灰色的眼睛担心地望过来。她坐在慧旁边,长发轻飘飘地扫过他的肩膀。 「要吃炸鸡块吗?」 她一脸纠结地把金黄色的面衣递过来,筷子前端还不断颤抖。看到她那悲痛万分的模样,慧挥挥手说:「不用了。」 「那是你的吧。况且你那么期待,自己吃吧。」 「可是,慧没有精神。」 「这不是食物可以解决的问题,你不必在意。」 格里芬一脸庆幸与遗憾交织的表情收回筷子,轻轻地抽了抽小巧的鼻子。 「我不是很明白。我们已经参与过好几次海外的作战行动,我想不出慧现在才受到打击的理由。」 「因为新学期已经开始了啊,真是的。周末假日也就算了,平日没办法远征海外啊。我的出席天数明明本来就岌岌可危了。」 「请特休就好了,技本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学生哪有特休啊!」 慧连吐槽都有气无力,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到底该怎么办? 上个星期才因为太常迟到、早退而被导师警告。虽然他目前以照顾祖父母为由,搪塞了过去,但是只要校方联络家里,谎言会立刻被拆穿吧。不,说到底,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最烦躁的人是明华。虽然她察觉了不少异状,愿意帮忙圆谎,但如果甚至有被退学的 迹象,她应该也会转变立场。如果他动辄以一周、两周为单位请假会怎么样?这次就算被关起来也不奇怪。 (八代通先生又完全靠不住。) 他在反「灾」战中动得那么快的脑筋,一遇上升级、升学等关键字就毫无反应。慧刚才明明也拚命地告知自己的难处了。 『被退学也没差吧?我可以推荐你进航空学校,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吗?』 他说得一副满不在乎。 说也说不通。 叹一口气后,肩膀上冷不防地传来一股重量。慧抬头一看──是格里芬面无表情地靠了上来。 「你在做什么?」 「肌肤接触。」 「为什么?」 「技本的人说,在男人脆弱的时候这样靠到他们的肩膀上,他们就会马上沦陷。」 把讲这些话的工作人员给我带过来!你这是在教坏战斗机! 「再说你啊,要做这种事的话,好歹也换个表情吧?顶著一张扑克脸,超不搭的。」 「那要怎么做?」 「像是笑一笑,或是害羞一下之类的。」 「这样吗?」 她维持著冰冷的眼神勾起嘴角,脸颊肌肉痉挛似的抽搐著。 好恐怖。超恐怖。 「停!停!够了,恢复原状,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烦恼消除了吗?」 「没有。」 问题依旧没有获得任何解决。回家之后该怎么跟明华说才好?该用什么理由跟学校联络才行?慧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在学校的事情上,他跟格里芬完全无法共享危机感。照理来说,她好歹是一起跨越过生死关头的搭档,现在却莫名地令人感到遥远。 「格里芬。」 「嗯?」 「我们……或许无法互相了解吧。」 「!」 面对愕然的她,慧低下头。当他刻意忽视强烈的混乱与焦躁感时,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头顶上落下。 「你们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呢。」 愉快的声音响起。慧抬头一看,一名黑发的女性──穿著职业妇女风格的长裤套装,身材比例宛如模特人偶的外国人正端著乘放套餐的托盘。 「中尉。」 是法国军情机构,对外安全总局【dgse】的布朗杰中尉。半个月前,在空母戴高乐号攻坚作战时跟慧等人同个队伍的人,同时也是一起搜索并抢回拉菲尔子体的伙伴。不,反倒应该说── 「就说了,可以别再叫我中尉了吗,阁下?」 女性皱起眉头。 「跟其他阿尼玛一样,叫我拉菲尔就好。」 「喔。」 慧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的习惯不小心跑出来了。 「拉菲尔……中尉。」 「……」 不是,因为外表看起来是比较年长的女性,很难直呼名讳。叫她拉菲尔「小姐」也怪怪的。 还是要叫殿下、大人、女士? 「大小姐?」 「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吗?」 「才不是那样。」 「你那种叫法,形同在格里芬的名字前面加上一个ms【女士】,或是在后面加上一个二等空尉一样喔。」 ms.格里芬……格里芬空尉。嗯,确实很奇怪。 「拉菲尔。」 「嗯,这就对了。」 阿尼玛──拉菲尔满意地点点头,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拆开湿纸巾的包装袋。 「所以呢?怎么啦?看起来这么忧郁。」 「看得出来吗?」 「你的表情跟我dgse的同事离婚时一样,当时他碎念著房子和存款统统被拿走了。」 「……」 「莫非是跟蒙古有关的事情?」 被说中核心,慧眨了眨眼。 「你知道?」 「我今天早上被八代通技官叫过去,他说要带格里芬和法多姆过去,不在的期间要把警戒待命工作交给我。受不了,那个男人真会胡乱使唤人,我的指挥权应该还留在法国啊。」 她苦笑著摇摇头。 「不过,被当成战力期待的感觉并不坏。尤其是像我这种瑕疵品,能够以这种方式受到运用,就不必苦恼自己的身分定位问题了。虽然像你这种普通人,应该又跟我不一样了。我猜你是对自己为了抢回矿山这种琐事,被置于危险之中而感到不满?」 「不,我倒是不怕危险。」 永无止尽的战争、目的不明的战斗,如果能够找到突破僵局的曙光,无论是远征还是任何事情,慧都愿意去做。看出一千年前的f-15可能性的人不只八代通一个,虽然他满在意有点离奇的内容。 拉菲尔微歪了头。 「那又是为什么?你应该也很习惯八代通技官的作风了,没道理现在才开始质疑吧?」 「因为我还要上学啊。」 慧把先前跟格里芬说过的内容又重复一次。由于连日的紧急起飞或调整作业,导致缺课连连;跟青梅竹马套好了说词,但是那位青梅竹马本身就已累积了许多不满,按照现在的状态长期缺席的话,肯定会在家里和学校闹出大事来。 待他全部说完之后,拉菲尔陷入沉思。她不像格里芬那样疑惑,但也没有理解体谅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后── 「你想继续现在的生活吗?」 黑檀木色的眼睛看过来。面对那笔直的视线,慧的心脏狠狠一跳。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和平的日常、平凡的校园生活、与青梅竹马共度的青春,每一项都是既美好,却又背离你现状的事情吧。现在的状况是你戴上层层面具,对许多人说了许多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表象。而这个表象只有外表美好,内在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种虚假的日常景象究竟有什么意义?不如乾脆全部毁掉,寻求身边众人的理解比较好吧?」 「这……」 正如她所说。不想惹明华生气,不想让祖父母担心。在紧急状况下,这些枝微末节的小事都可以果断地降低优先顺序。说得难听一点,不管他们怎么说,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要是日本列岛被「灾」吞噬了,出席天数和成绩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为了保护理所当然的日常,自己必须继续飞下去。 所以,还有一个选项是: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休学,成为正式飞行员。 「的确,中尉……拉菲尔说的或许没错。」 慧叹著气回答,然后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可是,要是没有归处,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会迷失到不知名的地方去。跟『灾』战斗时,我会有种自己越走越远的感觉,渐渐失去现实感,该说是心灵变得越来越软弱吗?我觉得我会渐渐地变得不再是自己。正因此,在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很宝贵。我觉得我需要一份坚信,坚信理所当然的日常在小松等著我,而一如以往的景色就在眼前。」 「坚信……」 「或许也可以说是轴心。能够稳住我这个人的楔子──路标。」 「原来如此。」 拉菲尔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意思是,你有你的定位危机吧。如果是这样,我就能够理解了,因为我也很熟悉迷失自我的恐惧。既然这里的日常是你精神安定上的寄托,那你确实不可能主动舍弃它。」 「对。」 终于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了。慧松了一口气,然而,发现问题还是毫无解决方案。对,自己现在正面临定位危机。被迫在身为战斗机飞行员 的鸣谷慧和学生的鸣谷慧之间选择。 (唔唔……) 「慧又倒下去了。」 格里芬低吟。在慧无力地往桌上一趴时,头顶上传来拉菲尔的叹息。 「没办法。虽然力有未逮,但我也来帮点忙吧。毕竟我也欠了你不少人情啊。」 「咦?」 慧抬起头来,而黑发的阿尼玛不怀好意地微笑,不断转著叉子前端。 「简单来说,只要冠冕堂皇地向学校请假就好了吧?以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正当理由。」 「是这样没错,可是哪有理由可以一请就请一两个星期的假啊……」 要是请病假,就是要住院的程度了。婚丧喜庆、照顾祖父母等理由都说不通,更别提还要彻底瞒过同居的明华。 然而,拉菲尔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没什么啦,所谓的谎言就是因为编得太小才会败露。撒一个扯到不行的弥天大谎,别人反而不会起疑心。因为他们会自行将其合理化,认为不可能有人为了撒谎做到这种地步,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是喔……」 慧有听没有懂时,拉菲尔更进一步地助长了他的混乱。 「是说阁下,你喜欢历史吗?」 …… 什么? * 早晨上学的路上很热闹。 说话声、脚步声、脚踏车声浑然天成地化作一体,充斥在道路上。作业写完了吗?今天说不定会被点到。放学后要不要去哪里玩?这个发型怎么样?嗳,昨天的电视节目啊…… 无比平稳的气氛被身旁的低气压破坏殆尽,宛如有一堵无形的墙壁覆盖了半径好几公尺,紧绷的空气将周遭的欢声笑语隔绝在外。而那股压力的源头是── 「呃……嗳,明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绑马尾的少女「嗯?」地一声,转头过来。轻松柔和的笑容,眼神里却没有笑意。本能告诉慧有危险──惨了,这家伙绝对在生气,她很不爽。 「有、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啊,憋著对身体不好喔。」 「没有啊~我没什么想说的。慧才是有话想说的人吧?」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人在心里有鬼时呢,会自己先主动开口确认啊,想要打探应该没被发现吧?对方是怎么想的?」 「……」 怪了,蒙古的事情他明明一个字也没透露,她为什么会摆出这么警戒的态度?难道是手机终端上的历史记录被看见了?不对,上面又没有留下什么见不得人的讯息,为什么? 「慧,你啊……」 明华保持著笑容可掬的表情,摇晃著水手服的裙襬说: 「每次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就会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好像是在看著我,实际上视线却会偏移一点点。感觉不是看著眼睛,而是盯著鼻子附近的位置。你应该没有自觉就是了。」 「是、是喔。」 「在预定要过夜的打工之前更是明显,因为你会传达出一种『啊,感觉有点尴尬』、『她在观察我』的态度。然后,昨天从基地回来后,你也流露出相同的气息,这是我的错觉吗?」 慧心中一惊。 「是.我的.错觉.吗~?」 被她笑容灿烂地盯著看,慧的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他连忙摇摇头,调整呼吸,压低声音说: 「肯、肯定是你的错觉啦。真是的,你看我最近的出席天数那么惨,不可能去做需要过夜的打工啦。」 「我想也是~」 她重重点了点头后向前走。她踩著轻快的脚步,强烈的压迫感却完全没有收敛,感觉慧只要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就会马上被她绑起来。 (怎么办?) 这下子更难开口了。慧本来打算先观察她的脸色,取得在外过一夜的许可,却有种自断退路的感觉。明明后天就要出发,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了。 (拉菲尔最后也没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她一方面故弄玄虚,一方面又中途结束了对话。虽然她信誓旦旦地表示:「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但直到今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是在忙著巡逻班表的改组,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具体的计画。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慧下定决心。放心,我至今为止走过了无数险境。只要冷静地应对,一定能够克服难关,突破困境。 不知不觉间抵达了学校,两人穿过校门,向训导老师道早后前往校舍出入口。每当和朋友擦肩而过,明华就会朝对方挥挥手,气息开朗。嗯,这种感觉的她好像会答应他的请求,会乾脆爽快地给予认同。慧推敲著对方的反应,模拟了一下情境──好! 「明华。」 慧一边换上室内鞋一边开口叫她。 「我也觉得自己最近请太多假了。上课进度落后,再这样下去会很不妙。」 「咦?」 「所以我想稍微加把劲,把课业补上。比方说到选相同课程的同学家里住,跟他们借笔记来抄。我在班上有几个人选,所以想先找你商量一下。」 总之,先通过第一天这一关,让外宿的事实成立,第二天以后的藉口之后再想…… 「啊,这点你用不著担心。」 但明华挥挥手,以非常爽朗的表情关上鞋柜。 ……咦? 「因为我的选课全部都跟你一样,也有笔记和讲义,你不必特地外宿也能在家里抄。是不是很棒~」 「……」 「而且坦白说,我已经不打算在晚上放你出门了。」 她语出惊人。 太恐怖了,根本就是恐怖片。 是说,这样是不是被将死了?蒙古行肯定没指望了。 「好啦,今天也打起精神来上课吧!期中考也快到了,不加油不行!」 她气势高昂地说完,走在走廊上。 上课铃声如晚钟般响起。 走进教室时,慧被直接带往座位,不允许有任何的绕路行为。所有「早~」、「早安。」的招呼声都由明华回应,就算向同学求救也全被拦截封杀。他这位青梅竹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吗?这股非比寻常的决心让慧毛骨悚然,但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慧根本无法反抗她。 就在慧意气消沉地把书包挂上课桌旁的挂勾后,班导师走了进来。班导师是一名瘦得像根牙签的中年男性,总是穿著浅棕色的衣服,所以远远看去真的就像根木棒,绰号叫「火柴」(当然不是因为跟以前的某位偶像艺人长得很像(注:此指日本八○年代知名男性偶像艺人近藤真彦)︶。班导师拿出一份影印的资料后,「呃……」地一声环视全班一周说: 「今天早上收到一则有点奇怪的通知。老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觉得很困惑,不过……喂,鸣谷,有来上课吗?」 「是的。」 咦,叫我? 教室里一片骚动。毕竟鸣谷慧的素行不良赫赫有名,大家可能觉得他终于要被处分了。但班导师接下来所说的话,恐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恭喜你,法国文化及通讯部来讯表扬,说你寄过去的作文文采斐然,在仅限外国人士参赛的文化交流比赛中获奖了。据说主办单位从全世界各地收到了好几百份参赛作品,但是入选的日本人只有你一个。哎呀呀,真是了不起。」 …… 啥? 慧连连眨眼。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文化交流比赛?作文?老师到底在说什么?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猜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结果─ ─ 「颁奖典礼似乎就在这个星期五,包含交通时间在内,对方好像会负担起两个星期的旅费和停留期间的费用。这可是巴黎之旅喔,巴黎之旅!真好~」 两个星期。 慧恍然大悟。 长期的海外旅行、学校认可的在外期间。错不了,是拉菲尔的杰作!虽然不知道是动用了哪条管道,但她应该是在法国国内进行了某些运作,捏造了一篇投稿文章出来。为什么?理由很明显──为了挪出远征蒙古的时间,为了守护平凡高中生鸣谷慧的日常生活。 『所谓的谎言就是因为编得太小才会败露。撒一个扯到不行的弥天大谎,别人反而不会起疑心。因为他们会自行将其合理化,认为不可能有人为了撒谎做到这种地步,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慧想起他们在餐厅里的对话。 不,但也做得太过火了吧!这下子岂不是变成外交活动了,最后要怎么收拾善后啊?明华整个人都当机了! 「老师~」 一名班上同学举起手,一脸兴致勃勃地问: 「那是什么样的作文?」 「嗯~」 班导师推起眼镜,看向手中的资料。 「好像是『从启蒙思想观察法国革命史』。从评语看起来,文章也得到很高的评价,说是:『用词平易近人,内容简洁有力。几乎是外国人士所能写出的最理想法文。』」 真的假的? 空气在一阵「喔喔喔!」的惊叹声中震荡,好奇与敬佩的目光不断朝他扎过来。慧抬不起头来,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因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而受到表扬,会令人如此无地自容。什么法国革命史、启蒙思想,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历史的次元了吧! (是说,中尉……拉菲尔。) 或许真的如你所言,人类不会怀疑一个弥天大谎,会自己自圆其说,自顾自地将这个谎言认定为真实。 只不过,跟不痛不痒的小谎比起来,夸张的大谎更容易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从今以后,自己将不得不扮演一个熟知法国历史与哲学的男生。而她究竟有没有想过该怎么收拾善后呢? ……八成没有吧,可恶! 「慧,你会法语吗?」 明华提出了最基本的疑问。她无视周遭的热烈气氛,一脸怀疑的模样。 啊啊,混帐!一不做二不休了啦! 「当然会喽。」 慧自暴自弃地挺起胸膛。 「说起法国,可是制造出那款协和式客机的国家。我从小就订阅了那边的资料,一路从看不懂看到懂,虽然得知它退役时曾大受打击。因为各种缘故,写法语文章对我来说简单得很。喔,下次也教教你吧,bonjour【你好】、c’est【很棒】 bon、gateau au【巧克力蛋糕】 choct。」 明华用明显怀疑的眼神回望著他。 可是,已经无法退缩了。谎言一旦说出口,就只能全力贯彻到底,否则只会迎来更糟糕的结局。 (到基地之后,要不要去找拉菲尔学法语呢?) 要找回平稳的日常,似乎得耗费一段时间。 * 挑高的出境大厅里响起登机广播。 从天窗洒落的光线将橡胶材质的地板照得发白,每当有乘客走过,反光的地板就如水面荡开涟漪。还有色彩缤纷的墙面广告、伴手礼商店、餐饮店,区域内相当热闹。大概是因为北陆新干线尚未开通的缘故,早晨的小松机场作为地方机场意外地充满活力。 「慧,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已经开始受理登机了喔!」 明华回头大喊。 往羽田的告示牌变为「登机中」。糟糕,动作得快一点。就在慧急忙往前走的瞬间,旅行箱撞到长椅的椅脚。他惊喊一声。 「真是的,你在搞什么啊!啊啊,外套掉了,还有卡套也是。」 明华捡拾起散落的物品,朝他瞪了一眼。 「振作一点!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你都要一个人旅行耶。真的没忘记带东西吗?紧急联络电话记下来了吗?药带了吗?手机充电器呢?」 「放心啦。」 慧接过物品的同时叹了口气。同样的事情她确认几次了?耳朵都快长茧了。他将外套重新挂在行李箱上。 「你不用那么担心啦,又不是要长期留学,只是参加颁奖典礼,稍微观光一下就回来了。就算少带了什么东西也可以在那边买齐。」 「是这么说没错……」 她有点闹别扭地缩了缩脖子。 「可是慧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一个人生活感觉没多久就会饿死……」 太失礼了吧,我现在好歹会准备早餐,家事也在某种程度上跟明华共同分担……有吧,大概有。 唉,无论如何。 「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了,会尽量保持联络。」 「嗯。」 「也会打电话回家的。」 「嗯……」 她沮丧地点点头,轻启唇瓣,向上瞟著他说: 「千万要小心喔。」 「我知道。」 慧拖著行李箱,抬头看向指示板。出发时间快到了,真的快要来不及了。 「那我走了。」 慧举起单手挥了挥,前往安检处。将手机和钱包放进塑胶篮里时,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脸不安的明华。她呆站在原地,在胸前紧握起拳头。将行李箱放上输送带之后,慧最后再次朝她挥挥手。 穿过了金属探测门后,青梅竹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警备人员背后。或许是她已经前往送机用的瞭望台了。广播正在播放最后的搭机指引。 (好了,接下来……) 慧确认附近没有认识的人,避开旁人耳目穿越候机室,朝著往羽田的登机门反方向的工作人员紧急出口前进。他刷过通行证通过读卡机,溜进后方工作区,小跑步下楼来到行李分拣区。不明所以的整备人员看到他都目瞪口呆。慧一边向他们点头致意一边走过输送带之间,来到停机坪。 喇叭声响起,一辆草绿色的运动型休旅车【suv】停在航厦前,敞开的车窗里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朝著他打手势,慧气喘吁吁地坐进副驾驶座。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慧抱著行李低下头。满脸胡须的中年男性说了声「嗯。」,打声招呼。对方穿著绿色的工作服,戴著蓝色的工作帽,长著一张让人莫名联想到鲶鱼的滑稽面孔。他是独飞的维修人员──舟户。 舟户放下手煞车,踩下油门。 「顺利瞒过去了吗?」 他转动方向盘并问。在旋转的景色中,飞往羽田的客机开始缓缓地起跑。 「嗯。」 明华现在应该正在瞭望台上目送那架飞机离去,或许正在确认慧何时会抵达羽田,什么时间会转乘上国际线。她大概作梦也想不到,慧现在居然在跑道旁兜风,坐在自卫队的交通车上,朝著辖区内的基地前进。 「我想应该没问题。」 所谓的谎言,就是因为编得太小才会败露。撒一个扯到不行的弥天大谎,别人反而不会起疑心。拉菲尔的建议这次仍然有效。机票、旅游计画、护照,准备得这么周到,一般人都不会觉得是造假。对明华和学校里的熟人们而言,鸣谷慧已经是坐上飞机的人了。 舟户点点头说:「那就好。」 「你拜托我的东西放在后面。」 他朝后座扬了扬下颚。 慧抱著行李扭身向后,在狭小的空间里吃力地将寻获的物品拖过来。舟户直视著前方一一背诵出来。 「颁奖典礼及观光胜地的合成照片、伪造的奖状、三种不同的巴黎特产及兑换后剩下来的欧元硬币。」 巨幅的照片里,自己对满场的与会者露出笑容。再看另一张照片,自己正在艾菲尔铁塔前与一名陌生的白人勾肩搭背。你是谁啊!好恐怖,图像后制太恐怖了。 「这会不会太过头了?要是有人问起『这个人是谁?』,我根本答不上来啊。」 「那你最好仔细想好前前后后的所有说辞。我可没办法连这些都帮你搞定。」 「嗯~」 捏造出与旅程表毫无矛盾的故事非常困难。应该写日记吗?还是要冒用网路上的游记呢?正当慧陷入苦思时,舟户一脸同情地瞥了他一眼。 「必须做到这种地步,照顾到那么多方面,你也真是辛苦了。」 听到他感慨地这么说,慧发出哀号。 「既然如此,就请您去跟八代通先生说,请他拟定更有规划的作战计画啦。这次也是,不必非得选在这个时间点抢回矿山也没关系吧?反正埋在地底的f-15或矿山又不会长脚跑掉。」 听说此次远征的主要目的为确保蒙古南部制空权,以及驱逐「灾」离开该空域。从作为局部地区反攻战的性质上来说,任务的紧急程度绝对不高,照理来说,晚一两个月,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如果能够至少等到进入寒假,事情就又不一样了吧。慧受不了像这样被八代通的临时起意牵著鼻子走。 「嗯,话是没错,但是看来当地的火药味似乎变重了。」 「咦?」 「俄军好像有动作。」 舟户眯起眼睛。 「毕竟蒙古原本就是在苏维埃政权的支援下,建立起来的国家,甚至被称为苏联第十六个加盟共和国,在传统上与俄罗斯关系紧密。说白了,那边的军备几乎全是俄国货,政治家等菁英阶层里也有多人留学莫斯科。也就是说,那是个俄罗斯可以轻易干涉该国内政的环境。」 慧的心脏高声跳动。 「你是说,可能会有人来阻碍我们的挖掘工作吗?」 「更应该说,对方有可能直接占领整座矿山。如果他们认为被发现的f-15j有价值,这种可能性就非常高。」 「可、可是,那是日本企业的矿山吧?」 「对。不过那又怎样?要是动用国家权力,在紧急时,总能找到几个冠冕堂皇的藉口。像是要保护附近的民众、俄国飞机紧急迫降当地、构筑抵抗『灾』侵略的防线……诸如此类的。」 慧的脑海中浮现一幅令人不愉快的形象。 饥饿的野兽在果实前互不相让。若是能先下手为强那倒还好,但要是双方几乎同时,或是仅以微小的时间差抵达目的地呢?那将会是用拳头说话,以武力让对方打消念头的发展。 「跟人类作战。」 话一说出口,慧打了个寒噤。这不同于与灾战斗。自己的行动将会致人于死,断人性命。 他想起他在贝儿库特流亡时的应对。即使只是在领空遭到侵犯时的应对,就令人无比心寒,更何况是正面交战,慧没有自信能果断扣下板机。 「哎呀,没问题啦,出动你们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到舟户的嘟哝,慧「咦?」了一声,抬起头来。而满脸胡须的维修人员耸了耸肩。 「如果我们表现软弱,对方还会硬干,所以我们投入了两架最强战力的阿尼玛。对方应该会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若是面临亡国危机的话姑且不提,他们不会允许自己为了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而蒙受损失。这就是大人的吵架。」 「大人的……吵架。」 「比起百战百胜,最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应该是孙子说的吧?意思是不必真的与对手打起来,而是用威吓或恫吓来逼退敌人,这就是国家级的吵架。简单来说,是要让对手觉得自己『赢不了』。为此,准备一支对手意想不到的庞大兵力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才出动独飞?」 「对。这只是为了避免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而不是为了开战。」 原来如此,确实是很符合八代通合理主义风格的想法。在开战前分出所有胜负,排除一切不测事态。 威慑力。 不过,听到这里,慧突然心生疑问。 「那带更多架阿尼玛过去不就好了?既然要威吓对手,三架比两架强,四架总比三架好吧?不过,或许八代通先生觉得两架机体就绰绰有余了,但既然如此,为什么是法多姆和格里芬?说白点,选伊格儿和拉菲尔组成蒙古远征队也可以吧?」 舟户回以叹息。 「你啊,稍微想一想吧!自卫队是要在他国的领土内进行示威行动喔!这不只是游走在灰色地带,而是无比接近黑色地带了,更何况假想敌又是另外一个国家,你觉得我们可以把法国的阿尼玛带到那种地方去吗?」 「喔……」 意思是可能造成政治问题啊。的确,无论八代通的手腕再怎么厉害,应该都不希望造成日法对上蒙俄的局面。 「那伊格儿呢?我觉得她的国籍和能力都无可挑剔。」 「她能在示威行动中有所贡献吗?她可是选项里只有『打』和『再打』的家伙喔。」 「如果叫她在后方待命,不要出面呢?」 「你觉得她会听吗?」 「不可能……呢。」 根本不需要确认。带那种只靠冲劲和气势生存的战斗机去,威吓到最后不会只是威吓。说不定回过神来,我方与俄罗斯已经全面开战了。 (结果只能选格里芬和法多姆啊……) 然后,既然格里芬要出动,自己也一定要随行。结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这个状况是必然,也是最好的选项。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室长也知道你很辛苦,说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会认真考虑学校方面的问题。」 「若是这样就好了。」 和这次相同的藉口实在用不了第二次,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召集,希望他务必要准备一些其他的说辞。 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空自的机库。浅桃红色头发少女的身影混在维修人员里,正奋力伸长娇小的身体看向这边。除去有点缺乏表情之外,外表看起来真的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子。笨拙、憨直却又无比率真的人类守护天使。 「舟先生。」 慧不自觉地低声问: 「我们,真的不必战斗吧?」 与同为人类,同样对抗著「灾」的同胞。 「我并不想让她──让格里芬杀人。」 「我知道。」 舟户的语气沉重。 「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寻找不必战斗的方法。」 「嗯。」 「别担心,示威行动虽然会用话术吓唬对方,但那充其量就像是公鸡在争夺地盘,谁能把鸡冠竖得浮夸,被吓到的一方就退下。你只要把它想成这样就好。顺带一提,鸡和斗鸡给人的印象不一样,它们似乎只会打必胜的架。谁气势强就是谁赢,谁摆的架子漂亮就是谁获胜。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我们是鸡吗?」 「很像啊。吵闹不休,永远到处奔波,不知道为何而忙。」 听到这个幽默的比喻,慧苦笑以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物图鉴。记得书上写著:鸡只打必胜的架,会尽可能服从已成立的上下关系。原来如此,跟舟户分享的知识一样。察言观色,就算被欺负也逆来顺受,不逃不躲。很像人类的奇妙生态与特性。 只不过,那本书上还这么写著── 鸡是会 同类相残的生物。 *2* 草原正中央出现一块孤零零的白色柏油路。 起初彷佛晕染开来似的,在不久后变成纵长的格子状。周遭没有人工造物,只有几条白线划过枯叶色的大地,向左向右都只能看见天空与平原。一轮烈阳在头上闪耀,好似飞在海洋上──一片由青草与土壤形成的无垠大海,一座文明的小小孤岛矗立在其中。 「是那个吧?」 慧一边确认著战术地图一边问后座,格里芬顿了一秒后点头回答:「嗯。」 「北纬47度44分35秒,东经107度22分36秒。没错,是蒙古的纳来哈机场。」 「降落吧。」 五个多小时的飞行即将结束,慧松了一口气,准备进场。 放下襟翼,机首朝下,一边调整节流阀一边让机体下降。到达高度一千五百英呎(四百五十公尺)时放下起落架,绷紧身体,采取攻角准备迎接逼近的地面。 空气阻力骤然增强,机体晃动起来。触地──冲击力道从腰部下方直冲上来。减速板与机轮煞车同时发挥作用,让速度慢下来。 「抵达。」 慧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从跑道一路滑向停机坪,当慧用脚尖控制脚煞车的时候,右手边的上空有一道翡翠绿色的光芒逼近。那是一次缓慢的进场。看起来宛如滑行在透明的斜坡上,入场的准确度、速度没有丝毫偏移,彷佛溜冰选手行走冰上一样优雅的飞行。 著陆。 令人忍不住想出声叫好。 在初来乍到的机场,亏她能那么稳定地著陆,真不愧是独飞首屈一指的老手。身为一个想成为职业飞行员的人,甚至想坦率地对她表示尊敬,只不过…… 『慧先生,你们著陆时,放下襟翼的时间慢了零点二秒。』 柔滑如绢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过来。 『由于升力产生的时间过晚,导致必须强行操作节流阀,收油门平飘的方式也粗暴至极,动作非常不堪入目。作为在蒙古军面前的首次著陆,那个表现堪称国耻。稍晚我会进行回顾,请你仔细地确认自己的操纵。』 「我知道啦……法多姆。」 慧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尖酸刻薄,可是心里还是很受伤。要是不坚强起来,感觉会被言语暴力打倒。 唉,她应该是希望或多或少提高一点存活率,想把自己拥有的技术全部教授给慧,不过应该可以换个说法吧。格里芬都在瑟瑟发抖了,一脸宛如受惊小鸟的表情。 「慧,我们逃吧。」 「要逃去哪里啊?」 「逃到法多姆看不到的地方。可以的话,希望是能藏住整个子体的地方,还需要egg遮罩系统和对空设备。」 「才没有那种地方!」 这是要找地下基地吗?再说,经过长途飞行的机体燃料即将耗尽,不先进行补给的话连一英哩也动不了。 然而,格里芬固执地不肯罢休。 「你希望我在作战开始前就失去战斗能力吗?」 「啊?为什么会失去战斗能力?」 「因为丧失自信心。一蹶不振导致活动停止。」 至于一蹶不振吗? 「我是需要夸奖才能进步的类型,不希望有人在正式上场前对我施加压力。」 意外的脆弱。是说,这不是可以说得这么充满自信的话吧?毕竟失误的是我们,得好好改进才行。 「死心吧。反正她又不会吃人。」 格里芬回以一声哀号。 慧遵照机场人员的指示停下机体,一打开座舱罩,乾燥的空气瞬间侵入驾驶舱。 天空很高。听到轰隆巨响,慧回头看去,这次是一架双引擎的大型运输机正准备落地。主翼和机身上的日章旗清晰可见──是技本的维修团队。听说是因为这次作战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决定连基地功能也一起搬运过来。 运输机完成与庞大块头不相符的轻快著陆,往这边滑行过来,滑过停在前头的法多姆,朝著更里面的机库去。 慧的视线被它牵引著望去,几架线条矮胖的军用直升机映入眼帘。有两架……不,是三架。它们停在停机坪上,抹茶色的喷漆闪著光芒,粗犷的外观与欧美机种有著显而易见的不同。应该是俄国制品吧。虽然光看识别表上似乎是蒙古军机。 『俄军好像有动作。』 舟户说过的话闪过脑海,慧的心脏高声跳动。身在难以捉摸的国度,让他有股强烈的紧张感,感觉附近的蒙古藉工作人员也在观察著这边。要是他们跟俄罗斯是一伙的,要是他们攻击毫无防备的自己一行人该怎么办? 「慧,怎么了?」 「没事。」 慧摇摇头。疑神疑鬼也无济于事,毕竟蒙古和日本表面上是共同作战的关系。现在尽量不要让视线离开机体,先看看情况吧。 「不过,这地方好惊人。」 一望无际的广大平原。跑道自是不用说,连跑道的另一头也没有任何起伏。虽然可以看见北边有类似山脉的东西,但是距离相当遥远。这片景色究竟有多宽广呢?肯定不只几公里或几十公里。若要打个比方,就像北陆三县(注:福井县、石川县、富山县)全域都是一片无人旷野。 「有种快要被空间压垮的感觉。」 「所以马上民族才会发达啊。这里不是凭藉人类的两只脚就能来去自如的地方,骆驼、马、牛──有了某种动物作为运输工具后,人类才得以征服这种距离。像我们这样的农耕民族有点难以理解这种感觉。」 回过神来,慧发现八代通就站在他身旁,陈旧的白袍随风飘扬。他吸了吸鼻子,嘟哝一句:「好冷啊。」 「我还以为现在才十月,掉以轻心了,这根本是冬天的气候吧!在这种地方骑马跑来跑去会冻死的,真不妙。」 「我们又不用骑马,没关系吧?」 「我本来想趁著空闲时间骑马旅行的。也想体验一下蒙古包,毕竟难得来到蒙古嘛。」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观光旅游吗? 八代通看向格里芬,想寻求战友。 「你呢?你不想住住看蒙古包,喝喝看马奶酒吗?很稀罕的美味喔!」 「喔喔!」 「请不要劝战斗机喝酒。格里芬也是,两眼放什么光啊!」 「小气。」 「真是小气呢,明明是男子汉,只会计较这些小事。」 「……」 当慧叹气时,两道人影从机库走来。是陌生的面孔,两个人都穿著西装,身姿笔挺。 八代通「喔~」地一声,挑起单边眉毛。 「有人来迎接了。真是有意思的组合呢。」 「咦?」 法多姆走过来与一行人会合,而身穿西装的男性们与她几乎同时来到面前。 其中一名男性──身材瘦长的青年停下脚步,点头打个招呼。 「欢迎来到蒙古,我是日本驻蒙古大使馆的秘书朝仓。各位是独立混合飞行实验部队的贵客吧?」 他指向身旁的同行者说: 「这位是蒙古经济部的次长瓦雅喇。vice-mihis is haruka yashirodori of the japan ministry of defence. he’s in charge of the indepe posite air test squadron to whiimas belong.」 同行者亲切地点头致意并伸出手来。对方的年纪应该比八代通大很多,举手投足也充满了威严。听说是蒙 古的次长?虽然不太清楚经济部是做什么的,但来的不是军方吗? 八代通殷勤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次长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话,由于说的是英文,慧听不太懂,不过似乎是在反覆地拜托什么事。话里频繁地听见「理解【uanding】」、「诚意【faith】」等单字。 八代通一脸郑重其事地点头,最后回答了一句:「i uood it.(我明白。)」次长明显松了一口气。他露出笑容,握手之后迈步离去,只留下朝仓。 「那我们走吧。我跟乌兰巴托的研究机构约了时间,先去看看那架挖掘出来的机体,您觉得如何?」 「嗯。」八代通点头。 「大概要花多久时间?」 「车程大约一个小时。由于今天应该有不少事情要谈,所以我也在那边订了房间。」 「不好意思,有劳你了。」 慧在心中「咦?」了一声。 订房?要过夜? 「请、请等一下,八代通先生,您要放著子体不管吗?在这种国外?丢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白袍的肥胖男性「嗯?」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歪著头。 「没办法啊,又不能装上车载著走。待在这里连吃饭都成问题。」 「可是──」 不看著没问题吗?俄国制的直升机映入眼角余光。慧很担心不乐见我方行动的人会破坏机体。 「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翡翠绿的鲍伯短发摇曳,法多姆往前站出一步。 「这座机场里的亲俄派影响力已经被排除,我们的动向应该也尽可能地瞒住中央了。朝仓秘书,这些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吧?」 「是、是这样吗?」 她为什么会知道?当慧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法多姆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在国防安全方面,蒙古无法与俄罗斯切割。然而同样的,他们在经济方面很重视日本。因为自从『灾』出现以来,由于蒙古位置靠近前线,投资开始停滞。要是放任日本的资产在此次事件中遭受蹂躏,从今以后,蒙古要吸引外资进入将会越发困难,这样重视经济成长的经济部会很头痛吧?」 「……呃……」 「真迟钝。简单来说,日本不是用炮弹,而是用钞票跟蒙古打交道。」 话说得这么明白,慧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即使无法让蒙古这个国家完全向日本靠拢,也可以用一致的利害将对方拉拢过来。不是炮弹而是钞票。意即为,在经济方面将有共同价值观的局处变成伙伴。 若是如此,也可以理解刚才那位次长的态度了。他图的是最大限度的好处,所以想要向日本政府及财经界示好。希望我方的「诚意」能换取对方的「理解」,拜托拜托【please】。 法多姆勾起嘴角。 「唉,虽然与其说是伙伴,更像是旁观者。『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到了,接下来就请你们自便了。』、『不管赢的是俄罗斯还是日本,都跟我们一概无关。』」 朝仓苦笑,勾起削瘦的脸颊看向八代通。 「这位传说中的女童子军真会挖苦人,我原本以为她们的形象比较偏向薄命美少女。」 八代通耸耸肩。 「只有这个家伙比较特别。好啦,所以鸣谷,目前把子体放著也没问题,而且还有维修小组留在这里。这下你放心了吗?」 「放心了。」 「那我们走吧。吹风也差不多吹腻了,其他事情就留到车上说吧。」 朝仓的车是丰田nd cruiser 【陆地巡洋舰】。 慧还以为肯定会出现大使馆专用的高级房车,实际上路后才知道原因。 路况太差了。柏油铺设的范围很窄,而且到处都是龟裂。也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地方,每当轮胎滚过去,座位就会摇来晃去,根本不是高级车能在上面跑的道路。经过的车辆不是卡车就是露营车。 格里芬脸色苍白地紧紧抓著安全带不放,像个胎儿一样蜷缩著身体,嘴里不断喃念著:「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所以。」 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八代通吞云吐雾。在奔驰状态的车子里抽菸,不知道是太没神经还是吸菸者的坚持。他把副驾驶座压得嘎吱作响,同时看向朝仓。 「可以多跟我说一些挖到f-15j时的状况吗?资料我是看过了,但还是想尽量收集第一手资讯。」 「是。」 朝仓看著前方回答,双方的视线在后照镜中交会。 「挖掘现场在南戈壁省汗博格县,日系资源开发公司──神泉金属矿业蒙古(3m)公司所有的铜矿山。该矿山原本是由加拿大企业进行开发,后来对方因为『灾』的问题收手放弃,所以改由神泉3m入主。当时中国军还健在,蒙古政府也预计要加强防空网,神泉那边也是在碰运气赌一把。虽然以结果来看,是押错宝了。」 「那是以商业的角度来看吧。就考古学而言可是大成功。」 「对方的总部似乎不这么想呢。他们认为:『唉,开张了是好事,但战线越来越接近了,情况不妙,在撤退之前尽量回收一些投资吧!』决定加快挖掘速度,结果挖出了『那个』。」 「战斗机的机翼。」 「这还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的事。他们一开始以为挖到了未爆弹,引发了大骚动,传进大使馆的资讯也一变再变,甚至还曾经传来遭到『灾』空袭的报告。」 接下来的事情经过,大致上跟从八代通口中听来的一样。 残骸调查、不可置信的测量结果、无法判定的机体来历;想要挖出同时被掩埋的其他部分,却因为「灾」的侵略步调加速而无奈撤退。为了再次进行调查,必须确保该区一带的制空权,将防线向前推进。 「那块机翼目前被运到must──蒙古科学技术大学接受详细检查。该校组织与神泉也关系紧密,应该不用担心资讯泄漏问题。唉,要做正式调查的话,应该带回日本做的,不过现在不好搬动,我们也不想弄巧成拙,露出马脚。」 「目前正在进行哪些具体的检查?」 「vt(目视检测)、rt(放射照相检测)、mt(磁粉探伤),都是一般的检测项目啦。好像还打算测一下红外线热成像仪。」 「反正都已经坏了,取一点样本来验验看也没差吧。畏手畏脚地光用眼睛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点请您以防卫省的立场下令吧。以我们或当地机构的职权来说,可不能损伤自卫队的机械。」 「自卫队的机械吗?」 八代通哼了一声。 「我可不知道文件上完全没有记载的机体是否能断言是自卫队的机械。」 「那个……」 慧忍不住出声。他抓著前座的椅背说: 「朝仓先生看过那块机翼的残骸吗?」 「嗯?是啊,看过。虽然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 「不可能是仿造品吗?」 之所以会单刀直入地这么问,是因为照片留下的印象。满布尘土的表面、外露的骨架、变色发黑的断面,老实说,要不是八代通告诉他,慧根本看不出那是f-15,甚至以为那只是某种印有日章旗的大型废弃物而已。 「嗯~至少不是用纸或木板做出来的东西,而是真材实料的金属制机翼。不过,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仿照f-15的主翼制作再破坏掉的话,也许会变成那个样子,不过那么做有什么意义?或者说,那么做的意图令人费解。」 「会不会是某个想要得到 矿山的人的阴谋?」 「阴谋?」 「您刚才说过,矿山原本是加拿大企业的财产吧?会不会是对方在脱手之后又反悔,趁著撤走的时候把战斗机的零件埋进地底。」 「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日本的战斗机出现在海外的话,会引起各种问题吧。或许可以成为抢走矿山所有权的藉口……」 慧说著说著,自己也觉得说不通。假使对方想让日本企业的名誉扫地,那应该还有其他更简单的做法。要是挖出机翼的时候,没人发现那是战斗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说,开采的权利既然在日本手上,若是有什么万一,挖掘一事只会彻底被抹消。 「抱歉,当我没说。」 慧沮丧地靠上椅背,八代通则低声笑了。 「咱们家华生的推理似乎失败了。只不过,不断提出假说是有意义的,就算那个假说多么荒诞无稽。只要有正确答案,就有得出答案的一天。」 「您是说脑力激荡吗?」 听到朝仓的附和,八代通「嗯。」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后方。 「在这个前提下,法多姆,你怎么看?有什么想法吗?」 「资讯太少了,无法判断。」 直接被打枪了。 冷淡的眼神刺向八代通。 「因为思考也需要消耗能量。我不认为现阶段已经收齐分析所需要的资讯,这就像在黑夜里不停地开枪一样,没有效率。」 「那你想到什么就说,这样就不会消耗太多卡路里了吧。」 法多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非常嫌麻烦地望向窗外。 「是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吧?如果是平行世界的产物,时间轴有点错乱也不奇怪吧。」 一瞬间,一阵沉默流淌而过。 八代通盯著半空中的一个点,一脸出乎意料。 「爸爸?」 法多姆不满地转头看来。 「请别当真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我知道。虽然知道……」 八代通歪著粗肥的脖子,沉不住气地抖著脚。 「假如说,平行世界的自卫队也配备了f-15,而它不幸在蒙古南部坠毁的话……」 眼镜后方的眼睛眺望车外的平原。 「那他们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 一如朝仓的事先预告,一行人大约在一个小时后抵达乌兰巴托市区。 景色从一望无际的原野转变成欧洲风情的城镇。大马路上车水马龙,晴空下的大楼群高耸入云。林立的招牌上写著斯拉夫字母,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氛围。路上的行人虽然是亚洲面孔,景观上却几乎见不到东洋风格的元素。如果有人告诉慧,他造访的是一座俄罗斯城市,慧大概会不假思索地信以为真。 车子通过大马路,往西走来到类似文教区的区域,朝仓将车辆开进脏乱的停车场,倒车,停妥,然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说: 「我们到了,各位辛苦了。」 终于到了。 慧叹一口气后,伸展身体。虽然只是一直坐著,但也很累。他一边放松僵硬的肌肉,一边打开车门,闷在车里的空气被风吸了出去,取而代之的喧嚣涌了上来。 踏上石板路,视线环顾四周。 几栋灰色的老旧大楼伫立在眼前。方才听说目的地是一所大学,但应该是学校的研究设施。慧看见不少穿著便服的年轻人频繁地从门口进出。 朝仓拿出手机终端开始打电话。从「到了。」、「在门口前。」等内容听起来,他可能是在叫里面的人出来。八代通走下副驾驶座,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 「呜呜呜……」 听见诡异的声音,慧转头一看,格里芬正弯著腰从车子里走出来。她脸色很差,一只手还按著胃部。 「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 「晕车。」 …… 战斗机晕交通工具。 太超现实了。虽然一开始的路况真的很糟糕啦。 「靠近城市之后就没那么晃了吧?朝仓先生开车也很稳,不致于让人那么不舒服啊。」 「相对的塞车的情况变多,一直走走停停的。我真的无法接受煞车时的后座力,也不喜欢变速排档的感觉。」 「那就没办法开车了吧!」 这么说起来,她在前往戴高乐号的运输机中也很不舒服的样子。可能是不习惯所有人力操纵的交通工具吧。明明是一架战斗机。 「话说,你乘坐拉菲尔的时候不是完全没事吗?拉菲尔的机动明明比较剧烈。」 「只要以nfi(神经融合介面)连结就没问题。可以知道接下来的动作,身心都能做好准备。对,只要这辆车也可以直接连接就好了。我要求改善介面。」 「改善个头。」 她打算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交通工具都当成瑕疵品吗?改动之后,人类反而没办法操纵吧。正当慧一脸无奈时,入口处有一道身穿白袍的身影朝著一行人挥手。朝仓举起手回应对方,人影则走下台阶靠过来。 「辛苦了,朝仓先生。」 那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女性。长脸小眼,外貌朴素却充满知性的人物。穿著暖和的高领上衣搭配黑色长裙。 白袍衣襬翻飞,女子转头看向这边。 「初次见面,我是神泉3m的鹿儿。各位是防卫省的长官……吗?」 话才说完,鹿儿眨眨眼。她的视线落在法多姆和格里芬身上。喔,当然会有这种反应。 「我是技本的八代通,本次调查的负责人。不好意思,可以请您马上让我看看那架挖到的机体吗?」 「咦?啊,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 「请别在意她们,她们只是吉祥物而已。」 「吉祥物……」 「请把她们想成类似萌宠的东西。为了成为一个比较平易近人的组织,自卫队也是绞尽了脑汁。她们被管教得很好,请尽管放心。」 八代通眼皮眨也不眨地断言。脸皮实在有够厚。名叫鹿儿的女性有点混乱,但还是对朝仓点点头,叹气道: 「我明白了。那么,请往这边走。我来带路。」 众人在白袍背影的引领下进入设施内。走在走廊上,法多姆咂舌一声。 「萌宠。」 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不眠不休地飞了两千七百公里,结果被人叫作萌宠。」 她在生气,用尖锐的眼神狠狠瞪著八代通。慧连忙低声劝她:「冷、冷静点。」 「毕竟随便搪塞也只会让人起疑,像那样强硬地瞎掰到底才不会受到深究。」 「也许是这样没错,可是……」 法多姆回以一记忿恨的眼神。 「被那样介绍过一次,接下来不管在这座设施里遇见任何人,都会被用同样的方式介绍吧?在异国的最高学府里,我将永远留下一个萌宠的形象,这不会太令人难堪吗!」 「怎、怎么会。你这么酷,用有点幽默的方式来介绍比较容易提升好感度。要是依照原本的模样,你想,会给人很不好相处的印象。」 「也就是说,我平时的好感度还不如萌宠?」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的心情感觉很差。是错觉吗?比平时更难搞了。抵达机场时也很冷淡,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八代通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尴尬对话,开口问鹿儿:「所以。」 「调查进行到什么地方了?我刚才听说,你们预计要将所有非破坏 性的检查统统进行过一轮?」 「是的。」 鹿儿晃动一头长发。 「一般性的检查项目大致都已经结束,现在正要以放射线照相的结果为基准,将内部构造转为3d-cg。只要数据化就可以补全损坏部分,也可以制作复原图。另外,我们目前正试图从破洞的形状模拟出坠落时的状况,比方说是从什么位置、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撞击。」 「哦?」 八代通愉快地勾起嘴角。 「处理得意外地好呢,真优秀。」 「因为朝仓先生说过,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阻碍,所以我们想尽量将能做的事情先做完。」 「这种小心是对的。所以呢?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鹿儿看著半空中说: 「没有特别显著的成果……只不过,嗯,出现了有点奇怪的出入。」 「出入?」 「是的。为了进行比对,我们从日本那边要来f-15j的cad档,结果发现每处地方都不一致。只有翼形之类的大方向是相同的。」 「会不会是损坏时受到的撞击导致结构扭曲了?」 「这部分我们已经做了确实的校正,消失的部分也从比对范围中排除了,但就是无法得到百分之百的吻合率。」 「具体差异大概是多少?」 「以目前的现状,出现了百分之十七的误差。」 「相差很大呢。」 八代通歪著头,一脸艰涩的表情。双下巴像斗牛犬一样扭曲。 鹿儿耸了耸肩。 「总而言之,请您直接看看实物比较快。这边请。」 鹿儿在一扇高耸的铁门前停下脚步,操作左手边的触碰面板后,铁门向左右两侧打开了。里面还有另一道关卡,鹿儿将手掌按在扫描器上,开启了第二道门。 嘈杂的空调声与机械声扑面而来。 这是一处广阔如工厂的空间。自己一行人走出来的地方,似乎是二楼一条悬空的走道,底下是一片机具用的空间。大量的研究器材、鹰架陈列在此,还有终端陈列在油毡材质的地面上。而研究人员来回穿梭在狭小的空间里。 中央有一座工作台。略显脏污的发黑残骸就放在上头。大量的检测仪器与禁止进入的围栏将周遭围了起来。 (就是那个吗?) 体积相当庞大,旁边的研究人员看起来是迷你尺寸。慧相当意外,在他原本的想像中,它应该是更加四分五裂的碎块。f-15j的确是大型机,就算只是单片机翼也差不多那种大小,不过它的存在感惊人。原来如此,正如朝仓所说,应该没有人会闲到特地去做那种伪造品。 「……」 回过神来,慧发现格里芬一直注视著那片机翼。面无表情,双眼眨也不眨。 「格里芬?」 慧看向她的侧脸。 「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 「……嗯。」 格里芬歪著头。 「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大概是错觉吧,没事。」 「不要紧吧……」 该不会是还在晕车吧?慧担心起来,但她快步走掉了。慧无可奈何地追上去。由鹿儿和八代通带头,一行人走下楼梯来到检测场。 来自左右的机械声变得更震耳欲聋。慧感受著从腰骨传来的地面震动,来到了工作台。 「嗯……」 八代通眯起眼睛,张大了鼻孔。 「这家伙的年代感真是极品啊。若是赝品,根本是可以卖钱的水准了。」 沉甸甸的金属块就在身旁。原本应该光滑的表面处处扭曲变形、卷起、塌陷。腐蚀情况很严重。喷漆几乎完全剥落,尘土和沙子的颜色很醒目。 鹿儿操作附设的桌面终端。 「年代测定的结果没有变化。附著物的调查结果也跟机体显示为几乎相同的时期。赝品的可能性很低呢。」 「货真价实的欧帕兹(注:out-of-ce artifact,简称oopart。意指在不合理地点出土的加工物品,日本称为「时代错误遗物」)吗?」 八代通弯起嘴角,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开心。他俯视身旁的鹿儿。 「可以靠近看看吗?我想观察一些细节。」 「请,您也可以使用这边的终端。」 八代通抬起短腿跨过围栏,向前倾身观察机翼。就像一头确认猎物生死的熊,以恨不得凑上去嗅嗅味道的架势检查著残骸。 「这家伙经过了大改造呢。」 不久后,雀跃的声音响起。 大改造? 慧不禁好奇地反问: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不是一般的f-15j。支点增加,飞行控制面也被加大,应该经过了很多次改良。为了提升战斗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了成本。喔喔……」 看了看裂缝里面之后,八代通用力地点了点头。 「多了几个轮框,是为了增加机体强度吗?当然跟既有机的构造不一致了。管线在这里,油箱在这里……喔!」 他一个人心领神会,其他人完全被放置在一旁。 「那个,您的意思是什么?」 「意思就是说,二十一世纪的f-15j比十一世纪的退步。说到西元一千年左右,好像正好是摄关政治(注:平安时代的一种政治制度)兴盛的黄金时期吧?平安时代贵族们的军事预算似乎比当今政府更多。竟然能花这么多钱进行改造,哎呀~只能说羡慕啊。」 「你是认真的吗?」 「如果所有数据都正确,就只能导出这个结论了。若要提出反证,必须否定这些数据。而且不能以随便认定的成见,而是经过建立在科学资料上的程序。」 八代通「嘿咻!」一声,踩著危险的步伐从围栏对面回来。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发型变得更惨烈了。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移动到终端前。 「不过,我也不想认为日本人花了一千年时间,达成了技术上的倒退,所以要再稍微仔细调查一下。鹿儿小姐,您刚才提到的3d模组可以用这个看吗?」 「可以,只要从cad软体里叫出来就好。」 滑鼠的点击声响起,画面上显示出线框模型的主翼构造。起初是破损状态,接著出现复原后的形象。八代通一脸郑重其事地注视著萤幕,然后突然低吟了一声「嗯?」,就那样维持著向前倾身的姿势僵住。 「发现了什么吗?」 要是放著不管,他很有可能会自行做完结论。慧觉得有必要让他想起自己等人的存在,可是…… 「八代通先生?」 没有回答。白袍的肥胖男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3d模组。 「呃……」 就在慧忍不住走到他身旁的瞬间,八代通转过头来。他脸上的表情消失,黑玛瑙似的眼瞳在眼镜后方闪闪发光。 「抱歉,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调查看看,你们去吃饭吧。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店家。」 「咦?」 不不不,别这么突然就丢下自己不管啊。自己一行人既没带钱又人生地不熟,而且语言也不通,到外面去也只会寸步难行。 然而,八代通不给他们抗议的时间,再度转向终端,一言不发地开始敲起键盘。 法多姆摇摇头,大概是知道八代通一旦进入这种模式,就算拿千斤顶来也撬不动,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来带路吧。」 朝仓苦笑著提议,并朝鹿儿歪著头,交换一个眼神。 「这一带邻近大使馆 ,有几间我常去光顾的店。虽然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口味,但我可以带各位到友善外国人的地方去。各位意下如何?」 慧看了众人一圈,一阵可爱的咕噜声响起──格里芬一脸严肃地按著肚子。 「麻烦您了。」 慧叹著气提出请求。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穿过大学校园,来到大马路上。 粉彩色的建筑物沿著棋盘式的道路林立,多是有棱有角的箱型建筑,少有曲线。窗户形状也整齐划一,宛如所有形状都相同的积木排列组合。果然不像是亚洲的城市,但又跟美国或欧洲的街景不同,景观很独特。 「这就是所谓的苏维埃式计画都市。井然有序、讲求功能性,没有丝毫浪费。不过导入市场经济之后变得杂乱很多。你瞧,像以前就不会出现那样子的店家招牌。」 朝仓指著路旁的店铺,一整排色彩缤纷的招牌点缀著建筑物的一楼。确实跟周遭的景色非常格格不入,甚至可以看到类似网咖的标志。 「违章建筑也变多了,老一辈的人很担心城镇本身的氛围会在不久后彻底改变。虽然这或许也可以说是都市的成长啦。」 「源自苏维埃的城市也顶多是这半个世纪左右的产物吧?我不认为它是足以让人忧惧变化的历史。」 对于法多姆的疑问,朝仓点头同意。 「你说的没错。只不过,乌兰巴托这个名字的意思为『红色英雄』。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座城市本身是社会主义的象徵,这里的改变也会牵扯到许多复杂的问题。毕竟市场经济的概念不是魔法,无法将所有事情统统变好。」 朝仓一边说明,一边穿越斑马线,走到一半时停下脚步来,慧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看见轿车从眼前开了过去,接著有卡车在背后卷起一阵沙尘。行人专用号志还亮著绿灯,看来这里完全没有优先礼让行人的概念。慧牵起稀奇地东张西望的格里芬,一口气跑完剩下的距离。太可怕了。回头一看,也有行人被困在马路中央进退维谷,景象严重缺乏秩序。 「我们到了。」 朝仓若无其事地说。 慧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看见一块蓝底白字的招牌。富士山般的设计与斯拉夫文字的店名重叠在一起。mohгoл……不会念。 「这是什么料理?」 当慧感到不安时,朝仓回答:「蒙古料理。」 「毕竟难得来到乌兰巴托,请务必要尝尝看这个国家的风味料理。对了,请不用担心,这是名列于旅游指南上的店家,口味很适合观光客──比较适合。」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比较』?」 「嗯,是跟以当地居民为目标客群的店家相较之下的意思。如何?会抗拒的话,也可以带各位到其他店家去,像是日本料理或中华料理之类的。」 「嗯~」 慧原本就对蒙古料理一点概念也没有。是像成吉思汗烤肉之类的吗?只不过,好像听说过那是起源于日本的料理。 「我想请问一下,其他店家离这里很远吗?」 「有点距离,步行大概十分钟。」 「只有十分钟的话──」 「做不到。」 格里芬突然插嘴。她一脸惊愕,微摇著头。 「无法理解你们在说什么,那种像是要燃料不足的机体再飞十分钟一样的发言。眼前明明就有机场,这不合理,没有效率。」 「那是什么比喻啊……」 她是在说她肚子很饿,不想再继续走了吗?即使如此,那也不是在空中燃料不足那么紧急的事态吧。 慧叹了一口气。 「唉,可是,这座机场搞不好会拿出不符合规格的燃料喔。不是航空煤油,而是汽油或柴油之类的。」 「燃料就是燃料,就算会稍微伤到引擎还是可以烧。」 「不要伤到引擎啊!」 「总比坠落好,我们现在需要的唯有挑战!」 「我可不想进行那种挑战!」 慧看向法多姆求救,绿发的少女却耸了耸肩。 「我没那么饿,能吃的东西就吃。要选哪家店悉听尊便。」 朝仓也落落大方地点头。什么啊,搞得像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挑三拣四一样,我又没有那么排斥。 「那就这家吧。」 朝仓微笑著说了声:「好。」他走向入口,打开双开的大门进入店内。慧跟在后头,同时安抚著急躁的格里芬。 这间餐厅里大约有四十个座位。桌子与桌子之间用屏风区隔开来,墙壁上刻有格子花纹。天花板上悬挂著圆形装饰,而横梁以装饰为中心,呈放射状延伸出去,气氛令人联想到游牧民族的帐棚,播放的音乐也是充满民族色彩的曲子。 客人很少,一名中年的女性店员匆匆现身,将一行人带到里面的座位。 朝仓接过菜单,摊开在桌上。 「总之,先点几道推荐菜色可以吗?先选一些难度不高的。」 「好的,没问题。」 惴惴不安地等了三分钟左右之后,一道看似扁平的甜不辣餐点端上桌。接著是一盘类似炒乌龙面的料理,以及像炖牛肉的汤。 「来,请用吧。」 嗯~ 慧战战兢兢地拿了一块冒牌甜不辣,对它令人意外的重量感到畏缩的同时大口咬下。 「嗯。」 里面放了肉吗?味道意外地清爽。肉汁从咬碎的面衣里流出来,慧连忙吸吮。还不错,感觉像是比较大颗,外皮比较硬的煎饺。 「味道如何?」 「比想像中还容易入口,也没什么怪味道。」 「羊肉馅饼算是这里的速食,在摊贩上就可以轻松买到,很受日本人欢迎喔。顺带一提,那边那盘面食料理是蒙古传统炒面,汤则是羊肉高汤炖蔬菜,简单来说就是炒乌龙面和蔬菜汤。每道菜吃起来的口感都跟看起来差不多。」 「是喔。」 什么啊,没什么好怕的嘛。 卸下紧张的瞬间,慧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既然刚才吃了肉类料理,那这次试试蔬菜吧!正当他想把汤碗挪到手边来的时候──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抢走了容器。 法多姆抱著汤和汤匙,一脸若无其事地开始舀起碗里的内容物往嘴里送。 「喂。」 「什么事?」 「知道是什么料理的瞬间才开动会不会太奸诈了?我好歹也挑战了一道菜耶。」 「这叫谋定而后动。」 「谁跟你说这个了。总而言之,作为承担风险的报酬,也让我吃一口吧!我刚好想吃点热呼呼的东西。」 「真巧呢,我也觉得身体冷,想喝点汤。」 法多姆默默地继续吃,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没办法,慧转而看向面食料理,正好看到格里芬扫光了最后的一口。 「……」 羊肉馅饼也没了,这是什么离奇现象! 「要加点吗?」 听到朝仓这么问,慧用力地对他点头。 点餐后没多久,类似蒸馒头、奶油炖菜和炒饭的料理端上桌。辨识出食材之后,这次大家的动作依旧迅速,伸长的手你争我抢地夺取猎物。所有食物有六成进了格里芬的肚子,剩下的则是由自己和法多姆两两均分。 接著是下一盘、再下一盘、下下一盘。 气氛剑拔弩张,无形的压力上演著空中战。每个人都警戒著下一道菜上桌的时机,计算著该怎么先发制人,压制对手。 「喔,来了!」 听到朝仓的话,身体做出反应。慧一只手牵制著阿尼玛 们,另一只手企图把菜肴往自己面前挪。法多姆也不甘示弱地伸出手来。 就在那一剎那── 「唔!」 「嗯……」 双方停下了动作。 端上桌来的是一盘奇形怪状的肉块。令人联想到椰子的球体装在盘子里,一共有四个。从变色发黑的外皮缝隙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看起来像前端的部分是鼻子吗?还是嘴巴?等等,这个该不会是…… 「这是盐煮羊头。是道名菜喔。」 噫! 食欲一口气消退了。不对,虽然知道不该差别看待食物,不过这个实在是……感觉非常腥,还可以看到像眼眶的洞。 慧倒抽了一口凉气。 「法多姆,你吃吧。」 「不不不,慧先生不是很饿吗?请用,听说这是道名菜呢。」 「不不不,不好意思,我可以等其他的菜,你不必客气。」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为了表达感谢之情,请慧先生务必接受我的进献。」 当两人毫无建设性地互相推诿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格里芬拿走一颗羊头,毫不迟疑地直接啃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抗拒,肉块在转眼间化为白骨。 「……」 「……」 慧与法多姆两人面面相觑,有种相识以来应该是首度心灵相通的感觉。双方不约而同地盯著格里芬看。察觉到这两道敬畏的目光,桃红色头发的阿尼玛「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干嘛?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你好猛。」 她的肉体生存能力大概是最强的,就算漂流到远海的孤岛上也能找到可食用的果实或鱼类,有什么吃什么地存活下去。 回过神来,朝仓正呵呵笑著。 他擦拭著眼角的泪水,窄小的肩膀颤抖,一副笑到不行的样子。之后似乎发现到慧的视线,他举起单手表示:「抱歉。」 「你们太好笑了,我没想到能看到这么有人味的互动。哎呀呀,我好像应该改变一下自己对阿尼玛的认知。」 「你果然也对阿尼玛抱有像是机器人的印象吗?」 小心翼翼地询问后,朝仓搔了搔脑袋。 「唉,老实说,我之前对她们的印象是来历不明。毕竟技本向来保密到家,不会让不必要的情报外流。记得我一开始听说他们把战斗机的驾驭单位做成女孩子时,心想『是鬼扯蛋吧?』」 「我想也是。」 合理的感想。反过来说,慧不希望会将她们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在政府机关里乱搞。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接触,但最近已经不太会意识到这一点了。彼此都不愉快的话也会起争执,虽然在一些无法让步的地方会有意见冲突,不过这一点在面对一般人类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的确。」 「所以我现在不会用特别的眼光看待她们。我把她们视为同一个部队的伙伴,而不是工具或交通工具,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顾虑。该关心的时候就关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对吧?慧徵求法多姆的同意,但法多姆回以一记冰冷的眼神,压低声音「喔~」了一声。 「你有关心过我吗?」 奇、奇怪?跟想像中的反应不一样,她果然心情不好吗?有种不小心误触开关的感觉。 「可是。」 朝仓的神情稍微认真起来。 「如果一般的女孩子拥有一般的精神状态,就很容易被恐惧击溃。你也不例外。要是我,不管要搭乘的是多么厉害的战斗机,我都不想遇上那么大量的敌人。」 「嗯。」 「你们曾经遇上一对十,甚至是一对二十的空战吧?」 「是啊。」 的确,在这方面上,她们的精神构造与一般人不一样。战斗才是本分,胜利才是使命。这是雀尔芙之前在拉菲尔夺还作战中说过的话。即使长著一副楚楚可怜的少女外型,剥下这层外皮之后,英勇好战的烈火精神就会冒出头来,在炮火中突进。 然而,慧没有自信能好好说明那种转换,也不想多说多错,招致误会。 「毕竟总得有人要去做,害怕地待在地面上发抖,最后也只会被『灾』干掉而已。」 「对了,而且。」做了平淡的总结之后,慧突然想到。 「新装备、战术?也发展出来了,就像友军的数量一瞬间暴增一样,所以我们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跟数量多于我方几倍的敌人战斗。」 「这次没带parallel minds来喔。」 听到预期之外的发言,慧「咦?」了一声。而法多姆意兴阑珊地看著旁边,半眯著眼欣赏墙壁的设计。 「因为在上一次作战中突然让它全面上阵,好像发生了各种没有预期到的状况。目前正在实验室里进行检修,暂时无法使用。」 「真的假的啊!」 没有它还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吗?不仅要牵制俄军,还得要排除南蒙古的「灾」?感觉难度突然三级跳了,说不定会变成一对五,不,甚至是一对十的局面。当慧难以掩饰动摇时,法多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更何况,使用它的话,又会被慧先生羞辱。」 「……啥?」 她在说什么?看到愣住的自己,法多姆的脸色更难看了。想了一会儿之后,慧「啊!」了一声,意会过来──她在说探索戴高乐号时的事情吧?格里芬掀了实体化的雀尔芙的裙子。 「等、等一下!那不是我,是格里芬干的好事!我反而是阻止她的人。」 「可是你看了吧?」 「这个嘛……」 「看了吧?」 …… 听到这不由分说的语气,慧低下头说:「嗯。」法多姆紧皱起眉头。 「退一百步来说,把那件事当成不可抗力之下的意外好了。但是我在回程时曾经严正地提出了抗议才对,而你的回应不仅含糊其辞,隔天还摆出一副忘得一乾二净的态度,那算什么?」 「不……」 「你所谓的『关心』是这么一回事吗?」 喔喔喔! 总算懂了。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一直这么不高兴啊。慧觉得自己已经道过歉了,但是装没事的态度惹得她很不爽,很郁闷。 「抱歉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介意。」 「我很介意。我反而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介意。」 法多姆气呼呼地别过头去。 不是,因为你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成熟模样嘛!表现出在教导无知小孩的感觉,谁知道你会因为被看到内裤就那么惊慌失措啊。 想抗议但还是闭上了嘴。怎么想都是自找麻烦,结果只会火上浇油。当慧叹了一口气,想要再跟她解释一次时── 「acakypa.」 店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向朝仓招了招手,语速极快地对他说了几句话。 朝仓站了起来,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像有人打电话找我。我去去就回。」 「啊,好的。」 内心虽然想著「不要丢下我!」,但慧没有说出口。脚步声远去,留下一阵尴尬的沉默。空气很尖锐,可以强烈地感觉到无言的愤怒。 (唉!) 可恶,知道了啦!随便你怎么骂都行,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消气就好。 慧做好觉悟,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全面投降的那一刻── 飕! 他感觉到一阵凉意,背上寒毛直竖。彷佛被人拿 匕首抵著脖子,又像是在空战时被「灾」绕背的感觉。 怎么回事? 慧转头一看后,僵住了。 三道人影站在桌子旁边。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用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名个子娇小的女孩,穿著无袖衬衫加高腰的七分裤裙。双脚与肩同宽,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大到与那张鹅蛋脸不成比例的眼睛特别令人印象深刻,小巧的唇瓣揶揄似的弯著。 惹人怜爱的少女模样。只不过,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不属于人类的存在,而那头中分且高高澎起的头发带著眩目的暖橘色光芒。 (阿尼玛……!) 就在慧不禁想站起身时,少女抬起手,微微歪了纤细的颈项。 「给我老实地坐著。我们可不是两手空空地过来,想动手的话你们也会伤亡惨重喔。喂,那个绿色的也是。」 法多姆半站起身,一只手紧紧抓著叉子,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强烈的紧张。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我们今天不是来开战的。只是打声招呼而已,打扰喽。」 暖橘色的少女拉开邻桌的椅子坐下,翘起裤装下的双腿并靠上椅背。 跟在她左右两侧的是两名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个是穿著绒毛夹克外套的军服少女,五官深邃,水蓝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可能是没有眉毛的缘故,给人的印象有点奇异。她高挑的身躯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站著。 另一个是穿著围裙洋装的少女。她与前述的那个人形成对比,脸上带著微笑,眼睛细细的,看不见眼珠子。米色的鲍伯头随性地到处乱翘。 每个人的发尾都一闪一闪地发著光──是阿尼玛。三名反「灾」战的最强战力出现在一行人面前,这是用常识难以想像的事态。慧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凝结的空气中,暖橘色的少女视线巡梭一圈,以兴致盎然的表情说: 「从发色来看,那位是格里芬,那位是法多姆吧。怎么没看到伊格儿?我想那边那位小哥应该不可能是伊格儿吧?」 (她们知道我们?) 她们是什么人? 慧脸色发白,甚至在莫名的恐惧下感到呼吸困难。 「在询问别人的身分时,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想这是不分东西洋的基本礼仪,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法多姆视线锐利,冷冷地盯著橘发少女。 「不过,不用报上名字吧。你们是特有色暖橘与海水蓝,裘拉薇丽克与拉丝特裘卡──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亲卫航空战队的阿尼玛飞行部队,通称『芭芭琪卡』。」 「俄军?」 这次任务的假想敌,世界上第一批投入实战的阿尼玛。 名叫裘拉薇丽克的少女哼了一声。 「知道我们是谁的话就轻松了。我单刀直入地说重点:我们要汗博格的矿山。不管是『灾』还是人类,敢来阻碍的家伙都一律排除。爱惜小命的话赶紧回家吧,我们也不忍心击落在远东帮忙处理『灾』的伙伴。」 她摆出将桀骜不驯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态度。当慧对她胜券在握的发言感到哑口无言时,裘拉薇丽克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虽然要我们二话不说地把你们击落也行,不过只有我们拥有对手的情报也不公平嘛。所以我才特地跑来警告你们。感谢我吧,这是我们伟大俄罗斯的仁慈。」 「还仁慈呢。」 法多姆哼笑了一声,半眯起眼睛,露出无比轻蔑的眼神。 「一个在帝制、共产主义和民主制度上都一事无成的失败国家,还那么自大。」 「啥?」 橘发少女的上半身轻轻一晃,一只手肘撑著膝盖,往前探出身体。 「爱耍嘴皮子的,你给我小心一点。我基本上虽然很宽容,但是有几件事不能容忍。侮辱祖国就是最不能忍的一项。你敢再说一次,我就用ak堵住你那张脏嘴。不希望门牙被打碎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坐著。」 法多姆耸了耸肩。 「真不巧,我是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命令就会反弹的性格。对了,我想到一件会让你很火大的事情呢。毕竟是个油价下跌就能让整体经济崩盘的国家,我懂你觉得可耻的心情。」 匡啷!──一声巨响响起,裘拉薇丽克踹翻了椅子。她走到法多姆面前,倨傲地俯视她,全身散发出汹涌的怒气。 「当个举国被美国烧光兼去势的小跟班,你很开心嘛!在美国佬的保护伞下酣睡了大半个世纪,睡到忘记自己有多少斤两了吗,日本鬼子?」 「不劳费心,伊万。我们比你们有自知之明,不会蠢到把将近百分之五的gdp拿来挹注在军事费用上。」 法多姆缓缓站起身,挺直背脊,反过来居高临下地看著娇小的裘拉薇丽克。 「自尊与国力不成正比的国家真是悲惨,不得不拿媲美新兴国家的预算,假装自己是世界盟主。仗势、恫吓和偷袭都成了家传绝技。这次也要用同一招吗?没有正面交锋的实力,所以仗著人多势众来威胁恐吓。」 「是不是威胁恐吓,你要用自己的身体确认看看吗?」 裘拉薇丽克瞬间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法多姆也不甘示弱,在快碰到鼻尖的距离互瞪,空气紧绷颤抖。裘拉薇丽克眯起眼睛。 「这么说来,在贝儿库特那时候赶走东部军的su【追击机】-27的人也是你吧,翡翠绿色的子体?我家小妹妹似乎受到你们不少关照,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也打算找一天讨回这笔帐……正好,现在就来打一场吧!」 金属声与脚步声响起,她背后的少女们杀气骤增。名为拉丝特裘卡的阿尼玛往前踏一步,穿著围裙洋装的女孩子笑著将手伸进怀里。 「等、等一下!你们冷静点!」 慧忍无可忍地介入,按著裘拉薇丽克与法多姆的肩膀,把她们两人拉开。慧观察著两人的脸色说: 「你们在做什么?阿尼玛的职责是与『灾』战斗吧?同为阿尼玛却在这种地方打起来,像话吗?法多姆,你也少挑衅别人。」 「哎呀,慧先生,你想袒护俄罗斯吗?」 「我不是要偏袒任何一方,只是不想见到战斗机在地面上打起肉搏战而已。」 听到慧怃然不悦的回应之后,裘拉薇丽克一副被人当头棒喝的模样。她眨了眨眼睛后,喷笑出声,微微颤抖著肩膀。 「没错,我们的机体和脑子全是为了空战而存在,不是用来在这种狭小的地方扭打成一团。你很明理嘛,老兄。」 「裘拉。」 拉丝特裘卡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橘发的阿尼玛挑起单边眉毛。 「没时间了吗?算了,今天是来跟你们打个照面,毕竟要是你们在战场上坠毁,我们就连对手的长相都不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扶起踹倒的椅子。 「目的达成。我们走吧,拉丝特裘卡、蒂.欧。」 方才的杀气宛如假象一般一扫而空。唤作蒂.欧的女孩翻飞围裙洋装的裙襬,依旧顶著笑容跟在裘拉薇丽克背后。拉丝特裘卡也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身朝著这边走过来。 「你、你要干嘛?」 慧被她能乐面具般的容貌气势压制住,而她将嘴唇凑近他耳边。 「不要随便碰裘拉。刚才若是你再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两秒,我就把你那条手臂切下来了。下不为例,给我记清楚了。」! 瞥了吓得一跳的慧一眼,拉丝特裘卡转身离去。她走到裘拉薇丽克的身旁,眼 神温和下来,站得像个保护公主的骑士。 店门关上,音乐再度开始流放。全身上下的紧张感一解除,铅块般沉重的疲惫涌了上来。 「哎呀~不好意思,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一直被拖著无法挂断。各位点餐没问题吧……嗯?」 朝仓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注意到气氛不对劲,他不可思议地环顾整桌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 结果,一行人没有加点就离开了店里。 自己一行人的行踪竟然那么轻易就败露,太危险了,此地不宜久留。慧向朝仓说明了事情经过,决定尽快回去与八代通会合。 朝仓正在用手机讲电话。慧带著格里芬循著来路往回走,同时丢了个眼神给法多姆。 「你啊,太快跟人吵起来了吧?要是那群家伙直接动手怎么办?」 慧其实被吓得心惊胆颤,要是再晚一步介入调停,说不定就来不及了。然而,法多姆却不以为意地回答: 「不怎么办。不希望事情闹大的人是她们,只要我们不先出手就不会演变成暴力事件。」 「咦?」 慧眨眨眼。 「你、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如果是军方的正式动作,那就不可能只有阿尼玛们现身,护卫和管理人员应该也会登场。后者没有出现,代表这是她们的专断独行,背著管理者耳目的私自行动。」 「为了什么?」 「天晓得。她们说想来瞧瞧对手的脸,可能就是那样吧。总之,在违令的情况下,东窗事发之后头痛的是她们,所以她们再怎么威吓也不会出手,不致于动用武力。我是这么判断的。」 「所、所以你才挑衅对方吗?知道不会被揍,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开骂?」 「嗯,算是吧。」 个性好差劲!这家伙果然很黑心,本性扭曲得九弯十八拐!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可不是只出于个人喜恶而摆出那种态度,而是因为俄罗斯这个国家只要见到对手示弱,就会立刻得寸进尺攻过来,所以这种好战的态度刚刚好。请你用『被小觑就完蛋,被看轻就将军』的想法来看待。」 「是小混混吵架吗?」 「差不多。话说回来,格里芬,刚才那三个人,所有人的脸和名字都一致吗?」 「嗯。」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瞪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后歪著头。 「su-27和mig-29认出来了。可是剩下的那一个认不出来,我没看过那种特有色。」 「我想也是。」 咦? 「等、等一下,su-27和mig-29?她们吗?可是,她们说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啊。su-27不是芙兰卡【nker】,mig-29不是弗肯【fulcrum】吗?」 「那是nato取的代号。她们在本国里的昵称是su-27m-anm裘拉薇丽克和mig-29smt-anm拉丝特裘卡,所以身分显而易见。问题在于最后的那一个人。」 「好像是叫蒂.欧吧?」 法式米色的头发,身穿围裙洋装的少女。她一直带著微笑,完全没有开口说过话。 法多姆点头。 「俄罗斯里没有那种昵称的机体。虽然把斯拉夫文字的д和o连起来会得到相同的发音,但意思是before或until,怎么想都不像是战斗机的名字。」 「会不会是什么缩写?」 「有可能……但不管怎么省略现有的机种名称,都不会是д.o。说到底,俄国机经常只用记号、数字来代表,不取昵称。」 说完后,她突然陷入沉思。 「不对,说的也是。缩写数字读音的话,可以想到一个。如果说д是двa? д【二十】цatь,o是oдn【一】h的字首……」 「21?」 听到格里芬的回答,法多姆点点头。 「对,使用21作为制造编号的航空器,随便想都能想到好几架。战斗轰炸机su-21、教学练习机yak-21,但是最有名的应该是mig-21。nato代号──费绪贝德【fishbed】。号称生产数量高达一万架次的旧东方集团的最畅销机种。」 「费绪贝德。」 大名如雷贯耳。那是象徵著冷战时期苏联的机体。圆筒形的机身加上三角机翼,在空战纪录片里肯定会率先登场的机体。 「你说那个人就是它吗?」 「不知道,不过可能性很高。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隐瞒mig-21这种旧型机的身分?我不认为现在有必要隐匿这种机体的存在,在这个时间点上,完成让它符合现代标准的升级也很不自然。是不是有什么无法正式公开的异状?亦或是──」 琥珀色的眼睛越眯越细。 「搭载了类似『诱蛾灯』,无法公诸于世的装备呢?」 一股寒意窜过背脊,两个月前的记忆历历在目。连日蜂涌而至的「灾」、地平线上铺天盖地的玻璃艺品光芒、菲律宾海上的死战。 「总之,」法多姆绷紧表情。 「既然刚才出现的阿尼玛有三架之多,那我们要重新拟定战略。毕竟不能期待以数量取得压制力,也预想得到在实战上会相当不利。况且我很在意我方的行动外泄这件事,必须从根本上重新调整作战方针。」 「……」 不安有如乌云涌上心头,裘拉薇丽克那句「爱惜小命的话赶紧回家吧」回荡在耳里。就在慧握紧拳头,吐出一口气的瞬间。 「鸣谷先生。」 朝仓转过头来,单手按下手机的结束通话键。他放慢了脚步,并肩走在慧的身旁。 「会合地点改了。大学似乎被警方压制了。」 「警方?」 「他们好像在找八代通先生,说是入境管理上有问题,要强迫他去做笔录。虽然在最后关头被我们的人员发现并拦下来了,但是内部现在似乎还乱成一团。」 「不、不要紧吧?」 「他们姑且让八代通先生从后门逃走了,但在那之后就没了消息。我之前有告诉八代通先生发生紧急情况时的会合地点,我想他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真的假的? 情况糟透了,蒙古高层说要成为我方盟友的事呢?在这种状况下,完全不晓得停在纳来哈的子体是否真的平安无事。 「会合地点在哪里?」 「中央街区的旅馆。那是我们用来作为安全屋的地方,蒙古政府应该不曾掌握到它的存在。地方距离这里不远。虽然以安全性而言是大使馆最安全,但大使馆里监视的耳目众多。」 「慧。」 格里芬不安地仰望他,玻璃珠般的眼瞳游移。 慧隐藏起内心的动摇,对她微笑。 「没事的,那个大叔没那么容易被逮到。现在八成在避难的旅馆里面吃饭了,还会摆出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架子,抱怨警察干嘛来干扰他的调查。」 「可是……」 「不用担心啦!」 慧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没事,应该不会有事。他正以麻烦透顶的表情等著我们才对。毕竟他可是那个八代通先生,怎么可能被敌人抓到。慧不希望有这个可能。 然而,越是装出乐观的态度,内心越是焦急。不安挥之不去,负面的想像一个接著一个地涌上。 可恶,拜托,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慧加快奔跑的速度,指甲深深陷入紧握的掌心里。 * 「嗨,你们很慢耶,我都等到 不耐烦了。你们是跑到路边吃草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是饭吃太饱,走不动了呢。」 八代通在吃肯德基,茶几上放满了眼熟的红色包装。这里是邻近中央广场的旅馆,位于最顶楼的蜜月套房。白袍壮汉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著午餐,脚下居然还在接受女性的脚底按摩服务。卷起来的西装裤管与白花花的小腿令人看傻眼。 他无视拚死拚活跑过来的一行人,「唔!」了一声,低头看向按摩的女性,嘴里碎碎念著:「有点痛,可以再轻一点吗?」、「softly,你听得懂英文吗?不对,不是用力,是轻一点!痛痛痛!」 「八代通先生。」 慧的声音里流露出疲惫。 「你被警察追捕了吧?还好吗?」 「嗯?当然没事啦,官吏的行动模式在每个国家都大同小异,钻他们的漏洞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不择手段起来,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呃…… 这个人是公务员没错吧? 「干嘛?表情那么奇怪。话说回来,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只是要躲警察的话,躲在大学里也可以啊,何必特地打断我调查出土飞机,叫我到这种旅馆里来避难?说明一下理由。」 「我是很想说明啦……」 按摩的女性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众人一圈。她好像听不懂日语,不过这些事还是不能随便让人听见。看到慧迟疑的模样,八代通把脚抬起来,比手画脚地告诉那位女性:「你可以回去了。」 确认房门关上之后,他挑起眉毛说:「所以?」 「发生了什么事?」 「俄罗斯的阿尼玛出现了。」 慧开始讲述蒙古餐厅里发生的事情,说明打给朝仓的奇妙电话、出现的三架阿尼玛及近乎恐吓的警告。 「我们的行踪被俄罗斯知道了啊……」 八代通摩挲著下巴。虽然还是有点不正经地打著赤脚,脸上的神情却严肃了起来。 「经济部出卖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少?」 「怎么会!」 朝仓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摇摇头。 「不可能!您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少与日本合作的投资案吗?同意合作请求转头就卖掉队友,这完全是自杀行为,很有可能会在国际上失去信用。」 「既然如此,就是从其他管道泄漏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这个国家里知道我们行动的还有哪些人?」 「哪些人……」 朝仓一脸困惑地歪著头。 「不,没有那种人啊。除了经济部的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神泉3m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而已。」 「那就是其中一方了。顺便问一下,神泉3m是百分之百的日资吗?该不会有蒙古政府的资金投入吧?」 朝仓倒抽一口气,皱起眉头,表情很难看。 「有国营的资源开发公司出资。因为有一条以百分之十五的资本额参与开采的条件。可是,不会吧……」 「不是不可能的事吧。既然出了钱,就会有一定程度的介入人员和组织。其中一者成为后门的可能性非常高。」 「……」 「再问一件事,对方管辖的政府部门是?」 「矿产资源管理局。」 「那边跟俄罗斯的关系呢?」 「双方正在进行大规模的矿山开发合作案。」 「这就对了,情报八成是经由那边流出去的。跟神泉3m说,叫他们现在立刻清查对外联络记录。在这几个小时内,曾经有过密集联系的家伙就是后门。把他揪出来之后,让他递送假情报掩饰我们的行踪。至于情报外泄了多少,等到那之后再来调查。」 朝仓神色一变,拿出手机,语速飞快地确认状况并下达指示。 「这里安全吗?」 慧开始担心起来问道,八代通则哼了一声。 「天晓得,不过照现况来看,不管在哪里都差不多危险。在情况明瞭之前,沉住气做好准备吧。」 不久后,朝仓挂断电话,抬起头来。 「姑且先切断联系神泉3m的情报途径了,目前只能与大使馆取得联络。我们就在这里待命吧。我没让神泉那边知晓安全屋的存在,待在这里应该会比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安全。」 「要等到什么时候?」 纳来哈的子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落到俄军的手里?慧担心得不得了。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焦躁,朝仓转头对他说: 「如果神泉3m内部真的有内鬼,在控制住情况之前无法随意妄动。无论再怎么加快动作,收拾善后应该都要花上几个小时。我们搞不好要在这里躲上一晚,不对,大约两晚。」 「那么久?」 那么慢条斯理的没问题吗?应该在为时已晚之前采取行动吧? 正当慧想上前逼问时,他的视野倾斜,脚下踉跄,失去平衡后跪倒在地。 奇、奇怪? 使不上力。法多姆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他,抓著他的上手臂,将他拉回来。 「急也没有用,我们才刚经过一场高强度的急行军,稍微恢复一下体力吧。调整好状态,确保紧急时能够行动也很重要。」 她的眼神说著「不要逞强」。的确,仔细想想,自己一行人从一早就持续飞行了五个小时,抵达乌兰巴托后又东奔西走,不知不觉间累积了疲劳。慧回答:「好吧。」,请法多姆松开手。 「你要看吗?」 八代通随手把客房服务的本子递过来,上头用英文和蒙古文写著按摩、擦澡等服务。 「大使馆似乎会买单,你可以随便叫。」 慧接过来并叹气。 真是的,自己一行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因为被称为安全屋,慧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里面只是很普通的旅馆。 这里从表面上看起来,是一间由马来西亚投资的会员制住宿设施,目前也有一般会员入住,大厅和公共区域有许多人来来去去。据朝仓所说:「与其特意打造可疑的专用防空洞,从既有设施里租房间比较不容易引人注目。」嗯,的确,要是市中心有一栋主人不明,用途也不明的大楼会非常醒目。由于是会员制,可以保障住宿客人的品质,就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一种合理的安全措施。 慧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没看到八代通和朝仓的身影,也许他们贴心地移动到其他房间去了。茶几上放著钥匙和钱包,便条纸上写著:「有事就到○○号房来。女性(?)们在△△号房。」 慧缓缓地起身前往浴室。冲著热水澡,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无从宣泄的焦躁感也稍微减轻了一些。正如八代通所言,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前,除了静观其变之外别无选择,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导致所在地暴露毫无意义。 慧擦拭著头发,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视。当地的新闻、综艺和音乐节目陆续出现在电视上。想当然尔,慧完全听不懂节目内容在说什么。他茫然地看著看著,不久后电视上开始播放碳酸饮料的广告,气泡破掉的声音和冰凉的水滴让饮料看起来非常好喝。他突然感到口渴,打开了冰箱,想看看旅馆有没有供应饮料。 (居然是空的。) 橘色的灯光照亮空荡荡的冷藏室。就连制冰盒里都乾乾净净。 再看看客房服务的本子,上面全是酒类,找不到他想要的那款饮料。尽管上头写著soda,但是他想起以前在上海的旅馆点了同样的东西时,送来的是完全没有甜味的气泡水。虽然不晓得蒙古的苏打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是他不想重演同样的错误。 (去买吧。) *3* 看到格里芬越来越远的时候,起初闪过脑海里的想法是一片混乱。 紧接而来的认知赶上现实,极度的恐惧涌上心头,全身细胞发出尖叫,痛苦得满地打滚。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格里芬会死,她会被杀!就像刚才的女性一样被一枪打穿脑袋,或是被手榴弹的烈焰烧成灰烬。 我不要! 「唔!」 回过神时,慧从车上跳了下来。背后响起「慧先生!」、「鸣谷!」的叫喊。然而,他还来不及回答,剧烈的冲击就降临了。慧在混凝土上翻滚,胸部和腰部狠狠地被撞了好几下。他无视剧痛爬起身。格里芬……在那里!她在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外,一脸茫然地抬著头看向这边。 「慧。」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慧跑过去对格里芬说。小小的手指抓住了他伸出的手。这次他不会再松开手了,慧用力地握紧她的手。格里芬一脸如在梦中的表情,被他牵著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慧。」嘶哑的声音再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有话等会儿再说,先逃吧!」 看不到八代通他们的车,可能已经开走了。背后有武装集团,也无法掉头回来。他们只能自己逃脱了。 警铃声慢半拍才响起,洒水系统开始运作,水雾与粉尘混杂在一起,让视野变得更差。多数敌人都被range rover引走,还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两人。慧看出对方的位置和遮蔽物,计算了一下逃脱路径。好! 「要走喽!」 慧拉著格里芬的手开始狂奔。蒙古语的叫喊与脚步声追了过来,附近的地面随著枪声爆炸。但正如慧所期待,对方没有瞄准,射歪的子弹打在距离很远的后方墙壁上。 跑进略显骯脏的便门,从内侧上锁。是楼梯间,粗略环顾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在。敌人的包围网好像还没扩及到这里来。太好了,趁现在逃到外头去的话应该就会有办法了。 砰!砰! 有东西打在门上。对方在射击那扇门吗?慧咬紧了牙,将格里芬拉到身边,揽住她单薄的肩膀爬上楼梯。 最后他们来到大楼的后门。这里有一扇类似警卫室的小窗户,窗户对面的警卫们正兵荒马乱地打著电话,监视摄影机的画面里映照出地下室的惨状。他们报警了吗?有人注意到这边,出声问他们的身分,但是他们没有停下来,马不停蹄地穿过便门,跑到外头。 户外带著凉意的空气刺上皮肤,俄罗斯风格的城市里飘浮著橘黄色的灯光。慧完全不知道他们该往哪边走,该往哪里去。可是他们不能停下来,要是不尽量远离旅馆,他们马上会再次被敌人包围,被敌人抓住。 头上似乎响起了轻微的机械声,电线杆上架设著白色的箱型机器,深色的镜头眨眨眼,低头看向他们。监视摄影机? 「可恶!」 不行,只要待在街上,所在地无论如何都会被对方知晓,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察觉。他们得离开闹区。到郊外,或者尽量往照明稀少的方向去。 背后传来敌人的声音。对方在行道树对面的后门附近寻找两人。 「往这边走。」 慧与格里芬一起翻越栅栏,进入隔壁建筑的私人土地,一边搜寻著死角一边穿越宽广的前庭。 色调柔和的无轨电车从旁边经过,车头灯的灯光在街道上纵横交错。交通流量还是一样大,不过没人注意到路旁两名孩子的逃亡。只有自己两人在异国的城市里到处乱窜,气喘吁吁又孤立无援。 穿过马路,来到另一栋建筑物,走过十字路口来到老旧的小巷。 到底要跑到哪里才能逃出生天?还是他们已经成功混淆追兵的目光了? 不知道,危机感已经麻痹,慧只是不停地跑。彷佛停下脚步的瞬间,就会被枪林弹雨和手榴弹的烈焰抓住。 「慧……我的脚、已经……」 「再跑一下下,加油!」 慧鼓励著上气不接下气的格里芬。他察觉到脸颊上的汗水,伸手去擦却黏了一手的血。是在混乱中受了伤吗?仔细一看,衬衫和裤子上也渗出红色的东西,没有痛楚反而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只有类似麻痹发热的感觉笼罩著全身。 慧压下涌上心头的不安,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 「八代通先生他们一定会找人来救我们,所以你再忍耐一下。别担心,我们绝对会获救。」 穿过河岸边的街道来到大马路上,慧瞥了一眼对岸的路灯,打算穿过斑马线。 就在那一瞬间,眼前有一辆小型巴士开过来。看到那熟悉的轮廓,慧寒毛直竖。是那群人!蒙古白色纳粹十字,他们被找到了! 慧一把抓起格里芬的手掉头就跑,背后传来巴士的开门声和拦阻声。看见一条狭窄的小巷后冲了进去,沿路踢翻破烂杂物,溅起脏兮兮的积水,想方设法地企图保持距离。耳边的空气呼啸而过。对方在开枪,死亡与他擦身而过。 究竟跑了多久呢?彷佛永无止尽的逃亡路途走到最后,慧的视野一片开阔。 隔著一条车道,一片宽广的黑暗展现在眼前。草坪、石板路及稀稀疏疏的一列户外灯。路树和长椅浮现在白色的灯光中。 是公园,而且非常大。公园里面被交错的树木遮挡,无法一眼望尽,浓重的黑暗看起来有如帘幕。 怎么办?该逃到里面去吗?就在慧犹豫不决时,一辆小型巴士从左边的十字路口弯过来,背后的小巷里也有人的动静逐渐逼近。 没时间考虑了。慧鞭策著疲惫的身体冲进公园里,蹬著石板路不断深入再深入,进入树林间躲避外面的光线。 林木长得郁郁葱葱,没什么人造物。枝叶的窸窣声遮蔽了喘息与脚步声,城市里的喧嚣也很遥远。感觉不错,慧心想这片黑暗说不定会直接掩盖他们的身影。 「哈!」 泄漏响亮的笑声。 混帐,这算什么?太烂了吧! 树林的另一头是毫无遮蔽物的广场。一片草坪绵延而去,草坪中心是看似喷水池的造景。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设计成一圈圆形的户外灯甚至驱散了夜幕。 背后传来几道脚步声,也混杂著小型巴士的引擎声。大概是有熟悉地形的人在,嘈杂声渐渐扩散开来,缓缓包围整座广场。 「────!────!」 他们在讲什么?劝降吗?然而下一秒,好几道发射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空气为之颤栗,被切碎的青草在空中飞舞。哈哈,想也知道。如果对方是愿意沟通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引发这么大的骚动。 要活捉就得先停止他们的动作,开个两三枪夺走身体的自由。最坏的情况下,只要留一个活口就能发挥人质的作用,对方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 在绝望的折磨下,慧却还是本能地想求生,几乎是无意识地拉著格里芬的手往广场中央跑。草屑横飞,夜露四溅,他一心祈求著好运,一边飞奔过无人的草原。身体很迟钝,双腿像是装了铁块似的沉重。他踉踉跄跄地来到喷水池边缘,将少女拉到造景后面蹲下来,想要先躲过呼啸的铅块风暴。 每当被子弹击中,造景就震动一下。碎落的粉尘从头上洒下来,慧已经没力气逃跑,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只能缓缓地等待人生的最后一刻降临,坐视著希望溃堤。 我们……我们在做什么? 「人类」这种生物── 如今世界可是面临了灭亡的危机啊!明明如此,你们不团结起来携手合作,在这种地方搞内哄,还要毁掉身为最后一丝希望的阿尼玛。 「对不起,格里芬。」 慧抱住她纤细的肩膀。 「你们明明拚命地想要保护我们、拯救我们,人类自己却彼此仇视,想要毁掉一切。我们真是一种愚蠢的生物,就算没有『灾』,想必我们自己也会因为内哄而走向灭亡。对,是啊,说不定乾脆灭亡了比较好,这种愚蠢的存在增加到几亿、几十亿之多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不对。」 一道平静但坚定的声音否定了他。 格里芬抬起头来,玻璃珠般的眼睛笔真地看著他。 「我相信人类。」 她的话里带著坚强的意志。 「我相信人类就算愚昧,就算不停地失败,总有一天也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我认为人类能打造出崭新的未来。」 「格里……芬?」 「慧,不要放弃,你们的选择会改变世界,希望会编织出历史。不管有多么狼狈、多么曲折,只要不停往前走,人类这个物种就不会结束。失败不会结束在失败,只要你们不绝望,总有一天可以走出这座迷宫。所以,所以我──」 一声格外刺耳的枪声响起。 格里芬的身体一震──张著嘴巴缓缓地倒下去,额头上流下一道红色痕迹。鲜艳、令人联想到子体颜色的鲜红色落在石地板上。 「喂。」 慧摇晃她的身体,意识冻结。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骗人……的吧?) 他抓著她的肩膀,指尖掐入柔软的皮肤里。 「这不好笑,格里芬,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我啊!好不好?」 没有回应。少女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渐渐失去红润。 子弹剜起身侧的大地,夜风彷佛要吹散她的生命,卷起被切断的草屑。 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什么玩笑!」 慧嘶吼著怒瞪武装集团,连周遭交错的弹雨都不在意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抱有明确的杀意,想抓住对方的手脚狠狠地拧下来,连灵魂一起彻底粉碎。你们……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吗?竟然为了那些无聊的信条和主义,让一切统统化作泡影。我要让你们知道厉害,绝对要让你们为犯下的过错偿命! 敌人逐渐接近,车辆跟在举著枪的成员背后。压倒性的兵力差距。但慧已经不害怕死亡了,现在他的脑袋里只想著能带多少人一起上路,能不能成功复仇。他要咬断敌人的喉咙,夺走他们的枪,送一两个人下地狱去。他要他们赎罪。 (等等我,格里芬,我马上就去找你。) 就在暴虐的情绪即将冲出胸口的时候── 天空中传来巨响。 小型巴士在宛如雷声的轰炸之后爆炸,冲天而起的火焰让武装势力们感到动摇。慧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事,巨大的飞行物体就从低空入侵。宽大的主翼、长方形的进气口、发出暴力低吼的双涡轮扇引擎…… 是战斗机。机身和机翼下的派龙架上挂著有如柴薪的武器,在夜晚黑暗的背景下,看不见国籍标志或机体编号,但是慧一眼就看出了它的身分──飞来的机体整架散发出棣棠色的光芒。 「伊格儿!」 在他大喊时,机体已经通过了他的头上。掀起的阵风随著轰鸣声袭来,草皮沙沙作响,外套翻飞起舞。慧眯著眼睛转头望去,看见鲜艳夺目的艳阳黄余晖。他没看错,果然是伊格儿。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跟拉菲尔两个人一起守著小松吗? 不理会慧涌入心中的疑问,双发引擎的子体转弯。它以倾斜二十度角缓缓下降,宛如瞄准猎物的猛禽般,盯著广场上的敌方部队。这下武装集团总算察觉到危险了,他们撤掉包围网,开始争先恐后地逃进树林里。然而为时已晚,武器从机翼下的派龙架上洒下,有如巨大孔雀鱼的雪茄型容器在空中展开鱼鳍,缓缓地旋转并撒落在广场上。 接连发生惊人的爆炸和地鸣声。大地晃动,人和瓦砾像纸片一样被卷上空中,火焰与黑烟烧焦了夜空。武装集团的手榴弹完全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超规格的暴力在眼前上演,没有任何人能稳稳地站著,活人与死人都平等地趴在大地上。 警笛嗡嗡响起,几束刺眼的探照灯光线照进广场。草绿色的装甲车从硝烟里出现,接著是穿著迷彩服的士兵冲了进来。他们小跑步散开,举枪对准了倒在地上的武装势力。 是友军? 得救……了吗? 「慧先生!」 绿发少女从草坪对面跑来,还可以看到后面跟著白袍的壮汉与瘦长的青年。 (法多姆、八代通先生……) 慧想呼喊他们,却发不出声音来。视线开始模糊,紧绷的情绪中断,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全被黑暗吞没。 * 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窗边的花瓶。 白色容器里装饰著雪绒花,玻璃窗外面一片黑暗,告知时间是在日落之后。慧转动视线,发现脑袋被柔软压了回来──是枕头。看来他正躺在床上,身上盖著毛毯。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被涂上白色与嫩草绿两种颜色,给人乾净清洁的印象。几乎没有什么日常家用器具,床边放著一个像是呼叫铃的按钮。 (病房……?) 「喔,你醒啦?」 低沉的声音闯进朦朦胧胧的意识。 慧转过头,一阵钝痛袭来,身体处处发麻。定睛一看,他的手臂和胸口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脸颊和头上也有纱布的触感。 「还不能动喔,你伤得非常严重,甚至让人很意外你居然还四肢健全。上海的时候也好,这一次也罢,你真的很坚强呢。要是一般人,早就已经死透两三次了。」 一道庞大的人影忽然凑上来打量他。对方把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脑袋探了过来。是个戴眼镜的肥胖男子。他挑起单侧眉毛,注视著慧的脸。 「知道我是谁吗?你熟睡了超过一天,身体就别提了,我正担心你的脑袋有没有出问题呢。嗯,眼神似乎有聚焦,瞳孔也正常,也有意识。」 「……八代通先生?」 慧刚开口问:「这里到底是……?」时浑身僵硬。失去意识前的光景在脑中闪过。夜里的逃亡、逼近的脚步声与枪响、被追进广场、遭到敌人包围,然后…… 「格里芬!」 慧掀开毛毯跳起来,剧痛窜过全身,但他无暇顾及于此。他抓著白袍撑起身体,紧盯著那张肥胖的脸说: 「八代通先生,她──格里芬中弹了……」 「是吗?」 「我什么都不能做,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明明下定决心绝对要保护她,结果、结果却变成这样──」 「慧!」 熟悉的声音传来,披著斗篷罩衫的少女朝他跑了过来,桃红色的头发摇曳,反射光芒。她顺势以倒上床的力道扑向床铺。 「啥……?」 格、格里芬? 慧不敢置信。是本人吗?不是在作梦吧?还是自己也中弹身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可是,近在眼前的少女触感明确,体温透过睡衣传了过来,摇曳的眼睛紧紧地看著自己。 「慧,太好了。」 小手抓住他的上臂,指尖陷进绷带里。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 「不,我……那个,我没事。」 无法顺利表达,欣喜之下无法清楚地认知现状。呃,这种时候应该先问的是── 「你没事吗?」 「嗯?」 「嗯什么,你的头部中弹了吧?流血倒了下去。」 「这个吗?」 格里芬撩起头发给他看,太阳穴上贴著一块纱布,非常小,只有ok绷大小,也几乎没看到有血迹渗出。 「她被子弹擦到,引起了脑震荡,很惊险,不过没有大碍。这家伙向来倒楣,这次说不定是分到了你的好运气。」 (啥……?) 脑、脑震荡? 只是被吓昏而已?不是被子弹打中?只是擦破了一块皮? 哈! …… 哈哈。 哈哈哈。 啊哈哈哈! 「!慧、慧,好难受。喉咙……勒住了,勒到了,唔喔喔喔喔喔!」 慧抱住挣扎乱动的格里芬。啊啊,她活著,她在呼吸。手中的温度、肌肤的触感、传来的心跳,一切都如此惹人怜爱。就在慧用全身感受著她的存在时,八代通制止了他。 「好了,你想掐死她吗?好不容易四肢健全地生还,却在同伴的手里窒息身亡就太意外了喔。」 「啊、嗯……抱歉,格里芬。」 格里芬大口喘著气,从她涨得通红的脸蛋来看,似乎是真的很痛苦。她摇摇晃晃地离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慧又向她说了一次「抱歉。」,转头看向八代通。 「可是,后来怎么了?这里是……乌兰巴托吗?」 「是纳来哈机场附近的医院。乌兰巴托市区大概要再花一点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我们姑且先退到这里来。那些恐怖分子全部被逮捕了,警方正在清查他们背后的关系,不过应该不会查出什么让人满意的情报吧。毕竟他们只不过是蜥蜴的尾巴。」 「警察是我们的同伴吗?」 「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他们会不时根据双方的力量平衡来改变立场。这次刚好是因为跟我们联手的重要人士,在警方和军方高层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在政策推动上,恰巧跟亲俄派处于对立。似乎打算拿昨天的事件当筹码,反将对手一军。有够烦的,不过总比孤立无援好。」 「……」 「姑且跟你复习一下整起事态的演变吧。在停车场跟你分散后,我们冲进了日本大使馆里,透过外交管道向蒙古政府提出严正的抗议,说:『我国有民众被卷入排外恐怖攻击,要是政府放任不管,我们就冻结目前正在贵国内进行的所有投资计画。』同时从交通管制系统的记录中找出你们的所在地,派救援部队前往救助,最后设法掌握到的就是那座公园广场了。」 「原来是这样。」 看来拚死挣扎没有白费力气。要是早早放弃,八代通的救援也就赶不及了。话虽这么说,但真是千钧一发。只要轰炸稍微来晚一点点,自己应该就冲进敌阵里了。 嗯? 轰炸? 「奇怪?这么说起来,我怎么好像有看到伊格儿飞过来的印象……是我的错觉吧?毕竟她应该在小松,这里也不是呼叫她就能马上过来的距离,我是不是看见幻觉了?」 「啊~!慧,你醒了~!」 金发少女出现在病房门口,她张著嘴巴,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滚滚,微卷的长发到处乱翘。 拥有雄鹰之名的阿尼玛踩著运动鞋,发出响亮的脚步声跑到床边来。 「嗳嗳~你觉得伊格儿怎么样?厉不厉害?很帅对吧!格里芬说她昏倒了,完全不记得,伊格儿超级不开心!」 「是、是吗?」 「突然叫人家装上mk82炸弹,还只能瞄准敌人打,真是为难人家了!可是伊格儿很努力,小心地不打到慧你们喔~明明连诱导装置都没有,却有准确地避开你们两个人所在的长椅。」 「长椅?」 慧怔愣地回望她,而伊格儿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就是公园入口的那张长椅!」 「不,我们是在广场正中央的那座喷水池。」 「咦?」 「咦?」 …… 「哎哟,这种小细节没差啦!」 「有差好吗!我们能平安无事只是走狗屎运吧?你开什么玩笑,什么叫有努力避开啊!你想杀了我们吗!」 「哼~!人家明明救了你们!慧好坏!不懂得感恩!讨厌你讨厌你!」 伊格儿躲到八代通背后,朝慧吐舌头。可恶,好想揍她。慧气得拳头发抖,而八代通叹了一口气。 「唉,资讯共享不太到位我们也有责任。毕竟她一抵达纳来哈就又马上起飞,处于完全没有建立档案连结的状态,几乎只靠著无线电指示就赶到现场。你就稍微宽容一点吧。」 对了,刚才被不合时宜的情绪吞没,忘了问这家伙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那个……为什么伊格儿能来救我们?」 「嗯?」 「就算说是一路猛赶,从日本到蒙古也要花五个小时以上吧。如果你是在旅馆遭到袭击后立刻呼叫她过来,她是怎么赶上那个场面的?曲速飞行通过日本海吗?」 「如果有那种技术就谢天谢地了。情况其实更单纯,因为我不是在恐怖分子袭击之后才呼叫伊格儿,而是在下午入住旅馆后,第一时间就呼叫她了。」 「咦?」 「我从你们那里听说俄军阿尼玛部队的事情后,想说既然对方有三架,那我们也得凑齐相应的数量才行。虽然我对小松的紧急应战能力有点不放心,但是投入不上不下的战力,导致被各个击破反而更糟糕。要打就彻底地打,要撤退就撤退。考虑要怎么抉择之后,我决定采取攻势。」 「攻势。」 听到直白的字眼,慧吓了一跳。攻击,交战。对手是俄军阿尼玛部队,也就是芭芭琪卡,拥有暖橘色彩的少女。 「非得做到那种地步不可吗?」 慧不禁开口问。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日本跟俄罗斯都太奇怪了!的确,那或许是来历不明的欧帕兹,但它只是残骸而已吧?为了得到那种东西而干涉他国政治,这次还打算让阿尼玛自相残杀,这都是什么鸟事啊?八代通先生,这次的事件,你该不会……」 慧的眼神严厉起来,压低了声音说: 「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吧?」 「……」 白袍男性板起脸来。 他张大鼻孔用力深呼吸,胡乱搔乱头发。 「我不是要隐瞒你们。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无从判断的研究资料,我自己也不知道它代表著什么意义,所以才没说。就只是这样。」 「什么意思?」 「这是我在解析贝儿库特的资料期间发现的事情。俄罗斯的科学家对现今世界的样貌抱持著根源上的疑问,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太一致。他们为了厘清那个原因,运用贝儿库特的剩余演算能力持续进行模拟实验。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异常?异物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混进来的?不过,绝大多数是类似气候变迁或生态系变化之类的无聊模拟实验,不过在几千个演算法里面,有一个微妙的东西。」 「微妙的东西?」 「y within a y.」 男人的声音里带著奇妙的寒意。 「就是剧中剧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在一个模拟实验里打造另一个模拟实验,用来演算外侧会如何处理内侧。不是计算世界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而是计算操纵世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操纵世界的人、控制万物行动的存在,也就是── 「神……?」 八代通点点头。 「那群人称之为『主宰』。简单来说是神明的行动解析。这个世界被至高无上的意志扭曲,而他们像打电脑游 戏一样,不断改变条件和难易度来进行观测。阿尼玛、子体和我们都只是其中的条件之一。」 「那是什么?」 这件事太荒诞无稽了,慧的脑筋跟不上。现今的世界是个模拟实验?要改变被某个人的意志扭曲的现实?这笑话烂透了,笑不出来。 「你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当真吧?」 「我啊,是属于觉得『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啊』的类型。不过俄国人恐怕是很认真地这么想,而且在寻找揪出那个存在的钥匙。」 钥匙。 慧恍然大悟。该不会……该不会就是那个? 「一千年前的f-15。」 八代通只用眼神肯定了这句话。 「唉,假如有神明一般的存在,那时间和空间应该都能任祂随意掌控,应该可以马上丢个一打或两打的欧帕兹。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俄罗斯把这次的发现视为良机,也可以理解他们想投入最强战力排除阻碍的心情。」 慧用余光看见伊格儿正在爬上凳子。大概是听腻了这个话题,她伸手想要去按呼叫护士的按钮,而格里芬慌张地制止她。这片光景与眼前对话过于格格不入,让慧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我们非得配合他们演这种童话故事吗?」 「唉,我本来心想,如果只是个时间带比较奇怪的赝品,最坏也可以放手让给他们,可是在乌兰巴托看到实物后,我改变了想法。鸣谷,那个东西──那片机翼是我们『技本』的设计。」 「啥?」 八代通哼了一声,勾起嘴角。 「正确地说,是我们接下来打算设计的东西。在我们以子体的运用结果为依据,想让机体强度更向上提升的计画里。目前我们正在筹备下期修改企画的阶段,而那东西就被当成一千年前的遗物挖出来了。你觉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充满嘲讽的口吻。 「假设真的如俄国人所说,是神明在操弄世界的参数,那我们的技术为什么会被丢到过去?而且不是丢在日本,是被搬到蒙古?我应该知道理由吧?我们的所作所为究竟是联系著希望,还是走向毁灭?要是不弄清楚这一点会很危险,我会无法决定今后的动向。」 「所以──」八代通说,郑重地调正他肥胖的身躯。 「所以我们要去汗博格,去那里拿下剩余的残骸。要是俄罗斯来搅局,我们只要毫不留情地加以排除。」 就算要跟同为阿尼玛的对手交战也一样。 八代通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坚定不移。 结果在那之后,慧在病房里待了整整一天。 虽然是为了谨慎起见、搜集情报和拟定诸多方针而做的决定,但是伤患也不能做什么事。一觉醒来后,伤口已经闭合,身体上的疼痛也消退了。力气和体力充盈之后,他反而对眼下的停滞不前感到不安,因此开始锻炼肌肉当复健,结果才开始做就惨遭护士教训。慢跑当然不行,伸展操也不行,慧就这样一动也不能动地只能等著吃饭。晚餐、早餐、午餐,然后再接著晚餐,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溜出了病房。慧穿著凉鞋,只披了一件开襟毛衣就跑到外头,尽量远离建筑物的灯光,往草坪走去。 满天的星空在头顶上散开,可能是空气很清澈,星星又大又亮,密集的光点重重叠叠,有如空中的裂痕。漆黑的大地无边无际,模糊了天地的分界。彷佛飘浮在外太空里,一松懈就无法分辨上下左右,在虚空中不停旋转。 感觉也有点像头晕目眩,慧甩了甩头。踩著青草前进,他看见前方有一道娇小的人影。人影抬起线条柔和的下颚仰望著天空,呼出的白色气息浮现在星光里,生成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景。浅桃红色的脑袋发著光。 「喂。」 听到呼唤,格里芬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说:「慧。」 「你可以出来吗?」 「只是散个步而已。我又没有乱来,而且马上就回去了。是说,你才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看星星。」 想想也是。 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她是单纯出来观测天体的吗? 「可以跟你一起看吗?」 「嗯。」 慧走过去与她肩并著肩。抬头望去,无数星斗覆盖了整片视野。光景还是一样震慑人心,但是与刚才不同,这次不会让人感到害怕不安。身旁的少女成为强烈的重力拉住了自己,身体与心灵都与她相系。 「格里芬。」 「嗯?」 「幸好你活著。」 「嗯。」 格里芬点点头。 「慧也是。」 她稍微换了一口气说: 「幸好遥、朝仓和纳来哈的维修人员们都平安无事……其实我也不希望其他人死掉。」 「其他人?」 「在停车场被枪击而死的女人,还有追著我们跑的那些人。」 「你啊。」 慧屏住呼吸,凝视著她。 那可是打算杀掉自己的人。被对方那么恶劣地对待,甚至用炮弹来洗礼,格里芬却还是不希望对方死掉?希望他们能跟自己一样继续活下来? 这个博爱主义的程度有点异常。在子体化前,她以前被南美的反政府势力利用,曾经攻击过友军,这是当时留下来的创伤吗?不对── 「我相信人类。」 慧想起她在公园广场的话。她用蕴含坚定意志的决然语气说: 「我相信人类就算愚昧,就算不停地失败,总有一天也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我认为人类能打造出崭新的未来。」 这股盲目的信赖是怎么来的?这份对人类这个物种全体的爱。 打从相遇以来就一直抱持著的疑问浮现脑海。她究竟知道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格里芬,你为什么愿意待在我身边?」 慧说出最根本的问题。 「如果是要因应意识障碍的策略,那你只要在维修或战斗时跟我待在一起就好了吧?可是你一直守护著我,要是我软弱就骂我,我颓丧就鼓励我,一路引导著我走到今天。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这么多?」 他们并不是一直都拥有良好的关系,相遇之后的慧有一阵子很迷惘,觉得她是来历不明的存在,得知她源自「核心」时也激烈地排斥过,然而她依旧愿意依偎著自己。慧想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 格里芬垂下视线。 「一定要跟慧在一起是事实,是位在我非常深处的准则。这一点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所以我可以马上就认出你。跟鸣谷慧在一起、保护人类到最后,这两个概念对我而言近乎本能,在这个前提下,我不曾有过任何迷惘。可是……」 可是? 「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长发晃动,遮住了她的侧脸。 「待在慧身边时,我的心脏会怦咚怦咚地跳,呼吸会变得困难,还有非常难过的感觉。越开心就越会这样。我明明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却越来越不安,觉得很难受、悲伤,又寂寞。」 「格里芬?」 被星光照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纤细的肩膀在颤抖。她紧紧揪住开襟毛衣的袖子。 「慧,我好怕。」 恳求的眼神。 「我不想跟慧分开,想一直跟慧在一起。」 强烈的胆怯传递过来。慧被她激动的表情慑住,却还是拚命回应她。 「我跟你一样。从旅馆逃走的时候,我也没有丢下你不管吧?同样的事情不管再来几次我都会去救你,要是失散了我会去找你。你知道吧?」 「我知道。虽然知道,可是……」 格里芬有种不安,却无法顺利表达出来的感觉。她著急地张开嘴巴又闭上,唯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诉说著痛苦。 是什么?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是害怕与俄国机交战,被击落吗?但是,如果是担心这件事,自己也会与她同生共死,不需要担心别离。 慧找不出问题点,不知道该解决什么问题,但又不能放著不安的她不管。他伸出手指拭去她的眼泪,视线交会,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 (奇怪?) 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脸靠得很近,身体紧贴著四目相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格里芬一脸神情迷蒙的样子。 美如糖艺的嘴唇轻启,呼吸声感觉非常大声。视线无法离开艳丽的唇瓣光泽,心脏在狂跳。 慧想起在上海海上接吻时的触感。甜美、柔软,彷佛快要融化在一起的记忆。现在只要再将脸凑近一点点,就能重新体验到那种感觉。气氛无可挑剔,但是他真的要顺著气氛继续下去吗?毕竟短短一分钟之前,他们还在进行相当严肃的谈话,现在却只因为距离稍微近了一些,他的脑袋就被颜色鲜艳的冲动填满,想要忘却一切,将她拥入怀。 太奇怪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乱七八糟,就连格里芬都会轻视他,骂他:「我在跟你认真讨论耶,你开什么玩笑!」吧。可是除此之外,他应该怎么做才好?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吗?在这种距离下继续对话?两者都很诡异。那么,那么…… 「慧。」 呢喃声响起,格里芬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脸和身体凑得更近了一些。 「慧,我……」 理性崩坏。啊啊,没办法,忍不住。他想抱紧这副娇小的身体,想感觉她的温度。就在慧下定决心,双手使力时── 「咳!」 一声平静的咳嗽声响起。空气凝结,躁动的心一口气冷却下来。 慧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绿发少女半眯著眼看著两人。 「两位要继续下去也没关系,不过格里芬,爸爸找你。说是接下来要进行egg的调整,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夺命连环叩。」 法多姆晃了晃手机终端给她看。是格里芬的,她忘记带了吧。 格里芬怯生生地离开自己的身体,走到法多姆身边接过手机,低头道了一句:「对不起。」后回医院里去了。 法多姆哼了一声,将寒冰似的眼神转向慧。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的喔。我体贴地等了一会儿,只是看你什么都不做,所以才宣告时间到的。」 「什、什么时间到啊……」 「明明快点把她推倒就好了。对我肆意玩弄,遇到真正重视的女孩子就连亲一口都不敢吗?真令人火大呢。」 「我、我说你!」 慧满脸通红地走上前,却被她用食指制止。法多姆的神色稍微严肃了起来。 「前往汗博格的日期确定了,就在明天凌晨。」 「咦?」 「挖掘的重型设备已经前往现场了,我们要同时确保制空权并构筑据点,从俄方手中抢得先机。反正只要取得目标物品,接下来的解析可以在日本做。总之就是讲求速度的快攻。休息时间结束了。」 「这样啊。」 慧绷起神经。他们原本就是为此造访蒙古的,现在伤势痊愈,技本的准备也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只剩下勇闯虎穴了。终于可以跟「灾」战斗了──可以回到原本的任务上。就在慧因为既定目标而喘著粗气时── 「慧先生。」 法多姆莫名露出困惑的表情,垂下纤长的睫毛,吸了一口气。 「干嘛?」 「你认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啥?」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灾』在明天的战斗中依旧派出超乎预期的庞大兵力,或是芭芭琪卡出现得比想像中还早,我们之中可能会有谁被击落。那样一来,就无法再相见了喔。被火焰与金属片吞噬,永远成为只在记忆中的存在。你和格里芬说不定会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交谈,你真的有清楚地认知到这件事吗?」 「这……」 至今为止也一样吧。面对压倒性数量的「灾」,他们一直都战得惊险无比。对上阿尼玛的战斗的确是第一次,但这又不是需要特别看待的事情。飞弹打中了就是击落对方,被飞弹打中了就是被对方击落而已。 法多姆应该也抱持著同样的疑问吧,她自己提出问题,却也一副困惑的模样。 「抱歉。可是我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我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像有什么类似时限的东西正在逐渐接近。」 「别说那种话啦!」 格里芬也好,这家伙也罢,她们在说什么啊?是被异国的恐怖组织追杀过后,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然而,法多姆脸上僵硬的表情不变,直直地看著他。 「慧先生。」 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 「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无论是我、是你还是格里芬,总有一天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谁也不晓得那一天是迟是早。所以,请你至少别让自己后悔,趁还做得到的时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尽量去做──她这么说。 * 万里青空一望无际。 从高空中看到的草原充满了意外丰富的起伏。漆黑的山脉纵横大地,山谷间的聚落、道路及湖泊宛如米粒。大概是整体海拔偏高的缘故,云和地面的距离很近,落下的阳光在大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太好了,没什么风。之前还听说气流相当不稳定就是了。」 慧回头找格里芬攀谈,而格里芬短短地「嗯。」了一声附和。与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的格里芬继续检查著机体,萤幕上显示的画面从气象资料切换到作战路线和周遭飞行资讯,不规律的电子音效哔哔作响。 「嗳,格里芬。」 「嗯?」 「……不,没事。」 丝毫感觉不到她昨晚展现的不安。她已经放宽心了吗?或者只是假装放宽心了呢?慧不认为那么强烈的恐惧可以只睡一个晚上就消除。 「我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像有什么类似时限的东西正在逐渐接近。」 法多姆所说的话让他耿耿于怀,如果最后时限真的正在逼近,那自己想做什么?想跟格里芬怎么样?不知道。因为他一直觉得有格里芬在身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无法想像她消失的情景。 如果今天是最后一次能跟她在一起── 『barbie队,听得到吗?我是八代通。快要进入「灾」的警戒线了,这里的敌人似乎比日本海那边弱,可是也不要大意了。大陆是那群家伙的地盘,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什么东西来,而且还可能遇到俄国机来妨碍。把神经给我绷到最紧了。』 无线通讯中响起『是。』、『是~』的回应。左手边有绿色和黄色的机体并排飞行,反射著强烈的阳光在青空中前进。装甲座舱罩全副武装,机翼下面自然不用说,机身下方的派龙架上也载满了武器。 『再确认一次作战计画。barbie队前往矿山南方,排除敌方迎击机并敲开哨戒线。同时,地面部队向前推进,实施建构雷达监视网、架设对空兵器并修建机场。只要巡逻防线建立起来,坚守阵地的准备工作就大功告成了。之后要一边执行适度的巡逻,一边待命准备紧急迎敌。毕竟时间要是拖太久,蒙古军的战力可能也会增强。』 「什么是哨戒线?」 总不可能在空中有画一条线。慧想先确认他们要去敲开「灾」的什么东西,结果── 『咦~慧,你都没在听吗?』 伊格儿拔高了声音。 『出发前召开的作战会议上明明说明过好几次了!』 呃! 糟糕,他太在意格里芬的事情,整场会议都在神游天外。这下自己露出马脚了。 八代通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我再分享一次吧。就是这个。』 图片被转传到萤幕上。透明无色的……球?许多颗宛如肥皂球的球体连在一起,感觉像在看理科教室的分子模型一样。它们彼此间隔约一百英里,飘浮在蒙古南部的天空中。 『那是装备著雷达的滞空监视站台,体积庞大,但里面装的八成是惰性气体。不能自主飞行,但可以持久地监视四面八方数百公里。只要有它们在,我们的行动就会全部泄漏。』 「那,只要把它们打下来就好了?」 『对,这样就可以隐瞒我们的行踪,能反过来用我们的雷达监视网掌握敌人的动向。』 原来如此,攻守交换吗?至少在挖掘结束前,能在南蒙古打造出一片安全地带,确保人类的世界。 『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就差不多开工了。barbie队,允许交战。』 伴随著一声:『收到!』,伊格儿开始加速,法多姆也随后踩下油门。为了不被两架领路的战机拋下,慧加大了引擎的马力输出。烦恼就留待以后,现在要专注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大气的流动改变,发出沉重的低吼敲打在座舱罩上,发出「沙沙」的噪音。远方闪过银光,是雷达接触,它们来了! 「火器管制系统开启!barbie01,遭遇敌人!」 发射飞弹。发射出去的弹头正面粉碎了敌机,避开爆炸的火焰后,又有两三架「灾」机冲了过来。 双方互相散布著轰炸声交错,锁定彼此背后,进入缠斗。急转弯的g力让操纵杆一口气沉重起来,肌肉和骨骼发出辗压声。慧咬紧牙关,视线巡梭,寻找敌方踪迹。斜上方有飞机云。 锁定。 「fo2。」 发射的飞弹以九十度角改变了方向,飞翔而去,遵从格里芬的控制猛然加速,撞破了正在转弯的「灾」机腹部。 同时间,伊格儿她们也缴出了战果,清澈的空中绽放数朵火焰之花。 「滞空雷达在哪里?」 「两点钟方向,距离14。」 慧根据格里芬的指示移动机体。大概是发现我方的目的了,敌人集中过来。四道玻璃闪光从前方的天空拖著螺旋状的飞机云【trail】逼近。 谁想奉陪啊! 再发射两发飞弹。慧将诱导工作交给格里芬,节流阀全开。 冲进螺旋中央。飞弹命中倒飞著逼近的敌机,另一发击中从左方来袭的「灾」。机体滑过洞开的包围圈空隙,脱身了! 「发现目标,一点钟方向。」 慧远远看见有如气球的物体。或许是相对速度大的缘故,双方的距离在转眼间逐渐缩短,球体各处射出猛烈的火箭,拖著白烟的小型迎击飞弹往这边逼近。 「混帐……家伙!」 倾斜机身,钻进火网空隙,用机炮打碎接近的飞弹,将准星锁定了目标。 扣下板机。有如闪光灯的光芒一闪,被气球吸了进去。球体外壳噗滋、噗滋、噗滋地开洞,膨胀起来。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剧烈的爆炸填满了整片视野。是因为自卫火器也被卷进去了吗?慧在千钧一发之际倾斜操纵杆,避开爆炸掀起的气浪。飞散的碎片敲打在机身上,发出锵锵的讨厌声响。 『慧先生,你太乱来了!蛮干也该有个限度!』 绿色子体从后方追了上来。周遭不见敌踪,看来剩下的「灾」都被法多姆她们解决掉了。 慧活动颈部和下颚的肌肉,调整一下耳麦的位置,视线看向战术地图。 「抱歉,不过雷达站台有好几个吧?我想说不赶快击溃,应该会不太妙。而且你们也说要速战速决啊。」 『速战速决跟有勇无谋是两回事。再说,慧先生,你知道自己现在用掉几颗飞弹了吗?要是芭芭琪卡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出现,就笑不出来了喔。』 慧心中一寒。手指从武器投掷按钮松开,确认飞弹数量。一枚、两枚、三枚,剩四枚飞弹。 「她们果然……会来吗?」 『会来的,铁定。』 法多姆与他并肩飞行,重整编队朝下一个目标前进。 『不管我们的情报隐匿工作做得多么到位,都出动了这么多的战力,不久后就会暴露了。从乌兰巴托到汗博格的直线距离是五百公里,战斗机飞过来用不到三十分钟,就算对方发现有战斗后出动也绝对来得及。』 「我们赢得了吗?」 话才说完,慧就后悔了。这个问题没意义到了极点。假如法多姆回答:「会输。」的话,他要唯唯诺诺地接受吗?还是要夹著尾巴逃回去?怎么可能,只是灭自己威风而已。 然而,法多姆稍加思索后回答:『七成五。』 「咦?」 『我们的胜算。老实说,如果只有我和格里芬会很难打,不过加上伊格儿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没有其他意外,我们应该会赢。』 「是、是吗?」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我还以为你会说五五波耶。」 『只看双方的数量是不相上下没错,我也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想。不过,若是把隶属机种的世代也考虑进去,我们比较有优势。』 「世代?」 『讲得极端点,就是对战斗机的规格要求不一样。技术和战术会随著时代演进,需要的战斗机样貌也会逐渐改变。有飞弹和没飞弹的时期、有雷达和没雷达的时期,军用飞机的存在方式也不一样吧?就是这么一回事。』 「嗯、嗯嗯?」 听不懂。不过法多姆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第1世代是亚音速的喷射推进,第2世代是超音速飞行与雷达,第3世代是雷达归航导引飞弹的运用能力,第4世代是增添后燃器与电子仪器,第5世代就是讲究匿踪技术和超音速巡航的时代了。顺带一提,像格里芬那样的最新型非匿踪机,由于超越第4代但未达第5代,所以被称为4?5代机。viper zero也一样。』 「是这样啊。」 『是的。顺带一提,我是第3代,伊格儿是第4代,所以现在位于蒙古的独飞战力平均值为3?8代。反观俄方,su-27m-anm裘拉薇丽克是第4?5代,mig-29smt-anm拉丝特裘卡是第3代,而那个叫蒂.欧的阿尼玛如果是mig-21,那就是第2代,平均起来为3?2代。这样你明白了吗?作为战斗单位,我们更新型也更强。』 强。 「嗯~」 『怎么了吗?反应那么微妙。』 「不是,因为3?8和3?2只差一点点吧?这不算在误差的范畴里吗?」 『这么听来真讨厌。我这么拚命地硬掰我们获胜的理由,你却打算泼我冷水?』 「硬掰?你刚才说了『硬掰』对吧!」 『哎呀,不小心说出实话了。』 唔哇啊啊!他果然很讨厌跟这个家伙讲话!心情越来越沉重了,糟糕透顶! 『玩笑话就先摆一边吧,慧先生,在空战的世界里,战力每差一代就是完全不同的次元。第2世代的机体就算群起而攻之,也敌不过第3世代的机体,所以,至少在混进一 架旧世代机种的那一刻起,敌方就处于劣势。接下来只要击落她们最新锐机种的主力核心机体就行。』 「最新锐机种。」 su-27m-anm裘拉薇丽克,特有色为暖橘色的阿尼玛子体。 『三架一起上,搞定su-27。这就是我们的作战。』 法多姆斩钉截铁地断言。 单纯但确实的方法。不打三对三,而是先将局面变成三对一,挟质量确保压倒性的优势。要说唯一令人不安的地方…… 「要是蒂.欧携带了什么诡异的装备怎么办?就像你所说,要是她装了『诱蛾灯』等级的秘密武器的话……」 『到时候就先打蒂.欧。看机体外形就可以大致判断出一定程度的改造,临敌时我会指示你们变更目标。』 「呼嗯。」 的确,照目前的情况进行下去是不会输。七成五的胜算,四战三胜的比例,只要不掉以轻心就没什么好不安的。可是…… 「慧。」 格里芬的声音僵硬。 「有两个未确认的飞行物体正在高速接近。方位320,距离16,再两分钟后接触。」 「是『灾』吗?」 「否定。没有epcm反应。侦测到egg。波长……是子体。」! 『来了呢。伊格儿,中断「灾」的清扫任务,先收拾俄国獾。战术连结,显示目标。』 战术情势画面上覆盖了多条资讯,将正在接近的光点加上字母标示和威胁情报。en01.su-27m-anm,威胁等级:高;en02.mig-29smt-anm,威胁等级:中。另一架呢……?不见机影。即使把地图的比例尺调低来看,正在接近的机体依旧只有两架。 『嗨,小哥,看来你从那群蠢货的包围中脱身了呢。平安就好。』 无线通讯切了进来,慧不会听错这道略显低哑的嗓音──是裘拉薇丽克。她还是老样子,一副骄傲自大又目中无人的语气。 『我的建议很有用吧?可以的话,真希望你能认真地把另一个忠告也听进去。我应该警告过你──爱惜小命的话赶紧回家。』 听到这冷酷无情的台词,慧心中一寒,用力地握紧了操纵杆。 「裘拉薇丽克,我们……」 『哎呀,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聊天的余裕。我说过了吧?我的仁慈不会有第二次。真遗憾,居然要以这种形式失去贝儿库特的恩人。』 她轻轻一笑,电波另一端的气氛为之一变,气息里蕴藏著锋利如刀的杀气。 『我要蹂躏你们。』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后,雷达警报响了起来。锁定,地图上的光点分散成好几个。 是飞弹! 「格里芬!防御动作!」 慧急转弯的同时发射干扰丝和热焰弹。火焰与铝形成的壁垒吞噬敌方的飞弹,诱发爆炸。 橘色和海水蓝的机体穿梭而去,两者同样是双发动机、双垂直尾翼的流利线条,橘色的机体拥有一般的主翼、尾翼之外,还有前翼。空气震动,冲击波袭来。速度好快! 『慧先生,请不要跟她缠斗!对方的机动性比你高,追太深会被吃掉的!』 「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啊!」 不追就无法攻击,默默飞行只会被单方面地狙击而已。 绵延漫长的飞机云在太阳下分为两道,急遽地改变方向,回身往这边来。枪口咆哮,火箭飞过来。慧赞叹著对方左右对称的美丽动作,同时翻转机体。 「现在要怎么办?」 『我和伊格儿负责驱赶,把她们诱导到格里芬的射程范围里,请你用间接射击【off-bht】的方式开炮。诱导能力越高,我们的攻击应该就越有利。』 「可是没看到蒂.欧的踪迹……」 会不会被偷袭?慧心中仍有不安,但是── 『我实施过三重扫描,对方的egg只有两个,说不定是起飞前出了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们的作战计画不变。活用数量上的优势,一口气把对方逼上绝路。这种时候讲情面没有用。』 「……收到。」 慧拉动节流阀立起机身,刻意选择远离敌人的方向飞。伊格儿和法多姆追著目标而去。进入机炮有效射程范围时,敌我双方开始以阿尼玛机特有的锐角式机动互相抢位绕背。 电子音效「哔!」地一响,战术地图上显示出座标。目标的未来位置及移动路径传送过来。要把对方引诱到这个位置的意思吗? 「格里芬,你明白作战计画了吗?」 「嗯。」 「ok,那就走吧。」 慧尽量迂回地接近目标地点,要是采取太直线的路径,他们的意图会被察觉。他假装只是在闪避,一副很犹豫要不要加入空战的动作。 『啊~讨厌!完全打不中!超火大!』 有部分人士打得很认真,不过无视她。按照法多姆的目的,战场渐渐接近目标地点。还有五海浬、四海浬、三海浬。 「锁定。」 格里芬的声音响起。全周天萤幕的右手边,瞄准框与远方的目标重叠了。鲜红色的光点传达出捕捉到猎物的讯息。 「……fo2。」 一瞬间的迟疑过后,慧按下武器投掷钮。他还是很难把裘拉薇丽克视为敌人,毕竟她前来告知恐怖分子的袭击行动,有通风报信的恩情在。不过慧没得犹豫,要是不干掉对方,自己就会被干掉,会被空对空飞弹击穿。 机身匡啷一晃,狭长的飞行物体往右后方飞去,拖著白烟,以高速朝著黑点飞去。裘拉薇丽克……采取闪避动作了吗?然而为时已晚,按照这个时机,她避不开格里芬控制的弹头。 命中。 就在慧预测接下来会出现的破坏和闪光时── 飞弹的轨道突然改变。它转了一百八十度,垂下头。 爆炸。 裘拉薇丽克闪耀著机翼往上升,暖橘色的机体毫发无伤。 什…… 「你在干什么啊,格里芬?打歪了耶!」 「怎么会……」 格里芬的抽气声传来。她屏住呼吸,低声说:「再一次。」 「开启飞弹寻标器,锁定。」 瞄准框的红灯闪烁。慧吸一口气,倾斜机身放出武器。再次发射飞弹。弹头画出曲线平缓的轨迹,却依旧在命中敌人之前就爆炸。 「怎么可能?为什么?」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线通讯「沙!」地一声传来,法多姆急切的声音响起。 『慧先生,我们遭到中断。她们正在用与格里芬相同波长的egg投掷飞弹,覆盖诱导波,让飞弹失去方向。』 「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以原理上来说并非不可能。这跟让格里芬操纵拉菲尔时一样,以改变egg波长的方式与其他机体重合。差别在于释放波长的目标是子体还是飞弹。当然,这必须事先掌握到对方的egg波长。』 爆炸声再度响起,伊格儿放出的飞弹在空中自相残杀了。弹头的碎片虚无地往地面坠下,耳边响起咂舌声。 『看来我们这边的egg遭人采样了,飞弹打不中。得用机炮搞定对方。』 「等、等一下!对方的飞弹能打中我们吧?而我们却要用枪来战斗?太乱来了!」 『乱来也好,胡来也罢,只能硬著头皮上了。先取得高度,以压制对手头顶的形式──』 警报铃声「哔──」地响彻驾驶舱。是遭到锁定的警报,敌人的飞弹正在接近,有两发。 慧咬牙 倾斜操纵杆,但是在逃开前又被其他的雷达讯号捕捉到。这次是拉丝特裘卡的瞄准,海水蓝色的装甲座舱罩盯上了这边。 『日本鬼子,你居然敢朝裘拉发射飞弹。下地狱吧,为你犯下的沉重罪行颤抖去死吧。』 宛如诅咒的声音让慧寒毛直竖。距离很近,这次换我方没有闪避空间了。干扰丝?热焰弹?来不及,要被干掉了! 在那一剎那,一阵光雨堵住了拉丝特裘卡的前方,海水蓝色的机体翻转机翼。炮击?遮蔽了阳光的棣棠色子体急速地降下来。 「伊格儿!」 『动来动去的,烦死人了!可以不要管作战计画了吧?伊格儿把她们全部打下来就好了!』 格林机炮发出怒吼,瞄准拉丝特裘卡的尾翼。海水蓝色的子体闪过弧形的弹道,降低高度,同时进行翻滚与加速,企图绕到伊格儿的背后。伊格儿随即减速闪过拉丝特裘卡的突袭,然后再度展开追击。 『别想跑~!』 她完全昏头了。虽然很感激她从危机中拯救了自己,不过她现在根本看不见周遭,感觉有点危险。裘拉薇丽克……正在与法多姆交手。 『伊格儿!不要飞太远了!我们会来不及掩护你!』 『人家才不需要掩护!敌人只有两架飞机而已,人家马上就打败她,回你们那边去。只要再缩短一点点距离就好!』 这时,好像有东西一闪。天空的颜色在摇晃?伊格儿左手边的空间在波动。 (怎么回事?) 是眼花了吗?就在慧眨眨眼睛,又甩甩头的瞬间。 『伊格儿!』 法多姆以蛮横的机动飞到伊格儿左手边。随后,机关炮弹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射出,猛烈的光粒撞破了法多姆的尾翼,黑烟冒出,碎片飞散。 什! 『什么!』 伊格儿的尖叫与划破空气的尖锐风声重合了。有东西缓缓褪去大气的蓝色,出现在阳光下。好巨大。比f-15j更大了一两圈。巨大的主翼及翼前缘延伸板化为一体,营造出有如女雏(注:女儿节人偶中的皇后人偶)的线条,一双垂直尾翼从根部摆动著──从未见过的机体,菱形的机首、扁平的机身、粉饼盒般的座舱罩,一切都显示出它是一架基于未知构想打造而成的战斗机。 不明机体使双发引擎低吼,急速上升,投身跳入水面似的再度溶进天空的蓝色里。 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格里芬,雷达探测呢?」 「ive tact!egg也无法检出,完全失去目标。」 『怎么会有这种事……』 法多姆的抽气声响起,一副愕然的模样。 『蒂.欧──是这个意思啊。所以隐瞒了她的存在,把她当成杀手锏来使用。我们被摆了一道,要是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喂,你在说什么?你知道那个家伙吗?」 『21──двáдцatь.oдnh,所以叫蒂?欧。我们的推测没有错。只不过那不是mig-21,而是开发代码i-21,又名t-50。战术航空机先进航空复合体──pakfa,第5世代机。』 锁定警报响起。这次是短程飞弹从正上方落了下来。无法辨识母机的踪影,只有宛如涟漪的摇晃留在空中。慧咬牙使用动力俯冲,撒下热焰弹逃过一劫。 「你说第5世代机……?」 法多姆在几分钟前说了什么?她说战斗机的性能会依世代差异,有天翻地覆的改变。每前进一个世代,旧型机就会完全无法抗衡。我方的战力是第4?5代机的格里芬、第4代机的伊格儿和第3代机的法多姆。当时会认为这个阵容能够胜过芭芭琪卡的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们以为蒂.欧是第2代机,结果却是第5代机?独飞中不存在的次世代机阿尼玛。 『没错,首次公开亮相喔!』 裘拉薇丽克嗤笑。她用打从心底感到愉悦且嗜虐的声音说: 『匿踪技术、超音速巡航、aesa。由于电磁遮蔽了egg,就算你们是阿尼玛也没办法轻易地找到她。特有色为虹色【iridesce】,没错,她不是为了反『灾』战,而是为了对付阿尼玛而特化的机体!』 橘色和海水蓝的机体冲过来,打算以武力包围并击溃我方。雷达波从四面八方涌来,感觉像被一张看不见的网子缠住了,无处可逃,无论是往右还是往左,都会被敌人的下颚咬得粉碎。 慧启动节流阀,提高速度试图逃离敌人的瞄准。就在他冲出去的瞬间,一阵机关炮弹的弹雨突然扑来。左手边的空间在摇晃,是蒂.欧──不对,是帕克法。火花粒震荡机体,左侧主翼爆炸开来,格里芬「唔!」地发出惨叫。 「没事吧!」 「没事……不影响战斗。中止燃料供给【fuel】,启动自动灭火装置。」 「别逞强喔。」 慧大喊的同时向左转。他想寻找敌人踪迹,拉丝特裘卡却已在此时追了上来。再度响起飞弹警报。他看向伊格儿,发现对方也同样遭到裘拉薇丽克追击,光是从敌弹下逃生就显得焦头烂额,更遑论反击了。 (可恶!) 余弹数量太少,失去数量上的优势,担任司令塔的法多姆又负伤了。无法期待飞弹能命中,机体性能也大打折扣。心跳剧烈起来,焦躁和恐惧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惨了,不行了,要全灭了。 「撤退吧!必须先重整态势,照现在这样下去只会任由她们宰割!」 「可是法多姆她!」 格里芬紧盯著座舱罩的另一侧,视线前方是冒著黑烟的绿色机体。 「她的方向舵和引擎被打坏了,就算逃跑也会被追上。」 「我们和伊格儿来防守敌人,让法多姆趁著这个空档去避难。就算再怎么不利,至少能绊住敌人,只要可以设法逃出她们的侦测范围就好!」 就在慧加强语气的瞬间,机体匡啷一晃,他失去了操纵杆的手感。视野一歪,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 「怎、怎么了?喂,格里芬,你在做什么?把控制权还来!」 「我什么也没做,是nfi……变得怪怪的。untroble。无法操控。」 『等等!机体自己……为什么?』 听见伊格儿的尖叫,慧恍然大悟。战术地图上的我机显示正在远离战场,伊格儿也一样。只有法多姆还留在敌阵中,表示档案连结的线条是从她那里延伸过来。 远程操控,中断讯号,强制退避命令。 「喂!法多姆,你想做什么!你在想什么!」 『呵!』一声轻笑响起。 『半吊子和突击笨蛋竟然想负责断后,太贻笑大方了。别想太多了,尽速撤离吧,这里由我拖住。』 「什么拖住……你!」 在三对二,而且没有负伤的时候也陷入了苦战耶,你想凭一己之力挡住敌方三架飞机? 太乱来了! 就在慧想对她说:「自大也该有个限度,好歹我们三架战机通力合作……」的时候,他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她可是法多姆,应该早就知道这么做是在乱来,那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莽撞的行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知道即使有他们两架机体的掩护也会失败,因为她知道他们会被占有优势的敌人任意宰割。 所以她打算将损伤降到最低,牺牲一架来让另外两架存活下去。至于要牺牲的机体是谁── 「你开什么玩笑!」 迸出的声音宛如哀号。慧敲上操控台,朝著耳麦怒吼: 「你不是不打会 输的仗吗!就算其他人被击坠,自己一个人也要活下来,这是你的原则吧!你要守护人类的使命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不是你在这种地方饰演悲剧女主角的时候吧!」 『说的没错。』 她回应的声音非常平稳,好似放下了某种心魔。她「呵呵。」地轻轻一笑。 『真不像我的风格呢。这种时候本来应该让你们上前突击,帮我挡子弹的,可是为什么呢?我认为应该为了拯救人类而存活下来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法多姆!」 『我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度过了快乐的时光。慧先生,我要向你道谢,愿你平安健康。』 喷发还健在的引擎,朝俄国机而去。 裘拉薇丽克从左边,拉丝特裘卡从右边逼近。枪林弹雨将垂直尾翼和进气口打穿,空对空飞弹接二连三地发射,瞄准翡翠绿色的机体。 『第一架!』 哄笑声响起,就在慧要吶喊出声的那一刻── 飞弹弹飞了出去。彷佛被看不见的巨人用手挥开,从正中间断成两截,并将跟在后头的弹体卷进去,一起落向大地。 『什么!』 裘拉薇丽克的声音与奇怪的杂音重合──一阵宛如尖锐汽笛声的噪音。大气摇曳,有什么东西遮蔽了阳光。慧被吸引而抬起视线,看见上空出现一抹细长的轮廓──长而宽大的主翼、高高突起的雷达罩、曲线形的进气口。 薰衣草紫色的战斗攻击机── 「viper zero!」 隶属那霸基地的子体侧翻,击发机翼下的发射架,燃烧的火箭在半空中分散为无数颗子弹,形成光云。俄国机承受不住而避开,viper zero急转弯追了上去。机关炮弹的轨迹在蓝天中画出黑色的污痕。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抽气声被电子音效打断,大量的文字列被传到萤幕上。数字与字母接二连三地流过画面。 「她说是遥……叫她来的。」 格里芬轻声说: 「说是不吝惜出动的战力,既然要打就尽全力去打。还说他在呼叫伊格儿的同时也召唤了viper zero,在抵达汗博格的航线上尽可能地投入了所有的空中加油机。」 「真的假的?」 把日本的防空交给拉菲尔一个人吗?太乱来了。不过慧现在很感激这个荒唐的举动,这种不顾一切的态度太可靠了。 萤幕上显示「you have trol」的讯息,讯号来源是barbie04──viper zero。慧回过神来握住操纵杆,发现控制权回来了,连忙调转机体返回战场。 电子音效「哔──」地响起。 ──first priority:proteg barbie03.leave the russian to me(最优先事项:掩护barbie03。俄国机交给我处理。) 「交给她处理?」 单凭她一架飞机吗? 不可能吧。她不晓得她们可以让我们的飞弹失效吗?然而,慧还来不及阻止viper zero,她就翻转机翼,发射了短距离空对空飞弹。 『笨蛋!我们老早就解析完你们的egg──』 没过多久,拉丝特裘卡的笑声就凝结了。弹头逼近海水蓝的机体,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于铺开的干扰丝及热焰弹中爆炸,飞散的炸药在拉丝特裘卡的尾翼与机身割出纵横交错的裂痕。 『什!』 拉丝特裘卡拖著黑烟,设法重整姿势,却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撼。强烈的混乱和疑惑透过无线通讯传了过来。 『你在搞什么!拉丝特裘卡,现在可不是玩耍的时候!』 『不是、不是的,裘拉!这家伙不太对劲!』 viper zero一个锐角转弯,再度逮住射程里的俄国机。锁定──裘拉薇丽克恨恨地咬牙。 『帕克法!跟拉丝特裘卡一起攻击那家伙,我去收拾那个死不足惜的老不死!』 裘拉薇丽克掉头向法多姆飞去。再度显示出「protect 03」的文字讯息。唉,知道了啦!交给你,交给你就是了! 「格里芬、伊格儿,先跟上法多姆!让她脱离这片空域,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等她们回覆:『收到!』慧就开启节流阀。大气的声音变得强烈,乱流让机体不断震动。 离法多姆所在的空域还有一段距离,来得及吗?不,一定要来得及,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她被杀。 viper zero灵巧地闪过两架俄国机的攻击,缓缓地移动机身,从敌人的射击线上逃开。明明一样看不到帕克法的身影,却拥有具威胁性的闪避能力。不对……她看得见?她可以察觉对方的所有动作,所以才能应付多名敌人? 为什么? 慧的视线落在战术地图上,核对俄国机的位置、viper zero的行进方向与双方的机动,试图尽量占据比较有利的位置。viper zero似乎在找敌方的死角,俄国机则想确保双人小组的优势。猎犬拉丝特裘卡与看不见的狙击手帕克法,她们想要活用两者的长处── (啊!) 慧恍然大悟。 对了,是用消去法。虽然说在光学及电波上看不见,也不是从物理上消失了。只要通过其他物体前面就会遮住对方的身影,所以她们越是追求理想的阵形,帕克法越不能通过队友的前方。她不能出现在拉丝特裘卡和裘拉薇丽克的行进路线上。 预测看得见的敌人轨道,排除帕克法的移动目的地。只要能够高速地不断重复这个演算,就能够以高准确度预测到对方的位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战场上的情况时时刻刻在变化,一般来说没办法以秒为单位掌握对方的行踪。但是,如果是在独飞中也属于特异存在的viper zero的话…… 『唔!』拉丝特裘卡发出短促的呻吟,忌惮地翻转机翼。 『这家伙!egg一直变来变去,无法读取她的动作!』 viper zero的外装甲在闪烁。慧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不久后颜色的变化清晰起来。从紫色变成蓝色,接著变成青色,再变成绿色。她接连变换特有色,改变周遭空气的颜色。虹色的子体猛地变换角度上升后发射火箭弹。无数的火球在天上炸开,没打中吗? 『哈!白痴吗!你在瞄准哪里──』 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反射出烈焰的火光。空间扭曲,一只巨大怪鸟的轮廓浮现出来。『糟糕……!』拉丝特裘卡发出悲鸣。 『帕克法!快逃!飞弹警报!』 她的警告晚了一秒,白色长枪接二连三地打在空中的扭曲上,猛烈的爆炸让帕克法的机体弹起,机翼和机身也冒出几缕黑烟,开始下降。紧接著,又有飞弹在距离拉丝特裘卡极近的地方炸开。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慧!」 格里芬的大喊让慧收回视线。裘拉薇丽克的机影正在接近,瞄准框捕捉到暖橘色的机体。慧反射性地按下武器投掷钮。 「fo2!」 发射出去的飞弹依旧在敌人的面前爆炸了。打不中,可恶!这边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变吗?剩余的飞弹……一枚。 「格里芬,不要引导飞弹了。」 「咦?」 「反正也打不中,用一般的红外线导引把飞弹打出去吧!就算对方用egg来进行妨碍,我们也还能钻漏洞。」 「可、可是,如果只把飞弹发射出去,最后只会被她用 *4* 「灾」对蒙古的攻击低调得令人讶异,之前担心的对矿山的空袭也近乎于零,反而是横跨一片海洋的小松紧急升空的次数比较多。这些事情都是事后才听说的,不过「灾」为什么不攻陷陆上临接的敌阵呢?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舟户说:『就像位在附近的观光景点意外地不会去一样啦。』这位一脸胡子的维修人员在他们告知会延迟回国时间的电话中,悠哉地这么说。『觉得随时都能去的话,无意中不就不想去了吧?「灾」可能也是同样的心情。』 这总结也太随便了。拜托你稍微认真地想一下好吗?我们这边很辛苦耶!听到慧半带埋怨的抗议,舟户仔细地想了想。 『那么,这个推测你觉得怎么样?「灾」主要以军事基地或工业区为目标,这是可以从它们过去的行动模式中推测出来的内容。然后,跟周边国家比起来,蒙古的工业及军事实力都比较低,所以就被放过一马了?』 嗯,这个说法还可以接受。在慧点头认同,表示:「原来如此。」后,舟户苦笑著说:『只不过啊──』 『如果这个想法正确,那就代表我们正拚命走在跟存活下来完全相反的方向喔。毕竟我们越是准备进行反「灾」战,就越容易成为它们的目标。』 …… 不管怎么说,在那之后,由于「灾」鲜少接近,修复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同时间,我方也排除了残存的「灾」监视站台,将警戒线向前推进。过了一天后,非武装的货机开始来来回回地运送器材进入,大量的厂房与工程设备如雨后春笋般在沙漠中林立。到了第二天早上,挖掘工作比预定时间提早一天重新展开了。 十月九日,上午十一点。 慧戴上黄色工程安全帽,搭乘工作用的厢型车来到挖掘口。跟法多姆及格里芬一起下车来到施工现场时,工程正好步入佳境。重型机械凿穿地面,卡车将土载走,卷起的沙尘将大气染成一片混浊的白色。 「差不多要出来喽。」 八代通的声音与重型机械的运作声重合,起重机开始转动,卷起钢索,一个巨大的物体伴随著洒落的砂土往上升起。损坏大半的垂直尾翼率先暴露在阳光底下,紧接著是被压扁的引擎及处处裸露出骨架的机身。想当然尔,没有主翼。不过原貌保留得比想像中完整,从外观上一眼就能看出是f-15。 然后,当起重机旋转过来,露出机体的正面时── 「啊啊……」 法多姆呻吟,八代通也张开鼻翼。只有格里芬一个人静静地凝视著挖掘出来的物体。 「装甲座舱罩。」 会低声吐出这个用不著多说的事实,是因为慧还没能找回现实感。同一机种有两架子体,宛如镜像般的模样公开于世。 工程人员大喊著「降下来!」、「慢一点!」,把残骸放到倒车过来的拖车车斗上。确认过重心与稳定度之后,对方朝八代通招了招手。 「好啦,去跟它见个面吧。」 八代通一副麻烦透顶的模样说完后迈步走去,慧沉默地与阿尼玛们一起跟在他后头。爬上拖车的扶梯,走到机体旁边,一股冰冷的泥土味飘了过来。 「需要准备光机吗?」 听到工作人员的询问,八代通随即回答:「不用。」 「之后再弄。现在先把这个座舱罩撬开再说。」 「可以吗?整架机体可能会受损喔。」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不尽快让伊格儿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就来不及了。用不著担心,责任我来扛。重型机械还是什么的全部随你们用。」 在八代通不容分说的指令下,工作人员们开始行动。他们搭起简单的鹰架,用维修用的治具、钢索加重型机械的力量,一层一层地把装甲剥下来。 匡啷──发出沉甸甸的巨响,最后一层外板卸下,照射进去的光线驱赶走驾驶舱里的黑暗。八代通爬上鹰架,往驾驶舱里面看去。 「唉……我想也是。」 他自言自语似的低语。 一具已经化为白骨的遗体坐在座位上。可能是被卷入了火灾,防护帽及氧气管已经融化变形了。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受到的震撼很小。岁月形成的变色让骨骸的外观变得有如人造物品,不过也有其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狭小的驾驶舱里有「两个」座位。跟前座一样,后座上也有一具娇小的白骨。 (双人座的……子体?) 「这家伙应该是f-15dj。」 八代通环顾内部,扶著驾驶舱的边缘探出身体。 「dj?」 「f-15j的双人座型,这就是把它子体化后的模样。不过nfi只有后座有,前座是普通的驾驶座。嗯~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是不是因为前座是人类专用的?」 法多姆插口道。她压著随风摇曳的头发,站到八代通身旁。 「主驾驶员大概是人类,搭载阿尼玛是为了辅助前者。您瞧,武器管制、雷达管制相关的设备在后座。基本上虽然是以直接连接进行操控,但是用来进行支援的一般设备也都还在。」 「喂,等等,那──」 慧不禁拉高声音。这是明显异于一般子体的异常存在方式,但是自己却很清楚这种结构。人与阿尼玛互补的系统与操纵方式。 「不就跟我和格里芬一样吗?」 「对。」 「为什么?这个阿尼玛也有什么类似意识障碍的问题吗?所以才让像我一样脑波相容的人类坐上去。」 「我猜──不是。」 法多姆眯起了眼睛。 「这恐怕才是原本的姿态──我们与你们人类的。」 「啥?」 「慧先生,还记得以前在海鸟岛收复战时,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说以兵器而言,你和格里芬的存在方式是理想的型态,阿尼玛超乎寻常的力量应该由人类来操控及运用,我反而很疑惑为什么其他子体不是这个样子──这就是答案。异常的是我们,你们才是应该要有的样貌。」 「等、等一下喔,你在说什么?原本?异常?」 遭遇「灾」难、吸收它们的技术,最后诞生了现在的阿尼玛。才没有什么原本或异常。法多姆的说法听起来像是以前存在著可以视为雏形的现象一样。 「哲学思辨等以后再讨论吧,现在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八代通又往驾驶舱的更深处看去。他踮著脚尖,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倒栽葱。 「如果说后座的遗体是阿尼玛……在这附近吧?抱歉了。」 他伸手摸进白骨体内,把手探进锁骨和肋骨之间后抽出来,沾满煤灰的手上握著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核心。」 那正是「灾」的中枢,阿尼玛们的本体。昏暗的驾驶舱中,唯有那颗宝石绽放著眩目的光芒。 「如果有东西正在跟我们的伊格儿竞争,应该就是它了吧?还是机体本身?考虑到伊格儿在抵达汗博格之前都还平安无事,把这东西丢到远方或把它破坏掉,这样情况应该会获得改善。唉,考虑到可能再度发生同样的事故,还是废掉比较保险。机体我想拿来做解析,所以先把核心破坏掉试试看吧。」 「咦,等等!」 太突然了。核心不是可以那么随便就弄坏的东西吧! 「请等一下,我不晓得重复排除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运作,但假使伊格儿的灵魂?还是本体?被卷进了那颗核心或这架机体里面,把它破坏掉会很不妙吧?伊格儿说不定会再也回不来!」 「若是那样的话,就算把这东西运送到远处去 ,事态也不会有所改善。要是因为犹豫不决而迟迟不下手,不知道伊格儿什么时候会停止呼吸。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办法……」 慧试著想了想,却几乎想不到有意义的办法,只是徒增不安而已。由于什么都不清楚,的确不如先采取行动,但── 「我想测试一件事。」 法多姆平静地说。她看了闪闪发光的核心及后方座位一眼。 「既然核心还在,应该可以解析这架机体的egg吧?如果可以,是不是能用调变器把该频率做出来,进入nfi里?即使机械性的动作部分已经死去,机体的意识本身应该也还留著。」 「意识?」 「您也可以说是精神或灵魂。」 八代通一脸彷佛听到圣经用语的表情。 「物体里寄宿著意志──就算超自然也该有点限度。不过好吧,假如事情真的如你所言,可以进入这架机体的意识那又怎么样?对于解决现在的问题有帮助吗?」 「我在戴高乐号的事件中向您报告过吧。我们藉由进入非物质层次,接近了事情与现象的本质。摆脱形体,抵达该事物原本具备的意义。这两者是一样的。如果f-15j-anm和f-15dj-anm拥有相同的『本质』,那应该有可能藉由追溯源头,回到原本的流动。」 「所以要用这家伙的nfi当入口?」 「是的。」 「嗯……」 八代通一脸纠结,在指间把玩著核心。 「这对一名技术人员来说是很有魅力啦。可是你忘了吗?法国海军就是因为连接上那个非物质层次,才导致整个舰队消失,因为迷失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里,再也回不来。你要主动冒同样的危险吗?可能会适得其反喔。」 「请不用担心,我曾藉由parallel minds经历过一次那个世界,不会错过抽身的时机。我一定会把她营救回来。」 「更何况──」法多姆瞥了慧一眼。 「这次我表现不佳,想要有表现的机会。因为我不想继续被某人宣告排除在战力之外。」 「你在说什么?」 「好了。」她带过话题,琥珀色的眼睛依旧看著自己。不,她果然很介意。也是啦,这家伙好像没被人打过巴掌,还在记恨的可能性非常高。 「鸣谷你觉得呢?」 「我觉得……嗯。」 这个做法比突然把核心破坏掉更妥当。毕竟法多姆也应该不会再乱来了,交给她试试看或许可行。就在他打算回答:「既然如此,可以啊。」的时候── 「不行!」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的表情很严厉,神情一反常态地紧张。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和慧应该完成的事情。」 「啥?」 我、我吗? 「慧不亲眼看著就没有意义了。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第一个从混乱中反应过来的人是法多姆。她皱起眉头转过头来。 「可是格里芬,你跟慧先生两人在戴高乐号的那种情况下,没办法顺利行动吧?事实上,慧先生当时是在单独行动的状态下让『灾』……」 「我不是在说风险的问题。」 格里芬打断了她。 「只是在说为了达成目的,需要什么而已。法多姆,靠你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而已。」 法多姆不免露出不悦的表情,皱起眉头打算反驳她时── 「好了,好了。总之,现在有了几个选项,接下来就由我来研究看看。」 八代通介入两人之间调停,把手放在少女们的肩膀上。 「先回办公室吧,我要对这架机体进行详细检查。我会暂时留在现场指挥,等这边结束后再回去,所以你们先待命。可以吧?」 「……是。」 法多姆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但垂下了肩膀,叹著气往厢型车走去。格里芬也小跑步跟在她后头。 「鸣谷,可以稍微谈一谈吗?」 就在慧打算迈出步伐时,八代通叫住他。他抓著驾驶舱的边缘,用严肃的表情看向他。 「对于刚才那番话,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慧微歪著头。 「难得看到格里芬态度那么强硬,她平时明明不会那样跟法多姆争辩。」 「就这样?」 八代通低吟一声,看著半毁损的子体说: 「我啊,很不满意。」 一脸不爽的表情。 「感觉像跑在一开始就被预设好的轨道上,不管往右转还是往左转,最后都会被带到同样的目的地去。我们之所以能抵达这里的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全力投入了独飞。而能够实现这件事,是因为迎来了拉菲尔这名预想之外的警备大将。而能得到拉菲尔,需要以『诱蛾灯』技术为基础的新装备。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就像有人一个一个事先埋好了解谜游戏的线索一样。」 ──慧,你必须做出选择。 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感与声音掠过脑海。在混浊的白色空间里,有人这么告诉过自己。玻璃珠般的眼睛紧盯著自己,连内心的最最深处也无所遁形。 ──在见识和经历过许多事物之后,你在最后的最后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在凑齐所有拼图前让你存活下去,这就是我的使命。 (使命?) 谁的?为了什么? 头好痛。慧按住太阳穴,深呼吸之后,八代通的声音回来了。 「我一直隐隐约约地这么想著,直到刚才的对话才确定──格里芬她知道什么。不对,说不定她也只是走在轨道上而已。在不晓得那是好是坏之前,我无法轻易地接受提案。可能的话,我想再多搜集一点情报,但是又没有时间悠哉地慢慢来。当然是因为伊格儿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晓得俄军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有小松的防卫。」 「八代通先生……你觉得格里芬在骗我们吗?」 「那家伙没有精明到可以骗人,这一点身为制作者的我最清楚。不过,就算是坏人也可以装得很真挚,尤其是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的家伙。」 「……」 「抱歉,我说了很麻烦的事情。」 八代通揉了揉眉心,张开鼻孔。 「总而言之,如果采用格里芬的方案,你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法多姆说的风险当然一定会考虑进去。包含风险问题在内,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做。我傍晚时会再找你,到时候给我答案。」 喇叭声响起,厢型车的驾驶一脸「怎么还不上车?」的表情看著他。 「现在就让他过去!」八代通大吼。 * 回到住宿的地方后,慧自己一个人想了两个小时。 他重新仔细地回想了一次八代通说的话、法多姆的暗示和格里芬的举动,回想自己一直以来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冷静地审视自己在与非人类少女一同度过的期间里,做出了什么样的判断。 (走在有人预先铺设好的轨道上……吗?) 贝儿库特的档案里的模拟实验,是叫作神明行动解析吗?把它与刚才八代通所说的话合起来看,自然会导出一个假说:他们被某个伟大的存在──有如神明的东西牵引著行动,没有自由意志,宛如西洋棋的棋子一样默默地行动,朝著应有的结局前进。而格里芬是游戏玩家的代言人,又或许就是玩家本人,所以她才会屡屡透露来历不明的知识,左右他们的行动。 把它当成 笑话一笑置之很容易,但是她刚才的言行显然很不对劲。不对,不只刚才而已。取回贝儿库特记忆的时候、在厚木基地陪尚克玩游戏的时候,她的举动都很奇怪。她知道照理来说不会知道的事情,明白照理来说不能明白的事实。 这件事已经掩饰不住了。她是基于某种意志,抱持著某种意图在行动。 如果她打算将人类诱导向毁灭呢?如果她打算把人命当成游戏中的棋子一样摧毁呢? 我该怎么办?拒绝她吗?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今后不会再照著你说的话去做。」吗?阻绝杂音,舍弃感情,然后── (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不对。 自己至今为止也没有扼杀过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拚命化解了生命的危机,而且也不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项。虽然无法否认思考回路偶尔会超常发挥,但若是这样,无论怎么思考都没有用。至少自己是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这点想必八代通也一样。舟户、明华、裘拉薇丽克,每个人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善尽自己的责任,如果把这些成果都视为神的手笔,那是在侮辱名为人类的存在。谁能忍受自己被命运决定好了结局。我们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我们自己。 想到这里,慧赫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从上海生还的时候,格里芬曾经说过什么。慧问:「我们的相遇是不是命运?」 「我大概不相信命运。」 她很迷惘,但这么回答。 「如果是命运让我和慧相遇,倘若命运阻挠,我就无法找到你了。这点让我很难接受。」 (啊啊……) 什么嘛,答案早就已经揭晓了。 她不是会遵循著轨道走的性格,而是发现轨道不合心意就掀翻它,转往其他路径的类型。这样的她不会唯唯诺诺地接受通往毁灭的道路。 「好!」 慧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在夕阳斜照的走廊上前进。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在餐厅里,手没有伸向纸盒包装的饮料,一脸茫然地眺望著窗外。斜阳将她的发丝染得更红,从内部散发的光芒加上从窗外洒入的日照,让她看起来彷佛全身都被光粒子包围,灰色的眼睛里映照出绵延无际的沙漠。 「格里芬。」 这声叫唤比慧想像得响亮。纤细的颈项缓缓倾斜,逆光中,她静静地转头看过来。 「慧。」 「在想什么?」 慧把隔壁的椅子拖过来,椅背朝著前面坐下时,格里芬晃了晃发丝。 「在想慧。」 「我?」 「我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一直跟慧在一起。」 「……」 慧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抱著无法与任何人分担的不安,抱著恐怕连当事者都没有确切认知到的痛苦。 要安慰她说:「别担心。」很容易。要告诉她:「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你放心吧。」也一样。只不过,那么说大概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慧决定先接受它,把她的烦恼当成烦恼看待。 「然后呢?」他鼓励她继续说,直视著她玻璃珠般的眼睛。 「想出答案了吗?」 格里芬摇摇头。 「不知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也有种现在这样并不好的感觉。大概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会跟慧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那个『最后』是什么意思。」 「直到某一方死掉之类的吗?」 「慧……不会死。」 她声音嘶哑地低下头去,好像在咀嚼那句话代表著什么意思。 「格里芬。」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那张小脸。 格里芬静静地闭上眼睛,鼻子呼出一口气,将手掌覆上。 「慧的手……好温暖。」 「你的手也很暖。」 「嗯。」 「我要吻你喽。」 慧用大拇指抬起她的下颚,将脸凑近。双唇相触的瞬间,彷佛所有时间都停止了。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剩自己两人在呼吸。流泄而出的感情和心意流经彼此的身体。明明只是第二次的体验,却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这么做了。不想分开,也分不开,希望能够永远这样触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远方响起的爆炸声打破了寂静,好像有运输机或什么东西正在接近。带著回音的广播声传来,他们睁开眼睛,不约而同地离开了身体。 「慧。」 「嗯。」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我们是情侣吗?」 「嗯。」 「太好了。」 格里芬安心地垂下肩膀。那模样太可爱,让慧再一次将嘴唇覆了上去。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慧抚摸著她的脸颊问,格里芬则不发一语地回望向他。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做法跟挖出来的子体连接,那样可以拯救大家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不知道。」 她的回答很简洁,没有敷衍搪塞也没有模棱两可,有什么就说什么。 「什么是救赎?什么才是最好的?现在的我无法判断。但是我可以拖延,帮你们争取找到最佳方案的时间。」 「你是指延长时限吗?」 「嗯。」 「是什么样的时限……你也不知道吗?」 格里芬一脸抱歉地垂下头。慧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没关系。」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自己想要尽可能地多跟她共度人生,就算时限延长到最后,等著他们的是难以预料的事态,也没有缩减这段时间的道理,没有这个必要性。 一切都是为了幸福的未来,为了自己与她并肩而立的明天。 好! 「走吧,格里芬。总之,先去救那个失控的惹祸精女孩吧。」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点点头说了声「嗯。」,抓住了他的袖子。 「所以?你们为什么牵著手?为什么十指相扣?我以为你们是来商量怎么营救伊格儿的,是我误会了吗?」 站在临时机库中,八代通顶著一张臭脸,表情像是看到在毕业典礼上穿著运动服的学生,脸上写著:「你们在搞什么!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事实上,他们与周遭的光景格格不入。堆积如山的器材、忙碌地来回穿梭的维修人员。在这之中,有两个小孩子要好地手牵著手出现。就算不是八代通也会露出怀疑的眼神吧。我知道,我知道啦…… 「嗯,这个嘛……发生了一些事情。」 「你就老实招了,罹患了名为青春的疾病吧?受不了,居然选在这种非常时期。」 八代通搔乱了头发,把脸凑过来。 「你有确实听懂我白天跟你说的话吧?这可不只是我们的问题喔,走错任何一步都攸关著反『灾』战的走向。」 「我很清楚。」 慧以坚定的语气回答。他握著格里芬的手,低头看向淡桃红色的脑袋。 「可是,如果要怀疑她,还不如跟世界同归于尽。八代通先生,你不是也说过吗?从上海回来时,你说『无论身处多么绝望的状态中,还是有一段无法割舍的羁绊。』现在也一样。无论那条蜘蛛丝有多么不牢靠,一旦割断它就只会掉下去,而我不打算选择自杀。」 「不爬上蜘蛛丝的话,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掉下去吧。」 「那我们就会一直待在地狱里,不去努力也不设法逃脱。这是八代通遥的生 存之道吗?」 砸舌声响起,八代通毫不掩饰他的烦躁说: 「你那种讲话方式简直跟法多姆一模一样,竟然受到她这种不好的影响。喂,格里芬,你真的要选这种男人吗?会累得快死掉喔。这家伙是思考到最后,会直线冲向悬崖然后直接掉下去的类型。」 「我知道。」 格里芬一脸严肃地点头。 「慧跟遥很像,所以不意外,感觉已经习惯了。」 八代通露出完全出乎意料的表情。他仰头低声咒骂。 「我还是不要生女儿好了,要是有男人上门来打招呼,我八成会揍死他。」 他说出危险的台词,同时挑起单边眉毛。 「好啦,不用问也知道,你有结论了吧?你和格里芬要连接那个子体,进入形而上学的阶层去进入并营救伊格儿的『本质』。你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是。」 慧坚定地点头。 他依旧完全不懂任何的道理或手段,可是他的目的很明确,没有迷惘。 八代通的白袍衣襬翻飞,告诉他:「跟我来。」他们穿过器材与车辆之间,前往机库深处。避开登机梯,经过往复式引擎的飞机旁边后,出现两架猛禽的身影。它们是同样名为f-15的机体,不过一架保有雄壮威武的姿态,另一架则腐朽得惨不忍睹。两者被无数的电缆连接在一起,发电机在脚下发出沉重的轰鸣声。 「这是……」 八代通把手插在白袍口袋里转过头来。 「可以动的部分已经尽可能用我们的伊格儿补全了,应该能用nfi来正常处理。egg调变【modtor】器也安装上去了,接下来只要跟格里芬的特有频率同步就好。」 准备有够周全。难道他早就料到格里芬会来吗?既然如此,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这个老滑头。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的行动都不会改变。唉,毕竟自己抢走了他的其中一个宝贝女儿嘛,应该要承受一点小刁难。 「我坐前座就可以了吗?」 「这就要看格里芬了。喂,依照你的印象,鸣谷应该待在哪里?你的大腿上吗?」 面对这若无其事的带刺性骚扰,格里芬没有反应。她微歪了歪头。 「前座。」 并这么回答。 工作人员开始进行启动准备。在等待期间,慧穿上飞行夹克后爬上登机梯,滑进有点脏的驾驶座就座时,有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好像坐在关门后的游乐园游乐设施上面,没有可以抓握的操纵杆或节流阀,也没有麻烦的吸气软管或g力衣,闲得发慌。 另一方面,后座的格里芬被装上了杂七杂八的器材,连著导线跟电极的模样像是哪里来的提线木偶。慧感兴趣地拉了拉导线,惹来工作人员的一顿骂。 「喂。」 八代通探头进来,五官往脸部中间皱起,并且绷著脸说: 「你要是以她的男人自居,那就要跟她走到最后喔,不准中途放手。负责把她带回这里来,做得到吗?」 「什么责任啊……」 就算不拜托我那种事,我也打算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到最好,用不著特地来耳提面命。是说这位大叔意外地是个傻爸爸耶。这么担心的话,平常再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啊。让她一个人到我家拜访,又让她跟我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如果我再稍微忠于欲望一点,早就犯下不知道多少次过错也不奇怪了。啊,对了,说到这个我才想到,有件事每次都想说都忘了说。 「是说,八代通先生,请不要教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开口闭口就是攻陷、沦陷的,很危险耶。」 「?你在说什么?」 「就是──」 慧告诉八代通,技本的工作人员会教唆她做奇怪的事情。幸好(?)对象是自己,要是其他人的话可能会当真。想到她对其它男性可能也是那种态度,慧就觉得非常恐怖。应该说是不喜欢。 然而,八代通却一脸疑惑地默不作声。他紧紧抿著嘴巴,目不转睛地回望著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 「格里芬说过那种话?」 「是、是啊……前天也说过。」 怎么了?反应这么奇怪。慧战战兢兢地问:「请问怎么了吗?」 「不。」 八代通摩挲著下颚。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有什么样的印象,不过我们家的人都很严谨,对阿尼玛的纤细心理小心翼翼得近乎异常。照理来说,不会有人抱著半开玩笑的心态灌输她恋爱知识。讲话比较直白的也就我和舟户而已,不过至少就我所知,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她说过那种话。所以在想,到底是谁跟她说了那些话?」 咦? 一阵混乱袭上心头。慧无法理解话题的发展,刚冷静下来的思绪又开始混乱。教坏格里芬的人不在技本?什么意思? 「准备完成。」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发电机的运作声不知何时变大了。背后的格里芬就座,将手放在nfi上。 「唉,算了,总之就拜托你喽。」 八代通拍拍慧的肩膀,这对他而言,应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疑问,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但慧无法释怀,不安与疑问如乌云般打转。 是格里芬捏造出来的?不对,特地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没有意义。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在哪里?跟谁? 一想到这里,慧的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联系了起来,令人恐惧的想像充斥在他的脑海。不会吧,那么……那么,格里芬该不会是…… 「要开始喽。」 八代通的声音响起。慧想大喊「请等一下!」,却来不及。周遭的机械声大得震耳欲聋,格里芬在背后宣告:「直接连接。」 霎时间,光的激流覆盖了整片视野。意识扩散开来,失去平衡感,混乱的重力与杂音粉碎了方向感。所有事物化为一体,白茫茫的黑暗充斥意识,不久后,一切都被混沌的漩涡吞噬。 而鸣谷慧忘却了一切。 后记 国产匿踪实验机atd-──又名-2──升空了呢。看到它在f-15dj及f-2a的守护下翱翔在天空中,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感到很兴奋。我也同样看著twitter上的实况,感到欣喜万分。哎呀~因为我从rcs实验模型公开后追了它将近十年,竟然看到那架有如没上色的cg模组般的机体实际飞上天空,心中实在万分感慨。 是说,虽然已经在许多地方提及过了,但是这架-2既不是战斗机,也不是预计要服役的机种原型,是用来开发次世代战斗机的试验台,也就是为了搭载完成匿踪战机所需的各种装备、软体的实验用站台。在这里检证、改善研发出来的技术,不久后反馈到开发出来的新型机种上。 那个新型机种在防卫省中被称为3i fighter的概念名称,也就是所谓的第6世代机的研发计画,不过那是因为现在的f-35闪电2战斗机或f-22猛禽战斗机属于第5世代,所以是下一世代的机体。第6世代机的定义目前国外也尚在摸索中,也还没归纳出什么是必备的要素。从预计要实装的技术来看,连雷射防护罩和无人僚机都有,让我觉得好像在看科幻电影的设定资料。不过,构想不会全部实现是军事计画中的常态(也有sdi的前例在),次世代机的样貌应该会在各种检讨与取舍选择的过程中,逐渐定型吧。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就是美军的advent这个关键字。不同于目前的单循环引擎,它拥有多个最佳活动环境,称为变循环引擎。细节省略不谈,不过如果这种引擎实现了,耗油量将获得大幅改善,超音速巡航的使用也会逐渐普及,军民也可以共用相同的设备。由于它性能好,也能发挥量产的效果,应该会颠覆目前的引擎市场吧。是说,我们的-2实验计画里没有变循环的关键字,目标似乎放在设法将ihi的高性能引擎小型化,藉此提高匿踪能力并维持输出功率上面,我有点担心这个方向会不会误判了时代的趋势。也罢,由于ihi还有名为atre的太空飞机用的吸气式涡轮冲压膨胀循环引擎,很期待这两种技术可以在某个地方结合。不管怎么说,在短时间内,我好像没办法把目光从航空相关的新闻上移开呢。截稿死线?喔~可以变循环一下吗…… 最后,感谢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著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国产匿踪实验机atd-──又名-2──升空了呢。看到它在f-15dj及f-2a的守护下翱翔在天空中,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感到很兴奋。我也同样看著twitter上的实况,感到欣喜万分。哎呀~因为我从rcs实验模型公开后追了它将近十年,竟然看到那架有如没上色的cg模组般的机体实际飞上天空,心中实在万分感慨。 是说,虽然已经在许多地方提及过了,但是这架-2既不是战斗机,也不是预计要服役的机种原型,是用来开发次世代战斗机的试验台,也就是为了搭载完成匿踪战机所需的各种装备、软体的实验用站台。在这里检证、改善研发出来的技术,不久后反馈到开发出来的新型机种上。 那个新型机种在防卫省中被称为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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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hter的概念名称,也就是所谓的第6世代机的研发计画,不过那是因为现在的f-35闪电2战斗机或f-22猛禽战斗机属于第5世代,所以是下一世代的机体。第6世代机的定义目前国外也尚在摸索中,也还没归纳出什么是必备的要素。从预计要实装的技术来看,连雷射防护罩和无人僚机都有,让我觉得好像在看科幻电影的设定资料。不过,构想不会全部实现是军事计画中的常态(也有sdi的前例在),次世代机的样貌应该会在各种检讨与取舍选择的过程中,逐渐定型吧。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就是美军的advent这个关键字。不同于目前的单循环引擎,它拥有多个最佳活动环境,称为变循环引擎。细节省略不谈,不过如果这种引擎实现了,耗油量将获得大幅改善,超音速巡航的使用也会逐渐普及,军民也可以共用相同的设备。由于它性能好,也能发挥量产的效果,应该会颠覆目前的引擎市场吧。是说,我们的-2实验计画里没有变循环的关键字,目标似乎放在设法将ihi的高性能引擎小型化,藉此提高匿踪能力并维持输出功率上面,我有点担心这个方向会不会误判了时代的趋势。也罢,由于ihi还有名为atre的太空飞机用的吸气式涡轮冲压膨胀循环引擎,很期待这两种技术可以在某个地方结合。不管怎么说,在短时间内,我好像没办法把目光从航空相关的新闻上移开呢。截稿死线?喔~可以变循环一下吗…… 最后,感谢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著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爱丽丝·莉泽 录入:流星雨北斗 日本海上空 隐岐群岛北方海面四百五十公里 七月十九日上午十点 喷射口的排气火焰撼动大气,一架又一架飞机遮蔽耀眼的阳光,金属制的猛禽飞越高空,在蓝天中排列成几支雁行编队。总共有三十──不,应该有四十架。配置规律的一连串黑点宛如候鸟群,往西行的队伍里转眼间又加入一抹双发引擎兼双垂直尾翼的轮廓,尖锐的破风声穿透座舱罩,震荡著驾驶舱里的空气。 『blythe1呼叫puppet master,全机待命all aircraft standby,要求回报敌踪request picture。』 编队长要求最新的敌方情报,拥有「操偶师puppet master」称号的空中预警机awacs集中电子眼凝神细看,同时传回夹杂著杂音的回应。 『puppet master呼叫blythe,敌方小队数量二picture two,第一小队first groupbulls,距离far?,高度at26000,280。第二小队sed group,距离?,高度19000,260。』 『blythe1,roger.blythe迎战第一小队,tyler拖住第二小队并确保攻击队的前进路线。持续警戒来自半岛的增援。』 『tyler,收到。将从point bravo进行绕背。开启电磁遮蔽shield on,maintain formation,所有单位保持队形all units。』 呼吸声听起来莫名地恼人,萤桥三等空尉抿紧微微痉挛的嘴唇,确认仪器。引擎转速、涡轮燃气温度、燃料余量等级,都没问题。警示灯面板也显示为熄灭状态。隶属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的f-?j保持著完备的战斗力。然而紧张无法遏止,心脏有如破锣般响个不停。 『blythe3,你很紧张吗?』 伙伴中山用慢条斯理的声音向他搭话,在右手边前进的「鹰式」──blythe2微微地朝他挥了挥翅膀。 『毕竟你从以前开始,每逢正式上场前就会变得不爱说话。可不要埋头沉浸在思考里,漏听了队长的指令,又会挨骂喔。』 「没事啦,你不用担心,我有仔细在听。」 萤桥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操纵杆。 「又不是第一次实战了,我不会犯下那种被血气冲昏头的失误。只要跟平常一样,按照训练来打就好。」 『但愿如此喽。不过,就算失误也只会增加我的功劳而已。击落数比赛的报酬又要往上提升了,下次要不要包下队员俱乐部一整晚呢?』 「随你怎么说。」 萤桥打趣的同时放松肩膀。这男人还是一样体贴,会在别人精神平衡快要崩溃的时候若无其事地伸出援手,帮对方找回平常心,没有这十年来的交情可做不到这样的贴心。 萤桥再度深呼吸。 (对,只要按照平常一样去做就好了。) 抵达目标空域,瞄准敌机,击发炮弹。这是他成为「鹰式」驾驶员后,不断重复到烦腻的行为。没有迟疑或迷惘,这些动作全都深深地烙印在身体里,是他和中山两个人一同进行过几十次的步骤。 就跟平时一样。 然而,脑中有一道声音悄悄地对他说:「不对。」你以往顺利搞定的是紧急起飞迎敌吧?你曾经进攻到敌方的势力范围里吗?一边保护友方的攻击队,还要与大量的同队友机合作。 攻击韩国郁陵岛,轰炸玻璃艺品满天飞的敌人前线基地fob,这就是本次的任务内容。 半岛已经化为「灾」的势力范围,每天吐出半透明的机体。台湾和日本也暴露在连日的空袭之下,使用日本海的航道更是被视为一种自杀行为。而那些攻击的领航员,似乎就是郁陵岛上的雷达站──令人联想到前卫建筑风格的神殿柱子林立,扫描著附近一带往来的船舶和飞机。无法漠视灾情增加的日本政府决定攻占郁陵岛,派遣以f-2a为主力的攻击队前往,而担任攻击队护卫的是自己一行人──f-?j飞行队。 敌人究竟会做出何种程度的抵抗?会派出多少架拦截机来拦截?无法预料,萤桥心里对这场战斗完全没有头绪。不过烦恼也无济于事,他甩甩头挥去杂念,集中在眼前的状况上。总之要尽量且尽快击落那群家伙,这是自己一直希望做到的事情。 『blythe2,epcm警戒,11点钟方向。』 十一点钟方向传来epcm反应,中山发出警告,雷达显示器上被白雾覆盖,银色翅膀在远方的天空中闪耀。它们来了! 『blythe1,目视接敌tally bandit,遭遇敌人,全机突袭。』 萤桥遵从编队长的指令拋弃副油箱,往左拉下操纵杆。武器选择设定为短距离空对空飞弹,信号模式变更为epcm追踪之后,瞄准框开始在hud上滑动。比一般模式更大的瞄准框捕捉到玻璃艺品的编队,锁定。 「fo2。」 发射飞弹。僚机也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八支展翅的长枪拖著浓厚的白烟冲进敌方编队,感应到epcm上升至一定强度时爆炸,四散的炸药和碎片打在玻璃艺品的翅膀上。然而,敌机只是下降了些许高度,重整态势后加速,整齐横排成一列编队冲来。 「可恶!」 抗epcm引信不易受到干扰,却也只能在非常大略的范围内引爆。简单来说,由于是从远距离撒落飞弹,所以致死率很低。运气好的话可以一次击落数架机体,但要根据时机,有时候也会像这次一样全部落空。 就在萤桥打算再来一击的瞬间,右手边的四号机彷佛撞上看不见的墙壁,爆炸了。可能是从正面被敌人的飞弹击中了,四号机化作火焰与黑烟的聚合体,坠入茫茫大海。 『blythe4、5,down。』 萤桥从编队长的汇报中得知有另一架战机遭到击毁。刚开场就失去两架战机,糟透了。 「开启寻标器seeker open。」 向右回转追上往左转的敌机,萤桥一边调整著速度与高度一边持续瞄准。 「锁定。fo2。」 用弹不手软,萤桥利用时间差,射出两枚飞弹左右包夹。白烟逐渐拉长,火箭推进器的光芒直指敌机。第一发在敌机后方以些许之差爆炸,但第二发与目标的所在位置完美重合,产生与弹头本身爆炸截然不同的光芒,破碎的机翼有如细雪般在蓝天中闪闪发亮。 「击落敌机ssh one。」 萤桥在报告的同时也匆匆寻找著下一个目标。他翻转一圈保持高度,环顾眼前的战场,然后皱起眉头。 敌人的数量很多,难以想像是一支编队的规模。有十架或十架以上。越过护卫机的「灾」正朝著编队后方而去。 『tyler2、4,lost。』 『tyler3,fo2。』 『tyler5,check6、check6。』 映入眼帘中的尽是遭遇不测的友军,在击落敌方一架「灾」机的期间内,我方的机体被干掉了两三架。虽然无法直接确认,但从无线通讯中听起来,tyler小队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攻击机的动作跟不上太过剧烈的消耗,抱著沉重的对地装备,楞头楞脑地往前进。「灾」的编队在这时开始展开迎头痛击。 糟了! 萤桥不等编队长下达指令就翻转机翼,离开僚机, 使用动力俯冲追正在开炮的「灾」。他无暇瞄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著敌机的方向发射飞弹,「灾」一个急转弯避开,海洋迷彩色的f-2a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来自其他方向的炮击打穿了她的机翼,引爆派龙架上的五百磅炸弹,将曼妙的机体炸得灰飞烟灭。新来的两三架「灾」机从上空迫近。 「这群混帐!」 『blythe3,不要追太深,这边的掩护会跟不上,小心被对方吃掉。』 编队长的话让萤桥的脑袋沸腾。现在是跟其他护卫机互相掩护的时候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萤桥开启节流阀,用强硬的动作介入敌机和攻击队中间。刺耳的金属声匡啷、匡啷、匡啷地响起──是敌弹命中了吗?令人害怕的震动从背后冲上来,他咬牙将机首转向正在接近的敌机,对头射击。彼此的相对距离以猛烈的速度越缩越短,七百、六百五十、六百……在缩减至五百的时候用力扣下扳机。火神式机炮咆哮,打出每秒上百发的20x102mm子弹,燃烧的弹头划开天际,直接将半透明的机体斩杀殆尽。粒子般的火花喷出来,几何线条的轮廓伴随著爆炸四处飞散。 很好,击落了! 『萤桥!后面!』 中山的声音让萤桥回过神来,雷达警报在响,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敌人绕背了,有两架机影正在接近。他转头去看的时候,敌机已经射出了机翼下的飞弹。释放干扰丝和热焰弹……来不及。热诱饵弹?也不行。就在他急转弯进行回避之后,一阵剧烈的冲击撼动了机体。 中弹了。 警示灯号全部同时亮起,语音讯息开始「warning!warning!」地吵闹起来。视野倾斜,高度下降,即使拉动操纵杆,机体也只肯缓慢地移动。是舵被打中了吗?还是引擎受到损伤了? 萤桥来不及确认状况,警报再度响起。敌机还跟在后头。是想给他最后一击吗?飞弹发射,接近。糟了,躲不掉,居然要死在这种地方…… 『萤桥!』 有东西滑进了敌机与自己中间,那是一抹漆黑又庞大的轮廓──「鹰式」? 萤桥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在流逝速度慢得出奇的时间中,飞来的飞弹与「鹰式」的机影重叠,然后爆炸,黑烟与粉尘弄脏了后方的天空。 『blythe2,down!』 编队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悲鸣。blythe2?中山的代号?编队长说「down」,那代表刚才的那阵爆炸是…… 冲击让萤桥思绪紊乱,身体却按照平日的训练采取动作。确认现况,油压过低、左引擎起火、飞行管制系统发生异常。致动器传来的反馈与各种讯息,宣告著他乘坐的这架战机残余的寿命。萤桥几乎是反射性地压下操纵杆降落。切断燃料供给抑制火势延烧,只利用位能加速,拉开与敌机的距离。他张开双腿把手伸进座椅下方,用力拉下黄色的手把。砰──一声爆烈声响起,座舱盖弹开,在他心下一惊的时候,座椅已经被弹射出去。冒著火焰的座机渐渐远去,最后沉没在波浪里。 宛如滴到咖啡奶精的污渍在头上轻飘飘地出现。污渍渐渐变大,不久后变成降落伞的模样。在火箭发动机停止的同时,空气阻力增强,萤桥这才意识到紧紧勒住他的安全带和射出的g力,先前的高速机动宛如假象,座椅缓缓地下降。 「混帐!」 眼前上演的光景宣告著作战失败,低视度涂装的f-?j和海洋迷彩色的f-2a接二连三地冒出火焰坠落,来回飞舞的机翼几乎都被彩虹色的光线点缀著。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唯独人类的死亡与绝望不断被量产,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景象重现了这十二年来不停反覆上演的历史。中国、中东与近东、东南亚、欧洲,在世界各地发生过的败北历史。 彷佛在嘲笑他伸出的手一样,又有一架友机坠落。铁锈味在嘴里扩散开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温热的触感滑过脸颊。 「谁……」 萤桥泄漏喘息。 「谁来救救我们……」 没有人回答他。天空越来越远,战场上的热气越来越弱。萤桥眺望刺眼的阳光,心想:「这彷佛是罪人落入地狱后看到的景色。」 *1* 小松的城镇在燃烧。 大气轰隆作响,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好热,光是呼吸就让喉咙快要烧起来,有种空气本身在冒火的感觉,映入眼中的颜色不是红就是黑。转眼间又一栋建筑物被火焰吞噬,常去的拉面店和购物中心一栋接著一栋地失去原貌,倒塌崩落。 轰隆隆隆── 远处响起落雷般的声音,又开始轰炸了吗?先前一直响个不停的警报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警告,来来去去的紧急车辆也消失无踪。 呼、呼、呼…… 擦掉脸颊上的汗水,加快奔跑的脚步,他想先跟基地取得联系,报告自己还在。记得最近的避难所是……北边的运动公园吧?只要有陆自或消防队在,应该能借用一下紧急无线电,告知基地他的所在位置并接收指令。如果有空闲的机体就借来用,无论是练习机或联络机都好,只要能飞就能改变情势,阻止「灾」的攻击。 (只要能升空的话……) 就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十字路口的瞬间,燃烧的声音变得更大声。火势增强,视野被染成一片橘红色。起火的红绿灯伴随著吱嘎声倒下,压毁被弃置的车辆。冒出的火花漫天飞舞,被吸进夜空之中。 轰隆隆隆── 炸弹落地的声音轰然作响。 好近,地鸣声从四面八方接近,庞大的全翼机从头顶上飞过,漆黑的颗粒如雨点般落下。从地面上看起来是小小的块状物,然而一个个都是超过数百公斤的航空炸弹,一旦落到大地上,就会产生秒速六点五公里的爆炸气浪和十公尺的大坑。而那样的东西被撒了几十颗、几百颗下来,桥梁、道路、人类,所有东西都被一视同仁地炸飞,没有存活下来的办法,敌机无情地摧残著已经化为尸体的城镇。 「sc在做什么!」 喘息声嘶哑。小松基地是日本海这一侧的防空重地,里面配备了几十架拦截机,每天在警戒待命。照理来说只要发布紧急升空指令【sc】,五分钟就能出动迎战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何没有? 他扪心自问,但答案再清楚不过。 因为那场郁陵岛攻击作战,此役中造成的重大损失影响了小松的防卫。如今的空自没有余力马上补充损失过半的隶属机,生还机也还没完全修理好,敌机就飞过来突破了防空网并抵达城市街区,结果造成现在的情况。 城镇毁了。 连曾经存在过的证据都被销毁殆尽。 自卫队没能尽到义务,没能保护市民的生命和财产,而小松基地被攻陷的影响想必很快就会波及到其他土地。现在所见到的光景不是结局,而是后续的破坏与终结的前兆。不久之后,日本海沿岸的所有城市都会面临相同的恶梦。 「我……」 行道树在燃烧,远方的大楼倒塌。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色……」 紧咬的嘴唇上传来痛楚,大概是伤口还没完全闭合,类似麻痹的感觉刺入他的意识,夹杂著灰烬的空气模糊了视野。 新的大型机伴随著爆炸声进入,紧接著是两三架玻璃艺品的机翼反射著地面上的火光。再过不久,这一带也会开始落下炸弹吧。 他瞪向敌机,紧握著拳头,视线锐利。 要是有机体就好了。 (要是有一双可以飞到它们那里去的翅膀……)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瞬间,背后响起一阵剧烈的破风声,大地伴随著冲击隆起。是炸弹吗?他举起单臂挡在脸前,挡住袭来的飞灰并回头看去。 一架低视度迷彩涂装的战斗机坠落在十字路口中间,机首陷进地面里,呈倒栽葱状态,长长的主翼往左右两边伸展,模样有如磔台上的十字架。 (啊啊……) 是f-15j。座舱罩被掀飞了,从空荡荡的破洞中,黑暗窥视著一切。没看见驾驶员的身影,是在空中逃脱了吗?他下意识地确认机体编号,然后心里一惊──书写在机首上面的数字,是自己在郁陵岛攻击作战时乘坐的机体。 风在驾驶舱里回荡,发出呜呜哀号。 为什么丢下我独自逃走了?我明明还能飞,还能作战的。 「不是的。」 我不是逃走,不是误判了你的寿命,我只是冷静地判断情况,采取相应行动而已。 周遭的火焰扑向外泄的燃料,机体彷佛火刑台上的罪人燃烧起来,尾翼上的金雕部队标志在热浪中摇晃。 机体哭著说:「都怪你。」 都怪你太弱小、太无能才会导致作战失败。你害死伙伴、害死我,然后现在失去了小松的城镇【home】。一切都是你的错,萤桥三尉。明明大家都死了,该守护的东西全都没了,你要怎么赔?你怎么能够一个人悠哉地继续活著? 「不是的!」 还没有结束,他还没失去他要守护的事物。 自己下次一定会完成义务,把那些可恨的玻璃艺品翅膀驱逐! 然而机体的啜泣没有停止,火势越发猛烈,风势越发强劲,卷起的火星模糊了视野。 机体悄声说:「三尉。」 你无法守护任何东西──以前无法,现在无法,以后也无法。 世界被红色的火光笼罩,城镇渐渐失去轮廓,周遭的温度上升至难以忍受的程度,熔化了他的思绪。 一切化作一体,痛觉和听觉变得模糊。意识开始混浊,感觉开始散逸。所有事物渐渐熔化,合而为一,化为赤红的岩浆,然后…… 「!」 他一身冷汗地醒过来,肩膀、嘴唇和双手都像染上疟疾似的颤抖著。心跳剧烈,沉重的脉动撼动著身体。 他四下张望,看见被掀开的被单、奶油色的墙壁、用来代替隔间的薄幕帘及面南的大窗户。 是病房,他躺在四人房一角的简朴床铺上。外头的风景平和,看不见战祸的徵兆,小鸟以宽广的蓝天为背景翱翔著。 (是梦啊……) 他揪住穿著睡衣的胸口调整呼吸,梦境的内容惨烈,他甚至能够回想起火焰的热度和柏油燃烧的味道。那些光景太过真实,令人不舒服,然而他并不是第一次梦见相同的恶梦。每当入睡,他就会看见刚才的光景,被丢进炼狱之中。他明明应该生还了,意识却没有从战场上回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徘徊在死亡与破坏的深渊里。 萤桥把床边桌子上的水壶拖过来,摸到冰冷的金属块。以老鹰为设计主体的徽章,这是航空自卫队飞行员的证明──航空徽章。 (中山……) 这是昨晚中山的家人来探病时留下的东西,他原本就是个私人物品不多的男人,似乎几乎没什么遗物留下来,他的家人强把这个徽章交给萤桥,说是希望萤桥至少把这个徽章带上天空。铁灰色的老鹰目光空洞地看著他,过去一直很憧憬的徽章莫名地让他有种褪色的感觉。 (阿中,你真的死了吗?) 萤桥至今仍然无法相信这件事。他和中山从就读航空学校的时候开始算起,已经彼此陪伴,互相扶持了十年以上。有时候一起计画恶作剧,有时候还会被连坐处罚。无论是在私交还是在战斗中,他与他的回忆都占据了大半记忆。这个对象不在了,还是代替自己死去。 都怪我。 ──都怪你。 ──都怪你太弱小。 「可恶!」 捶上桌子的瞬间,水壶跳了起来,失去平衡掉到地上。尖锐的碎裂声打破了寂静,同房的病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看向这边,原本满是责难的视线立刻变成了害怕。大概是自己的表情非常吓人吧。对方别开脸,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病房。空荡荡的室内只剩电视中的影像增 添一抹色彩,主持人和偶像继续开朗地你一言我一语。 「你在发什么脾气?别恐吓民众啊。」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门口站著一位穿著飞行服的中年男性,五官轮廓深邃,脸颊上有一道大疤痕。男性单手拿著花艺篮,色彩缤纷的花朵与粗犷的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编队长。」 blythe1,管辖自己和中山的长官。编队长晃著手走过来,把花放在旁边桌上后把凳子拖过来坐下,确认萤桥的脸色和治疗后的状况。 「一个差点没命的人倒是很有精神嘛。我还以为你肯定是全身插满点滴或包满绷带,处于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 「据说内脏和骨头都没有问题。」 「就算是这样,全身上下还是受了伤吧?我听说你其实应该彻底静养两三天。」 「太夸张了。」 又不是潜进冬天的日本海里,救援来得也很快,老实说他觉得根本没有住院的必要。虽然确实有不少外伤,但是伤势都不严重。 「我想再过一两天就可以获准出院了。」 听到这么乐观的发言,编队长却只是轻点了点头。 他双手交握在看不出情绪的脸前,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萤桥疑惑地心想著:「怎么了?」的时候,编队长问了一句话。 「你看新闻了吗?」 「没有。」 他实在没有心情去看报纸或电视,中山的家人也没有特别提到什么称得上是话题的话题。 「发生了什么事吗?」 「曼谷失陷了。」 编队长平淡地道出冲击的事实。 「因为泰国的战线本身就摇摇欲坠了,失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灾情似乎超乎想像的严重。比方说,被投下大量moab等级的炸弹,化为一片焦土。有报导说死亡人数高达数十万,也有人说高达上百万,不过恐怕不会有正确的数字,毕竟泰国政府的功能已经瘫痪了。」 「美国在做什么啊?」 「乌打拋的部队在一周前就开始撤退了。因为敌方给的压力太强,他们好像打算把战线往后退到菲律宾。中南半岛已经完了,吉隆坡和新加坡在不久之后也会步上曼谷的后尘。」 「怎么会……」 继日本海战线之后,连东南亚也变成这种惨况,恶化的情势让人一阵头晕目眩。自己这些人究竟要继续后退到什么时候?必须继续送命到什么时候? 编队长叹了一口气。 「欧洲也只剩下俄罗斯和英国了,日本受到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强。老实说,我对往后的战况会如何发展一点头绪也没有。要集中战力到重要据点上,重新构筑防空网呢?还是要发起比上次规模更大的反攻作战呢?无论怎么说,都不能再继续沿用以往的战斗方法。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更难熬的苦难。」 「既然如此!」 萤桥像是要上前揪住编队长似的探出身体。 「请快点让我出院。早一分一秒也好,我希望尽快归队,回到前线──」 「不行。」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萤桥眨了眨眼睛。编队长的脸色有如寒冰般,彻底冷了下来。 「我说过了,我们的战斗会变得越来越严苛,至少必须保有持久顽强的战力。该进攻的时候进攻,该撤退的时候,就算友机身陷于危险之中也必须撤退。现在的空自需要的是这种思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不能让你这种不爱惜性命的人到第一线去。」 编队长的语气像是在教育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我们不是地痞也不是流氓,不能把会冲动直冲的家伙放进部队里。你死了没差,但是作为一名编队长和一个飞行员,我不能放任贵重的座机或僚机驾驶员被置于危险之中。」 萤桥被锐利的眼光贯穿,连反驳也没办法而僵住了身。编队长站起身来说: 「我会在公共服务班帮你准备位置。任命书应该会送来,所以你休养一阵子吧。你不是累积了不少休假吗?这是个把假用掉的好机会。」 「请等一下。」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飞,那我也帮你找找训练营的门路。虽然那边不可能马上帮你安排,不过防府和芦屋都人手不足,总会有出路。如果你有意愿就尽快提出来。」 「请等一下!」 萤桥掀开被单死缠烂打,也顾不得伤口诉说著疼痛。开什么玩笑!公共服务班?地勤?编队长打算没收我的「鹰式」吗?太荒谬了! 「恕我无法服从。我想跟『灾』战斗,我想尽可能多打下它们一架。求求您,请您重新考虑一下,我愿意为这次的失误接受惩处。」 「不用重新考虑,转调已经是既定事项了,放弃吧。」 编队长无动于衷,转过身去表示谈话已经结束。 萤桥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身体撞翻了床边桌子。花篮掉到地上,里面的花四散落地。他想抓住编队长的手臂,伸出去的手却扑了个空。穿著飞行服的人影侧身躲过他的突袭,编队长面无表情地收起手臂,一击打在萤桥的心窝处──呼吸一滞,沉重的痛楚在内脏里扩散开来。 「唔……」 萤桥蹲下来往后退,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没办法呼吸,横隔膜在一抽一抽地痉挛。 「稍微冷静一下你的脑袋。」 压抑的语气第一次参杂著愤怒的情绪,脸颊上的疤痕抽动著,编队长张大鼻翼后呼出一口粗气。 「忘了说一件事,你摔掉的那架『鹰式』,是我来到小松之后开的第一架机体。」 一刀两断似的说完后,编队长迈步离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混帐!」 水流声在盥洗室里回荡。萤桥靠在洗手台边漱口,看到红色液滴上水槽。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破了,口腔里有股麻痹的感觉。胃部也还在发痛,映照在镜子里的脸十分扭曲。 (下手居然这么重……) 萤桥擦去嘴角的水滴,吸一口气后,刚才的冲击一点一点地回来了。转调、调到地面部队,失去驾驶「鹰式」的资格。 不可能。 就算是开玩笑也太恶质了。光是想到他再也不能击落「灾」,再也不能阻止那群家伙猖獗,萤桥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你们以为我这十年来是为了什么而活?就是为了打败它们,为了尽快、尽可能多击落一架「灾」机。我豁出性命锻炼身体,学习理论,磨练战技至今。而现在那些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变成不需要的东西。我无法忍受这种事,怎么可能忍受。 可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也无济于事。转调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一旦被维修人员拒绝在外会无法靠近机体,更遑论要飞上天空或是与「灾」作战。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萤桥不断思索,却想不出个好办法。头越来越痛,他发出呻吟,焦躁在身体中横冲直撞,让全身的肌肉发起抖来。 「可恶!」 他一拳打上洗手台泄愤,肥皂和水花溅到镜子上。怒火难消,就在他想继续朝其他地方发泄这股无法平息的激动时── 「跟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是个很火暴的人呢,mr.抗命。」 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萤桥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身穿白袍的人物在吞云吐雾,银框眼镜反射著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对方戏谑地勾起那张薄唇,看起来彷佛在冷眼笑看世间万物。这位闯入者散发出超脱世俗的气质,让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梅菲斯托费勒斯(注:出现在浮士德传说中的邪灵,日后在其他作品中成为 代表恶魔的角色)这个词汇。然而,奇怪的不只有那股气质,从对方靠在男厕墙上的身影显然是属于「女性」。 「听说你是一颗穿著衣服的行走式炸弹,结果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引线露在外面,到处晃来晃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什么时候会把其他人卷进去。因为太危险了,不能随便靠近,难怪会让周遭的人避之惟恐不及。」 「你是谁啊?」 面对这充满攻击性的疑问,女性没有回应,带著戏谑的笑容歪了歪头。 「萤桥三等空尉,二十五岁,隶属小松第6飞行团第303飞行部队。自普通科高中毕业之后,以航空学生的身分加入防府第12号飞行训练营。选择该志愿的动机是『灾』造成了亲人死亡吧?比同届学生努力数倍钻研的结果,在学科和实作上都持续取得优秀的成绩,最后成功地获选进入战斗机驾驶课程,两年前通过机首转换操纵课程,分配至实战部队中。到这里为止呢,都很顺利,周遭的人也对你抱有很高的期待,可是──」 她吐出一口菸。 「由于对『灾』抱持著异常的敌意,有时候会专断独行,有时候会抗命,因而屡屡遭到惩处。战果辉煌却也牺牲惨重。被你开过的机体每次都需要全面检修,导致维修部队的人视你为瘟神,飞行部队似乎也很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我看了人事资料,你的名字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上头写你性格有缺陷、叛逆,包含协调性在内,许多地方需要严格的指导,但又是一名难以割舍的宝贵『鹰式』飞行员,获得的评价一直很模糊。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之前那场郁陵岛攻击作战。你不顾编队长的制止冲进敌阵,受到密集的炮火攻击,最后还失去了来掩护你的僚机。要不要我告诉你现在基地里的人都怎么说你啊?人人都说你是『战友杀手』──」 「闭嘴。」 「真讽刺呢,你想要尽可能多打败一架、两架的『灾』机,结果却失去周遭对你的信赖,伙伴身亡,甚至被迫放弃通往天空的门票。好像被人否定了生存之道一样,感觉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抓不到重点,判断失误。」 「闭嘴!」 萤桥激动地扑上去,揪住白袍的衣领瞪著对方。女性被比她高一颗头的男性俯视著,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颤著肩膀轻笑。 「反应不错,情绪里有色彩,迸发出来。不过,要吵架请慎选对象,要是我身上少了一根汗毛,你重回飞行员的道路可就永远断送了。」 「啊?」 「我说,我要送给你一对翅膀,三尉。」 纤细的手臂拨开他的手,女性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襟。 「用f-15再怎么磨练战技也无法打败『灾』,就像用世界大战时的飞机去挑战现在的喷射机一样。再出色的王牌飞行员或技术,都无法战胜物理法则的墙。对付不同次元的敌人就得准备不同次元的装备。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回到原来的部队,而是理解并活用新的装备,这么做你才能首度实现你的宿愿。」 「你在说什么?」 「真迟钝耶,你被挖角了啦。」 女性的笑容依旧戏谑,变成左右不对称的奇妙表情。 「我的计画不需要有常识的人,我要的是会把能利用的东西全部拿来利用,可以不择手段,持续作战的狂战士。就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很适任。毕竟你感觉不会在意枝微末节,会全心全意地专注在消灭『灾』上。」 「你……到底是?」 萤桥这才感到有点害怕。像是第一次遇见恶魔,感觉像自己的愿望唤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眼前这名女性真的存在吗?她真的拥有肉体吗?就在他沉默下来时,女性把手伸进白袍口袋里,从皮革盒子中拿出一张名片。 「有兴趣的话,明天早上九点整到郊外的神泉重工【shi】维修工厂来。我会事先通知,只要报出上面的这个名字就行了。别担心,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要准时喔。」女性说完后离开盥洗室,只留下一股菸草的味道。手中纸张的触感告诉萤桥,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看向名片。简约的纸面上写著「防卫省技术研究总部 先进技术推动中心 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 知寄莳绘」。 * 翌日,萤桥搭上一小时只有一班的公车前往郊外。 由于平时都是使用摩托车移动,让他觉得搭乘大众运输工具超级麻烦。仔细想想,他在学生时代也骑著脚踏车到处跑,跟公车、电车类的运输工具无缘。远距离通勤、通学的人都是按照这么艰困的时间表在行动的吗?好令人吃惊的忍耐力。要是把自己放在相同的处境下,大概三天就厌烦了吧。 稀稀落落的车厢内播放著女性声线的广告声,博爱座上有老太太蜷著背脊在打瞌睡。萤桥看著摇摇晃晃的吊环,再次怀疑起自己在做什么。基地里的人现在应该正在进行训练吧?应该正在争论著新的战术和战技吧?几天前的自己也在他们之中,如今却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持续著沉默的兜风。这已经超越了困惑,没有现实感。 (技术研究总部吗?) 他想起女性的头衔,让自己在这个时间外出的组织、团体。 他听过这个名字,记得是在开发自卫队各种装备和武器的部门,过去研发出f-2等新型战机,现在似乎是在研究抗epcm引信等抗「灾」战使用的装备。只不过也有传闻说,日益激烈的战事耗掉了武器设备的预算,导致他们的活动有点低迷。实际上,浏览网路也没看见什么引人注目的新闻,最后公开的资讯是一则去年夏天的技术研讨会公告。 一个衰败的研究机构找自己做什么?对方说要给他翅膀和长矛,是打算让他躲在「灾」不会来的安全后方,担任实验机的测试飞行员吗?怎么可能,他才不会答应。 而他尽管半信半疑却还是像这样继续坐在公车上,是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了。要是拒绝了那名女性的请求,自己会二话不说地被转调到地勤单位去。既然如此,那他宁愿死死抓住这个内容有点天马行空的机会。 话虽如此,要是对方真的要求他担任测试飞行员该怎么办?要拒绝吗?但是拒绝之后,等待他的就只剩下地勤的职位── 萤桥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吐出一口粗气时,广播报出目的地的站名。他按下下车铃,不久后公车停了下来。 萤桥拿起行囊走下车,蝉鸣声与夏天的热气从正面迎来,耀眼的阳光洒落空荡荡的圆环上。生意冷清的自营商店屋檐下有风铃在摇曳。 他用手机终端的导航确认工厂的入口。看来朝西边延伸的行道树对面是工厂的厂区,往北走两分钟左右的地方有个禁止车辆通行的地图标示。是这里吧? 萤桥擦擦马上开始渗出汗水的额头,走上干线道路。顺著狭窄的步道往前走一会儿后,行道树断在这里。一群白色的朴素工厂出现在眼前,警卫室旁的柱子上嵌著「shi(神泉重工)」的金属大字,办理完入厂手续的大型拖车正被广阔的厂区吸进去。 (好大。) 这是国内唯二的shi航空部门维修据点。shi是日本航空、太空产业的老字号,也拥有许多军用机的生产专利。能够受理从大型喷射客机到f-15j的维修,工厂的规模自然很大。记得小松基地的机体应该也是在这里接受分解维修的,他以前曾经在某次战前准备会议上见过重工的技术人员。 萤桥确认一下表。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算了,毕竟对方要求准时到嘛,考虑到在工厂里面的移动时间,他还是 早点进去吧。 在警卫室告知了姓名和要拜访的对象之后,萤桥不经特别确认就拿到了入厂证。警卫指著导览图,指示他前往第二维修工厂。 热气在宽广的柏油路上摇动,由于道路宽敞、建筑巨大,走著走著就丧失了距离感,原本以为近在咫尺的工厂,走了半天也不见它靠近多少。即使如此,走了一会儿后,萤桥抵达了目标建筑物。他避开出厂的重型设备进入厂内,阳光被遮蔽,冰凉的空气刺上皮肤。 (喔!) 广大的空间里停放著一只只金属打造的鸟儿,连直升机、商务喷射机和倾转旋翼机都有。有些机体的引擎或鼻锥被拆了下来,有些机体则是已经组装到快要可以发动的状态了。 在这种状况下,萤桥的心中却是欣喜万分,机械质感和型态让他心情高涨。飞机果然很棒!无论是喷射机还是螺旋桨飞机都让他觉得浪漫,让他的心雀跃不已。他像个少年似的双眼闪闪发光时,在里头认出了一架熟悉的机影。 是双人座的……军用机吧?没有水平尾翼,取而代之的是偌大的三角型主翼。前方有前翼,巨大的背鳍上载著形状复杂的垂直尾翼。 萤桥被勾起兴趣,走近一看,发现这是相当小巧的机体,和「鹰式」比起来明显小了一号,跟蓝色冲击波飞行表演队用的t-4练习机一样或稍微大一点。他歪著头心想:「这是实验机型的练习机吗?」这个外形莫名眼熟。近距耦合三角翼的配置、装在左右两边的箱型进气口、单发引擎,这难道是── (「狮鹫」格里芬?) jas39狮鹫战斗机,瑞典空军的主力战斗机,他在航空杂志和新闻网站上看过好几次。他没听说过日本配备了这款机种,所以这是评估用机还是什么吗?就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他发现了奇妙的差异──飞行控制面很大。跟记忆中的模样相比,襟翼和升降副翼都被加大了,鸭翼前端也弯曲起来,变成像是翼尖小翼的样子。最奇妙的是驾驶舱,原本应该是聚碳酸酯顶盖的地方变成好几层的装甲板,每片装甲都被分割成复杂的形状,往前后展开。 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 萤桥咽下口水,冷不防地感到一股寒意,像是冰块从背脊滑上来一样的感觉,又像是被出了鞘的刀刃抵著皮肤的感受。 他在空中有过好几次类似的体验,被「灾」绕背的时候、被那个棘手的epcm捕捉到的时候。可是这里是地面上,那种玻璃艺品怪物不可能就站在自己的背后。 什么鬼东西? 萤桥转头想看清楚那股怪异感的真面目,然而下一秒,更强烈的困惑袭上心头。 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 一个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身材纤瘦的少女。深灰色的眼珠子、糖艺般的嘴唇。令人联想到白色丝绢的肌肤反射著照明的灯光,一身白色斗篷罩衫、短裤加厚底凉鞋的打扮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的一头长发是淡淡的粉红色。 (外国人?) 是员工家属吗?少女睁著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开口说: 「você é meu parceiro?」 …… 「啊?」 「quem irá dar a vontade à minha asa?」 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的奇妙发音。萤桥环顾四周,除了自己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影。嗯嗯嗯?她是迷了路在问路吗?可是洋娃娃般的脸上没有一丝焦急的神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阴森。就在萤桥开始觉得有点恐怖时,一阵脚步声接近。 「嗨,你来啦!」 一副会吃人的口吻,戴眼镜穿白袍的女性从直升机旁边走了过来。是知寄莳绘,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少女的存在,抬头看向「狮鹫」格里芬。 「如何?这线条很让男孩子心动吧?因为时间紧迫胡乱弄了一通,现在还不精细。不过,这也是一种浪漫。」 白皙的手抚摸著鼻锥罩。 「比起平贴式天线,还是天线杆比较强吧?有种杂乱无章又长了一堆角的感觉。同样的,武器也是实验机或战时改装型比较浮夸有味道,我觉得以色列的战车正是这样的典型,像是梅卡瓦主力战车或狗窝重步兵战车之类的。」 她投来一道「你觉得呢?」的视线,面对这种看个人感觉的问题,萤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回以暧昧的点头后提出心中的疑问。 「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基础看起来像是jas39狮鹫战斗机。」 「这是jas39d,双人座型david的后期型。是在经过一些迂回曲折之后,由技本从原本使用它的某个南美国家买下来的。因为国产机的子体化不顺利嘛,所以就改变方向,试试国外的机体了。」 「子体化?」 「d.a.u.g.h.t.e.r,直译过来是『女儿』,意思是走在fighter前面的东西,是抗『灾』战用的特殊机种。这家伙能够突破epcm,让攻击命中它们,我们再也不需要依赖抗epcm引信那种幼稚的玩具了,这才是真正有效,对症下药的抗『灾』手段!」 萤桥倒抽一口气。 这种东西开发出来了吗?自从那些家伙出现以来的十多年间,人类一直没有对抗它们的有效武器,引进的多种新装备也只是将胜率提高几个百分比而已。现在却突然有了完整的对抗手段?可以突破epcm了? 「一般来说,当然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如果你以为我们的技术已经一举超越了『灾』,那可是天大的误会。我们依旧还没理解『灾』是什么东西,epcm是什么原理。」 知寄彷佛看穿他的疑问般这么说,然后左右不对称地勾起嘴角。 「好啦,三尉,猜谜的时间到了。在过去的大战期间,我们无敌皇军脆弱的战车没办法打穿敌军的装甲,但是某一天,无敌皇军配备了可以在三百公尺的距离下正面击破敌人的车辆。你觉得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是未来的陆自穿越到过去这种答案喔。」 「那是……」 萤桥思索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不会吧?难道是── 「掳获的车辆?」 「没错,既然敌人的武器很优秀,那就把它抢回来运用就好。幸好我们的敌人多到烂掉,不愁供给,可以随心所欲地拿来替换零件或挑捡著用。」 「那、那这家伙是!」 萤桥抬头看向变形的jas39,知寄则是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没错,是挪用『灾』的零件组合而成的机械奇美拉,正式名称为jas39d-anm狮鹫格里芬,是我们要给你的新羽翼。」 毛孔张开,心跳加速。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萤桥的体温急速上升。新的羽翼、新的座机、能够与「灾」正面交锋的手段。他即将得到这种东西吗?就快不能呼吸了。自己一直不断追求的东西──可能性就展示在眼前。 身体开始发起抖来,不是害怕,而是喜悦。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欢欣鼓舞。可以击落它们,可以把它们赶回大陆去。藉由我的手,我的机体──我的意志。 就在萤桥不发一语,浑身颤抖的时候,知寄缩起下巴,挑起单侧的眉毛露出审视的目光。 「虽然你一副充满兴趣的样子,不过三尉,你真的有搞清楚状况吗?这家伙里面装了『灾』的零件喔。也就是说,你要借助可恨的敌人之力来飞上天空。不用说生理上的抗拒了,使用未知技术也会有现实上的风险,你有做好概括承受这一切的觉悟吗?」 「当然。」 萤桥想也不想地回答。他挺起胸膛,绷起神色。 「只要能够打败它们,我愿意承受这点微不足道的麻烦。使用敌人的技术?这岂不是正好吗?我会把能用上的东西都拿来击落它们,要我变成狂战士【berserker】或任何东西都行。我的目的是歼灭『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这些话不会出尔反尔吧?」 「不会。」 「你可以发誓,无论日后发生多么超乎常识的事态都不会动摇,会跟随我的计画吗?」 「我发誓。」 听到他气势十足地断言,知寄笑逐颜开,一脸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少女旁边,把双手放到她纤细的肩膀上说: 「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喂,格里芬,太好了呢,你的飞行员接受条件喽!这下就正式签订好搭档契约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知寄,答道:「está bem.」 …… 啥? 「我说过啦,这架机体上加入了『灾』的单元。她就是那个单元,以『灾』的『核心』为基础打造出来的战斗人偶,子体jas39d-anm的灵魂,也就是阿尼玛──格里芬。」 什…… 少女往前来到傻眼的自己面前,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muito prazer.」 用没有感情的呆板声音说。 「vou me esfor?ar para poder dar uma for?a o quanto antes.」 「格里芬,说日语。老是说母语怎么会进步?」 知寄一脸傻眼地教训她,往少女的后脑勺轻敲了一下。 「抱歉啊,三尉,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家伙之前在南美服役,语言系统被设定为葡萄牙语,我正在指导她改用日语,不过怎么改也改不过来。来,你可以正常说话吧?重来一次。」 「bom……」 「就说了!」 看著两人有如喜剧的互动,萤桥心中涌起沸腾的怒气。这算什么?开哪门子的玩笑? 挪用「灾」的零件做出了战斗机。好吧,但为什么是女孩子?而且,之前在外国服役所以不会讲日语?「要用俄语来思考」(注:电影《火狐狸》中的情节)吗?太荒谬了! 就在萤桥觉得「我被耍了吗?」的瞬间,他心中的激昂倏地消退,相对的,全身上下充斥著难以言喻的空虚。心中的期待有多高落差就有多大,他差点怒吼出来,但用力忍了回去并握紧拳头,喘著粗气转过身去。 「哦?三尉,你要去哪里?」 「回家。没空陪你玩。」 「你不是发誓要跟随我的计画吗?」 「如果是正经的提案,那我的确打算那么做,但是恶作剧就另当别论了,家家酒你还是找别人玩吧。」 「家家酒?」 「带著小孩子打空战不是家家酒是什么?你搭乘过战斗机吗?连我们这种职业飞行员都觉得空中战斗机动【acm】的g力很难熬了,这样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6g左右铁定会昏倒。」 知寄「嗯哼?」了一声,愉快地揪著少女的耳朵说: 「被人小看了呢,这家伙何止6g,超过9g、10g也照样承受给你看。老实说,我反而比较怀疑你的肉体跟不跟得上她呢。唉,虽然飞行员昏倒了,阿尼玛还是可以接手某些程度的操纵,不过回来之后被地勤人员看到,会非常丢脸喔!我自己是不太想尝试啦。」 「……」 10g?那是资深战斗机飞行员也无法承受的领域,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是单纯无知吗?还是想要用夸大的说词来试探我?看到萤桥摆出不愉快的表情,知寄把下颚抵在少女的脑袋上,白袍下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说: 「唉,你不相信也很正常。要是没有提前得到任何资讯,我大概也会怀疑吧。然而,现实就是这孩子是真的存在,还是作为让你飞上天空的翅膀。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她已经不能再接受其他飞行员了,要是被你拋弃就得随即报废掉。」 「什么?」 知寄「嗯哼~」笑著拿出手机终端,将液晶萤幕拿到他面前说: 「毕竟使用了敌人的零件嘛,我们也需要做点安全措施,所以就把搭档的脑波设置为启动钥匙,超过一定的距离她就会暂时停止。她的钥匙就是你的脑波──也就是说,要是你不在旁边,格里芬就无法觉醒,会变成纯粹的摆设、垃圾。」 「啥?」 我、我的脑波?什么时候?怎么弄的? 白袍底下的肩膀耸了耸。 「没什么,弄到队员的医疗档案又不难,我事先取得了你的脑波图,虽然是刚刚才输入这家伙的系统里啦。用这支手机终端按一下,确认你的誓言之后,在双方的同意之下开始生效。我应该有依法行政喔。」 「你、你强辞夺理!」 「随便你怎么想。可是你稍微思考一下,我有必要为了整你特地买下外国的战斗机、包下shi的工厂,还找来会说葡萄牙语的女孩子吗?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忙的,才没空花这么大的工夫整你这种无趣的男人。」 「……」 「你很难搞耶,人类都被来路不明的侵略者攻击了,现在战斗机变成女孩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面对连珠炮似的游说,萤桥陷入混乱。以恶作剧而言确实太大费周章了。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做。所以她说的都是事实吗?可以打败「灾」的战斗机,而少女是战斗机的灵魂,这一切都确有其事吗? 看到萤桥面露愁闷之色,知寄点了点头,挺起上半身后嘟哝一句:「好吧!」 「就让你看看证据吧!我在你能够理解的范围和简单易懂的领域内,迅速地展示格里芬真正的价值给你看,是不是恶作剧就等看过之后再判断吧。」 「什么东西?你要让她变身成『灾』吗?」 「不是,毕竟挪用的零件只有一颗小小的核心而已,没办法做到那种违反质量守恒定律的事情,不过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与『灾』对战的感觉。」 知寄投来一记挑衅的眼神,顶著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推了宛如洋娃娃的少女后背。 「三尉,要跟她来一场模拟战对决吗?」 一个小时之后,萤桥被打入前所未有的恶梦之中。 * 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 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两点 蓝得彷佛要滴下蓝色墨水的天空宽广无垠,白茫茫的光线射入一望无际的视野。气温很高,大气带来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跑道旁的草坪被风拂过,摇曳且飒飒作响,树叶摩擦的声音宛如涟漪,一波接著一波。 睽违数日的基地有如一首田园诗歌,充斥著和平的氛围。之前的惨败像是一场梦境,放空脑袋走在里面,想必能够获得心灵上的洗涤。然而,萤桥心中的忧郁怎么样也挥之不去,他很在意来自周遭的目光,那些充满好奇的视线不断刺上他。 「喂!」 萤桥忍无可忍地回头,把塞满的旅行包放到地上。 「我应该跟你说过,别跟著我了。」 玻璃珠般的眼睛回望著他,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站在他背后,双手拿著一个小小的旅行包,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著他。 以「灾」的核心为基础打造出来的战斗人偶,jas39d的灵魂── 格里芬。 「我要帮三尉搬家。」 宛如机械音的日语响起,工艺品般的脸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要把行李从空自的官舍搬到技本的临时宿舍,然后整理。」 萤桥叹了口气。她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他拒绝了多少次还是顽固地跟在后面,一旦无视她就开始擅自整理、打包萤桥的个人物品。离开官舍的时候萤桥还觉得无所谓,随便她,结果没想到会这么引人注目,根本是公开处刑的状态。萤桥甩了甩头,瞪过去似的看向她的脸。 「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帮忙,把那件行李放下,马上回到技本那群人的身边,碍事!」 即使他语气粗暴地这么对她说,格里芬依旧连眉头也不动一下。 「这个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搭档,而且知寄也命令我要尽可能跟你一起行动。」 「我不记得我承认过这种事。」 「三尉决定要坐上我,也已经开始进行egg的同步,我不能离开你。根据模拟战的结果,三尉应该已经确定这不是恶作剧了。」 令人不快的记忆复苏,自己昨天在shi维修工厂举行的模拟实验中惨败了。无论是战斗机动、空间认知还是准头,他都远远比不上眼前的少女。 职业飞行员的顶点──作为「鹰式」的驾驶员,他居然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我这十年来的努力到底算什么?我的经验就只有被这种小孩子凌驾在上头的程度吗?萤桥气得想大闹一场。然而,越是愤怒他越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不是普通的女孩子。阿尼玛──用未知技术打造出来的战斗人偶。 不过,这和那个是两回事。 「我告诉你,虽然我说过自己不介意利用『灾』,但我不打算跟你玩相亲相爱的家家酒。对我来说『灾』是敌人,是可恨的仇敌。搭档?少说梦话了,我为什么要跟敌人交好啊?」 「可是……」 「没有可是!那个……egg同步?有必要的话我晚点会去进行调整,所以你不要再跟过来了,太烦人的话小心我揍你!」 她没有回应。萤桥哀号著抢过行李,就在他按住那纤细的肩膀想把她推开的时候── 一阵笑声传来。 机库前面站著两个身穿飞行服的人影,脸上带著恶意与轻蔑的表情,靠在墙壁上。是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同一支飞行部队的「鹰式」驾驶员,自己和中山的同事。 「还以为你不干飞行员,被丢到技本去了,结果现在变成小学老师了吗?看起来很开心嘛,也让我们加入吧?」 萤桥瞬间怒火中烧。 不过对方显然是在挑衅,这两个人原本就讨厌自己的专断独行,想必是来幸灾乐祸的,跟著对方起舞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萤桥打算装做没听见,迈步离去。 「什么嘛,变得这么老实。果然是那个吗?被之前的紧急脱离吓破胆了吗?不敢再跟『灾』战斗了吗?摆出一副那么自大的态度,自己一遇到危险居然就腿软了,丢人现眼!」 萤桥咬紧了下唇。啰嗦!烦死人了!你们又知道什么了?我完全打算再打下去,我才没有放弃。 一阵更响亮的笑声传来。 「中山也真是可怜,居然为了保护这种人死了,他现在在那边的世界应该很后悔吧?后悔自己成了超级瘟神的搭档。」 「不,人家说不定过得意外地神清气爽呢。毕竟中山很会做人,跟萤桥不一样嘛!要是知道自己的牺牲拯救了其他的飞行员,他应该会松一口气吧?庆幸自己顺利击落了『战友杀手』blythe3──」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萤桥就扑上去揍人。同僚的背部撞上墙壁,钢板被撞凹,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你这混帐!搞什么!」 冲动之下的爆发换来几倍的报复,萤桥每揍一下就会有两三记反击往身上招呼。每当拳脚打中、踢中的时候,骨头就嘎吱作响,肌肉不停颤抖。然而,愤怒远远凌驾在疼痛与其他感受上,即使头发被揪住、皮肤被抓伤,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持续失控,宛如野兽般的凶暴充斥在他的身体里。 格里芬一脸慌张地抱住他的腰,他不顾她「别打了!」的制止声将她挥开。就在他推开想要再度扑上来的她的瞬间,远处响起一阵怒喝。 「喂!你们在干什么!」 是长官!前同僚们一看到长官,马上像脱兔一样拔腿就跑,大概是怕遭受处分吧。萤桥也反射性地翻身躲进机库旁,他可不想被那些家伙牵连受罚。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往那边追过去了吗?萤桥垂下肩膀,痛觉这才后知后觉地复苏,全身上下到处都在隐隐作痛,肿起来的手臂转眼间就变了颜色。 「三尉。」 格里芬跑过来,面露不安地拿出了手帕。 「你在流血。」 「啊?」 萤桥摸摸太阳穴,黏了一手黏腻的红色液体。被打破皮了吗?混帐,又伤在显眼的地方。 他咂舌一声后挥开手帕。 「没差,放著不管就会好了。」 「可是看起来很痛。」 「你很啰嗦,我说了没事!」 刚平息下来的烦躁又重新复苏。要是这家伙离自己远一点,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那么受到注目。这家伙以为他是因为谁才会被卷入麻烦的啊?还装出一副好心的模样来关切,可恶! 萤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不准再跟我说话,光看到你的脸我就满肚子火。现在对我来说最谢天谢地的事情,就是你马上滚到随便哪个地方去,你越早消失我的心情越好!」 听到这么直白的话,格里芬倒抽了一口气。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能够感受到她强烈的焦急与慌乱,她拉长身体似的抬头看向萤桥。 「有哪里做得不好的话,我可以改。如果三尉不想引人注目,我会努力不要引人注目,所以请让我待在三尉的身边,我是三尉的搭档──」 「我不认为你是我的搭档,所以也不打算和你争论什么。以上,完毕,没有争辩的余地。」 「三尉。」 「掰啦。」 认为对话到此结束,萤桥转身离去,无视从背后再度传来的「三尉。」呼唤声。 三步、四步、五步。 呼唤声没有继续传来。很好,终于安静了──就在他这么心想的瞬间。 一阵低吼声响起。 一阵宛如从地底传来的低吼,还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萤桥的背后就窜过一阵剧烈的冲击。! 他大惊之下转头一看,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在他背后,头发凌乱且气势汹汹。 他、他被她头锤了?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行动,萤桥的脑袋一片空白。少女张大小巧的鼻孔,毫不掩饰怒气。 「eu acho o segundo tee infantile!」 少女口中爆出尖锐的斥责,空气为之震荡,长发劈哩啪啦地产生静电。 「eu estou dizendo que se tiver algo errado, vou mudar! e mesmo assim, acho estranho n?o querer ouvir a minha versa!」 「啊、啊?」 「o ento do segundo tee n?o tem logica!」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讲日语!」 萤桥提高了嗓门,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加重语气,情绪激昂得彷佛先前的呆板语调都是假象。萤桥在像机关枪的葡萄牙语洪流攻 击下一片混乱,但是又觉得一旦沉默就输了。强硬迎上对方的视线,持续著无法构成对话的对骂。这时── 一阵响亮声响冷不防地降临。 是紧急警报,长而尖锐的警笛声。 机场各处开始骚动,空气中多了肃穆之气,紧张蔓延开来。 紧急升空──是敌袭? 萤桥的脑袋一口气冷却下来。 手机终端在响,是自己的手机……不是,是格里芬的。 格里芬一脸严肃地接起电话,应了几声后抬起头来,视线游移了几下搜索合适的用词后── 「知寄打来的。」 简短地告知来电者的身分。 「nakh……从纳霍德卡逃出来的船队发出sos,他们好像在佐渡岛近海被『灾』抓到了。再这样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全军覆没。」! 「小松的飞行部队打算派出警戒待命机前往,不过前阵子的作战耗损过多,无法全力出击,即使派出所有能飞的机体也无法护住全部的船只。」 警戒机库的机体伴随著轰鸣声开始滑行,维修人员急忙地跑向停机坪。 「知寄问我们能不能出动。」 「出动?」 「她问可不可以让jas39d-anm狮鹫格里芬出击。」 萤桥哑口无言。 突然让新型机参与实战?去狙击「灾」?太乱来了吧,而且自己还没有驾驶过实机。虽然昨天的确用模拟器试飞了几次,不过cg和现实不一样,他还无法掌握任何一项程式无法呈现的机体习性或特性。就连当初的f-15j,他也是花了几百个小时才能发挥出最低限度的潜力,这怎么说都太鲁莽了。 然而,格里芬无视他的动摇,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笔直地凝视著自己。 「不要紧,我会支援机体控制,三尉只要专注在战斗上就好。跟平常一样,只要瞄准敌人攻击就好。」 「什么叫『只要』……可是,你……」 「没时间了。」 格里芬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不信任我就算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 可是,她的眼神严厉起来。 「如果我们现在不去,就会有生命因此而消失。」 唔! 感觉像挨了一记当头棒喝。像是有人把自己应尽的义务、根本的存在意义直接塞到眼前给他看一样。他的身体窜过电流,屏住呼吸,后颈上冒出鸡皮疙瘩,肌肉紧绷起来。 他粗喘一声,看见格里芬平静地朝他伸出手,美丽的灰色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让我飞吧,三尉,拜托你。」 「太慢了!你们在搞什么!」 一踏入机库,怒吼声劈头而来。 知寄倚在近距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上,白袍上沾满污渍,正在对周遭的维修人员下达指令。她爬下登机梯大步走过来,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飞行头盔袋与g力衣,塞到他们手中。 「距离对方发出sos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护卫的俄国船舰正在当诱饵,不过也撑不了多久。再拖拖拉拉下去,等你们抵达的时候就只剩下重油的油渍了。」 「敌人的数量呢?」 「四架。本来想要出动三倍以上的兵力应战,但是空自能出动的只有三架sc,怎么想都处于劣势。在保全战力的方针下,也很难期待他们会有积极果敢的战斗。事实上,逃难船队的命运全部托付在我们手上。」 「……真的可以期待这个家伙吗?」 萤桥瞥了格里芬一眼。 老实说,他仍然半信半疑,用这种途径真的可以对抗让全体人类陷入恐惧的对手吗?用他熟悉的f-15j出击还比较能看见成功的可能性。格里芬一边套上飞行服,一边「哼!」地回瞪他一眼。 「相信科学吧,三尉。人类基于不曾间断的挑战与革新,拥有了今日的繁荣,昨天的不可能在今天可以轻而易举地达成,这就是所谓的技术。跟莱特飞行器比起来,f-15j不就像魔法般的交通工具吗?这家伙应该会让你体验到相同的惊喜。不用担心,人类的智慧是很伟大的。」 不,什么人类的智慧,你们用的不是「灾」的技术吗? 萤桥难以释怀地完成飞行前的整装,把搬家用的旅行袋交给工作人员。 「格里芬要出动了!所有人员,确保机体的前进路径!」 工作人员回应知寄的声音,开始收拾工具和机械,拉长的缆线被卷起来堆到墙边。 跑到机体旁爬上登机梯,瞥了一眼形状复杂的前翼并瞧了瞧驾驶舱内部。 萤桥皱起眉头,眼前出现的光景让他很意外。狭小的空间里排列著两个座位,前座是熟悉的驾驶席,可以看到操纵杆、节流阀和脚踏板类的设备;后座却很奇怪,既没有操控设备也没有测量仪表,只有半透明的面板被装设在类似扶手的地方。 (这是什么?是要怎么操作?) 正当萤桥不知所措时,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跟在他后头爬上来的格里芬抬头看著他说: 「快点坐进去。」 「我知道啦!」 萤桥做好觉悟,滑进前座,确认安全销已经拔起,再将降落伞背带一一固定在座椅上。顺势开启蓄电池之后,萤桥感到疑惑──在模拟器上操作过的地方没有开关,他没办法启动辅助动力系统。 「喂,apu的操作──」 「直接连接。」 一道光闪过,空气震动,有某种东西从身体底下飞驰而过。脉动?明明连引擎都还没有发动啊。 怦咚、怦咚、怦咚,脉搏越来越强,神经相连,取回五感,这是一种难以想像是机械的异样感受。然而,接下来发生的现象更加奇异──机体的外壳开始变色了。六角形的光芒宛如将黑白棋的棋子翻面一样陆续出现,好似冒出了火焰,奇形怪状的jsa39d在不知不觉间披上了火红的战袍,外装呈现眩目闪耀的绯红色。 鲜红色的带翼狮子。 格里芬机械似的声音接著响起。 「apu启动,操控系统确认,无线电确认,各项电子仪器,全数设置完成。」 ──引擎发动。 与银铃般的声音完全相反,凶猛的引擎声响彻四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震动撼动腰骨,萤桥连忙戴上氧气罩打开制氧机,迅速浏览并确认萤幕上流过的讯息。 引擎回转数、涡轮排气温度、油压,全部ok,测量仪器也没有问题──ground equipment removed,自动检测程式下达tai out的许可。 「关闭座舱罩。」 头顶上的装甲板随著沉重的机械声开始活动,金属顶盖隔绝光线,打造出一片黑暗。但是在一瞬间之后,周遭的景色再度复活。不只是头顶上,也包含前方、侧方、背面到脚下都是。 「我、我浮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多角度监视器,帮你把外部摄影机的画面投影进来而已,请你不要大惊小怪。」 「……」 「you have trol.」 咚地一声,停机煞车松开了,萤桥感觉到节流阀和操纵杆的手感。这是操控ok的意思吗?他低声嘟哝著握住操纵杆,控制著方向舵踏板及节流阀让机体往前进。动了,周遭的维修人员们连忙远离。 唉,受不了,顺其自然吧。 「i have trol……知寄技官,听得到吗?要出发喽。」 『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赶紧出发吧!我已经跟管制部门说好了,你们的代号是ba rbie01。』 回答一句:「收到。」后,萤桥提高引擎回转数,机体随著阳光一跃而出。隔壁机库的维修人员一脸错愕地看著这边,好几个人表情目瞪口呆地呆站在原地。 调整波段之后,听起来略显不安的基地内部通讯波传了进来。 『这里是小松指挥塔,技本的机体准备出发,所有车辆及飞机留在原地待命。重复一次,所有车辆及飞机留在原地待命。移动中的人员──』 『barbie01, komatsu【小松】 ground. do you read me?』 连接上地面台,萤桥微调频率并开始应答。 「komatsu ground, barbie 01, loud and clear.」 『roger. tai to runway 06 left, via juliette1.』 「06 left, tai via juliette1.」 『tact tower xxx.x.』 机体从滑行道进入跑道,无线电切换成塔台。 『barbie01, tower. runway 06 left, cleared for takeoff.』 「runway 06 left, cleared for takeoff.」 起飞许可。 前方没有任何遮蔽物,萤桥吸入一口气压下节流阀,引擎声变强,机体开始加速,彷佛有巨人的手在背后推动。强烈的g力朝身体袭来,空速表的数字一口气往上跳,转眼间超过百节,来到v1(中断起飞速度)、vr(抬头速度)。萤桥拉下操纵杆,主翼的升降副翼立起,机首向上抬升。视野上升,大片的青空在眼前展开。 (上吧!) 低语彷佛飞翔的咒语,让机体浮了起来,机翼斩断重力的桎梏向上抬起,鲜红色的单发机划破浓厚的大气奔向天空。地面逐渐远离,背后的城镇变得如豆子般渺小。 「三尉,我将目标显示在萤幕上。」 随著格里芬的声音,前方的战术地图上出现了各式各样层层叠叠的资讯。 船队的现在位置、前进方向、「灾」的假想目标都一目了然,事前听说过的俄国护卫船舰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听说护卫船主动承担起诱敌的任务,该不会已经被击沉了吧?虽然空自的f-15j好像正在紧急赶往支援。 「太慢了,他们在磨蹭什么啊!」 萤桥看著f-15j的标记不断改变路线,不知道是不是受到epcm的影响,f-15j一直朝著稍微偏离目标海域的方向前进。不行,再这样下去「灾」会先与船队接触。 「只能靠自己了。」 提高引擎回转数,无暇理会往上攀升的燃料消耗量,紧急时大不了叫人派加油机过来。 划破云层、驱散阳光往前推进,为了挡住敌人的去路,萤桥飞往船队的后方。距离接敌预测地点还有十一海浬、十海浬、九海浬。 萤桥睁大眼睛搜寻四周,靠雷达影像确认敌人的位置与高度,并且转动脑袋。 (有了!) 海上有三架,看到闪光了!后面还跟著一架,散发著虹色的光芒往东前进。 数量很多,对付一架就会被其他架溜过去,必须一击停止敌人的动作才行。先击落最前列的机体阻碍编队的前进路径,再个别施加攻击?只要能设法争取时间,等到f-15j过来会合…… 拋弃副油箱。 向右倾斜急降,倒飞著缩短与敌人的间隔。从以往的作战发展来看,远距离攻击靠不住。想要确实地解决敌人,只能进行可以无视epcm影响的肉搏,中弹或碰撞的风险当然也会增加,不过现在没办法管那么多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拿到新的羽翼?是为了什么才重新获得通往天空的门票? 然而,开始计算与敌人的相对距离之后,尖锐的电子音马上响了起来。 「锁定。」 格里芬的声音令萤桥出乎意料。自己还没有操作武器选择钮,空对空飞弹的瞄准框却在不知不觉间与敌机重叠,圈住领头两架敌机的框发出红色的强光。 「发射吧,打得中。」 「啥?」 在这个距离下吗?正当萤桥目瞪口呆的时候,格里芬的声音变得坚定。 「epcm已修正完毕。我应该说过了,三尉只要用平常的方式战斗就好。」 「……」 「不会浪费弹药的,发射吧。」 「可是──」 「快点。」 好啦! 萤桥踩下方向舵踏板让机体侧滑,尽量正对著敌机,用大拇指按下操纵杆上的按钮。 「fo2。」 接连两发,机翼下的飞弹被释放出去,拖著猛烈的白烟飞向眼下的海洋,目标直指玻璃艺品的机影。 敌人没有闪避,大概是瞧不起我方的诱导和瞄准能力,它们径自维持著队形往前进。若是按照平时的情况,飞弹会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方向爆炸,打到它们的只有零星的碎片,然而── 领头的两架机体突然被弹飞了。 它们冒出橘色的火焰,变成冒出黑烟的固体。宾果,直接命中! 「什……」 难以置信,两发都命中?而且是一次打中多架机体。 看不见的盾牌好像失效了,寻常的物理法则和空战常识感觉又回来了。 打得赢吗?可以打赢它们,打赢那些混帐侵略者? 「三尉,敌人来了。对方正在加速并且上升,后方那一架朝著船队过去了。」 存活的机体正在接近,不知道是不是重新评估了我方的威胁性,机头闪烁著开火的火花,燃烧的铅弹划出拋物线的弹道往这边逼近。 「唔!」 我方也选择祭出机关炮,双方一边开炮一边擦身而过,冲击波撼动著机体──被绕背了!萤桥随即倾斜机身打开节流阀,一边翻转一边重新取得高度。敌影在逆光中移动,大幅度回转后又掉头往这边来。 (这家伙!) 对方保持在机关炮的射程范围之外,不远不近的,是打算争取时间吗?它打算拖住自己,掩护另一架「灾」机的突进。 「喂!你会间射吗?」 「间射?」 「间接射击,锁定正面以外的敌人进行攻击。」 「我没试过……可是──」 空气紧绷起来。 「我做。我试试看。」 「很好,我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那家伙发现,机关炮由我来控制,你专注在飞弹的瞄准上面,可以吧?」 「知道了。」 萤桥在听到她的回答前倾倒操纵杆,用扭转般的机动咬住对手的背后。敌机忍不住向下俯冲,然而他没有紧追上去,而是飞过头后开始旋转。萤桥没有失去高度和速度,等著对手反击。最后不出所料,「灾」从后方底下以锐角机动往上飞了过来。炮击,火箭撕裂周遭的天空,弹射出来的金属片匡啷匡啷地打在机体上。还没,还没有,再一点,再引过来一点。 beep。 「三尉,锁定!」 「了解。fo2!」 发射飞弹,获得充分位能的长枪把火箭的推力全部灌注到机动能力上。急转弯,彷佛在空中被抓住似的扭转前进路径,寻标器倒转过来盯上敌人,然后顺势锐角下降,突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灾」的闪避慢了一步。它停止炮击,想要紧急转弯,但 此时弹头已经迫在眼前。 爆炸── 机翼被炸飞大半,「灾」开始坠落,并接连发生小规模的爆炸,零件在旋转下坠的状态下四散。 「好耶!」 听到格里芬的欢呼,萤桥回以一句:「还没完呢!」。还剩下最后一架──跟在编队后方前进的机体,正朝著船队而去的「灾」。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哪里?它在哪里?它跟船队的距离是? (唔!) 战术地图上的敌机正在逼近目标,双方路线绝对会撞上,避难船不用十秒就会被纳入射程里。 从这里赶过去的话……来不及,船队会被干掉。 (可恶!) 『tyler1,发现目标,遭遇敌人。』 耳罩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率先出动的警戒待命机的代号。总算追上来了吗?战术地图上出现多个抗epcm引信飞弹,发射位置比平时更远,是原本绝对无法期待命中的距离。然而,敌机的前进方向马上抖动了一下,它翻转机翼,采取了闪避行动。 (是对我们刚才的攻击留下了印象吗?) 它在提防子体的攻击,无法区分子体的攻击与一般飞弹的差异。 萤桥重新燃起希望。 很好! 「格里芬,后燃!」 将后燃器开到最大,全力活用宝贵的损耗时间。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与加速的g力接连产生,身体被安全带紧紧勒住,好像被铅块压住一样,骨头和肌肉发出碾压声。但专注力不能被打断,萤桥咬紧牙根,寻找敌人的踪影。 「三尉!找到了,十点钟方向!」 认出蓝天中的异物,正喷出长长的飞机云再度朝船队前进,视野下方是几道船波与几缕排出的烟气。队形参差不齐的避难船各自采取了闪避行动,甲板上处处可见的黑点是行李吗?还是难民?萤桥感到火大。 一定要保护他们。这一次绝对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人! 咆哮。 入侵敌人的攻击路径,旋转著从正面拉近距离。雷达警报响起──是「灾」发射了飞弹。对头射击,是否要闪避……不闪了! 「三尉!」 「没时间闪躲了!把它打掉!」 格里芬发出低吟,启动寻标器。不是瞄准敌机而是瞄准飞弹,发射。弹头与弹头在仅仅数十公尺的前方撞在一起,视野被红色的火焰覆盖,然而提升至近乎极限的推进力将机体推往爆炸处的更前方,蓝天在被撕开的烟雾另一头拓展开来,玻璃艺品的全翼机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冲了过来。 「休.想.过.去!」 将扳机扣到底,在这个距离下也不必瞄准了,机关炮弹以每秒数十发的速度咬破敌人的头与身体。就在萤桥形同以肉身冲撞般突进,双方就要撞上的时候,敌人的身影溃散了。敌人从正中央断成两节,失去升力,冒著火与烟往海面散去。 「……呼!」 黑烟散去,心跳声重新传来。萤桥的双肩上下起伏,大口喘著粗气。 成功了……吗? 在没有造成友方伤亡的情况下,打败了那些「灾」,整整四架。 没有真实感,好像在作梦一样。冲击太过强烈,导致感觉跟不上。 我亲手,把它们…… 「三尉?」 格里芬疑惑地出声叫他,灰色眼瞳透过后照镜眨了眨。 「你怎么──」 「真厉害呢!喂!」 萤桥转头大叫,在内心高昂情绪的驱使下提高音量。 「大获全胜耶!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哈哈哈,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假的啊!」 「喔、喔?」 「干嘛一脸不知所措?你不也击落了它们和它们发射的飞弹吗?真的能打中呢,老实说,我没想过能做到这种地步──呃。」 看到吓傻了的格里芬,萤桥这才回过神来。 糟糕,我在热情个什么劲?对著一个人偶开心成这样,太不像话了。这家伙可是「灾」耶!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利用敌人的力量打败了敌人而已,不是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 萤桥咳了一声。 「没、没事。既然epcm等级下降了,就向小松报告吧。也得叫他们派空中加油机过来才行,照现在这样下去,我们得紧急降落在某个地方的水面上了。」 「roger.」 沉默充斥在驾驶舱里,听著确认机体的电子音,萤桥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一时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情感,所以感到困惑。由于太久没感受过这种感情,他需要时间分辨那是什么情绪。 然而,没花多久时间他就明白了。那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而是十二年前每个人都拥有,且视为理所当然的概念、词汇。 那是被称为「希望」的情绪。 *2* 日本海上空 男鹿半岛西方海面两百公里 一个月后 八月二十一日下午一点 「格里芬,报告情况。知道目标的种类和数量吗?」 萤桥凝视著耀眼的青空并大喊。风很强,卷云好似被刷子刷过一样拉出白色絮线。他们从不久前与awacs断了通讯,应该是因为epcm比平时更强,连数位资讯链路的显示画面都变得怪怪的。 格里芬毫不迟疑地答道: 「方位【vector】300,距离【range】35,高度【angels】:高【high】,制空战型【fi】2,电子战型【ew】1,正在接近【hot】。」 「有电子战型啊……」 难怪干扰会那么强。连子体都是这个样子了,其他战斗机的情况应该更严重吧?地面上八成已经完全掌握不到自己这些人的动向了。 格里芬补充说道: 「跟那霸的航空部队遭遇过的是同一型,所以对方应该拥有近距离防御用的雷射ciws,一般的攻击无法打败它。怎么办?」 「这你应该很清楚吧?」 敌人有一面盾牌就从两个方向,有两面盾牌就从三个方向进行攻击──也就是饱和攻击,一种自古以来,经常用来对付防御力坚强之对手的手段。话虽如此,只靠格里芬的武器肯定不够。虽然做过模拟实验,若以毫秒为单位来调整落点,只要四发飞弹就足够了,但还是无法精准定位狙击有如一个点的ciws。 既然如此,把六发武器全部打出去吧?拉近敌我之间的距离,再用机关炮弹攻击? 不。 「联络后方的tyler1、2,把火控连接到barbie01,cloud shooting.」 「roger.epcm启动,连接tyler1、2。统合火控set up,开始群控。」 两架f-15j从后方接近,由格里芬领头,形成三角编队。熟悉的轮廓有些许微妙的差异,是因为它们到处都增设了挂架与派龙架,每架搭载十六发,两架共搭载了三十二发飞弹。虽然机动性下降,但对预设的运用方法来说不是问题,因为它们扮演的角色不是战斗机,是格里芬的「弹药库」。 前方萤幕上显示出可供选择的武器,1号到6号是格里芬自带的飞弹,7号以后是tyler小队的装备。 「我要使用1号到4号、7号到16号、23号到32号。三尉,请给我许可。」 「没问题【permission】。但要把制空战型从第一击的目标中排除,留著那些家伙,更能限制ciws的射线。」 「收到。引爆的时机呢?」 「交给你决定,尽量注意不要让爆炸气浪彼此干扰。」 「明白。」 高空中能看见光点,或许是因为多架机体重叠在一起,导致轮廓模糊不清,它们慢悠悠地飘在空中,彷佛平时的快攻是一场假象。 好几个瞄准框重叠在那团光点上,告知锁定的电子音效接二连三地响起。 「fo2。」 率先投掷飞弹的是跟在后头的「鹰式」,有如火箭的大量武器被释放出去,格里芬接著又发射四发,总数超过二十支的长枪拖著排放出来的烟雾冲上前去。 一丝不苟的漂亮阵形,合计火药量超过三百公斤的大角度爬升在平流层发生变化,喷出的烟雾改变前进路径,从四面八方包围并直指目标。即使有几发被看不见的雷射光切开,但是胜在数量多,一瞬间之后,爆炸有如烟火仓库失火一样接连发生,十几个火球在高空中迸开。 「击落敌机。」 听到格里芬的报告,萤桥只回了一句:「嗯。」数位资讯链路恢复了正常,无线通讯的杂音也变少了。 awacs慢半拍地告知敌人的位置与情报,听到「敌方编队含电子战型一架,各机务必注意。」的警告,让萤桥想发笑。没事了,那家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战局发展顺利得彷佛一个月前的苦战都是假象。这一切都是因为获得名为子体的新型兵器,因为找到了突破epcm的方法。 「要击落剩下的敌人喽。刚才飞弹用太多,这次要省著点用。格里芬,两发搞定它们。」 「……」 「喂?」 「没事,没问题。」 刚才那一瞬间的沉默是因为她在埋头处理资讯吗?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动作迟缓地端正好坐姿,由于不像机载电脑一样会出现错误讯息,所以很难分辨。萤桥责备她说:「你振作点啊!」后握紧操纵杆,盯著失去护卫对象而陷入混乱的敌机。 awacs的无线通讯告知他:「友机将在七分钟后抵达。」 你说七分钟? 萤桥轻轻一笑。 五分钟就搞定给你看。 一个月内达成的出击次数足足超过了两位数。 萤桥一开始也对子体特有的操作系统感到一头雾水,实际出战五六次之后,逐渐得心应手了起来。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声控的自动驾驶机。不用在控制台上操作,而是改用语言下达各式各样的指示、命令。f-15j有款称为「betty」的警报系统,只要把子体想成那个的进化版就好了。感觉就像使用女性声线的警报发布,变成了双向的指示、确认手段。 大概是渐渐明白要怎么掌握距离了,像首次出击时一样与格里芬的冲突也越来越少。说到底,对方是人工智慧,只要不投入过多的感情就不会起争执。状况报告、火控指令、flight assist,在谨守著公事公办原则的互动过程中,问题的火种势必也会随之熄灭。不讲情面、就事论事、平平淡淡。托切割得很彻底所赐,作战计画的执行也变得越来越顺利。今天的作战尤其理想,一般的控制台根本不可能以对话的方式修正指令或适当地调整改善。 返回小松基地后,资深的维修人员跑了过来,仰头看著开启的驾驶舱慰劳道: 「辛苦了,看来今天也是大丰收呢!」 「击落数字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收拾了一架比较稀有的『灾』而已。我等等会递交战斗报告,麻烦你帮忙确认飞弹的设定有没有问题。」 「好~还有其他在意的地方吗?」 「要左转的时候一开始会有点卡,说不定是致动器出了问题。」 「知道了,我会一并研究拆解维修的必要性。」 解开安全带后爬下登机梯,当萤桥沉浸在脱掉飞行头盔的畅快感里时,头上传来一声呼唤:「三尉。」格里芬从后座站起身,表情有些纠结地往下看著他。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事想找三尉商量。」 「什么事?刚才的战斗吗?」 「不是。」 「那是机体的事情?」 「也不是。」 萤桥叹了一口气,除了空战以外,他不想跟这家伙有任何瓜葛。他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自己不想跟她装熟了,她到现在还是没听懂吗? 「有什么事就去跟知寄说,晚点进行调整的时候我会问她。」 「啊……」 萤桥回绝对方的挽留离开机体,踩著响亮的脚步声走掉后,维修人员一脸不悦地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喂,你对那么小的孩子那么狠心,这样她很可怜嗳。」 「可怜?」 萤桥不由得一脸严肃地回看对方。狠心?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家伙可是『灾』耶。」 「只是装了『灾』的零件而已吧?听说基底还是jas39,只是把机体的演算单位做成人型罢 了。」 「就算是这样,她一样是人造产物吧?我们没有道理非得讨她欢心不可。」 「……」 「她就像是个会讲话的语音导航角色,你在开车的时候会随时随地去关心导航吗?问导航:『要不要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告诉我喔!』」 维修人员搔了搔脸颊,歪著显然很久没刮胡子的下颚说: 「就算跟我说什么阿尼玛或子体,我也听不太懂啦。可能就像你说的一样,有点想太多了。可是那个孩子又不是cg,也不是绑著线的提线木偶,她不是会自己思考和讲话吗?那我们应该有更合适的方法跟她相处吧?」 「你受到外表太多影响了。」 萤桥果断地打断对方。他跟其他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如果她就像铁桶一样,发出匡啷匡啷的声音,你会抱持著同样的想法吗?如果她顶著一张电视萤幕般的脸,只会在上面显示文字呢?」 「这个嘛……大概会不太一样。」 「看吧,就是这个道理。因为她顶著一副容易引人怜悯的外貌在演戏,你才会有罪恶感,会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做坏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维修人员「唔……」地沉吟,一副难以认同的样子。 「你说的或许没错。」 他转动戴著工程帽的脑袋,瞥了背后的少女一眼。 「但是从生死与共、把背后交托给彼此一同出击、一起回归来看,这已经是伙伴了吧?即使对方是机器人或电脑也一样。像我这种脑袋简单的人会忍不住这么想,很奇怪吗?」 「伙伴?」 萤桥大感意外。 那家伙吗?我的伙伴?跟中山一样?怎么可能。 就在萤桥忍不住想抗议的那一瞬间,一阵轰鸣声响起,喷射引擎的咆哮声从天而降,有东西以高速降落下来。警戒待命机?可是参与刚才那场战事的机体应该都已经回到基地了。 怎么回事? 萤桥转头看去,目瞪口呆。 一架棣棠色的机影降落。双发双垂直尾翼、截梢三角翼的翼形,那勇猛无比的轮廓正是属于f-15j的线条。然而,机体的颜色显然不同于自卫队机,它的外装彷佛内含著光源似的,闪闪发光。座舱罩也一样,材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常见的压克力和聚碳酸酯,而是用好几层繁复的装甲板将驾驶舱覆盖起来。 (子体!) 艳阳黄的f-15j发出剧烈的破风声著陆,略向后仰的机体在空气阻力下减速,裹著排气火焰制造出来的热气,前轮著地。 航行灯如红宝石般闪烁,有疑似是隶属技本的工作人员来到停下来的机体旁。站在中央那个姿态特别出众的女性是知寄吧?她正高傲地抬起下巴,望著驾驶舱。不久后,驾驶座的四周喷出蒸汽,座舱罩的装甲开始一片一片地打开。 一名长脸的青年出现在阳光底下,将亮眼的头发完全向后梳,脸上戴著轻便的运动眼镜。青年从飞机上爬下来,来到知寄的面前站定并敬礼。 「北浦三等空尉,于本日抵达小松基地报到。」 「辛苦了,我是技本的知寄。不好意思,紧急召集你过来。你的行李已经送到了,让工作人员带你到宿舍吧。」 「有劳了……伊格儿!」 青年转过头去,另一个人影从驾驶舱里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金发的少女。 宛如宝石的碧眼与柔软丰润的嘴唇,白皙的肌肤反射盛夏的阳光。少女摇曳著蓬松的卷发,走下飞机,在停机坪上站定。 青年用下颚示意机体。 「你不是说雷达的杂音比平常多了0.02%吗?把检测结果提交给技官,连同以往的维修报告一起。」 「收到,我会比对bit的纪录一并送交。需要打开系统影像吗?」 「不用,基本格式已经设定为共享了,只要递送可能出现落差的部分就好。」 「明白。」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答完后沉默,冷冰冰的表情跟格里芬一样,正是阿尼玛。然而她散发出来的气质比那位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更生硬,彷佛是由金属打造的,完全感觉不到灵魂与感情,没有生物所拥有的热量。 萤桥一瞬间与她对上了视线。 他身体颤了一下,从绿色的眼睛里感觉到一股深不见底的虚无,像是被尸体或是假人盯著看一样。 「走喽!」 自称为北浦的青年出声呼唤少女,金发的阿尼玛眼睛眨也不眨地别开视线,跟在青年背后离去。 「简直像机器人一样,铭印做得太过头了。」 女性的声音在冻结的心里响起,萤桥回过神来,发现知寄站在自己身旁,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目送两人离去。 「铭印?」 听到他重覆提问,知寄哼了一声。 「也叫imprinting,是用在阿尼玛身上的精神枷锁。让她们变成绝对服从人类命令,扼杀感情,抹杀自我,只为牺牲奉献而活的存在。」 「类似安全装置的东西吗?」 「是啊。不过不是安装在硬体,而是安装在软体上。」 「喔~」 的确是在利用敌对性质的技术,要是不装任何制止装置就太危险了,不能用。像是与自己的egg绑定,或者刚才提到的imprinting。 不过── 「该怎么说呢?她的气息跟格里芬不太一样。」 「哦?」 「同样没有表情,但格里芬的感情似乎比较丰富。不对,说不定只是看起来比较丰富而已,不过我至少可以分辨她的心情好坏,刚才的阿尼玛则是完全感觉不出来,真的就像程式在说话一样。」 「观察力不错喔,三尉。」 知寄加深嘴角的笑意。 「你的感觉很准,格里芬确实跟其他阿尼玛不一样。因为语言引擎方面有点不协调,我们的铭印没有完整地发挥作用,让她保留了一点感情和自我。表情倒是有那种感觉。」 「喂!那样没问题吗?」 那代表安全装置没有在运作吧?让她随便走动好吗?萤桥甚至认为现在应该马上重新进行调整。 知寄耸了耸肩说:「天晓得。」 「我们又不知道到底该基于什么标准判断有没有问题。『灾』的『核心』是神秘的黑盒子,该不该用外力压制它,我现在无法做出明确的结论。你怎么看?如果有人问你:『有一座危险的活火山在你眼前,你应该把它盖起来?还是钻几个孔来排放天然气?』,你会怎么回答?」 谁知道啊! 「一般不是会先取得这方面的结论,再把新型武器投入实战吗?」 「哈哈,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没时间讲道理,只要派得上用场,就算是完成度只有七成的武器也要投入实战。要是这个国家在我们追求十成十的期间被烧成一片焦土,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萤桥原本想抨击她缺乏作为,结果发现自己反而被说教了。他的思绪变得混乱,心情开始焦躁起来。 (随便啦。) 反正技本每天都会进行格里芬的维护作业,应该也会把铭印不完全的部分一并加入检查项目里面。自己现在才开始介意这件事也没用。 「所以?」 他抬头看向奇形怪状的f-15j。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有犯下什么需要送人来顶替我的失误吧?」 「这是那霸基地的子体实验机──f-15dj-anm鹰式伊格儿 ,比格里芬早一步公开亮相并且进行实战测试。测试得到了相当优秀的结果,但不放在我们手边还是很难进行解析与改良,所以才把它叫过来。意思就是说,技本人手不足是一切的元凶,如果可以把整个基地都用来进行子体的维护和放置研究部队就好了,但是我们没办法这么做。」 她单手抚摸著子体的机首。 「算了,先不说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情,总之战力增加了。北浦三尉是个优秀的人才,据说在原部队里曾经一战击落三架『灾』机。当然了,用的是一般的f-15j。他应该可以成为你强而有力的后盾,你们要好好相处。」 「是喔。」 「不要打压新人喔。」 「才不会呢!干嘛突然讲这些有的没的?」 「出类拔萃的人在成为目光焦点之后,会想要毁掉后进,怀疑自己的宝座会不会被人抢走,自己会不会再次回到原本怀才不遇的时候。」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其实一点也没差。」 只要能够尽量多击落一架「灾」机就好,因此,达成这个目标的工具是敌人的零件也好,新来的子体也罢,他都不感兴趣。就像他以前跟知寄说过的一样,他会不择手段,不惜牺牲,把能利用的东西全部拿来利用。 没错,说得极端一点,即使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 夜里,萤桥离开技本的宿舍,前往队员俱乐部。 他原本预定要跟维修部队一起进行格里芬的设定,但因为要优先接收伊格儿而被取消了。现在没什么进行训练的心情,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体渴望著酒精。 平日晚上的俱乐部很冷清,萤桥在怀旧金曲的旋律中坐到吧台前面,点了一杯高球鸡尾酒。送来的酒杯挡住灯光,大颗的冰块发出声响摇来晃去,喀啦喀啦的冰凉声音煽动著喉咙的乾渴。 萤桥心想:「这么说起来,我也有好一阵子没碰酒了。」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处在持续不断的紧张中,没有时间大醉一场。即使是现在,他的脑子里也记著一件事──有什么情况就得立刻赶到机库去。 『有个现象叫金属疲劳吧?如果一直持续施加力量,再硬的钢铁也会轻易断掉。每次看著萤桥呢,我就觉得你也有同样的危险,再这样一股劲地战斗下去,总有一天你的心会坏掉。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啦。把脑袋放空,或者喝点小酒啊。』 中山的忠告在脑海中浮现。对了,我当时好像就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听他说这些话的。他就坐在隔壁,拍拍我的肩膀。 伙伴。 自己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兄弟。 (让格里芬取代他……?) 怎么想都没有真实感。虽然维修部门的大叔那么说,但实际上,他实在不觉得她能成为像中山一样的存在。如果那家伙现在就坐在旁边,拍著他的肩膀叫他:「喝吧喝吧!」的话?如果她顶著一本正经的表情,对他说教的话?怎么想都很奇怪,反而会让人很火大。 (真希望那个大叔不要随便把伙伴这个词挂在嘴上。) 对自己而言,那是特别的词汇。不仅仅是朋友或同事,而是有如灵魂双胞胎的存在,绝对不是能够给认识仅仅一个月的人偶的称号。 就在萤桥满心烦闷地仰头灌酒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哎呀,萤桥三尉。」 快活的声音响起,头发都向后梳的青年站在门边。他的眼神明亮,鼻梁高挺,线条俐落的嘴角挂著一抹讨人喜欢的笑意,背后跟著一名金发的少女。这是白天在停机坪上见过的面孔──那霸基地的测试飞行员北浦及阿尼玛伊格儿。 北浦很高兴地走了过来。 「真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我一直想跟你说一次话,毕竟没有其他跟我们拥有同样身分的子体飞行员了……啊,不好意思,我是──」 「北浦三尉对吧。f-15dj-anm的飞行员。」 他「哎呀!」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你知道啊。」 「你抵达的时候我正好在停机坪,听知寄技官说的。听说你在那霸表现得很出色。」 「只是运气好而已啦。听说萤桥三尉你累积的击落数字才惊人呢!还听说你不断掌握并运用了新的战术。」 北浦耸耸肩,扫视周遭一眼后问: 「你一个人吗?」 「嗯。」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打扰吗?我想跟你乾一杯,当作打声招呼。」 「无妨,我没关系。」 北浦在身旁坐下,伊格儿则坐上更旁边的位子。金发的阿尼玛依旧像个人体模型一般,一声不吭。 「敬我们的胜利。」 北浦举起送来的饮料,萤桥觉得对方有点装模作样,但还是跟他碰了杯。北浦津津有味地仰头灌下一口高球鸡尾酒。 「萤桥三尉,你──」 「叫我萤桥就好,毕竟我们位阶相同。」 「那也叫我北浦就好。萤桥,你平时不带著阿尼玛吗?就算没有维修行程也可以让她陪你喝一杯嘛。」 「让阿尼玛陪?陪喝酒吗?」 他想都没想过。 「那有什么乐趣?」 「可以让她帮忙斟酒啊!姑且不论服务态度,好歹她们外表长这个样子,在阳盛阴衰的自卫队里,也就只有我们拥有这种特权,可以随时带著女人。怎么能不善加利用呢?」 「喔。」 萤桥心里想著:「是喔。」却没办法产生共鸣,毕竟让人偶陪酒服侍也只会感到空虚而已。 「跟那家伙待在一起只会让我想起任务,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休息时间里可以一个人放松。」 「嗯,也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嘛。」 北浦点点头乾了杯。他喝酒的速度很快,抹抹嘴巴后又点了一杯。 「是说,这里的队员俱乐部真不错~可以安静地喝酒,没有自暴自弃,吵吵闹闹的家伙,也没有闹事的笨蛋。」 「?那霸跟这里不一样吗?」 「那霸那边可野蛮了!毕竟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嘛,地勤和飞行员都累到极点。老实说,及时被技本捞回来我松了一口气,再待下去就要被派去当撤退战的殿后了。」 「撤退?」 怎么回事? 北浦一脸意外地挑起眉毛说: 「你没听说吗?再过不久就要放弃冲绳的日美军据点了。因为台湾即将失陷,再这样下去,那霸或嘉手纳的机场很可能会三不五时遭到空袭。事实上也已经出现这种徵兆了,我和伊格儿被召回也是因为预期会发生不测。」 「可是知寄说是因为技本的人手不足啊。」 「那是台面上的说法,逐渐把那霸的航空部队召回本土也是冠上了『维修』的名义。不然你直接把事实公开看看,整个冲绳会马上陷入恐慌。」 北浦露出讥讽的笑容。 醉意倏地退去。冲绳基地是守护日本的基石之一,而那里即将被放弃──有一面城墙要倒塌了。事态的严重性让萤桥差点无法呼吸。 「撤退、撤退、撤退。」 北浦用歌唱似的口吻说: 「到处都在打败仗,可是小松这里不一样,因为有我们两个子体驾驶员在,不管来多少『灾』都能一架不漏地挡回去。我好期待啊!我觉得我可以缴出惊人的战果,在技本的支援下导入越来越多新战术。」 「……」 「告诉我吧,你之前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有没有『鹰式』也能运用的战技?如果有什么好用的装备,我希望知寄技官也帮我装上,最好是从明天就尽快开始。」 面对这么天真无邪的问题,萤桥感到不解,但还是一一回答他。 随著黄汤两杯、三杯下肚,北浦变得越来越开朗,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嗓门也越来越大。或许他原本就是个爱笑的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他拍著手大笑不止,三十分钟之后,北浦已经完全醉了。东倒西歪且摇头晃脑地说: 「萤桥,你真古板!太认真了吧!」 他不耐烦地仰头看向天花板。 「我们是获选之人,应该要更享受这样的情况啊!最强的战斗机加上最棒的支援体制,只要我们想,绝大多数的希望都会被实现,这可是在原部队里无法想像的待遇,我们真的很幸运耶!」 「幸运?」 「是这样吧!虽然『鹰式』驾驶员被称为飞行员的顶点,但是放眼空自也有好几百个人,没办法给谁特别待遇。不过子体飞行员就不一样了,毕竟只有我跟你两个人,能分配到的资源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我完全没有用这种角度思考过。」 「对吧!所以萤桥,你太严肃了啦!冷静地想想看就会明白我们有多么得天独厚,也会知道该怎么享受现在的这种情况。」 北浦把身旁的少女拉过来,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肩膀,脸上露出下流的笑容。 「你还没对自己的阿尼玛下手吗?感觉意外地不错喔,虽然没有反应这点是美中不足,不过身体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单手抓住少女的胸部,品味似的把鼻子凑到她纤细的颈项上,指尖玩弄著隆起的顶端。金发的阿尼玛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默然地任他为所欲为。 「不过你的阿尼玛年纪太小了,大概不能这样玩吧。想要的话,我把这家伙借给你吧?只借一晚的话无妨喔。」 「……」 苦味从喉咙深处涌上来,萤桥开始感到恶心,像被人塞进水沟或是垃圾堆里一样。 他感到难以忍受,从位子上站起来。 「抱歉,我好像喝多了,今天就先回去了。」 北浦瞪大了眼睛,一副愣住的样子。 「这样啊,真可惜。下次再慢慢喝吧,我还想跟你多交流交流情报。」 「嗯。」 「晚安。」 「晚安。」 走到外头时,夜风迎面拂来。感谢这冰冷的空气,萤桥深呼吸,吐出令人不愉快的情绪。 (那算什么啊?) 同为子体飞行员?说我跟那种人渣是同类吗?饶了我吧。 萤桥踢飞脚下的石头,清脆的声响被夜幕吸收。 伊格儿任人羞辱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玻璃珠般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著半空中。她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不对,她什么也没在想吧。她的自我被「铭印」扼杀了,不会拥有特别的感情,也不会感到愉快或不快。既然如此,那自己这个局外人也没资格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真的是那样吗?) 知寄把imprinting称为「精神枷锁」。既然是枷锁,就不会抹去原有的感情。愤怒、悲伤和憎恨都确实存在,只是被压抑了而已。 如果是这样就太残酷了。感觉得到痛苦却无法尖叫,连逃走或抵抗都不被允许。她们的命运全部取决于驾驶员的良心,假如格里芬载到北浦那样的飞行员,平时就会不断遭受到刚才那样的对待。 烂透了。 萤桥甩掉恶梦般的想像,却也开始思考自己又是如何。我也不关心那家伙的感受,只把她当成机载电脑、自动人偶来看待,觉得谁管你有什么感情?你只要善尽辅助操纵的责任就好了。 (要是那家伙真的有「心」……) …… 回过神来,萤桥发现自己正朝著技本的大楼前进。 他回想起白天的对话,想起格里芬说:「有事想商量。」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烦恼,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急事。就听听她想说什么吧。不对,我并不承认阿尼玛拥有「心」,但还是需要日常的维护,毕竟工具殆忽保养就容易提前耗损。对,这只是养护工作的一环,纯属任务的范畴。 来到技本的执务大楼,急就章的临时工厂中透出明亮的灯火。他通过空无一人的入口来到检查设备前,值班的技本工作人员一看到他,瞪大了双眼。 「萤桥三尉?」 「不好意思,没预约就跑来了。我有点事想跟格里芬说,可以见她吗?」 「格里芬吗?」 工作人员回以奇怪的反应,犹疑不决又支支吾吾地寻找合适的用词。 察觉到不对劲,萤桥皱起眉头。 「怎么了?她说不想见我吗?」 「不是这样。」 「那就好,帮我通知一下。」 「不好意思,三尉,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萤桥从对方的语气里感觉到紧张与戒备,这才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受欢迎,眼前的工作人员对自己抱持著负面的情绪。 搞什么?萤桥一头雾水地告知来意。 「格里芬白天跟我说『有事想商量。』,所以我才抽空过来找她。要是那家伙已经没事,那就算了。」 技本的工作人员打量似的看著他,一会儿后松了一口气,转身说:「我帮您带路。」 萤桥沉默地跟著对方走。通过前堂,穿过安全防盗门。进入隔离室之后,萤桥不免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是在这种地方?她应该没有安排独自进行的精密检查吧? 「请进。」 被带到隔间里面之后,萤桥瞠目结舌。 格里芬躺在床上,戴著氧气罩,接著点滴的输液管陷入昏睡。白皙的脸上没有血色,心电图的声音微弱地响著。 「这是怎么回事?」 质问的声音很沙哑,见到这预料之外的光景,他的思考跟不上。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在抑制egg的失控。」 技本工作人员的声音很冰冷。 「因为她跟三尉分开的时间太长了,egg的振幅超过了临界值,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引起自残行为,所以我们对她投以镇静剂。唉,在没有解决根本原因的情况下,这只能作为权宜之计。」 「为什么?」 萤桥用质问的语气问。 「我应该有确实陪同这家伙做完调整程序吧?」 「是啊,所以她不会陷入意识障碍。只不过跟三尉分开越久,她的egg会变得越不稳定,脑内的杂音会变大,会被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我猜这个星期尤其严重,因为她一直在反覆地发烧和呕吐。」 「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是啊,因为格里芬要求我们别说。」 对方冷淡地说。 「她似乎不想造成三尉的负担,说她自己忍耐过去就好了。毕竟萤桥三尉您说过:『在地面上别跟我装熟。』,所以她就傻傻地遵守了,结果成了这副德性。我想我说这些话已经违反了她的意愿,不过我还是要故意说给您听──这下您满意了吗?」 技本的工作人员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他的不悦之情了,想必他之前一直都在忍耐。他厌恶地瞪向萤桥。 萤桥无法呼吸。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的言行造成了什么后果,引发了什么事态。格里芬在上午的飞行中出现的短暂当机,以及当时叫住他,试图求救的声音,全都是因为她已经到达极限,快要没有时间了。她不想成为我的负担,但没办法继续强忍下去,所以才来找我商量。而自己单方面地拒绝了她靠近的步伐。 「我……」 宛如喘息的声音没办法继续说下去。眼前的光景毫不 留情地粉碎他的所有辩解,少女昏睡的苍白脸孔暴露在灯光底下。 * 早晨的阳光照进检查室里。 格里芬在刺眼的阳光中眯著眼睛坐起身,滑落的被单底下没看见点滴的输液管。氧气罩也被拿掉了,只剩下关节上的纱布还昭示著治疗过的痕迹。 她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意识很清楚,平时感觉到的重压和痛苦都明显减轻了,彷佛之前笼罩住整颗脑袋的滤镜被剥掉了一样。跟平时相同的景色看起来变得明亮瑰丽。 「……?」 她突然在房间门口看见一道人影。强壮的男性坐在铁椅上,板著一张脸滑著手机终端。他似乎发现格里芬醒了,一脸嫌弃地挑起眉毛。 「怎么,你醒啦?」 「三尉?」 是萤桥三尉。格里芬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三尉会在自己的身边?难道她在机库里睡著了吗?不对── 「脸色不错嘛,感觉怎么样?还会头痛吗?」 「不会。」 「这样啊,刚才技本的技师来做过一轮检查了。虽然对方说没什么大碍,但是你如果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就直说,我去叫他过来。」 「……」 格里芬一头雾水,不过从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情况来看,答案只有一个。她将难以置信的猜想化作疑问,宣之于口。 「三尉,你一直在这里陪著我吗?」 「嗯。」 「为什么?」 「宿舍隔壁的房间太吵了,我没办法专心工作,所以才跑来避难。况且为了跟你一起进行调整,来回往返太浪费时间了。暂时让我待在这里,你不必在意我。」 用指尖滑著手机终端的萤幕,萤桥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后突然想到似的「啊!」了一声。 「这么说来,你好像吃得很少?听说你都不吃早餐,有时候还会一天只吃一餐,难怪会那么瘦弱。你应该多吃一点,多长点肉。顺带一提,你现在会饿吗?」 「还好。」 「那就来吃早餐吧,我也一起吃。」 说完后,萤桥拿起脚边的塑胶袋,毫不客气地走来,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边桌上。 「饭团、三明治、炸鸡块,有你不能吃的东西吗?没有就随便选,剩下的我来解决。总之先从好入口的东西开始塞进肚子。身体不舒服这种事情啊,九成都可以靠食物来治好,只要吃到十二分饱就可以预防绝大多数的疾病了。」 「……」 「还有你,简直是发育不良,所以最好大量补充乳制品。如果喜欢甜的就喝这个优酪乳,胸部会长大。」 萤桥递来白色的瓶子,纸包装上印著「饮用优格」几个字,变形设计过的牛挺著胸部说:「会长大喔!」 格里芬不禁感到难以形容的愤怒,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为了不让涨红的脸被看见,她暗暗地抱怨道: 「……真没礼貌。」 *3* 东海上空 五岛列岛海域 西五十公里 八月三十日上午十一点 「目视【inside】接敌,两点钟方向。」 格里芬的声音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响起,萤桥的视线巡梭一圈后倾倒操纵杆,在一片倾斜的风景中,有光点逐渐接近。两架,是制空战型。萤桥吸一口气,打开麦克风开关。 「发现敌机【tallyho】,barbie01转往迎击。school bus按原订路线前进,02持续警戒增援。」 『school bus, roger.』 四发引擎的大型运输机透过无线电回答,拥有青天白日国旗标志的c-130h是撤退中的台湾军机。这一周来,撤离台湾岛的行动正在加速进行,不分海路、空路,前往日本的航班都在增加,负责护卫的空自出场机会也必然会变多。尤其是护送重要人士或贵重物品时,小松的子体队经常被派出去。 正当萤桥厘清敌我的位置关系,准备进行战斗时,有无线电插播进来。 『02呼叫01,周遭没发现其他敌机,我方也想加入狙击,请求许可。』 又来了。 听到barbie02──北浦的声音,萤桥就想叹气。都说过这是护卫任务了,那个男人却老是想把与「灾」交战列为优先事项。要是只顾著进行空战,却让该保护的对象被击落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然而,北浦似乎满脑子都是测试新战术和建立战功两件事。 「01呼叫02,不能让school bus落单。要交换分工是没关系,但这次敌方离我这边比较近,交给我来处理吧。」 『……er.』 北浦咂舌一声后切断无线电。萤桥对不安的格里芬说:「别在意。」 「毕竟还会继续接到护卫任务,只要下次把伏击工作交给他,他的心情就会变好了。现在先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懂吗?」 「嗯。」 「barbie01,遭遇敌人。」 开启节流阀让机体加速,空气粒子发出低吼,敲打在座舱罩上。不久之后,瞄准框捕捉到正在接近的敌机,警示音「哔──」地响彻驾驶舱。 飞弹发射。 第一击似乎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无法抓到目标,玻璃艺品翻转翅膀,躲开了爆炸。不过这也在计算之中,趁著敌机的动作出现晃动的机会拉近距离,在绝对可以命中的范围内捕捉到目标──再度按下发射钮。飞弹拖著白烟飞翔而去,这次肯定能把对方击落。然而── 「什么!」 「灾」机的轮廓出现了变化。它的翅膀形状变得像窄化过的箭尖,翼梢下降,发动机喷嘴收缩,就在萤桥觉得它是不是要从后方喷出火焰来了的时候,「灾」机以惊人的气势开始加速。 轰隆一声巨响,飞机云远去。飞弹追不上,用完推进剂后仍旧没能与目标相会而自爆。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萤桥感到傻眼,而格里芬回答他: 「超音速燃烧冲压发动机,利用大气的超音速燃烧来产生推进力。大概是新型,理论上可能加速达15马赫。」 「15马赫!」 那是高于我方七倍以上的速度,甚至远远超出飞弹的最高速度,要是对方以那种速度飞来飞去,我方根本没办法应对。 然而,格里芬的声音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用不著担心,由于燃烧速度的缘故,使用超音速燃烧冲压发动机时无法沿用一般的燃料。它现在应该正在消耗紧急用的氢燃料,无法维持那种加速太久。」 正如她所言,对手的速度变慢了,断断续续地喷出白烟,转换为惯性飞行。 萤桥冷静地将机体开往敌机的未来位置,一边提防对方紧急变更路径一边瞄准,锁定。 「fo2。」 事不过三,飞弹拖著一缕长烟与目标重合,火焰之花炸开,粉碎了玻璃艺品的轮廓。 「good kill.」 萤桥松了一口气,垂下肩膀。知道是什么类型就好处理了,反而是被敌机的紧急加速牵著鼻子走比较危险,会白白浪费燃料错失反击的机会。 返回基地之后得向技本报告这件事。就在他心想:「现在姑且先赶走剩下的另一架……」的那一瞬间。 『barbie02呼叫01,开始进行掩护,攻击敌方新型机。』 「什么!」 萤桥转头一看,发现棣棠色的机影正在接近──是北浦的机体,机翼下的飞弹寻标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那个蠢蛋!」 是透过数位资讯链路看到新型机出现的消息,沉不住气了吗?丢下护卫对象不管冲了过来。运输机没事吗?会不会有敌机从其他方向逼近?萤桥缩小战术地图的比例尺,然后心中一寒。 多个红色记号正朝向运输机而去──是远距离空对空飞弹。是从哪个地方远距离发射的?没看见母机的踪影。如果是大型远距离攻击用飞弹,那机动性应该也不高。但是笨重的运输机根本没办法回避,鲜红色的记号彷佛在嘲笑萤桥的焦急,一分一秒地逐渐接近。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吧!) 萤桥拚命地回转,想要回到运输机身边去。然而,先前的迎击战斗将距离拉得太远了,来不及。火控雷达捕捉不到敌方的飞弹。 糟了。 就在萤桥脸色变得苍白的瞬间,棣棠色的机体后仰,将有棱有角的腹部摊在阳光底下。f-15dj维持著仰面向上的姿势盯住背后的天空。 『首要防御对象:school bus。i have trol,进行掩护射击。』 机械式的声音来自伊格儿,一瞬之后,机身上的飞弹接连被击发出去。 总共八发。 拖得绵长的白色排气烟抵达远方的天空后启动引信,接连产生的火球打造出一堵火焰壁垒。不是导引飞弹,而是原始的限时引信,由热量与金属片布成的单纯弹幕。然而,敌方的长距离飞弹无法闪躲地冲了进去。 战术地图上的红色反应接二连三地消失了。 太好了!命中了!击落了吗? 不对,还剩下几发。 「school bus,准备急转弯!」 萤桥全速冲进残留著黑烟的天空,闯进敌弹与运输机中间。长距离飞弹已经来到肉眼也清晰可见的地方,四根羽翼咆哮著往前突进。 「格里芬!fotd,发射!」 翼梢的防护筒往机体后方吐出宛如鱼雷的圆筒,曳航钢索划破天空延伸而去。确认电波讯号成功发射之后,萤桥急转机体,钢索有如套索似的拐弯,将圆筒送到了敌弹的面前。 敌人的寻标器被突然出现的讯号来源──曳航式诱饵【fotd】迷惑了。寻标器可能觉得自己和运输机的距离瞬间缩短,顺从事先设定好的程式引爆弹头。此时,萤桥已返回来时的路径,背后接二连三地产生剧烈的爆炸。 「敌方长距离飞弹全数击落。school bus……还健在。」 听到格里芬的声音,萤桥从紧张中放松下来,现在才冒出一身冷汗。千钧一发,对心脏太刺激了。 伊格儿晚了一步才回来,从飞弹没有减少这一点来看,是让敌机跑走了吗?无论如何,现在附近没看到其他威胁。 「虽然结果一切平安,不过真让人受不了。北浦这个混蛋,有那种绝招的话,一开始就给我好好地护卫啊!真是的。」 用限时引信布成的弹幕虽然很精采,不过可以的话,萤桥希望尽量不要动用到那种招式。 毕竟护送任务既不是战技竞技大赛,也不是进行战术研究的场合。 听到他夹杂著抱怨的感想,格里芬回道:「不是。」 「那不是北浦三尉的操控。」 「啊?」 萤桥不解地看著后照镜,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静静地望著双发引擎的子体。 「伊格儿抢走了子体的控制权,因为北浦三尉的行动违背了事前输入的作战目的,因此她以紧急避难的名义接手了机体的操控。」 「你是说……」 她忤逆了飞行员的意思?接受过铭印的阿尼玛? 萤桥正想说:「怎么可能?」不过又立刻改变了想法,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是绝对服从人类的命令,但如果有数人下达了完全相反的指令,那她也无所适从。这次司令部的命令与北浦采取的行动相反,所以她以比较实际的那一方作为优先考量吧。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可以说是安全装置【fail-safe】在运作。在跟她们的相处上是种公正的机制,不过── (不知道北浦会作何感想?) 那个肆无忌惮地把阿尼玛当成个人嗜好品的男人。 萤桥环顾周遭,在洒落的阳光下,棣棠色的f-15dj很安静,沉默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这个混帐!开什么玩笑!」 降落到停机坪上的瞬间,一阵怒吼声传来。 f-15dj-anm的周围聚集了一群人,萤桥还来不及卸下装备就跑过去,看到伊格儿蹲在地上。她捂著脸颊,鼻血直流,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染红了柏油。 她被打了吗? 不用问也知道是被谁打了。穿著飞行服的手揪住伊格儿的衣领──是北浦。眼镜后方的眼睛气得横眉竖目,他粗暴地把伊格儿拉起来,提高至脸部的高度。 「你竟敢擅自行动。谁叫你这么做的?你的主人是谁?咦?说说看啊!」 北浦暴躁地把她丢出去,纤细的身体摔在停机坪上,绑著头发的蝴蝶结松脱,艳丽的金发四散开来。然而,伊格儿的神色丝毫不变,依旧面无表情地打算爬起来。她这个样子似乎惹得北浦更加生气。他低吼出声,捏紧了带著手套的拳头──糟糕,伊格儿要被打了!就在萤桥要冲上前去的瞬间,一道浅粉红色的风从身旁穿了过去。 (咦?) 格里芬挡在伊格儿的面前张开双臂,目不转睛地瞪著眼前的驾驶员。 「你干嘛?」 北浦脸上闪过错愕的神色,上下打量桃红色头发的阿尼玛。 「少碍事,滚开!」 北浦发出低沉吓人的声音,然而格里芬毅然决然地摇摇头。 「伊格儿只是遵守作战命令行事。从当时的情况来想,她别无选择。她没有受罚的理由。」 「啥?」 「我说你没道理打她。要是没有伊格儿,护卫任务就失败了。得救的人反而是你,你无视萤桥三尉的指示,最后差点害运输机被击坠。要是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现在被究责的人应该就是你了。你不感谢她反而还对她发火,这不合理。」 「你、你这家伙!」 「北浦三尉你的举动不合理,我无法理解。」 「你给我闭嘴!」 萤桥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后面抓住了北浦举起的手,手指施力把他拉住。 「萤、萤桥!」 北浦惊讶得扭曲了表情。 「到此为止吧。」 萤桥尽可能用冷静的口吻劝他。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布紧急升空命令,到时候要是阿尼玛受伤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伊格儿是否有异常举动交给技本确认就好,我们的职责只到回报器材的状况而已,对吧?」 北浦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喘著粗气转过头,恨恨地看著伊格儿。 「不准你再违反命令!再有下次的话,我就把你丢著,让你濒临昏睡,egg失控!给我记清楚了!」 北浦转身就走,临走之际瞥了背后的格里芬一眼。 「萤桥,你是不是没把她管教好?最好把那家伙也带去彻底检查一下,我只觉得她搞错自己的身分了。」 靴子声渐渐远去,强烈的敌意与憎恶令萤桥头晕目眩。但是他没有余力松下这一口气,而是跑去将倒在地上的伊格儿扶起来。 「喂,你不要紧吧?站得起来吗?」 伊格儿瞪大了玻璃珠般的眼睛,不可思议地仰望著他。 「没问题,自我检查的结果显示为一切正常。」 「什么正常啊你……」 又不是在测试机械。被打之后觉得很痛或难过之类的,你没有这种感情吗? 「我帮你跟知寄技官说一声吧,让她再稍微想想该拿北浦怎么办。」 「没有这个必要,是我对北浦三尉的判断基准有认知上的分歧,我会修正行动演算法避免重复相同的问题,也不会造成萤桥三尉的困扰,请您放心。」 「我并不介意……」 「告辞了。」 伊格儿客气地行了一礼后离开现场,看到那抹纤细的背影跑去追北浦,萤桥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情。 这些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被制造出来战斗的?是为了接受不讲理的暴力对待,被当成欲望的宣泄管道,连尊严都被彻底剥夺吗?即使遭受这么不合理的对待,她们依旧必须要尊敬并保护名为人类的主人吗? 如果是我处在她们的立场会怎么样?如果我每天都会目睹创造者丑恶的面貌呢? 「三尉。」 格里芬不安地仰望著他。一副事到如今才开始烦恼自己刚才的举动恰不恰当的样子。 「别担心。」 萤桥低声说道,吐出心中的郁郁不快。像是要确定自己的感性和价值观般坚定地说: 「你没有错。」 * 海外的战况不断恶化。 吉隆坡和新加坡轻而易举地沦陷,来不及逃出的市民以几十万为单位牺牲了。台北的天空充斥著玻璃艺品,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版图也渐渐地缩减。每天都会传来避难船被击沉、运输机被击落的消息,欧亚大陆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不对,不只是欧亚大陆,就连北非和阿拉斯加也开始出现「灾」的踪影了。物流阻塞,货币币值下跌,商店里的商品越来越少,就连维持著稳固防空网的日本也不例外。涌入的难民和士兵带来社会上的不安,社会体系一点一点地走向崩坏,不过大多数的日本人依旧抱持著乐观的态度,认为没事,还是会有办法的,会有人帮我们找到办法的。 事实上,除了超商和超市里的商品品项之外,每天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维生管线还健在,「灾」的相关新闻过后会播放当红艺人的谈话节目,所有人都不怀疑目前的日常会继续下去。早上起床去上学、上班,发牢骚或聊恋爱话题,然后回到有家人在等待的家里睡觉。每个人都以为这么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八月三十一日,暑假的最后一天。 政府正式宣布放弃冲绳。 『我们并不是舍弃冲绳,此举是考量到冲绳居民的安全而采取的暂时性避难措施。待事态收拾妥当之后,我们将竭力让居民们尽快恢复原本的生活,因此请各位保持冷静,不要恐慌,听从相关机构的指示行动──』 队员餐厅中的电视已经反覆播放了几十次政府公告。四十几岁的官房长官的视线在摄影机与讲稿之间反覆来回,县府通过了抗议决议的跑马灯在画面下方流过。几乎没有队员看著电视机画面。想必是因为同样的画面从早看到晚,看得大家都怕了吧。每个人都默默地继 续用餐进食。 (结果被北浦说中了。) 随著台湾的失陷,那霸、嘉手纳基地受到的压力增加,日美军撤退,最后放弃了整座冲绳岛。 在这一个月里,格里芬和伊格儿击落了大量的「灾」,但是整体趋势依旧没有改变。萤桥一方面取得了担任「鹰式」飞行员时难以想像的战功,一方面却也挥不去心中的焦急。 能够与「灾」对抗的战力只有阿尼玛、子体而已。 这是抵御未知敌人真正有效,对症下药的手段。 知寄曾经在shi的工厂这么说过。 (真的吗?) 如果有一两百架子体是另当别论,只靠区区几架超级兵器真的能够挽救战局吗?事实上,自己等人光是防守小松的天空就耗尽全力了,连防卫自家的国土都没办法,更何况是要拯救世界,怎么想都是痴人说梦。 萤桥喝完剩下的矿泉水,结束这一餐。 他的心情闷闷不乐,不愉快的感觉挥之不去,觉得自己等人在做的事情非常白费力气,像在茫茫大海中,拚命保持著一杯水的平衡。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要是没有我们,日本海这一侧的防空网应该已经崩溃了。那么一来就不会只是放弃冲绳那么简单的骚动,本州各处都会陷入地狱般的景象里。所以这些努力绝对不是白费力气,自己与格里芬的战斗必定会带来明天的胜利。 然而,无论重复告诉自己多少次,心中的不安依旧挥之不去,焦躁与忐忑不安依旧越来越强烈。 电视机上的嘈杂声变大,记者的怒吼与质问团团围住官房长官。长官在闪个不停的闪光灯中离场,语气里夹杂著悲切的声音追著他问:『避难地点安全吗?』、『回归的时期有眉目吗?』 手机终端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语音通话,是知寄打来的。 『嗨,三尉,有空吗?』 一接起电话,话筒中传来目中无人的声音。 「干嘛?」 心情上的紧绷让萤桥的语气变得很不客气,不过知寄没被他粗鲁无礼的应答吓到,接著说: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不好意思啊,在晚餐时间把你叫来。」 知寄在技本的检查室里等他。 狭窄的房间里弥漫著咖啡豆的香气,身穿白袍的技官把热水壶里的热水往马克杯里倒,同时转头问他: 「要喝吗?虽然只是即溶咖啡而已。」 「嗯。」 不一会儿,知寄端了陶制的杯子过来,坐上矮桌旁的椅子,并叫萤桥也一起坐下。 知寄交叠修长的双腿,津津有味地品尝了一口咖啡。垂下眼睫,眼中落下一抹阴影。 「你最近似乎跟格里芬处得不错嘛。怎么样?那家伙很可爱吧?」 又是这种让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的举动,即使萤桥摆出严肃表情,知寄仍愉快地接著说: 「她说想要谢谢你前阵子去探病。你想,就是那一次,她egg变得不稳定的时候,你不是彻夜照顾她,还帮她带了早餐吗?据说就是那一次的回礼。然后呢,她问我该送什么才好,我就回答:『只要送男人自己亲手编的围巾,对方就手到擒来了。』结果她真的开始动手做了耶!现在明明是夏天,实在笨得有够可爱。」 这个技官在干嘛啊? 很闲吗? 「你不要老是玩弄她。那家伙老实得很好骗,要是建立起奇怪的常识就糟糕了。」 「哎呀,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充满人偶气息的性格呢。怎么啦?有感情了吗?」 「……」 萤桥别开视线嘟哝道:「才不是。」 「毕竟是我的座机,我只是不希望她出现太奇怪的言行举止而已,要是被人以为那是我教的就头痛了。」 「喔~」 知寄愉快地摇晃著咖啡杯。萤桥觉得气氛变得很尴尬,开口套话问道:「所以呢?」 「你要说什么事?把我叫过来不会是为了说刚才那些闲话吧?」 「要是我说对的话呢?」 「啊?」 「开玩笑的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你和格里芬的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要素。」 知寄别有深意地这么说,然后放下了咖啡杯,眯起眼镜后方的眼睛。 「你怎么看待这项子体开发计画?」 「什么怎么看待?」 「像傻子一样花了大笔的预算,战况却不断恶化。即使配备子体的据点变得善战一点,战争的整体趋势却没有改变。你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吧?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拯救不了世界,这一切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呢?」 「……」 「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觉得没有意义。」 「你说什么?」 萤桥震惊地回看著她,然而,知寄只是浅浅地笑著。 「俄罗斯进行了一项很有意思的研究,以实战中击落与被击落【kill ratio】的比例为基准,试算究竟要准备多少战力才能彻底驱逐『灾』。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很有趣喔,假设『灾』的总数与俄军相等,同样是三千架的情况下,一般战斗机需要十万架,子体改造机则需要三百架以上的战力。」 「三百……」 「很可笑的数字吧?你以为子体化一架格里芬就挹注了多少预算进去?光是凑足十架就足以让整个国家垮掉了,更何况是三百架?啊哈哈,这是要我们去征服全世界,搜刮财富吗?在抗『灾』战当前的情况下,啊哈哈哈……」 知寄发出乾笑声靠在椅子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盒香菸。 「有个计画叫『本源计画』。」 zippo的火焰点燃了香菸的前端。 「虽然因为国家的加入而被扭曲到奇怪方向,不过本来是由一群有志的研究者和企业主导,用来扭转战局的一项计画。shi、jaa、贺茂财团等著名集团都有参加。制造子体、阿尼玛的过程本身与现在无异,不过目的不同。我们的目标不是击落,而是要解析『灾』。」 「解析?」 「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有何目的?我们想藉由得到阿尼玛这个介面来接近它的真实面貌。想打败敌人就得先了解敌人,这是很合理的研究吧?比方说,如果能知道它们的大本营或决策机构,就能指望一口气直捣黄龙,斩草除根。」 「有那种东西吗?」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找嘛。可是公家机关介入了,说挪用敌人的『核心』很危险,必须设置多重安全装置以排除不测事态,结果如何,你看伊格儿就一目了然。除了事前计画以外一事无成,最后打造出了只能用来飞行、战斗的人偶,当然也就没办法进入『灾』的中枢,导致我们至今依旧对敌人一无所知。」 「……」 知寄吞云吐雾,垂下睫毛低声说:「对,我们一无所知。」 「我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把格里芬身上的imprinting之类设定全部拿掉了。」 「啥!」 她冒出了惊人之语。 「等、等一下,技官你之前不是说她的imprinting虽然不完全,但还是有在发挥作用吗?」 「那是骗你的。」 喂。 「况且也刚好出现跟语言引擎有关的问题,就宣称这是随著语言处理系统产生的不协调,实际上她身上没有施加任何的束缚。哎呀,虽然跟你脑波的egg连结是有效的,但这点程度的影响只要你们每天见面就可以无视了吧?也就是说,她 是货真价实地只按照自己的意愿持续与『灾』战斗的。」 「……」 「三尉,我呢,希望那孩子能够喜欢上人类。」 知寄歌唱似的低喃。 「我希望不管是人类的好、坏、美丽或丑陋,她都能全部概括接受,为此人类也不能用小心翼翼的态度跟她相处。而你这样直来直往的单纯笨蛋用最真实的性情来面对她,会让她有生以来首度对人类产生信赖。」 「这么说来,你之所以选择我当格里芬的搭档,是为了──」 知寄点了点头。 「没错,为了让你担任我们人类的亲善大使,与阿尼玛建立起真正的友好,打下信赖与友谊的基石,让她们即使解放『核心』,与『灾』的中枢连接也不会背叛。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在你和她的关系中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价值。」 一股苦涩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这个话题真是让人不愉快,你把别人的心情当成游戏里的棋子来利用。」 「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全部拿来用──这是我的座右铭,无论那东西是物体还是人心。不过这应该远比大力主张空洞乏味的技术理论更人道吧?毕竟我认同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格。」 萤桥说不过她,感到无比疲惫而靠在椅子上。沉默如帐幕落下,他看著流动的烟雾问: 「为什么要现在跟我说这些?」 「因为没有时间了。」 知寄淡淡地回答。 「战线后退的速度在加快。照这样下去,一年之内就会发生大规模的决战,人类会丧失有组织的续战能力。接下来就是扫荡战了,世界各地都会化为战场,失去后方。一般来说,到了这种局面就会无条件投降。不过对手是『灾』,无论我们的战意再怎么低落,战争都不会结束。直到最后一刻,屠杀将会持续到人类的文明灭亡为止。」 「怎么……会……」 「这是事实喔,三尉。而我们正在竭尽全力避免这件事发生,尽量把所有资料灌进格里芬的精神、未受压制的『核心』里,寻找『灾』的演算法。比喻成解读古埃及圣书体,你会有比较具体的印象吗?看是我们先弄清楚它们的真面目,还是它们先让我们全军覆没,简直就是在跟时间赛跑。所以三尉,这是我的请求。」 知寄端正坐姿,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她的表情严肃起来,用几乎贯穿萤桥的坚决视线告诉他: 「别让那孩子对人类绝望,不要让她放弃人类这个种族。你和格里芬的关系攸关著一切,而我们剩下的手段已经不多了。」 萤桥带著彷佛吞了石头似的心情离开了技本大楼。 毁灭的预想、打造阿尼玛的目的、自己被赋予的角色与责任,所有事情混沌成一片,让他思绪紊乱。格里芬知道这件事情吗?知道她必须跟自己待在一起的命令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要获取情报。 (她大概不知道吧。) 那家伙老实得很,要是听说了背后的意图,态度肯定会马上露出马脚。而她现在还没出现过疑似受到知寄影响的言行举止,代表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心一意地与「灾」作战并试图保护人类吗? 「可恶!」 一点也不有趣。 知寄的战况分析是正确的,对应的研究方向也很合理,萤桥自己对消灭「灾」也没有异议,但就算如此,他们就可以玩弄阿尼玛们的心吗?就可以诉诸感情,加以利用吗?萤桥无法拭去心里的疙瘩。到头来,只是使用了imprinting还是诡辩的差别而已,把她们当成工具使用这点大概还是没有改变。 『我不会造成萤桥三尉的困扰,请您放心。』 萤桥想起流著血这么说的伊格儿。她用机械般的声音、没有感情的面孔,平淡地这么说。 (唉……) 他突然很想跟格里芬说说话。 想问她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她现在在哪里呢?在技本大楼里面没看到她,会不会是在机库陪同子体进行整修? 回过神来,萤桥发现自己正朝著机库而去,在夜晚的静谧里踩响靴子往前走。悬山屋顶的建筑物浮现在白茫茫的照明间,从大大敞开的入口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况,近距耦合三角翼的单发引擎机正静静休息著。 「喔,怎么啦,萤桥三尉?」 进入机库里后,熟识的维修人员出声喊他,一边擦拭著手上的机油一边走了过来。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训练到一半吗?」 「不是。」 萤桥环顾四周一圈,桃红色头发少女的身影……不在这里。 「你有看到格里芬吗?」 「你是指阿尼玛的那个格里芬吗?她刚才还在的,嗯……」 维修人员张望一圈后,大喊一声:「喂~」,一位年轻的维修人员转头看过来。 「小妹妹跑去哪里了?不是叫她留下来等我们检查nfi吗?」 「她被人叫出去了,说是会马上回来……这么说来还真慢耶,好像过得有点太久了。」 「她被谁叫出去了?」 胸中一阵不安,知寄才刚跟他结束一场谈话,应该不是她把格里芬叫走的,就算有什么事,她也不会特地打断维修。如果是特别紧急的事态倒是另当别论,但如果是特别紧急的事态,机库这边应该也会一起忙乱起来。 年轻的维修人员「嗯~」地沉吟。 「抱歉,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见而已。有人知道把格里芬叫出去的人是谁吗?」 被视线扫到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摇头,这种应答重复了几次后,有一个人举起手说: 「我有看见喔。」 「是谁?」 被萤桥来势汹汹地一问,那位队员马上回答: 「是北浦三尉。」! 萤桥脸上失去了血色,想起他们帮伊格儿说话时,恨恨地瞪著格里芬的北浦。他当时一副难以忍受被阿尼玛之流教训的样子。由于过了好一阵子都没出什么事,萤桥就大意了。糟糕,是他太小看那男人的执著了吗? 「他们去哪里了?」 在萤桥激动的询问下,对方指向滑行道,萤桥还没把话听完就拔腿冲了出去。 他一边查探空无一人的停机坪、建筑物的后方,一边飞奔向前。机库中间、仓库后面、办公大楼旁边,没有,没有,没有。 「格里芬!」 他的呼喊被夜晚的寂静吸收,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回应。她不在附近吗?还是说…… (混帐!) 恐惧充斥在脑海里,要是格里芬现在遭受暴行,跟伊格儿一样血流如注……萤桥无法忍受,要是那双真诚的眼睛因恐惧或痛苦而扭曲…… ……! 萤桥停下脚步。 冷静,冷静下来,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也无济于事。基地这么大,他不可能全部绕著找一圈。 从维修人员的语气听起来,她被带出去的时间顶多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内可以移动的距离不到一公里,带著女人的话,范围应该会更小吧?这个范围内可以藏身的场所,可以避人耳目的地方── 萤桥心中一惊。 医疗卫生大楼。 关门后的福利社【b】附近。 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萤桥拔腿狂奔,在柏油路上掀起飞尘,破风前进。他拨开花木丛,跳上步道的阶梯来到医疗卫生大楼后方,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张望。 有声响。 水泥墙的前方有人影──两道人影,一道高大的身影把另一道娇小的轮廓压在墙上,零星的灯火隐约照出桃红色的头发。玻璃珠般的 眼瞳瞪得老大,飞行服的胸口大开,露出白皙的肌肤。 「你在干什么!混帐东西!」 爆炸性的愤怒驱使身体,萤桥往高大的一方脸部全力揍了过去。握拳的骨头发出碾压声,高?的身躯如皮球般弹飞出去,滚了两三圈之后,一张长脸在照明的光线下浮现出来。 是北浦。 他难以置信地看著这边。 「萤、萤桥。」 「回答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萤桥搂过格里芬的肩膀,瞪向北浦。北浦则捂著脸颊站起来。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因为她主人的教育好像不太到位,我才想代为管教管教,让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 「什么身分?」 「区区一个人偶居然敢顶撞伟大的人类,这不是很奇怪吗?一定要好好管教一下,有必要的话,也让她用身体彻底记住这一点。」 萤桥火冒三丈。 「不需要什么管教!这家伙是我的伙伴!」 怒吼声比想像中更响亮。 北浦像听到外星语似的,傻眼地张大嘴巴,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难以理解的模样。 萤桥喘著粗气,咬牙切齿地说: 「滚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知寄技官。如果再有下次,事情就没这么容易就算了。」 「……」 「滚!」 北浦弹起来似的站起身,捡起掉下的眼镜跑掉了。听著脚步声远去,萤桥松一口气,放松紧绷的肩膀。 感觉到一股视线。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看著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有点困惑的样子。 「伙伴?」 她歪著纤细的颈项。 「伙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 萤桥别开视线,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来,但要重新跟她说明这个辞汇代表的涵义也太难为情了。 「话说回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衣衫不整,飞行服上的第二颗钮扣掉了。光是猜想她刚才正要遭遇到什么事情就令人胆寒。 「没事,只有背后稍微撞到而已。」 她扭扭上半身,证明自己一切安好。而她身上确实没什么明显的外伤。 「去做一下精细的检查吧,要是有什么会留下后遗症的问题就糟了。」 「你太担心了。我正在确实执行自我诊断测试,如果有异常一定会据实以报。」 「可是──」 「三尉。」 她皱起纤细的眉毛。 「你怎么了?你现在很不镇定,跟平时的三尉不一样。」 萤桥想辩称:「没那回事。」却失败了。嗯,她说的没错,自己现在显得不对劲。 「因为我不喜欢这样。」 「?」 「一想到你可能会出什么事,我就坐立不安,也不想看到你身上出现任何伤口或瘀青。我没办法忍受。」 「为什么?」 「因为……你这么努力,还想要保护我们,像你这样的家伙不应该受到残酷的对待,太不合理了。」 「……」 「真是的,受不了!」 萤桥抓乱了头发,半自暴自弃地转头看著她。 「你是我的搭档吧!我担心自己的搭档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当然的吧?」 格里芬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抬头看过来,两只眼睛眨了眨。 「我是三尉的……搭档?」 「怎么?难道你现在才想说不是吗?」 「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 格里芬垂下视线,维持著一脸宛如能乐面具的表情低声说: 「我非常高兴。」 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里充满了情感,这股欢欣之情撼动了空气。 (这么一句话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这份可爱的纯真让萤桥的心发疼。自己等人打算要利用这么纯洁的存在?打算笼络她,获取情报吗? 「格里芬,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萤桥压低了声音,深吸一口气,然后将他与知寄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格里芬没被施加铭印的事、她被下令与自己组成搭档的理由,以及目前处于现在进行式,正在透过她的「核心」进行中的解析工作。 「我果然没办法接受这种做法。利用你的善意,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做这种事,跟北浦那笨蛋是五十步笑百步。所以我希望在清楚地说明后,问问你想要怎么做?啊,当然了,我不是为了说这些话才救你的。感觉好像是先卖人情再要求你做出判断,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是希望能够公平而已。」 格里芬明显陷入混乱。她皱起眉头,加大了歪头的幅度。 「三尉比较希望我进行imprinting吗?」 「啥?为什么?我又没有那么说。」 「那你现在还是不喜欢跟我混在一块儿吗?」 「也没那么想。」 「对我而言,知道打败『灾』的方法也不是一件坏事……不对吗?」 「这个嘛……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嗯、嗯? 他自己确实也开始感到不明白。如果这家伙只是想要跟我们亲近友好,并且以消灭「灾」为目标,这个观念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偏差,解除imprinting应该也是格里芬乐见的事情。 奇怪?嗯? 格里芬叹了一口气。 「知寄只会用那种别扭的方式说话,有时会把白的说成黑的,有时会把yes说成no,也难怪三尉你会全部信以为真。我猜,她这次八成也只是把理所当然的事情,转换成知寄的风格讲出来而已。」 「……」 「再说,行动的背景根据情况而有所不同是很常见的事。即使是同样的善举,有时候回过头来看会充满目的性,有时候则是出于纯粹的好意。没必要每次都说清楚其中的内情,因为既没意义,还会徒生不必要的摩擦。」 格里芬目不转睛地凝视著他。 「我觉得三尉很笨。」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笨啊!」 我为什么非得被集认真笨蛋、老实笨蛋、单纯笨蛋三者于一身的对象称为笨蛋不可啊! 萤桥无法接受,抗议回去也被格里芬进一步反驳。 双方互相指摘、责备、非议对方的笨拙之处,同时也感觉到彼此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了。 唉,可恶!知寄技官,跟你想的一样,这家伙跟我很像,每当我们说出真实的想法,互相碰撞时,双方的距离就会拉近,我们大概是最适合的组合了。 只不过,我们有一个在根本及本质上的认知并不一致。 我不是为了获取情报、解析敌情才跟这家伙处在一起,而是把她当成可信赖的伙伴、视为可交付背后的搭档一起行动。所以,就算对「灾」的分析结束了,我也不打算跟她分开,我会时时陪伴在她身边。生死与共,永远扮演彼此的另一半。 对,因为这就是所谓的伙伴。 *5* 俄罗斯联邦 别拉亚空军基地 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点 银翼集团聚集在草原上。 雪白的云朵飘过,又一架新的猛禽降落下来,展开襟翼,放下主轮安稳地落地。宛如拱著背脊的米格鲁轮廓属于阿根廷空军的a-4ar,紧接著是哥伦比亚的幼狮tc10、西班牙流亡军的eav-8b著陆。 南美的机体之所以比较多,大概是因为那里远离抗「灾」战场的缘故,保存下来的战力精锐尽出,充满存在感。eu和亚洲机的机影反倒不多,这是他们已经失去有组织战力的佐证。就算硬挤也挤不出可以提供的机体了,他们没有余力去保护别人。也就是说,目前在眼前列队的部队就是人类最强大的最后航空战力了吗? 「很壮观嘛!咦?」 知寄吞云吐雾,站在滑行道上任风吹得白袍飞扬。 「我小时候看了某部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电影,一直不懂为什么整个世界要在美国的独立纪念日集结起来,共赴决战。过去我觉得那是可笑的大男人主义作祟,故事唬烂得很有那个国家自以为是的风格,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很不赖。所有人类携手合作面对共同的敌人,简直就是地球防卫军啊。」 正当萤桥不知道该做何评论的时候,知寄微微一笑,露出揶揄似的表情歪头说: 「你很老实嘛。之前那么严厉地说我没人性,现在又是吹了什么风,让你改变了想法?让你愿意像这样毫无怨言地参加operation c。」 「没什么。」 「哼哼~也罢,我不多问。反正只要格里芬愿意按照当初的预定计画行动我就满意了,也不在意你和格里芬之间进行过什么谈话。」 萤桥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一览无遗,很不自在。他别开视线,改变话题说:「姑且不说那些,重要的是──」 「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只看到一些普通的飞机?战力增加是很好,不过这个作战计画的关键不是全力投入子体吗?除了我们之外的子体在哪里?」 「用不著担心,会陆续抵达。法国流亡军的拉斐尔、英国的台风战斗机、以色列的狮式战斗机都会参加。只有俄国机是个别行动,他们数量多,据说要以一支独立部队进击。」 「据说?」 好随便,以一个要挟持作战计画的角度来说太暧昧不明了。说不定俄国只想著要维持住自己的战线就好。 「姑且不管俄国,那美国呢?他们也是个别行动吗?这样有点太零散了吧。教育课程中可是不断地教育我们,分散战力是用兵大忌喔。」 「正如你所说,不至于连美军都打算个别行动。不过你期待的庞大援军恐怕不会出现,毕竟美国在阿尼玛研究上属于落后国家。」 「是这样吗?」 「毕竟那就像个将实用主义实体化的国家。他们似乎怎么也无法接受把战斗机拟人化这种事情。虽然之前不断重复尝试,毁损了足以组一支飞行部队的f-35,结果还是没步上轨道。所以不会有最新锐的飞行部队过来,波音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也不会组织子体小队过来助阵。」 「真的假的?」 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大国居然是这副德性。萤桥有种看到施工现场少了一根顶梁柱的感觉。只靠一支小队规模的阿尼玛,究竟能不能突破敌阵抵达〈球壳〉呢? 大概是他流露出颇为不安的神色,知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用不著担心。美国再怎么烂,也是世界上最强的超级大国,他们准备了多到烂掉的一般战力,光是战斗机就会派来几百架。不过这个基地停不下,所以分散到邻近的机场去了,突进的时候应该会跟我们一起行动。」 「希望他们不要被伤亡的数量吓到逃走。」 「不用担心,不屈不挠【never quit】是他们的座右铭。我现在就让他们亲自体现这一点,叫他们证明面对侵略者时的英勇奋战精神不是只会在电影中上演的情节。」 「更何况──」她仰头看向天空,在洒落的日光下眯起眼睛说: 「『少』不等于『零』,他们还是有门票。你瞧,来了。」 就在她指向空中的那一瞬间,轰鸣声响起,一架翼形平直的双发机正在接近。细长的机型加上宛如眼镜蛇的导流片,左右开展的双垂直尾翼充满了特色,主翼后端的襟翼以大角度弯曲。机体正在进场,主轮上的滑行灯规律地一闪一灭。 美国海军的f/a-18?不对,它的样子有点奇怪。外壳在发光,闪耀著宝石般的蓝色,眩目的宝石蓝。 「子体?」 拥有星星标帜的猛禽卷起阵风著陆,异常的魄力让基地里的工作人员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但是这个早晨的闯入者还没有结束。 宛如三角风筝的机体接二连三地降落下来。清一色的灰色扁平线条,尾翼和机身上都找不到驾驶舱,要不是靠著国籍标示勉强分辨出是美国机,在场的人应该会想大叫:「敌机来袭!」吧。奇形怪状的航空机三架、四架著陆,往停机坪滑行过来。其后跟著多架飞机的身影,数量少说也不低于两位数。 「唉~」 知寄突然变得无比厌烦的样子,垂下单边眉毛,一脸想咂舌的表情。 「那个大叔的坏习惯又来了,老是把实战错当成测试。」 「?」 她在说什么? 正当萤桥感到疑惑的时候,停机坪传来一阵夸张的「哇~喔!」叫声。 「是莳绘耶~!好久不见~!」 脚步声往这里接近──是一位短发少女,一双朦胧的眼睛与酒窝显得很可爱,年纪看起来只有高中生左右,身上的服装却是美国海军的军礼服。以蓝色为基调的外套搭配黑色的领结,要不是场合不对,几乎会令人误以为她正在玩变装游戏。但是她的头发和刚才看到的f/a-18一样是鲜艳的宝石蓝色。 「最近还好吗?你最近都不来玩,人家好寂寞喔!人家有很多地方想跟莳绘一起去的说~像是globe drive的购物中心或是林肯大道的蛋糕店。啊!巴尼斯纽约精品百货的巧克力巴布卡玛芬超好吃的!下次介绍给你~」 就在萤桥哑口无言的时候,少女注意到他并转过头来,带著满脸的笑容对他敬礼道: 「我是隶属美国太平洋舰队【usn.pacflt】的f/a-18e-anm──莱诺!请多指教!」 阿、阿尼玛……?这家伙吗? 跟伊格儿或格里芬截然不同,表现出来的反应丰富到有点超过。 知寄耸耸肩。 「不用太认真当一回事喔,三尉。这家伙的性格是被ai覆盖生成的东西,她只是依照情况来做出相应的对答而已,并不是经过自己的思考在说话。就像是三次元版本的图灵测试,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罢了。」 「那种说法好伤人喔~唉,虽然是事实啦。」 莱诺笑咪咪地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很多人喜欢这种角色啊!我只是按照大家的希望,表现出一举一动而已。一个开朗又阳光,而且有点天然的女孩子。」 「做得太过火看起来反而不自然啦!把人工神经网路给我调得细致一点!情感表现可不是只有声音的抑扬顿挫和夸张的表情而已。」 「所以说~这方面莳绘你比较擅长啊!快点到爱德华【edwards】来嘛~我可以随便你怎么弄喔~」 知寄郁闷地用手挥开喧闹的莱诺。正当萤桥看著这幅罕见的光景看得入神的时候,另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一道修长的影子降落在柏油路上。 「啊,她还是一样这么喜欢 你,每次见到你,话就会变得特别多,如果有什么相处上的诀窍请务必教教我。」 一道驼背的身影站在那里,是名身材高大又纤瘦的长脸白人男性。不知道是不是脸颊削瘦和四肢修长的缘故,给人一种有如老树的印象。 男性歪歪斜斜地勾起嘴角。 「好久不见了,莳绘。一架子体和一支斗争者飞行部队我确实送到喽,这战力应该符合你的要求吧?」 「就不好的意义上而言超乎要求了,威利老头。我应该再三拜托过,请你派遣可以让人放心的战力过来就好。」 她瞪向那群三角风筝。 「输入了阿尼玛行动模式的全自动战斗系统吗?那种机体如果被敌人改写了演算法,我方将会无法一次加以应对,要是被绑架那就更吃不消了。所以我们应该已经有过结论,认为把它们投入实战为时尚早吧?」 「所以我才把莱诺也一起带过来啊。我不会让这些家伙自律行动,它们全部都会在子体的操控下采取行动。」 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莱诺的肩膀。 「也、也就是所谓的网路中心战!你们应该也进行了相关的研究吧?就是类似把阿尼玛的武器库透过远程遥控联系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子体和斗争者之间的联系也经过多重的验证和暗号保护,没那么容易就被入侵绑架啦!我有确实地把你的疑虑考虑进去。」 「感谢您的用心──我很想这么说啦,不过这样就得改由莱诺进行完全自律的操控了吧?真是的,你不冒险就不甘心吗?」 知寄抬手制止想再说些什么的对方,然后转头看了过来,半个身体还面对著男性。 「三尉,姑且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相识,叫威廉.尚克。前darpa的计画负责人兼afrc的头头,同时也是本源计画的创始人之一。」 「请、请多指教,mr.萤桥,我时常听说你的事迹。比方说你与阿尼玛之间的相处方式非常令人感兴趣。」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萤桥对知寄投以责难的视线,但知寄还是一脸不以为意。他有苦难言地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莱诺的眼神好像莫名地炙热。 「完全自律操控是什么意思?」 萤桥抱著转移话题的意图这么问。莱诺身边没见到飞行员的身影,子体看起来好像也是单人座型,说不定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与她绑定egg的搭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尚克微笑著说: 「这、这家伙可以在没有人类飞行员的情况下运作,属于次世代型阿尼玛的测试之作。我们试图让子体与『灾』拥有同样的himat能力,毕竟在空战中最脆弱的零件是人体,只要拿掉这个部分,机动性必定可望向上提升。」 「脑波的调节没问题吗?」 「就是为此才覆盖了模拟人格的ai,让人工智慧发出代替脑波的母钟来调节egg。在设计上,假使『核心』脱离了ai的控制,她的意识就会随即被强制中止。」 「也就是用ai来取代飞行员吗?」 「没错,意思就是说,让莱诺在自己的脑内完成你和格里芬的那种关系。很有趣吧?不过,程式也会变得复杂,导致她的人格变得有点微妙。」 莱诺「嘿嘿」地笑了。明明完全没有在夸奖她,却莫名地骄傲,还双手扠著腰,用力地挺起胸膛说: 「听说我如果被『灾』入侵就会自爆喔!脑袋轰──!脑浆砰──!就像大卫.柯能堡的《sers》一样呢~血沫喷啊~肉片哗啦~的,啊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一会儿后,说著「奇怪?」并眨眨眼,环顾一张张僵住的面孔问: 「奇怪?你们好像吓到了?我还以为人类在这个时候会笑……嗯嗯,好奇怪~」 尚克抚著额头叹气道:「够了。」 「莳绘,没有时间了,我想厘清作战计画的细节,有合适的地方吗?」 「我来带路吧,虽然没办法隆重地招待你。三尉,没你的事了,去跟著格里芬吧!你不是很担心她吗?」 「我哪有。」 「好了,快去吧,让那家伙一个人到处乱晃,要是迷路就伤脑筋了。」 的确,陆续抵达的战斗机让基地开始越来越混乱,要是她闯入奇怪的地方导致受伤那就不妙了。 就在萤桥行了一礼,打算离去的那一瞬间,有人叫住他说:「啊,对了。」是知寄回过头来看著他。 「日本来的运输机刚刚抵达,有小松寄来的邮件。都集中在服务中心那里了,记得去领。」 「啊?」 邮件? 什么东西?是转寄来的广告信件吗?可是他想不到有谁会不传简讯,而是使用纸本信件。 知寄没有多做说明就走掉了,旁边跟著高了她一颗头的尚克。 「掰掰~!」莱诺挥了挥白皙的手。 公共设施是挪用了闲置仓库的地方。 货箱和帐篷被搬到有点脏的地板上。在景色一片荒芜的基地中,唯独这个地方充斥著种类繁多的物资。此处设有许多个服务台,上头各自张贴著多国语言的说明,萤桥走近其中一处写著post office的服务台,亮出id卡之后,一名女性黑人士兵开始翻找邮袋,拿出一个大号的信封说:「sigh here.」示意他在名册上签字。萤桥按照她的指示签名,领收邮件。 看到寄件人的名字,他心想:「哎呀。」 喔,对了,是送「那个」来的吧?记得他们前一阵子交换信箱的时候,对方说过想找个地方把东西还他。明明是已经用不到的东西,对方真是信守承诺。 好啦,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带到子体上,要交给谁保管吗?知寄?……跟她解释太麻烦了,但是又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萤桥烦恼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先拿回住宿设施,看看内容物是否真的是他所想的东西再考虑。 萤桥将公共设施里的喧嚣留在背后,来到停机坪,正准备朝住宿设施前进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团人群。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们正团团围在墙边的桌子旁,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有股令人屏息的紧张气息传过来。 (嗯嗯?) 他们在开赌场吗? 萤桥被勾起兴趣,探头一瞧。 结果傻眼了。 格里芬正在吃类似美式松饼的东西,左手边叠了十盘左右的空盘子。她对面有个英军士兵趴倒在桌子上,手中的叉子上还扠著吃到一半的美式松饼,显然是中途弃权的模样。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默默地吞下最后一块松饼,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下一秒,掀起一阵盛大的掌声与欢呼声。 「你在干嘛啊?」 萤桥分开人墙挤到她身边,而格里芬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我在参加吃到饱,现在正好打败第三名挑战者,光荣保住了冠军头衔。」 「居然是大胃王比赛。」 跑到俄罗斯来提升这种名声干嘛?小心搞坏身体! 萤桥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她拉起来,挥开四起的嘘声,离开那张桌子。 格里芬一脸遗憾地回头看向人群。 「我明明还吃得下……」 「都吃倒三个大男人了,你还在胡说什么?你的胃是黑洞吗?」 「唔,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我不是在夸奖你。」 他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真是的,这副娇小身体的何处装得下那么多食物? 「是说,你之前食量不是很小吗?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大食怪了?」 「我只是试 著不要挑食而已,我要努力获取能够匹配三尉伴侣身分的体型。」 「啥?」 格里芬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按住飞行服下的胸部。 「知寄说,男人只要有奶就手到擒来,证据就是三尉闯入知寄的房间后,一直盯著她的胸部看。」 「我才没有看她的胸部!那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听说三尉的眼神变得跟野兽一样饥渴。」 「……」 他的名誉受到严重的毁谤。况且,那天晚上谈的不都是无法公开的事情吗?少这么随便地拿来当哏开玩笑了,受不了!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刻意改变体型反而不对劲。」 「你不想要nice body吗?」 「也……不是不想要啦。」 但是吃进去的营养又不会只长胸部和屁股,要是身体面积往横向倍增就头痛了。 就在萤桥愁眉苦脸时,格里芬看向他的手边,一脸好奇地看著信封问: 「话说回来,三尉,那个是什么?作战资料吗?」 「嗯?喔。」 萤桥把信拿到她眼前。 「好像是一个旧识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我的私人物品,就寄到小松基地了。毕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东西,我有跟对方说可以丢掉,但对方似乎还是希望我好好地留著。」 「以前的同居对象吗?」 「就说了,你是从哪里学来那种话的?」 萤桥顶著一张臭脸拆开信封,格里芬发出:「咦?」的一声惊呼。 「可以在这里打开吗?」 「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遭人怀疑。」 萤桥撕下纸胶带大大打开封口,里面放了另一纸信封和信笺。还附上了时节性的问候吗?他没有多想就打开信,结果一大段出乎意料的长篇大论映入眼帘。内文以流丽文字写成的「敬启」开头,萤桥与格里芬两个人一起读了起来。 『敬启: 又到秋高气爽的季节。 最近见面的机会变得相当少,你过得如何呢?我在前一阵子平安产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长得很像爸爸的男孩,只有下巴圆润这个部分不太像我先生。当我这么告诉护士小姐后,护士小姐对我说:「这点像妈妈。」还说:「孩子看起来很结实,以后会是个相当顽皮的孩子喔。」我心情有点,不对,是相当复杂,不过有种终于为人母亲的真实感受。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以来,我一直活得心神不宁,现在终于在环境上与精神上都有告一段落的感觉。 我想你一定没发现吧,小时候我喜欢过你,国中时还认真地觉得我将来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不过当时毕竟太幼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好感,结果采取了相当奇怪的态度。是啊,当时的我对你而言就是个老姊(姊姊)嘛,很难联想到恋爱的对象吧?由于对那样的关系感到著急,我还对你发了好几次脾气,对不起。 说真的,虽然对丈夫很过意不去,但是我直到最近都还对你难以忘怀。你还记得我在婚礼上听到你的祝福后哭了吗?那不是开心的眼泪,而是想到与你共度的未来这下真的再也不会实现,才难过得哭了出来。 现在才向你坦白这件事,想必也只会让你感到困扰,可是我希望你体会一下这种感受,毕竟我可是忍耐了超过十年。 这次搬新家整理东西的时候,我总算也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你的东西我不是现在才找出来,而是一直留在手边,因为我不想就此断了这段缘分,想要感觉你就在身边。 可是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一直以来谢谢你,这下我终于可以继续跟你维系著普通的青梅竹马关系了。 等你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请来我家玩一趟,我会准备你喜欢的料理,热情款待你。你还喜欢上海菜吗?我在味道上下了不少功夫,请务必让我招待你吃一顿饭。 期待在不远之后的未来能够见到你。 请保重身体。 专此 二○二七年九月十九日 筱原明华(旧姓:宋) 鸣谷慧先生』 什、什、什…… 这家伙在写什么啊? 一个大意就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会在信件里来一记这样的告白。咦?原来明华以前喜欢我?真的假的?她不是老是摆出一副大姊姊的架子吗?我还以为她喜欢的类型肯定是能够从更高的位置引领她的人。 (糟了!) 正因为他原本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特别在意格里芬的反应。她究竟会怎么看待一个让已婚妇女念念不忘的男人?萤桥担心地看向她。 「鸣谷?」 格里芬一直盯著信看,一脸彷佛看见奇怪事物的表情。 「不是萤桥吗?」 喔喔。 这点的确比较令人在意。萤桥松了一口气说: 「萤桥是我母亲的姓氏,是个出过很多自卫队员和海保队员的家族。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在与『灾』的长期作战中全部阵亡,我成了养子。唉,也幸好我老爸是家里的老二,并不用担心心鸣谷家的将来。」 他的视线在寄件人的名字上扫过。 「这家伙是我在中国时的青梅竹马。从上海一起逃出来的途中,逃难船队被『灾』袭击,我们在没有任何人前来救援的情况下流离失散了。这家伙辛辛苦苦地抵达了台湾……然后被住在长崎的华侨远亲收养,我则是加入了自卫队,从此之后几乎没有见过面。所以我现在在她的心目中大概还是那个『鸣谷家的爱哭鬼慧』吧。唉,也没差啦,我也觉得跟这家伙互称『萤桥先生』、『筱原太太』很别扭。」 「……」 格里芬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像在念咒般反覆说著「萤桥」、「鸣谷」。 「好难懂。」 「也是,毕竟你没有姓氏的概念嘛。说到这个,知寄不也一样吗?她结婚前的姓氏好像叫八代通,八代通莳绘。据说她是技本最恐怖的大叔侄女,要是之前什么也不知道就揍了她,现在我的脑袋已经不见了。」 「知寄不是知寄吗?」 「现在是知寄没错,但是冠了夫姓。」 「唔……」 她的表情看起来更混乱了,一副无法理解为什么称呼会半途改变的样子,这也不能怪她。 「你只要用名字来称呼人类就好了吧?名字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就像莱诺叫知寄『莳绘』一样。」 「莳绘。」 格里芬一脸严肃地重复念著,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鼻头一抽一抽地抽动著。 「还有,你也差不多该改口叫我的名字了,总不能一直停留在用阶级称呼的关系吧?」 「……萤桥?」 「那是姓氏,我说的是名字。」 萤桥把信上的收件人姓名指给她看。格里芬盯著汉字看了一会儿,像是准备跳远一样吸一口气,然后微微张开唇瓣说: 「慧。」 像是在舌头上品味著这个发音似的。 「慧。我珍视的人。」 心跳高声跳动。她感伤的声音令萤桥心慌意乱。 他莫名地害臊起来,别开视线,深呼吸后开始拆开随信附上的包裹。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本有点脏的大尺寸书册出现,橘色封面上印著字母与汉字夹杂的标题。 civil aircraft pilot lise──workbook. 中国私人飞机飞行驾驶员,学科测验试题集。 (啊啊……) 萤桥泄漏出叹息。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本书,内心却仍然为之撼动。真怀念,这是他国中时用没有多少的零用钱买的东西,是自己前往天空的入口,持续至今的飞行之路的起始。 「那是什么?」 「参考书。」 他翻开书页,出现了一张小型往复式引擎机的图片与说明,双色印刷的书页被大量的注解与标签纸装点得花花绿绿,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学习态度非常刻苦。 「要坐上飞机,就必须有那个国家的执照。这是我拿到第一张执照的教科书,里面的内容现在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毕竟有特殊的意义在,逃离中国的时候我也唯独放不下这本书。」 应该是在逃难的混乱中,被失散的明华捡回去了吧。他一直以为这本书弄丢了,所以感慨特别深。如果情况允许,他也很想珍惜地好好保存起来,不过── 「只能丢掉了吧。」 格里芬身体震了一大下,「咦?」了一声开口问: 「你要丢掉吗?」 「这次的作战不是有去无回吗?而且这座基地明天就要撤掉了,日本也没有可以寄回去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处理掉了。」 「不可以!」 格里芬用力摇摇头,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焦急。 「你不要的话给我。你不该对你人生的一部分这么马虎。」 还人生呢。 「你太夸张了……只是一本书而已。」 「可是,如果没有这本书,慧就不会跟我相遇了。」 听到她这么说,萤桥猛然惊觉,一开始将自己与飞机联系起来的的确就是眼前的这本书。无论是鲜红的带翼狮子、双发引擎的雄鹰,还是更早之前那架被称为海豚的教练机,全部都在这本书的内容里。如果他没有拿到私人飞机的驾驶执照,如果他不知道飞上天空的喜悦,自己现在说不定就不会站在她的身边了。 小手伸了过来。 萤桥在格里芬的催促下把书交给她。而她珍惜地把书抱在胸前,垂下纤长的睫毛说: 「我会珍惜它的。」 看到她那张幸福的脸,萤桥也没有反驳的意愿。唉,算了,只是带一本书到子体上面而已,应该构不成什么大问题。 轰隆──一声巨响响起。 又一架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的战斗机著陆了。 * 作战说明从下午九点开始。 狭小的会议室里充斥著人的热气,人种与肤色各式各样的飞行员们肩并著肩,看著正前方的萤幕。 老旧的布幕上投映出蒙古南部的地图。以位置关系来看,大概位于现今所在地南南西一千公里左右的地方。戈壁沙漠中央有许多光点与箭头重重叠叠。 「关于让各位聚集到这座基地来的目的,想必已经不需要再多做说明。」 穿著美军制服的士官在讲台上说。 「我们将要在明天早上强攻蒙古南部汗博格的『灾』中枢,该地域有敌人的司令部设施,摧毁该设施可望大幅弱化敌人的指挥系统。根据可靠的研究结果指出,『灾』属于远距离操控ucav类物体,破坏其管制设施预估最高可减低65%的战力。不用我多说,这将会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最辉煌的战果,想必也是对全世界的同胞极大的援助。」 地图被缩小,几座俄军的基地被标示出来,其中一座就是自己等人所在的别拉亚空军基地。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地图标示被用黄色的圆圈圈了起来。 「接下来将说明作战计画的细节。奇袭部队分为三支队伍,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进攻。西欧各国组成的各单位以a、masha、irina来称呼,而各位是irina小队。其他两者诱敌,各位则是趁机打击司令部设施。至于目标,请各位确认你们手中的平板电脑。」 大尺寸的液晶萤幕上显示出巨大的金属球,跟知寄之前给他看的照片是同一个东西──生产玻璃艺品飞翔体的巨大物体〈球壳〉。有人揶揄著说:「death star.(注:《星际大战》系列电影中的虚构太空要塞)」引发了一阵大笑。 「请肃静。很遗憾,这玩意儿就像超空间反应炉一样找不出弱点,但是已经确定它拥有多项通讯设施与防空设备,你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摧毁掉这些设施。制空战型『灾』的反击当然也在预想之中,不过只要能够顺利摧毁敌方设施,抵抗应该也会减少。时间的流逝在这次作战中会是你们的伙伴。」 「a、masha诱敌失败的可能性有多少?」 一名卷发的青年开口发问。宽松舒适的飞行服是法国空军的服装,带点口音的英语在会议室里响起。 美军士官点点头后道: 「可能性并非为零,但是属于可以无视的程度。a里配备了被称为『诱蛾灯』的特殊装置,是一款会发出特殊的epcm来吸引『灾』的无人陷阱,理论上可以用一架引来数百个单位的敌机。设计上,它在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会连同搭载的核子弹头一起自爆,将敌人卷进去,因此各位不必担心这个方向的敌机会返回你们所在的地方。」 「喔喔……」的惊叹声让空气骚动起来。 预期之外的新武器的存在似乎提高了作战计画成功的真实感,提出问题的青年好像也涨红了脸。 「只要能够确保敌方司令部周边的制空权,我方就能够投入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部队。在达成目的之前,我方要持续进行强攻,也希望各位能够持续作战到武器用尽为止。请各位不要忘记,这一战攸关著世界的命运。」 士官骄傲地环顾室内一周。 「本次作战在计画过程中匿名为c,crossfire(集火攻击)的c,希望各位牢牢地记住这个名字,善尽自己的义务。以上,解散。」 (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这激昂的空气,萤桥一脸傻眼。 每个人都在撒谎,场面话说得一句比一句漂亮,讲到最后都不知道哪句话才是真的。对飞行员来说是正经八百的反攻作战,对上层部门来说是做好全军覆没觉悟的自爆作战,然后对知寄等人来说又是宛如sf的时空跳跃作战?该不会还有其他打著不同算盘的人吧?正当萤桥感到不安的时候,一股小巧的气息在旁边扭动了几下。是格里芬,她目不转睛地盯著平板电脑上的图像,色素淡薄的嘴唇紧紧抿著。 「怎么了?」 上面应该没有什么新鲜的情报,难道有什么令她在意的事情吗? 「慧。」 嘶哑的声音响起。沉重,宛如灌了铅的声音。 「嗯?」 「慧,那个……」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正当萤桥觉得奇怪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在身旁停了下来,一道细瘦的影子挡住了灯光。 「哎呀,最后的关键时刻到了呢。」 是北浦,他的长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往后梳的发梢有如伸长的针一样及肩。他原本就给人嘲讽的印象,今天看起来更是莫名的乖张。他背后跟著金发的少女──是伊格儿,她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像个机器人或模特假人伫立在那里。 萤桥绷紧了身体并回答:「嗯,是啊。」自从发生格里芬那件事后,两人很久没说话了。加上事务繁忙,最后萤桥也没对伊格儿受伤的事情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他应该还是怀抱著那一晚的恶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吧?憎恶与屈辱在瘦长的身体里沸腾著。 萤桥不禁摆出保护格里芬的姿势。 「这是最后一战了,我们各自集中精神避免失误吧。」 就在萤桥回以一句模棱两可的台词的瞬间,北浦「哼哼」地笑了一声说: 「是啊,这是证明谁使用阿尼玛的方式才正确的最后机会了,你好好加油吧!根据结果,你可爱的阿尼玛说不定会被送进工厂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 他将扭曲的脸凑上来,在萤桥耳边悄悄地说: 「她因为语言引擎的问题,imprinting没有正常运作吧?我偷听到技本的人在说这件事。如果此事属实,那可是个大问题呢,一旦被中央知道就会马上回收进行重新调整,最坏的情况下说不定会被报废掉。」 「喂。」 萤桥以准备揪住他的气势站起身来,北浦则是一脸玩闹打趣的样子把身体往后仰。 「别担心啦,我也明白tpo,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让友军减少的举动。」 他愉快地望著两人的反应。 「可是如果在实战中出现落差,就另当别论了吧?由于调整不完全导致无法交出战果,这可是个严重的缺陷项目!一定要彻底进行imprinting才行!呵呵,真是值得一看的好戏啊!要是那种狂妄的性格被矫正,变得跟其他阿尼玛一模一样……」 一股愤怒直冲脑门,就在萤桥准备往前踏一步的瞬间,有人从后方拉住了他的袖子。 格里芬表情严肃地对他摇摇头,为难的眼神让体内的热度冷却下来。他垂下肩膀退了回去,北浦则是一副扫兴的模样耸了耸肩。 「算了,我们彼此小心,别被击落了。要是被『灾』那种东西击落,难得的胜负就泡汤了。」 「掰啦。」北浦抬起手迈步离去,目送那道瘦长的背影消失在其他飞行员们之间,萤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真是个到处散播有毒气体的家伙。 格里芬还抓著他的袖子。萤桥将一只手覆了上去,松开她的手指说: 「没事,我不会乱来。」 「……」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我也学到一点教训了。」 他不会随便乱发脾气,因为自己现在有需要守护的人、需要保住的归处,他有比感情更优先的东西。 而且── 「那家伙又不知道operation c的真相,胜负什么的随便他爱怎么说。反正所有事情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们已经穿越到千年以前了,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家伙。」 对吧?萤桥这么对格里芬说,结果格里芬眨了眨眼,有点措手不及的表情盯著他看。 「……嗯。」 她顿了一下才点头。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缓慢地缩起下颚,长发抚过脸颊,样子有点奇怪。或许是强行军让她觉得累了,应该赶快让她休息。 萤桥握住她的指尖,让她站起来。她也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 没有吶喊也没有进军的号角声。 九月二十七日上午五点,最后战役安静地开始了。各国的战鸟们纷纷飞上黎明的天空,只有排气声连续不断地回荡在清澈的空气中。 萤桥在待机状态的驾驶舱里进行出发前的确认,敞开的座舱罩内侧在日光的照射下浮现六角形的接缝。大概是受到接二连三的战斗影响,有几块面板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原本崭新的座椅也显得有点褪色。 (毕竟它被操得很厉害啊……) 作为日本海防空的中枢,它完成了无数次的强攻出击,跟身为头脑的阿尼玛会累一样,身为身体的子体想必也是伤痕累累。这些被刻下的损伤和流下的汗水诉说著她的艰苦奋战,让萤桥的心里紧揪起来。不过,这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右侧【starboard】的登机梯上响起鞋子的声响,继小巧的拳头之后,一颗桃红色头发的脑袋冒了出来。是格里芬,她好像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坐进后座。 「我迟到了,对不起。」 呆板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嘛啊?不是跟你说要准时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忘了拿东西。」 「忘了拿东西?」 仔细一看,她穿著飞行服的腋下夹著一本大尺寸的书册。橘色的封面上印著汉字与字母夹杂的标题,是明华送来的参考书。 「什么,你真的要带去吗?」 「嗯。」 格里芬点点头。 「这是宝贝,我要珍惜它。」 她把书放在大腿上,系上固定带。萤桥有点担心那本书会不会在操纵时造成干扰,但这些琐碎的顾虑马上就被直接连接的确立音效盖过了,光滑的外壳上覆满鲜红色的光辉。 「you have.」 「i have.」 操纵杆上传来机体的脉动,响亮的引擎声扫去了杂念。 「ground, barbie01, request tai.」 『barbie01, runway33r, we are hotel3, no2 departure sequeno1, barbie02, hotel3.』 地面管制告知起飞顺序,棣棠色的双发机进入了前方的跑道,意思是叫他们在伊格儿之后出发。就在萤桥看著喷嘴变得越来越亮的时候,北浦的无线通讯传来。 『听好了,伊格儿,这次的作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命令!要是你自作主张妨碍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面对这卖弄炫耀似的警告,伊格儿答道:『是。』 『收到,我会彻底执行北浦三尉的命令。』 萤桥心中一阵刺痛。结果他还是无法救她,等到「灾」消失之后,她究竟会受到什么待遇?从北浦身边解脱吗?还是功成身退,遭到报废呢?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看到她开朗展露笑容的模样,想跟真正的她说说话,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barbie02, cleared for takeoff.』 伊格儿发出巨响飞上天空,仰头看著机影在转眼间变小,萤桥进入了跑道。 「好,那我们走吧。」 压下节流阀的油门杆,加大引擎输出功率,强烈的g力将身体压在座椅上。70节、80节、90节……起飞。 失去重力,眼下的大地渐渐远去,将云朵左右分开后,蓝色的浓度渐渐增加。往前飞了一会儿后,他们追上了前头的编队,右手边可看见闪著蓝光的双发机,前方则是有大量的三角风筝排排列队。 无线通讯「沙!」地一声传来,液晶萤幕上出现了f/a-18e-anm,是莱诺的发讯者显示。 『喔,是莳绘的朋友!呃……是叫萤糗吗?萤糗黑!』 「是萤桥慧!」 我的名字怎么变得好像个怪人,是战队吗?萤桥瞪了奇形怪状的f/a-18e一眼。 「我跟你同一队吗……那些叫作斗争者的无人机没问题吧?知寄说过,它们可能会被敌人绑架。」 『没问题,没问题!它们被设定为只要跟我之间的通讯断绝就会马上返航,「灾」不会有机会下手的!更何况,通讯的暗号金钥每隔几十秒就会更新一次,只要我不发生故障就完全不会有问题!』 「那要是你故障不就完蛋了?」 『到时候我会带著全数飞机一起自爆~「轰隆!砰!磅!」的,用盛大的烟火祈求各位的胜利!最后的遗言为「是玉屋~(注:江户时代的著名烟火店名。)」因为是烟火嘛!啊哈哈哈哈哈!』 「……」 完全不懂她的笑点。 就在萤桥感到无力时,战术地图上的资讯更新了,敌友双方的现在位置随著哔哔声显示在 地图上。 友军战力共计一千架。光是自己隶属的irina小队就有三百架以上的战机,这无疑是人类史上最庞大的航空战力,但是前方的「灾」也数量惊人,代表一支飞行部队的记号相当密集,红色三角形如壁垒般相连在一起。 「明明听说蒙古这边的敌人比较少啊。」 萤桥泄漏嘶哑的喘息。 「灾」会以都市、军事基地或工业设施为目标扩散,照理来说人口密度低的蒙古很难成为它们的目标,所以人类才会沿著蒙俄边境配置强攻部队。 「这似乎会变成相当盛大的派对呢……」 远方有光线炸开,黑烟开始缓慢地污染蓝天。 开始了。 已经不会停止,也无法停止,接下来只能持续走到最后一步了,直到人类与「灾」其中一方从地面上消失为止。 『sq25,遭遇敌人。』 『doll house呼叫sq34、sq69,敌人正从左侧方向绕背,向前进击退它们!别让它们咬住我方的侧腹!』 『全机发射aem(抗epcm飞弹),不用在意命中率,在会敌之前尽量多歼灭几架敌机的数量!』 在火焰与闪光明灭四起中,有黑点出现在天空的远方。那些黑点的数量越来越多,并朝著这里逐渐接近。瞄准框接二连三地捕捉住那些黑点,重合的瞄准记号塞满了整个视窗,让人完全摸不著头绪。到底有多少架?十架?二十架? 「遭遇敌人!」 没有迷惘的时间,将武器选择设定为飞弹,瞄准眼前的敌机发射出去。 敌我双方的攻击同时爆炸开来。 空气震荡,好几架机影坠落,萤桥没有余力确认被干掉的是敌人还是友军。他打开节流阀从敌人的雷达波下逃开,玻璃艺品的机影从水平倾斜的景色横穿而去,前进方向上有友机的身影。他来不及开口催促道:「格里芬!」瞄准框就捕捉到了敌人。 「锁定!」 背对著少女的声音,萤桥按下武器投掷钮,机翼下的飞弹脱离之后往正上方调转方向,以特技表演般的轨迹冲向敌机。 「慧,注意余弹量,随便乱打的话很快就会弹尽粮绝了。」 「我知道!可是不攻击就没办法突破啊!」 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敌人的身影,我方的机体也很多,但是绝对不是可以辗压的数量,一不小心就可能马上遭到包围。 『seeker open.』 伊格儿急转弯切入敌阵,从左右两边的机翼发射短距离飞弹,绽开两朵火焰之花。 可能是作为大型战斗机,搭载的弹药量也比较多,他们使用武器的方式比这边大方多了,转眼间又以炮击击落另一架制空战型的「灾」。 『哈哈!』北浦的笑声响起。 『什么嘛!只是数量多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一打就中,跟纸飞机一样掉下去了,啊哈哈哈!』 「那家伙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们的目的了?」 他们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球壳〉,而不是个别的「灾」。然而,北浦好像对这个一下饵就有鱼上钩的渔场兴奋得不能自已,时而用机关炮,时而用飞弹拿下战果。 激烈的角力没完没了地持续著,爆炸与闪光四起,战损与战果以秒为单位逐渐增加。 前进与后退,迂回与阻止。 彷佛永远没完没了的攻防进行到最后,敌人的编队溃散了,友机接二连三地穿过骤然出现的力量空隙。 『point golf出现突破口,全机前进!』 战场在awacs的指令下动了起来。其他空域的友方飞行部队前来会合形成圆锥阵,火力集中产生更大的破坏力,击溃了敌阵,入侵速度一口气往上提升,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稳定地渐渐缩短。 『go ahead! go ahead!(前进!前进!)』 飞行部队被态度轻佻的无线通讯驱策,甩掉追上来的敌机,不断往前再往前。敌人对急速崩溃的战线反应迟钝,大概是同时受到来自多个方向进攻的缘故,它们一副来不及迎击的样子。 萤桥调整节流阀,避免被领头的编队拋下。周遭的敌机身影很少,往地上看也只看到河川或湖泊反射著阳光,没看见什么疑似迎击设备的东西。 (……河川?)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袭上心头。 等一下,这里可是沙漠的中心,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水源存在?确认战术地图也没看到符合的地形,那会是什么?那些闪耀的光线是什么? 『行得通!就照这个样子,集中战力突破它们!』 听到法国队无线电的瞬间,萤桥背上寒毛直竖,动物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 「等等──」 制止的声音晚了一步。 大地开始起伏。 河川扭曲,湖沼隆起,爆炸性的光线到处亮起,彷佛地形被抬了起来。无数的飞行物体拖著猛烈的排气焰被向上发射──是「灾」,垂直起飞型的伏击机接二连三地向上升起。 「混帐东西!防御!防御!」 枪林弹雨似的炮击覆盖了整片天空,走在前方的英国机转眼间就被击落了两架,无线电里接连响起惨叫,破碎的机翼拖著黑烟被玻璃艺品大地吞噬。 (那些全部……都是「灾」吗?) 萤桥感到胃部发凉。足以改变地形的数量和火力,而它们现在正露出虹色獠牙,打算冲上来咬破我方的腹部。来不及应对,友军的记号转眼间一个又一个地消失。 「这种状况该怎么办啊!」 萤桥一边用机关炮横扫接近的敌人一边咒骂,虽然感觉一打就中,但是打下一两架也只是杯水车薪,敌人以几乎覆盖整片空间的密度攻了过来。 拉下操纵杆,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炮火,把飞弹打进冲过头的敌人身上。命中。然而,对面又有另一架友机被击落。不行,挡不住。 『后方有敌方集团来袭,sq78遭到毁灭性打击,与masha的联系目前已中断。』 在令人绝望的报告之后,来自awacs的联系也中断了。大概是被击落了,即使暂时由别的aew接手管制,传来的通讯也都是其他空域的消息。 到底该怎么办──就在萤桥咬紧牙时,一阵带著杂讯的无线通讯传了进来。 『barbie小队,这里是哥伦比亚战斗飞行部队〈dardos〉。我们来掩护贵小队,这里交给我们,请你们继续往前进。』 一架长鼻三角翼机飞到旁边来,透过双人座的座舱罩可以看见黑色的安全帽。 「你是说……掩护?」 『所有人照现在这样继续战斗下去,也只会被辗压过去而已。既然如此,还是让有效的战力继续往前进比较好。只要能够打下敌方司令部,这里的敌人就会停止动作了吧?所以我们想赌一赌这个可能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现在就已经处于劣势了,要是再少掉阿尼玛机,他们顶得住吗?然而对方的沉默如此沉重,寻思几秒后,萤桥当机立断,用无线电告诉对方:「收到。」 「收到。dardos,掩护我。」 哥伦比亚军机以加速代替回答,朝前方的敌人发射飞弹。产生十多起爆炸的蓝天中出现了空隙,然而,打开一条缝的突破口马上又被其他「灾」堵住。此时又有飞弹从其他方向飞过来,命中了敌机──是法国流亡军的av-8猎鹰2式攻击机,它放任僚机被紧追在后的敌人击落,同时却果敢地试图保住逃脱的出口。 (可恶!) 萤桥忍无可忍地加大了引擎的输出功率,他不能让宝贵的牺牲白白浪费掉。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多前进一哩、两哩也好,悼念死者的行为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做就好。 冲击波挤压著机体,碎裂的飞弹有如骤雨打在外壳上。 战场上的音乐到处响起,包围网正在缩小。 不知不觉间,他渐渐看不到友机的身影,有如云霞般的「灾」从后方逼近过来。 『barbie小队,向前进──』 哥伦比亚机在翻转机翼的瞬间爆炸四散,多个友机的记号随著哔哔声消失了。前方也有几十个单位的「灾」机逼近,像是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挡住所有去路,要彻底堵死所有可能的退路。 萤桥喘著粗气操作武器选择器。 既然变成这个样子,那就只能不顾一切地开火了。将持有的弹药全数发射出去确保突破口,后燃器马力全开甩掉敌人,即使续战力变得近乎于零也没有办法。 选择srm,瞄准乌云般的敌方编队,大拇指抵住投掷钮,然后── 砰! 领头的「灾」被炸飞,接著绽开两朵、三朵的火焰之花。萤桥傻眼,自己什么都还没发射,武器画面上的余弹数量也还是原本的数字。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来晚了!』 一道宝石蓝的闪光掠过,接著是三角风筝队伍闯进了视野里,一边横扫成群结队的「灾」一边进行空中掩护。 「是、是莱诺吗?」 『嗯!』开朗的声音响起。 『东侧的友军被孤立了,我花了点时间过去帮忙。迟到的分我会好好弥补回来!这里的敌人全部交给我,放心吧!』 「交给你?可是你──」 只靠你一架,对付数量这么庞大的对手吗?虽然有ucav的掩护,可是── 『没问题啦!我和斗争者都是为了这种时候打造出来的,是无法量产阿尼玛的合众国为了确保最大限度的对「灾」战斗能力,组建的体系及战术单位。你听好了,萤桥慧,机器人呢,有机器人的战斗方法啦。』 萤桥还来不及回她一句:「你在说什么?」莱诺就猛然加速,苍蓝的外壳闪耀著更加眩目的光芒直指敌人。 『mode swarm! aerial grid,准许启动!』 剎那间,斗争者们的动作明显发生了变化。采取以莱诺为中心的密集队形,形成左右对称的几何图形。宛如以看不见的骨架相连在一起,几十架ucav化作巨大的翅膀展翅飞翔。 『charge!』 怪鸟咆哮著朝敌人部队突击,翅膀一挥就扫飞十架以上的「灾」,就这样以直角机动撕开敌阵,不断地往深处突进。即使飞过来的飞弹击落了几架斗争者,也会立刻有几十倍的灾祸袭向攻击者。那已经不是子体与斗争者的编队了,而是一头凶暴的恶龙,所有机体被单一意志联系、控制著发挥其功能。 『上啊!萤桥慧!去完成你的义务!』 莱诺一边横扫蜂涌而至的「灾」一边高声大叫。不需要她多说,萤桥朝著被打乱的包围网突击,前往远方的天空。 炮击堵住去路的「灾」,躲开它们的冲撞,将速度往上提升。 同行的友机已经寥寥可数,英军的f-35b和tornado正艰困地组成编队。其他国家的机影很少,小国的空军甚至连代表整支飞行部队的记号都消失了。 (伊格儿……还健在。) 右舷下方可以看见棣棠色的光芒,机翼下的飞弹也还没用完,看起来还保有十足的战斗力。 (照这样下去……) 这战力要压制敌方司令部著实令人担心,然而要达成知寄的作战计画,只要自己跟格里芬能够抵达〈球壳〉就够了,只要能够连上「灾」的系统就行了,萤桥觉得他们还是非常有胜算。 「格里芬,目标的位置呢?」 桃红色头发在后照镜里晃了晃。 「0点钟方向,43海浬,应该快要看到了……可是……」 『天空好像有什么……?』 听到无线电里疑惑的声音,萤桥抬头往上看,阳光很朦胧,大气的颜色好像覆上一层滤镜似的黯淡无光。轰鸣声与风声变强,气压降低,而后昼夜随即颠倒过来,充满质量的黑暗在视野各处炸开并增殖。 电闪雷鸣。 萤桥这才发现他们冲进了雷云里。云朵复杂的形状在火花的照耀下一览无遗──是暴风雨!沙漠中心出现了积雨云! 『仪器和雷达……!』 『冷静下来,不要乱了队形!』 『保持前进方向,全机维持高度及速度。』 强袭部队在狂暴的风势扰乱下前进,高如摩天大楼的雷电从头上劈下来,落入漆黑的黑暗,彷佛只要踏错一步,整支队伍就会被贯穿,感觉像小船漂荡在波涛汹涌的海上。面对大自然的威力,全长只有十几公尺的飞行体毫无抵抗之力,萤桥强忍著恐惧与焦急紧握住操纵杆,只能仰赖引导机的排气焰在黑暗中持续飞行。 萤幕告知著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还有十公里,八公里,七公里。 ── 云层散开。 通过了吗?不,不对,四面八方都是耸立的云墙,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低气压的中心。视野开阔,在足以容纳一座城镇的空间中,雷电在大气形成的墙壁上纵横来去,而位于中心的是── 『不会……吧?』 一颗令人联想到天体的球体就坐镇其中,多达数层的外壳正复杂地运转并发出挤压声。它究竟有多大?大得照亮周遭的闪电看起来就像线头,到处喷出高如小山的蒸汽,让大气变得氤氲。 「那个就是……〈球壳〉?」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很沙哑,脱离常识的比例感让思考变得麻痹。他们能拿那种东西、那样的家伙怎么办?防空设备?指挥管制设施?笑话!就算把自己一行人持有的武器都发射出去,也没办法在它的外壳上造成一丁点的焦痕吧? 而且,〈球壳〉不仅是个指挥管制设施,它还是连结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与物理世界的传送门,意即它拥有母舰的功能。 『「灾」从目标里出现了!制空战型,数量十、二十、三十……数不清!』 『彻退!暂时撤退!』 f-35b转头想逃进云层里,但是来不及,追来的炮火与飞弹将机体打得支离破碎,就连冒出来的黑烟都被蜂涌而至的「灾」彻底遮蔽了,乌云中接连不断地发生好几起爆炸。 『开、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听说我们要对付的是这种玩意儿,太乱来了!』 北浦的声音在发抖。 『谁要奉陪啊!作战计画中止,我们撤退!』 但是伊格儿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而是继续笔直地朝著〈球壳〉飞去。 『喂!搞什么,没办法控制!伊格儿,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回答变得恐慌的北浦。 『北浦三尉的命令是让作战计画成功,所以不可能撤退,战斗继续进行。』 『你、你开什么玩笑!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继续战斗吗!喂,你别干傻事!你想自杀吗!』 『自杀?无法理解。f-15dj-anm伊格儿要彻底执行命令,打倒敌人让作战计画成功。i have trol.』 北浦发出支离破碎的惨叫。 f-15dj的动作明显出现了变化。无视耐g极限,以锐角的回旋冲向敌人侧腹,并击发机关炮。火焰与闪光接连亮起,伊格儿减速让过紧追在后的 敌人,将飞弹打进它的背后,不停留下来看它爆炸就再度加速朝「灾」的密集地带冲过去。几乎与她从机身下面发射出所有飞弹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也命中了子体。 棣棠色的主翼被炸飞,火焰到处喷了出来。装甲座舱罩开始燃烧,伊格儿拖著黑烟往下方的沙漠掉下去,在地面附近又追加一刀似的引发小型爆炸。 「……唔!」 萤桥忍不住别开眼睛。心里很难受,像是有无数把刀子插进了内心。混帐!这些混帐! 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感伤里。伊格儿的攻击让前方敌阵开了一个大洞,通往〈球壳〉的道路打开了,这无疑是唯一且最后的突进机会! 「格里芬,程式准备好了吗?」 对〈球壳〉用的时间跳跃程式,据说这是为了让时间悖论失去限制,不仅可以操纵时代还可以操控地点。西元一千年左右的戈壁沙漠里似乎有游牧民族频繁地往来,不适合把「灾」带到那里去,最后选择了遥远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作为移转的地点。那里现在是众所皆知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但是当时的人口应该比戈壁沙漠少。萤桥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能够操纵将近千年时间与地点的程式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他必须尽量接手机体的驾驶与控制。就在他这么心想并开口询问时── 「……」 回头一看,格里芬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 「喂?」 匡咚一声,一阵冲击传来,萤桥失去了操纵杆的手感,方向舵和油门杆也一样,引擎声开始降低,机速也明显放慢。 「怎么回事?格里芬,你在干嘛?」 「对不起,慧。」 压抑的声音响起,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切的情绪。 「我还是没办法带你走。」 「啥?」 萤桥一瞬间以为她在开玩笑。他心想都来到这里了,她还在胡说八道什么?傻话可以仔细想过后再说吗?然而── 「接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去。」 她的语气无比坚定。 萤桥的心瞬间凉了,令人难以招架的恐惧与寒意涌上心头。 「喂、喂,等等,你在骗我吧?」 「不是在骗你,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继续活下去,比起变成只剩精神的存在,被关在时间的迷宫里,我更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打造出崭新的世界。这个想法、这个愿望将会成为我永远战斗下去的力量。所以求求你,慧,笑著送我走。最后一次就好,让我可以永远记住你。」 「你开什么玩笑!」 近似恐慌的心情让萤桥喊破嗓音,他以几乎扯断降落伞背带的力道转过身去。 「你……你,我们说好了吧!我们说好要一起走,两个人一起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是骗我的吗?方便的时候就利用我,用完了就说再见?开什么玩笑!」 「慧,你是个温柔的人,是我最珍惜的人。」 格里芬露出无比恬静的神情,原本像能乐面具的面容变得柔和。她嘴角浮现的是笑容吗?还是光线造成的错觉?她弯起眼角说: 「你要记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你们都可以重新来过,弥补过错。所以不要放弃,不要怀疑你们自己的意志和可能性。那样一来,一定会有不同于这一次的结果等著你们。」 「你在说什么?」 「慧,创造历史吧。用你们的双手打造出不需要『灾』,也没有任何人会悲伤的未来。」 「格里芬!」 她在最后清楚地笑了。以既温柔又悲伤的灰色眼睛看著他说: 「创造出……新的【nova】时代【era】。」 萤桥的呼喊被强烈的风声盖过,座舱罩被开启,将他顶起的冲击与飘浮感同时产生,弹射座椅在狂风中飞舞。他看著鲜红的单发机加速,然后毫不迟疑地被〈球壳〉吸了进去。 一阵刺眼的光芒出现。 玻璃艺品的机影、巨大的球形结构体和鲜红的翅膀融化在遍布天空的闪光里,渐渐消失了轮廓。看著所有东西逐渐变得模糊,萤桥慧感觉到脸颊上有温热的东西滑落。 接下来会怎么样?消灭了「灾」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什么都无法思考,脑袋一片空白,只有无处宣泄的悲伤在不断翻涌。 可是,唯有一件事情他可以断言。 那就是他现在,失去了一个无可取代的存在。 尾声 非物质层次 d2?5e 静止点 「原来是这个样子吗?」鸣谷慧问。 「嗯,就是这个样子。」格里芬回答。 眼前映出重演了无数次的戏码,而每一回的结局都一样,不过细节一点一点地改变。有时自己救出贝儿库特,两人一起成为独飞的一员并肩作战;有时自己则是肩负著击落莱诺的任务,在中国上空展开激战。宛如平行世界的景象接二连三地被投影出来。 「你重复这些事情多少次了?」 看著航空母舰带著拉菲尔一起被炸沉,慧开口询问。法多姆正拚命地拉住不要命地从倾转旋翼机里探出身体的自己。 「我记得的有二十次。」 桃红色头发摇晃,纤细的颈项静静地倾斜。 「不过物理世界中的我记忆很模糊,所以这不是正确的数字。我大概重复了两倍数字的时空跳跃,为了帮助你们写出下一页历史,不断地重复把『灾』送回过去。」 紧握的拳头开始发疼,然而现在发泄情绪还太早,自己还有该问的事情要问。 「『灾』究竟是什么?」 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改变历史的系统。」 「这我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为了什么而做出这种东西的?」 「人类,活在遥远未来的你们人类。」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慧呆站在原地。格里芬看著倒抽一口气的自己,晃了晃斗篷罩衫的下襬,在漆黑的夜空中迈步走动,凉鞋「哒!哒!」地发出声响。 「千年以后,人类耗尽所有的资源与能源,面临了灭亡的危机……话虽如此,环境的剧变并不是十年或二十年造成的,这是经过几百年、几十个世代的选择结果,持续把理所当然的日常视为理所当然到最后的结局。」 荒野在眼前展开,红褐色的沙漠大地,寸草不生的死寂平原。 「人类有过几次解决问题的机会──投入所有资源,将目标放在其他天体的开拓上,或是赖在地球上,将消耗限制在再生循环的容许范围之内。然而每种做法的进展都不顺利,宇宙开发遇到费用分担的问题,限制消耗则是一定会有人想办法钻漏洞,因此频频受挫。对公平性的不满、对领先者利益的嫉妒、对不同政体及人种的不信任,所有人互相拖彼此的后腿,最后一切又回到原点。这种事情重复了几次、几十次、几百次……结果一切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 「前往星海的资源没了,养活最低限度文明的再生循环也被破坏了。人类被束缚在地球上,只能等待慢性的死亡。」 「……」 「可是,你们没有放弃。」 荒野分解为光粒,宛如萤火的光芒升上天空。 「即使没了石油、没了煤炭,人类还是发现了可以燃烧的东西。」 「什么东西?」 「人类自己。」 一阵寒意窜过背脊,思维因为这个太过异常的字眼而停止。 「燃烧……人类?」 「正确来说是构成人类这种存在的『本质』,来到非物质层次之后的真实面貌。」 光之粒子更亮了,它翩翩降落在格里芬的掌心,照亮了她的脸。 「从『本质』之海里汲取能源利用,身为『影子』的你们将手伸向原本无法接触的『实体』并将其打捞起来。这就是『睿子』理论,你们人类达成的最后一次技术飞跃。」 「……不好意思,麻烦说明得更浅显易懂一点。那是某种比喻吗?」 「不是比喻,是现今的你们无法认知的世界而已。如果你听不懂,我可以换个说法──千年以后的人类不仅限于物质,连意义与概念也可以作为燃料,添加进火里燃烧。」 「怎么会……」 太荒唐了。 「这不值得惊讶,你们已经建立这个理论的假说了。以洞穴比喻(注:柏拉图最著名的比喻之一)、投影寓言的形式。」 夜空中窜起火焰,在鲜红色火光的照耀下,格里芬的影子延伸变大。 「被困在洞穴里的囚犯能看到的只有投影,由于打从出生起就被剥夺了自由,因此囚犯坚信那些投影才是本体。但是本质上相反,挣脱束缚后回过头看,就能发现真实的自己。千年以后的人类所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等等,你等一下。」 慧晕头转向,按著额头喘著粗气说: 「找到自己的『本质』这点没问题,可是把『本质』抓来烧又是怎么回事?身为投影的我们,位于物质世界的人类呢?」 「会消灭,连同存在过的证据一起消灭殆尽。」!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火焰消失了,格里芬垂下头,脸上产生复杂的阴影。 「为了活过今天,撑过明天,许许多多的人们消失了。然后在不断失去亲密的朋友与血亲之后,人们心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能为什么?」 就是因为人类不断地恣意妄为吧。明明有过好几次回头的机会,却不肯放弃胡乱开发,不停地破坏地球。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格里芬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反省了,打从心底感到后悔,想要再次重新来过。而且这一次不会失败,不再执著于文明的发展,不再用尽所有的资源与环境来满足自己。可是,只有他们有了这样的决心也没有意义,他们必须让更久以前,在地球崩坏以前的人类意识到这件事。」 「更久以前?」 慧在低声这么说的瞬间,脑中有什么东西轻响一声,连系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要改变历史吗?他们让名为『灾』的系统跳跃时空,去改变过去的人类?」 「嗯。」格里芬肯定了这个说法。 「所幸『睿子』这种能源不被束缚在寻常的物理法则之内,即使无限地加速也不会产生质量上的变化,最后的结果就是能够反转时间的流向。虽然连同实体一起有困难,但是程式可以单独藉由『睿子』回到过去。他们就这样又消耗了几百万的『本质』,以系统的形式释放到过去,作为拯救人类的王牌及最后的希望。」 「你说希望?」 「挽救濒死的地球与生态系的福音。」 福音。 「灾」……那些灾厄是福音。 「开、开什么玩笑!」 慧忍无可忍,苦苦压抑的激愤如湍流般涌出。 「我们、我们就因为那种事情而被杀吗!一群恣意妄为的家伙为了继续活下去,就要让过去的人以死亡来成就他们吗?我的母亲、常熟的人们,就是为了那种人而死掉的!」 「可是,如果什么也不做,人类就会灭亡。」 「谁管他们啊!」 愤怒如岩浆般沸腾。 「就让他们灭亡好了!装什么受害者,只不过是自作自受吧!你也是!知道了这种自私自利的内情,最后还被丢进无限回圈里帮忙收拾善后,你干嘛乖乖听话?你不觉得无法接受吗?难道不该生气,叫他们适可而止吗?」 「因为我……相信人类。」 格里芬平静的声音让慧的愤怒冷却下来,她垂下纤长的睫毛说: 「我是jas39的『本质』,从『灾』的『核心』里提炼出来的战鸟之魂【阿尼玛】,为人类而飞、为人类而战是我的使命,知寄也是这么设定我的。可是光靠那些大概没办法让我不断地战斗下去。让我能够走到这里的原因是慧,因为我拥有跟你一同度过的回忆。正因为你是『人类』这种种族。」 慧错愕不已,冲击性的告白让他的内心大受震撼。 「因为慧让我看见了人类的可能性,所以我将未来托付给你。我相信你可以跨越名为『灾』的警告,改变世界的走向,所以我可以在这座迷宫里循环几次、几十次,甚至是几百次。只为了给你下一次的时间,让你看见下下一个时代。」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吗?」 格里芬点点头。 「你是为了这样,才不断重复著跟我的相遇和别离吗?」 这次她给的答案是否定,她摇了摇纤细的颈项说: 「我──只有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即使其他的阿尼玛忘了一切离去,jas39也会永远记得鸣谷慧。时间的前后和地点的变化都是微不足道的问题,重要的是我在二十一世纪初陪伴在你身边,提供你必要的情报,让你在最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这是他在某个不知名空间里被告知过好几次的字眼,随著彷佛能够看透内心深处的视线说出来的语汇。 「让我随著〈球壳〉的中枢,启动时间回溯的程式。」 「这……!」 是要将她再次打落地狱吗?看过了刚才的那些光景,他还能把她送往无限轮回里吗? 不对,更令人感到冲击的是另一件事。 她说她已经重复这场战役超过二十次了。也就是说,至今为止的自己,这个名为「鸣谷慧」的人都执行了「正确的选择」,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松开了少女的手,把她留在黑暗之中。 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选择,那样的切割。他不可能做得到。 「我……」 在他发出喘息声的瞬间,世界开始摇晃,黑夜溃散,棣棠色的光芒浮现,宛如破晓的光辉让轮廓变得朦胧。 格里芬低头看著那道光。 「这里是伊格儿的记忆之中,混杂了我、现在的她与过去的她『本质』的地方。由于我们的进入,她即将从沉眠中清醒过来。你知道了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伊格儿将回归战线,然后我们又要奔赴与『灾』的决战。」 「等等、等一下,格里芬。」 非物质层次开始崩溃,细小的粒子宛如弹跳的气泡往物质世界上升。不仅背景,就连自己和格里芬也一起渐渐失去了色彩。 桃红色头发摇曳,唯有清澈的灰色眼睛还保有鲜明的色彩。在呼啸的光之风暴中,格里芬平静地轻启糖艺般的唇瓣说: 「所有的线索都到齐了。慧,做出正确的选择。」 * 醒过来后,慧看见了老旧的天花板。 周遭吵吵闹闹,有激动的怒吼声和脚步声传来。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一阵剧痛袭来,喉咙像灼烧一般炙热,涌上来的咳嗽让身体向后反仰。 「慧先生?慧先生,你没事吧!」 绿发的少女看著他的脸,皱起柳眉,心急如焚的模样。她的嘴唇颤抖著,姿势像是压在他身上。 法多姆? 「这、里、是?」 声音好奇怪,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转动脑袋的瞬间,剧痛再次袭来。法多姆摇了摇头说: 「请不要乱动!刚才你的呼吸停止了,脑波也是!」 什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自己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躺著? 他记得伊格儿在汗博格的临时机场昏倒了,格里芬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他们坐进烧焦的f-15dj里── 「喂,鸣谷醒了吗?意识清醒吗?脉搏呢?」 穿著白袍的庞大身躯从法多姆的背后出现,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肥胖的脸正是八代通的标志,眼镜后面的眼睛吊起。 「真是的,是怎么搞的!看到伊格儿的egg开始膨胀,我还以为是跟格里芬的egg同步了,结果下一秒就换你心跳停止,我还以为你的脑袋被电磁波烧掉了!你真的还活著吗?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父亲!请不要增加他的负担,他才刚醒过来而已,先让他静养一下。」 慧听著他们吵吵闹闹的对话,将手放到身侧,颤著发出哀号的肌肉撑起上半身。「慧先生!」他没有心力理会法多姆的制止,混浊的记忆让他心慌意乱。他难以置信,不想相信。事实居然会是那个样子,那居然就是自己一行人战斗的真相。 抬起视线,周遭的情况变得清晰。 这里是宽敞的机库,他被人带到墙边平放躺下,身下应该是急救用的担架,纤细的金属骨架支撑著他的身体。右手边可以看见烧焦的f-15j──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f-15dj。被囚禁在名为imprinting的恶梦里的少女羽翼。 慧被奇妙的熟悉感困住,理智却又寻求著救赎。拜托谁来否定他,告诉他那个可怕且看不到救赎的世界都是假的,不过是他的白日梦而已。 然而当视线转到相反方向的瞬间,慧陷入了绝望。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就坐在另一架担架上,接受著工作人员的检查,并静静地凝视著这里。 看到那彷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慧的希望被粉碎了。那不是梦,她眼中的情感确实地延续著刚才所见所闻的光景。 「全部……都是真的吗?」 挤出来的声音沙哑,慧感受到心痛,再次向她确认。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嗯。」格里芬点点头,怯生生又有点软弱的样子说: 「对不起。」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八代通一脸混乱,视线在自己与格里芬之间游走,法多姆也同样一脸摸不著头绪的表情。 慧泄漏一声叹息。 他已经骂不出声,也哭不出声了。感情麻痹了,只有无处宣泄的悲哀充斥在内心里。 (正确的选择……吗?) 他仰望天花板,从天窗洒落的夕阳眩目艳丽得令人生恨,彷佛现在要开始葬送桃红色头发的少女,而夕阳是将她送离的那把火。 沉默了一会儿后,慧垂下视线,看著一脸疑惑的八代通和法多姆说: 「我决定了。」 他清楚地低语,让格里芬也能够听见。 「我……不救这个世界。」 后记 去年五月十八日,saab公司发表了「狮鹫」的改良型e型。 除了增加续航力与武器搭载量之外,它的模式还对应最新的航空电子工学,巴西空军已经决定采用这款机型了。它的规格本身早已有情报流出,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不过大量运用了光雕投影的新机发布会办得相当盛大,令人相当震撼。youtube上有官方上传的影片,请各位务必观赏看看。 那么,这款e型在性能提升之余,尺寸也变大了一号,全长15?2公尺的机体超越f-16,变成跟「飙风」相同的尺寸。由于「狮鹫」原本的目标是走小型多用途战机的路线,这是否应该认为saab内部对它的定位做出了些微变更呢? 仔细想想,f/a-18黄蜂式战斗攻击机和f-16战隼战斗机原本的设计都是轻型战斗机,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相当笨重的形状。到头来,为了因应时代的变化或用兵上的要求,战斗机都必须预留一定程度的空间(扩充性)。虽然精简化的设计的确很有魅力,但是只要更动些许要件,就需要在整体上重新设计。究竟生产下一次的g型/h型「狮鹫」时,能不能沿用目前的机体构造呢?或是会需要更进一步的大型化呢?我相当关注这件事情。 顺带一提,真要说起来,我也是讨厌冗杂的类型,有用不到的文件或包装就会马上丢掉,属于会减少家具、削减固定支出,想方设法保持身边环境乾净清爽的性格,但在前阵子想修电脑的时候猛然惊觉── 我把保固书丢了。 各位也千万要注意,别去芜存菁过头了。 最后,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协助进行葡萄牙文翻译的rozetta股份有限公司、协助进行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付潇小姐,以及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更重要的是手中拿著这本书的您,我要向各位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六年七月 夏海公司 去年五月十八日,saab公司发表了「狮鹫」的改良型e型。 除了增加续航力与武器搭载量之外,它的模式还对应最新的航空电子工学,巴西空军已经决定采用这款机型了。它的规格本身早已有情报流出,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不过大量运用了光雕投影的新机发布会办得相当盛大,令人相当震撼。youtube上有官方上传的影片,请各位务必观赏看看。 那么,这款e型在性能提升之余,尺寸也变大了一号,全长15?2公尺的机体超越f-16,变成跟「飙风」相同的尺寸。由于「狮鹫」原本的目标是走小型多用途战机的路线,这是否应该认为saab内部对它的定位做出了些微变更呢? 仔细想想,f/a-18黄蜂式战斗攻击机和f-16战隼战斗机原本的设计都是轻型战斗机,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相当笨重的形状。到头来,为了因应时代的变化或用兵上的要求,战斗机都必须预留一定程度的空间(扩充性)。虽然精简化的设计的确很有魅力,但是只要更动些许要件,就需要在整体上重新设计。究竟生产下一次的g型/h型「狮鹫」时,能不能沿用目前的机体构造呢?或是会需要更进一步的大型化呢?我相当关注这件事情。 顺带一提,真要说起来,我也是讨厌冗杂的类型,有用不到的文件或包装就会马上丢掉,属于会减少家具、削减固定支出,想方设法保持身边环境乾净清爽的性格,但在前阵子想修电脑的时候猛然惊觉── 我把保固书丢了。 各位也千万要注意,别去芜存菁过头了。 最后,继前作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协助进行葡萄牙文翻译的rozetta股份有限公司、协助进行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付潇小姐,以及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更重要的是手中拿著这本书的您,我要向各位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六年七月 夏海公司 去年五月十八日,saab公司发表了「狮鹫」的改良型e型。 除了增加续航力与武器搭载量之外,它的模式还对应最新的航空电子工学,巴西空军已经决定采用这款机型了。它的规格本身早已有情报流出,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不过大量运用了光雕投影的新机发布会办得相当盛大,令人相当震撼。youtube上有官方上传的影片,请各位务必观赏看看。 那么,这款e型在性能提升之余,尺寸也变大了一号,全长15?2公尺的机体超越f-16,变成跟「飙风」相同的尺寸。由于「狮鹫」原本的目标是走小型多用途战机的路线,这是否应该认为saab内部对它的定位做出了些微变更呢? 仔细想想,f/a-18黄蜂式战斗攻击机和f-16战隼战斗机原本的设计都是轻型战斗机,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相当笨重的形状。到头来,为了因应时代的变化或用兵上的要求,战斗机都必须预留一定程度的空间(扩充性)。虽然精简化的设计的确很有魅力,但是只要更动些许要件,就需要在整体上重新设计。究竟生产下一次的g型/h型「狮鹫」时,能不能沿用目前的机体构造呢?或是会需要更进一步的大型化呢?我相当关注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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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在暂时淡出本系列的这段期间,pak-fa有正式名称了。据说是叫做su-57。虽然让人有种「居然直接就从47(贝儿库特)跳到57!」的感觉,不过反正昵称也还没出来,本系列打算暂时还是以pak-fa来称呼她。再说帕克法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挺可爱的。 俄文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语言,不仅有听起来超酷的单字,还有许多听在日本人耳里有些微妙的语词。 裘拉薇丽克<小鹤>、拉丝特裘卡<燕子>的发音还算好记,但是俄文的白鹭念成比耶拉亚·扎普利,虎皮鹦鹉念成娃鲁尼斯土伊·帕普嘉伊契克,猛禽则是伊西西奴伊·普契崔,这样各位记得起来吗?新的阿尼玛!伊西西奴伊·普契崔!我个人是无法啦。 因为英文的猛禽=raptor,所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su-57可以取个比较平易近人的名字,但不晓得结果会是如何。 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在暂时淡出本系列的这段期间,pak-fa有正式名称了。据说是叫做su-57。虽然让人有种「居然直接就从47(贝儿库特)跳到57!」的感觉,不过反正昵称也还没出来,本系列打算暂时还是以pak-fa来称呼她。再说帕克法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挺可爱的。 俄文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语言,不仅有听起来超酷的单字,还有许多听在日本人耳里有些微妙的语词。 裘拉薇丽克<小鹤>、拉丝特裘卡<燕子>的发音还算好记,但是俄文的白鹭念成比耶拉亚·扎普利,虎皮鹦鹉念成娃鲁尼斯土伊·帕普嘉伊契克,猛禽则是伊西西奴伊·普契崔,这样各位记得起来吗?新的阿尼玛!伊西西奴伊·普契崔!我个人是无法啦。 因为英文的猛禽=raptor,所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su-57可以取个比较平易近人的名字,但不晓得结果会是如何。 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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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在暂时淡出本系列的这段期间,pak-fa有正式名称了。据说是叫做su-57。虽然让人有种「居然直接就从47(贝儿库特)跳到57!」的感觉,不过反正昵称也还没出来,本系列打算暂时还是以pak-fa来称呼她。再说帕克法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挺可爱的。 俄文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语言,不仅有听起来超酷的单字,还有许多听在日本人耳里有些微妙的语词。 裘拉薇丽克<小鹤>、拉丝特裘卡<燕子>的发音还算好记,但是俄文的白鹭念成比耶拉亚·扎普利,虎皮鹦鹉念成娃鲁尼斯土伊·帕普嘉伊契克,猛禽则是伊西西奴伊·普契崔,这样各位记得起来吗?新的阿尼玛!伊西西奴伊·普契崔!我个人是无法啦。 因为英文的猛禽=raptor,所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su-57可以取个比较平易近人的名字,但不晓得结果会是如何。 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在暂时淡出本系列的这段期间,pak-fa有正式名称了。据说是叫做su-57。虽然让人有种「居然直接就从47(贝儿库特)跳到57!」的感觉,不过反正昵称也还没出来,本系列打算暂时还是以pak-fa来称呼她。再说帕克法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挺可爱的。 俄文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语言,不仅有听起来超酷的单字,还有许多听在日本人耳里有些微妙的语词。 裘拉薇丽克<小鹤>、拉丝特裘卡<燕子>的发音还算好记,但是俄文的白鹭念成比耶拉亚·扎普利,虎皮鹦鹉念成娃鲁尼斯土伊·帕普嘉伊契克,猛禽则是伊西西奴伊·普契崔,这样各位记得起来吗?新的阿尼玛!伊西西奴伊·普契崔!我个人是无法啦。 因为英文的猛禽=raptor,所以实在是简单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su-57可以取个比较平易近人的名字,但不晓得结果会是如何。 话说回来,俄罗斯很少会帮战斗机取昵称。前述的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也只是非正式名称,至于贝儿库特则是苏恺设计局自己的命名。如此说来,su-57的名称大概也会以nato的代号(例如弗兰卡或法克拉姆),或是直接以数字来呈现。数字就很简单?是啊,我也这么想,于是就做了一番调查。究竟她的正式名称用俄文是如何称呼呢? 苏·托里柴契·皮吉苏雅度·契提里·赛迷。 大概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这次在编辑部的盛情之下,我得以重刊以前刊载于电击文库magazine的viper zero短篇。以时间顺序来看,这是发生在第六集之前,慧等人前往蒙古前的故事。在那样的前提下回顾已经出版的故事,我想各位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些伏笔。 最后,感谢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远坂あさぎ老师、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大人和小野寺大人,更重要的是,我想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一七年九月 夏海公司 大家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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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滑腻的鱼体与其他鱼交错遨游。没有遮盖的眼睛里映出同族的身影。为了获取来自大陆河川的营养,这里聚集了庞大的鱼群。鱼鳞和鱼鳍闪闪发光,争奇斗艳地贪婪觅食着。就好像因人类的开发而被压抑的野生被解放了一样,充沛的精气和生命的气息在蔓延着。 不是有很多吗? 海鸟想着。 一边飞舞在苍茫的天空,一边俯视着这富饶的觅食场。离岛屿不远的这一带,曾经是人类交通工具往来的地方。由于频繁的开发和滥捕,环境发生了剧变,有时渗出的黑油还会毁掉同伴的翅膀。 是的,从几代以前开始,这片海域就被海鸟们所忌讳着。即使接近也是劳多而无果,而且还有撞到铁怪鸟的危险。老一辈都说让自己妥协,去候鸟的越冬地或前海觅食。 但眼下的光景,却把这种念头彻底抹去了。 庞大的猎物、安稳的环境,以及竞争对手的缺席。 这是绝好的狩猎场啊。 随着本能地潜入海面。用喙接住跳上来的鱼,然后翻转翅膀。 将游动的鱼固定到最近的礁石上。陆地和猎场很近,也是这里的优点。撒,开始不停地狩猎,直到吃饱为止吧。 心里嘲笑着同族。 真是的,他们为什么还执着于陈腐的经验法则呢?只要稍微伸伸腿就能这么轻松。 嘛,随你的便。在他们争夺瘦弱的小鱼的时候,自己只会独占胖乎乎的成鱼。 找到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岸壁,着陆了。停下翅膀,正要品尝第一口的时候。 天空爆裂了。 伴随着轰的轰鸣声,火光和碎片带着烟雾从天而降。接着,巨大的玻璃块碎成碎片向自己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还没来得及思考,翅膀就动了。一边被热风炙烤着尾巴一边逃到安全范围外。回头一看,岸壁已被夷为平地。剥落的岩层和尘埃一起沉入大海。 嘴喙里的猎物不见了。大概是吃惊的时候掉了吧。填满大海的鱼也开始纷乱地逃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被愤怒和混乱所驱使,四处张望。 锐角般的身影掠过上空。一个、两个、三个。一边吐着白云,一边用复杂的机动互相追着对方的后背。飞舞的火线和散落的金属片。看着看着,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噶! 自己发出的声音带着焦躁。 畜生。 该死的。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进行,本以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狩猎场。 但事实很清楚。空气被搅乱,充斥着油的味道,爆炸的声音震动着大海。 乐园消失了。 没错,人类又回来了。 「伊格儿,后面来了哦! break ! 分散队形 !」 金黄色的f - 15j翻转机身的几乎同时,后方的灾被击碎爆裂。祖母绿的机体撕裂爆炸的烟雾。名为barbie03的双发机一边瞄准下一架敌机,一边警告道。 「你太大意了,伊格儿。虽说是在对付杂鱼,但也不要放松警惕,毕竟这不是一个身负重伤就能返回的地方。」 「我知道!不过,警戒敌机是法多姆的任务吧?不早点告诉我的话就没法应对了!」 「数据链接里已经传送了情报哟,包括预测的威胁和每个场景的发生概率。」 「所以说,这个嘛,很难理解!」 金黄色的f - 15j「伊格儿」一边反驳,一边对追上法多姆的敌人进行炮击。伴随着火花,目标被炸碎。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还是老样子,配合得相当完美。鸣谷慧轻笑着,又绷紧了精神。 眼下的景色与日本近海完全不同。战术地图上的地形也显示出这里是异国的土地。渤海入海口,朝鲜半岛驻扎的灾的势力圈。也就是敌阵的正中央。而且是以三架子体的兵力突入的。一旦被击中,就无望生还。必须全神贯注地继续操纵。 「慧,十点的方向,有偷袭,高度低。」 副驾驶席上传来淡淡的声音。 后视镜里映出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睁着玻璃球般的眼睛凝视着天空。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头发显示出她是个非人的存在。 少女——jas39d - anm 格里芬伴随着电子音更新了目标信息。多功能显示器上出现了接近中的敌机。制空型有两架,没有后续。作为敌人防线的中枢来说,这种反击规模也太小了。怎么说呢,感觉接近的敌机就像五月的雨一样稀稀疏疏地飞着过来。看得出来,灾想着到底从哪来的敌人?的样子正混乱着吧。 突袭成功。 这次也毫无察觉地接近了「目标」。 我摁下油门杆,打开对讲机。 「barbie03,新的灾由这边负责,目标周边的情报呢?」 「没有更新。空域清空,只要正在接近的敌机击落,就彻底变得暴露了。」 「做得真好。」 彻底封闭了电波信号,忍受着燃料效率低下地持续低空飞行,这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比起大军,小战力更难以被发现是理所当然的,但被发现的风险并不是零。在被严令一旦发现就立即撤退的情况下,按计划到达了目标,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瞄准敌二号机,用雷达波攻击打乱编队。一边用机关炮牵制对方的机动,一边发射导弹。 命中。蓝天上绽放着火焰之花。接着又一击,击中正要脱离的敌机的上方装甲。剩下的是……和法多姆对打的一架。 「看见了!敌方的fob!两点的方向!」 视线转向伊格儿的声音处。耀眼的海面上,出现了更加耀眼的光芒。 小岛突出的斜坡上可以看到玻璃工艺品般的闪耀物体。这是拥有垂直发射台和通信、雷达设施、对空武器的灾前线基地fob。曾经覆盖海鸟岛的全自动据点构筑设备,改变了大陆近海的岛屿面貌。 「没错,就是那个。」 传来了格里芬的声音。 「识别码,zx064d,就是前三次轮回时发现的那个。」 「ok。」 把航线变向目标上空。 想起了一个月前的突破。被解放的格里芬的记忆简直是一座宝库。详细记录了敌人的战术、数量、部署情况以及其他许多情报。这就像扑克牌的手牌全部都暴露在场上一样。可以避免不利的胜负,全力投入有利的局面。 讨论了可以紧急实施的方案,立刻开始实行了。 例如对敌兵站岗线的攻击,进攻部队的埋伏,紧急迎击部队的前进部署。 然后——对敌人据点的直接打击。 不用说,飞机的活动离不开地面部队的支持。单独飞行的话,连实力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各种管制、整备、补给。只有得到充分的支援,航空战斗力才能成为战斗力。既然如此,只要把能威胁到他们的根源——后方据点全部铲除就可以了。 单纯明快的计划。但是,在实现这个概念的过程中还存在着几个问题。 不用说,敌人的据点落在于前线的遥远后方。如果想正面压制的话,需要和上海攻略战一样的战斗力,被敌人哨兵的警戒网的察觉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发生大规模的战斗,每次摧毁fob都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即便如此,少数飞机的直接偷家也无法满足对地攻击所需的火力。毕竟飞机和地面阵地的耐力有天壤之别。无论用多少防空导弹轰击,都破坏不了有坚固防护的设施。 如果只是在敌阵深处胡闹的话,投入子体就可以了。但是大规模的轰炸部队不可能随行。 以较少的战斗力投射大火力。这个命题,独飞高层是如何解决的呢? 嘣! 空气在颤抖。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右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剪影。 是四发动机的大型飞机。 粗壮的机身、带机翼的主翼、运输机特有的t型尾翼。重视有效载荷和稳定性的姿态在军用运输机中极为普遍。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大的。全长全宽都有五十米。比自卫队装备的任何机体都要大、重。 波音c - 17环球霸王iii。号称最大载重七十七吨的美国空 军主力运输机。 「barbie,从回合伍德到达指定地点,请求作战开始的指示。」 phantom一边整理运输机发来的通信,一边回答。 「barbie03呼叫圆木,信号正常,任务按计划执行。残敌在这边进行阻止。」 《收到, 03》 四发涡轮风扇发动机发出嗡嗡声。庞大的身躯开始加速前进。 运输机单机驶向屿岛上空。不了解情况的人一看,肯定会想他到底想干什么。c - 17不是轰炸机,也不是炮艇,当然也不是战斗机。庞大的载货量是它的优点,可以说是一款会飞的卡车。让这样的东西闯进来干什么? 答案在十几秒后揭晓。后部舱门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类似绳子的东西。长长的绳带像被拉长了一样摇着头,打开了白色的伞。 减速伞。 孕育着飞快的风的合成纤维将积蓄的力量注入牵引的矢量中。传递到引导绳上的张力进一步带动前方的托盘,连同装载的货物一起抛向空中。 出现了简直如祸害一般的一根巨大的圆柱。 长十米,直径一米。就像把飞机的脊梁骨连内脏都抽出来一样。像怪物一样大小的柱子在重力的牵引下耷拉着头,离开了托盘。展开姿势控制用的机翼,开始向地面上落去。 「倒计时,6、5、4、3、2、1……冲击」 一阵冲击袭来。 火焰笼罩着小岛。烟雾和泥沙被喷成小山那么大。膨胀的热量和风将接触到的一切吹倒,烧尽。通信设备、衣架,甚至岩石和树木也不例外。总计达8.5吨的炸药改变了岛屿的形状。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惊悚。」 我像被恶魔迷住了一般喃喃自语。被吹飞的岩石在海面上穿行,溅起无数的水花。 「那不是核弹是普通的炸弹吧?」 「gbu - 43 / b。常规武器中最大、最强的炸弹。」 格里芬毫无抑扬顿挫地回答。 「在不能使用核武器的战场上,具有最高的破坏力。但因为体积太大,普通轰炸机无法搭载。必须在大型运输机的机舱里连托盘都要装上。」 「简直就是一击必杀的感觉啊。」 好像被称为moab。大规模爆风massive ordna炸弹武器nce air st。但美军内部还有其他称呼。mother of all bombs,即《炸弹之母》 用大型运输机搭载超大型炸弹。这就是拥有少数精锐的独飞上层的答案。当然,也有人提出了简单使用核武器的意见,但预想的敌人据点太多,实行起来很困难。用核弹来扫平黄海和东海的战略,实在是不能算是有常识的集团。(原来你们还有常识啊) 「确认目标沉默。慧,在增援到来之前撤退吧。」 对法多姆的报告点了点头。 「开始脱离。伊格儿、圆木、rtb。」 调转机头踏上返航之路。提高高度,增加速度,配合c - 17的最高速度,准备脱离敌人防空圈。 地图上的目标渐渐远去。和去程不同,正圆的记号笔上画着大大的x。 「第十四个了吗」 在脑内唤起战绩。一个月击破十多个敌人据点,己方损失为零。上海攻略战的艰辛就像谎言一样。这本应该是举手庆祝的可喜可贺的事 「构筑了比想象中更大规模的阵地呢。简直就像蛛丝的巢。相互协作捕捉敌人、歼灭敌人,简直是野战筑城的典范。」 法多姆的感叹中夹杂着讽刺。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美联军毫无对策地冲了进去。真让人毛骨悚然,真想他们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那时候没有情报,没办法吧。如果是现在,情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可能有侦察机能平安来到这种地方。」 「确实。」法多姆笑了。 「精确刺入未索敌的敌阵中心,正常的话根本不合常理。感觉像是回到古希腊,用神谕来决定下一个战场。」 「神谕?」 「可以说是福音。」 就算没有中奖,也不会差太远。 格里芬的记忆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礼物。超越了现世的常识和界限。将之利用来战斗的我们,正是神谕的战士。 毫无根据吗。 「不管怎么说,都是托你的福,格里芬,你这次也做得很好。」 我放松了肩膀,喊了一声,但格里芬的脸还是很僵硬。她抿着嘴,皱着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慌忙看了看显示器,却被否定说「不是」。 「没有敌对反应,目标也没有问题地沉默着。」 「那你是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格里芬收了收下巴。 「以这样的节奏前进的话,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身体一下子凉了下来。胜利的兴奋褪去,焦躁的不安涌上心头。 「是……是啊。」 事到如今,一股危机感扑面而来。 留给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如果不能在人类的力量耗尽之前找到解决的方法,格里芬就会以自己的意志,为了拯救鸣谷慧而再次陷入轮回的噩梦。 (已经约定了,这次轮回要协助我) 再次确认宣誓的分量。但是实现誓言的方法,连头绪都没有。 电子地图上,五颜六色的记号来回穿梭。 蓝色是人类一方的军事力量,绿色是平民,红色是灾难。互相构筑着防御线,进攻着敌阵。 在大多数情况下,战斗以人类的胜利而告终。因为知道敌人的底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最大限度地活用格里芬的知识基础和经验,守护版图。奇袭和引诱,攻击和防御,包围和歼灭。 我们就像艺术一般地在用兵。战术和作战都没有丝毫的浪费。我甚至觉得每一条指示都将载入战争史。 但是即使百战胜利,灾难的气势也没有减弱。 在摧毁一个基地的过程中构筑了十个据点,生产击落数数倍的敌机。明明杀敌率已经遥遥领先,但手上的战斗力却逐渐疲惫。 极限在某一天突然到来。敌人的压力集中在调走了预备战力的澳大利亚战线,北部领土的据点全部沦陷。 接着,被切断后路的东南亚、印度、密克罗尼西亚逐渐被毁灭。对于战力紧绷的人类来说,根本无法扭转败局。仿佛要恢复数年的停滞一样,灾不断扩散,蹂躏着人类的城镇,蹂躏着社会。 二〇二二年七月,所有通信沉默。 人世宣告终结。 「该死,又不行了。」 「胜利阵营:灾」的显示在手机的画面上。慧轻站在正在整备的子体旁边,不耐烦地关掉了应用程序。鲜艳的地图消失了,回到了往常的主画面。在最小化的图标上可以看到darpa - sim的标题。 darpa——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模拟器软件。原本由威廉·香克尔管理的东西,由八代通委托使用。目的是要从根本上解决灾害问题,找出为此的手段。 「这个是不是设定哪里错了?」 绝望的失败一直持续到想这么说的程度。虽然在算法中加入了格里芬的记忆,但战况完全没有好转。倒不如说优先进行独飞的战斗,其他战线就容易崩溃。 虽然香克尔说修改得很好,但到底能相信到什么程度呢?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可能是又把不太懂的程序塞进去了。 (不) 摇了摇头,切断了我的一厢情愿。承认吧,这就是现实。我们所掌握的武器比想象中还要脆弱,无法对大势产生影响。至少现在还没有。 叹了口气,抬起视线。 小松树基地第3机库被作战成功的热情所包围。 维修人员麻利地对返回的子体进行检查。也许是因为伊格儿要进入下一次的警备编队,所以她优先接受了维护。发出尖锐的金属声,进行必要材料的补充和转运。 一次次的胜利让基地的气氛变得明朗起来。外表硬朗的工匠们也显得精神焕发。 我们的行动并没有白费。带动周围的人,往事态逐渐好转的方向前进。这么想很简单。只要积累现在的成功,就一定能到达终点,迎来完美的结局。 但是模拟的结果和格里芬的忠告抑制了我的自满。 「以这样的速度前进的话,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正如她说的那样。即使每天一步一步稳步前进,也永远无 法到达月球表面。重要的是能否描绘出与未来相连的蓝图。绝对不能沉浸在眼前的成就感中。 举起手机终端。点击模拟器回顾过去的战斗。 (结果就是,无论积累多少小胜利,都无法赢得战争。) 战术的胜利挽回不了战略的失败。需要的不是小聪明的胜利,而是像翻桌一样的一发逆转策略。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和时间,转换思维是不可或缺的。 ……。 没有答案。仿佛大脑里的知寄在嘲笑我:「我的策略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超越呢?」 「啊,真是的。」 算了。如果以这种状态思考的话,宝贵的待机时间就会消失。 反正接下来整个周末都要完成任务。要趁休息的时候休息,恢复体力。 我看了看表。时间是上午九点,小卖部马上就要开门了。要不要买点早上因为任务而搁置的早餐呢。当我打起精神离开机体时。 「喂,你打算去哪里?该出发了。」 被一名留着鲇鱼胡子的中年男子叫住。被油污弄脏的维修服从机体的阴影中露出来。是舟户。 「出发?已经是下一个任务了吗?」 武装的补充还没有结束。美军飞机应该也暂时撤回关岛了。根本没听说过要赤手空拳去袭击敌人基地。 「任务?你在说什么?」 舟户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舟户皱起眉头,歪着头。 「嗯?难道没听到吗?室长说已经调整好了。」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室长——按照八代通的尿性,解释不充分是常有的事,但这次却感到了超次元级的不妙。 「我没听说。你是说要搬到什么地方去吗?冲绳还是厚木?」 「哇」舟户敲了敲他的额头。"真的假的",我能听到他的心声如是说。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了头。 「不,不,真的很抱歉。要是我们能再多注意一下就好了。真没想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居然没有事先说明就进行调整啊。」 「不,别说这种话啊。啊?怎么回事?你是要带我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吗?还是要住在那里?这可难办了,我还要正常去学校上学啊。」 「嗯。」 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只是面带愁容地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我也失去了追问的兴致,放弃挣扎了。 「算了,舟户先生又没有错。那么,你要我去哪里?」 舟户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越南。」 * 【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如你所知越南战争的当事国。在东南亚,和老挝一起维持着最后的共产圈。虽说是社会主义国家,但由于革新的经济政策的影响,市场已经开放了很多。胡志明市到处都有连锁快餐店。跟东京和大阪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收音机里传来八代通的声音。高度一万,南海上空的u - 4多用途支援机就是这个电波的发信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管这边,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话虽如此,难得在异国他乡也没有吃连锁料理的理由。我推荐的是路边摊的炸春卷。配上糯米酒简直是极品。还有拉鲁啤酒也不能错过。」 「所以说啊,请不要劝未成年人喝酒。还有,请你好好说明一下情况,八代通先生。你怎么突然让格里芬和法多姆从小松调走?」 我的左手边飞着一架祖母绿的rf - 4ej。一直沉默着,大概心情不是很好吧。对于任务间隙的杂务处理来说,越南实在是太远了。 「这是去商量对策哦,多国联合的。」 八代通用平常那样的随意语气回复。 「这是近期作战计划的事前会议,同时也是相关人员的见面会。」 「作战?」 多国联合? 「具体的内容还没有决定。从现在发生的问题由谁来处理、如何处理的共识开始进行。毕竟掌舵的人这么多,为了不撞上礁石而沉船,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座位。」 「嗯……」 「别担心,我一到现场就详细跟你说明。」 有一种被刻意回避的感觉。会触及什么机密吗?他似乎在拒绝多余的追问。 话虽如此,状况还是太模糊了。我正要开口要求至少要告诉我们一起同行的理由的时候。 「是关于哈萨克斯坦的事吧?」 法多姆干脆地说道。屏息的声音从线路中响起。 「你怎么知道?」 「周遭的动静这么大,自然而然地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如果想隐瞒情报的话,就把每天的交流都加密吧。因为太在过意,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完成任务了呢。」 「你啊。」 面对她理直气壮的告白,八代通沉默了。法多姆也像是说了该说的话,之后就缄口不语。 「哈萨克斯坦的事,是什么?」 仿佛已经死心的叹息声响起。 「实话说我也不太明白。都是些信息不确凿的报告,我也没能好好整理。本来打算在会议上收集情报再说明的……算了,荒唐的事就饶了我吧。」 八代通轻轻吸了一口气。 「飞机好像消失了。」 「消失?」 「不是坠落,如字面意思是『消失』。通信中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 「怎么可能对吧,你也觉得?不过是真的。最近一个月已经有十四架受损,都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国家,也就是旧中国的邻国。」 「不是被灾难击落了吗?」 「那样的话sos和残骸之类的总会有吧。真的什么都没有。epcm和雷达波也没有观测到。甚至有人说是神隐了。」 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单词吓了一跳。到现在为止,我也遇到过很多非常识的事态,这次是《神隐》吗?完全是神秘的领域。 「奇怪的事情还有呢。行驶在街道上的运输卡车消失了。哨兵也失踪了。最后国境附近的城镇全部消失了。」 「开玩笑的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姑且不论『消失』这种说法,受害似乎是真实的。就在这期间,接连不断地传来案件的后续报道。」 「……」 『还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本来旧中国的国境附近就很混沌。也可能是难民和旧解放军发生了矛盾。或者说出现了不发出epcm的新型「灾」,姑且也可以这样认为,但问题不在这。『』 八代通的声音变低了。 「重要的是,格里芬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件。」 ! 猛然回过头来。 粉红色头发的少女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 『报告后立即格里芬的知识库搜索了。的确,那家伙的记忆不是完整的。反复地重复轮回,破损或错误也出来了。但是横跨多个国家的大事却没有记录,显然很奇怪。只能认为发生了什么异常『』 「异常。」 【或者这就是真正的、第一次发生的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发生呢?不管怎么说,不收集情报是没有办法的。因此,由我们主导成立了跨国对策小组。为此,场所就设在越南』 「原来如此……」 是为了应对异常状况吗。在状況进一步恶化前采取措置。 『顺便一提,为什么是越南呢?』 法多姆插嘴道。 『如果我们是主导立场,可以在日本进行会谈。』 『有许多的阵营参加,不仅仅是自由主义国家。』 八代通若无其事地说。 《人类存亡的危机面前各种意识形态、地缘政治的対立仍然存在。作为美国的友邦,我们可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反对。 在这一点上,越南就能让人放心了。那里是以全方位外交为宗旨的。旧东方和西方也可以聚集在一起》 「听起来只像是有麻烦在等着你。」 「不用担心,已经通过外务省大致疏通过了。」 「所以蒙古的事才变成了大骚动」 法多姆一边嘟囔道, 正好,我把剩下的疑问说了出来。 「具体是哪个国家会来?」 「你是问对策小组的成员吗?就是我们、美国、欧盟、印度,当然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纷争当事国也会参加。」 「哦?」 超乎想象的宏大。 不知会谈将持续多久。我绝对不想因为调整困难而过夜啊。 我皱起眉头。 「啊。」 格里芬小声说。 「陆地。」 仓蓝的天空下浮现出一条绿线。地平线上延伸着印度东半岛的海岸。 从小松树出发约六小时后 ,两架子体和支援机已经接近目的地。 北纬11度59分,东经1度13分。 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加因湖省甘兰国际机场。 跟随管制接近沿海的跑道。这是一个充斥着土黄色大地的粗糙的机场。稀疏的灌木丛对面是一排低矮的设施。远处的山也很平缓,给人一种平淡的印象。 「呼叫机场,barbie01,跑道20,spot 4。」 向地面管制员询问停机路线。过了一会儿,传来带口音的英语。 《barbie01,塔克西图4,查理2》 「查理2号,收到。」 利用雷达踏板和节流阀调整航向,虽然是第一次的机场有些不知所措,但总算停好了飞机。 前面的u - 4停在起落架前。先发组的维修人员正在卸载器材。打开门后,八代通走了过来。 「头盔和口罩交给维修人员吧,换好衣服马上出发,时间不多了。」 手指上挂着的钥匙让我「哦?」了一声。 「坐车去吗?」 「因为离会谈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本来打算早一点到达的话就乘坐班车的,但是因为气流的影响,到达时间被推迟了。还是我亲自开车去比较快。」 「嗯……」 不由得歪着头。 「八代通先生,你有越南驾照吗?」 「别担心,以前在欧亚大陆开车旅行过很多次,即使是不能使用国际驾照的国家,也大体可以应付。」 「被查到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友善对人,别人也会友善对我的啦。」 「……」 这是犯罪的味道。他还是一如既往是个荒唐的人。到底是怎么能留在现在的位置上的,真是不可思议。姑且是公务员吧?。 「移动方法姑且交给你,至少能帮我准备换衣服的地方吗?六个小时飞行的回报是公开当脱衣可不划算」 法多姆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向后梳了梳,走了过来。她皱起眉头,露出焦躁的表情。 「说实话,我想要淋浴和一杯热红茶。」 「又不是观光旅游,别说这些奢侈的话。如果需要换衣服的地方那就用车。因为是面包车,空间应该很宽裕。」 随手把钥匙扔了过去。法多姆灵巧地接住了,叹了口气。 「如果是关键的外交谈判,我认为我们的排面也是必要的经费,不过算了吧。格里芬,走吧。」 「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不行,你想让维修人员都干不了活吗?」 不容分说地被带走了。八代通看到起落架旁边的货车的门关上了,转身走了过来。 「你呢?不去吗?」 「不,去了会被法多姆杀的吧?」 好不容易忘记了夏尔·戴高乐的事,我才不想制造新的火种。本来对她就有大大小小无数的负罪感。 一边穿着工作人员拿来的衣服,一边打量着周围。 重新看了看,是一个相当大的机场。两条三千米长的跑道并排着。可能是以北的灾还没有得到控制吧,停机坪上还可以看到柬埔寨和韩国等国的客机。恐怕比小松机场的乘客要多得多吧。 「这地方……真奇怪。」 「嗯?」 「感觉上不像民间,好像自卫队的基地……野战机场一样。」 「哦哦。」 八代通开心地摸了摸下巴。 「直觉很好。原来这里是美军的基地,越战结束后由苏联军队使用。变成民用机场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事了,还弥漫着冷战的余香。」 「啊?」 这么说来,确实是美军,在保留地盘上的方式上的确有点东西。构造也是功能优先的感觉。。 「不只是机场,甘兰湾一带是各国军队的停泊点。以前波罗的海舰队、日本海军、美军,还有很多国家都在使用。现在也有海上自卫队停泊着呢。」 「哦?」 「越南政府也很强势。 在金兰平等地接待各国军队,屡次宣布不会成为特定国家的据点。 正因为如此,平时处于对立关系的国家才能共聚一堂。」 我刚要点头,就静止了。八代通措辞中有一种微妙的意味。 「对立?有对立的国家来吗?」 「嗯?」 八代通眨了眨眼睛。微微歪着头。 「不,这是一般说法。这类事情容易陷入大方向双方都认可,但具体细节各持己见的局面,所以必须协调好全体的利害关系。」 「啊。」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个棘手的话题啊。 哔。 汽车喇叭响了。 格里芬从货车的车窗中探出头挥着手,身上穿着平时的蓬蓬衬衫。法多姆也换上紧身裙和衬衫。 「好吧,走吧,勉强能够赶上时间,我可能会开得狂野一点,忍一下吧。」 不安全的话语让我皱起了眉头。 「驾照的事就不说了,发生事故的话你应该有买保险吧?」 「嘛,只要友善对人,别人也会友善对我的啦。」 我就不应该多嘴去问的。 幸运的是,车子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故障就到达了目的地。 穿过椰子树的林荫道,出现了南国风的招待会。以沙滩为背景,排列着小型别墅。好像是度假设施。广阔的空地被青翠的草坪覆盖,从周围的沙地中浮出。 把车停在停车场,沿着斜坡往沙滩走。拐了几次岔道后,眼前出现了一幢很大的别墅。院子里有私人游泳池和沙滩床。里面挂着的是吊床吗?这是在日本无法想象的奢侈的土地使用方法。 沿着砖砌的墙走到门口。窗户后面白纱窗帘晃动着。相关人员已经到场了吗。正做着心理准备,八代通就已经进去了。 慌忙地跟在后面,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宽敞的接待处。靠海一侧的墙壁全部用玻璃,能看见很好的海景。布置的家具也与眺望景色相称,十分雅致。 只是。 「啊?」 一个人也没有。无人的室内只有空调的声音。 「我们是第一个吗?」 虽然我们如此赶,却是这种意外的展开。不知道是不是几个国家的要人都是按照紧张的日程安排行动。 「会谈从几点开始?」 法多姆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八代通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印度东部时间1点,还有五分钟。」 「可别开玩笑说走错地方了哦?」 「没事,对方好像也在来,刚才手机上有消息。」 说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毫不犹豫地点燃了。 「坐着等着吧,你们也一直在移动,累了吧?」 没办法,只好移到靠墙的座位上。格里芬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法多姆瞪了八代通一眼,然后放弃似的坐了下来。 秒针的声音响起。墙上的钟上刻着十二点五十七分、五十八分、五十九分。 一时。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我忍不住要说出来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开着呢。」 随着八代通的声音,门打开了。两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什。」 「!?」 从双方都传来喊声。 接下来的一瞬间,多个事态同时发生。 法多姆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蓝色的光芒闪电般出现在了视野中央。在那对面,橘黄色的光也膨胀起来。旁边的格里芬也吓了一跳,粉红色的头发变得闪闪发光。 在一片缤纷的色彩中,回过神来,自己也站了起来。视线的前方有两名访客。拥有黑橙色和海蓝宝石头发的两个少女。朱拉夫利克和拉斯托图卡。 「巴巴奇卡!」 *2* 阿尔泰南部边境附近 一个月前的下午四点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 裘拉薇丽克一边被矛盾的数据奔流乱翻一边环视着视线。一望无际的天空。前后左右自不必说,从天顶到视野的底部,全部被淡蓝色填满。 没有陆地的身影。 航空电子从刚才开始就给出了荒唐的数值。如果相信数据的话,自己现在正以四马赫的速度从两百米高空急速下降。时间是晚上十点。真是乱来。 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亲卫航空战队「巴巴奇卡」应该在亚洲中央的天空前进。目的是搜救我方运输机。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处于遇难的状态。与管制的联络也中断了。 (俯仰角、下降率、aoa……混蛋) 试图通过不同数据的对照来进行修正,但全部都是矛盾,无法取得一致性。gps也没了,连机体的方向都不知道。 「可恶!」 无意中骂了一句,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自己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吗?难道早就破坏了算法,正在坠落中吗? 自我诊断程序也不可信。仿佛有个来历不明的bug在蚕食着大脑。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令人怀疑。 beep。 清澈的电子音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从两侧的控制面板传出大量的信息。相对速度、方位、高度差。 发信人是ba03。 「朴花 fa。」 仿佛想起了呼吸的方法,喘了一口气。是的,即使不能观测地形,也能追踪僚机的动向。只要持续监视彼此的距离、方位、高度差。 「拉丝特裘卡,请关闭导航系统,以后就以朴花为基准点,航线指示由我来做,好吗?」 「明白了。」 通信的目的地限定为ba03。小声说了声「对不起」。过了一拍,「没有问题,niet plumbrem」,传来了凉爽的声音。 继续探索。冷静地对数据进行筛选和分类,判断是否可靠。因为舵是用的,所以通常的物理法则是有效的吧。考虑到空气阻力,高度也在四五千左右。那么看不见大地是光学的问题吗?例如,受海市蜃楼、光散射等影响,可视光线被扭曲。 (好) 暂且忘掉地面。从朦胧的光辉中推算出太阳的位置,在脑海中形成了指南针。回想起问题发生前的机体位置,决定当前的航向。运输机队的消失地点,即向南。 「方位185,空头队形,高度保持现在的水平。」 不等待响应就增加速度。和相机链接的眼睛环视周围。 目前的异常是由什么机制造成的还不清楚。但是应该有可以称为元凶的存在。不管那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的,只要发现了,我就打算把它拖出来。让它暴漏在光天化日下,对向自己挑衅的事后悔。 向前,向前,向前。 大概是一直盯着外面的缘故吧,在意识到违和感之前,有一点点的停顿。 (什么?) 指尖的感觉很奇怪。触觉迟钝,就像压着棉花一样。 解除了摄像机和视觉的连接,俯视着座位。没有异常。但是,总觉得轮廓有些扭曲。远近感很奇怪。距离和大小不一致。 皱着眉头眨了眨眼。凝神凝神,正要再次确认手上的东西时。 什么! 一股恶寒袭来,全身仿佛被冰包裹着。 整个屏幕上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万里的外面,变得一片漆黑。在星光、月光连碎片都没有的漆黑的夜晚。 (怎么可能) 「拉丝特裘卡!朴花!状况报告。你那边看外面怎么样!」 没有回答。无线电继续播放着干巴巴的噪音。 「喂,你没听见吗? ba02、03,快回答!情况……」 突然意识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数据链路断了。即使在epcm的影响下也绝对不会被切断的阿尼玛之间的连接中断了。 「骗人的吧?」 脊背发凉。压抑已久的混乱像决堤一般涌了上来。僚机消失,机体位置丧失,状况·原因都不明。 砸砸。 黑暗中发出了声响。 一开始以为是错觉。机舱内超音速的,而且是被屏蔽的,隔着门应该是听不到声音的。 但不是。 视野深处,深渊的底部有什么东西。无数的视线都投向这边。 「啊!」 在思考之前,已经动了机翼。以即将侧翻的程度急速转弯,将机头翻转过来。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秒钟。不想暴露在视线里。在危机感的驱使下提高了发动机的功率。 和子体的直接链接断了。 「? !」 机体失去控制。航空电子沉默了,子体的反馈消失了。就像大脑和神经被切断一样,所有的电信号都停止了。 「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说明。 手消失了。碎成七零八落的碎片融化在空中。 从指尖开始的崩溃很快就蔓延到了手背,接着又到手臂。脚也好,头发也好,一切都化为光粒。 甚至发不出悲鸣。喉咙深处传来嘶哑的风切音。五感淡薄,思维混乱。在汹涌而来的狂潮和绝望中,残存的理性也即将化为泡影。 火焰之花绽开了 冲击和轰鸣声打断了不可见的锁链。一个巨大的机影掠过我的视野。特征的形状的尾鳍,发着彩虹色的光。 「朴花!」 作为俄罗斯最先进的最后一架子体,在机翼翻转的情况下发射了导弹。前方的黑暗中绽放着和刚才一样的火之花。就像开关打开了一样,本机恢复了控制。回过神来,双手也紧紧地按着控制面板。 朴花正在和什么搏斗。就像驱散聚集在一起的影子一样,反复进行着炮击和脱离。黑暗中燃烧的火线和排气火焰,还有爆炸。但是奋斗并没有持续多久。黑暗笼罩着她的身影。 「朴花!朴花!可恶!」 强制分离并清除残留混乱的控制系统,以最低限度的功能打开油门。但是,有限的程序无法产生足够的输出。视野逐渐模糊。彩虹色的光渐渐远去。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 「请快点脱离,老大,快点!」 「开什么玩笑!只是这种程度——」 *3* 舰桥前部的垂直发射装置vls射出了火箭。 舰空导弹。 发射的导弹拖着着白烟在海上飞翔。 光辉灿烂的弹头远离了护卫舰。 紧接着到达的战斗机队释放翼下的武器。划过晴朗的天空、产生航跡雲指向岩石群。四発、五発、六発。全部的噴射炎被吸入目標、发生爆炸。膨胀的火焰和黑烟把周围涂上了怪异的颜色。 地狱般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从薄烟雾中出现了不规则的岩石。其中一些已经粉碎,继续浮在空中。清空的空间里,又有一块石头重新出现。就像自动售货机的供给装置一样,其他的质量补充代替失去的质量。 即使继续有第二波、第三波的中弹,情况也不会改变。海上的岩石群依然平静地伫立着。 「浪费弹药啊。」 慧一边看着手机终端上的视频,一边自言自语道。岩石群的影像中显示着「开普敦海域,南非共和国」的字幕。时间显示是上午十一点,和越南的时差不太清楚,但应该是昨天的事吧。席卷全世界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混乱的一幕。 vrooom 摩托车从旁边经过。 这是甘兰附近的城市,涅昌的商业街。坐在路边摊旁的桌子前吃着早餐。旁边的格里芬正吃着热腾腾的米粉。正面的法多姆正在吃越南版三明治。 结果没能回国就过了一夜。因为是难得的机会,被派去当地的城镇看看、但却没有享受异国情调的心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用借来的当地手机搜索岩石群的信息。 阿尼玛们似乎也同样郁闷。法多姆面无表情地喝着茉莉花茶。用眼睛指着视频应用程序的画面。 *4* v.p. 季卡罗夫工厂 新西伯利亚 俄罗斯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novt 飞越郁郁葱葱的针叶树林,进入着陆状态。 目的地苏霍伊工厂位于新西伯利亚市区的东北部。蜿蜒的鄂毕河、广阔的平原,侧目向乐高积木般风格的街市望去,降低高度。地平线上飘浮着朵朵白云,和大地的雪妆混合在一起。 空气的阻力变大。 过了一会,一条漂亮得不像是工厂专用的跑道逼近了。全长三公里的跑道轻松接住了轻型战机jas39的降落。接着法多姆、零也降落在西伯利亚的大地上。技术本的c - 2运输机也毫不费力地让庞大的身躯着地。 「哇!好冷?」 刚打开吊舱,一阵刺骨的冷气袭来。虽然已经准备好了防寒服,但俄罗斯冬天的气候却超乎想象。一看温度计,零下十二度。受不了。 「什么呀,是寒流来了吗?还是早上有暴风雪,留下的痕迹吗?」 「这个时期新西伯利亚的平均气温是零下十四度,今天和往年差不多,稍微暖和一点。」 格里芬穿着外套。可能是穿着大了一号的装备,几乎都在衣服里了。 「顺便说一下,最低气温过去好像是零下四十五度。」 「不会吧」 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不是探险队的基地吗?正当我浑身战栗的时候,脚步声走近了。 「欢迎来到俄罗斯工业中心。」 穿着大衣的少女抬头看着我。橙色的头发被俄军大衣包着。是裘拉薇丽克。身后站着同样服装的拉丝特裘卡。 裘拉薇丽克双手叉腰,挺起胸膛。 「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被奇卡洛夫工厂的壮观吓到了吗?也难怪,这里也制造了很多我的姐妹。占地面积一百二十万平方米,从业人员七千人,从战斗机到客机生产着各种各样的飞机。毫无疑问这是世界最大的工厂。别客气,尽管震惊吧。不幸的是,很不巧参观的流程还没准备完呐」 哈哈大笑。不,我的表情僵硬,不是因为吃惊,而是因为冷,但是被正下方占据的话,也不能下去。维修人员也拿着梯子也不敢靠近。 「要是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会很碍事的。我帮你把那瘦小的身体用起落架拉长点吧?」 比周围的气温更冷的声音响起。 绿发的阿尼玛半睁着眼睛环视着周围。 「完全平淡无奇,没有转折的建筑物啊。毛子认为什么都只要大就好了,真是让人困扰。其他国家的话只要一半的资材就能建起相同的设备。在以浪费为荣的国民性方面还是这边厉害?」 「哦哟哦哟哦哟!」 裘拉薇丽克瞪着法多姆。 「再别人家还说着很过分的话?既然这么不舒服,那就全体维修人员出动,把你的子体拆掉吧?啊啊?」 法多姆哼了一声。 「你去碰一下我的子体试试,哪怕是一根手指,我也会用机关炮把这一带全部扫平的。即使是非搭乘飞机的时候,也可以进行简单的火器管制。如果你想找茬的的话请做好觉悟。」 「……好样的、该死的緑色。不要以为在火力勝負挑战俄罗斯还能活着回去。为、誰把rpg拿过来! 和所有的he弾!」 「住手住手住手!」 我忍不住从驾驶舱跳了下来。走到互相瞪着眼睛的阿尼玛们中间,拉开他们。 「为什么一见面就吵架呢!法多姆也不要一一挑衅了!还是是小孩子吗你们!」 法多姆转过头去。裘拉薇丽克不耐烦地挥开我制止的手。他用力盯着眼前的阿尼玛。 「真是的、不要得意忘形了。你差点在汉伯格的天空中被我们击落。是谁没法反击到处乱跑?你的豆子枪甚至打不到我的机身」 『』那是因为你们以欺骗的方式对别人的egg进行了采样。如果正面交锋的话就不会输给你了。那个时候、我中弹是因为保护伊格儿和那个笨蛋。没有累赘的话三对一我都能应付得来」 「哈,还真敢说啊,你这家伙!」 裘拉薇丽克的脸颊微微痉挛起来。 「半个世纪前的老人,要一个人对付我们巴巴奇卡吗?我已经超越了愤怒,想笑了。好吧,如果不耍小伎俩,我就来当你的对手。在作战前全部坏掉了也别抱怨!」 「不,我说,你们两个。」 「你才是。别以这种说法作为战斗失败的借口,你弱到被我这样的半世纪前的老人击落的程度。希望您能为自己的发言负起责任。」 「所以说,等一下啊……」 不行,两个人都气头上了。我推着法多姆的肩膀,却一动也不动。裘拉薇丽克那边用很大的力气把她推开,也被向后弹出去了。 怎么办?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闯入者从我身旁走过,走近两个人。 法多姆和裘拉薇丽克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胜负的方法是?模拟器?还是实机模拟战?」 「肯定是实机吧?这边是实弹也没关系。」 「不用了。对了,那边好像缺了朴花,只有两架可以吗?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再加一架也没问题。」 『』别开玩笑了。 你这家伙,我一个人就够了。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菈斯特裘卡,你也要派出粉色的。嘛,不管怎么做结果都一样。上次,要不是那紫色的,我们一定会完胜的。」 刹那、一个影子落在裘菈薇利克的脸上。铬橙的阿尼玛惊讶地回头然后呆住了。视线的前方是薰衣草色的光辉 「是吗?」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鸣。一瞬之间裘菈薇利克飞出去三米以上。以被菈斯特裘卡抱住的形式指向了闯入者。 「什、什、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身穿公主裙的阿尼玛零面无表情地歪着头。无言地望着动摇的巴巴奇卡。 裘拉薇丽克转过身来。 「我说!这家伙,不是不会从冲绳出来的吗!」 「不,不一定不是吗。」 八代通先生、没要告知独飞的最终成员是谁吗。那肯定很混乱、本来不在的天敌突然出现在眼前。 「零,过来这边,大概已经没事了。」 咔嚓咔嚓的打字声响起。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是没事了,我判断这是需要第三方仲裁的情况。」 看着被打出来的文字,我叹了口气。似乎不理解自己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所以就说没有这个必要了,法多姆,你也够了吧?」 她焦躁地叹了口气。但是,法多姆没有再做任何抵抗,把脸扭向了一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在做傻事吧。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叹息着转向裘拉薇丽克。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不会一直在跑道上待命吧?」 冻得不行。裘拉薇丽克揉了揉肩膀,站了起来。一边观察着零,一边用眼睛示意停机坪的方向。 「待命处准备了俄罗斯茶和茶点,暖气也开着,你们就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在听简报前,先休息一下。」 哦哦。 不是挺好的吗?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受到像样的接待。法多姆也竖起耳朵。正要回答「一定要」的时候。 「喂,你们在玩什么啊,走吧。」 传来粗犷的声音。五六米远的地方,八代通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吐出白色的气息,粗鲁地抬起下巴。 「走?去哪里?」 看上去和候车室的方向相反。是让我帮忙维修吗?有一瞬间我想抗议,但在异样的气氛下沉默了。 在八代通的背后,日俄的技术人员正在闲聊。全都是愁容满面的样子。仔细一看,八代通的表情也很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吗?」 八代通叹了口气。 「还记得这次作战的关键吗?为了摧毁敌人大门的中枢所必需的手段。」 「是paralleminds(平行心智)吗?」 「还有一个。」 寻找记忆。移动方法还有一个。破坏中心核所需的能量,相当于五架战略轰炸机的炸药量。 「核武器吗?说要用俄罗斯的导弹。」 八代通爽快地点了点头。 「俄罗斯人现在才说不能提供。」 「哈?」 我眨了眨眼睛。裘拉薇看了看丽克,她也瞪大了眼睛。看来是第一次听说。 八代通低声呻吟着,望向远方的工厂。 「现场之间的对话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所以我决定直接跟卡金斯基中校谈。你 们也一起去吧。根据情况有必要改变作战计划。」 「各位,长途旅行辛苦了。明明已经说先休息的。」 「中校!别装了!不提供核武器是什么意思!」 刚一进会议室,就被裘拉薇丽克吓了一跳。她的头发乱蓬蓬的,瞪着圆桌深处的小个子男人。 一听到八代通的话、她就头也不抬地走了起来。托她的福,独飞组才会紧随其后。只有零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可能是为了避免麻烦。 卡金斯基耸了耸肩。 「冷静点,裘拉薇丽克。会给工厂那边添麻烦的。不要太大声吵闹。」 「别装糊涂了!快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怎想的,让我们赤手空拳。根据情况可不能饶了你!」 用手臂按住了激动不已的裘菈薇利克。 八代通向前一步。 「中校,根据我们和贵国的协议,我们已经旅行了五千公里。 如果事情有变,我有权询问事情的经过吧?即使是休息也一样。」 平静却不容分说的语气。 卡金斯基微笑着。 「我并没有说不提供核武器,只是说就算提供也没有意义。」 「什么意思?」 屏幕上亮起了光。在卡金斯基的操作下,夹杂着噪音的胶片放映出来。 黑白的天空和大海一望无际。中央的黑点是岩石群——门吗?周围产生了好几股黑烟和爆炸。 一架大块头的轰炸机从火箭间飞过。可能是瞄准了岩石群,腹部的导弹仓打开,放出长柄的导弹。 「这是我第45航空防空军在北极海展开的红外线录影,一边排除灾的抵抗一边对岩石群发射巡航导弹,弹头是200千吨的战术核武器。」 一阵冲击。 八代通的视线变得严厉起来。 「我没听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小时前,是新西伯利亚时间凌晨五点。不用担心,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视频在导弹飞向大门的时候中断了。拍摄时间归零并被重复。八代通用压抑感情的声音说:「然后呢?」地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发生什么事。导弹没有起爆就掉了下来,第二枚导弹被门本身吞噬后下落不明。这边也没有发现爆炸的迹象。」 「哈,真是活该。他们独断专行的结果是装备不良,北方的精锐听了会目瞪口呆吧。」 面对裘拉薇丽克的嘲笑,卡辛斯基表情依旧。「装备不良。」他小声说。 「要是那样就好了。」 「难道不是吗?」 八代通的声音变得僵硬。卡辛斯基切换了画面。映着半坏掉的圆筒。 「这是回收的一枚巡航导弹。经过分析,点火装置本身是正常运作了。只是以反射器为首的核物质的包装部分发生了变形。就像是被四面八方胡乱的打了一样」 「胡乱的?」 ……。 传来震惊的声音。 「是未完全核爆炸吗?」 「是的,本来不可能发生的才对的。」 八代通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他皱着眉头沉思着。 我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 「啊?怎么回事?未完全……爆炸?」 「核输出没有达到预定的水平,因为爆炸收缩的机能不全。」 法多姆站在旁边。冰冷的眼睛看着幻灯片。 「目前使用核炸弹主要是以被称为内爆的方式。这是用火药包围核物质的周围,从球的表面开始燃烧,使其处于压缩和超临界状态。就是所谓的爆缩临界。假如这种爆炸没有均等地发生,裂变就会受到抑制,并停留在不完全的爆炸中。,继而。也就是说,形成不完全核爆炸。 「啊?」我歪着头。 「总而言之就是故障吧?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备不良的原因,就是机器不能正常运转的意思咯。」 「两发都是这样吗?」 法多姆的声音让我闭上了嘴。 「爆缩临界的动作,确实是需要高度的技术。必须适当组合燃烧速率不同的火药,使多个引爆装置完全同步。即使以纳秒为单位,如果没有点火,对核物质的压力就会变得不均等,进而不会发生爆炸。但是从第一次原子弹爆炸实验开始,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俄罗斯的核弹已经成为成熟的技术才对。如果是一枚核弹就算了,两枚核弹是不可能同时发生故障的。」 「那为什么?」 「很简单,大概是外力妨碍了爆缩吧。」 八代通瞪着卡金斯基。 「我不擅长拐弯抹角的话。总之,贵国是这样判断的吧?这种现象是由非物理层引起的。」 「是的。」 卡金斯基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的空间异常扭曲,时间的流逝也会扭曲,对吧?那么,要求以纳秒为单位的准确性的爆缩临界变得紊乱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就是说,在门周围和内部无法使用核武器,我是这样判断的。」 我倒吸了一口气。 不能使用核武器,也就是说没有办法破坏门的核心。无论用多少的paralleminds(平行心智)避免侵蚀,也无法给予最后一击。无法扭转这次的危机。 「真的是这样吗?」 我带着一丝希望注视着八代通。俄罗斯的判断是错误的,北极海上的战斗与非物理层是两回事,希望他可以这样去反驳断言。 然而期待落空了,八代通点点头。 「目前没有可以否定的情报。虽然理论上有不明确的部分,但并不是无视现实的结果而拘泥于此的话题。有必要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重新制定?。」 考虑到子体的装载量,门的破坏手段不是除了核没有别的吗?如果可以用常规武器击破的话,那本来就不需要向俄罗斯寻求协助。 「有什么对策吗?」 「没有,从现在开始思考。卡辛斯基中校,我们双方的技术团队赶快制定善后方案吧?如果可以的话,让阿尼玛她们一起参与在内。」 「那可不行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室内充满了沉默。卡金斯基露出讽刺的笑容。 「既然作战成功的前景已经没有了,我们就有必要采取下一步行动。而且不管我采取什么选择,阿尼玛都是必须的要素。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破坏门的办法只有我们了,还有什么选项值得考虑?」 「如果想要保护全世界的话,确实只有技术官员所推荐的方法。但是对我们来说,最应该保护的是这个国家,俄罗斯的人民。这样的话,选择的范围也会变大。」 「中校。」 八代通变成了凶相。 「俄罗斯幅员辽阔,在其他国家的防线崩溃的状态下,我不认为它能守住四方的边界。」 「没错,所以我没抱太大希望。你知道吗?俄罗斯国民的百分之七十四住在城市地区,其中仅莫斯科就占了百分之十。那么你不觉得可以调整力度吗?」 「你打算转移到据点防御吗? !」 法多姆大声说道。一副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抛弃同盟国和国土,展开守城战?你失去理智了吗?」 「我很理智,我们必须活下去。那么,该保护的就保护,该舍弃的就舍弃,为此,必要的牺牲多少都要付出。」 「你认为这种自杀行为的尽头会有一个像样的未来吗?」 「会啊。蒙古那次的进攻,失去了过半数的人口。纳粹杀了我们两千万人。但是最后的最后,是我们抓住胜利了。这次也一样。不管是几万、几亿的生命凋谢,多少城镇毁灭,只有我们一成不变地继续站在地上。这就是俄罗斯这个国家啊。!」 没救了,我想。 的确,俄罗斯克服了许多苦难。但这次的敌人是不同的。隔绝的技术、生产能力,以及只有快要失去地球的人才拥有的对生命的执着。 不是以国家或民族为单位战斗就能获胜的对手。在香克尔的模拟中,据点防御策略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无论构筑多么坚固的要塞,为了整理战线,只会沉入蜂拥而至的玻璃工艺品的海洋中。 但是该如何解释呢?让拥有世界最大国土的人们明白? 即使以游戏结果为根据,也只会被嘲笑。说到灾的算法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提及背后的卡塔斯特罗夫、灾的诞生理由的话。 只是,格里芬的记忆作为所有情报的来源,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荒唐。即使普通地说明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果能像裘拉薇丽克那样将精神连接起来倒也罢了,但对于普通人卡辛斯基来说,有必要尽言尽语。 怎 么办? 如果被认为是一种拖延措施,会谈将立即中断。作战将被中止。要不要暂时分开?不行。如果错过了现在,就没有说服的时机。编造其他信息源 ?在书上或网上看到的这样。 在焦躁的驱使下,一个娇小的影子动了起来。 「喂,中校。」 裘拉薇丽克紧握着拳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如果按照你说的去做,朴花会怎么样?我妹妹会怎样?」 「我会抛弃。不能为了救她一架,让剩下的战斗力陷入危险。」 「!」 拉丝特裘卡拦住正要咬人的她。用全身的力量,压住了狂暴的同伴。 卡金斯基一脸清醒地看着对方。 「你小子!中校!开什么玩笑,我不同意!什么都不做就对那家伙见死不救,怎么可能能做到啊?混蛋!」 「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冒进只是蛮勇。自重吧,裘拉薇丽克。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既然已经做好了为祖国殉身的觉悟,就请注意相应的行为。」 裘拉薇丽克咬牙切齿。在被赋予的责任和感情的左右为难的同时,她还想继续说下去。 瞬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体。 八代通插在了她和卡金斯基之间。他皱起眉头,瞪着小个子男人。 「虽然听起来有些极端,但只要有胜算就可以对吧?只要有核武器以外的摧毁门核心的方法。」 「你有吗?」 卡金斯基一副被击中的样子。八代通哼了一声。 「我一定会找到的。反正按照贵国的计划,日本迟早要完蛋的。给我三天时间,我就会提出替代方案给你看。这样的宽限应该是可以的。」 「有办法……有办法吗?大叔!」 裘拉薇丽克紧紧抓住八代通的大衣。强硬的脸摇晃着。大颗的眼睛里渗出不安和希望。 八代通只动了动眼睛,俯视着她。 「只能这么做了吧。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躲在阿拉莫堡垒,也太没出息了。」 把挑衅的目光投向卡金斯基。不一会儿,全场的人都效仿八代通。裘拉薇丽克也以下定决心的样子看着上司。 「三天。」 八代通咬着牙说道。 「你国家的人口将根据你是否可以在这里呆三天而变化三成。」 卡辛斯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不认为有可以运送一百吨tnt炸药的方法。」 他一边摇头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到某个地方,就用飞快的俄语滔滔不绝。 「走吧。」八代通拍了拍我的肩膀。 「诶?」 「调整已经结束了,赶快开始讨论吧,没时间了。」 我们的提案被接受了吗?卡金斯基加重了语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像是要强行改变计划。 还是没有现实感地跟在后面。和格里芬·法多姆一起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大叔!」的呼唤。 裘拉薇丽克看着这边。她紧闭双唇,充满担忧的表情。 「拜托了。」 八代通默默地挥了挥手。 走到走廊上,忽然注意到视线。 拉丝特裘卡用针一样的目光瞄准着我。 宽敞的空间里响起了维修的声音。 阳光从骨架的天花板里漏了出来。卡车和维修人员穿梭在用胶带标记的通道上。矗立在那里的脚手架和器材都是巨大的,看着看着就会有一种迷失在巨人国度里的感觉。墙上挂着的海报也有十米长。 新西伯利亚的飞机工厂一切都超出了标准。比在日本看到的任何设施都大。一座建筑物就像一座城镇。为飞机这个居民而建造的金属城镇。 如果是平时,想必会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吧。运输机、客机、战斗机。出现的每一个机影都让人心潮澎湃。 但唯独这次没兴致。风景和声音在五感上滑动。周围的信息无法进入意识。 「慧,慧?」 格里芬的声音从天而降。从子体的副驾驶舱探出身子。视线的前方是自己和临时休息的地方。椅子和桌子,马克杯的饮料,还有维修项目的清单。 「健康检查和性能监控都结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八代通先生的委托项目完成了吗?压力啥的那个。」 「压力测试。嗯,以防万一,已经进行了两次,都没有问题。」 「是吗?」 这也是第一次全力以赴地准备飞行。机械性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完全可以马上出发。 与卡金斯基的会谈已经过去两天了,说白了我就是被搁置了。在约定的期限迫近的情况下,闲得发慌。 还有一天。 到了明天早上十点,俄国就会放弃独飞的提议。但自己却浑浑噩噩地重复着工作。也变得忧郁。 「要不先从头开始,把所有的测试都试一遍?有漏的地方可不行。」 「知道了。」 格里芬毫不嫌麻烦地回到了驾驶舱。我叹了口气,盯着桌上的马克杯。 (混蛋) 八代通在做什么呢?把机体的整备任务交给自己和格里芬和零后,和法多姆一起不知去了哪里。技术本的工作人员似乎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可能已经离开了工厂。虽然说明不充分是他的常事,但是这次还是希望他别这样。 看了看表。 下午五点,今天这一天也快结束了。 「呐。」 不由自主地对格里芬叫道。 「用现有的武装飞起来不就行了吗?虽然一架子体的装载量是有限的,但只要四架能携带所有的炸弹,你看,加起来就能达成目标了。」 「不行。」 得到了毫无意义的否定。 「一架子体能装四吨到八吨左右,即使全副武装也不到三十吨,根本运不了一百吨的火药。」 「如果削减燃料的话。」 「杯水车薪,顶多装多一吨两吨的武装。」 大脑里弹着数字,呻吟着。确实完全不够。现在才明白核的威力有多么惊人。 我焦躁地盯着紫色的机体。零窝在驾驶舱里沉默着。机体检查应该已经结束了,可是根本没有出来的迹象。电子眼就像在告诉我「就算乱想也没办法」。 (我知道啊。)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和适应性。现在的自己能做的就是让机体和身体保持万无一失。不去想多余的事情,专注于眼前的工作。贪得无厌的结果,一旦失去状态,就得不偿失。 只是头脑明白,感情却没有跟上。时钟的指针每走一步,心跳声就变快。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行) 一动不动的话就会变得奇怪。走一会儿吧。呼吸外面的空气转换心情吧。 「格里芬,能稍微交给你吗?」 「嗯?」 粉红色的头发从驾驶舱飞了出来。眨了眨眼睛,俯视着我。 「你要去哪里?」 「我去散步,马上就回来。」 她歪着头。总之是无所谓的气氛。 拿起防寒服离开维修区。 穿过迷宫般的驻地,走到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暗淡的天空生出一道红色的条纹。薄薄飘动的云朵中透出夕阳的余晖。 冷。刺骨的冷气夺走了体温。其实应该穿得更厚一些才对,但现在很庆幸外面的刺激。穿透的风吹走了心中的郁结。 合上防寒服的领子,迈开脚步。踏着路旁的雪,沿着工厂外围前进。 (我能做什么呢?) 伴随着白色的呼气,我自言自语道。 虽然宣称要拯救格里芬,结果却毫无办法。在与卡金斯基的会谈中,也只是看到了八代通的奋战。 窝囊。 我对自己的无力和矮小感到厌恶。即使想要努力,也不知道应该走的路。目的地和路线都很模糊。 为了摧毁门而运送一百吨炸弹。 能够突入大门的只有装备了抗侵蚀装甲的子体。 子体装载不了一百吨的有效载荷。 思维陷入僵局,呼吸困难。好像在海里行进。在黑暗的海底漫无目的地徘徊的心情。 停下脚步深呼吸。 冰冻的空气充斥着肺部。喉咙和鼻孔火辣辣地疼,混乱减轻了。 我闭上眼睛,捂着脸。 「啊,太没出息了,真的。」 并不是没有解决方法。我讨厌这样轻易就绝望的自己。格里芬不知绕了多少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与几千几万年的活地狱相比,眼前的死胡同根本不是什么大痛苦。 「好。」 决定了。 总之要完美地完成子体。为了不发生任何一个问题,所有的情况都要考虑周全。为了能在八代通回来的时候,马上出击。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眨 了眨眼睛。眼前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和出现的工厂明显不同,是一排排办公楼。 咦? 这么说来,是走了多久来的呢?刚刚在沉思中,看不到周围的地方。工厂在哪里?都是相似的建筑物,不太清楚。 「糟了。」 周围没有人影。想问路也没有人。漫无目的地前进会更加迷茫,但如果停下脚步就会冻僵。 精神上的回归换来的是寒意的感觉又回来了。冰冷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冷。就在我抱着双肩,想先回去一个街区的时候。 横扫而来的银光逼近。 反射性地向后仰。千钧一发之际,刀刃从眼前掠过。几根碎掉的刘海在空中飞舞。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思考,第二击就来了。这次要从左上往右下冲。 用一只脚支撑着崩溃的姿势向旁边跳去。整个世界都倾斜了,接着,肩膀和腰受到了冲击。 慌忙坐起身,在暮色中看到一个黑影。压低帽子的瘦削的人物。右手握着拔身刀。即使沉默不语,也能感受到强烈的敌意和杀机。 「干什么,你这家伙?」 我瞪着帽子后面的黑暗。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直起膝盖。 「你是知道我是谁才盯上我的吗?」 穿着靴子的脚向前迈出了一步。刀尖反射着灯光。握着刀柄的手更用力了。 「不吭声吗?」 我露出干笑。真是一个接一个,太热情了吧。 如果是在天上还好说,在地上互相搏命什么的,我从没有这种经验。如果对方是职业杀手,那我在这里就完了。但是,这边也锻炼出了能够承受不寻常g的肉体。就这么轻易会被杀吗? 一下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对方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想要把倒下的猎物粉碎切裂的过来了。这边的背后是墙壁。大概是被认为无处可逃吧。之后只要从头顶串起来就行了。 「……」 无言地测量距离。还有三米、两米、一米…… (这里) 我猛地踢墙。像使用起跑器的田径选手一样猛冲过去。 五十公斤以上的肌肉块高速撞过去。歹徒也顶不住倒下了。抓住机会抓住对方的手腕。我想把刀夺过来,但敌人拼命地抵抗。我也是外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总而言之,为了封堵他的动作,我一直将手和脚继续压制住他。 在几次攻防战中,手肘被对方的帽子卡住了。用力一挥,淡淡的光就弹了出来。青……淡蓝色?让人联想到清澈海水的荧光色,海蓝藻的光辉。 「拉丝特裘卡? !」 *5* 阿尔泰南部边境附近 十一月三十日上午七点krat 「从barbie03编队的各机,即将到达作战空域。数据链路转入封闭模式。全部机密集结队形。」 中亚的天空中,法多姆的无线电呼啸着。 猛烈的风拍打着舱盖。阳光下,独飞·巴巴奇卡的混合编队前进着。排在最前面的是裘拉薇丽克,右后方是拉丝特裘卡,左后方是格里芬和法多姆。an - 225则位于其背后,由零守护着它的尾部。 从新西伯利亚出发二十分钟后,飞行警戒线早就突破了。与万里无云的天气相反,雷达被强烈的噪音覆盖。仿佛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骚扰。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响起。 「你竟敢闯进这种来路不明的空间,怎么想都觉得气氛不妙。」 裘拉薇丽克听了我目瞪口呆的呼唤,哼了一声。 「如果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撤退的话,根本无法发动战争。先莽进去,出了问题再考虑,这就是巴巴奇卡式的做法。」 「这不是就只是瞎撞吗?」 「你在说什么呢,是随机应变吧,就是那个,灵活性嘛。」 「不不不。」 如果真的是随机应变的话,如果情况不妙,就会撤退。不顾一切地闯进,受到严重伤害,那只是个单纯的笨蛋罢了。 拉斯特裘卡像是没有评论似的沉默着。取而代之的是来自雀尔芙的无线电。 「反过来说,到现在为止还能零损失地来呢!真佩服!」 爽朗的声音响起。 「不愧是用坦克代替兵员运输车进行步兵突击的国家!想到了就先去做!这是进取果敢的文化啊!」 「哦,运输机的绿色真是太老实了。对吧对吧。你看,小哥,懂的人就会懂的。」(懂,懂什么啊) 「不,大概没在夸你。」 虽然是不同人格,但法多姆就是法多姆。言语中处处透着恶毒。正当我为该不该跟进而烦恼时,收到了来自法多姆本体的责备。 「别玩了,马上就要冲进去了。防御开启,距离门外缘还有二十秒,倒计时开始。」 紧握着操纵杆。调整呼吸凝视前方。白色的天空没有发现异常。但是本能告诉他危险。感觉就像冲向悬崖顶端。这样下去肯定会掉下去的感觉。走出现实的世界。 没有返回的选择。空间异常正在不断扩大,如果不在这里阻止的话,整个世界都有可能被吞噬。那么就只能在落入地狱之前破坏地狱本身。 「倒计时10、9、8、7——」 读秒持续 事务性地确认僚机的位置、速度、高度,等待那一刻。呼吸平稳下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天空渗了进来。 !? 一瞬间我怀疑眼睛变得奇怪。但是显示器上的仪器也有异常的举动。速度和高度表示不可能的值。gps离线了,战术地图开始痉挛般的抖动。 (来了吗?) 我低下头。再抬起脸,凝视着屏幕外的景色。 晴朗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天空。一片万里无云的空白,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既没有陆地,也没有大海。只有大气的蓝色扩散开来。尽管是晴天,却连阳光的方向都不知道。 耳鸣了。 脑子里开始迸发出火花。一种麻痹感袭上指尖。 (哇) 已经来了吗?分解现象,慌忙确认手的感觉时,格里芬的声音响起。 「parall emaines启动,层叠展开模式,egg分割·多重forming开始」 压迫感消失了。「咔嚓」一声机械声响起,全周监视器都变成了红色。显示器上显示了耐蚀墙的状态。 表示耐久度的百分比在高速下开始减少。后视镜里的格里芬扭曲着脸。 「喂,没事吧?」 小小的嘴唇像被冻住一样颤抖着。 「没事,还没那么严重。」 「真的吗?」 不知不觉间,五感的违和感消失了。仪器的混乱也像谎言一样消失了。恐怕是parall emaines承受了外面的异常吧。格里芬所承受的负荷令人担心。 「别太勉强。」 除此之外,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紧握节气阀。总之要尽快结束。下定决心,也重新看了看雷达。 高度表示为九千米,机头方位维持在南西南方向。如果按照航线图,很快就会经过新疆阿尔泰地区的喀纳斯湖上空,但不知道该相信到什么程度。在战术地图上设置了航点,并不断更新距离和方位。 环顾四周,日俄的子体毫无问题地组成编队。an - 225也跟上来了。 电子音都是法多姆的无线电。 更新路线信息。看起来的和实际的会开始偏离,所以不要混乱。特别是慧先生,太依赖视觉的话会陷入空间识失调。 「我知道。」 如果混乱了,比起感觉,更应该相信仪器对吧。这一点和平时的仪表飞行训练ifr一样。只要遵守基本,就完全可以过关。 《バーバチカ雷达模式改为<个体识别>,请开始扫描周边空域。如果发现朴花的反应的话,要计算汇合路径。波长可能有所减弱,所以请小心地进行搜查』 「没问题吧?」 事到如今裘拉薇丽克发出不安的声音。就连冲进去几分钟的我们也开始受到了侵蚀。大概是担心已经消失很久的朴花是否还健在吧。 法多姆坦率地回答说:「不知道。」 『这只异常的空间中等不能保证什么。只是时空混乱这意味着现实世界和时间的流逝是不同的。虽然是在我们之前迷失的,但并不一定是已经被分解了。再说就算被侵蚀了一次也可以用来自其他人的力量把它拉回来。就像你实际经历的那样。 「……」 「或者说,如果我说『为时已晚』,你能接受吗?因为有一点点可能性,所以你才到这种地方来的吧。请不要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裘拉薇丽克「呜」了一声。大概是从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里感到关切吧。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我知道啊,烦死了」 法多姆轻轻咳了一声,吸了一口气。 「要走了,ノーズダイブ──ゴー」 航线指示变为正下方。橙色、淡蓝色、绿色的机体开始了倒吊下降。慌忙按下操纵杆。腰部隆起,血液涌上上半身。眼下是永恒的天空。高度标志急剧减少,但陆地却不见踪影。 (哈哈) 我干笑着。 这确实是异常的体验。现在可不是空间认识失调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倾斜了九十度。 打开节气阀,固定俯仰角,连空气制动都不做就下降。速度计显示超音速并亮起了高度警报装置灯。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耐久值加快了减少的程度。白云一出现就消失了。 几次转向后,雷达警报响起。在天空的另一边产生炫目的银光。 「epcm,是灾!」 格里芬的报告与战术地图更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制空战类型的灾三架、高速接近。 法多姆立刻翻动翅膀。 「前卫散开迎击,<十二号>请退避到后方。零防御运输机。」 白色的烟雾从翼端冲了出去。牵制炮击在苍茫的天空中勾勒出一道道光线。 「ba01,交战开始!」 《02、交战》 巴巴奇卡也在迎击右翼的敌人。在火焰之花绽放的过程中,新的灾上升。向这边发射了机关炮。 我推倒操纵杆进行回避,与敌机交叉后,掉头发射导弹攻击。 渐行渐远的尾气火炎和敌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爆炸。接着瞄准切入的敌编队二号机。用机关炮击碎了前往an - 225的背影。 喘着粗气瞪着运输机。 「雀尔芙,再往后退一点!这里很危险。」 怎么看都太超前了。如果漏掉了一架,马上就会受到攻击。作为守护她的我,真是吓掉了魂。 但回复的却是一个放松的否定。 「啊,不不,这边的话还处在边界里哦,话说慧先生,那边很危险哦。」 「啊?」 环顾四周的瞬间,受到了冲击。声波波浪。伴随着爆炸声,黑影高速远去。玻璃工艺品的机影、灾难? 「什么?」 从哪里出现的?雷达没有反应。错过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不。 「格里芬,那家伙到底是?」 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炮火袭击了。刚才的灾又回来了。而且背后还有一架。晚点启动警报装置。雷达警报。糟 了,被锁上了。 就在牙齿露出来展开夹击的瞬间,敌影爆发了。祖母绿的机体就在旁边盘旋。 「我说过了吧,不要只依赖视觉。」 法多姆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这一带的空间很混乱,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从拼凑的边界出来。除了规定的路线以外,所有的路线都是危险的,踏过的空域也是一样的。」 「不不不。」 我真的想抗议一下。 「仪器也仔细检查过了,雷达完全没有反应,警报装置也没有响。」 「所以请不要被眼前的信息牵着鼻子走。现在的敌人,只要求出电波和热源信息的差距,应该也能掌握大致的位置。一边用多个信息源补正一边解读仪器的显示……」 「我怎么能做到啊?那样的东西!」 你把人当成什么了。如果将我当做超技术的生物计算机一样,那就麻烦了。「应该说,」我回头看着格里芬。 「你注意到敌人靠近了吗?拼凑的分界线在哪里?」 格里芬「噗噗」地摇头。 「我的处理能力已经被pararellmaines夺走了很多,现在只是进行普通的飞行就已经尽全力了,追加的解析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话,单靠普通人类得我就没办法应对了。我板起脸地沉默着,发出一声叹息。 「没办法呢。我的egg被雀尔芙拿走了,所以不能满意地跟进,零,能帮他一下吗?」 < roger 03 > 继文本信息之后,又传送了大量的数据。复杂的几何图形重叠在战术地图上。 「喂喂。」 峡湾般的景色出现在眼前。几乎没有可以通行的地方。让人联想到曲折峡谷的狭窄道路向多个方向延伸。 「你是说一边按着这个前进一边和敌人战斗?」 「我忘了说了,空间错综复杂的情况并不固定。它是不规则地变动和组合的,请务必注意地图的情况。」 我呻吟不出来。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踌躇了。数据链路上传来发现敌军新编队的消息。三点方向有四架,七点方向有两架。 < 04 engage > 零转向背后的敌人。 前方到处是复杂的航迹云和黑烟。巴巴奇卡和灾的迎击部队正在展开激烈的战斗。 「有时间犹豫吗?」 如果an - 225被击落,作战就结束了。即使是荒唐的任务,也只能去做。 「法多姆,左手这边的敌人我去对付,右手那边可以交给你吗?」 「明白了。」 两人迅速分开。一边急行军一边瞄准敌机。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相对位置锁定,按下释放键的一刹那,传来了令人窒息的声音。 「慧!空间变动!紧急回避!」 反射性地拧下油门,拉回操纵杆。左舷的天空颤抖着,出现了云彩。雷达上的本机标志逼近了时空的断层。 「啊!」 很难做。让机体恢复平衡,确认状况,调整呼吸,再次追击敌机。我一边用左眼看着雷达,一边瞄准显示器上的目标。直线距离中间有空间的边界。 「能行吗?」 「没关系,修正数据已经输入了。」 对格里芬的回答点点头,按下释放键。右翼的导弹被分离并点燃了火箭发动机。绕过断层到达敌机。爆炸的弹头将玻璃制作的机体撕裂。 「击坠1架」 目标破坏 接着寻找敌机的时候。远处发生了几起爆炸。 《ba02击落敌机》 「第五架ba01 !」 铬橘色和海蓝色的机体以惊人的气势吞噬着敌人。完全不在意空间的混乱,随意地飞来飞去。 从雷达上看的话,一百公里以外的灾同时坠落。不在巴巴奇卡的空域的敌人也没过多久就被击落了。 「怎么回事,怎么做到的,那些家伙?」 格里芬低吟了一声。 「把导弹打到断层上,缩短与敌人的距离,故意往未来的方向发射,给人一种出其不意的感觉。」 「这就离谱,这都可以?」 我们这边连周围的空间异常都无法把握。完全分析了整个地区的错综复杂情况,并加以利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不是也被paralleminds(平行心智)夺走了处理能力吗?条件不是差不多吗?」 「两台机器共享运算资源,好像是通过网络互相发送处理结果,省去了重复的计算。」 「不会吧」 是异次元的战斗方式。而且她们这样的现在战斗力还是少了三分之一的情况。如果真的是全员的话会怎么样呢?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在对蒙古的战争中取胜了还真是碰巧了。 话虽如此,也不能一味地佩服。敌人多而且战场广。无论巴巴奇卡多么精干,也不能把前卫的全部交给她们。这边也要尽可能让敌人坠落。 「走吧。」 提高引擎功率前进。 攻击与脱离,牵绊与回避。 一开始是试探,不久就下定决心参加战斗。虽然有些生硬,但也还是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天空像朝霞一样红,接着又变成蓝色。飘动的云卷起漩涡,阳光明灭。一切都飞快地改变着模样。 轰的声音响起。 前进的方向突然出现一片黑暗。刚想着那是什么,它就以飞快的速度覆盖了我的视野。云和天空,一切都被涂成了一片黑色。 响起了「beep」的警告声。 切片的耐久度急剧减少。和刚才明显不同的异变、压迫感。明明被parallel mines保护着,但舱盖却在颤抖着。法多姆向编队链接发出了警告。 「接近极限深度,时空的歪曲率变得无法计算。离不能返回点还有十分钟……不,五分钟。」 「中心核在哪里!」 雷达上没有目标的指示。还能留下回去的切片吗?说到底攻击本身能做到吗?只会徒增不安。 「正在确认中。空间变动比预想的要大,七成的路径运算需要重做。如果能使用an - 225的处理能力就好了。」 「不行不行不行!」 运输机左右摆动庞大的身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主张道。 「机体太大了,光是保护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知道。」 法多姆叹了口气。 『』裘拉薇丽克,朴花的反应怎么样?『』 「还在探索中。」 混杂着焦躁的声音。咬牙的声音夹杂在声音中。 「呐,不能稍微扩大搜索范围吗?我和拉丝特裘卡离开编队,增加电波的到达距离。」 「不行,就现在的情况,能活动时间也很紧,再加上我要是绕远路,肯定回不去了。」 「可是就这样下去的话!」 missile 3 olock(导弹 3点钟方向) 零的警告出现在显示屏上。 像被弹开了一样进行回避。雷达上出现导弹反应。伴随着火光,背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什么? !」 慌忙确认后方。黑色的雾霭渐渐靠近。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过来。冲击波瞬间震动了空气。 「灾....?」 轮廓动摇了,看不见人影。新型吗?虽然只有一架。 「又来了!」 裘拉薇丽克增加了速度。一边冒着尾气,一边盘旋,想从敌人背后攻击。但对方以锐角机动变向,逃向黑暗深处。 反应消失。但过了一会儿又再次现身接近。不离不弃。似乎是为了避开缠斗,贯彻一击脱离的样子。 「可恶,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啧了一声。 「小哥,那个还能再来一次吗?就是在越南做的那个。」 「啊?啊啊。」 是辅助和输出分开,把对方逼入绝境的战法吗?卷猎。确实,这样的话,也能应对四处逃窜的人。 「好啊!指示呢?可以交给你吗?」 「哦,拉斯特裘卡也可以吗。」 「当然。」 「barbie03……法多姆?可以吗。」 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得到了回答。 「是的,只是请不要追得太深。刚才也说了,活动时间很紧,尽量以最小限度的机动收拾掉它吧。」 「我知道。」 我不想掉进地狱的底部被分解。我下定决心,按下节气阀。 从巴巴奇卡传来战斗数据。将庞大的信息分门别类地呈现在屏幕上。敌人预测位置,指示针路,己方机动。 扮演射手的是——自己。 「我要毁掉你!」 铬橙色 的机体冲向敌机。立刻被对方回避了,拉丝特裘卡紧接着对侧腹炮击。火线扭转了敌人的机动向右、向右移动。经过几次的牵制,敌人的未来位置终于与针路重合了。 「很好。」 武装选择。用大拇指拨弄着油门的切换。瞄准滑进来的黑雾……失败,再次用雷达照射,把弹跳的瞄准心带到敌影附近。 beep。 锁定,好。 「不行!」 刚准备按下发射按钮,就产生了冲击。空气制动降低了机体的速度。快要捕捉到的敌人的影子越来越远,脱离了射程。 「格里芬? !」 「喂,你在干什么啊,小哥!刚刚正是完美的好机会吧!」 无法对裘拉薇丽克的怒吼做出反应。显示屏上出现了「自动驾驶」的字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 透过后视镜瞪着格里芬。 「为什么要阻止我?那可是敌人啊。」 「不是。」 语气强硬地否定了。灰色的眼睛瞪着我。 「那不是灾。你仔细看,她的样子。裘拉薇丽克,拉丝特裘卡也是。」 她? 我注视着盘旋的机影。 雾霭中可以看到巨大的主翼。两张运转着的垂直尾翼,斯特拉基。像趴在地上的雏鸟一样的身姿。 「朴花?」 锐角般的轮廓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但是没有错。那是朴花。巴巴奇卡队的三号机。我们来救的阿尼玛。 「为什么那家伙会攻击我呢?」 莫名其妙。抬头看着也明显混乱地裘拉薇丽克。 「喂!雷达有好好开着吗?这么近的距离都探测不到那家伙?」 「在开着啊!可是没有反应,通信也完全没有反应!」 警报响起。黑色的雾霭渐渐靠近。火控雷达启动了,她在瞄准这边。 没有迎击就散开了。火线划破天空。激烈的排气声从编队中央疾驰而过。 空气忽地摇晃着,祖母绿的机体并排而来。吊舱上的电子眼眼转向我。 「这里由我来负责,没有时间了,你们先走吧。」 「你说负责。」 你打算怎么办啊,地刚打算问她,法多姆立刻回答。 「我会把那个击坠。」 ! 「喂,别开玩笑了!开什么玩笑!」 裘拉薇丽克怒吼道。以撞上机翼的气势逼近法多姆。 「你小子,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救那家伙,朴花吧!居然还说要击落她!?耍笨也给我消停消停吧!」 「那怎么办? !在这里被困住,然后关系要好地被分解吗?连门的破坏都没能完成,眼睁睁地失去作为对抗灾战斗力的关键的五架阿尼玛 ?你才是,给我理智地说话啊!」 空气被凄厉的气势冻结了。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编队通道。 『朴花的回收说到底是以她保持清醒为前提。如果不回应呼叫而且妨碍任务,这已经是一个完全的障碍物了。必须排除障碍。即使它是原来的伙伴。 「不要。」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仿佛能看见裘拉薇丽克苍白的脸。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让妹妹坠落的。」 『』裘拉薇丽克!『』 warning 3 minutes to the operational limit(警告,距离作战极限还剩3分钟)> 零的消息被无情地显示出来。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发动时间也在减少着。也许是心理作用,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 为了牵制从背后逼近的朴花,零向她飞去。 《请听我说,裘拉薇丽克》 法多姆告诫道。 『我们的存在比想象中更加暧昧模糊。如果去除了人所做的箍,就会很容易地变回到原来的材料、灾的零件中去。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服从被赋予的使命。拯救人类,排除威胁,保卫祖国,如果偏离了道路,还算是阿尼玛吗!『』 「……」 「朴花已经偏离了道路了,那已经不是你的妹妹,而是玻璃工艺品的『敌人』!」 「可是!可是!」 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就在法多姆放下苦闷的裘拉薇丽克,正要前进的时候。 「等等。」 格里芬叫了起来。玻璃璃珠一样的眼睛环视着周围的阿尼玛。 「法多姆,我想确认一种可能性。」 「什么?」 「我们一开始没认出她是朴花。是因为她的形状很模糊,雷达也没有回应。如果其原因不是因为她的变质。而是电磁波衰减造成的呢?」 「什么?」 话刚说到一半,她就屏住气息。动摇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你是说相位偏移吗?」 「嗯。」 「喂,什么意思啊?」 完全搞不懂。格里芬的视线投向我。 「非物质层不是由单个层组成的。存在的粒度不同的多个图层堆叠在一起。如果我们和朴花落入不同的层,就算我们不能正确认识对方也不奇怪。」 「嗯……」 「就像我们认识到她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敌方飞行器一样,她也有可能认为我们是我们的敌人。」 ! 「你是说朴花还在保持清醒妈!」 格里芬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可能。」 心跳加速。快要失去的希望又回来了。能救她。全员集合回到原来的世界。 「确实……这种可能性不是零。」 法多姆用压抑的声音说。 『但所以你说怎么办?我们剩下的时间很少,也没有办法和对方对话。不管她是不是清醒,朴花都是作战的障碍。甩开或者击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但是,一个人在战斗着的她,我不想抛弃」 法多姆像裘拉薇丽克一样变得哑口无言。 「喂,臭绿色!你很聪明的吧?之前不是总是大放厥词吗,别在这种地方奄掉啊!给我想想办法吧!呐?」 ——求你了,的口吻。声音里充满了哀伤。 法多姆顿时咬牙切齿。火热的叹息声在无线电里响起。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请做好心理准备。这可是听天由命,赌上我们生死的赌博」 「真的吗? !」 「嗯,关键是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存在就可以了。只要能够沟通,就可以停止攻击,确认彼此的坐标,回到相同的相位。很简单。」 「但是,通信是不行的吧?电磁波不能交换,光信号也不行。」 法多姆在一旁插嘴道:「是的。」 「但是,我们应该还有一种可以飞的东西,向对象发送大量信息的手段。」 「?」 「不知道吗,是切片哦。改变paralle maines的模式,投影到朴花上。」 ! 一阵冲击袭来。 的确,阿尼玛的精神是与非物理层很相近的存在。可以跨越时空和阶层,接近对方。作为通信手段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样的话,耐蚀墙会怎么样呢?现在我们身上的那个切片?」 「当然会消失咯。」 法多姆的声音很冷淡。向编队全体机组发出询问觉悟的呼吁。 「当然,投射所有切片后机体就会被压坏。所以至少有一两张,需要留下逃生所需的张数进行分割投影。是难度相当大的操作。如果失败,paralleminds(平行心智)就会停止,生还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好吧,然后。」 裘拉薇丽克斩钉截铁地说。 「本来我和拉丝特裘卡就不打算回去,这个角色由巴巴奇卡来担当。你们按照预定的目标去中心就可以了。」 「你真是个笨蛋啊。」 裘拉薇丽克哑口无言。法多姆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算能和朴花通信,之后的会合路径又该如何计算呢?巴巴奇卡的战斗特化运算能力能处理多个层级的重叠吗?和火器管制是不一样的哦。」 「……」 『还有,带朴花回家的耐蚀墙怎么办?虽然不知道她在多大程度上保留了原型,但是肯定不会有足够回程的量。所以需要用某人的切片将她包起来,你打算从哪里采购它?『』 「这种事。」 「啊啊,大概没想过吧。我知道。所以不能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为了让全员都能好好回去,必须要有必要的成员跟着才行。」 「必要的成员」 「我去。」 这次裘拉薇丽克傻傻呆住了。在嘈杂的空气中,法多姆继续说道。 「我的可活动时间本来就比大家短。既然如此,与其继 续往前,不如把切片分给朴花,然后再回去比较好。之后的诱导应该也可以用『十二号』来完成。」 「好的好的,交给我吧!」 雀尔芙的语气始终很轻松。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裘拉薇丽克「哈」地笑了。 「亲切得让我觉得恶心啊。臭绿色,你可别指望我会回报你啊。」 「你才是,请不要报答我的恩情啊。要是你一本正经地道谢,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互相咒骂了几句,对话时间结束了。战术地图上传送着空战参数。 『』慧先生,零,对不起请再绕道一点。既然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数量很少,就必须吸引对方并切实打入。请按照刚才攻击的要领把朴花逼到指定空域。我会指示时机。『』 「喔、喔!」(搁这就全程工具人呗) 「格里芬请担任巴巴奇卡队的数据链接中介。因为有过几次经验,所以习惯了吧?这边为了赚取处理能力,会用独飞的格式发送数据。转换由你来做。」 「明白了。」 以简短的应答为背景,让机体盘旋。按照法多姆的指示,朝着朴花的标记飞去。 一边用眼睛追着像染污一样的黑雾,一边呼唤着「啊」。 「格里芬,你为什么认为那是朴花?连巴巴奇卡那伙人都认为是敌人。」 「因为听到了声音。」 「声音?」 「一直喊着要救同伴——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所以……」 「是吗?」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其他的现象。但是朴花是这么想的,这一点我完全可以接受。否则就不可能在这黑暗中保住自己。 『』把她救出来把。」 比想象中更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在自己理解了自己的目的和周围的状况之后,我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六架子体和一架切片,大家齐全回到外面的世界。找回失去的羁绊。 潜入旋涡的气流中。在无底的黑暗中,以倒挂的方式下降。机体嘎达嘎达地震动着。即使偶尔遭遇猛烈的冲击,握着操纵杆的手也不松开。反复调整动作,不断瞄准目标。 从右后方接近,用火炮控制雷达进行攻击,对方急转躲避。但是那边有零。在薰衣草紫色和深红色交替的压力下,目标逐渐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目标地点越来越近。战术地图上的自机接近了巴巴奇卡队的标志。 距离触发陷阱还有五秒,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裘拉薇丽克!」 「交给我!」 橙色的机体滑入目标前方。以最小半径盘旋瞄准了目标。 「回来吧,朴花!」 安装在机身下面的pararell maines放出光芒。产生的光辉直接朝着前进方向射出。 但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气流袭来。黑暗的波涛隐藏了目标,扭曲了pararell maines的轨迹。 「打空了? !」 「空间变动!在这种时候!」 在咬牙切齿的裘拉薇丽克面前目标渐行渐远。没有再次接近的余裕了。 不行,失败了。就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 《ypaaaaaaaaa! !》 伴随着嚎叫,海蓝宝石的光芒急速下降。以几乎要冲撞的气势到达目标的正上方。 「拉丝特裘卡? !」 「回想起使命吧,朴花!我们是谁的剑!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玩的时候吧!」 pararell maines闪耀着光芒。一枪、两枪接连打出光芒。 连喝止她的时间都没有。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救生索被毫不留情地消耗掉。在耐蚀墙倒塌警报响起的情况下,拉丝特裘卡放出了最后的egg。 海色的光辉——贯穿霞霭的中央。 「绿色!」 「我知道!」 数据链路上流动着庞大的数据。来自法多姆的感应波经由拉丝特裘卡的egg被送到雾霭中。过了一拍,暗色的窗帘就散了。脱掉黑暗的外衣,一个扁平的机影滑了出来。菱形状的机头,紧凑的机舱,照亮周围的彩虹色的固有色。 《朴花!》 裘拉薇丽克的声音响起。 巴巴奇卡队的三号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移动了机头的电子眼。 「老大……?你不是已经脱离了吗?」 「话之后再说!要撤退了。拉丝特裘卡!请你先走,我会保护你和朴花!」 法多姆的paralleminds(平行心智)射穿朴花。在彩虹色的机体上添加了祖母绿的色彩。就这样和橙色的光一起上升。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别死啊,伊普什卡。」 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的声音回荡着。 四个排气火焰渐行渐远,不久就被黑暗吞噬。会留下超过刚才的压迫感的轰隆的声音。 黑暗翻滚着。 切片的耐久度已经连一成都没有了。距离压溃的时间越来越紧迫。警报声响起。零和an - 225加速聚集在一起。 「没有时间了,我先走了!不要走散了!」 伴随着雀尔芙的声音,巨大的身躯将黑暗驱散。an - 225发出淡淡的绿光前进。h型的尾翼在颤动。 「把寻路交给你可以吗? !」 「走到这里闭上眼睛也能看出来!你看不见吗!?前方的扭曲!」 (扭曲) 凝神看了看。确实有漩涡的中心。黑暗中,更加漆黑的聚集点。 还有一段距离。但毫无疑问是那个。门的中枢,正十二面体的核。 赶得上吗?不,要赶上才行。到这里如果失败了,就没脸见法多姆她们了。 压住像狂暴的马一样的机体,固定航向。随着旋涡的加速,上下的感觉变得模糊起来。眼睛深处闪着火花。三半规管一片混乱,全身肌肉发出惨叫。身心都接近极限。思考很混乱,我拼命咬紧牙关,保持着意识。 风突然发出响声。 门中心点变得模糊起来。我以为是眼睛的错觉,但周围的黑暗确实在移动。巨大的黑色手臂一样的东西呈螺旋状覆盖着目标。 「什么……?」 「不好!」 格里芬的声音响起。 「他们打算重新组合空间。」 「什么意思?」 「相对距离在增大,这样下去会丢失的。」 不会吧,我这么想着。 「他们打算逃跑吗?」 「嗯。」 「开什么玩笑啊」 把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正面。 在这样做的时候,目标也逐渐远去了。层层相连的漆黑覆盖了中心点。增速,不行,不能靠近。就在几只黑色的手臂想要填满空间的时候。 发生了爆炸。聚集起来的黑暗弹开,化为细微的碎片。 薰衣草紫色的机影跃向前方。释放机翼下的导弹,再把里面的黑暗炸碎。 < shoot nodal points, 01 > 「nodal……你说什么?」 格里芬气喘吁吁地说。 「她说要攻击结节点,就算不能破坏重新组合的空间本身,也能破坏引起它的力场。」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用我们的武器就能搞定吗?」 「目标指示……来了。fcs连接。」 多个目标重叠在指示器监视器上的旋涡上。根据攻击的优先顺序分配了武装。 「明白了,04 !」 我跟着零前进,发射空对空导弹。每次爆炸,风景都会破碎,漩涡的中心越来越近。二击、三击、四击。把所有的武装都打到最后的防御墙上,里面出现了鲜艳的光辉。玻璃工艺品的巨大构造物。向四面八方伸出柱子,可疑地脉动着。 格里芬吃了一惊。 「找到了!中心核!」 「雀尔芙!」 「不用你说!」 巨大的身躯向前冲去。用身体撞碎了残留的空间异常,拉近了与目标的距离。货舱打开,一边弹开螺栓一边投放货物 感觉an - 225分裂成了两半。如此巨大的炸弹仿佛凭空出现。多个尾翼稳定着姿势,就这样按照惯性的法则向前推进。 最初产生的变化并不大。小小的火焰在地狱的底部产生。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却是戏剧性的。让人联想到太阳的发光,紧接着轰轰隆的冲击波袭来。整个世界都震动了。黑暗被驱逐,一切都被涂成一片白色。 扭曲——被修复了。 「崩溃了!请脱离!」 an - 225惊慌地翻转机翼。六台引擎全力运转上升。紧接着零也闪烁着加力燃烧器 的光芒。 「慧!」 「已经在做了!」 将油门杆压到极限。爆发性的推力推着我的后背。将操纵杆向前推,以直立的姿势飞向天空。 光球从背后逼近。后视镜里的主翼已经融化在阳光里。切片的耐久值已经接近于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驾驶舱。格里芬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也看不到前面的两架飞机的身影。连飞行的方向是对是错都搞不清楚。 (要回去了) 大家到齐了。 没有一个人缺席。 咬紧牙关,瞪着天顶。 引擎的咆哮和风切声,周围的震动混杂在一起,视野被光填满,然后一切都陷入了静寂。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起初声音微弱,后来声音清晰。在耳边说「喂」「喂」。 「你知道吗?是我,视觉应该没问题了。」 慢慢睁开眼睛。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的脸探了过来。好像是躺在床上。全身沉重,连头都懒得动。 女人穿着白大褂。灯光映照在银框眼镜上。烟盒把胸前口袋里的布料往上推。 一副讽刺的表情。虽然是个美人,但看起来却像是在嘲笑世间的一切。如梅菲斯特菲勒斯的化身女性。 啊。啊,这个人。 「能说话吗?说出自己的名字。」 用不灵活的嘴编织着话语。「meu nome e……」微弱的声音飘向空中。 「真是的,语言引擎又失灵了。」 女人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隔着肩膀向谁喊道。 「喂,把我的终端拿来,直接调试。」 「又来了?算了吧,还是用『印刻』来处理比较好吧。这样下去的话,就赶不上出发了。」 「行了,你再陪我一会儿吧,让大人物稍微等一会儿就好了。」 饶了我吧,对方哀求道。 在空调和电子设备的声音中,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汽车行驶的声音从腰下传来。 车窗外的景色充满了夏日的活力。行道树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积雨云直冲云霄。 「别光看外面,好好检查一下资料吧,应该已经发到终端了。」 驾驶座上的女人叫道。嘴里叼着烟,手握方向盘。 「再过十分钟就是shi的工厂了。一到就马上会去子体那里,所以没有多余的时间。至少先确认一下对方的个人资料吧。」 《ta(嗯)》 「语言也要修改。」 默默地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手机终端。液晶屏幕上出现了带照片的简历。眼神凶恶的板着脸的青年看着这边。 姓名一栏写着「萤桥」。他的军衔是三等空尉,看考核栏目就知道,他的工作态度并没有受到表扬。 「好像很难相处对吧?」 女人嘴角上扬。眼镜后面的眼睛变细了。 「维修部队真可怜,居然要把你托付给这样的问题儿童。」 「nao(不)」 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凝视着昏暗的瞳孔。 「eu acho que ele e gentil(我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眼前火花四溅。连鼻子深处的钝痛也顾不上了。 「eu acho o segundo tenente infantil!(我觉得三尉不像大人!)」 把迸发出来的感情放进话语里,狠狠叩击出去。我瞪着被突如其来的头槌弄得目瞪口呆的男人。 「eu estou dizendo que se tiver algo errado, vou mudar! e mesmo assim, acho estranho nao querer ouvir a minha conversa!(说了有不好的地方就改正!可是话都不听,这很奇怪!这是错的!)」 对方的脸扭曲了。即使语言不通,也能理解被谴责了吧。不一会儿又红着脸反骂了过来。但是,这边还会认输吗?不管怎么说,奇怪的东西就是奇怪。 哇哇的骂声此起彼伏。对方的脸被放大了,两个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感情的界限变得模糊。 ──。 ──。 ──。 (这是……格里芬的记忆?) 随着从混乱中摆脱出来,鸣谷慧的自我逐渐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正在重新体验格里芬的过去。而且不是现在的世界,而是曾经与萤火虫的桥桥三等空尉的回忆。 小松树基地的头号问题儿和整备不良的阿尼玛。 缺陷百出的双方互相碰撞,有时反目,有时合作,逐渐加深羁绊。(我绿我自己?) 在所有的日常生活都在崩溃的时候,两人在俯瞰小松树夜景的山顶上交往了。在满天繁星的映衬下,她的喜悦和烦闷都直接传达了出来。 烦闷——是的,在可以看到末日的世界里孕育爱有什么意义,增加失去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掠过。与莱诺的相遇,戈壁沙漠的决战,还有突入<球壳>前的别离。 回想起来的哀伤之情,让人想要呐喊。但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感伤中,景色就发生了变化。光线和黑暗交替,让人眼花缭乱,耳鸣越来越强烈。就在我的意识被汹涌而来的信息冲走的时候。 声音中断了。 黑暗变淡,淡淡的灯光洒满全身。 渐渐地,五感恢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了还在麻痹的耳朵里。 「也就是说,巧妙地使用非物理层的话,可以将表面上的距离变为零。通过从下层往上走,就可以消除现实世界的移动时间。简直就是瞬间移动啊。星之门会成为现实啊。」 这是小松的技术主楼。在破旧的办公室里,知寄和格里芬面对面。背后是写着数学公式的白板。白衣的女梅菲斯特·费雷斯坐在座位上,合上了记号笔的帽子。 后记 如果要说成为作家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能和一般人绝对无法联系的人或场合联系在一起。出版、影像系自不必说,取材地、合作伙伴等,因为作品的主题关联而实现意想不到的邂逅。 例如,在写女仆咖啡馆的掌编时,曾到秋叶原的某名店进行采访。在撰写it类作品时,某网络设备制造商邀请我参观工厂。本系列也在成立时的情报收集中与自卫队的宣传方进行了交流。咦?那是什么?写日本酒的话会去酒窖吗?比如醉鲸先生和黑龙先生。真的假的?接下来,要不要拿出日本酒的情节?或者是关于地方啤酒的事。 为了避免误解,这样的邂逅是相当罕见的。所以在本系列中写了那霸也不能去冲绳,即使推出越南摊位也不会策划越南之旅。更何况是不可能进入军事据点、自卫队和美军基地的。 但是,我们不知道人生会有什么。前些日子,在各位相关人士的协助下,我访问了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在队员食堂吃了午餐,近距离参观了f - 15j的起飞,伊格儿驾驶员亲自向我讲述了基地和任务的事。真是的,我想告诉出道前的自己,「十年后,伊格儿的飞行员会『阿尼玛·贝尔库特,我喜欢你,请给我签名』这么跟你说啊!」的。 恐怕对方会说:「你累了吧,早点睡吧。」 那么,这样珍贵的取材的成果被充分活用的战机少女的动画化正在进行中。这是可以看到小松的小镇、基地、战斗机们的魅力所在的作品。虽然正编本身也快到高潮了,但是我想为了动画的放映一起让气氛高涨起来就好了。敬请期待。 在上一部作品中继续用美丽的插图装点书籍的插画之远和坂坂asagi先生,协助翻译葡萄牙语·俄语的株式会社罗塞塔先生,在反复改稿中耐心相处的编辑汤由浅asagi·小野寺里等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向拿着这本书的你表示衷心的感谢。非常感谢。 二〇一八年四月 夏海公司 插图 网译版 转自 飞翔吧战机少女@贴吧 作者:夏海公司 插画:遠坂あさぎ 翻译:brotheromance 贴吧:tieba.baidu/p/7327345273 序 金黄色的f-15坠下。 从弹飞的主翼上剥离出光的碎片。引擎喷出混合着火焰和喷气燃料的黑烟。红色、黄色、橙色、橙黄色。无数的光点点缀着她的航迹。装甲板的接缝被火焰撕裂而崩溃。无线电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尖锐的噪音。恐怕驾驶舱现在已经变成了灼热的地狱。飞行员的罪孽、阿尼玛的放声大哭、疯狂,应该都被同等地焚烧了。 轰。 f-15最后打开的突破口射出了鲜红的箭。 三角型轻型战斗机。是格里芬。 机舱处在打开状态,前面的座位上没有人影。几分钟前还在那里的飞行员打开降落伞,茫然地目送着机组。取而代之操纵机体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少女。怀着决心、惋惜和至今为止的感谢,向着目标前进。 巨大的圆顶状构造物——「球壳」逼近了。无数的近距离防御系统启动,发射炮弹。其中一些破坏了格里芬的机翼,另一些破坏了主要的航空电子设备,削弱了机体的动力。但是那个作为中枢单元的少女连眉毛都没动地启动了干涉程序。 指向性的微波撬开了「球壳」的逻辑防御墙。诱饵搅乱了迫近的驱除系统,继续展开破解代码。 少女和「球壳」的系统直接连接,混合在一起。拟态、扩散、收敛、融合。逗号几秒钟后,所有的处理都结束了。指令---召回本时间轴的所有「睿子」,目标坐标固定,开始时间追溯。 使阿尼玛、灾这个存在本身成立的能量与实体分离了。玻璃工艺品的飞翔体群一个接一个地停止功能。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吸入「球壳」,最终使建筑物本身崩溃。当然,格里芬也已经失去了形状。在炫目的光的奔流中,她将自己浓缩在最小限度的程序中。为即将到来的再会做准备,从终将会发生的危机中保护重要的人们。 时空的变动波及到了附近的坠落机,也吞噬了那架金黄色的子体。看不见的力场拾起受伤的翅膀和死去的尸骸,温柔地将其推向过去。 然后,f-15dj伊格儿在蒙古南部的沙漠中沉睡了千年。直到遇见在鸣谷慧,和再次诞生的格里芬为止—— 不。 奇怪。 这个故事有重大的矛盾。 为什么只有伊格儿保持着实体? 为了回溯时间,格里芬和「球壳」都化作了概念的碎片。只要遵循物理定律,拥有质量的物体就无法逃脱时间的不可逆性。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未来的人类,还是知寄莳绘,都在干涉过去的时候使用了「睿子」。必要的资源在当地调配即可。送进去的只有无质量的能量和内含的行动程序。 结果,格里芬失去了机体,丢掉了肉体,连作为纪念品的私人飞机参考书也没能带走。沉睡千年而得到的身体不是原来的肉体,只不过是八代通新造的容器而已。失去的参考书也只能重新买。 灾也一样。 成为能量块的它们什么都无法带进过去。只是在ad十一世纪的世界中沉睡,用二十一世纪的资源进行重组而已。并不是未来人的军队在时间上旅行。 但是只有f-15dj保持着坠落时的样子,不停地绕着圆圈转? 不可能。 查明一切的o-parts,却发现了自己解谜的逻辑漏洞。越想就越不符合逻辑。 所以鸣谷慧问自己。 就像在漆黑的黑夜中,失去了拼命想要的灯火一样。 (在蒙古发现的伊格儿) 千年前的机体,驾驶舱里的遗体。那到底是什么? 金黄色的f-15坠下。 从弹飞的主翼上剥离出光的碎片。引擎喷出混合着火焰和喷气燃料的黑烟。红色、黄色、橙色、橙黄色。无数的光点点缀着她的航迹。装甲板的接缝被火焰撕裂而崩溃。无线电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尖锐的噪音。恐怕驾驶舱现在已经变成了灼热的地狱。飞行员的罪孽、阿尼玛的放声大哭、疯狂,应该都被同等地焚烧了。 轰。 f-15最后打开的突破口射出了鲜红的箭。 三角型轻型战斗机。是格里芬。 机舱处在打开状态,前面的座位上没有人影。几分钟前还在那里的飞行员打开降落伞,茫然地目送着机组。取而代之操纵机体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少女。怀着决心、惋惜和至今为止的感谢,向着目标前进。 巨大的圆顶状构造物——「球壳」逼近了。无数的近距离防御系统启动,发射炮弹。其中一些破坏了格里芬的机翼,另一些破坏了主要的航空电子设备,削弱了机体的动力。但是那个作为中枢单元的少女连眉毛都没动地启动了干涉程序。 指向性的微波撬开了「球壳」的逻辑防御墙。诱饵搅乱了迫近的驱除系统,继续展开破解代码。 少女和「球壳」的系统直接连接,混合在一起。拟态、扩散、收敛、融合。逗号几秒钟后,所有的处理都结束了。指令---召回本时间轴的所有「睿子」,目标坐标固定,开始时间追溯。 使阿尼玛、灾这个存在本身成立的能量与实体分离了。玻璃工艺品的飞翔体群一个接一个地停止功能。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吸入「球壳」,最终使建筑物本身崩溃。当然,格里芬也已经失去了形状。在炫目的光的奔流中,她将自己浓缩在最小限度的程序中。为即将到来的再会做准备,从终将会发生的危机中保护重要的人们。 时空的变动波及到了附近的坠落机,也吞噬了那架金黄色的子体。看不见的力场拾起受伤的翅膀和死去的尸骸,温柔地将其推向过去。 然后,f-15dj伊格儿在蒙古南部的沙漠中沉睡了千年。直到遇见在鸣谷慧,和再次诞生的格里芬为止—— 不。 奇怪。 这个故事有重大的矛盾。 为什么只有伊格儿保持着实体? 为了回溯时间,格里芬和「球壳」都化作了概念的碎片。只要遵循物理定律,拥有质量的物体就无法逃脱时间的不可逆性。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未来的人类,还是知寄莳绘,都在干涉过去的时候使用了「睿子」。必要的资源在当地调配即可。送进去的只有无质量的能量和内含的行动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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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舱处在打开状态,前面的座位上没有人影。几分钟前还在那里的飞行员打开降落伞,茫然地目送着机组。取而代之操纵机体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少女。怀着决心、惋惜和至今为止的感谢,向着目标前进。 巨大的圆顶状构造物——「球壳」逼近了。无数的近距离防御系统启动,发射炮弹。其中一些破坏了格里芬的机翼,另一些破坏了主要的航空电子设备,削弱了机体的动力。但是那个作为中枢单元的少女连眉毛都没动地启动了干涉程序。 指向性的微波撬开了「球壳」的逻辑防御墙。诱饵搅乱了迫近的驱除系统,继续展开破解代码。 少女和「球壳」的系统直接连接,混合在一起。拟态、扩散、收敛、融合。逗号几秒钟后,所有的处理都结束了。指令---召回本时间轴的所有「睿子」,目标坐标固定,开始时间追溯。 使阿尼玛、灾这个存在本身成立的能量与实体分离了。玻璃工艺品的飞翔体群一个接一个地停止功能。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吸入「球壳」,最终使建筑物本身崩溃。当然,格里芬也已经失去了形状。在炫目的光的奔流中,她将自己浓缩在最小限度的程序中。为即将到来的再会做准备,从终将会发生的危机中保护重要的人们。 时空的变动波及到了附近的坠落机,也吞噬了那架金黄色的子体。看不见的力场拾起受伤的翅膀和死去的尸骸,温柔地将其推向过去。 然后,f-15dj伊格儿在蒙古南部的沙漠中沉睡了千年。直到遇见在鸣谷慧,和再次诞生的格里芬为止—— 不。 奇怪。 这个故事有重大的矛盾。 为什么只有伊格儿保持着实体? 为了回溯时间,格里芬和「球壳」都化作了概念的碎片。只要遵循物理定律,拥有质量的物体就无法逃脱时间的不可逆性。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未来的人类,还是知寄莳绘,都在干涉过去的时候使用了「睿子」。必要的资源在当地调配即可。送进去的只有无质量的能量和内含的行动程序。 结果,格里芬失去了机体,丢掉了肉体,连作为纪念品的私人飞机参考书也没能带走。沉睡千年而得到的身体不是原来的肉体,只不过是八代通新造的容器而已。失去的参考书也只能重新买。 灾也一样。 成为能量块的它们什么都无法带进过去。只是在ad十一世纪的世界中沉睡,用二十一世纪的资源进行重组而已。并不是未来人的军队在时间上旅行。 但是只有f-15dj保持着坠落时的样子,不停地绕着圆圈转? 不可能。 查明一切的o-parts,却发现了自己解谜的逻辑漏洞。越想就越不符合逻辑。 所以鸣谷慧问自己。 就像在漆黑的黑夜中,失去了拼命想要的灯火一样。 (在蒙古发现的伊格儿) 千年前的机体,驾驶舱里的遗体。那到底是什么? *1* (真不合适) 照在镜子里的样子只能让人觉得是装出来的。剑领衬衫上系着蝴蝶领结,深蓝色的夹克上还戴着肩章。夸张的样子和十多岁男子的脸完全没有交点。肩膀的宽度和袖子的长度出奇的大也是助长滑稽的要因。不是比喻,就像穿在衣服上的感觉。 「慧,很适合你。」 完全相反的评价让我瞠目结舌,只见格里芬拖着裙摆。刚才刚帮她把腰部提上去,好像又掉下来了。 「跟你比起来的话,我不否认吧。」 我招了招手,帮她重新系好腰带。仔细一看,夹克也很宽大。领口也有点大了,蝴蝶领结歪了。 真是的。 「怎么可能有适合我们的自卫队礼服呢?」 航空自卫队第二种礼服。这是在仪式或外交场合使用的特殊装束。不可能有学生尺寸,更不可能有阿尼玛用的尺寸。也许是硬是穿了一件很近的尺码的缘故吧,格里芬就像去「七五三」的祝贺式失败了一样。 「现在还不能换衣服吗?」 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诉说。她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但看起来有些拘束。 「你想换什么?」 「平时的便装,或者飞行服。」 「在这种场合气氛吗?」 「不行?」 「至少可以保证会比现在更引人注目呢。」 环视着宽敞的大厅。厚重的红木墙材上镶着金色的柱子,吊灯的光芒洒落在毛绒绒的绒毯上。来往的行人都穿着正装,衬衫没有一丝褶皱。作为侍者的俄国人也穿得一丝不苟。 在这样的情况下穿着便服进入,就像不穿气密服在太空漫步一样。立刻会窒息而无法行动。也就是说,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合适还是不合适,也只能以现在的样子一直待到闭幕。 闭幕。 是的,到破坏门作战的庆祝会结束为止。 我们现在在新西伯利亚市中心,国立歌剧芭蕾舞剧场的宾馆里。时间是晚上六点,宴会开始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会场渐渐热闹起来。迟来的来宾拿起香槟杯,混入宴会中。 (我还以为会更随便点呢。) 昨天听到主旨的时候,还以为顶多是和巴巴奇卡的联谊会。如果是卡金斯基来的话,肯定会很累的,不过那边可以让八代通去应对,这样的想着。 但眼前的宾客显然是日俄的要人。外交官、高级官员、长官级官员。也有外国的驻外武官。相反,独飞成员这边只允许最低限度的人员出席。一个上级职员八代通,还有我们。 「法多姆呢?」 回过神来,绿头发的阿尼玛已经不在了。零早早回国了,小松组的她应该还在才对。 「她说心情不太好,要休息,还说之后交给你了。」 「啊,脏啊。」 逃跑了吗。是察觉到麻烦就早早离开了吗? 但格里芬摇了摇头。 「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连醒着都觉得很难受。」 「嗯?」 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不过,说是要接受一次检查。」 「检查。」 「让技本的人做医学检查之类的。」 「哦。」 那个头上就像写着傲岸不逊的阿尼玛。也有这样的珍稀时候啊。 「嘛,越南也好,俄罗斯也好,到处被牵着鼻子走,累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从过来的女服务员手中接过苹果汁。强烈的酸味我鼻孔打开,环视会场。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次奇妙的聚会。 明明是作战成功的盛宴,主角却被赶到了角落里。主要说话的都是来宾,很少有人靠近这边。偶尔来也只是轻轻打个招呼就走。相反,只有视线能感觉到。感觉像是被估价或品评着。 「哦,小哥,玩得开心吗?」 拿着香槟杯的裘拉薇丽克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短裤的少女拉斯特裘卡。两人都是俄军的正装。挂着大量的装饰和勋章,毫不逊色于这边。胸前的金盏花随着脚步摇晃着。 她毫不客气地瞪着我的全身。 「你打扮得真漂亮啊,喂。」 「彼此彼此吧?」 裘拉薇丽克哼了一声。 「我们是量身定制的,不能和那种现成的产品一起做,我们的工作还包括参加典礼。」 骄傲地挺起胸膛,煽起香槟。就那样面不改色地四处张望。 「哈哈,你可真引人注目啊。我们在说什么,其他人都拼命地在竖起耳朵听着呢。」 西班牙裔武官吓了一跳,移开了脸。接着又有几个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怕什么啊?他大概是在意我们才来的吧。」 「为了看我们才来?」 我问看起来很愉快的裘拉薇丽克。她嘴角微微上扬。 「啊,拯救世界的日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呢?全俄罗斯的外交官、驻俄武官都来参观。对了,那个是阿联酋总领事,那个是巴西大使。」 她只用眼睛指了指,耸了耸肩。 「嘛,我不想再炫耀自己的事了。这是在卖出破坏门的事情的人情,要求以后的安全保障的分担。所以大人物们单手拿着总帐来交涉。请看吧,世界最尖端的超级武器,。费用取决于保障的内容」 「当我们是猴吗?」 弄明白盛装打扮的理由后感到厌烦。如果要卖的话,虚荣是很重要的吧。总之,只要站着就行,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不介意吗?我们的庆功会被糟蹋了。」 擅自被当作商品。 面对这个夹杂着焦躁的问题,裘拉弗立克歪着嘴。 「这个嘛,我觉得是在义务的范围内。兵也可以说是外交的一部分。如果说哪边我比较在意的话。」 「?」 刚歪着头,「啊啊啊啊真是!」有人说。蓝色的光从裘拉弗里克和中间穿过。 「别随便跟朱拉说话!你太亲昵了,イポーシュカ!没事的话赶紧给我走开!」 拉斯特裘卡生气了。额头上浮现出青筋。就像一只想要保护主人的小狗。 「不,本来跟我说话的就是你们……」 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细长的眼睛有些发晕。 「你喝醉了吗?」 「啊?谁喝醉了?」 她脚步一个不稳。紧紧抱住身后的裘拉夫利克,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听好了,朱拉是,我们的朱拉,就算你擅自自称是你们的手下,我也不会被承认的。嗝」 (呜哇) 变得非常麻烦。裘拉夫立克目瞪口呆地扶着她。 「喂,拉斯特裘卡,累了就到外面休息吧,你没必要陪我。」 「我不要!我和朱拉更多地贴贴!黏在一起!」 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把脸贴了过去。 「喂!」有人叫了一声。对面桌子上穿着晚礼服的胖子正在招手。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胡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是八代通。仿佛无赖的拟人化姿态从周围完美地浮现出来。 「格里芬,你过来一下,南非大使想跟你打招呼。」 黑色肤色的绅士就站在前面。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格里芬的粉红色头发。 「你去吧。」 在被问之前催促道。格里芬迈开脚步,朱拉弗立克呼唤道:「啊啊,粉红色。」推着拉斯特丘卡的肩膀说: 「不好意思,你把这家伙也带去吧,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行了。」 「知道了。」 乖乖地点点头,扶着拉斯特丘卡。拖着高一个头的她走了。 「真的可以吗?那种状态的家伙,放着她不管。」 裘拉夫里克耸了耸肩。 「在家里的话喝得更醉。那种程度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个小时后就发晕了。」 「真是可怕的团队啊。」 同样是阿尼玛飞行队,却和独飞大不相同。体育会系也不错。 身后的桌子上传来了干杯的欢呼声。红脸的俄罗斯人举起酒杯。也有人带着欢快的笑容唱歌。 啧了一声。 注意到的时候,裘拉夫利克露出了苦涩的表情。脸颊扭曲,眉头紧皱。 「怎么了?」 「不……」 叹息着歪着头。橙色的头发静静地摇晃着。 「小哥,出去一下吧?这里空气不好。」 从酒店四楼的露台上可以一览新西伯利亚的夜景。 清澈的空气中浮现着街灯的光亮。城墙般的歌剧院被橘黄色的灯光照亮。汽车的引擎声、喇叭声、人群的嘈杂声从地表升腾起来。与到达那天相比,气候异常温和。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大气的热度还残留着。 朱拉夫立克靠在石栏杆上, 松开衣领。她打开胸口,发出呻吟。 「哎呀,气氛糟透了,每个家伙都像打了胜仗似的兴高采烈。」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闷闷不乐,她用军靴的鞋底在地板上踢来踢去。 「说是作战成功,不过是把灾的对策给绑住了而已。事态什么也没有好转。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又会有第二、第三支箭飞过来。但还是要喝得痛快,干杯,和平也要有个限度。」 「所以你刚才也不高兴吗?」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只要他们不大声吼叫就好了。其实我想早点回去,开始准备下次的作战。」 咂了咂嘴,转过脸来。 「小哥你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情吗?没有时间为战术胜利的一两个而争吵。重要的是如何结束这场战争,帮助粉红色。」 「啊……」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她皱起了眉头。像是在试探我的真实意图。 「什么嘛,不是吗?那里不是迷路的地方吧?」 「不,我也不是在犹豫。」 自从破坏门以来,一直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使所有的假设和推论失效的反常因素。仿佛照亮了道路,让一切混沌纷乱。 f-15dj-anm、伊格儿。 大概是露出了犹豫和混乱吧。裘拉夫里克的表情变得有些担心。「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低声问道。 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能如实表达心中的不安吗?卷入正体不明的感情中好吗? 但最终还是决定了。决定不再隐瞒,而是全盘托出。接受与否也应该交给对方来决定吧。 「其实。」 关于门崩溃前的幻视、知寄说的话、过去和格里芬的对话都告诉了她。起初裘拉夫立克愣在那里,不久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最后,当我告诉她f-15dj-anm的存在和时间回溯的矛盾时,她沉默了。 「我当然也想拯救格里芬心情没有改变。和灾的战斗,必须完成的事也知道。但是如果成为所有解谜契机的f-15dj的存在是错误的话呢?从那之后引出的格里芬的记忆和灾的真实身份,不是变得什么都不确定了吗? 所以烦恼着能不能就这样继续前进。不知道自己是否正朝着目标前进。 该说的话一说完,裘拉夫里克垂下长长的睫毛。 白色的气息在黑夜中飞舞。 「那件事,你对粉红色和胖子父亲说了吗?」 「嗯,还有法多姆也说了。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没能好好坐下来谈。就连八代通先生也说了『让我考虑考虑』。」 「是吗?」 端正的侧脸上扬。橙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深思的光芒。 「哥哥说的矛盾、不协调的原因,我不明白,可能有什么重大疏漏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过,老实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啊?」 「和粉红色连接了的我明白那家伙的绝望和危机感是真的。假冒的东西的体验和记忆怎么可能产生那样的心。你的搭档确实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过去的你和我,和其他几个人一起。」 「……」 「既然<重复>的存在确实存在,就应该舍弃与之不相称的事实吧。哥哥该做的是消除噪音,而不是怀疑粉色。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f-15dj的存在就是噪音吗?」 「没错。」 「可是,我们是从那架f-15身上获得了『轮回』的记忆,对吧?」 「那就想想把噪音与现实相结合的方法吧。你不需要在一个问题上把辩论放回原点。」 「嗯。」 确实。每当发生什么问题时,如果总是回归原点,就永远无法到达终点。我对自己怀疑格里芬而感到羞愧。自己本应该比谁都亲近她,却因为这样的事情动摇了。 「是啊……是啊。不好意思,我说了奇怪的话。」 「烦恼本身没什么不好,只是不要因此而停止行动。俗话说『就算是蜗牛,也总有一天会到达的』,只要拼命挣扎,总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 「嗯。」 用力点头。为了掩饰内疚,我的声音变得明亮起来。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必须继续前进。你们也终于凑齐了三架飞机,下次就可以进行更大规模的作战。」 今后也加油吧。 就在我正要继续说的时候,朱拉夫瑞克变得尴尬起来。「嗯。」呻吟着闭上了嘴。 「裘拉弗里克?」 「嗯,嘛,就是那个」 犹豫地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迷茫。脸上带着不常见的怯懦。 过了一拍,她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 「哥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干嘛啊,突然这么正经。」 「是关于朴花的事。」 橙色的眼睛指着会场。 「她没来今天的派对吧?」 这么一说,法国米色的阿尼玛不见了踪影。从阿尔泰之门救出的巴巴奇卡队三号机。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表面上没有不适,只是有点麻烦。从空间异常中逃出来的时候,那家伙不是被『绿色』的egg包裹住了吗?为了避免被侵蚀,你看,那个叫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家伙。」 「并行思维」 「对,就是那个。那个时候的egg,好像还残留在朴花里。」 「啊?」 是说法多姆的切片被包在了朴花里吗?无法返回本体? 裘拉夫里克忧郁地点点头。 「专业的我不太懂。不过,好像是一种很麻烦的纠缠方式。弄得不好的话,就会损坏彼此的egg。」 「哦……这么说来……」 想起了和格里芬的对话。 「法多姆也说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有没有接受检查,难道是同样的事情吗?」 「大概吧。巴巴奇卡的技术团队和胖子爸爸之间好像谈了什么。总之,有必要采取紧急措施。说是要把朴花带到日本,用专用器材分离切片。」 「原来如此。」 这是突然计划的作战。不可能一切都像预想的那样吧。表面上装出大胜利的样子,背后却是赞不绝口的善后处理中。八代通也不容易。 「然后呢?你要找我干吗?不好意思,专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没有人会期待这样的事情。我想拜托哥哥你的,我希望你能在日本照顾朴花。」 「照顾?」 「我希望你在她身边看着她,看看她有没有做奇怪的事情,有没有去危险的地方。」 「啊?」 你在说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但裘拉夫立克的态度极其认真。 「我真的很担心送她一个人过去,能不能平安回来,不,连能不能到达日本都很可疑。放置一两个小时我都不放心,却要花上几天,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只会有不好的预感。」 「不不不。」 完全无法共享危机感。不由自主地看着对方的脸。 「你在说谁?是朴花吧?那家伙不是很厉害吗。总是温和地笑着,遇到危机的时候也觉得很冷静,是巴巴其卡队中最成熟的人。事实上,阿勒泰的空间异常的时候,她不是还救了你吗?」 「那是在战斗啊,那家伙的空战的算法是最新型的最洗练的家伙。俄罗斯的航空科学技术的精髓,可以说是完成形。不用你说,她在天空中是完全可信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是另一回事。那家伙的社会经验值是幼儿……。不,就像婴儿一样。不管怎么说,后发就是后发,出生后还没过多少时间。语言也是除了母语以外都靠不住,不知道放着不管会做些什么。」 「……」 「其实应该通过官方渠道诉说那家伙的不完美吧。但是上面顶着俄罗斯的面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话虽如此,也不能对治疗对象的绿色而低头。懂了吧?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和粉色啊。」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感觉史上最大的麻烦就在眼前。裘拉夫利克不顾自己想马上逃走的想法,气势汹汹地低下了头。 「拜托你了!小哥,这种事只能拜托你了!照顾好我的小妹吧!」 我无法出声地呻吟着。 航空自卫队小松松基地 十二月三日下午两点 完成与管制的交接后降落在跑道上。差不多隔了一个星期的小松枝看上去有些暗淡。越过月亮,冬天的气息变浓了吗?阳光也变得弱起来。 「barbie01,转弯灯j-2,接触地面275·x」 根据塔台的指示切换到地面管制,进入东侧的滑行道。就这样走到 停机坪前,技术本的维修人员跑了过来。 引擎停止。北陆的风从敞开的驾驶舱侵入,。摘下氧气罩,沉浸在解放感中,突然听到「喂」的一声。 被一名留着鲇鱼胡子的维修人员仰视着。是舟户。 「鸣谷君,那是怎么回事?从俄罗斯远征回来的飞机怎么这么多?」 用大拇指指了指停机坪前面。在祖母绿的法多姆旁边,可以看到法国米色的双引擎飞机。扁平的轮廓,全游动式的垂直尾翼,巨大的可动式滑轮。 pak fa-anm。 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亲卫航空战队的最新锐机种。它悠然地休息着翅膀。 为什么吗。 「你没听说吗?巴巴奇卡的机体是用来小松维修的。」 「由谁来?」 「舟户先生你们?」 「别开玩笑了。」 满脸冒泡地对身后的维修人员喊道。有几个人慌忙去确认情况。 从梯子下来帮助格里芬下飞机。踩着坚硬的水泥触感时,橄榄色的车辆鸣笛驶过。向东北方向加速。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俄罗斯最先进的飞机第一次来日本。肯定会引起骚动吧?现在不是有很多摄像师正准备冲破栅栏吗?」 舟户不耐烦地望着远方的树林。他摁着维修帽瞪了我一眼。 「真是的,你可别老是带些奇怪的机体来,贝尔库特的时候也好,这次也好。」 「又不是我带来的。」 计划不足的问题,希望你向八代通和卡金斯基投诉去。投诉飞行员是不合理的。他叹息般地歪着头说: 「话说回来,你们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吗?据说法多姆的切片被俄罗斯飞机吞下了。」 「我听说你要带一个阿尼玛来,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要带一个子体来。你还没准备什么维修材料呢。难道又要去捞解放军的废品吗?」 「不知道。」 「本来就人手不足,室长在想什么?」 轰鸣声像要压住他的牢骚似的从天而降。矮墩墩的巨人机正在接近。c-2运输机,是八代通的乘机。 机身下部的挡泥板打开,露出六轮变速齿轮。就这样慢慢地降低高度,平稳地着陆了。发出推土机的声音,减速,开始进入空自区域。 几分钟后,c-2的货舱被释放,各种器材从那里卸下。令他吃惊的是,货物之间竟然出现了一个白人。穿着维修服的俄国人降落在小松地上。 「太好了,这次有维护人员吗?」 舟户吹着不合调的口哨。没过多久,刚才散去的维修人员中的一名又回来了。好像和八代通取得了联系。让人带俄罗斯人去pak fa-anm。 舟户像是鹰一样,点了点头,回过头来。 「对了,用俄语怎么说『请多指教』?」 「不知道。」 「」 格里芬的回答被「你说什么?」舟户反问。 「或者……但是」 「原来如此,搞不懂。」 在忙忙碌碌的过程中,俄国人粘上了法国米色的子体。可能是因为egg隐形机已经停止了,所以看不出那种特殊的铱光感的光辉。在安装了牵引式托盘的过程中,整备的准备已经就绪。诊断用电缆连接到机头,打开装甲吊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气息。接着是警务队的警笛声。远处的相机闪着耀眼的光芒。 (大受瞩目啊) 才刚到就马上这样,一般人恐怕也吃不消吧。更何况朴花是有不少问题的阿尼玛。也不知道过度的关注会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 「只有你能做这种事!请照顾好我的小妹!」 裘拉夫立克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啊,啊,我知道。我会好好治疗后送回俄罗斯的。别露出那种表情。 话虽如此,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在基地照顾。夜间作战时需要有人帮忙。 「舟戸先生,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个脾气好的维修主任应该会通融的吧。本想说明情况,请求协助。 「嗯?什么?」 船门看着法国米色的子体。俄国人开始骚动起来。指着机体大喊着什么。其中一人用母语对着技术书的维修人员滔滔不绝。 「是着陆时损坏的吗?」 「不知道。」 不久c-2远征组的独飞工作人员也加入了骚动。他们大概懂俄语吧,听了双方的话,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回来了。 「喂!喂,发生什么事了?」 正要过去的工作人员被舟户叫住。对着子体扬了扬下巴。 工作人员的眼神游移不定,大概是想起了对方的阶级吧。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回答。 「阿尼玛,朴花从驾驶舱消失了。」 以前俄罗斯还被称为苏联的时候,据说那个国家的最先进战斗机曾经在函馆强行着陆。有人说他的动机是军队的腐败,也有人说他的妻子挥霍无度,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空军中尉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航空自卫队的防御网。「当时都在互相推卸责任,实在是烂透了」,虽然是法多姆说的话,但相关人员的心情大致可以想象。。 ——到底为什么会那样。 话虽如此,不幸中的万幸是对方哪儿也没去。闯入者老老实实地投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专心追究责任和善后。如果那架飞机逃走了,混乱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四十年后,午后袭击小松基地的混乱就是这样的产物。 「找到了吗?这边没有,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里也是零痕迹,也没有任何目击情报。」 「畜生,这是怎么回事?着陆的时候确实在机上的吧?」 空自、技本、巴巴奇卡的维修队拼命地寻找着。俄罗斯最新锐的阿尼玛,法国米色少女的身姿。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吧?」 一边看着停机坪,一边自言自语。距离舱门打开引起骚动还不到一分钟。但是找遍了周围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朴花。当然,建筑物和器材的阴影死角,这一带从刚才开始就被仔细搜查过。如此说来,现实中可以解释的情况只有一件,朴花在驾驶舱打开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逃离了机体,全速从维修区跑了出去……。 (搞什么) 是忍者吗。莫名其妙。而且完全不知道行动的理由。 「你那边怎么样?」 格里芬在练习机后面摇了摇头。本来就没有期待,但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是的!那家伙去哪儿了?」 「去更远的地方找找看怎么样?」 「太远了。」 「控制塔啦,警示停机坪之类的。」 「应该到不了那种地方吧?」 骑自行车也要花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谁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外面呢?」 「基地外面?」 「嗯,正门的话距离也不远。」 「接待处能阻止吧?」 「可能是顺利过关了。」 「不不。」 警卫所的前面是一条带大门的小路。不可能没被发现就通过。但是,到底去了哪里呢? (不是) 「要不先再回到飞机上看看,说不定错过了什么。」 就在我打算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搜索时,胸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大概是舟户吧。不经意地拿起来愣住了。液晶上写着裘拉夫利克的名字。 (对了,临别时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偏偏在这个时机。 「喂。」我冷静地回答。 「嗯,你们差不多快到日本了吧。怎么样?朴花那家伙还老实吗?」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金属声。是在执行任务的间隙在意才打来的吗?我羞愧得想要消失,但又无法掩饰。 「不好意思,突然就不见了,现在正在找。」 「不见了?」 「打开舱门一看,已经不见了。」 尽可能排除臆测进行说明。从着陆开始的经过,现状。在周围建筑物的阴影下也没有发现。当我告诉他这一消息时,裘拉弗里克吓了一跳。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可能是在扩大搜索范围……确认基地的其他区域。我想回子体那里再找找。」 这时,舟戸的部下正往食堂跑去。大概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迷路进b店x之类的福利设施吧。 但裘拉夫立克一脸狼狈地打断道:「不行。」 「赶紧在周边的街道上拉起紧急警戒线。整个城市,不,最好也安排在其他城市。如果有铁路和公共汽车的话,把那里的车站也控制下来。」 「啊 ?为什么啊?」 可能是解释得不够充分,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那家伙是在基地里失踪的。门口有警卫,不可能不被发现就出去。她本来就这么显眼。」 「那家伙是可以欺骗人的色觉的。」 一瞬间,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石化的意识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因为电波感觉干扰epcm的应用,不仅是子体,连阿尼玛本体也可以融在周围的颜色里。不,看起来像是融化了一样。那就是染色隐形体。」 「这是什么啊……」 我没听说过啊,喂。 『这是机密的一部分。请体谅我有难言之隐。话说回来,那种功能应该是有被删除才对的啊,为了逻辑核心的安全。但是从情况来看,只能认为那家伙是还留有这个功能的。那家伙现在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状态下随心所欲地走遍异国之地。』 「等一下,等一下,嗯?」 看不到她的身影?融入周围的颜色? 脑海中浮现出可能存在的情景。pak fa-anm的驾驶舱一打开,里面的阿尼玛就启动了色觉干扰。悠然地从混乱的工作人员之间穿行。就这样径直朝警卫所走去,谁也没看一眼就来到了小松街道。 (别开玩笑了。) 脸色苍白。格里芬惊讶地回过头来。裘拉夫立克在耳边大声叫唤。 「也就是说,有个连道路的右侧通行还是左侧通行都不知道的婴儿跑出了家门。再不快点找就来不及了。请做好最坏的打算,行动起来吧,拜托了。」 「染色隐形?我没听说啊,喂。」 电话那头的八代通说出了和几分钟前的自己完全一样的感想。一边想着他会不会对我发脾气,一边把自行车从停车场拉了出来。我用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麻烦你跟俄国人说一下,我已经把情况告诉了舟户先生,我现在也去找。」 「等等,你打算去哪里找呢?光小松市就有几十公里见方。」 「我先去车站。跑步中的救难队员围在墙外好像像看到了外国女孩,,那个时候好像是往东走了。既然如此我觉得那家伙也不是经常能发动隐形」 「你是想搜集碎片式的目击情报,循着脚印走吗?」 他用踢脚架的解除声回答了他呆然的反应。 「这也没办法。在这期间,那家伙也在不断地离开基地。就算要警察缉拿,也要花很多时间吧?既然如此,就算效率不高,也要尽一切努力。」 「知道了,等一下。喂,法多姆,你听见了吗?」 大概是开了扬声器模式吧。「嗯,嘛。」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我正佩服日俄之间完美的信赖关系呢。到了这个时候,还互藏手牌,真是有超越死线的价值呢。」 「随你怎么讽刺。你不去捕捉朴花的动作吗?追踪片段的反应。」 在一瞬间的沉默中,持续着呻吟。 「我做不到。她好像在相当深的地方混在一起,完全不理睬我的呼唤,就像在睡觉一样。」 一如既往的毒舌。还是老样子。我叹了口气,握住把手。 「总之我去找,有什么事请联系我。」 「格里芬呢?在一起吗?」 打开扬声器。对准液晶画面,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嗯」地眨了眨眼。 「作为联络人,跟鸣谷君一起去吧。边骑车边打电话的话万一发生事故就麻烦了。」 「知道了。」 「不,别直接答应啊。维护好了吗?这家伙连续飞了六个小时。」 「总有办法的吧。能去的吧?格里芬。」 「嗯。」 虽然很怀疑,但现在讨论的时间也很宝贵。「那我走了。」说着挂断了电话。我把手机交给格里芬,跨上自行车。慢慢地,娇小的身体坐上了后座。 「抓紧我哦。」 在腰间感受到手的触感之后,踩下踏板。见到警卫后就跑出去了。 虽然比不上新西伯利亚,但凉飕飕的空气刺痛着皮肤。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穿着飞行员服出来了,不禁咂了咂嘴。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和军队装备的搭配实在是太显眼了。只是祈祷不要遇到熟人而已。 「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就告诉我!」 抗着风声叫喊。格里芬的指尖充满了力量。视野的边缘闪过粉红的光芒,大概是在环顾左右吧。田园地带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行人稀少,如果有人走动的话应该马上就能知道。 (……啊,这是) 骑了一分钟左右,发现了问题。没有人气也就意味着无法收集目击证词。如果能碰到朴花解除色觉干扰的时候就好了,否则很难发现。不,甚至有被忽视的危险。 已经经过了几个岔路口。如果她的目标是车站以外的方向,如果她一时兴起而绕远路的话。 「慧,慧。」 呼唤打破了苦闷。格里芬像探出身子似的,在耳边叫着。什么?我回头一看,灰色的眼睛盯着我。 「sns,在车站前,五分钟前。」 「你在说什么?」 「这个。」 递上手机终端。显示了短文博客的投稿。附有照片。法国米色头发的少女伫立在巴士总站。 是朴花。 「这是怎么回事?」 「遥给我发了链接,说是用可能的关键词进行实时搜索。」 「啊。」 有这种方法吗? 这里是个没什么刺激的小镇。如果一个外国女孩独自流浪,绝对会成为话题。条件反射地在sns上发表也不足为奇。 「是车站吧,是西口吗?」 「大概。」 「好。」 加快速度。 过了市民医院左手边的河川前的大桥。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塑料大棚之间。不顾途中汇合的巴士鸣笛,继续行驶。前方可以看到jr的高架。很好。好,就剩一点点了。 「慧。」 「什么,马上就到了。」 「朴花,好像移动了,另一个人在拍照。」 「去哪儿了?」 「拉面店。」 「啊?」 急刹车 格里芬一脸茫然地盯着手机。投稿所附的图片是熟悉的拉面连锁店的。「是外国人吗?什么也没吃就出去了」这样的评论。 「那家伙,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她正在沿着305号公路移动。啊,好像上了巴士。我说要付车费,突然就消失了。」 「……」 莫名其妙。从行动的理由到目的,我都无法理解。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小松市内闲逛,在某个景点闲逛。并不是要逃到别的地方去。 「其他目击证词呢?」 格里芬念着几个地名。车站内的商业设施、商店街的果汁吧、梯河的水闸。 突然灵光一闪。碎片的信息连接成一段记忆。 「啊。」 难不成。 「怎么了?」 「这不是和贝尔库特一起转的地方吗?」 夏天的小松,和那雪白的阿尼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市外散步时的样子。 「这么说来,」格里芬沉思起来。从巴士总站到拉面店,是她的计划。大概还记得因为夏日的炎热,中途换了公交吧。 她微微点头,歪着头。 「但是朴花应该不知道贝尔库特在哪里做了什么,能够追踪到她的行动是不合理的。」 「即便如此,如果是这么一致的话,也很难认为是偶然吧。既然已经去了水门,那下一站是哪里?我们那天绕过的地方。」 沿着河滩走下去,找到灯塔,在小卖部买了饮料。 (啊) 「安宅海岸。」 不等回答就把自行车骑了出去。沿着与jr并行的县道北上。 在脑海中描绘地图。从这里穿过车站比较近。就在我想,穿过360号,沿着浮柳的自然路进入侧车道。 「慧!?」 从对面车道传来了狂暴的声音。 马尾辫女孩睁大了眼睛。双手推着自行车正要走出超市。前面的篮子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环保袋。 (明华) 在最坏的时机被最坏的对手发现了。(技能发动:百分百抓奸) 说是去打工远征,却在小松市内观光,而且把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放在后座上,还穿着空自的飞行套装。 混乱和动摇仿佛可以用手感受得到。但现在连仔细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联系你!」 越过肩膀大叫着跑了。她究竟是用怎样的眼睛,抱着怎样的感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可恶) 摇摇头,转换意识。蹬着踏板的脚用力。 向 前。 向前。 向前。 ──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不安越来越大。 也许是在追着一条错误的线。或者即使预测本身正确,朴花也已经离开海岸了。 但是,这种想法一到现场就消散了。 女仆围裙的裙摆在沙滩上摇晃着。她静静地望着苍茫的大海和天空。纤细的眼睛中看不见感情。浅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2* 结果,我第二天又去了小松基地。 我把自行车停在停车场,走进技本大楼。也许是刚回来的第二天,俄罗斯远征组的身影很少。大家都好好休息了吧。说心里话,我也想休息一天。但是,一大早就收到这样的信息,真是无可奈何。 「因为要说明昨天的事情,所以过来基地一趟。不好意思,只有上午有时间。请尽快联系我什么时候来 (八代通)。」 已经向学校通知了暂时休息,所以预定上没有问题。但一想到要给明华说什么,心情就沉重起来。昨天也回来晚了,没有说话。早上在早上为彼此的准备忙得不可开交。他说:「冷静下来后,我会说明昨天的事。」但回答却简单地说了「是」。是「是吗,知道了」,还是「是吗,怎么样都无所谓」,老实说我无法判断。 在接待处的内线告知到达后,被指示到办公室来。经过煞风景的走廊和楼梯,到达目的地。一打开门,就飘来一股尼古丁的味道。 「我来了。」 白衣胖子无言地举起手。他坐在办公椅上,粗暴地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 「坐下,椅子可以用旁边的。」 虽然是放行李的地方,但应该可以随便挪开吧。移动身边的椅子,在桌子旁边坐下。八代通把显示器对着我。 「昨天真是一场灾难。俄罗斯已经正式道歉并表示感谢了。还说要向jas39d的飞行员问好。」 「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秘密?」 「天地神明什么都没有。嘛,这是骗人的。如果真的敞开胸襟,就会有一两个新情报出来吧。」 「……」 别露出那种表情。对方也是组织。在现场说的话也有说不出口的事。取而代之的是提高了对朴花的访问水平。说是处理切片分离所需的套话,事实只是想擅自调查看一下「。」 「哈!」 说来话长。到底是想帮忙还是不想帮忙,完全不知道。 八代通操作鼠标点击图标。 「那么,我想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你。」 窗户打开了。黑色的画布上浮现出多个白色的长方形。 「你先看看这家伙,你觉得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是组织图吗?」 因为记载是英语所以不太明白。只是各长方形用线连在一起的地方。中心有一个大方格,周围有十个中小方格。 八代通摇了摇头。 「错了。正确答案是格里芬的系统结构图。中心的模块就是她的逻辑核心,除此之外的单元就是支持程序。语言引擎、输入输出处理器、各种器官·身体器官的驱动程序。」 「诶?」 不由自主地盯着屏幕。我皱起眉头,反问道:「真的吗?」 「你问的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问我是不是给你看假的结构图吗?」 「不,不是。那家伙是像电脑一样制作的吗?八代通先生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看,在莱诺的事情上,阿尼玛们不是程序,而是像婴儿一样通过教育制造出来的存在。」 「我是说过了。所以我们能掌握的只是支援作用。那些家伙的意识大半都在这个逻辑核心里,在一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黑匣子里。」 「啊。」 你是说,手脚的活动和语言的运用是后面加装的吗?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和之前的理解并不矛盾。 「你同意了吗?那就下一个,就是这家伙。」 被显示的图让我瞪大了眼睛。 无数个长方形混乱地交错着。每个箱子都很小,大概是因为比例尺不同吧。与格里芬的结构图相差悬殊的模块群遍布整个屏幕。 「这是朴花的系统图。」 白衣胖子用指尖指着画面。 「这是法多姆的切片,这是和巴巴奇卡的战术链路。大部分都是通过外部的系统取得的。然后,这条线好像是通过egg和格里芬连接在一起的。」 「啊?」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说俄罗斯瞒着我们进行非法访问吗?」 「不是。这家伙只是把手臂伸向碰巧在附近的东西而已。如果和百比零的接触很长的话那家伙就会成为连接对象吧。恐怕俄方也没有好好把握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从彼岸回来,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八代通点燃香烟。天花板上升起一股烟雾。 「非物理分层会使物质的取型崩溃,还原为<概念>本身。因为呆在其中,朴花也变得模糊了吧。溶解的<本质>扩散,与周围所有的东西混在一起。外部的系统和数据,说不定还有思念和记忆也」 「嗯……」 拼命总结思考。 「因为没有切片的防壁,停留在空间异常,所以在看不见的地方在进行着侵蚀吗?」 「嗯。」 「结果,她和周围的阿尼玛和数据无差别地联系在一起,系统不断增殖……咦,那难道是……」 突然意识到讨论的结果。八代通想说明什么。 「也包括贝尔库特吗?」 他无言地点头。吐出的烟在空中飞舞。 「契机应该是法多姆的切片吧,从听到的贝尔库特的足迹与小松的风景相联系,从那里经由非物理层与贝尔库特本体的记忆或思念链接了。所以才有了只有本人才知道的情报。就像朴花自己重新体验了四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那家伙和贝尔库特链接了……」 八代通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朴花被凭依了贝尔库特的灵魂,变成了通灵巫女的状态。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深渊里,在思念混在一起的时候,偶然传来了贝尔库特的情报,考虑到这样的程度比较好吧。反过来说,因为停留在数据和模块级的结合上,朴花保持了清醒。如果这是人格层面的混合,那估计她早就疯了。」 「好可怕啊。」 没有了自己的边界,脱离的本质互相混合在一起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别人的感情和记忆像自己的东西一样浮现出来的状态。 (lcl之海?雾) 感觉头晕目眩,我做了个深呼吸。 「不过,结果究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朴花的人格本身还保持得很好,不会变得更奇怪了。」 「就那家伙个人而言确实。但是无差别访问的东西并不只是阿尼玛。虽然目前还没有破坏性的破解,如果自动警戒管制系统jadge都被侵入的话。日本全境的防空可能会在一瞬间麻痹掉哦。」 「那怎么办?」 「总之先软禁在锁上的房间里。电子设备需要远离,也能不让其他阿尼玛接触。然后,结合切片分离的措施,尽快分离不必要的系统。这是比当初设想的更大的手术,不过也没办法。」 八代通用力地靠在办公椅上。 「真是的,接二连三都是麻烦事。你说的调查伊格儿的事情也很麻烦。」 「很复杂?」 「要是放在蒙古就不好查了,所以我就把它运到日本来了。我本来打算在岐阜的试验场进行精密检查的。」 烟蒂划过天空。 「就在前一刻被取消了。」 「为什么?」 「我们没有资源可以用于学术研究。」 大概是看到了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吧。八代通补充道。 「我只在这里说,相当大规模的作战准备正在进行中。由欧洲、非洲、南美、印度、东南亚各国主导。集合各国的残余势力,对灾的根据地进行突击。」 「那个……」 「嗯,是决战计划。」 ! 「上次的门被破坏,似乎加大了各国的气势。如果以日俄的安妮玛为中心集结战斗力的话,就能尽早解决灾害问题,这样的气势高涨起来。在新西伯利亚,各国外交官聚集在一起了吧。那也是作战调整的一环。尽可能迅速地将有效措施付诸行动,这样就达成了协议,解散了。」 「请等一下,居然这样?」 「啊,和往常一样,把全部赌注押在没有结果的胜负上,结果让格里芬收拾残局,这就是『轮回』的结局。」 脸色苍白。令人害怕的时限出现了。粉红头发的少女消失的日子,自己再次失败的时候。 干涩的声音挤出来。 「没有办法吗?」 「我做了啊。为时尚早、讨论未完、准备不足,用以所有的手段诉说着。但是我们没有一锤定音的子弹。就算腐化了别人的计划也拿不出备选方案。还是什么?「根据前世的记忆,你们的 计划会失败。所以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等待下一个神谕吧。「这么说?。我肯定会被解雇的。阿尼玛他们也会被重新调整了。」 「不,我不是在责备你。我知道,我会尽力的。实际上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 八代通揉了揉眉间,熄了香烟的火。从鼻子里呼出夹杂着尼古丁的气息,转过身来。 回到这个话题,在准备作战的一环上,自卫队设施、重工设备都在全力以赴。停滞不前的生产和开发计划一齐启动。甚至连民用飞机的生产线都被征用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分析身份不明的残骸。反而是疏忽的话,连这边的设备、人员都有可能被拿走的状况。」 总之,现在没有接收f-15dj的地方。 即使仔细总结也无法理解。由于受了冲击,头还晕乎乎的。呼吸困难。心跳不止。但我也知道,即使坚持下去,也只是耍赖。 所以我拼命保持冷静。集中于眼前的讨论。 「可是,那架f-15已经运到日本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因为没办法,就留在了小松。借了六格的机库,保管在里面。」 「六格。」 就在平时保养的地方旁边。反而离技本楼更近。在那种地方来了那个吗?成为日俄冲突的契机的o部件。 「别因为感兴趣去接近啊」 被钝感的目光射穿。 虽然之前的重复排除现象已经停止,但那是可疑物这一点没有改变。而且考虑到你的指摘,也有可能不是f-15。为了不再增加麻烦,严禁接触。不过因为被多个电子锁密封,你也进不去就是了。」 「是的。」 「我说的就到此为止,还有其他问题吗?」 这么说来,我是来打听朴花的事情的。当初感受到的好奇心和探究心已经化为乌有。像做了场梦一样摇了摇头。「是吗?」八代通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回去待命吧。一有新的情报就共享。解散。」 走廊里回响着脚步声。 明明应该一直走着,却不确定方向。墙壁和天花板的轮廓显得格外明显。思绪像刚睡醒一样模糊。回过神来,我又在回味刚才的对话。 最终决战 「轮回」的终点。 (太早了吧) 与格里芬相遇还不到半年。如果是之前的「重复」,应该会更从容。在进行灾的斗争的同时,人类仍在尝试维持一年、二年的现状。 可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也没有这么紧迫。 (……不)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提前掌握了未来应该学习的东西和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们使用格里芬的知识,戳中了灾难的弱点,让时钟的指针不断推进。 因此,敌人摸索着新战术,而反过来的人类则试图预防进一步的攻势。 预防。 也就是最终攻势计划。 (我所做的事) 只是加快了时限吗?只是缩短与格里芬相处时间的行为吗? 「混蛋!」 我想为自己的无能而大喊。 照现在这样下去,格里芬一定会回到过去。失去实体,被还原为「本质」,被送回千年前的世界。 啊,不过也不知道那个故事是不是事实不是吗?考虑到f-15dj的矛盾,「轮回」本身就不存在。或者也有可能具有不同的机制—— (等一下,等一下) 乱挠头发。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乱七八糟,无法整理。 冷静。稍微整理一下吧。 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把零散的材料和课题放在一起只会陷入僵局。 原本的元凶是f-15dj。只要没有那个矛盾,我就能把事情想得更简单一些。 格里芬的话大体上是正确的,那么如果要对现状妥协的话会怎么样呢?通过最低限度的修改来消除分歧的话。 ——物质无法回溯时间。 就是那里。 知寄的理论有瑕疵或者缺陷。或者在特定条件下被无效化。如此一来,f-15dj的存在就毫无疑问了。从中得到的信息也应该是正确的。 (如果把什么物体送回过去的话) 能想出解决事态的办法吗?能否向独自启程的少女伸出援助之手? 送武器的想法最先出现,但被否定了。 现在,人类还没有进行总体战来战胜灾的战力。派遣有限的战斗力能做什么?接下来,还考虑过让其他的伙伴——阿尼玛和人类同行,但想回到千年前要做什么,就陷入了僵局。在十一世纪的世界,灾是休眠的。也没必要特意组成团体去把它敲起来。 那就送知识吧。把我们一直以来积累的东西保存在光盘里,让她带过去。如果是物理存储,恐怕可以添加比格里芬的记忆更准确、更大容量的信息。这样超越时间的知识就会传递到下一个鸣谷慧,成为进一步挑战的基石。过了几圈之后,一定会有解决灾的问题的办法的。 (喂喂) 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好要拯救「现在的格里芬」吗?但是,你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次>的研究了吗?虽然已经尽力了,但还是不行,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下次的我。? 太荒唐了。不知廉耻也要有个限度。 不行。 在动摇的状态下思考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原本把物体送到过去的说法不也不过是假设吗? (稍微冷却一下头脑吧) 我叹了口气,正要走出去。 「慧?」 回头一看,格里芬正从楼梯上下来。她一只手拿着维修记录的活页夹,好像刚刚做完维护。 「你这是什么打扮?」 大概是叫波莱罗吧。短上衣搭配有格纹的连衣裙。肩上是小巧的肩包。黑色的长筒袜配上红色的浅口鞋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一件漂亮的衣服。就这样在百货商店购物,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格里芬抓起裙子转了一圈。 「合适吗?」 「虽然很合适,但是你穿那种衣服要去哪里啊?」 「和慧约会。」 「诶?」 格里芬从肩包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钱包。 *3* (失败了) 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垂下了头。浑身无力。一放松精神,就会一下子沉到桌子上。尽管已经入座,全身却无法保持平衡。 早上的停机坪因训练间的整理而拥挤不堪。1个航班的迎接和2个航班的送出同时进行。按理说,我也应该尽快结束维护,然后退场。但是不行。无法集中注意力。检查表的内容记不进脑子。 拿着铅笔,看了看活页夹,确认机体……啊。 「你还在消沉吗?请适可而止吧!这是你自作自受吧。」 法多姆不耐烦地叫道。她把手上的终端连接到子体上,确认工作进展。大概是接下了主任班该做的工作吧,从刚才开始就麻利地向周围的维修人员发出指示。 「本来就人手不足,连猫的手都想借的状况了,话说格里芬怎么了?没有阿尼玛,子体的检查应该很困难吧?」 「她说要对身体全领域进行检查,看有没有剩下朴花的碎片。因为一次做的话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最近被人分成多次叫过去了。」 「现在才做吗?那之后已经快一周了。」 「正好相反。你和朴花的处理是最优先的,现在才终于轮到那家伙了。据说拉斐尔的处理是最优先的,不知道为什么。」 呵斥着萎靡不振的心,拿起铅笔。在填写检查表的时候,手滑了一下。铅笔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桌子上滚了下去。 啊,真是的。 法多姆露出厌烦的表情。 「我帮你,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等对方回答,就把终端换到这边的子体上。取得状态后,以流水般的动作开始确认。 「不好意思……」 「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为了防止被牵连而采取的预防措施,完全不是为了照顾慧先生。」 一如既往的毒舌今天格外刺耳。法多姆看到我消沉的样子,不舒服地从鼻子里喘了口气。 「从那以后,就没有联系过父亲吗?」 「嗯。」 「连续五天。」 「是啊。」 那次的直接谈判最终以失败告终。信息不足,材料不足,时间紧迫。八代通找了几个理由,朝着下一个计划走去。虽然没有明确的驳斥,但情况已经无限接近ng了吧。说服失败,没有资源分配给这边的计划。 法多姆皱起眉头。 「话虽这么说,但那种谈判是没有办法的,也不是毫无根据,说得好听点就可以改变决战计划的,。」 「八代通先生果然是生气了吧?」 「惊讶的发呆的可能性更大呢」 「也是啊。」 也许是在忙的时候被叫出来想着是什么吧。也不是一脸粗暴地说「赌我吧」吧。 「,只要你事先跟我商量一下。我就可以想一两个说服方法」 「我觉得早点告诉他比较好。」 「所以如果你的演讲失败了,你就得不偿失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 我直截了当地低着头,法多姆叹了一口气,。 「嘛,父亲也很忙吧,耐心地等着不就行了吗?他可不是对认真商量过的事情置之不理的人。不行的话,他肯定会好好地说不行的。」 「你说不行?」 「也许吧。」 干脆利落地说出来的样子很坏。稍微安慰一下也可以吧,找到结束战争的方法是这里所有人的课题耶。 我伸出下唇,抬眼向上。 「或者说,你也觉得我的计划可疑吗?只是想象,没有讨论的余地吗。」 「不。」 对方干脆地摇头。 「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充分讨论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它能很好地说明f-15dj的存在。」 「是吗?」 『』虽说是假设,但也是基于你--萤火虫桥三尉和格里芬的亲身体验。与单纯的思考实验的可信度不同。实际上,你也知道过去伊格儿的样子,所以才想把这话压下去了吧?」 「嗯。」 「所以,我对理论的大框架没有任何怀疑。虽然没有证据让人心痛,但这一点还是得仰望父亲的协助去寻找。相反,我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嗯?」 我以为是什么,一看,法多姆正闭着嘴。她垂下视线,表情非常认真。 「怎么了?」 「没有……」 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传来「喂」的一声。鲇鱼胡子的维修人员跑过来。是舟户。 「鸣谷,你接下来能和格里芬一起出去吗?我想你和拉法尔·朴花一起飞行。」 「什么时候?」 「13:00。」 看了看手表。大概是三个小时后吧,维修的进度有点慢。 「检查机体没问题了,再过十分钟我就能搞定。」 法多姆坚定地宣布。看着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维修清单一个接一个被处理掉了。 嗯,那没问题吧。 「我能去,不过,怎么了,突然?」 「俄方好像要我们把朴花还回去。」 「哈?」 「如果能分离出切片的话,就没有必要放在小松了,所以要求今天早上马上送回去。因为有治疗后的过程观察,所以拒绝了,他说那就今天之内还回去。」 「啊。」 「为什么又要这样安排?」 法多姆的问题让舟户缩了缩脖子。 「说是部署计划上的问题。虽然裘拉夫利克和拉斯特丘卡设法强撑着,但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毕竟是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用两架子体飞机守护接近中国两倍的领土,似乎有点勉强。」 「也就是说,上头发声了吗?」 「嗯,就是这样。话虽如此,用单机把病了的朴花送回,还是太不放心了。所以我们才说要派人护卫到俄罗斯领空。你和拉斐尔。」 「这个倒是可以。」 没能把心中的郁结擦掉就回答道。 「这样的话,俄方来接不是应该的吗?我们也在忙得不可开交,不需要拿出两架正在维修的子体。」 「你看,自从上次作战以来,和俄国保持着友好关系吧?即使只是表面上也有必要表现出诚意。首先,普通飞机成为不了和灾对抗的护卫吧?子体的护卫还是子体才行。」 巴巴奇卡的「阿尼玛」为了维持战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即使俄罗斯空军的普通飞机来了也无济于事,那就只能由独飞送去了。 我感到疲惫,垂着头,法多姆笑了。 「我正在进行切片整合的观察期,这次请让我休息一下。请不要让闹了这么大的风波才救出的朴花在回程的路上被击落。」 真是令人讨厌的施加压力的方法啊。 我愁眉苦脸地咂了咂嘴,法多姆耸耸肩。 停机坪上响起了轰鸣声。 全周显示器上映出法国米色的机体。微微摆动着全游动式的尾翼,继续进行预滑行检查。装甲驾驶舱的电子眼平静地追赶着来来往往的维修员。推力偏向引擎上下移动的样子,就像一头巨象探出身子,想被人挠痒痒。 「朴花看起来没问题吗?」 我一边继续检查自己的飞机,一边向后座喊道。后视镜里的格里芬眼睛里映出航空电子的光,转过身来。 「没有问题。战术链路的状态也正常。也没有奇怪的通信迹象。」 「那就好。」 可不要在飞行中非法访问,致使格里芬死机之类的。嘛,既然八代通说已经处理好了,那就只能相信了。 「结果,到最后都被那家伙牵着鼻子走,难得和你的休假也突然中断了。」 「我并不介意。」 「是吗?」 「这也像散步一样,两个人一起出去。」 「到俄罗斯领空吗?」 「单程一个半小时,和上次的登山差不多。」 「不,和那个放在一起很奇怪吧?」 如果把战斗机和巴士的距离感弄混了,那就麻烦了。巡航速度相差十倍以上。 「嘛,你要是这么想,倒也无所谓。」 用安全杆调整座椅位置。刚打开前灯,一个黑色的影子就从左手后方滑了进来。 「哦,你来了。」 玛瑙黑色的子体,rafale-anm。流线般的机头散发着妖艳的光芒,被维修车辆拖了过来。巨大的三角翼和尾翼的组合和格里芬一样,是欧洲飞机特有的。 (哎呀) 和平时的轮廓有微妙的不同。身体背部多了两个大东西。增设了从主翼的根部前端覆盖引擎部分的构造物。 「那什么啊?是雷达吗?」 「cft。」 「啊?」 「保形燃料罐、密接型增槽」 增槽,也就是燃料箱。仔细一看,机身和机翼下 也装备有降落式燃料罐。这是一种就像去海上索敌一样大型装备,。恐怕两千公里不加油就能飞过去吧。 「不止barbie01,还加了06,打算去哪里?想绕地球一圈吗?」 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声,传来了夹杂着噪音的无线电。 「什么啊,你没听说吗?」 惊讶的声音。 「我会就这样回到自己的祖国,就在送走朴花的时候。」 *4* 小松基地本部大楼 十二月十六日上午十点 「行动代号是c, clean sweep(完胜)的c。」 宽敞的会议室里回荡着八代通的声音。 背对着大屏幕上的世界地图,白衣胖子端正了姿势。他用强烈的视线瞪着在场的技官和自卫队员。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以这家伙完全了结为目的的c。让灾自毁,使其功能停止。让所有的战斗力和资源以此进行最适化。只有这一次,不掺杂任何意识形态斗争与任何竞争关系,同心协力」 投影机放大了。灾总部被放大,部队图标被标记。 「参与兵力是美日欧·俄罗斯为中心的八十万人,四千架作战机,仅战斗机就投入千架以上。进攻路线是蒙古西南部,克什米尔,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东南部的四个地方。同时从全方面以<球壳>为目标,打破敌人防空线」 大大小小的箭头侵入灾总部。可能是因为进攻的时机比之前的「轮回」要早吧。前所未有的、空前绝后的航空战斗力正在展开。 「如果用力推进的话,损失不会很严重吗?」 戴着空佐军衔的自卫官问道。 「从『诱蛾灯』事件来看,它们的战斗力是非常庞大的。如果被数百架的拦截机撞到,就算再庞大的军队也不能安然无恙。搞不好的话,可能会全面溃败的。」 「我理解。」 八代通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要实施支援攻击。英法美俄的弹道导弹一齐射击。icbm、slbm,共计五百发打进『球壳』周围。」 会场骚动起来。另一名自卫官惊惶地站了起来。 「你想使用核武器攻击吗?攻击我们突入的地方!」 八代通静静地摇了摇头。 「装在导弹上的是常规弹头。不使用任何nbc武器。当然也不用电磁脉冲之类的东西。我们不会自己勒自己的脖子。」 「但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吧。弹道弹的特性是高速、长射程,其代价是低命中精度。为了弥补诱导性能的低,必须搭载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管投入多少的通常炸药,解决问题的方向就错了啊。」 「没错,我本来就不期待直接命中,弹道导弹对航空战斗力来说也不可能有效,又不是三式弹。」 「那为什么?」 「很简单,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就行了。一边是可以用epcm搅乱的普通机,一边是超高速落下的战略武器。你会优先对付哪一方?当然前提是你不知道弹道导弹上装了什么。」 感觉到喘不过气来的震惊。自卫官的冲击也显露出来,嘴角颤抖着。 「你打算用五百枚弹道导弹做诱饵吗?」 「关键是只要创造安妮玛他们冲进去的机会就好了。没有必要对按规则进行航空歼灭战。无论是虚张声势还是假动作都要使用,把对方的阵形撬开一圈。barbie队到达露出的<球壳>,然后在那里结束。注入自毁程序,灾沉默。」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粉红色的头发上。格里芬紧张地僵住了身子。 「也就是说,本作战的成功与否取决于我们如何掌握主导权。跨国、不同机型联盟的集合体能有多顺利地运作,是否能按照计划动员。这需要艰巨的调整和准备。另外,由于barbie编队属于行动计划的主要角色,因此将由自卫队负责。应该做的任务也会比其他国家多一倍,所以要做好心理准备。以上。详细情况由我们的工作人员说明。」 八代通在类似于怒吼的呻吟中走下了雏鸟的舞台。技本的成员慌张地开始跟进。这个上司好像已经完成了任务,就准备要退场了。 (哇) 还是那么粗鲁。事先已经听过概要的我们暂且不谈,突然参加会议的人恐怕会一头雾水。 嘛,「轮回」的事好像没有提到,所以对一般人的说明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话虽如此也太过分了。 目送着穿着白大褂的背影,身边的金色光芒变得强烈起来。 「喔 !感觉好像超大的规模感,手臂都要响了! 那么,伊格儿应该保护哪里呢?」 「其实你根本没听懂吧?」 对着热情高涨的伊格儿叹息。 「不是防守,而是进攻,去攻击敌人的根据地。」 「是吗?那打完之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战争结束。」 「诶?」 她吃惊地看回来。 「那,伊格儿应该去和谁战斗呢?」 「不用战斗了,大家已经没有战斗的必要了。」 「嗯嗯?嗯?」 看起来很混乱。嘛,作为一个地道的战斗笨蛋,战后的故事很难理解吧。至于细节,之后再慢慢说明吧。 我把视线转回来,看到了坐在前座的法多姆。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出神。和伊格儿不同,另一种意义上被压倒的样子。 「喂,喂!」 带着稍坏的心情呼唤她。 「你看,结果不是很顺利吗?你说我的谈判没完成之类的,搞得你心里很不痛快。在被否定的基础上交涉不也挺好吗 ?如果我一直犹豫的话,可能现在还没能说出来呢。」 「嗯,嗯,是啊。」 直率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如果是平时的话,应该会说一句刻薄的话吧。 侧露出的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想着别的事情的感觉。 「什么?你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没有。」 法多姆垂下视线。柔软的绿色波波头抚摸着她的脸颊。 「没什么的,我只是因为父亲的乱来而呆得目瞪口呆而已。反正要收拾残局的人是我,现在只是心情沉重而已。」 「啊。」 我点点头,无法消除违和感。这么说来,送走朴花之前,她的表情也差不多。那个时候,被说了什么?好像是。 「我对理论的大框架没有怀疑。」 「我有另一件事我很在意。」 (在意的事?) 周围变得嘈杂。说明结束了吧。队员们开始退席了。 在「咔嚓咔嚓」的拉椅子声中,法多姆也站了起来。带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转过身来。 「格里芬,接下来可以聊聊吗?」 「嗯?」 「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作战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那个……」 对着她那窥探的目光,我点点头。「好啊,你去吧。」一旁的伊格儿伸了个大懒腰。 「那,伊格儿也去维修一下吧!今天要把引擎拆开维修一下,让它变得闪闪发亮!」 在三个人各怀着不同的情绪下,阿尼玛们离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也无法释然,但重要的事情以后会从对方那里分享过来吧。 我正整理着凌乱的椅子,「哦哦」,有人对我说。舟户从前面的座位上走了出来。 「哎呀,真是前途多难啊。现在就要和空自进行调整了,可还是第一次,真是饶了我吧。我们的室长大人不能舒服地让人工作吗?」 「嘛,就是个旁若无人穿着衣服走路的人。」 觉得无可奈何也是因为习惯了吧。回想起来,感觉已经和他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是。如果这个作战顺利的话,就不会再被乱来了吧?独飞是为了与灾战斗的组织,如果灾不在的话。。」 「啊,那倒是。」 舟戸苦笑道。 「我总觉得,我要和他还有你们一直一起工作下去。不行啊,战争什么的东西必须早点结束,回到和平的日子。」 「这就是职业病吗?」 「可能吧。不管是睡觉还是醒来都在考虑构件的库存状况。机体的整备周期是生活的基础。几点的列线整备,几点的支援整备啊。听起来很傻吧。」 「我也差不多。」 我耸了耸肩。 「早上起来做肌肉锻炼,坐模拟器,吃着饭就被叫出去战斗,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不摆好架势就做不好,吗?」 舟户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但是你不是军人。职业病是不符合情理吧。紧急情况结束后应该马上回到日常生活中。去学校和同班同学聊天,让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也放心吧,她是不是一直都担心你啊?」 「明华。」 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支支吾吾。确实,我不得不考虑和她的生活该怎么办。在没有灾难的世界里,是继续在小松的学生生活,还是一起回到中国?不,首先该如何修复现在的尴尬呢?因为一直吵吵闹闹的,格里芬的事情也 没能好好说明清楚。 「是啊……是啊。」 不知道是怎么理解模棱两可的回答的,舟户点了点头。他捂着帽子四处张望。 「对了,格里芬怎么样了?刚才好像还在一起的。」 「被法多姆带走了,她说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吗。」 「说是作战前有件事想告诉她。」 「哦。」 鲇鱼的胡子动了动。粗糙的手指挠着脸颊。 「不知为什么,法多姆那家伙最近有点奇怪,在维护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而且还在进行奇怪的通信,是不是还留有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后遗症啊?」 「奇怪的通信?」 「嗯。」 舟户点点头 「虽然是些毫无意义的文字串,但她给那霸的零和拉斐尔发送了数据,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好几次。」 「啊。」 「我问她在做什么,她坚持说『是error(异常)』。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给她调试了一下,也没有异常。以她平时的性格,我想她肯定有什么阴谋吧。」 「不是那种气氛吧。」 感到违和感的似乎不止自己一个人。法多姆果然很奇怪。但至于理由,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一切都进展顺利时的异常。我只能想到paralleminds(平行心智)的后遗症。 「要不我问问格里芬她说了什么?」 「哦,有什么在意的事就告诉我吧。这是作战前的重要时刻,我想去除不确定的因素。」 「是的。」 我收拾好行李,与舟户分别。来到走廊后,取出手机终端。打开和格里芬的聊天,输入信息。 「你和法多姆的谈话,谈了什么 ?因为她的样子很奇怪,所以我很在意。如果有什么事,请告诉我。」 没有回答。 结果,过了中午就无事可做,离开了基地。 史无前例的作战计划彻底改变了自卫队的氛围。模拟器和会议室都被挤得满满的,估计要等很久以后才能轮到自己了。和技术本的工作人员商量后,得到的回答是有点放弃的一句话。曰:「趁休息的时候休息吧。」 骑着自行车回到市区。 离家越来越近,随着恢复日常生活,不安越来越大。这个时间的话,明华应该在家。没有特别外出的计划,只是度过饭后的一段时间吧。两人必然会碰面。 尴尬。 我知道这是一个了结的机会。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来。一直以来的谎言,一直隐藏的真相,束缚着我的身体。到底说到哪里才好呢?从何说起呢? 干脆把不知道贯彻下去吧。或者绕道走到傍晚。 不行,不行。 摆脱逃避的想法。就这样把目光从困难中移开,那么明天怎么办。后天呢。如果是为了决战而出征的话。 总有一天要说的话今天就做完吧。她早就察觉到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了。也许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如果吵架了,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大口喘着气过了红绿灯。穿过停车场的空地进入自家门前的巷子时。 (恩?) 大门前停着一辆面包车。与单色调的门扇相反,是鲜艳的柔和色彩。崭新的身体没有伤痕。走近一看,后窗玻璃右上角有一张汽车租赁公司的贴纸。分店的名字是小松机场。。有人租了一辆车吗?咦,没有头绪。 「我回来了。」 打开门呼唤。黑暗的走廊里传来低沉的「喔」声。客厅里传来明显比明华夏更沉重的脚步声。 「啊,小慧!你看起来很好,真是太好了。你长高了吗?我已经完全追不上你了,哈哈哈。」 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他那张四方形的脸涨红了。黝黑的皮肤,细细的眼睛,年轻得,简直不像是四十岁。 一瞬间意识空白化。记忆和认识联系不起来。视觉虽然正常运作,但看到的东西却不被认为是现实。 但无论怎么死机,眼前的人影都没有消失。最后大脑赶上了现状。 「宋叔叔?」 「爸爸!别突然出来,会吓一跳的吧!」 明华露出狼狈的表情追了上来。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尴尬地站了起来。 「red·hot·kitchen」 小松基地业务群。炊事小队下定了悲怆的决心。 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磨难,成为我们基地业务的盾牌。 说白了就是「麻烦的事情由我们来处理,尽量不给其他队添麻烦」。 「独飞又做了件乱来的事情。」 那一天,小队长用沉稳的目光环视着部下。 「他们说想让俄罗斯军队的安妮玛来体验工作」 大家都发出了呻吟。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圣域被践踏的屈辱而颤抖。撇着嘴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凑过来。 「他们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这里可是战场啊。」 「如果以一种半吊子的态度进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对于不言而喻的反驳,队长点点头说:「我知道。」 「该说的都说过了,能想到的不便、麻烦都说了。」 以队员食堂为主战场的炊事小队,负责基地所属两千多人的胃。这是后勤中最接近临战状态的部门。毕竟这是一个没有娱乐的军事基地。吃饭可以说,是唯一的乐趣。如果降低味道的水平,如果不做出规定量的饭菜,如果不按时配餐,马上就会发生暴乱。这不是比喻,而是被锻炼过的两千匹饿狼吊起来。光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磨炼自己的技能,磨炼自己的直觉。虽然不是特别的地方,但也不是让外人试着参加的场所。 「但是……他们说这样也不介意。」 在咬着嘴唇的小队长面前,队员们杀气腾腾。 「不是看他们怎么说的吧!我们的意思是什么?」 「基地的团呢!」 「要让没有经过芦屋地狱的家伙拿菜刀吗!」 沉闷的沉默落下。 面对火一般的视线,小队长抬起头。 「如果我们拒绝的话,独飞会把同样的事情告诉给宣传部。」 「什?」 动摇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在那个人数少的队伍里。」 「兼职的人很多。」 「每次去采访或参观,都会被赶出去。」 小队长严肃地肯定道。 「而且说在分配时会告知多个社交网站,说『俄罗斯的美少女留学生到任小松基地宣传!因为是期间限定,所以想要体验饭菜的人请提前预约!』」 「鬼!」 发出嘶哑的呻吟。 「独飞的恶魔们,他们连血和泪都没有吗?」 小队长闭上了嘴。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能守护基地和平的只有我们了。」 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把部队的自尊心和全体最优放在天平上,炊事小队队员们决定。没有是非。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做到这一点,就只有全力以赴地接受苦难。 「但是,那个俄军阿尼玛是什么样的人物……。是机体吗?像之前一样的话,我有点为难。」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如有白化病一般的少女的身影。有一段时间,名为贝尔库特的俄罗斯阿尼玛在宣传工作中帮助参观者配餐。工作很认真,很有意义, 「怎么说呢?就这样,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很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守护她,让人忍不住想要帮助她,托她的福,我不知有多少次无法专心工作了。」 「啊,啊,没错。」 小队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的阿尼玛性格相当活泼,打个比方,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么说,她的气质更接近伊格儿。」 「那是笨蛋。」 「总的说来,那个非常识的块不会就这样直接进出。是的,我听说有不为一点小事就气馁的阿尼玛会来。就像平常一样投入到我们的工作中,这样就行了。」 「如果发出惨叫的话。」 都是在前辈的魔鬼指导下锻炼出来的猛将们。很清楚队员食堂的工作对新人是多么的严格。十之八九,那件事的阿尼玛会发出惨叫吧。如果她能办到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地为战力增加而高兴就好了。 「咔」的一声,传来脚后跟的响声。 「明白了!我们炊事班五十人,全心全意接受俄罗斯的阿尼玛。让她知道小松的厨师长是多么可怕!」 「就是这个气势,诸位。」 小队长还了一个有魅力的敬礼。 每个人都沉浸在指导的热情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相遇。 * 「,」 居然不会讲日语吗! 出现在队员食堂的阿尼玛轻松地超越了最坏的预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穿着女仆围裙,戴着可爱的蕾丝发箍。法式米色的波波头像睡癖一样到处乱跳。 「天啊」 后记 最近,可能是高昂的开发费用的原因,新型战斗机一直没有被发表,不过,出现了。英国新一代喷气式战斗机「暴风雨」。没有卡纳德的三角翼让人想起了昔日的非洲火神,但在细节上却像最近的隐形飞机一样智能。应该说稍微有点f-19的感觉,是伊塔莱里那边推出的架空机套件。 本机开发的背景也有伴随英国脱欧而来的欧洲内部的纠纷,不能太过于高兴。但是,能出现新的战斗机,我真的很高兴。德国和法国也在计划着台风的后继机种,比起什么都变成莱特宁先生,我觉得航展会热闹很多。 可是为什么名字又叫「暴风雨」呢?说到「霍克暴风雨」,无须赘述,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著名飞机,本计划是否与霍克公司的人脉有关呢?这么说来,「欧洲火」也叫「霍克」吧。bae系统也参与了暴风雨计划,霍克公司是bae的母体之一。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计划名称可能会是飓风?或者是愤怒。 这么说来,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英国飞机的名字「spitfire」,就把它作为网名。在亲人的留言板和网络游戏上。 「我的名字叫spitfire,如果不小心碰到我你会受伤的!」 以这样的感觉起的名,有一次查了一下意思,我愕然了。 ——spitfire:急性子、爱发脾气、爱唠叨的女人。 这是知道了查字典的重要性的小故事。 最后,在上一部作品中继续用美丽的插图将书画得满满当当的插画之远和坂坂asagi先生,协助翻译俄语的株式会社罗塞塔先生,协助翻译中文的株式会社kadokawa·付福吧,请您再来看看吧!给了我很大的灵感和对作品热情的动画工作人员们,对反复的改稿耐心地交往的编辑汤由浅asa先生·小野的寺院里等人,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向拿着这本书的你献上衷心的感谢。谢谢 二〇一八年八月夏海公司 请给我你对本书的意见和感想。 最近,可能是高昂的开发费用的原因,新型战斗机一直没有被发表,不过,出现了。英国新一代喷气式战斗机「暴风雨」。没有卡纳德的三角翼让人想起了昔日的非洲火神,但在细节上却像最近的隐形飞机一样智能。应该说稍微有点f-19的感觉,是伊塔莱里那边推出的架空机套件。 本机开发的背景也有伴随英国脱欧而来的欧洲内部的纠纷,不能太过于高兴。但是,能出现新的战斗机,我真的很高兴。德国和法国也在计划着台风的后继机种,比起什么都变成莱特宁先生,我觉得航展会热闹很多。 可是为什么名字又叫「暴风雨」呢?说到「霍克暴风雨」,无须赘述,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著名飞机,本计划是否与霍克公司的人脉有关呢?这么说来,「欧洲火」也叫「霍克」吧。bae系统也参与了暴风雨计划,霍克公司是bae的母体之一。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计划名称可能会是飓风?或者是愤怒。 这么说来,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英国飞机的名字「spitfire」,就把它作为网名。在亲人的留言板和网络游戏上。 「我的名字叫spitfire,如果不小心碰到我你会受伤的!」 以这样的感觉起的名,有一次查了一下意思,我愕然了。 ——spitfire:急性子、爱发脾气、爱唠叨的女人。 这是知道了查字典的重要性的小故事。 最后,在上一部作品中继续用美丽的插图将书画得满满当当的插画之远和坂坂asagi先生,协助翻译俄语的株式会社罗塞塔先生,协助翻译中文的株式会社kadokawa·付福吧,请您再来看看吧!给了我很大的灵感和对作品热情的动画工作人员们,对反复的改稿耐心地交往的编辑汤由浅asa先生·小野的寺院里等人,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向拿着这本书的你献上衷心的感谢。谢谢 二〇一八年八月夏海公司 请给我你对本书的意见和感想。 最近,可能是高昂的开发费用的原因,新型战斗机一直没有被发表,不过,出现了。英国新一代喷气式战斗机「暴风雨」。没有卡纳德的三角翼让人想起了昔日的非洲火神,但在细节上却像最近的隐形飞机一样智能。应该说稍微有点f-19的感觉,是伊塔莱里那边推出的架空机套件。 本机开发的背景也有伴随英国脱欧而来的欧洲内部的纠纷,不能太过于高兴。但是,能出现新的战斗机,我真的很高兴。德国和法国也在计划着台风的后继机种,比起什么都变成莱特宁先生,我觉得航展会热闹很多。 可是为什么名字又叫「暴风雨」呢?说到「霍克暴风雨」,无须赘述,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著名飞机,本计划是否与霍克公司的人脉有关呢?这么说来,「欧洲火」也叫「霍克」吧。bae系统也参与了暴风雨计划,霍克公司是bae的母体之一。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计划名称可能会是飓风?或者是愤怒。 这么说来,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英国飞机的名字「spitfire」,就把它作为网名。在亲人的留言板和网络游戏上。 「我的名字叫spitfire,如果不小心碰到我你会受伤的!」 以这样的感觉起的名,有一次查了一下意思,我愕然了。 ——spitfire:急性子、爱发脾气、爱唠叨的女人。 这是知道了查字典的重要性的小故事。 最后,在上一部作品中继续用美丽的插图将书画得满满当当的插画之远和坂坂asagi先生,协助翻译俄语的株式会社罗塞塔先生,协助翻译中文的株式会社kadokawa·付福吧,请您再来看看吧!给了我很大的灵感和对作品热情的动画工作人员们,对反复的改稿耐心地交往的编辑汤由浅asa先生·小野的寺院里等人,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向拿着这本书的你献上衷心的感谢。谢谢 二〇一八年八月夏海公司 请给我你对本书的意见和感想。 最近,可能是高昂的开发费用的原因,新型战斗机一直没有被发表,不过,出现了。英国新一代喷气式战斗机「暴风雨」。没有卡纳德的三角翼让人想起了昔日的非洲火神,但在细节上却像最近的隐形飞机一样智能。应该说稍微有点f-19的感觉,是伊塔莱里那边推出的架空机套件。 本机开发的背景也有伴随英国脱欧而来的欧洲内部的纠纷,不能太过于高兴。但是,能出现新的战斗机,我真的很高兴。德国和法国也在计划着台风的后继机种,比起什么都变成莱特宁先生,我觉得航展会热闹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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