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COT RED 变态艺闻录》 序章『在远去岁月中完成的肖像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雪倩君 在我戴上发箍的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名美少女。 「这是……我吗?」 镜中那名「少女」用我的声音这么说道。 带有自然卷的长发,还有一直让我嫌太娘的长睫毛,正与我此刻眼中的样貌共存。 就算将自己年纪尚幼的因素考虑进去,那显得过于纤细的体态,穿上质地轻柔的连身裙也丝毫不觉得突兀。 当然,我这时还不到身上会长多余体毛的年龄(虽然现在也没有长),因此暴露的肌肤不但不会成为破绽,原本手脚不易晒黑的白皙肌肤,在此刻看来反而更显艳丽。 「怎么样?我的衣服跟发箍你喜欢吗?」 镜中少女的身后,也就是扮成女性模样的我的身后,一个属于真正女孩的声音这么问道。我转头望向那名在我身后如人偶般可爱的碧眼少女。 她名叫达莉雅·哈曼。 对住在市郊的我来说,她是我少数的邻居好友。身为外国人的她会举家搬到我住的这种偏乡地区,似乎是为了利用山丘上的疗养设施。 达莉雅似乎是体弱多病到必须要依赖乡村新鲜空气的少女,然而个性绝对不算是室内派的达莉雅,仍经常就近跑来欣赏种植在我们家的梅树。 「呃……我觉得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怎样啦,这是你超级喜欢的意思吗?」 「为什么我会穿着女装呢?」 其实我很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跟平常一样跑到我家来玩的达莉雅,一见面就剥光了我的衣服,并且要我换上女装。没错,我很清楚,但我想问的并不是过程而是动机,因为她这种举动实在太莫名其妙了!这样很恐怖耶! 「这还用问吗?因为人家看小町你被剥光衣服却一点都没有抵抗的模样,人家才想说你应该也有那个意思嘛。况且被你那样诱惑,我当然也不好打退堂鼓呀!」 「碰到一见面就剥人衣服的女生,我只是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反应而已……」 「都生米煮成熟饭了,现在还抱怨什么啦!你这个女装男孩!」 「好可怕!这明明就是你硬给我加上的属性!」 「从你没有抵抗的那一刻,就代表你的灵魂已经接受女装了啦!你是灵魂派的女装男!」 「这、这种说法听起来更糟糕……」 尽管达莉雅这么霸道,但她其实是美术方面的天才。 就跟许多天才一样,她是个无法用常理衡量的人。 只要给她一张画布,她就能立刻撷取眼前的景色,不然就是描绘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世界。如果她手中有黏土,无论是形状多么复杂的铜像,她都能用缩小的尺寸重现。 她就是这样一名个性不符常理、能力也不符常理的天才。 就是因为她太过不符常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劈头就逼我换上女装的举动,真教人受不了。 「给裤子跟裙子加上框架实在太无聊了!」 达莉雅挺着可悲的胸膛如此主张。 「性别跟嗜好根本不重要,你穿裙子就是漂亮,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单纯且唯一的事实,让美丽的事物呈现美丽的样貌,对艺术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呀!」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达莉雅似乎也将我们刚才的争执抛到脑后,表情瞬间转为笑容,然而我仍十分尴尬。 我是男生,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感觉就像找到了寻觅已久的那一小片拼图,这身装扮与我异常相称。 彷佛过去的自己都是谎言,彷佛我一身男装才是错误似的,裙子加上发箍的打扮,彷佛让我呈现出自己应有的样貌。 各种称为常识的顾忌,在此刻都变得不再重要。在我眼前的,只有名为「美」的事实。 不过对于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而言,实在没有能够接受那份事实的器量。 「……可是这身打扮怎么想都太丢脸了啦?」 「没差啦!听人家这点要求又不会怎样!」 达莉雅开心的笑容,在这时又瞬间产生变化。 她脸上原本淘气的表情,顿时之间充满哀愁。 「毕竟现在小町的这身打扮,可能就是我所遗留的最高杰作呢。」 达莉雅带着笑容说出这句话,但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何必这样说啦……这样让人很尴尬耶,而且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达莉雅用了她平常绝对不会用的词句。把不断进步奉为信条的达莉雅,其实十分讨厌像是「最高杰作」之类的词句。 所以我在这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 达莉雅带着含有些许哀愁的笑容抬头望向窗外,这让我也随着达莉雅的视线朝窗外望去,窗外的景色是一片彷佛以蓝天为画布的红色梅花。 这幅绽放的花景,只会持续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在一年当中,这是段稍纵即逝的短暂景色。 「话说回来……人家总算让小町吃鳖一次了呢。」 「怎么这么说呢?达莉雅无论是画画还是功课,都要比我强很多吧?我才是平常都在吃鳖的那个人吧?」 「才怪,人家玩抓鬼每次都输你,这件事让人家一直很不甘心的说。」 对体弱多病的达莉雅来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是在道场接受过锻炼的人,达莉雅跟我玩抓鬼,原本就没有胜算可言。过去玩过四、五次只有我们两人的抓鬼游戏,每次都是以达莉雅身体不适告终。 现在这个时代,、只是跑得快、力气大’已经没什么值得骄傲了。 在这方面’达莉雅可说是拥有符合时代的天分。 如果她能够没有意外地长大,肯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艺术家,当时的我对这个想法深 信不疑。 「唉^好想跟小町玩抓鬼喔?人家好想自由奔跑,尽情去感受画布以外的世界。」 「……肯定可以的,等我们再长大一点,达莉雅的身体也会变强壮的。」 「嗯……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小町就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啰。」 毫无根据的希望只会让人更加沮丧,当时还是孩子的我,甚至连句象样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然而就算是听到我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残酷安慰,达莉雅仍然带着满脸笑容响应。 「啊,但人家可不想跟放水的小町玩抓鬼喔。」 「我才不会放水呢,而且要是我放水,达莉雅也会立刻看出来的。」 「就算小町很适合穿女装,但人家可不希望等我身体好起来的这段时间,你变得弱不禁风喔。就算外表是女生,但内在仍是男生的小町才美丽喔!」 「这意思是我不能正常地做男装打扮吗?」 「小町将来要变成强壮、美丽的大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漂亮又强壮,兼具造型美与机能美,你不认为这样才是真正的美丽形式吗?」 「达莉雅说的东西太复杂、太难懂了啦。」 「放心,我会负责帮小町塑造合适形象的。我一定会让你变成最矫健、最漂亮的小町,我会让你成为我的最高杰作,到时候小町就跟变健康的我玩抓鬼吧!呵呵,好期待喔,可以跟自己塑造的最佳作品一起奔跑呢!」 「哈哈……虽然没有听懂,但到时候还请你手下留情喔。」 我那时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察觉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到了尽头。 明明已经察觉却不肯承认,所以我那时才会 跟平常一样、跟傻瓜一样,跟达莉雅一同嬉戏、欢笑。 窗外的梅花就像是红色的雪片般在空中飞舞,消失在天空的彼方。来年,我们便再也没有一起赏过盛开的梅花了。 第一章 骷髅莉莉 要向人形容骷髅莉莉的动人之处,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例如从骇人骷髅面具下露出的小嘴,还有呈现出莉莉少女特质的黑白哥德萝莉装扮,诸如此类具象征性的要素,在骷髅莉莉身上可说是不胜枚举。 骷髅莉莉那令人感觉经过精心设计的魅力,此刻我想自己也不需要多提,毕竟任何拥有「美术馆」账号的使用者,肯定都曾看过骷髅莉莉的图片。加上在现实世界中也经常会看到店铺在贩卖骷髅莉莉的精品,因此如果真有不知道骷髅莉莉的人,应该也是极少数。 如果这样还有人要说自己不知道骷髅莉莉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建议那个人立刻用计算机或智慧型手机到「美术馆」注册账号,去看插画的每日排行,我相信至少有三成以上的投稿作品都是骷髅莉莉的二次创作。 骷髅莉莉是独立插画家「山百合」根据笔记本涂鸦所创造的原创角色,然而这个最早出自笔记本涂鸦的角色,现在已经发展到考虑推出漫画与动画的规模。 如果要列出骷髅莉莉创造的各种数字及影响,其分量肯定会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无论骷髅莉莉有什么样的丰功伟业,我还是希望大家能亲眼目睹,然后亲自去感受骷髅莉莉这名少女被赋予的无限可能。 想要道尽骷髅莉莉的魅力,我所拥有的这段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但由此应该也足以让大家明白,我是莉莉的忠实爱好者。 就像男生会喜欢变身英雄,女生会憧憬魔法少女那样,我同样对骷髅莉莉抱持着纯粹的喜 爱。 而我所喜爱的骷髅莉莉,现在就在窗外。 我正位在共有四层楼的学生宿舍,隔着理应面对杀风景巷弄的窗户,看着窗外的光景。平常这扇窗户的外头,只能看见商店街带有锈斑的破烂屋顶,还有飞蛾群聚在路灯橙色光线附近的景色,但此刻我却看到了全然陌生的景象。 在我听到声响拉开窗帘的时候,战斗早已开始。 如果一定要比喻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感觉就像是被分割的两个画面。 一个画面是彷佛用蜡笔描绘的鲜艳高楼群,另一边则是有雪花结晶在空中飞舞的白色雪原,两种不同的景色就像两个不同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莉莉一身黑色洋装随着她的动作飘动,此刻莉莉正踩着建筑的壁面在空中跳跃。只见两把转轮手枪,从莉莉那带有荷叶边、呈现喇叭状的袖口内窜出。 就算在色彩缤纷的景色中,也能清楚看见莉莉白皙纤细的手指扣下扳机。下一瞬间.以三原色点缀的蜡笔弹便随着枪口的闪焰划过夜空。莉莉的武器是能控制色彩的调色枪‘这是相当著名的设定。 而在射线彼方,站在电线杆顶端迎击的身影,同样是拥有异样外形的人物。对手穿着带有方格花纹的白色和服,是一名模样看似武士的少女,少女的一头黑发正随着莉莉每次的枪口闪光映照出艳丽光泽。少女手中看似武士刀的武器,末端有跟钢笔笔尖十分相似的缺口。 虽然我对那名少女的造型没有印象,但却不可思议地对少女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份感觉的答案模糊地被搁置在我记忆的角落。 只见少女将刀平挥,黑色的刀影便将鲜艳的枪弹应声斩落。少女随即用木屐扣住电线杆上的电线,接着像摔角手利用擂台绳索般翻身一跃,飞快地逼近到莉莉身前。 少女顺势斜劈的刀刃轻扫过莉莉的身子,但莉莉也立刻用跳舞般的动作翻转身躯,并顺势用枪柄将少女击飞。 当然,莉莉的攻击也没能造成致命伤,只见两名少女就像用细绳连结的塑料球玩具般,不停地重复着接近与碰撞。 每次难分难解的攻防,让窗外的景色也像潮水般反复进退。色彩鲜艳与纯白的两个世界,两者就像在互相较劲似地彼此推挤。 两个世界就跟两个互相碰撞的人影一样互相冲突’至少看在我眼中是那个样子。 眼前的景象让我猛然觉得口干舌燥,我感觉体内涌现出一股莫名的灼热,心脏也加快我血液的流动。我紧贴到窗户旁,望着窗外那彷佛幻觉般的景象,不想错过任何瞬间。 没过多久,莉莉不慎露出些许破绽。 莉莉填弹的动作稍有延迟,这让和服少女抓到枪弹连射的空档,低身朝莉莉跃去。少女斜拖自己手中那末端带有缺口的武士刀,眼看就要挥刀取下莉莉的首级。 尽管身为旁观者,但我却像自己陷入危机般感到头皮发麻。我体内累积的灼热顿时爆发,让我放声发出呼喊。 「加油!莉莉!」 我能做的就只是发出这样简短的声援。 这短暂的吶喊让老旧的窗户玻璃微微晃动。 下一瞬间,我眼前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骷髅莉莉的头上浮现出金色的星形标记。 我认得那个造型简单的标记,那是让人对美术馆中的插图及影片等作品表达支持的图标,那个图标的正式名称是「最爱之星」。 我就像对喜爱的作品反射性按下支持图标那样,情不自禁发出的声援穿过窗户变成了星形标志,我是这么认为的。 浮现在莉莉脑袋上方的最爱之星迅速变化成金色蜡笔,同时就像是渗透布帘的染料般,填入莉莉的转轮手枪内。 只见莉莉立刻将枪口对准迎面逼来的少女,准备给对手迎头痛击。 高速跃向莉莉的少女这次根本无法临时再改变方向,看见莉莉突然摆出迎击架势,令少女的脸上充满惊愕。 「不好意思,运气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 我感觉莉莉确实有开口说出这句话。下一瞬间,莉莉的转轮手枪枪口便爆出格外璀璨的火 花。 转轮手枪射出如雷射般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贯穿了和服少女。 明显受到致命伤害的少女并未像惊悚电影那样喷出血雾,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的景色瞬间遭到覆盖,纯白的雪原景色转眼就被色彩鲜艳的大楼群彻底吞没。 这个变化似乎也为这场争夺战划下了句点。 世界吞没了世界,景色覆盖了景色。 而身穿和服的少女也自我的眼前消失。 随着骷髅莉莉的胜利,让一切都改写为莉莉的色彩,这样的理解自然支配了我的思绪。在这之后产生了数秒的沉默,尽管是如此短暂的时间,但我却沉浸在彷佛相当漫长的余韵之中。然而在这段时间内,我的视线一直紧盯着黏髅莉莉在鲜艳大楼间的背影。 莉莉在这时突然挪动脚步。 感觉转过身的莉莉,正用她那对在骷髅面具下的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睛。 「唔!」 我不禁退后了几步。坦白说,这让我感到有些胆怯。 不久之后,我战战兢兢地再次靠到窗边,窥看窗外的景色。 「……咦?」 但此刻窗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再有金属碰撞声’也见不到骷髅莉莉的身影’留在眼前的只有寂静的夜色,以及垃圾堆置场的景色。 最后我给自己一定是念书念过头的结论,收起桌上的笔记本,将床铺打理整齐之后决定早 早就寝。 那段景象只是一场严重的幻觉吗? 虽然奇妙的兴奋仍旧支配着我的思绪,但为了避免影响到明天上课,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尽早入睡。 我的脑袋很快便充满倦意,然而在半梦半醒之间,那段光景仍像照片上的残影般深深停留在思绪中,久久无法散去。 在梦境当中,我梦到一段令人怀念的过去。 这就是我跟骷髅莉莉的邂逅。 我很 快就察觉自己在升学这条路上犯了大错。 在音乐、美术、戏剧等艺术领域,以高中来说,这里提供了最顶尖的学习环境,各学科都有对应的教学大楼,丰富的学习设备一应倶全,师资也都是一流水平。 在重视文化价值的现代,比起常见的升学学校,这里是更加令人称羡的明星高中,这就是我所就读的学校——缪斯学院。 然而在这所学校就读的我,不仅是一个音痴也没有什么才艺,所以纵使是如此声名远播的艺术学校,我也只能挑选其中的普通科就读。没错,我说的是艺术学校的普通科,一个连存在意义都令人纳闷的科系。 顺带一提,我身上还穿着女生制服。 我这个名为冲本小町的男性’正处于必须抱着这种疑问,浪费三年宝贵高中生活的状况。 「……我想强调一下,首先,我并不是变态。」 我在刚入学的那段时间,曾经因为紧张而看见幻觉,尽管如此,我现在已经可说是相当适应了。 现在的我不需特别留意,也能让举止像一名女性。我想现在班上同学对于我是女性这件事,肯定也不会抱持任何怀疑。 尽管听起来有些不堪,但我希望自己至少能拥有享受安稳生活的权利。 反正我原本就已经处在走投无路的状况,跑来艺术学校普通科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学科就读’并尽可能低调地过日子,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可不希望自己男扮女装的事实露出马脚,更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那段痛苦的过去。如此这般,我极力让自己远离各种麻烦,让自己成为班上一名不起眼的女学生,熬过了从入学到目前为止的几个月。 话虽这么说,现在我已经不需要独自躲在厕所里吃午餐,可以跟朋友正常交谈的频率也变多了。只是我这个模样,跟男生相处总是会觉得不堪,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结交到女性朋友。 「那次碰到男生对我告白,几乎要把我给吓死了……」 自从碰过那种惨剧之后,为了彻底杜绝男生会错意,我现在更加谨言慎行。 跟女生的相处虽然十分顺利,但也没有称得上是死党的对象。话说回来,倒也没有碰到什么会招致女生厌恶的状况。 跟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维持平凡。现在我跟大家正维持着一种让我感觉最为舒适的距离,我希望这段不毛的校园生活’可以在风平浪静的状况下渡过。 今天我抱着如此微小的心愿,跟往常一样迎接午休。 虽然我平常不是在教室吃便当,就是跑去吃学生餐厅里的人套餐,但我今天想要独处一下,毕竟我是得整天骗人说自己是女生的人,所以偶尔也会想要毫无顾忌地放心用餐。如此这般,到了午休时间我便开始寻找可以单独吃便当的地方。 我一手拿着包有粉红色布巾的便当盒,一手拿着量子通讯手机q-phone。在通讯资讯量迅速增加的现代,要是手边没有这玩意,连想打发时间都不容易。 我用手机登入美术馆网站,一边浏览网页同时也到处寻找可供我用餐的地点。 我点选网页分类选项中的「插图」,确认每日排行。屏幕里立刻显示出几个我熟悉的名字,以及各个画风令我感到熟悉的作品。i如往常^光是骷髅莉莉的一一次创作就占去了几成的名额。 我点选网页内「骷髅莉莉」的标签‘用名词来捜寻作品。接着不只是以莉莉为主题的插画,二创作的小说与使用3d模型的动画作品等创作,立刻按照更新顺序排列在屏幕中。 我看着屏幕,重新体会到莉莉这个角色的惊人影响力。我挑了几件中意的作品浏览,接着便开始看起「音乐」类的排行。 虽然以莉莉为主题的乐曲也有不少名列前茅,但这个类别实在不是莉莉的地盘。比起独立工作室的作品,这里上传的素人乐曲更容易让人轻易接触,这样的风气让这边每天都像是狂欢派对般热闹异常。 今天在每日排行第七名的作品,正是出自我所关注的作者。由于我已经将那个作品加入书签,因此我其实可以直接从书签去播放那个乐曲,但我总是会确认每日排行榜‘所以从这里点选也并非多此一举。 那个乐曲的曲名是「springrain」,是一首兼具和风及洋风旋律,所谓的和式摇滚曲子。那首乐曲无论是作词、作曲、演唱,都与投稿的作者名一样,是由「1romeo」一手包办。我戴上形状扭曲的耳机,按下播放键,听着音乐穿过走廊。 流入耳中的旋律彷佛直接冲击我的心脏,令我感到雀跃不已。纯粹的技术表现当然也是重要因素,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这首曲子正好切中我的喜好。虽然我已经将作品加入最爱名单,但我依然不厌其烦地操作画面’点选了「送出最爱之心」的指令。 不分作品类别,网站会员每天都能送出五颗最爱之星,可以分别挑选五个作品各送出一颗最爱之星,也能一次将五颗最爱之心全数献给一个作品,无论是小说、插画都能发送。这个名为最爱之星的东西,让美术馆内的作品得以跨越作品类别,纯粹以作品带给人的「感动」来一较高下。能这样给予作品支持’也是让不属于创作者的人能与艺术互动的少数机会。 在乐曲进入副歌的同时,校园内开放的中庭也映入我的眼帘。 中庭位在建设成甜甜圈状的校舍中央,精心修剪的树木搭配花圃所构成的中庭,规模一点都不亚于一些平凡的公园。 为了让学习艺术的学生能获得灵感方面的剌激,这座精心打造的庭院是由知名的专业园艺师负责管理,在景观上甚至胜过不少约会景点。当然,这也让中庭成为学生享用午餐的热门地点。 原本想说在这里应该找不太到位置的我,只是让视线随意扫过庭院,但却在这时突然找到了一处空位。 或许是大家都聚集到设有长椅的地方,所以庭院边缘的一处树荫下看不到任何人影。那是 一棵格外高大的梅树,粗壮的树干感觉可以完全遮住我这不算胖的身躯,再加上一旁就是百合花花圃,形成一个恰当的遮荫地点。那块刚好有树荫挡住日光的地方,可以说是绝佳的用餐位置。 「太好了!」 我趁其它人发现那块地方之前,提着便当盒快步前去占据那个位置。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许应该多仔细想想,为什么那么好的位置会没有人靠近。 但只顾着跑去抢位置的我,最后只能不幸目睹那个埋在梅树树根旁的物体。 那是一名脑袋埋在土里的哥德萝莉少女。 这什么鬼? 那个人以双脚朝天的姿势,脑袋直挺挺地埋……不对,一定要说的话,比较像是「种」在地上。没错,就像是草或树那样。 我很快就认出对方是美术科的女学生。 缪斯学院虽然有准备制服,但也允许学生穿便服上课。这名倒栽葱同学虽然身上穿着应该算是便服的哥德萝莉装扮,但她手臂上那个学校要求必须穿戴的学科臂章是红色。会喜欢哥德 萝莉服装的人,十之八九是美术科或服饰科的人’而且从这身服装来看,对方肯定是女性。 正确的说,因为这家伙头下脚上的关系,裙子根本开了花,下半身通通都给人看光了。因为我自己是扮女装的人,所以多少也会怀疑是否有其它具有女装嗜好的学生,但这个人的内裤是不折不扣的女用内裤,里头也不像是有戴护具的样子。 这样说来,我现在是直视女生的内裤,将人家的裙底风光一览无遗。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话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是在搞什么前卫艺 术吗?为什么在中庭的梅树底下会有个倒栽葱的哥德萝莉呀?这是曼陀罗草吗?我如果把这东西给拔出来,我就会死掉吗? 「不对,等等、等等……不管怎么说,这种状况未免太诡异了吧……」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脑袋里始终只有「不妙」这个念头。 总而言之,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只有这块地方没有人了,看样子我是抽到了下下签。面对眼前的紧急状况,我努力运转自己那颗不算聪明的脑袋。 我所得出的每个答案,全部都是「少惹为妙」。我知道艺术家毫无例外全都是怪胎,美术科学生更是出类拔萃的变态’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撞见的还是一个一眼就让人觉得是神经病的像伙。除了早早闪人,我还有其它选择吗? 「……好。」 我装得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尽可能自然地迈出步伐。 带有些许夏日气息的微风,在穿过树荫的阳光点缀下徐徐吹过。我感受着季节交替时的清爽空气,在草地上迈开步伐。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名哥德萝莉便像蚁狮一样,用双腿紧扣住我的身体。 「哇!」 我毫无掩饰地发出怪叫,这也是当然的。 而且以女生来说,这家伙异常有力。穿着短靴的双腿死缠着我的身体,让我怎样都无法挣 脱。 「好心人,请您听我说。」 「哇!说话了!」 我听见埋在土里的脑袋,用隔着土的声音说话。 我被吓到快要哭出来了,应该说,我已经是半哭叫状态了。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可是,如果您还有一点点恻隐之心,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哇?啊啊啊?不要、不要,千万别找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刚好无法脱身,所以希望您能帮我把脑袋拔出来。」 「我就知道是曼陀罗草!我还不想死啊!我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可恶,我是造了什么孽 吗?」 全力想要脱身的我,在腰腿上用足了力气。加油!我的大腿肌!我以前受过的锻炼可不是假的,要是逃不过这一劫,我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然而那名哥德萝莉的毅力却比我更胜一筹,她用双腿全力夹住我的身子,怎样都不肯松开。为什么美术科的学生会这么有力呀?难道美术科都有在学巴西柔术之类的功夫,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吗?我不禁对自己的体能失去自信。 「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唔唔唔唔唔唔!」 风和日丽的午后,我正在绿意盎然的中庭里跟蚁狮较劲。 我在这种纵使上网留言说明现状,于文章最后再加个「now」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状况下 死命抵抗。 虽然听起来十分滑稽,但对我来说可是攸关生死,我可不愿就这样被蚁狮拖去吃掉。我使尽浑身力气,让自己多往前迈出一步。 「喝啊啊啊啊!」 下一瞬间,纠缠在我身上的阻力顿时消失,我成功摆脱这宛如恶梦的咒缚啦! 不过’我同时也听到「波」的滑稽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东西被猛然拔出时会有的声音。「呃!」 我战战兢兢地低头望去,发现白皙纤细的双腿仍旧紧缠在我的腰上。那名哥德萝莉少女的双腿仍旧紧扣着我,但上半身却无力的下垂。 「……死、死了吗?」 虽然要是真的死掉会让人感到困扰,但不知为何,我内心最先涌现的却是安心感。 话说回来,在那种状况下还把全身力量集中在脖子上,确实是会闹出人命。当然,前提是这名哥德萝莉得是人类。 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哥德萝莉的上半身突然用像是钟摆般的动作猛然起身。 「唔哇!」 哥德萝莉少女那对在阴影中的双眼,正注视着我害怕的模样。 她脸上戴着冰球面具,而且后脑还用像是塑料套的东西包着。塑料套膨胀成像是水母还是蘑菇的形状,老实说,我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玩意儿是曼陀罗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景象令我发出怪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脱。尽管我翻滚的力量让对方松开了双腿,令我重获自由,但吓到腿软的我根本无法站立。 「啊啊啊啊!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用手又划十字又合掌,嘴里还不停模仿以前祖母念佛的样子。 可是我眼前的人影并没有因为听到我念佛而畏惧,只见对方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接着用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优雅的动作‘取下脑袋上的塑料套。 在塑料套取下的瞬间,少女的轮廓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包在塑料套底下的,是一头有着耀眼光泽的银色长发。尽管紧塞在塑料套当中,那头银发仍宛如银丝般柔顺滑落,并随着夏风轻柔飘逸。 少女接着取下脸上的冰球面具。 「咦……」 我不由得感到惊讶,因为面具下是一张异样美丽的面孔。 如果要简单形容‘这名少女的容貌简直堪称完美。 在少女清晰的双眼皮下能看见一对淡蓝色的眼睛,看来就像是一对灿烂的宝石。无论是挺直的鼻梁、纤细的轮廓、细小的嘴唇’全都完美无瑕。这名少女的容貌美丽到令人难以置信’那种美丽甚至令人觉得这名少女并非人类。 从外表来看,少女似乎不是日本人。只见少女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表情望着我,接着对我露出如花朵绽放般的灿烂微笑。 「谢谢你帮我脱困。」 「呃……不客气。」 我不自觉地感到脸颊发热,虽然我一身女装打扮,但我仍是男人,见到美女带着笑容向自己道谢也难免会感到害臊。 不过,不久前的光景瞬间在我脑中闪过。没错,就算对方是美女,这个女人可是将脑袋埋在土里表演倒栽葱的人,怎么想这家伙都不是正常人。 另一方面,我内心的男性成分这时却全力抗议。在我的思考当中,有着美女不会是坏人的念头,先前那些举动肯定也是有什么深奥的意义。 如此这般,我无谋地试着提出疑问。没错,不先问清楚缘由是无法进行任何判断的。别说是千分之一,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对方可能会说出让我能接受的答案。不对,她肯定有能让人接受的答案才对,因为这个女生这么的可爱。 「请问……你刚才……把自己埋在土里,是想做什么呢?」 「我认为那样或许能听到大地的声音。」 我错了,这个人我招惹不起。 再怎么说继续交谈下去都太危险了‘我决定试着先让自己脱身。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祝你能够听到满意的声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在我陷入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这肯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可以跟你交换手机信箱吗?」 「这家伙根本吃定我了……」 我完全不懂她说的是哪门子缘分。惨了,就我的经验,这种彻底只照自己想法行动的人,可是一点把柄都不能给她抓到。 我现在已经不期望事情能圆满落幕,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摆脱这只蚁狮。 「啊!」 「咦?」 我用声音、眼神、动作交织施展的三重假动作,完美骗开这女人的视线之后,便放低重心准备冲剌。我可是男生‘不只如此,虽然在这间学校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对自己的运动神经颇有自信。 我转身背向对方迈开步伐,除非对方立刻扑上来将我抱住,否则已经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拦阻我。况且就算那么做,我的力气也不会输给女生。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哥德萝莉少女竟然准确地伸手抓向我的要害,而且是用类似下钩拳的动作。 「啊唔!」 我全力冲剌的能量瞬间集中到要害上。 我感觉自己眼珠翻白,意识也……一片空白。我真庆幸自己还没吃午餐,要是肚子里装满东西,这时肯定会全部喷出去。 少女顺势用手臂扣住我的颈动脉,并用自己的腿缠住我的腿,从后方控制我各处要害将我制伏。 「幸会!我叫筑波夕莉,美术科专攻数位绘画的二年a班学生!」 「不、不要自我介绍!别再让我的人生跟你更加靠近了!」 「请问你怎么称呼?我看看……原来如此,你是普通科一年级的冲本小町呀!原来你是一年级呀?既然这样,你可以叫我姊姊喔!」 「唔啊啊啊啊!你、你是什么时候把我手机拿去的!」 「嗯?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里再按下去。好了,这样我们就有对方的手机信箱啰!我们从今天起就是朋友括号爱心啦!请多多指教啰,小町学弟!」 达到目的之后,哥德萝莉少女……夕莉便将我放开,并将手机交还给我。夕莉嘴里刁着巧点克力雪茄,一脸满足的模样,而我则是一边整理凌乱的裙子及上衣,虚弱的从地上爬起来。 「为什么只是交换信箱,我却感觉像是受到了什么羞辱……」 当我抬头确认四周状况的时候,夕莉已经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我操作手机,看见画面上确实多了对方的信箱。虽然我有立刻将那个信箱删除的念头,但想到对方也有我的信箱,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要变更信箱也很麻烦,所以我决定先将她列人封锁名单。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上方传来阵阵钟声,那是中央校舍的大钟所敲响的钟声,换句话说,那是告知午休时间结束的声音。 「……不会吧?」 我无奈地望着手边那根本没有动过的便当。 虽然肚子饿得要命,但已经没有时间吃午餐了,我又不能在课堂上靠着课本掩护偷吃便 当。 毕竟我现在可是女生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那家伙,她知道我是男生吗?」 夕莉最后是用「小町学弟」称呼我,加上她对准我要害出手的举动,也显示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分。 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在我心头不停打转。 然而残酷的时间让我无暇多想,我就这么带着尚未理清的思绪,快步赶回教室。 现代史的课实在很无聊。 如果是美女兼名师的立花老师,那么要我呆望她四十五分钟也无所谓,但负责教现代史的老师,是个名叫谷的老先生。 「在这之后建立的,便是世界上第一个完全共产主义国家,西斯提玛共和国。」 那缓慢的语调还是一样有出色的催眠效果,而且今天还教到一段格外乏味的章节。 跟西斯提玛那个国家有关的事情,是大家从小学、中学就已经读到腻的故事。 「西斯提玛是首个将娱乐等文化全部抛弃,凡事只以讲求效率的方式运作的国家,不过就像大家都知道的,西斯提玛建国不到两年就灭亡了’因为碰到了所谓的文化危机。」 既然都说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有必要特地放在课程里吗?就在我忍不住想打哈欠的时候,突然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 「小町,连你也无聊到想睡了吗?」 「……是啊,真的是快睡着了。」 跟我说悄悄话的人,是坐在我右边邻座的火野泉。小泉的名字是片假名,听说那是因为小 泉的双亲认为那样比较国际化,但片假名其实也是日本特有的文字。 「所谓的文化危机,是因为无聊症候群导致该国的国民遭遇历史性的大规模死亡。因为这个症状而丧命的人数,让西斯提玛的人口减少到无法维持国家运作的地步……」 谷老师依旧在讲台上叙述这段让人听到腻的历史常识。这也难怪,毕竟这是一间艺术学校’因此这应该是一段绝对不容忽视的事件。 「这里提到的无聊症候群,是因为『无聊』所产生的疾病。这个疾病是出于人类想快乐生活的欲求,以及感情能量产生枯竭,导致现代人的身体无法继续维持生命活动。讽剌的是,正是因为这个疾病的出现,才让人类得以明白文化对人类社会的重要性。」 谷老师几乎是照念教科书里的文章,所以他自己应该也没有多少干劲。与其认真去听这种课,还不如跟小泉偷偷聊天还比较有意义,所以我就这么跟小泉聊了起来。 「小泉你也开始想睡了吗?」 「我是每堂课都想睡。昨天人家听赖特的网络广播,一直听到两点都还没结束呢。」 「好像是个型男歌手,你很喜欢他啊。」 小泉是个追星族,我记得她上礼拜还在追另一个偶像的广播,看来她这礼拜又变成其它偶 像的粉丝了。 小泉这个人对校内的八卦可是格外灵通’我鼓起勇气向小泉提出一个疑问。 「小泉,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只要不是问体重就可以。」 「又增加了?不对,我想问的是你认识叫筑波夕莉的人吗?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喔,你是说筑波学姊吧?人称美术科魔女的那个。」 「魔女……怎么会有这种绰号?」 「我们普通科是不太会跟美术科有什么互动啦,不过筑波学姊的诡异言行在美术科可是出了名的。听说她为了获得灵感,什么怪事都会做呢。」 听在我这个亲眼目睹过的人耳中,这相当有说服力。原来如此,那个人平常就是那副德行呀。 「话说回来,小町你怎么会突然想问筑波学姊的事呢?」 「没有啦,因为我刚刚有遇到那位魔女学姊。」 「真的吗?她有对你怎么样吗?」 「呃,有稍微被纠缠一下就是了。」 我想小泉肯定不会想到,我所说的「纠缠」其实不是任何比喻。 「哇?你没怎样吧?要是被她盯上可就不好了。」 「我想也是。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最好别再碰到她……」 「叫树里保护你就好啦!树里今天也说要等你一起放学喔!」 「是喔……是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习惯了。」 即使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也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佐仓树里是唯一一个在我进入这间学校前就认识的朋友,她也知道我是男儿身,在各种大小事上给了我不少帮助。 但因为某些原因,听到她的名字还是让我不免感到心情沉重。然而想到树里对我的各种帮助’我也不好拒绝人家’而且想到可能会再被那个怪人缠上,让树里陪我或许不失为一个办 法。 只是我今天原本打算在放学路上逛一下cd店,要是树里跟在身边,那可就尴尬了。与其说尴尬,或许比较像是害臊’总之那会让我很难保持平常心。 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今天放学后直接回家,这么决定之后,我便开始盘算该怎么打发空下来的时间。 「看来美术科那里似乎也很难混呢,他们那边有很多怪人的样子。正确的说,被叫做创作者的人似乎都是怪咖,这样一想,待在普通科好像也不错呢。」 听小泉这么说,让一直对就读普通科感到难以释怀的我心情轻松许多。尤其我才刚被怪人纠缠,自然更是赞同小泉的这番看法。 「话说回来,最近好像闹得更凶了。」 「你是指什么?」 「就是低潮症状呀。那个症状好像出现得很突然,听说有人是之前能画的东西突然画不出来,还有人在作曲时完全没有任何灵感’就连美术馆上的著名画师都有人遇到……不对,应该说有那种症状的,好像多数都是美术馆的名人。」 「是喔,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小泉你真厉害’追星族真不是当假的。」 「叫人家圈内通啦,圈内通。」 「但无法成为艺术圏内的人,这也是普通科学生的悲哀呢。」 「真是的?小町你总是这么悲观。」 「我当然悲观啦,难得有机会就读声名远播的艺术学校,却只能学些历史跟微积分之类的东西,这样岂不是浪费生命吗?」 「我是没想得那么严重啦,虽然人家不会画画也不会什么乐器,但美术馆上的名人有不少都在这间学校吧?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认识一些名人呢。」 「从粉丝的角度来说,这样是不坏啦……」 「只是那些名人的日子不太好过就是了。以前能自然办到的事,现在因为低潮症状突然办不到,像我们这种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弄出什么作品的人,根本就不用在乎什么低潮症状嘛。」 小泉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人,班上其它同学也几乎都跟小泉有类似的想法,也许只有我会不自量力的把自己跟其它一流创作者比较,然后自怨自哀。可是我会如此在意,其实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当我和小泉的对话告一段落,这堂课似乎也快教到了尾声。 「自从生命能量与感情能量的相关性获得证实之后,人类便开始对文化更加重视,只要去想演艺人员跟创作者在现代有多么受到推崇,应该就不难了解这个事实。我们缪斯学院其实也是为了培育创作者而诞生的学校。」 听到这段话,让我觉得自己在这间缪斯学院里,竟然不是朝着成为创作者努力,而是在普通科儍傻的学习历史跟数学,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如果是以成为公务员为目标,那就该挑选更重视升学成绩的学校才对。来念艺术学校却不学艺术,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幸好,呆坐在教室里的我,在被无奈的感情彻底支配之前,下课的钟声先行响了起来。一看见谷老师离开教室,我便立刻站起身子活动筋骨。 我很清楚负面情绪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得尽快将那些念头甩掉。 况且身为现代人的我们,要是动不动就感到悲观,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如果丧失生气,搞不好会得到无聊病把命赔掉呢。 就连感到无聊的自由都没有,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难搞。相比之下,不需烦恼这些事情的 猫狗,可能过得比人类幸福呢。 我们和往常一样,选择东侧校门作为会合地点。 校圔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各别使用世界上的不同文化进行装饰。东侧校门这边自然是选择有东方感觉的装饰’将围墙设计成接近万里长城的样式。 我很快就看见了佐仓树里的身影。 比起普通科的校舍,音乐科校舍更加靠近东侧校门,如此这般,就读音乐科的树里自然会比我早到。不过看见树里孤单站在那边痴等,那个光景对我的心脏可是一大负荷。 察觉到我身影的树里没有转头,只移动那锐利的双眼斜眼看我。看见树里那彷佛带有怒气的表情,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并用双手将书包捧在胸前。 「让、让你久等了。」 「嗯,我其实也没等很久,你不用那么害怕啦。」 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因为树里的外表真的会让人觉得可怕。 虽然她苗条的体型跟端整的容貌都能归类为美女,但她锐利的眼神总会让人以为她在生气。 虽然校规并没有禁止染发,但树里脱色过头的长发几乎都变成了金色,当中还有一部分头发染上了粉红色及浅绿色。 细长的眉毛跟刻意穿得有些邋遢的制服,衬托着树里因为户外活动而晒得黝黑的肌肤。无论是耳朵上的耳环还是留长的指甲,也都各别带有粉红色与浅绿,那似乎是树里喜欢的色调。 简单的说,佐仓树里的外观让人有种太妹的感觉。 不过她平易近人的谈吐跟她外表之间的落差,也总是会让初次见面的人大感意外。 「我听小泉说了,听说你被美术科的人盯上啦?」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不是树里需要担心的事啦。」 跟树里并肩走在一起,我的个头还没有她高。 树里高挑的身材加上平易近人的个性’让我不由得产生自己在跟大型犬作伴的感觉。 树里小学时的模样很不起眼,是个以麻花辫跟眼镜当作注册商标的学生妹,但树里从中学时开始转型,等到上了高中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只是每次我提到这件事,她就会说:「你变成女人还比较夸张吧?」,而我对这点没办法辩骏。 我并不讨厌树里这个人,应该说她算是跟我交情颇好的朋友,但我就是不太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虽然不讨厌,但却不知道如何相处,我跟树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关系。 然而树里对我的尴尬丝毫不以为意,跟往常一样和我亲昵地并肩走在一起。 「我们学校的怪人是很多,不过美术科那里真的是不同水平的怪,你自己知道不要跟那种人扯上关系是最好不过了。」 「就……就连音乐科的人也觉得美术科的学生很怪吗?」 「当然怪呀,超怪的!那些人为了画画可是肯在别人面前脱光衣服的,真是太扯了!」 「呃……裸体画不是美术常见的题材吗……」 「可是那样很扯吧?又不是自己的男友或女友,正常人会脱吗?」 「会在我家自然换衣服的人没资格这样说吧?」 「啊!难不成那个美术科的家伙,是想找小町去当裸体模特儿吗?哇!真是太可恶了!我绝对不会不吭声的!」 「没有啦,我想应该不是……可是要是真的碰到那种状况也很伤脑筋呢,而且性别也会曝 光。」 「安啦!小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陪在你旁边呢?」 「咦?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保护小町呀!」 树里豪迈的笑容让我难以直视。 为什么她可以毫不害臊地说出这种话呢?真是可怕。 「不管怎么说,要是碰到什么麻烦要跟我说喔,毕竟我可是你独一无一一的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吗?」 「我好歹是明白小町在中学有不愉快回忆的人嘛。」 听到树里突然提起中学时代的事,我差点停下脚步。 「嗯?怎么啦?」 「……不,没什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没有自觉呢?有不愉快回忆的人应该是树里才对呀。 看见我垂着头的模样,树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见她突然将手臂搭上我的肩,将我的脑袋搂进她怀中。 「哇!树里,你做什么啦!」 「当然是补充小町成分啦!」 这是什么奇妙的专有名词。 我还来不及吐槽,树里就将脸凑到我头上,接着用力深呼吸。这是怎样,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早已经错过 了慌张的时机。 「我说啊,树里。」 「嗯?你想说什么?小町。」 「我知道你喜欢闻我味道的癖好已经严重到无法矫正,但可以拜托你不要在大街上这么做吗?」 「因为今天有体育课’我的小町能量已经耗尽了嘛。」 「我想你耗尽的东西应该是热量才对’就算你这样闻我的头发’也什么都补充不到的。」像树里这样拥有太妹、恋味癖、洗衣板三重负分的高中女生,如果跟我不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我大概会退避三舍吧。 话说回来’树里想作为一个正常的高中女生过活,也必须跟这些可悲的癖好妥协。 就像我用女装隐瞒身分一样,树里也同样靠着这类超变态的业障过活,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是互相了解彼此灰暗过去的特殊关系。 「……你要坚强活下去喔,树里。」 「呃……你干嘛突然露出一脸慈祥的表情啦?」 「你想闻味道的时候我可以让你闻到爽,所以不可以将伤害扩大喔,我可不愿意看到你的癖好演变成可悲的传染病喔。」 「我已经让你担心到那种地步了吗!?」 「我认为你变态的程度,应该是看见我在家里脱掉没收好的衣服,就会拿起来猛闻的那种吧?」 「这样指着别人的鼻子说人是变态,未免太过分了吧!?我闻你喔!」 「结果还是要闻我嘛!你已经没救了!」 虽然不知道树里为什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但我明白她也背负着外人难以想象的悲哀。身为她的朋友,看见她变成无药可救的变态实在令人忍不住落泪,也许该考虑让树里去接受一些比较正式的勒戒了。 「比、比起这个,小町,你等等打算怎么办?如果不想被怪人缠上,早早回家比较好吧?」 相较于我对她的担心,树里倒是露骨地转移话题。我也不太忍心对树里的恋味癖继续追究下去’所以决定顺着树里的话做出响应。 「说的也是,就那么办吧。」 其实我很想绕路去买个东西,但那是一个我不好意思带树里一起去的地方。如此这般,我挑选一条回家的近路迈开步伐。 缪斯学院校区内的建筑都十分重视设计感,可是一走到学校围墙外,映入眼帘的便是显得 有些杂乱的都会景色。 矗立在眼前的是大片高楼丛林,大楼之间有通道相连交错的景色,看来像是将复数街景层层交迭后的结果。在那彷佛积木般堆栈而成的景色当中’还遍布了事后加装的电线与qc纤维网络线。 道路的铺装极为平整,人行道上点缀着马赛克圆样的路砖,车道彷佛大河般穿梭在高楼之间,还有车道两侧有相同便利商店营业的光景,对我这个故乡连星麦克咖啡都没有的郷巴佬来说,可说是相当震撼。 在灰色的水泥丛林之中,色彩鲜艳的广告及招牌不停闪烁,让我感觉相当剌眼。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光是走在街上就十分吃力,不过现在也已经能体会到便利性带来的魅力。 我居住的学生宿舍「梅花庄」,跟学校约有两个地铁站的距离,这种距离感觉用走的还比较实在。 树里则是住在更远一点的宿舍,她住的地方拥有隔音设备完善的起居室,是彻底为音乐科学生打造的奢侈宿舍。 尽管是徒步也不会感到累人的距离,但经常得要跨越车道的道路设计,步行比想象中更容易陷入停滞。 当号志挡住如浊流般从眼前通过的车流时,人潮便一举涌入有行人穿越道交错的路口。尖 峰时刻的十字路口,不管看几次都令人叹为观止。 像树莺叫声的电子声响、群众的说话声、鞋底与柏油路面接触的声音、汽车引擎的吼声,各种声音交织出都会的特有音色。 行走在声响洪流当中的树里,表情看来颇为愉悦。我听来杂乱无章的声响,对树里来说似乎也能是悦耳的音色。 设置在大楼壁面上的街头屏幕,这时猛然发出一段吸引我意识的声响。 「啊?」 听到那个声音的树里,露出略显尴尬同时还带有些许羞涩的表情。 街头屏幕播放的,是经过美术馆统计的每日排行作品。在量子通讯普及的现代,普及率以惊人速度攀升的次世代网络’让因特网呈现怪物级的成长。 结果连以往身为媒体王者的电视,也大量兴起这类用第一一手数据的网络话题当作主轴的节目。现在屏幕中所播放的节目名称是「文化的力量」,那是以消息实时性闻名的节目。 由于我不久前才看过美术馆的排行,所以已经知道统计结果。不出所料,街头屏幕开始播放起「romeo」的「springrain」。 轻快的旋律和充满活力的音色穿透了街上的喧嚣,吸引住往来人潮的注意。虽然还没在网路上听过这首曲子的人现在应该相当罕见,但就算是从未听过的人,这首曲子也拥有立刻吸引人心的力量。 这首「springrain」会在节目中格外受到嘱目’是因为今天是这首曲子推出实体光盘的发售日。 虽说著作权属于作者,但持续留在排行榜顶端的作品,会由美术馆的经营企业负责制作并发行商品,这种例子其实不在少数。老实说,我今天原本打算要拿放在皮夹里的预购券,跑去cd店买那片光盘。 明明是在网络上能免费听到的曲子,之所以会让人想特地去买cd,其中一项利多是光盘的质量跟过去相比可说有惊人的进步,用母数据制作的cd音质,保证能在高质量的音响设备上呈现最佳表现。 除此之外,付钱购买商品也是反映大家对创作者抱持的敬意。当然,这能满足大众收藏嗜好的需求也是原因之一。在种种要素之下,光盘到现在仍未被淘汰。 至于树里会显得害臊的理由其实很单纯。 因为树里正是一手包办这首歌作词、作曲、演唱的网络歌手「romeo」。 进人缪斯学院之后便逐渐崭露头角的树里,靠着这首歌成功挤进美术馆的前十名,知名度大幅攀升,现在甚至还推出了cd商品。 也就是说,我想去买的cd其作者就是在我眼前的树里。要我带着树里去买cd,那还 直不是普通的尴尬。 尽管我没有特别想帮树里化解她的羞涩,但让树里一直杵在那里也不太好,因此我开口说: 「这首歌真的很不错,我其实……也很常听呢。」 「是、是吗?也是啦,我自己也觉得这次做得特别好,只是没想到会红成这样。」 树里从以前就对音乐充满无比的热忱。 面对音乐的树里让人感觉光彩夺目,那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所没有的东西。拥有那种特质的树里,她的天分能展现出这种成果其实不令人意外。 话说回来,这么亲眼冃睹流行在网络上的扩散能力,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romeo」这个名字,就像跟着加快的网络速度以逼近光速的气势扩散。日益增加的点阅数、关键词、捜寻次数、留言板的讨论串,在虚拟世界中,树里可是当前的大红人。 这也难怪平常个性豪迈又大胆无畏的树里,现在会变得如此畏缩。但我也明白,树里确实在「springrain」当中投注了相应的心血。 「真、真教人伤脑筋呢。」 到头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的树里,只好用尴尬的笑容这么说道。虽然我能从树里的反应中看到困惑,不过她看来并不讨厌有这种结果。 这是个重视文化的时代,自己发表的作品正激起文化的波澜,以一名立志成为创作者 的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对,到这种地步,树里肯定已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创作者了。 「这样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树里平常锐利的眼神,现在也欠缺魄力。 树里轻快的步伐,让人觉得她没有兴奋跳跃反而很不可思议。这是应该的,树里应该高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虽然想响应些什么,但明明是我先打开话题,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并没有傻到会成天将「我的朋友是网络名人」挂在嘴上,然后自以为自己也变得很厉害。 所谓的艺术,就是将自已灵魂刻印于现在的行为。 所谓的创作者,就是创造主。 他们能将人的感情具体呈现,打造出只属于自己的世界,看在我这种凡人眼中,那是令人敬畏的能力。树里就跟那些人一样,上升到我不敢想象的高度。 不对,连创作活动都不考虑尝试的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未曾跟树里站在相同的位置。 我不敢羡慕,但也不好抛下一切为树里感到高兴。其实我应该可以祝福她的,可是我又该用什么样的话语表达祝福呢? 我用自己不算聪明的脑袋想了又想,最后只说出一句了无新意的话。 「恭喜你,树里。」 跟喇叭中传出的歌声相比,我的声音显得毫无生气。 而且这个声音,最后也只能无力地遭到喧闹的都会杂音吞没。 就算在这个被文明占据的大都会,在北区偏东的地方仍留有让人产生怀旧感情的风景。之所以会有这种落差,似乎是因为缪斯学院的经营单位也有插手都市计划的关系。据说刻意保留那样的建筑,对刺激居民的艺术灵感能起到一定的帮助。 如此这般,在还能看见木造商店及便宜公寓的北区东部^经常被住在高级住宅区的南区人揶揄是「城下町」。由于南区实际上是座落在高台上,所以那种绰号也算反映了部分事实。 现在作为我住处的梅花庄,就位在这个城下町的一角。 「小町?辛苦你啦?」 我打扫完公寓前庭的时候,听到房东一条小姐挥着手这么说道。 现在已经相当罕见的和式围裙,是她常穿的打扮,其实她也是我的姑妈。 虽说是姑妈,但她跟我只差七岁而已。在缪斯学院似乎有许多人脉的姑妈,在我入学的这件事上给了不小的帮助。扮女装入学其实也是她的主意,想想还挺可怕的。 由这个人担任房东的梅花庄,相对于便宜的房租〔每月3万出头〕,这里的房客需要以轮班的方式帮忙做打扫之类的工作,而今天是我负责打扫前庭。 「轮到小町打扫的时候,感觉就是特别干净呢?」 被姑妈用悠哉的声音这样称赞,让我有些害臊。 「没有啦,我在家里也常常被使唤,所以只是比较习惯做这些事而已……」 「啊,因为朱莉的管教感觉就是很严厉呢?」 听人用亲昵的语气提到母亲的名字,让我心情有些复杂。 我的老家是间古武术道场,所以我从小就经常帮忙打扫道场周边。多亏有这种经历,现在打扫已经变成了我的强项。 「谢啦,你打扫得这么干净,可以先休息了。这个给你,就当作是酬劳吧。」 我从姑妈手中接过当作报酬的蜂蜜喉糖,抱着有些重拾童心的感觉回到宿舍。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由橙转为深蓝的天空,能隐隐看见星光闪烁。在昏暗光线中的梅花庄,有股独特的魄力。 这栋学生宿舍规模并不算小,是共有四层楼的建筑。 可是这里没有电梯,虽然我住的地方在三楼,但上下楼还是有些累人。 我在打开303号房的家门前,先看了看两旁邻屋的状况。这里的邻居很少会在傍晚时间在家,他们多半都是九点过后才会回家。 虽然这里的墙壁并没有薄到无法隔音,但确认邻居不在,还是让我感到安心许多。我含着喉糖打开房门。 进到屋内,里头完全是反映我嗜好的空间,随处可见女用衣物以及模型,在墙壁上还挂着拼图。由于模型跟拼图能让人轻松产生创作感,是我相当喜欢的嗜好。当然‘我的技术自然是不能跟美术科专攻模型技术的学生相提并论。 凌乱的屋内只有桌面整理得异常干净,桌上摆着自用的旧型计算机,mat制的krd——2045。 虽然是老机型,但依旧拥有量子线路’加上缪斯指定宿舍必备的线路,网络环境也是无可挑剔。 我立刻连上美术馆,大概确认了排行榜。 「看来有有趣的小说更新了……虽然是我放进书签的东西,但现在没什么心情慢慢看呢。」 我移动到影片类的页面,点选当中的「串流实况」。这是透过网络摄影机,让人实时发布 影片的服务。由于任何人都能透过这个服务主持电玩实况及广播节目,因此这里还颇为热络。 「……还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由于现在的联机数并没有想象的多,所以我换上夏天买的连身服,最后还不忘戴上发箍。我在镜头前就座之后,便将镜头设定成不显示屋内景象,接着再另外放上背景。我将镜头调整成能挡住脸的角度之后,便开始进行实况转播。 在开始的同时,我也加上鼓励扩散的标签,并利用5^5功能发出通知讯息。用不了多少时间,我的实况影片便开始零星有观众点阅。 由于刚吃过喉糖的关系,喉咙的状况还不错。我端正坐姿,调整 好形象之后,便开口说道: 「拉比拉比噜?小真真今天的心跳☆实况,就要开始啰女」 我能在画面上看到观众的反应。「来了!」、「小真真来了!」、「拉比拉比噜?!」之类的文字在画面上跑过。这些人从以前就有在看我的实况,并且是有加入社群的固定观众。 至于「拉比拉比噜?」是我不久前在社群中募集的小真真独创招呼语。 「都快到秋天了,天气还是好热喔?小真真超难受的?今天人家穿的连身裙都还是夏服呢?看,布料这么少,非常凉快喔!」 「啊,吉米、阿松,拉比拉比噜?女今天你们一样有来看我呢?小真真高兴到快不行了!趁着现在心情好,就来征求大家想看小真真做什么吧!」 「啊,不、不是说好不可以看脸的吗?真是的,大家这么想看吗?怎么办,人家好伤脑筋喔?但如果只是一下下……啊!不可以有援交妹之类的性骚扰发言喔!小真真是大家的,那样讲人家会生气喔!」 我就这样主持了约30分钟的实况。 点阅数量大约一百出头,以无名素人来说,这算是颇有好评的数字,跟刚开始的时候相比大约增加了十倍左右。 我感受着这不算意外的回响,同时将所有留言全部确认一遍。在看完留言之后,我又跑到sns输入「小真真」做一遍自恋搜寻,我抱着快感去观察那些谈论自己的留言。 就这样,今天又一次让小真真走完自己的舞台。 在告一段落之后,我关掉麦克风’并且拔掉网络摄影机的线路。 我来到床边,抓起枕头深呼吸。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使劲将枕头甩到墙上,震动让我摆在架子上的模型倒下,枕头的布套也像爆炸般裂开。转瞬间,我发火的方式让屋内的布置彻底走样。 「扮女装!靠色相钓观众!装可爱!说一堆蠢到不行的词句!还在全世界都会看到的网络上做这些事!我到底是想怎样啊!无耻!白痴!网络人妖!妓女!」 像这样想要自我了断的自我厌恶,也同样是固定行程。我抱着脑袋在房间里来回打滚,屋内被我搞得凌乱不堪。 每次都会搞成这样,但我还是会冲动的这么做。 「但是,被人吹捧的感觉真的很棒嘛……!」 无论是画技、笔力、唱功,那些我通通都没有。要快速赚取点阅数,享受优越感,这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我是有男性魅力的型男,是可以考虑以女性观众作为目标进行实况,但我致命性的欠缺那种特质,也不想被认识的人看到,况且不露脸的男性实况,如果不是谈吐特别风趣,根本 就没人想看。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觉得经过打扮的自己在被人注视的时候,是自己最耀眼的时刻。坦白说,就连在日常生活中也一样——虽然伪装自己的过去很麻烦,对女装并不会感到任何不快,我反而还觉得有些乐趣。偶尔在努力打扮之后受到称赞,真的很令人开心,尤其是从女生口中听到赞美的时候。 连我都觉得自己是无可救药、自恋、病入膏盲的变态。 话虽这么说,就算我抛开尊严去做网络人妖实况,点阅数也不过百人。从美术馆的使用者总数来看,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数字。 其中会特地给我「星评」的人有三分之一就算很不错了,几乎不会有人一次给我五星,毕竟每人一天只能送出五个星评,因此通常不会有人大方地给一个作品五星。光是能从观众那里获得一个星评,就算是很好了。 虽说观众也能给予实况影片星评,但由于实况的性质,在第一时间赚到的星评就决定了影片的价值,跟其它在排行榜顶端上传的「作品」相比,能得到的评价少到令人同情。 当然,也是有靠实况获得好评的使用者,可是那些都是到达「网络偶像」境界的人,他们不会像我这样用露骨的手段去钓观众。 对树里产生自卑感,最后用这种手段自我安慰之后又开始感到空虚,我真是无可救药。 「……可是到头来,我还是会去在意评价。」 我像在找借口般自言自语,手也自然地放到鼠标上。 操作光标确认影片获得的星评数。屏幕上显示着我的影片信息,其中有发亮的星评标记以及获得数量。 六十四。 「历、历来最高纪录……!」 不行,我还是很高兴。 就算是做这种事情,看见自己打破纪录,还是不由得感到高兴。我的脑里立刻浮现下次要穿什么衣服,以及该怎么保养肌肤之类的难堪念头。 不过在我恢复冷静再次陷入忧郁之前,我的视线瞥见了奇怪的东西。 「……嗯?」 我不由自主地将鼠标光标移动到显示星评数的位置。 星评数是六十四,图标应该是显示☆x64。 ……但并不是那样。 ☆x64+1 「……加一?」 这个从未看过的表示方式让我愣了一下。 我从未看过如此奇妙的画面,这个彷佛在说除了六十四个星评之外,还有其它星评另外计算的表示方式,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是美术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更新系统了吗? 我点了一下图标,让屏幕显示星评的详细信息。 我所获得的星评记号在屏幕上排开,由于系统是设计成十个星评会显示成一颗大星,一百个星评则会有颜色及图示都有些许差异的星评记号,但我获得的星评数只有六十四个,所以是大星六颗、小星四颗。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 「……这是什么?」 屏幕上显示的,是六颗闪亮的大星跟四颗较小的星评记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感觉十分突兀的黑色星印。 我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图示,而且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东西。那个记号在反映观众感动程度的金色星印当中,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这是美术馆的新功能吗?还是说,这是什么隐藏数值?」 我将鼠标光标移动到黑色星印上,接着又出现了令我吃惊的变化。 光标的图标改变了,也就是说,这个黑色星评记号能够点取,这代表这个图示能跳到其它网页的连结。 我的脑中当然会有这可能是病毒或广告的怀疑。 可是「星评」就是一种评价,这个别人给予我的黑星,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异质的评价」0 身为弱小的网络实况转播者,什么作品都弄不出来、什么图也不会画的我,眼前出现了意外的契机。那是某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属于未知的东西。 我在不知不觉间按下了鼠标的按键。 细微的按键声响在安静的屋内听起来格外清晰。 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记忆相当模糊。 我只记得最后看见自己眼前的景色顿时四散,自己彷佛透过扭曲的镜头看着那些碎片迅速在我身后消逝。 在急速四散的现实当中,我也同样开始分散成无数碎片。 不久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而我乏味的生活也在同时悄悄告终。 第二章 春雨 我很快就理解自己正在梦境中。 因为我身处的地方,是应该早已关闭的旧深空市立美术馆。 站在我身旁的父亲也比现在年轻许多。尽管我现在个头不算高,但仰望父亲那宽大的背影,让我清楚明白自己回到了童年的状态。 我小时候也曾实际来过这间美术馆。 我在这里跟父亲一起欣赏画作。 而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我们曾一起看过的一幅画。 被金色画框区隔出的空间中,呈现着画家描绘的壮阔世界。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鲜艳中带有纤细,并且有着清澈感觉的深红色彩。 数道红色呈放射状呈现,彼此交迭构成浓淡变化的那幅画,尽管是抽象画,但连我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以「花」为题材的作品。 「这幅画是福劳·哈曼的作品,画名是梅红。」 父亲这么说道。 平日在经营道场且作风古板的父亲,竟然会有水彩画的知识,这让当时的我相当意外。 「这幅画是哈曼到日本看见红梅绽放的梅花所画的,然而这幅画的名称却是梅红……不是红色的梅花,而是梅花的红色,你懂这当中的含意吗?」 我试着想了一下,但很快就老实地摇头。 「所谓的创作,是将灵魂刻印于现在的行为……这是哈曼说过的话。我想比起花的形状,他应该更想将梅花红色的艳丽印象留在画中。所以这幅画并没有画出清楚的花瓣,他只想将自己感受到的红色冲动直接留在画中。」 父亲彷佛自已就是作者般地这么说道。 父亲当时充满兴奋的眼神,看起来比当时的我更像是年幼的孩子。 「表现的根干,指的就是这类东西。如果要忠实重现外貌,用照片就可以了,然而哈曼是将自已所见的景象,用自己的心过滤之后,才能创造出如此动人的作品。艺术需要的不只是技术,能够深植人心的热情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这么说完,便带我来到那幅红色绘画旁边,那里有另一幅装在木制画框中的小张绘画。 「小町,你在看过梅红之后有获得感动吧?那么,你应该也能体会这幅画的魅力才对。你认为这幅画是在画什么?」 「猪跟抹布?」 「不是吧,怎么看都是狗跟穿连身裙的少女吧?」 「这根本是爸爸画的吧?」 「没错,真亏你能看出来。是因为身为儿子的你,感受到父亲投注在画中的热情吗?」 「不是,那里有写创作者是真藤菖蒲嘛。」 而且我有看过爸爸在画这幅画的样子。 当然也有看到爸爸把颜料弄到道场地板上,被妈妈教训的窘样。 「为什么爸爸的画会摆在这里?」 「因为爸爸的艺术有那样的价值啊。」 「那爸爸为什么要在请哈曼叔叔喝酒的时候下跪磕头呢?」 「……」 「我们家跟哈曼叔叔家关系不是很好吗?爸爸是拜托人家做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吗?」 「……小町。」 父亲露出慈祥的眼神。 那是将悲伤与痛苦全部包容在内,彷佛看透人生百态的温暖眼神。父亲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并用温暖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 「要在专业领域获得成功,有个最重要的东西。」 「……」 「那个东西叫做人脉。」 「……」 「你的父亲是个很重视人脉的人喔。」 「……爸爸。」 「你想说什么?小町。」 「你说的话听起来很龌龊耶……」 「……」 我记得当时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尽管爸爸说好会在回去时帮我买霜淇淋,但好像是很幼稚地拒绝了。 令人怀念的记忆,遥远的记忆,在彷佛快转流逝的风景当中,我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纯白的景象占据了我的视野,我的意识重新回归现实。 话说回来,这个梦到底是什么鬼?我超不愿想起这件事的啦!可恶! 我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象是内裤。 在黑色裙子底下十分显眼的纯白内裤,上面有用毫不妥协的技术设计出的精致蕾丝,轻柔地将带有女性曲线的臀部包覆其中。 这样形容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懂,但我自己是一点都不懂。 「哎呀,你醒了吗?」 「内裤说话了!?」 太猛了!连量子通讯都能实现的现代科技,终于连内裤都拥有人格了吗?人类的科学力量真不是盖的! 不过,姑且不论这胡闹的想法,我是因为听到声音从内裤的方向传来,所以才会产生那种奇怪的误解,但在冷静思考之后,也不难掌握状况。 也就是说,仰躺在地上的我,有某个穿着裙子的人岔开双腿,站在我的脑袋上面。 原来如此,我还是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筑波学姊吧?而且仔细一看,这裙子也完全是哥德式的嘛。」 「你可以直接叫我夕莉喔。」 「学姊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可不愿再做出任何会跟她拉近关系的事,不管怎么说,这种状态让我的眼睛相当尴尬,因此我决定从裙子里头爬出来。话说回来,我两次碰到这个人,都是处在把人内裤看光的状态。 「哎呀,我怕你会太过惊讶,所以才先帮你遮住眼睛的说。」 「还有什么会比看见内裤说话更让人惊讶的景象吗……」 我睁大眼睛,惊讶到说不出话。 「……樱花!?」 四周吹着徐徐暖风,艳丽的樱花花瓣伴随着春天的气息在空中飞舞。 现在应该早就过了樱花盛开的时期,但我四周却是一片春意盎然。如果只是这样,我或许还可以保持镇定。 一但当我看见漂浮在上空,彷佛河川般流动的无数五线谱,我便失去了从容的想法。 这不是比喻或形容。 空中确实漂浮着「发亮的五线谱」。 而且还有一个身影把五线谱当成桥梁,在上面奔跑。 那个身影乍看之下有少女的身形。 那是一个用粉彩色泽点缀,有小丑外形的身影。小丑用脚底装有弹簧的鞋子,在五线谱构成的道路上跳跃。她拿在右手的巨大手杖,形状让人联想到有立架的麦克风。 少女全身散发出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独特气息,并用轻快的节奏大步跳跃、笔直前进。 她前去的方向,是同样欠缺现实感的景色。 原本花瓣飞舞的世界就像是被拉出一条界线,风景剧烈变化。那是在黑夜的大雨中有震耳雷声,并有电光在空中闪动的夜景。 在五线谱另一头带有雷鸣的区域,站着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在双臂上装有巨大圆盘,上半身异常巨大的异样人影。那个人影的双手末端,拿着像是鼓棒延伸而成的长鞭。 那个人影瞪着一身小丑打扮的少女,接着跃上五线谱往前冲去。 小丑与怪物彼此对峙,互相逼近,迎击、碰撞。 两道人影跟两个世界正在互相较劲。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在我眼前展开的战斗。 「这、这……这是什么状况?」 「哎呀,你应该是第二次观战了吧?」 「……你说什么?」 相较于我的动摇,筑波夕莉只是动了一下下巴,指引我的视线。 映入眼帘的五线谱及 异界光景,还有在空中交战的人影下方~^我看见另一组双脚站在地上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既不是小丑也不是奇异的人偶。 而是年纪跟我相仿,有我熟悉人类样貌的少年及少女。 正确地说,他们当中的一人,那个站在小丑那边的少女是i—— 「……树里!?」 「哎呀,你现在才发现吗?既然有人在操纵自我人偶,那么操纵者自然也会在灵魂幕帘的范围里面啦。」 「自我人偶?灵魂幕帘?……这是中二病吗!?」 「请你不要一听到有人解说超常现象,就说人是中二好吗?」 「可是你突然一脸得意地说些像是用外文硬转过来的专有名词,要不这么想很难吧?」 「你这样说会得罪很多人喔,应该说,你是不是有些情绪失控啦?」 糟糕,因为太过惊讶,让我莫名激动起来了。 可是眼前的状况实在太过突然,这是太过非现实的现实,我根本不可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就在我想开口确认那些陌生词句的意思时。夕莉已经失去了说明的兴致。 「也罢,比起用脑袋理解,实际去感受应该会比较容易,毕竟艺术就是这样。」 「你说感受、是要我感受什么东西?」 「比起眼睛看到的奇妙光景,我建议你多花点精神在听觉上面。」 我顺着夕莉的话语,将注意力转移到鼓膜上。 人的意识实在相当现实,一旦改变注意的方向,感受到的东西就会截然不同。我将眼睛所见的光景赶到思绪角落,集中精神聆听周围的声音。 我听到的声音是不折不扣的音乐。 声音来自两个互相较劲的人偶……不对,那东西多半是叫做「自我人偶」吧。 两个自我人偶的攻击以一定的间隔互相交错,他们踩踏的步伐在五线谱上发出声响,雷鸣跟风声也都发出声音。 这些声音拥有明确的节奏跟经过设计的音律,形成阵阵旋律。 自我人偶轻盈地跳动,互相挥舞着手中的手杖及长鞭。每当小丑外形的自我人偶用舞蹈般的动作挥动手杖,空中就会闪现音符形状的光芒,成为攻击对手的利刃。 形状诡异的自我人偶也挥舞长鞭击打四周,让利刃无法逼近。鞭子挥动的打击声响,听起来与鼓声十分类似。 在一旁注视这场自我人偶战斗的两人,是不折不扣的「人类」。树里跟另一名我不认识的少年,两人就像在指挥这场战斗般,激动地挥动手臂。 「春雨!」 树里朗声喊出这个名字,我知道那个名字,那正是成为树里代表作的乐曲名称。 可是那个名字在这里,似乎拥有更复杂的意义。随着树里叫唤春雨的名字,小丑型的自我人偶也像是呼应般先蹲低身子,接着靠着带有弹簧的鞋子高高跃起,一举跳到对手自我人偶的身后。 春雨。 似乎是那个自我人偶的名字。 「标定——『连续记号』!」 树里这么喊道。春雨应声将手杖高举,随即挥落。 「挡住!重量级掌声!」 少年喊出的,多半也是自我人偶的名字。 我对那个名字也有印象,我记得那也是在美术馆网站中的乐曲名。 被称为重量级掌声的自我人偶,像是呼应少年的声音转身面向对手,他手中的鞭子应该不适合用来应付近身攻击。不出所料,那个自我人偶选择用巨大的手臂来承受攻击。 这会让这场战斗如何发展呢? 只见重量级掌声的手臂上,多了看似音乐记号的印记,那是连续记号,也是我认识的简单 音乐记号。 春雨攻击命中之后便立刻往后跳开,可是这样拉开距离,对于使用鞭子的对手来说反而容易对付。 先前的攻击并没有让重量级掌声受到什么伤害,而且……他已准备好要对以直线轨道后退的春雨施加反击。 「哼!你太粗心了……重量级掌声,动手!」 少年就像乐曲进入高潮的指挥者般用力挥落手臂,重量级掌声也呼应少年的动作,猛力将鞭子甩出。这次跟先前的攻击明显不同,那是找到良机,用来葬送对手的猛烈攻击。 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必杀技。 只见鞭子末端开始分裂,分裂的鞭子就像无数的蛇群朝春雨射去。 致命的危机…… 「你是那么想的吗?」 夕莉像是能听见我的思绪般这么说道。 「我觉得……不太像。」 我自然地老实回应。 重量级掌声施展致命攻击之前,战局的演变太过顺利了。 没错,那就像是配合树里的指挥,被演奏的节拍拉住一般。 「标定。」 树里冷静地这么说。 乐曲即将进入尾声。 「『回归连续记号』」 随着树里的指示,春雨面前浮现出新的记号。回归连续记号,那个词句的意义是——将演奏跳回连续记号的位置。 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击中回归连续记号的无数鞭子,纷纷像是遭到操控般急速折返。 而那些鞭子返回的目标……就是连续记号的位置。所有的攻击,全都回击到先前印在重量级掌声手臂上的连续记号位置。 「怎、怎么会!?」 少年吃惊的吶喊立刻被盖过。 所有折返的鞭子都射向身为主人的重量级掌声,毫不间断的连击就像是一连串流畅的鼓声。 在树里的引导下,自我人偶演奏的旋律进人高潮。 随着轻快的打击乐声响,周围的景色也像是要拉下最后的幕帘般,急速被樱花色的世界占据。 那幅景象彷佛乐曲的宣传影片般,甚至让人产生感动。 很快的,随着鼓声停止,重量级掌声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樱花色的景致当中,只有身为赢家的春雨还站在那里。 树里高举张开的手,接着将手握起,那是指挥指示演奏结束的动作。春雨在同时也像杖仪队的表演般,将手杖在手中翻转了几下,用花俏的动作摆出胜利姿势。 这场较量结束了。 「专心观赏表演的时间结束了,我让留言显示出来吧。」 夕莉边说边操作手机屏幕,下一瞬间,周围的景色也出现惊人变化。 「哇!这、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这么大叫。 无数文字像是包围树里她们似地浮现在空中……同时也有无数观众出现在周遭。 「这、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 「大家的身体并没有真的在这里,他们就跟我们一样……是意识被溶进数据当中,再转移过来观战的。那个打鼓的少年似乎很想趁机出风头,所以才特地构筑了这么一个能让大量观众观看的舞台。」 「你说将意识……转移过来?」 「刚才只是关闭了留言显示功能,你才会以为没有其它人在。我们是互相设定成好友的人,所以才能像这样认知到对方。」 「设定成好友?我什么时候……」 在我产生这个疑问的同时,脑中闪过午休时在中庭的光景。 「是那个时候吗……」 我在发出理解的叹息之后,望向在空中浮现的各种文字。 那些文字感觉就像平常在美术馆影片中看见的「留言」,当中有对树里的称赞、对少年的安慰,当然还有一些不太识趣的留言。 过没多久,那些文字的形状开始变化、分解。只见文字成为金 色的颗粒在空中跳动,最后变成无数星形记号,陆续落在春雨的身上。 「那些是?」 「那些都是最爱之星,就是美术馆的综合评价功能。这里既然是发表作品的舞台,那么大家当然也能给予评价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都是……美术馆的功能吗?」 「你说对了。你也是收到『黑星』才能使用这个顶级服务……联机到『集会』里的吧?」「我不知道你说的黑星是……啊!」 我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筑波学姊说的,应该就是出现在评价页面中的黑色星印吧。 「黑星只有顶级会员才能送出,那是有邀请函性质的道具。要取得黑星,只能等待已经拥有黑星的顶级会员送出,或是等网站管理者赠与才行。」 「网站管理者会给人那种东西?」 「会啊,在美术馆内投稿的作品累积到一定程度的评价,就能够取得黑星,获得成为顶级会员的资格……虽然详细条件还不清楚,但只要在特定类别进入每周排行的前30,应该都没问题才对。」 「可是我又没有留下那种纪录。」 「是啊。因为你的黑星是我送给你的。」 比起惊讶,我心中有更多不出所料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个名叫筑波夕莉的难缠学姊特地纠缠我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件事。为了把我找来这个远离现实的奇妙空间,她才选择用那种奇特的接触方式……不对,我觉得她根本就没必要那么做。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像你说的这个顶级服务究竟是什么东西?树里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对打?还有学姊为什么要送我那个……叫黑星的东西呢?」 「要把你的疑问全部解释清楚,这边剩下的时间未免太短了。分出胜负的舞台很快就会关闭,而且我也不太喜欢用信件或聊天室谈事情……明天我们约会的时候再好好聊个痛快吧。」 我的手机突然发出收讯通知声,那是一则简讯,标题是「会面地点及会面时间」。 但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寄件人的名称。 「……『山百合』?」 我脱口念出那令我耳熟的名称。 那个名字代表的正是「骷髅莉莉」的创作者。 「没错,我想那应该是每个美术馆使用者都多少有印象的名字。」 用手撩起一头银发的山百合——也就是筑波夕莉,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对,怎么可能,不会吧? 各种常见的反应在我脑中闪过。 「对了,你可别在这种地方跟我要签名之类的,我可不希望跟你变成那种俗不可耐的关系。」 夕莉在这么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体似乎开始闪灿并有些晃动,接着她的身影逐渐从我眼前消失,她的身旁显示着「正在注销」的文字。 「明天我们到日光下再会吧,我认为你在阳光下的模样看起来迷人多了。」 夕莉的身影最后化为一道金光,自我面前消失。 其它观众也陆续消失,我将目光转向舞台上的树里,她的身影也同样正在消失。 留在这里的我试着操作手机,在屏幕中寻找注销的选项。当我触碰屏幕上的选项之后,我的意识也再次被吸进不知名的远方。 在自己彷佛溶化成沙的感觉中,我用勉强还有作用的喉咙自言自语。 「……原来骷髅莉莉的作者……是个变态啊……」 这个话语听在我自己的耳里,能感觉到强烈的绝望。 第二天。 夕莉指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地点是中央区的车站前。 那个地方要在放学后赶去,是个中途肯定不能去其它地方闲晃的巧妙地点。 反正我今天也不太知道要怎么面对树里。 有个必须抛开其它事情去赴约的借口正好。 穿着学生制服的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刚放学的女学生,不过在会面地点的夕莉仍旧穿着便服。今天她穿的是不同于昨天的哥德庞克风服装,看起来就像是乐团崇拜者会有的打扮,可是以黑色为底加上白色点缀的配色,似乎是她的坚持。 「能像这样在放学后约会,感觉很有青春的气息呢。」 「前提得是对象不是一只哥德蚁狮才行……说起来,那时候夕莉学姊为什么要把脑袋埋在地下呢?」 「你称呼我可以不用加学姊,也不需要对我使用敬语喔。我那个时候,只是刚好想体会一下植物的感觉而已。」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 听到她这番异常发言,让我下定决心不再对这名蚁狮学姊使用任何敬语或带有敬意,可是我还是不想直接叫她的名字。 「我身为画者,要尽可能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透过身体输入到意识中,将那些感受重新组合,并透过名为感性的滤镜重新输出,这正是艺术家要做的事。」 「那你把脑袋埋在土里,有得到什么灵感吗?」 「我知道这个时期的地底,感觉意外冰冷而且恶心。」 「就跟学姊的行动一样呢。」 「我还做过啃树根、舔狗鼻子、抱汽车之类的事情,为了获得强烈的灵感,我可是不择手段的。」 「你应该更自爱一点才对吧……」 「小町如果不多努力一点,可是无法彻底感受这个世界的喔?」 「啊,我无所谓,反正我是普通科,而且也没有什么作品。」 「可是你不是很频繁地在主持实况^」 「学姊,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解释美术馆的事情吗?」 「哎呀,呵呵呵,我都忘了呢。」 身上戴着一堆银项链,还「哎呀,呵呵呵」的装可爱,一点都不搭调。就在我无奈地打算移动到别处时,夕莉突然紧靠到我身上,搂着我的手臂。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这是在约会,当然要亲密一点啦!」 夕莉用格外诱人的动作,用纤细的手臂搂住我。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一个柔嫩的触感贴上胳臂,让我的脸颊微微发热。 「哎呀……虽然你打扮成这样,还是会对女生有反应呢。」 「就、就算是约会,也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少来少来少来少来,没用的、没用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从表面开始揣摩呀。好啦,我们走吧。」 最后我就这样被夕莉拉着走。 或许是我们身高相近的关系,就算紧靠着彼此走路,在步幅方面也不会特别难受。夕莉的高跟靴跟我的软皮鞋,互相在地面上演奏出具有默契的节奏。 放学时间,街景急速变得热闹起来。 中央区的景色显得格外繁忙,具有独特造型的大楼用像是互相纠缠、彼此支撑的形式矗立在景色中。 加上半空中复杂交错的大量电线与qc线路,更是让这个城市的天空变得异常狭窄。 「这里的电线很显眼呢,虽然是以不至于感到凌乱的方式配置,但你不觉得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吗?」 「……是啊,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惊讶呢。现在明明有地方可以让线路地下化,不会损及景观。更不用说深空市这里,感觉是个会在都市计划方面彻底维护景观的地方呢。」 坐拥缪斯学院的深空市,是个土地面积1200平方公里,还有超过两千万市民的大都市。 这座沿海都市还紧邻着一块半岛状的人工岛,美术馆的管理设施就设置在那里。 这座都市本身被当成以缪斯学院及美术馆为重点的「文化促进特例指定都市」,几乎是为了 艺术文化的发展、促进,以及保护所进行的设计。 这里每栋建筑都是名设计师的作品,说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座美术馆也不为过,可是结果还是形成了俗气且杂乱的景象。 不过就市长的说法,就连那些似乎都是点缀城市的重要要素。 然而就如同我们刚才所说,这样的深空市到处都有无数的电线杆林立,在上空布属了密密麻麻的qc线路。 也因为这样,让这个城市的天空异常狭窄。原本这座城市的都市计划应该是朝彻底重视艺术的方向进行,然而无数的电线却在这座都市中格外突兀。 「小町,你知道qc纤维的qc是什么意思吗?」 夕莉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我毕竟是在数位社会中长大的高中生,这点知识我还知道。 「quantumcolloid我记得是叫光量子胶质液膜吧?」 「连日本译名都说得出来,你还挺用功的呢。你说的没错,线路断裂时会流出的黏稠液体就是qc。其实我对量子力学之类的麻烦东西也不是很清楚,但多亏有那个东西,大家才能让信息量惊人的数据彼此流通。」 「我记得以前只有光纤吧?」 「没错,听说自从换成纤维以后,网络的联机速度进展到过往技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步。听说以前要下载电玩游戏,甚至得花上好几分钟呢。」 想到现在就算是最高价的电玩游戏,光是下载得花上十秒就会让人跳脚的事实,那个时代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夕莉用表演戏剧般的肢体动作,还有清晰的咬字继续说道。 「你可以想象重迭的qc纤维,就是让容量庞大的信息在管子里高速奔驰的东西。那一条细细的管线,每秒能传输192量子位的数据,就算要将构成人体的物质及分子通通在瞬间数据化,并在一眨眼的时间完成传输,应该也不成问题。」 听夕莉这样形容,感觉还真是惊人。 现在要将一个完整的人数据化、建立思考模式,在计算机上渡过虚拟生活,听说就连个人电脑的容量也得以实现。 只是相较于纤维所能处理的庞大数据,我们个人所需的数据容量十分渺小,甚至有人说个人用的量子计算机,在规格上根本是大而无当的产物。 「如此庞大的数据,就是透过遍布这座城市的无数纤维高速传输,光是去想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街道,究竟有多少信息在互相传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这样说也是啦。」 虽然我在一瞬间有想吐槽「你的诡异言行还比较可怕」,但想到那么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其实就是无数的纤维,才让美术馆的顶级服务『集会』得以实现。」 「什么?」 「那算是一种ar……一种叫扩增实境的技术。你看到的春雨跟重量级掌声,说穿了,都是计算机弄出来的。」 「那是类似立体影像的东西吗?」 「不是,你看到的『自我人偶』……跟影像不一样,是能真正干涉现实的东西。」 夕莉接着说了「就像这样」,随即从口袋取出一支黑色蜡笔。 夕莉用蜡笔迅速在身旁的建筑壁面上画了一条狗。 「喂!」 「好痛口」 夕莉的脑袋被我用手刀狠狠敲了一下。接着她眼眶泛泪,用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看着我。 你怎么可以在公共建筑上涂鸦!我知道了,最近街上的涂鸦变多,原来就是你干的吗?」 「咦……啊,不是啦,你先看到最后啦!还有,我再怎么样也不是那种会突然在墙上涂鸦的烂人啦!」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不是会把自己脑袋埋进土里的白痴猴女吗?」 「总、总而言之,你先看着就是了!」 夕莉用蜡笔把狗的图案画完,水泥墙面上就这样多了一个可爱造型的线画图案。然而,令人吃惊的事情这才发生。 「嘿!」 夕莉发出装可爱的声音,摸了一下那个图案。只见线条从壁面上剥落,造型可爱的狗变得立体,开始动了起来。 「咦……怎、怎么可能!?」 「呵呵,吓到了吧?这就是我的自我人偶!『骷髅莉莉』的一部分能力喔。」 「咦?但这应该是立体影像吧……」 「来,你摸摸看。」 夕莉这么说完,便将尺寸娇小的狗放到我手上。那条狗有明确的触感与重量,而且还有让人无法相信是立体影像的质感。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是所谓的实体化,这下你明白了吧?自我人偶跟立体影像不同,是能够确实干涉现实世界的东西。」 夕莉弹响手指,只见那条狗用细小的牙齿咬了我的手。 「好痛!」 「呵呵,这是回敬你的手刀,谁叫你刚才那么大力。」 这次轮到我眼眶泛泪,但也因为这样,让我十分清楚这不是幻觉之类的东西。当夕莉再次弹响手指,狗就像是失去形体的墨水般消失。 「刚才那是将我的『感性』实体化的结果。」 「……这话怎么说?」 「在这个到处都有纤维的城市,信息量会在一定的空间内达到饱和,然后产生次元界线受到融解的现象。那会影响到我们的精神及内在,让创作者拥有的感性以灵魂的样貌实体化,对我们所在的次元产生影响。这种精神样貌的实体化功能,在美术馆的管理下,只会开放给能将灵魂样貌以明确形式具现化,拥有坚实感性的创作者使用。」 「呃,可以说得简单一点吗?」 「只要成为顶级会员,就能叫出替〇。」 「用那种比喻太危险了!」 我连忙捣住夕莉的嘴,并且慎重观察四周,确定没有某出版社的人在附近。 话说回来,做了那么多冗长的说明,结果答案是这样吗? 「……嗯,也好啦,我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夕莉学姊跟树里,都因为美术馆成为了替〇使者就是了。」 「为什么你说话要这么小声……算了,这样的认知也不算错啦。西藏是有类似化身的说法,不过跟这东西的概念还是有不小的差异。」 「可是美术馆为什么要学某个想支配世界的吸血鬼,做出这种事呢?」 「关于这个……小町,好比说有人音乐跟8音乐,要从艺术的角度判断两者的优劣,你认为该怎么做?」 「呃……从技术、感性这方面去看,或是找专家给予评价吧……不然像美术馆那样,弄成排行也可以吧?」 「那么a音乐跟c图画呢?」 「啊?」 「还有a图画跟c小说呢?如果是影片、雕刻、书籍,那又该怎么分出优劣呢?不同类别的艺术作品,很难比较出高低吧?」 「这是当然的吧,那简直就像是要足球选手跟棒球选手比赛一样嘛!」 「美术馆将这个问题透过最爱之心这种统一的评价系统,让不同类别的作品得以竞争。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会有小众类别跟热门类别的差距,也会因为所谓的信徒跟酸民,让作品无法获得公平的评价。」 「啊?真的,有很多不管看到什么都捧上天的人,还有看到任何东西都要鞭的人。」 「在这个问题上采用的,就是将创作者的心象风景变成实像,再加以具现化的系统……所谓的顶级服务,就是你想知道的自我人偶跟灵魂幕帘。」 夕莉接着又在墙上迅速作画,她以惊人的绘画速度画出造型可爱的骷髅莉莉。 「过来,骷髅莉莉。」 只见壁面上出现发光的画框,画框像门一样开启,接着就像树里他们拥有的自我人偶一样,夕莉的骷髅莉莉也在这个次元现身。 「等一下,夕莉学姊,在大街上这么做不太好吧……」 「反正没有黑星的人是看不见的。」 莉莉移动到夕莉身边,在空中缓缓飘动,然而往来的行人对那样的光景却没有丝毫反应,其它人似乎真的无法看见。 「让创作者用人偶较量彼此的感性,用自己的感性覆盖对手的心象风景……这就是美术馆构想出让作品分出优劣的新方式。」 「心象风景……?」 「没错,你应该也有看到樱花的景色跟带有雷鸣的夜空吧?艺术家用心象风景……用各自的感性,凭借实力让对手接受自己品味的光景。」 「……我懂了,所以那个满是樱花的世界,就是树里内心的景象吗?」 「只要是艺术家,任何人心中都会有那样隐隐存在的世界。」 也就是说,大家拿那种把自己的感性及心象风景具现化的人偶互相较量,想要藉此压过对手吗? 「感觉是相当粗鲁的竞赛呢。」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透过竞争接受新的品味,感性会更加丰富,创作也会变得更多样化喔。」 「是那样吗?」 「是啊,重要的是压过对方的心象风景,并不是要轻蔑对手。那纯粹是卓越的品味互相冲突,让对手『感动』的行为……所以到头来还是艺术与艺术的竞争,也就是『感动的人就输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鲁。」 原来如此,这样一讲,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咦?可是等一下,夕莉学姊的自我人偶,是可以随时叫出来的吧?」 「是啊,就像你看到的,只要叫出来,就能够任意使唤。」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既然刚才那条狗可以那样咬我……这样应该也有人能利用自我人偶去做坏事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自我人偶必须连上美术馆才能使用,如果发现使用者有用来进行危险行为的征兆,美术馆可以单方面剥夺账号。因为用艺术为恶的人,已经不能算是创作者了,不过拥有黑星的人,是允许随时自由较量的。」 夕莉说到最后,表情感觉有些无奈。 较量。我以前看见骷髅莉莉与和服的自我人偶交战,或许也是一个例子。 「总而言之……基本上不用担心有人拿自我人偶去做坏事,至少不久之前大家是这么想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听起来话中有话呢。」 「因为就是有人会试图钻安全漏洞,拿自我人偶为非作歹,像是偷窥行为就变频繁了。不过为了惩罚那些躲在系统死角的恶质使用者,美术馆也有准备人称『侦探』、协助调查的使用者喔!」 最后的语气格外有力,夕莉跟骷髅莉莉在说完话的同时,一起摆出了得意的姿势。当然, 看莉莉那么做比夕莉要可爱多了。 「……夕莉学姊,你该不会就是侦探吧?」 「正是!追捕为恶异能的异能,正义的化身,原始的安全机制,那正是我被赋予的使命与 权限!」 「我会记得写信请站方重新检视安全机制的」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这样很糟糕耶。学姊你不是很那个吗?你是变态吧?而且还会使用暴力把 我的账号设成好友,般来说,学姊自己就是罪犯吧?」 「那、那是因为任务逼不得已的,跟搜查有关的行为,是可以忽视法规限制的!」 「你又不是警察……」 我叹了口气,看来跟这个美术科的魔女讲道理是不管用的。这种时候就先别管道德跟手段 的问题,把想知道的东西先问清楚吧。 「那么身为网络侦探的学姊,为什么要找我加入顶级会员呢?」 「对了,这个就是重点」 夕莉指着我这么说道。这个到底是哪个? 「让你知道自我人偶的存在跟危险性都只是前提,重点是在这个前提下,我为什么要拉你加入。」 「如果是那种我知道就不能退出的理由,那就别说了。」 「你知道就不能退出啰。」 「那我趁现在回去好了。」 我连忙转身开溜,我可不想继续跟感觉糟糕的东西扯上关系。 可是有个身影从我身后用惊人的力量将我架住,我跑不到几步就被迫停了下来。 「骷髅莉莉……!」 「好啦,凭自我人偶的力量,要制住你可是易如反掌的事。还有,现在你在旁人眼中,应 该只是在表演滑稽的哑剧而已。」 「可恶,真卑鄙……!」 我决定在路人把我当成焦点之前放弃抵抗。 但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自己背上有个格外柔软的触感。这样说起来,我现在算是被骷髅 莉莉抱在怀里呢…… 咦?这样好像挺不赖的?这不就是原本不可能从画面里跑出来的偶像,出现在三次元的状 态吗? 「别闹了 ,有时间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就快点走吧,一直站着说话也不太恰当,我们找个比 较容易讨论秘密的地方吧。」 我就这么被莉莉拖着身子,来到大楼间的缝隙。 这里勉强还有巷子的模样,虽然看不到阳光让人有些发毛,但巷子里随处可见商店入口, 这种店家应该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式商店吧。 然而夕莉并没有走向任何一家店的人口,而是来到店铺与店铺之间,一个怎么看都只是普 通墙壁的位置。 「夹在两间店中间的这面墙壁,你不觉得这个空间有些不自然吗?」 这样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感觉两间店铺中间的空间,就算还有一家店铺也不奇怪,但这 里却看不到任何门窗。相对的,这面墙上有着醒目的涂鸦。 就像之前提过的,这座城市能看到不少涂鸦,那些所谓街头艺术留下的痕迹,虽然也有人 称之为涂鸦艺术,但除了面对大街的墙壁,在巷子里的涂鸦经常被置之不理。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夕莉取出一支白色粉笔,在那面墙上画出方形线条。 「所谓的秘密基地式商店,应该是像这样才对。」 夕莉最后在方形边缘画上白色圆圈,我这才理解这个图画代表的意义,夕莉是用粉笔在墙 上画「门」。 只见夕莉用理所当然的动作,在我面前打开那扇画在墙上的门。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因为在墙壁当中,是一间装潢讲究的咖啡厅。 「……就算说是秘密基地,但这样也太秘密了吧?」 「比起那些在网络上捜寻就能连上商家网页的店,这里更适合秘密基地的称呼吧?」 夕莉拉着我的手,引领我进入店内。当我步入其中,更令我吃惊的是,看来像是店长的那 个身影明显不是人类。 「……兔子站着走路。」 「那个角色的蓝本,我记得是艾丽斯梦游仙境里的怀表兔。这里是美术馆经营的实验性商店,在名义上是聊天室。这座城市里有许多这类空间,尤其是这个地方,只有拥有图画类自我 人偶的使用者才能进出。」 我懂了,因为想要进到这里,就必须要能够在那面墙上画「门」才行。 我好奇地四处张望,在这间有着复古装潢的咖啡厅内,正播放着悠扬的爵士乐,墙壁上也 挂着许多感觉在课本中曾经看过,应该是复制品的名画,这也让店内感觉像是一间小规模的美 术馆。 夕莉带我来到位在角落 的座位,让我坐到皮革制的沙发上。 沙发的感觉很舒服,如果是一般的店家,确实是一间会让人反复光顾,真的希望当成自己秘密基地的地方。但是夕莉紧接着坐到我身旁,打乱了所有气氛。 「等一下,你干嘛坐到我旁边啊!」 「如果不先拉近在三次元的距离,是无法将精神的距离拉近的。」 「别闹了,我可不打算拉近什么距离。我希望尽量过着安稳的生活,我个人一点也没有要 跟学姊这种怪人拉近关系的意思。」 「哎呀,人家听说男生比较喜欢个性开放的女生呢。」 「开放也要有限度,偶尔会主动对男生伸手就很够了 ,我可不希望见到女生双手双脚张得 开开,蓄势待发的模样。」 「是喔,这样的话……你今天为什么会应邀跟我见面呢?」 「不是因为我对夕莉学姊产生兴趣的关系。」 「那还真是遗憾,不过你应该对自我人偶很感兴趣吧?」 「……也是啦,这是当然的。你让我看见那种非现实的东西,把我拖进那种世界,会产生 兴趣也很正常吧?」 「呵呵,这就奇怪了,如果是想过安稳生活的人,只要不理会我今天的邀约不就行了吗?」 「这个……」 我无言以对。 夕莉的双眼有强烈的透明感,在她眼睛深处的虹彩,彷佛看透我的思绪般正视着我。 「你应该有感到兴奋吧?因为感受到某种可以将你那安稳、平凡的生活带来改变的东 西……」 虽然夕莉是用疑问句的方式拉高语尾,但她的语气强烈,并拥有肯定且不容我逃避的重量。 「你其实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乏味吧?你其实很郁闷吧?在这样的城市、那样的学校里i 你对自己身为一名平凡学生的现状,难道不感到忧虑吗?」 「并不会,我又不是喜欢作梦的中学生。」 「但你还是会觉得兴奋吧?可以跳脱作品框架,从创作者的心中现身,拥有形体的概念彼 此交战……不对,以你的个性,打斗本身应该才是让你兴奋的要素吧?」 「这种像是试探的说法,感觉真不舒服。」 「呵呵,你以为我还有必要试探吗?」 「……你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了?」 「哎呀哎呀,你的语气变啰。」 眼前的人,真的跟昨天的怪人是相同人物吗?夕莉发出轻笑的笑容,看来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妖艳。 她弯着身子将手肘靠在桌上,翘脚刻意在我面前露出衣服底下的白皙四肢。夕莉是明知我 是男性才刻意如此挑衅,她将自己笔挺的鼻子凑到我面前,修长的睫毛与我十分靠近。 「我并没有了解你的一切,可是我多少调查了 一下。为了让你接受我有侦探名号的事实, 就容我展现一些调查成果吧。」 「……喂、喂,别闹了!」 我不禁向后退缩,然而夕莉用手臂搭住我的肩膀,让我无处可退。虽然光论力气我没理由 输她,但她的魄力却像蜘蛛网那样令我无法动弹。 「冲本小町^不对,你以前应该是叫做真藤小町才对。」 「唔!」 我立刻察觉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从夕莉口中跑出来的名字,让我产生再清楚不过 的吃惊反应。然而夕莉似乎不在乎我的动摇,继续说下去。 「你老家应该是在经营古武术道场吧?而你……真藤小町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自小便被要 求学习武术,被当成古武术真藤流的继承人栽培……」 「……很可笑吧?在这种时代,还在经营那种冷僻武术的道场。」 「怎么会呢?我可以说下去了吗?」 夕莉脸上随和的笑容显得毫无诚意,她的话语依然伴随着店内的爵士乐,像利刃般划过我。 「在空手道及柔道等派别鲜明的武术持续发达的现代,你老家作为古武术当中的一个冷僻 流派,在经营上绝对不是有光明前景的东西。可是你的父亲似乎不是个跌倒就会老实爬起来的 人,他认为自从文化危机之后,艺术文化被格外看重的现代,正是真藤流的一大良机。」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于是你肩负着双亲的强烈期待获得栽培,当你懂事的时候,实力已经让当地空手道道场 的学生望尘莫及……你学的武术听说是发源于中国拳法?像是红神少林拳之类的……虽然这部 分并不重要,但我还是多少调查了 一下。」 「……现在几乎只有我跟我老爸会用的古武术,真亏你还能查到源流。」 「可是,事情并没有发展得那么顺利。」 听到夕莉这么说,我的心头猛然一震。 我感觉口干舌燥,眼睛也失去焦点,一股冰冷的感觉缓缓从头顶传遍全身。 这个女人……真的、真的……全都知道了吗? 「小町学弟以前似乎是个有强烈正义感的少年,听到哪里有人哀叫、哪里有人哭泣,你都 会奋不顾身地出手相助……对于他人的困难你无法视而不见,你以前就是这样一个像是正义使者的男生……」 「……我才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我的眼睛已经无法看见正常的景象。 店内的光景看来像是隔着一层扭曲的镜片,爵士乐的旋律感觉相当遥远,并且逐渐变成单 纯的杂音。 夕莉只不过是用平淡的语气叙述事实。 可是每当她的声音传进我的鼓膜,就会像催眠术似的,将我的意识拉回过去。 ——小町,帮个忙!2班的人欺负我们! 小町,西中那些人太过分了!他们乱找理由到处勒索我们班的人,麻烦你处理一下。 小町,来帮我们!那些人竟然撂来那么多人!我知道小町你最讨厌他们那种卑鄙的人了! 真藤大哥,麻烦你了,我们知道真藤大哥最可靠了—— 「不知道该说是太过天真还是太过单纯……」 这时夕莉的声音再次冲击我的思绪。 我的意识急速回归现实,我发现自己紧握的掌心中,满是黏腻的汗水。 「有力量的人理应保护弱小……你或许是这么想的。总而言之,一开始或许只是去当小孩 打架的打手,可是你却无法控制越来越严重的变化……也可能是你当时认为只要把坏人教训一 顿就能解决问题……总之就结果来说,你就只是一个不良少年而已。」 「……」 我根本无话可说。 也许是我面对反抗期的方式太糟糕了。在应该住手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连父母教训都听不 进去的顽劣小鬼,甚至还开始不太回家。 重点是,原本认为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本事能得到施展的机会,让我感到很高兴、快乐。 当我知道不会画画也不懂音乐的我,也能有表现的舞台,那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有 魅力的事。 「然后,发生了 一个决定性的事件。」 我已经不再惊讶了。 既然调查到这个地步,她肯定全都知道了。不再显露惊讶的我,现在感受到的是难耐的煎熬。 「你以前曾跟中学的男性教师爆发暴力问题吧?」 「没错。」 就算喉咙十分干燥,但我还是这么响应。 制服的裙子被我捏得凌乱不堪。 「那肯定不是能用一句素行不良就带过的状况。虽然你幸运的没让对方留下后遗症,但做 到让人骨折的地步怎样都很难善了 ,最后导致你根本无法循正常管道升学。」 「……那个事件的结果,就是我现在 这个模样。」 我带着自嘲的笑容,用手摇了摇制服的裙襬。 刻意留长的头发、加了胸垫的胸部、将皮肤处理光滑的四肢。 我这身打扮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为自己愚蠢的中学时代还债。我实在没想到这身装扮, 最后会落到用来掩饰自己见不得人的灰暗过去。 不对,比起这个,现在我不叫「真藤小町」,而是以「冲本小町」为名,才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滑稽的事。 「可是,你也有无法原谅那名男性教师的理由——应该说,当时你根本连仔细思考这些事 的余地都没有,不是吗?」 「……你到底知道多少?」 此刻我用的已经不是扮演女性时的声音。 夕莉要说的,是「更深一层」的事情。 然而知道那些事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那名男性教师也是轻音乐社的顾问,在那个社团里面,也有当时还是中学生的佐仓树 里……」 「等一下,那件事i」 「虽然很难说那是偶然的幸运还是不幸……但我认为对佐仓来说,应该算是幸运才对。」 夕莉再次露出调侃的笑容。 接着她用白皙的手指,用力戳向我虚假的胸部。 「企图对女学生施加无耻暴行的色狼教师,被不良少年实时阻止并遭到过度制裁的结果, 就是你被单方面塑造成恶人。这就是真藤小町这个人的不幸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滑稽真相。」 我用沉默肯定了这个事实。 现在我内心的情绪,早已不是动摇或焦躁的反应能表现的。 因为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就只有身为当事者的我跟当时的几个教师,另外就是^ 「对了,刚才那些情报是佐仓树里告诉我的。」 「啊,她说出来啦……」 拜托别随便讲出来呀,那对我来说可是相当冲击的。 「树里似乎很想向谁倾诉这件事的样子,可是原本就十分有音乐天分的树里,被小町那样 的不良男生搭救,在风评上并不好听。最重要的是,她无法跟教师们作对……应该说是周围的 环境不允许她那样做。但是她到现在仍然对那件事很懊悔……这不是一段很梦幻的故事吗?」 「等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跟树里接触的?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一下子就把那些事告诉你吧?」 「哎呀,我可是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先认识树里啰。」 「啊?」 「按照顺序来说,我是先接触树里,之后才跟你接触。也、就、是、说……我的事前准备是很扎实的。」 「……这是怎样,为什么你要对我……调查到那种地步……」 「呵呵,这当然是因为……」 「总之,我会到学校留言板让大家知道学姊是个强行侦察型跟踪狂。」 「拜托不要。」 这样很恐怖耶!把人调查得这么彻底。 正常高中女生根本不会这么详尽地调查他人的过去吧?我更加肯定这个人很糟糕了。 「不、不管怎么说,我对你抱有很强烈的兴趣啦!」 「结果你就是跟踪狂嘛……」 「不是的!那是类似探究心的东西,是不带丝毫邪念的!」 「我完全不了解学姊是什么人……你的兴趣很明显有异常,我不害怕才怪。」 「那、那你只要多了解我就好了!就先从三围开始……」 「没关系,我心领了,应该说拜托学姊放过我吧。」 「又变回敬语了!?」 当然要变回去,因为我希望尽量跟这个人保持距离。 「而、而且,要说我是跟踪狂,其实是你先偷看人家的吧!」 「我哪有偷看什么?要我偷看学姊,我宁愿去偷看我学生宿舍的舍监洗澡。」 「你有从窗户偷看我的莉莉吧!你这个色鬼!」 「——啊。」 我想起来了。 对了,我最早看到自我人偶,不就是在那次奇妙的夜晚吗?我完全以为那是一场梦了。 「你那时候做了令人惊讶的事,就是那件事让我对你产生非比寻常的兴趣。换句话说,全都要怪你不好!确定胜诉!天下无双!」 「呃,我那时候什么都没做吧?我只是看而已。」 「才怪,没有黑星的人能看到自我人偶,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啊?这样说也对喔。」 「而且你……你在那时候还给了我星评。」 「星评?」 这样说起来,我忍不住为莉莉加油的时候,好像确实有跑出金色的星星…… 「明明没有黑星却能够介入系统到那种地步,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是非常耐人寻 味的事。」 「你这样说也没用啊……那终究是由计算机控制的系统吧?应该是哪里发生了错误?」 「才不是!不可能有那种事!」 夕莉的语气格外充满自信。 或许是她对美术馆相当熟悉,既然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也不好继续追究。 「……就算是那样好了,就算我……偶然看见学姊们的对战,还能送出星评,但你这样纠 缠我,还是让我很困扰。况且我跟学姊认识到现在,其实也才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 「那我们先从当朋友开始好了!我希望能跟你慢慢了解彼此!」 夕莉格外郑重地用双手抓住我的手,看见她漂亮的脸蛋近在眼前,让我不禁心跳加速。为 了避免脸红,我也只能努力不让脑袋去意识到这个事实。 「用、用不着对我那么执着吧?夕莉学姊几乎把我的事情调查透了,也大概清楚我是什么 人了吧?就算我们互相了解,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对,我还有不明白的事情。」 「例如什么事?」 「例如你为什么要特地男扮女装。」 「呃,这是因为……」 我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移开视线是一大失策。 「那是为了隐瞒中学时期的恶劣经历,必须要伪装身分的关系。」 「才怪,就算那样也不需要扮女装吧?你似乎从中学时代就有染发,你只要将头发变回黑 色再改变发型,就很难认出来了吧?毕竟你连姓都换了。」 「……因、因为我想彻底一点,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学历再增加污点了嘛!」 「还有,根据我的调查,你能够进入缪斯学院普通科,也是靠家里的人脉。即使校方愿意 合作,掩饰自己是不良学生的过去,比掩饰性别轻松许多吧?」 夕莉边说边朝我逼近。 不知不觉,我们的鼻头完全碰到一起了。在夕莉清澈的双眼当中,能看见我打扮成女生模 样的身影。我视线的焦点不是望着夕莉,而是集中在她眼中的镜像。 「这不是推理也不是调查结果,只是我的推测i」 夕莉每次开口,她的浏海便会随之晃动,让我的额头微微发痒。接着,我的脸颊感到一阵 柔滑的触感。 太过光滑柔嫩的触感,令我花了 一段时间才理解到是夕莉的手掌。 我决定在内心被撬开之前主动开口。 「^我是想跟熟悉暴力的自己诀别。」 「哎呀,这话怎么说?」 「我认为抛弃身为男性的自己,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经思考就动手……」 「真的吗?」 是真的。 至少,我确实有那样的动机。第一次穿上女性制服时,我也是那样告诉镜中的自己,藉此 来平复紧张,可是—— 「才不是那 样。」 可是,夕莉却用嘲弄的语气,把我的说法当作借口否定。 「你是认为自己很可爱的那种人吧?」 「……什么,等等。」 「很多女生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其实从很久以前,你就觉得比起男装打扮,自己比较适合 穿女装吧?」 「……」 「对你来说,你是把这个抛弃过去自己的机会,当成将女装带进日常生活的绝佳机会吧?」 「……」 「唔……」 「呀啊!?」 「噗」 有个湿热的东西突然碰触我的脸颊,当我察觉那是舌头的瞬间,立刻伸手猛拍夕莉的脑 袋。事出突然所以我没什么自信,但我应该有控制力道。 「你、你、你做什么啦!你白痴呀!白痴!白痴、白痴!」 「啊,没有啦,只是你被说中心事的狼狈模样太可爱了,我才想说尝一下味道……」 「因为太可爱……哪有那样的!为什么你能自然做出那种举动呢!?你这样是会被抓去关的!这可以报警了啦!」 「人、人、人家只不过是尝尝味道而已嘛!都高中生了,又不是会害臊的处男,这点小事 不要那么计较啦!」 「我就是处男啦!王八蛋,你根本没调查清楚嘛!」 「咦……」 「」等一下,你何必那种反应?有必要那么吃惊吗?有那么糟糕吗?高中生还是处男, 是有那么严重吗?」 「没、没有啦,怎么会呢,人家也是处女嘛,不折不扣的处女。因为我老是在画画,就忘 记去交男朋友了,我们是一样的呢。」 「一样个头啦!不要胡乱凑对啦!拜托放过我吧!」 「不过」怎么说」听说你以前好像有传说中的不良少年、铁腕的恶鬼、破坏王小町等 夸张的绰号,但没想到会一点女性经验都没有。感觉挺有意思的,要是你以前的小弟知道,不 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你不节制一点,当心我扁你喔!」 我全力瞪着夕莉,我大概有一年左右没这样瞪人了 ,我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很可怕。 「气、气质露骨的变坏了呢,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吗?」 「就像你调查的那样,这是我以前可悲青春的结果。」 「啊,既然这样,那我们互相丢掉青春的负债怎么样?我也想说如果能有一次经验,应该 可以画出更有魅力的图画。」 「我才不要出于那种比大学生联谊还要随便的动机。」 「原来如此,听你这样形容我也没兴致了……」 夕莉不知道是对大学生联谊有什么负面印象,立刻变安静了。 她突然冷静下来也挺让人困扰的,夕莉在改变态度之后,便一个人默默地像在盘算些什么。 大概经过三十秒后,夕莉重新面对我继续对话。 「好吧,趁着彼此都聊开了,我打算开始进入正题。」 「咦?我们什么时候聊开了?」 「我对跟自己是好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小町学弟,有个郑重的请求。」 「等等,这样太可怕了。你的逻辑全是破绽,实在太可怕了,我不认为自己跟你同样都是 人类。」 「说穿了,我其实是希望小町你能成为我的助手。」 「穿什么?你的脑袋穿洞了吗?」 我们的对答越来越像是会话的对躲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超想小泉的,我好想跟她聊些有关昨天益智节目的轻松话题。 「为什么要找我当助手?我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或创作者,所以八成弄不出自我人偶喔。就 像刚才夕莉学姊自己说的,我只是一个逃避过去,自恋的女装混混而已。」 「自嘲到那种地步其实一点都不好笑,但我看中的,是小町你的武力。毕竟我要是没有自 我人偶,就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而已,我希望小町能够成为我的保镖。」 「你腿力不是超强的吗?就算是职业摔角手的脖子,被你那种腿力踢中,也是会被踢断的。」 「我可不像小町你那么懂武术,根据我调查的结果,真藤流应该很厉害吧?」 「那样说是没错啦……」 在文化危机之后,不只是艺术,连运动都偏向重视文化性的现代,像真藤流这样将实战状 况设想在内的武术相当罕见,就连我都觉得真藤流强到有些作弊。如果是以一般路上的混混为 对手,基本上我是不可能输的。 「可是碰到像自我人偶那样有异能的对手,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充当网络安全的 侦探,会碰到需要动手动脚的问题吗?」 「就是开始碰到我才头大啊。」 夕莉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无奈叹气。 由于之前她都一派轻松、胡闹的模样,这样的落差让我不禁感受到事情的严肃。 夕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 一下四周,接着竖起食指,开始说起多半是今天主题的话题。 「i『低潮』。我现在在找的目标, 一般都是这么称呼的。」 「……你说的低潮,是那个形容人提不起创作欲,没有灵感的那个低潮吗?」 「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低潮』"可是,我这里说的『低潮』,指的是一个人。」 这个应该是平凡词句的形容,让我感觉到状况似乎非比寻常,我在这时也想起小泉说过的话。 「这样说起来,我听说现在低潮闹得很大,该不会就是……」 「是的,最早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发生的……之后类似的报告陆续增加,光是缪斯学院就出 现了不少被害者,现在已经是刻不容缓的状态了。」 「等、等一下!被害者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现在普遍的低潮i其实是人为的伤害吗?」 「你说的没错。那个被称为『低潮』的奇特人物……似乎拥有能力非常棘手的自我人偶0」 「你说棘手,是怎么个棘手法?」 「那是一种将对手的心象风景……将灵魂幕帘消除,剥夺他人感性的能力。」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才被称为『低潮』吗?」 感性虽然有人是与生俱来,但也有些是在追求进步的努力中逐渐培养的。如果感性被剥 夺,就无法跟以往一样创作作品,那对艺术家及创作者来说,是十分可怕的状况。 「如果被那家伙剥夺感性,画师会无法画画、作曲家无法演奏出音乐、小说家只能写出无 聊文章,那对创作者来说,几乎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怎么会有那种能力?那应该也是美术馆的系统在管理的吧?那种状况不能靠系统维 修之类的去解决吗?」 「没办法,自我人偶及灵魂幕帘只是机械性的帮创作者把心象具现化。问题是因为心象风 景遭到消除,才对实际的人产生影响,那已经是超乎机械管理之外的问题了。」 「这样很糟糕吧……为什么会让人使用那种能力啊?」 「从美术馆的立场来说,出现拥有那种力量的使用者,也完全是出乎意料。毕竟根本没想 到,应该是将创作者内心实体化的功能,竟然会出现专门『让创作消灭』的自我人偶……」 「……让创作消灭的创作者,这种说法感觉十分矛盾呢。」 「产生那种人偶的人,或许平常在内心就抱有十分负面的欲求吧。例如希望摧毁他人的天 分,除了自己之外的创作者都是障碍之类的。如果将那类想法强烈反映在人偶上……或许就会 出现那种给人制造麻烦的能力。」 「这实在……」 我不能坚 定的说自己无法理解那种想法。 自从美术馆让艺术的优劣更加清楚后,能力卓越的创作者也获得更多欣羡。 然而,憧憬与嫉妒仅有|线之隔。 虽然在使用固定账号的美术馆还不太显着,但在匿名的留言板上,经常能看到无法进入排 行顶端的使用者,他们激烈的负面情绪。 对不会画图、作曲,只能消费的一般使用者来说,创作者不仅是令人尊敬的对象,同时也 因为那些人拥有自己没有的能力,而成为令人嫉妒的存在。 更不用说扯到那些争夺榜首的作品,就算有人抱有极端的感情也不奇怪。因为在这个时 代,能够登上美术馆的排行前十名,就等同于身为创作者的未来获得保障。 如果能够成为榜首,名声更会让全世界的网络使用者无人不晓,在世人印象中常占有一席 之地。 这样肯定会有宁愿妨碍他人、眨低他人,也要爬上排行的人。 这样说起来,那个被称为「低潮」的怪人,或许也是反映美术馆负面部分的存在。 既然是以「能不分类别给予评价」作为系统的卖点,无法获得肯定的人,或许就会以这种 形式产生失控吧。 「当然,那对我们创作者来说,绝对是令人畏惧的能力。但不只是那样,那家伙的存在还 带有更加严重的可能性。」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吗?」 「有,你应该知道现代对艺术有多么依赖吧?从商业规模来说,是用数兆元为单位在计 算,如果是以职业身分从事热门活动的创作者,一旦遭遇『低潮』,甚至连经济都会受影响 的。」 一个人的负面感情会对经济什么的产生影响,那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话虽那么说,那也是极端的假设。正因为现在受害还仅止于小规模,美术馆才会让系统 继续运作,由我出马调查。况且随便对美术馆的机能施加限制,那才真的会让娱乐产业陷人停滞。」 「……我大概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抓了抓浏海,暂且这样做出响应。那是我烦恼时的习惯动作,这点我自己也有自觉。 「可是,我还是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找我帮忙呀。」 「所以说,我需要的是一个保镖啊。要是进行调查的我输给『低潮』i那自然是出局, 正因为是那样的对手,所以对方可能不是攻击人偶,而是用暴力对我本人动手。而且现在对于 『低潮』还有一些令人不解的部分,在这种时候,我当然是希望小心为上。」 「如果是需要保镖,也可以找其它人吧?」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低潮』是拥有自我人偶的人,所以我的保镖必须得是能使用美术 馆秘密服务,可以看见自我人偶及灵魂幕帘的使用者才行。」 「不能从其它拥有人偶的人里面,找个感觉比较能打的人吗?」 「在美术馆排行顶端的使用者,都是大半天在计算机前画图、搞音乐的人啊,你觉得里面会 有能打的吗?」 「这样讲超有说服力的……」 「而且……你忘记了吗?现在树里也是自我人偶的使用者喔。」 「唔」 一听到树里的名字,我果然难以掩饰表情动摇。 要是树里遭到「低潮」攻击,她就无法创作音乐了。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能推出cd的地 步,要是一路磨练过来的音乐感性遭到剥夺…… 「这样你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 夕莉的眼神还是一样,让人感觉彷佛能看透一切。 当我从夕莉的视线中移开,就是一个比任何话语都要明确的答复。 「她可是你不惜殴打教师也要保护的女生,要是她在这时候被莫名其妙的人毁掉未来,你 能够让自己见死不救吗?」 「……用这种说法实在太卑鄙了。」 这是我十分模糊的肯定。夕莉或许也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只见她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 缓缓地点头。 「那事情就算确定了 ,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路的了。」 「……帮忙的事情,我如果一时兴起或许会出手,可是只要逮到那个叫『低潮』的家伙, 我跟学姊就没关系了,我是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的。」 「哎呀哎呀,这种话你到底能坚持多久呢?有种叫做吊桥效应的东西,有些感情可是会因 为一些琐事培养起来的喔。」 夕莉发出悦耳的轻笑声,再次靠到我的身边。她将嘴唇贴近我耳边,在我几乎能感受到她 呼吸的距离悄声说道: 「就算不能创作出任何艺术,你还是拥有守护众多创作者的立场。换句话说,你就像是众 人梦想的守护者……比起在普通科当个普通女生的生活,应该要剌激许多吧?」 「……」 我忍不住叹气,她真的是把我彻底看透了。到头来,我的动机一样带有许多私欲。 可是,这种在艺术家面临危机时保护大家的行为,实在是相当吸引我。 就像我过去帮助树里时那样,我不愿看见拥有未来的创作者,因为他人的恶意或不幸,导 致希望的幼苗遭到扼杀。 因为他们是只要还活在世上、只要身体还能动,在人生中就会持续创造许多作品的人。 「……这样我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对吧?达莉雅。」 我用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出昔日好友的名字。 那是一名在太过仓促的短暂时间中,无法尽情发挥自已创作欲的少女。 一想起她的遭遇,我就越觉得自己必须插手这个事件,并且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第三章 风叶雪花 我总觉得自己最近作梦的频率很高。 严格的说,人是每天都会作梦,差别似乎只是睡醒时是否记得而已。这样说的话,就是我今天也记得梦的内容。 之前虽然是美术馆,但今天是梦到我老家的道场。 我能闻到剌鼻的汗味,还有让赤脚感觉相当舒服的木板触感。除此之外,还有紧张的气魄余韵,浸透到我全身的每一条神经。 我正在道场内独自演练武术的型。 在我面前的人,是我的父亲。没错,我以前就是像这样演练武术的型,让我的父亲检视。 所谓的型,是将实战中会用到的几个动作互相组合而成,感觉有点像是跟看不见的对手练拳,但却是朝让人欣赏的方向发展,算是介于武术与舞蹈之间的东西。 尤其是我学习的真藤流,这个流派的型可说是相当偏向舞蹈的东西。 「真藤流是以大陆为源流的武术,据说这个武术,是中国的某个高僧看着飘落的梅花所创造的。所以真藤流的型,每个动作都是在诠释『梅花』。」 我听父亲这么说道。 那是我已经听过无数次,早已听到厌烦,几乎是父亲自我满足的解说。 「虽然真藤流原本是实战性质的武术,但这个武术的动作就像是舞蹈般轻巧。听说在传到日本之后,经常被邀请到武家或公家的宴席上,当作舞蹈娱乐观众。」 「嗯,这些话我大概听了有九百遍了,老爸你有哪天没说吗?」 「当然,在实战中的强弱是很重要,但这个武术也不能忽视动作的美感。真藤流是让人欣赏的武术,如果没有美感就不算完成。你要将自己当成一株梅树,将拳变成无数梅花,这些话你应该也都记得吧?」 「就说我都听过了啦!我根本就会背了,我对这些东西可是比学校教的任何科目都要熟悉呢!」 「或许是因为朝让人欣赏的方向钻研,用真藤流锻炼的身体肌肉不会粗大,而是会结实紧密,皮肤的光泽也会变好,身体线条会变得纤细,可说是一种有不错美容功效的武术。」 「这些也说过好多遍了。到底是怎样?老爸你是有必须把这些话一直挂在嘴边的强迫症吗?」 「正因为是美丽的武术,所以我认为在这个崇拜艺术的时代,正是这门武术发扬光大的良机。小町,你身为男性有很好的资质,你如果能在大舞台上表演美丽的型,肯定能钓到很多有那类嗜好的大姊姊。放胆去钓,爆钓吧!小町!」 「闭嘴!守财奴!而且妈妈都站在你后面了,你有发现吗?」 「呃、啊!老婆你怎么了?表情怎么这么可怕。等等,我并不是出于自己的私欲……你误会了!等一下,别这样,流血了啦!」 虽说老爸是受肺疾所苦的人,但会被妈妈用单手制住也太不象话了。 话说回来^我的回忆怎么都是这种东西? 既然是作梦,拜托让我梦到一些比较愉快的东西吧。 早上带着昏沉沉的脑袋来到学校。 校内正弥漫着忙碌的气氛。 「……啊,对喔,已经到这个时期啦?」 看着布告栏上张贴的文化祭海报,我从画风就能看出这张海报是夕莉画的。 我知道在|般学校当中,学校会在运动会时期弥漫紧张的气息,但是在缪斯学院这里,文化祭才是最为紧张的活动。 由于我是一年级生,所以也是首次经历这个状况……听说缪斯的文化祭,各学科都会各自发表作品,最后会透过学生投票来选出最优秀的作品或表演,藉此竞争优劣。 缪斯学院的学生,有不少长期占据美术馆排行顶端的创作者。换句话说,这场文化祭可说是在顶尖创作者环伺的环境下举办的另一场竞赛,这也难怪会让气氛紧张了。 我在校内边走边用手机阅览「通知讯息」及部落格。 缪斯的文化祭已经在许多地方逐渐成为焦点话题,就算是对这间学校以外的人,这间学校的文化祭仍是相当值得关注的活动。 「喔,蜂鸟的消息也很快呢。」 「蜂鸟」是一个部落格的名字。 无论是网路还是现实世界的消息,这个部落格都会迅速汇整,是有出色速报性、相当受人喜爱的部落格。尤其是对作品的感想及考察相当详细,不只是话题作品,针对还没窜红的漫画或小说所写的介绍文,本身都能够成为帮助作品走红的要素。 现在蜂鸟也抢先一步贴出了缪斯文化祭的介绍。 这篇介绍不只投稿时间早,文章内容感觉也对内情莫名清楚。从这点来看,也让人怀疑蜂鸟的管理者可能是缪斯的学生。 「如果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难怪内容能够那么观察入微了……」 这篇说不定是比学生会官方介绍文对享受文化祭更有帮助的文章,在笔力方面也相当高深。 介绍文跟小说、诗词不同,是特别注重阅读亲和性的文章,而这篇文章阅读起来的节奏相当流畅,让人感觉相当舒服。 「这次文化祭会有跟以往不同的规划吗?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在感到佩服的同时,也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前阵子才亲身体会夕莉惊人的情报收集力,虽然一般人不太可能做到那样,可是……如果有自我人偶那种神奇力量,或许就很难说了。 到头来,我还是被夕莉强拖下水,开始美术馆的侦探活动。 从今天起,我也开始参与追查怪人「低潮」的行动。这个念头,也许给了我一些不同的想 法。 就在我抱着这种思绪走向鞋柜的路上,在一个令人意外的地方,看见了令人意外的人物。「咦?小泉,你在做什么?」 「啊,小町?」 别着臂章的小泉正在调整脱落的海报,看见这个景象,我这才想起小泉是学生会的成员。 就算是一年级生,还是可以到学生会担任书记。 「对喔,我都忘记小泉有加入学生会了。」 「因为我平常没什么活动嘛。我原本以为只要加入学生会,就能跟音乐科的歌手拉近距离的说……」 这真是要不得的动机。 不过像小泉这样身为「艺术的消费者」,能全力享受自己这种定位的态度,倒是我认为自己应该学习的。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享受作品的人,创作者才得以兴起。 「可是小泉,为了认识歌手被叫去打杂,不会很累人吗?我听说学生会的工作还挺忙的 呢。」 「没有啦,这些工作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咦?」 这是个令我意外的答案,我真没想到会从小泉口中听到「成就感」这个词句。 「其实……今年的文化祭,可能会跟前年有点不一样喔。」 「就算你这么说,你自己也是一年级,应该不知道之前的文化祭是什么样子吧?」 「没有啦,因为我有个姊姊念这里嘛,所以我在中学的时候,有来这里的文化祭玩过一次喔。」 「喔,原来如此。」 也对,缪斯的文化祭规模很大,校外参观者的人数也相当多,这也难怪小泉会知道以前的文化祭了。 「那么,跟往年不同是不同在哪?」 「其实喔……那个点子是我在前阵子的会议中提出的。」 「什么点子?」 「这里毕竟是一间有许多厉害创作者聚集的学校嘛,既然这样,我想说不用在这种时候还特地比较什么优劣,大家一起合作来弄文化祭,说不定会更有趣。」 「这还真是正经到让人惊讶的 意见呢。」 「其实一开始大家也都有点嗤之以鼻啦……但我后来努力弄了企划书,结果似乎就朝着试试看也好的方向走了。」 「咦?所以说学生会采纳你的意见了?」 「怎么样?我的企划功力很厉害吧?这算是一直没被发现的才能吗?」 「很厉害、很厉害!你这样算是突破传统了呢!」 我坦率地鼓掌,真想不到小泉竟然有策划活动的才能。我明白这种能让学生会点头的本事,是有多么值得佩服。 「可是要让所有学科合作,具体来说要合作什么呢?」 「嗯?因为有美术科、音乐科、文艺科……还有建筑科跟影像科都能参与的创作,我想就是电影了吧。」 「电影……但那个不是影像科的领域吗?」 「这样说也是啦。不过要说能一次享受到绘画、声音、故事的东西,还是电影吧?」 这样说也对。 「你看嘛,电影就是这样……把声音、画面、故事……全部结合在一起打造出一个世界,让观众透过银幕欣赏的东西吧?」 「是啊,能够沉浸在不同的世界里,也是电影有趣的地方。」 「所以说,这次文化祭的目标是要更进一步!让观众实际进入电影世界那样。」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可以用这间学校作为舞台,合作拍摄一部影像作品,然后我们可以让来参观文化祭的人,不仅能欣赏那部电影,还能在作为电影舞台的学校里,接触到跟电影中相同的美术及音乐。也就是说,我们要把整间学校都变成那部电影的主题乐园。」 「这个……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简单的说,就像是小规模的迪〇〇乐园那样。 让平常只会在画面中短暂出现的小道具及背景音乐,在文化祭中实际展示让访客接触,把学校本身变成一座综合艺术的舞台。 「可是,这样真的需要不同领域的创作者互相合作才行……办得到吗?各学科其实都不太好说话,而且彼此关系也没有那么融洽吧?」 「唔?不过我认为肯定能够办到的。」 「为什么?有什么根据吗?」 「只要大家是真正喜爱艺术的人,为了创造出好的作品,一定会愿意合作的!」 「……」 面对小泉这种性善说的思考方式,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由于前阵子才从夕莉那里听到「低潮」的事情,现在反而让我感觉小泉这样的意见直率到令人不好意思,小泉是不是对人性有点信任过头了呀? 但奇妙的是,对小泉那样的单纯,我一点都没有责备的念头。 「小町也来帮忙啦,有美女在,比较容易钓到男生吧?」 「咦?你打算卖弄色相吗?」 「听人家说文艺科最近好像挺流行百合跟bl喔。」 「感觉是个不怎么令人高兴的流行……」 「所以只要我跟小町稍微百合一下,肯定能够钓到很多男生的啦!」 「你连自己都要出卖吗……」 要是我真的跟小泉凑在一块,也只会变成生物学上正常的情侣而已。可是开始流行同性恋的文艺科,那里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是知道美术馆最近也增加不少bl及百合的标签,但是……那实在是我无法了解的世界。 「啊!」 边跟小泉聊天边打开鞋柜的我,突然在里头发现一个令人震撼的东西。虽然我连忙想把那个东西藏起来,但小泉立刻就从我身后看见那个玩意儿。 「小町!那个该不会是情……」 「啊,等一下,还不知道吧?说不定只是信封比较可爱的挑战书呢!」 「没有人会用有爱心贴纸的信封来装挑战书啦!让我看,对方是谁呀?究竟是什么人想招惹我的……更正,想招惹树里的小町呢?」 「我不是小泉的也不是树里的!」 当然,我也不是夕莉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无聊地想到夕莉她叫那个名字,但却不怎么百合呢。 「总、总而言之,先确认一下吧……」 我这么说完,便跟小泉一起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有可爱图样的角色便笺,上面写着女生特有的圆润文字。 ——挑战书,午休时间在大银杏下等你。 「……」 「……」 「……真的跟小町说的一样,是挑战书耶。」 「真的……」 小泉脸色尴尬的模样,更加剌激我内心的哀愁。 明明说中里面是挑战书,但我却一点都没办法感到高兴。 提到缪斯学院的大银杏,就是指文艺科校舍后方的那颗银杏。 位在校园中央的中庭……也就是我遇到夕莉的那个地方,虽然也有栽种各种植物,但除此之外,在文艺科附近也有许多绿意盎然的景色。 其中格外醒目的,就是据说从学院创设时期就在那里的高大银杏树。 既然用漂亮楷书体所写的挑战书里提到银杏,那多半就是指这里了。 如此这般,我在午休时间吃过便当,确实填饱肚子之后,便来到银杏树下。 既然是挑战书,那么应该是想找麻烦的。这么想的我,在一路上自然有比较多的戒备,可是…… 「……」 我将自己手边那张写明是「挑战书」的纸片反复看了几遍。 不管我怎么看那都是一份挑战书,上头绝对没有情书之类的字样,我们学校也没有把挑战书念成情书的文化。 或许在阿拉伯或地中海那里有那样的说法,所以我试着向班上脑袋最好的北条丢出这个疑问,但却只得到「你把阿拉伯当成什么了?」的答案。说得也是啊。 在这样的前提下。 「为什么不是情书呢……」 因为在银杏底下等待的少女,漂亮到让我想为这件事跺脚,而且对方完全是我喜欢的型。那名少女拥有一头带有和式美女气质的乌黑秀发,苗条的身材搭配雪白的肌肤,同时还拥有充满女性魅力的曲线。 忧郁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在蛋型轮廓中的樱色嘴唇没有丝毫瑕疵,最重要的是……呃,该怎么说呢? 「……好大!」 她的胸部拥有让人不禁短暂发楞的强烈存在感,所谓的大号哈密瓜,应该就是指这种东西。我在心里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想,不过这个知识多半是错的。 夕莉虽然也算是丰满,但这边明显拥有就算说是巨乳也无须怀疑的尺寸,感觉很有包容力、很柔软的样子。我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忍不住想依偎过去的压倒性质量,而且那股质量还收在穿着整齐的制服当中,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感受到受压迫的状态……该怎么说呢……呃,真的很……不妙,实在太不妙了。 那是在我开始女装生活之后,就尽可能不去注意的魅惑之梦。虽然小泉跟树里那种程度,在我的决心面根本毫无胜算,但这个人真的太过强大了。 没问题吗?把那种分量收在衣服里,真的不会有事吗? 干脆让那个解放一下不是比较好吗?我认为那样比较好,肯定比较好! 「请问……」 「哇」 一个语气坚定的声音叫住我,让我连忙将意识拉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那名黑发少女已经站在我面前。糟糕,光顾着看胸部,所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怪不得我刚才会觉得眼前的胸部好像越来越大。 只见少女对我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阵,接着重新望向我的视线。由于少女是摆出有些挺胸的姿势,因此从我的视点看 去,有不小的剌激。 「你是冲本小町吗?」 「呃……是的,我是……」 她用盛气凌人的态度这么问道。毕竟是丢出挑战书的人,所以我能理解对方会抱有敌意,但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让我不免感到讶异。 仔细一看,她别着蓝色臂章,这让我明白她是文艺科的学生,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与文艺科的学生面对面交谈。我原本就对他们抱有不苟言笑的印象,而这名少女简直完全符合我脑中的那种形象。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来吧?」 「不,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别跟我装傻,既然你都承认了小町这个名字,那就该有日本传统女性的气魄,别畏畏缩缩的。」 这又不是我自己想承认的。这个听起来像女生的名字,反而让我小时候很有自卑感,而且我什么时候变成日本传统女性了? 「你前阵子跟筑波夕莉享受了一段愉快的rendezvous吧?」 「呃……rendezvous是……」 我可以想成是约会的意思吗? 「等一下,呃……就算你说rendezvous还是约会什么的,女生跟女生应该不会有那种意图吧……」 「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女生跟女生就不会是rendezvous?你们不是谈笑得很开心吗?」 「没有啦,同性约会一般不算是约会吧?而且你都看见了吗?你当时是在哪里看到我们的?」 「你以为我会有没在看筑波夕莉的时候吗?」 「哇」 糟糕,我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危险气息。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夕莉的朋友吗?这可不妙,这就是人家说怪胎会吸引怪胎的法则。连这样的美女也是怪胎吗?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夕莉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那个……可以请你简短说明一下你找我来的用意吗?」 「待在筑波夕莉身边的人,得要是能与她匹配的女性。」 「得限定是女性吗……」 「你歧视同性恋吗?」 「没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只是夕莉的朋友,原来还是百合关系。什么嘛,真是太浪费了,她明明是这么漂亮的美女,为什么脑袋里却是盛开的百合花田啦! 「呃……所以你其实是喜欢夕莉学姊——」 「我叫椿姬,桐生院椿姬,是山茶花的椿跟公主的姬。」 「啊,谢谢你的自我介绍。那么,呃,桐生院同学你……」 「椿姬。」 「你希望我直接称呼名字吗……」 「这是父母给我只属于我的名字,不以名字为荣的人,就不会以自己为荣。」 对自己的名字如此有自信,真是令我羡慕,因为我还挺讨厌自己的名字的。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明白这位棒姬同学是出于什么理由找我出来了。 讲白了,就是这个女生喜欢夕莉,把我当成眼中钉了吧?既然这样,趁早化解误会比较好。 「你、你先听我说,我跟筑波学姊并不是那种关系,我们真的认识没多久,连朋友都不算,她只是存事情才找我过去的。」 「你敢说自己这些话绝无虚言吗?」 「敢说、敢说,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杂能断定自己往后跟夕莉的相处过程中,绝对不会受她满溢的魅力吸引吗?」 「呃,这是什么意思……」 「夕莉是拥有魔性的女性,她仿佛春天女神般的微笑、宛如雪之女王的银发、媲美太阳的烂漫个性,当中还带有如同夕阳般的阴影,她简直就是这间学校的女神。」 可以不要因为是文艺科就一连串地使用比喻吗? 「呃,真的没问题啦,我想筑波学姊也不是抱着那类想法看我的……」 「你嘴上这么说,但你们不是……有、有跟彼此勾手吗?」 「女生的肢体接触,本来就会比较亲昵一点啦。啊,那下次椿姬同学也跟筑波学姊出去吧,你喜欢药波学姊吧?」 「我并没有喜欢她。」 「咦?不是吗?可是你不是说她身边该有与她匹配的女性……」 「那、那那那……那又怎样?她那种人我才不感兴趣呢!我只是刚好看到,所以有些在意而已。身为她的竞争对手,我只是想提醒她不要堕落罢了!」 啊,这是很难搞的那种人。 好吧,其实我从刚才就已经这么想了。不管怎么想,她都是麻烦村的麻烦小姐。 「但你还是喜欢她吧?既然这样,我真的会很小心,不会妨碍到你的,你们想怎样百合都无所谓。」 「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了吗!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连书都不会看的一般人!因为你这种人连理解文脉的能力都没有!真是可悲!」 「如果是『设想作者想法』的测验,我其实有拿过满分的说。」 「少啰唆,白痴!你根本是凸肚脐!你是凸肚脐妈妈!」 这真是冲击的事实,原来我已经当妈了吗? 话说回来,这个人一激动起来,讲话的格调就会急速下降呢…… 「凸肚脾!肚胜^咳!咳!唔喔,咳、咳^」 「啊……真是的,都是你突然这么用力大吼的关系……先喝口茶吧,虽然这是我中午喝剩的。」 「嗯、嗯……不好意思……唔。」 我手边正好带着从自动贩卖机买的茶,所以就先让她喝茶休息一下。不过很那个呢,带着这样的胸部用力咳嗽,感觉就是很那个,真不赖。 「啊……感激不尽……没想到我会有接受敌人送盐的一天……」 「说感激不尽也未免太……还有这不是盐,是茶。」 「我知道。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你未免太欠缺学养……咳……」 总之,现在变成我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让她喝茶的状态,只是她的嘴上还是不饶人。我如果顺势帮她把胸罩的扣子解开,她是不是会比较安分呢? 「总、总而言之!筑波夕莉应该要有能匹配筑波夕莉,与她文化性相称的人来当她的伴侣才对!」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耶。」 「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普通科的学生是配不上她的!」 这种说法实在很难让人不生气。 虽然我对夕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被人这样瞧不起,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你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分了吧?」 「怎么会?事实就是这样。艺术家的伴侣必须得是能理解艺术的人,我也有在文学领域创作作品,因此比起那些只会消化他人作品的愚众,我更能深刻理解筑波夕莉在作品中投入的热情。也就是说,筑波夕莉应该跟我交好才对。」 「你说一般人只会消化作品?」 「我没说错什么,那些人创造不出任何东西,什么都不会想,只会像雏鸟一样张嘴等待喂食吧?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大多数的美术馆使用者,根本就没有在看作品,他们眼中看的只是流行跟少数社群的风向,所以筑波夕莉应该要喜欢我才对!」 「这未免……呃,最后那句姑且不论,但你这种说法……」 她这样的说法,其实我也无法完全否定。 自从大家能透过网路发表作品,而且这样的资讯交流变得便利之后,确实能看见许多昙花一现的短暂流行不停交替。 昨天还在谈论某部漫画的人,隔天可能开始迷上其他小说,大家在听的音乐类别也会经常更换。 仿佛就像是潮起潮落的波浪,网路上的话题会瞬间扩散,接着又被其他话题覆盖。 「只有能用正确态度欣赏作品的人,才能理解作品真正的价值。那些只看到表面的人,无论作品中带有多么高洁深厚的信息,都感受不到任何意义!那些人只要有恋爱或性欲之类的低劣冲动跟些许新鲜感,其他部分其实都无所谓吧?」 「我觉得你也像是被低劣恋爱冲动支配的人……说出这种话的你,能创作出自己所说的深奥作品吗?你该不会是那种只会在传单背面写作品的作家吧?」 「我的代表作是『风叶雪花的天空』。」 「唔哇!?」 这个答案让我忍不住发出惊叫,因为「风叶雪花的天空」,是两年前风靡一世的畅销小说,而且还是曾获得芥山赏的作品。 虽然作者是中学生这点也有成为话题,但将那乍看之下像一般青年小说的单纯故事深读之后,会让人陆续发现多种不同解释的复杂架构,令许多人拍案叫绝。 我当时也有看过那部作品,每次重读都会有新发现的新鲜感动,实在是笔墨口舌难以形容。但每个想要彻底追究谜底的人,都会碰触到文章中复杂的哲学思想,让脑袋陷入混乱,因此也让该作品成为有名的一大奇书。 「那、那么说,椿姬同学其实是职业作家吗……」 「我执笔是用『鬼柳』作为笔名,所以也难怪你不知道……看来你似乎知道我的书。」 「是没错啦,而且我也看过挺多遍的。」 「那么,你理解到多少程度了?」 「这、这个……」 「我那本被贴上『畅销书』低俗标签的小说,你们究竟能看懂多少呢?你们有战前东北地方的文化知识吗?有能够正确理解主题的宗教学学养吗?看过多少跟哲学论有关的著作?能够将书中的时间顺序正确排列吗?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只是单纯的青少年青春故事吧?筑波夕莉的 手握起来感觉怎么样?很滑嫩吗?可以请你仔细描述吗?」 「……我大概能看出女主角其实是象征主角女性部分的不同人格。」 「……这、这样大概算是有五成的理解率吧。」 啊,还挺不错的。 不过这样也才五成吗?那本小说剩下的五成到底还藏了什么呢?再怎么说,里面会不会塞了太多东西啦?还有,这个人刚才趁乱透露的欲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总、总之像你这样浅薄的人,就只有这种程度。能对那本小说做出七成以上正确考察的人,就算是专业书评也没有人能办到。」 「那不是等于几乎没有人能看懂了吗……啊,那『蜂鸟』呢?那个对各种作品都会发表感想的部落格。」 「……如果是那个部落格,我倒是可以肯定那里的评论。」 原来如此,就连椿姬这样顽固的人都愿意肯定,看来那个部落格真的很厉害。我也是在看过那边的考察,得知我完全没想到的解释而大为感动。 「但、但那是少数稀有的例子!能做出那么正确的考察,肯定是文坛中的名人才能办到!那并不能当作是一般人的例子!」 「我也是这么认为啦,而且那里的文章也不像是外行人写的。」 「总而言之!我十分确信跟没有学养及品味的一般人谈论高尚的艺术是对牛弹琴!既然这样,艺术家应该要跟其他艺术家互相切磋琢磨!例如假日去逛服饰店,到义大利餐馆帮对方擦嘴角的酱汁,在电影院里悄悄牵手,去内衣店互相挑选胸罩才对!就是这样!」 「后半部根本是你自己的愿望吧!」 「少啰唆,白痴!去死!」 「你又词穷啦?未免太快了吧!」 「闭嘴、闭嘴!我跟你的言语水准是不同的,剩下就只能靠武力来沟通了!」 椿姬这么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支笔。 这让我的戒心瞬间升高,既然椿姬的笔名是「鬼柳」,那这就不妙了。 美术馆的小说排行榜上确实有她的名字,而且她怎么说都是芥山赏作家……她肯定是排行榜顶端的创作者。 也就是说,她一样能使用顶级服务……拥有自我人偶才对。 一片银杏叶飘落,椿姬用手指夹住树叶,接着打开笔盖,用惊人的速度在树叶上写下某些东西。 「现身吧——『风叶雪花』!」 椿姬写在树叶上的,正是「风叶雪花」四个字。就算间隔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文字之美,作为书也拥有充分的艺术性。 伴随着椿姬的声音,我的面前刮起了一阵强风。 在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强风当中,一个世界缓慢、悠然地出现。 四周飘着雪片,这是椿姬的世界。 那是许多「文字形状」的雪结晶,在银白世界飘动的景色。 而身为这个世界主人的自我人偶,拥有的样貌是…… 「那是……」 椿姬的自我人偶,是一个我曾看过的身影。 那个自我人偶穿着花纹像是稿纸方格的武士服,手里拿着末端有像钢笔缺口的武士刀。人偶的外形是一个神态与椿姬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就算和春雨相比,也是十分具有人类感觉的设计。 没错,那个身影正是我过去在夜晚见到的自我人偶,就是那个与骷髅莉莉交手的和服人偶。 知道名字之后,就能理解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外形。武士少女那带有日本风格的凛然样貌,确实反映着「风叶雪花的天空」的世界观。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起轻快的收讯声。 我拿起手机一看,发现那是一封信件,写有「对战邀请」的通知正在萤幕上闪烁。 对战,这里代表的意思,已经不需多做说明了。 「等、等一下,椿姬同学!再怎么说这都太过分了吧?我无法叫出自我人偶耶!」 我只是个莫名其妙拿到黑星的人,没有什么艺术感性的我,并没有自我人偶或灵魂幕帘。正常来说应该是两个世界分别占据的景色,现在全都变成了椿姬的地盘,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 「你应该也是拥有黑星的人吧?你能看见我的人偶,就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据。既然这样,你就理当站到战场上应战。」 「可、可是我真的没有自我人偶啊!」 「就算真是那样,我也无须顾虑。只要你拥有黑星,就必须接受挑战!」 椿姬用手中的笔朝我一指,她的人偶「风叶雪花」便急速冲来,那个速度明显跟其他人偶是不同水准。 「唔哇!」 我连忙低头一跃,翻身闪避。 一道银色轨迹在同时扫过我的脑袋上方。 我能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是不是什么精神的具现已经不再重要,我感受到了真实刀刃的压迫感。 「这……啊、啊啊……」 我瞬间脸色苍白。这是当然的,这根本已经是凶器了吧? 「你、你想杀了我吗?再怎么说这都太夸张了吧!」 「放心吧,自我人偶的攻击是调整成不会对人类造成物理伤害的……」 椿姬在风雪中,用仿佛在公园步道散步的轻松步伐朝我逼近,她的身边能看见风叶雪花形影不离的随侍在侧。 「不过……就算不会受伤,被砍中应该还是会痛。就像读者透过文章想象其中的感受一样,我也会让你身历其境地体会,我的刀刃所造成的感受。」 「我才不要!」 只有痛觉反而更糟糕,那岂不是会被当成活沙包虐待吗?自我人偶太危险了吧。 「既然你是小说家,那这样诉诸 武力不是最要不得的手段吗!?」 「先人曾经说过……『笔胜过剑』,所以笔就是作家的武器,是凶器,既然拥有武器那就是战士!」 「你现在用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剑吧!」 面对「风叶雪花」迅速的攻击,我成功以毫厘之差闪避,但我的制服衣襬偶尔也会被刀刃划破,我真怀疑那样的利刃是否真的不会伤人。 我之所以还能勉强闪避,也许是少年时代长期浸淫在武术及打斗中的关系。感谢母亲把我生得如此健壮,可是这样拼命闪避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啊!」 危机突然到来,我的脚被地面的积雪绊住,让我跌坐在地上。 「认命吧!」 风叶雪花带着要取我首级的魄力朝我逼近,只见她挥动刀刃,银光在我的眼前闪动。 忍不住闭上眼睛的我只能咬紧牙关,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是我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前方传来铁琴的音色。 「……咦?」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没有刀刃的剌眼光芒。 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娇小的背影,那身上带有炫丽色调、令人联想到小丑的少女,用手中的手杖阻挡了风叶雪花的斩击。 「你想对我家小町做什么!!」 就算放声怒吼,那个声音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快。那个音量、那个音色,还有话语的内容,让我立刻明白了状况。 气愤赶来的佐仓树里,用她的自我人偶「春雨」将风叶雪花弹了出去——四周的景色有一半立刻被樱花色的风景覆盖。 那是在樱花飞舞的景色中,有发亮五线谱在空中飘动的空间。 世界侵入世界,两种「感性」在眼前互相抗衡。 「有帮手吗……!」 迅速调整姿势的风叶雪花并没有失去平衡。 只见风叶雪花立刻重新举刀摆出迎击架势,而春雨也举起手杖迎战。 「树里!?为什么你会跑到文艺科这里……」 「我才想问这个问题!我在登入美术馆看最新讯息的时候,看到有个正在进行对战的对战室,可是看到对战组合我吓了一跳……为什么小町会跟那种东西对战呢?你应该不是排行顶端的创作者吧!」 树里的声音明显欠缺冷静。 树里舞动手指,春雨便顺着她的指示挥动手杖高高跃起。高速转动的手杖就像是断头台的巨大鲗刀,自空中朝椿姬落下。 「标定!」 风叶雪花抱起椿姬迅速往旁边跳开,树里的攻击虽然扑空,但仍顺势用手杖重击地面,在地上留下「连续记号」。 「……喔,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刻在地上「连续记号」的能力,我之前也曾看过,将那个记号与回归连续记号搭配,才是春雨的真正本事。 就算想要制止,我也没有能耐闯入这种非人的战场。 「……那个人偶是『春雨』吗?虽然听说你是备受期待的超新星,可惜要论运用人偶的技术,我的经验还是多你几分。用第二手,风叶雪花!」 椿姬挥动手中的笔,风叶雪花也同时挥动刀刃,只见白色雪原上多出了黑色墨水的痕迹。在雪地上划出墨水界线的风叶雪花,就像是在绕圆圏似的,开始在一定距离外绕着树里奔跑。也许是对那样的举动产生警戒,树里决定立刻发动攻势。 「少在那边乱跑!标定!」 春雨随着指示用脚底的弹簧跃出,对准风叶雪花平挥出手杖。风叶雪花先用刀挡住杖击,接着顺势格开手杖,两个人偶就像对调位置一般,风叶雪花抢到了春雨的身后。 但在春雨的手杖上头,已经刻上了回归连续记号。 记号的效果在这时发动,与手杖接触的风叶雪花,整个人突然飞向先前标有「连续记号」的位置。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没错!知道厉害的话,就乖乖趴在地上受死吧!」 记号与记号的引力,让风叶雪花的身子腾空。 但是风叶雪花一点都不慌乱,她在空中扭转身躯,在着地的同时将刀插入雪中。然而刀与雪地的摩擦无法完全抵挡春雨的能力,在雪地上的风叶雪花,依旧被强制滑向连续记号的位置。 树里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她再次喊出了「标定」的号令。这次春雨将回归连续记号贴在自己身上,然后随即跃起。 春雨循着跟风叶雪花一样的路线,速度更快地朝对手逼近。用记号控制对手的动作,自己也利用记号拉扯的力量加速——这应该就是树里的战法。 控制自己跟对手的节奏,就像指挥者导引战局的战法。 如果是这样,那么椿姬应该也有她自己的战法才对—— 「原来如此,猛烈、迅速、攻势接连不断的战斗方式。我是有听过你的乐曲,这确实是体现你曲风的战法……不过,你有读过我的小说吗?」 「……我看到都是文字的书就会想睡觉!」 「是吗?真遗憾,那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吧……体验我的『文风』!」 椿姬在话说完的同时挥起手中的笔——风叶雪花也翻转刀刃将刀举起。 雪面上的黑色墨线就像呼应挥刀的动作般从地面扬起,同时具现化。春雨高速冲向对手的攻击,在接触到风叶雪花之前,先碰到了飞跃起来的墨线。 下一瞬间,墨线便紧紧缠绕住春雨的身体。 春雨身上的墨线与雪面上的其他墨线彼此相连、互相牵引……墨线就像蜘蛛网般将春雨困在其中。 「等一下,这是什么鬼!」 「你已经被我的文脉绑住了,我姑旦将这个特殊能力称为『伏线』……没有发现伏线的读者,将会体验到强烈的高潮。」 相连的「伏线」将春雨拉往地面,重重限制住春雨的行动。 同时,在灵魂幕帘空中发亮的五线谱,也逐渐转变成墨水般的黑色。不对,那已经不是五线谱了,空中的线条转黑、分岔,形成无数的格线。 仿佛是在反映战况与心境的变化。 原本在天上的五线谱现在变成了方格,从音乐的世界转变成文学的世界。 天空正逐渐转变成让椿姬构筑世界的稿纸。 「等、等一下……这太卑鄙了!」 「应该说是睿智才对,这就是所谓的以柔克刚。」 春雨用来挥舞手杖的手臂已经无法动弹,而春雨本身也像是坏掉的傀儡一样站不稳身子。接下来,就只是待宰的羔羊。椿姬表情冷酷地挥动手中的笔,指示风叶雪花发动攻势。只见风叶雪花毫不迟疑地双手握刀,朝春雨逼近。 「树里!」 我忍不住大叫,瞬间期待能像过去那个夜晚一样,因为我的声援让春雨获得强化,但那样的奇迹似乎并未发生。 不过树里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春雨不顾连手杖都被缠住的劣势,让全身在墨线中扭转,藉此迎击刀刃。 「别以为这样……就能嚣张了!」 「结束了,乖乖挨刀吧。」 战斗多半已经到了尾声,刀与杖,两个武器互相交错。 局面明显是椿姬占优势。樱花飘动的景色逐渐消逝,树林受到极寒的冷风侵袭,逐渐被寒冬的雪景取代。 战斗即将结束,为了不错过那个瞬间,我睁大眼睛看着一切。 两者全力使出必杀攻击,互相冲突的具现化灵魂,飞散的敌意火花,还有^ 「尝尝压路机吧!」 从天上掉落的压路机,将两具自我人偶一并压在底下。 ……别 怀疑,真的是那样。突然从天而降的黄色物体,将两具人偶通通压烂了。而灵魂幕帘的景色,也从纯白的雪原瞬间转变成鲜艳的色彩。 「胡乱动手就一起受吧。」 站在压路机上的夕莉这么说道。 呃,这家伙一脸得意地胡说什么呀?应该说,她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她要摆出那种特定漫画里会有的姿势呢? 「你、你这家伙,筑波夕莉!」 自我人偶被压烂,但本人仍活蹦乱跳的椿姬,自然是对中途闯入的夕莉大感不满。 「你到底在做什么!?竟然胡乱插手1对1的对战……你以为这是可以被容许的吗丨.」 「哎呀,椿姬同学,这就要怪你自己在公开频道建立一个没有上锁的『对战室』了。但是你如果不那么做,大概也无法对没有自我人偶的小町发出挑战就是了……不过就是因为可以任意进入,所以我跟佐仓同学才能插手,而且从你强制逼人对战的那一刻开始,你自己才是真正违反礼仪的人吧?」 夕莉弹了一下手指,压路机就像溶化的颜料一样凭空消失,看来那似乎是夕莉用能力画出的「画」。 「等等,为什么你要连我的人偶都压烂呀!」 树里也理所当然地表示不满。这样说起来,她们好像认识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吗?胡乱动手就要一起受罚呀。」 「我又还没输!这样根本就是你一个人靠偷袭取胜嘛!」 「不过还是会输吧?以那种状况来看。」 「唔 」 树里似乎也对落败有所自觉。 夕莉悠然地走过两人中间,来到我的面前。这样说起来,我一直处于跌坐在地上的状态。我拉住夕莉伸出的手,在她的帮助下站起身。 「……谢、谢谢你赶来救我,还有树里也是,谢谢你。」 「可恶,我是排在美术科的变态哥德萝莉后面吗?」 真是清楚明了的表现。 尽管嘴上那么说,但树里跟夕莉前来帮我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在战斗结束后,椿姬自然是如坐针氍。 夕莉在这时出乎意料地用冷静的语气对椿姬开口。 「椿姬同学,攻击无力抵抗的对手,可不是一件令人欣赏的事。」 「……我才不在乎你欣赏不欣赏,这是必要的战斗。」 「我昨天放你鸽子跟小町去玩,让你这么不高兴吗?」 「喂,等一下。」 结果你才是罪魁祸首嘛!虽然我很想对夕莉这么说,但仔细想想,责任当然还是在动手找我麻烦的椿姬身上。 「你忽视承诺我当然很遗憾……昨天明明约好放学后立刻再战的……我都已经在八公铜像前等你了……」 八公铜像不就是我跟夕莉约好会面的地方吗?这家伙不但爽约还约我到那里去吗?这样太恶劣了吧? 「那还真是抱歉,可是我冷静想过,继续让你纠缠下去,我也只会觉得烦而已。」 「咦!?啊!可、可是你跟我的战绩是68战30胜30败8和……如果不能分个高下,会让人很难释怀吧!」 啊,要求再战那么多次,确实是挺烦人的。 「我坦白说吧,椿姬同学,你只是想虐待小町,作为你嫉妒心的发泄管道吧?这实在不是文化人该有的想法,那可是最恶劣的行为呢。」 「对啊、对啊,别把小町拖下水啦!白痴!」 树里也附和夕莉,施加支援炮火。 「但、但那个冲本小町是顶级会员,她应该有接受挑战的资格跟义务才对!」 「小町只是接受我的邀请,根本连自力启动灵魂幕帘都办不到呢。」 「啊口你搞什么鬼啊,变态哥德萝莉!为什么你要让小町接触那么危险的东西啊?白痴!」 「只要冲本小町不要招惹我宿命的对手就没事了!那样我的内心就不用这么忐忑不安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毕竟是我主动去招惹小町的。」 「你对小町招惹个屁啊!你对我的小町乱搞以为我会不吭声吗?我们法院见!」 「你想对身为我宿敌的筑波夕莉做什么口佐仓树里!」 「我不记得自己是你的宿敌。」 「白痴、白痴!白痴哥德萝莉!奶奶怪物也是白痴!」 「什么……谁、谁是奶、奶、奶、奶奶奶、奶……谁是乳房妖怪啊!」 「我能理解你是不好意思所以换个说法,但感觉只是更加恶化而已。」 「就是因为要给脑袋的营养都跑到胸部去了,所以你才会做出这种离谱行为!」 当树里的话语逐渐夹杂私怨时,我也开始涌起该找机会闪人的念头。 没人能保证再这样下去不会变成三人混战,应该说其实已经变成那种状态了,但要是她们再次用人偶干架,那我可承受不起。 我尽可能不打草惊蛇,用屁股缓缓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夕莉突然大声喊道。 「别吵了!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这次的文化祭可是要跨越学科的藩篱,共同创作作品吧口你们这样能够合作吗?」 这样一说确实是没错。 这是小泉好不容易争取到,让她得以参与缪斯重要活动的机会。让创作类别不同的艺术家跟创作者一起朝相同的目标合作,这名为综合艺术的概念……光就眼前所看到的,前途实在堪虑。 不知是否该说理所当然,听到夕莉这番话,文艺科跟音乐科的两人说出了一如我预期的话。 「要我跟这种低俗的人合作,那是不可能的!」 「我才不要跟这种野蛮女人合作!」 「……我就知道。」 听到我忍不住开口说出的低语,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接下来,我只能依赖腿力跟体力拔腿逃命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椿姬竟然会做出那么缺乏思虑的行动。」 「知道她个性还放她鸽子的夕莉学姊,也算是相当缺乏思虑吧?」 放学时间。 我跟夕莉两人一起走在街上,我们当然不是在约会,而是为了调查怪人「低潮」。 要是再被椿姬看到,不知道她又会说什么,所以我们也尽可能在行动时保持低调。夕莉现在将一头银发盘起来藏到帽子底下,我则是穿着夕莉的预备衣物,一身哥德萝莉的装扮。 「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呢,小町……真没想到天生的性别会有这么夸张的错误……」 「这我不否定啦,比起这个,记得小心一点喔。虽说我们有做一点变装,但那个病娇小姐感觉就算是只闻气味都能认出我们呢。」 「唔?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么麻烦的人呢……起初她只不过是一个对战对手,但之后却死缠烂打的一直挑战……」 「我猜是像小学生掀裙子的理论吧。」 「虽然椿姬说是我先找她挑战的,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她先找我麻烦才对。这个部分我们的认知也有奇妙的差异,之后就越理越僵了。」 「我对你们选逅的往事不感兴趣……比起那些,今天要做什么?像侦探那样打探消息吗?」 「随意打探消息太危险了,因为『低潮』的嫌犯仅限于美术馆的顶级会员,换句话说,所有能使用自我人偶的人,通通都得视为是嫌犯,要是我们打探的对象就是嫌犯本人该怎么办?」 「这样说也对……」 「当然,还是可以缩小嫌疑的范围。好比说,在『低潮』事件发生后才得到黑星的你,就绝对不是犯人之类的。」 「那么,我们可以放心 去跟不会是犯人的人打探消息啰?再不然就是找被害者问问看。」 「……可是,没有任何人跳出来说自己是被害者啊。」 「啊?」 「有很可能是被害者的人,像某些在美术馆的上传频率明显降低,或是作品品质明显下降的创作者……可是没有任何人愿意说自己是遭到『低潮』攻撃,大家都像要隐瞒事实似地三缄其口。」 「拜托……为什么?如果不指出对方的特征,那我们根本无从找起吧?那些人不希望犯人被抓到吗?」 「小町,我们这些被称为艺术家或创作者的人,是因为进行创作才会受人瞩目。不会画画的画手、不会唱歌的歌手,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感到骄傲呢?」 「这个……」 我们只是站在鉴赏作品的这一边,并不是真的认识作者。虽然看见精彩的作品也会有人对作者感到尊敬,但主要还是因为作品的关系。 无论是多么有名的绘师,还是写过多么精彩的著作,如果后续没有推出作品创作者本人也会逐渐退出舞台。 「那些人就是害怕这种状况。虽说是『低潮』的问题,但大家也会担心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创作,之前喜欢自己的支持者就会弃自己而去。」 「所以大家才隐瞒受害的事实吗……」 我并不是+能理解这个想法。 创作的作品只要还保有实物,或是保有数位资料,说不定还能长久受人喜爱。 可是……时代转变得十分快速,无论是孕育艺术的环境,还是消费者的流行都是这样,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作品何时会跟不上时代。到时如果无法创造出任何新作,那么作者自己也会成为跟不上时代的人。 「可是,现在隐瞒受害的事实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样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成为『低潮』的受害者吧?」 「你说的没错,可是……小町。」 走在我前面的夕莉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身望向我。 「我们这些被称为艺术家的人,本来就会经常挤下他人或被他人挤卜。如果成为被害者,我想大多数的人只会自暴自弃而已。」 「……那我们就得更加把劲了。可是究竟该怎么调查呢?我们到底是要走去哪里啊?」 「当然是去可能是事件现场的地方。」 「可能是?」 「没错,虽然这只是别人放出来的情报。」 「放出来的情报?是什么人放出的?不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受害者吗?」 「因为美术馆的普及,现在固定帐号的sns已经相当流行,不过……旧时代的匿名留言板也是有些优点的。」 夕莉让我看她手机上的萤幕,在上头能看见「5ch」的文字,那是连即时更新功能都没有,只有文字冰冷排列的旧式交流网站。 「匿名留言板的……都市传说板?这网页超古典的啦!」 「正因为这是不会显示id跟信箱位址的地方,所以有些情报在这里才能找到。」 「那个情报的可信度如何?」 「最好要有不到五成的心理准备。所以说,要仔细观察对时间、地点、状况之类的叙述……必须慎选真实性较高的留言。」 「所以说,你慎选有可信度的情报之后,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可疑的地方啰?」 「没错,穿过这条巷子之后,应该可以到某栋废弃大楼的后门才对……」 夕莉说完后转过转角,接着连忙停下脚步。看见夕莉躲回墙后窥看的模样,我也跟着窥看巷子里的状况。 「……唔哇!」 巷子里有几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男人聚集。 那些人有脱色的头发、色彩鲜艳的连帽上衣和运动外套、耳环、太阳眼镜、剌青……看见这么典型的混混,甚至让我产生若干的感动。 「小町,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啊?」 「找你当保镖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你可以把那些障碍物处理一下吗?」 「咦?你不能叫自我人偶欺负他们吗?」 「伤害一般人是违反创作者道德的。」 「那你应该把椿姬抓起来才对。」 虽然夕莉推了一个令我百般不情愿的工作,但老实说,处理这类状况还真是我的强项。 我拿出化妆镜大概整理了一下仪态,将制服打理整齐。等我自己满意之后,我清了清喉咙,确认过嗓音的状况便走进巷弄内。 看见我突然现身,那些男子一起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接着像是经过制式训练似地露出贼笑,肩膀还左摇右晃的朝我靠近。 「唷,你到这里来干嘛?你一个人吗?住哪里呀?有美术馆帐号吗?」 他们夸张的亲昵态度,甚至让我隐隐感到胃痛。不过我还能忍耐,我已经很习惯在人前掩饰自己了。 我压低视线,尽可能装出懦弱的表情,我能清楚掌握那些男生见猎心喜的反应。 「那个……人家……跟朋友走散了……我很少外出,所以迷了路……」 我发出挺不错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想给自已打个满分。 我看见对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表情也多了几分紧张。他们就像是看见猎物的野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粗鄙。 「嘿……既然这样,我们来帮你带路吧。」 「咦?可是……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人家跟我说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走……」 「别怕,安啦,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是绅士呢,对吧?」 「是啊、是啊,不过难得有机会认识,大家先玩玩再去帮你找朋友吧。」 我被他们搂住肩膀,带往巷子的深处。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应该就会完全脱离夕莉的视线范围。 想到等等多半会上演一些对女生来说稍嫌太过剌激的光景,让我觉得这样也是好事。等他们把我带到四下无人的地方之后,我便立刻开始跟他们展开「交涉」。 「啊,请、请住手!你想做什么……!」 「嘿嘿,这有什么关系?你会跟我们来,也是心里有数吧?」 「不、不可以……这样太……啊……」 「嘿嘿嘿嘿嘿,皮肤还挺漂亮的……虽然瘦了点,但这小妞可是上等货呢!」 「唔!啊!唔……啊、啊……啊……!」 「啊,好痛!你怎么……不、不要,受不了了!拜托、拜托不要……」 「这要怪你们自己不听话吧,我这就让你们安分一点!」 「不、不要!不行、不行,受不了了,那样会坏掉的!哇、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么大声叫屁呀……看来我得多给你们一点教育才行!」 「唔、唔!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呀!不可以,那里不行啦,那样太大力了,会变形的!死了,要死了,这样会死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要不要,不行不行,要坏了啦,啊啊啊啊!」 这么经过约一分钟之后,各方面都算搞定了。 「你干嘛摆出那种表情?」 「没、没有啦,只是你去到一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男性的哀叫声。」 「喔,我只是让他们在物理上安分一点。对方都是些挺彻底的杂碎,所以我可以不用有什么顾虑。」 「是、是喔……」 夕莉往那些人待的地方瞥了一眼,那边有数个超越人体构造极限的莫名生物,正浓情密意地贴在一起。 「有人嘴里好像在吐泡了,那样应该还活着吧?」 「喔,我是有点过火啦,但应该是活着。你想嘛,就是因为有在呼吸,所以 才会有泡泡吧?」 「这个……是没错啦……」 确认过对方的性命安危之后,我们便安心地朝目标大楼走去。 虽然夕莉对我的态度变得有些却步,但找我来做这种事情的人就是她,所以我决定不予理会。 我们爬上大楼外的防火梯,被上锁的铁门拦住去路。看在我的眼中,实在很难相信这种地方会是受害现场,因为这里根本无法出入。 「你会认为这里无法出入,就是你还受到常识束缚的证据。」 夕莉这么说完的同时,也用白色色笔涂去铁门的钥匙孔。夕莉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转动门把,铁门应声开启。 「……这招还真是想怎样都行呢。」 「如果是正门的电子锁就没辄啦。」 尽管带有霉味的空气令人皱眉,但我们还是进到大楼当中。 大楼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随处可见的斑驳痕迹,让人得以理解为何有人会说没人居住的建筑会快速毁坏。堆积的灰尘跟偶尔窜过脚边的虫子,令人产生生理方面的厌恶。 「……看来不像最近有人出入的样子。」 「也不尽然,这里能看到足迹,也能看到指纹喔。」 「呃,我完全看不到那些东西……」 「小町,这是什么颜色?」 夕莉指着一片颜色毫无特征的墙壁这么说道。 「你说墙壁吗?唔?光线挺暗的,我不太能确定……看起来像乳白色吧。」 「这叫『铁灰色』。」 「咦?你刚才说什么?」 「铁灰色。原本的色调是红109、绿105、蓝111,但这边的绿多了4、蓝多了2到3左右。当然,因为光源不好所以你才会看成那样,但目前在我眼里是这个样子。」 「……你在说什么?」 「就像音乐有所谓的绝对音感……也就是说,我有像是绝对色感的东西。因为这个能力……我能看见有些地方的色调以指纹的形状走样,还能看见灰尘有足迹形状的凹凸变化。」「你真的是人类吗……?」 原来如此,夕莉就是因为有这种惊人的本事,所以才会被任命为侦探的。会把自己埋进土里的人,做事就是不同。 虽然令人难以相信,但我还是跟在夕莉的身后前进。 我们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不久之后,夕莉走进一间房间。 「这里是……?」 「我记得这边以前应该是一间民营的油画教室。」 「那还真是古典,现在就连直接用纸作画都很少见了。」 「可是跟数位图画相比,比起透过网路学习,这样能让人亲身触摸到技术,算是一种不错的学习方式。所谓的旧式画家,就该透过旧式作品去学习。」 在阴暗的房间当中,确实能隐约闻到挥之不去的颜料气味。由于大楼本身现在是处于弃置的状态,所以这里当然也看不到任何剩余的画材。 「自我人偶的能力也会受到心境影响,会刻意跑到这种有特殊气氛的地方,让自己提振干劲的创作者其实也不在少数,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我是循着那些只有我能看到的细微『人迹』来到这里,但是……」 夕莉说到这里突然蹲下身子,用像是在闻气味的动作贴近地板移动,看来她格外敏感的部分不只有视觉而已。 「还是不行,就算追到这里,还是只能感受到一人份的痕迹。」 「……如果是透过网路对战,也是可能只有一个人吧?」 「唔?可是留言板的内容有明确叙述『在这栋过去经营油画教室的大楼房间,被怪人攻击了』。如果内容可信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受害现场了。」 「但是这里除了我们以外,之前只有一个人出入……」 「就只有在这部分有矛盾呢。」 到头来,搜查的足迹就到这里中断了。虽然夕莉到处触摸墙壁,甚至试着将耳朵贴到墙上,但成果似乎并不乐观。 我虽然也试着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进行调查,但我并不像夕莉那样拥有绝对色感,所以最后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之后大概又过了数十分钟,就在我们认为继续调查下去反而会破坏线索的时候。 「学姊,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先离开这里,去找其他线索还比较……」 就在我话说到一半,抬头将视线转向夕莉的时候。 「——啊!」 一个黑影跑过我视线的角落。 我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追了出去。我无暇理会吃惊的夕莉,快步追出门外,夕莉随后也连忙跟了出来。 「怎、怎么了,小町!」 「刚才有人跑过门外,我能肯定!」 「什么!?」 我们只交换了这简短的对话,接着我便将剩余的力气用来追赶那个人影。我的脚掌在磁砖表面施力,不停将沉重的身体往前推去。 在转过转角的瞬间,我们终于看见了那个背影。 「」你也有看到吧!」 「嗯,没错!」 看来夕莉也能确实看见那个身影。黑色的身影朝阴暗的通道深处跑去,对方就像融入保护色一样,消失在黑暗当中。 「可恶……别想逃!」 我将不方便跑步的软皮鞋连同袜子一并脱下,获得自由的脚掌在地面上施力,让我的速度变得飞快。 周围的景色迅速往身后飞驰,阴暗的通道深处也逐渐变得鲜明。那个身影没有转进中途下楼的阶梯,只是不停地跑向走廊深处。想到对方自己跑进绝路,就让我的情绪忍不住感到艽奋。 就这样,当我们抵达走廊尽头的时候,看到的是—— 「……」 「小、小町,你跑太快了……」 我呆站在原地几秒之后,夕莉这才赶到。我全力奔跑还能不被甩掉,看来夕莉的运动神经果然不坏。 可是我现在根本无心去想那种事。 「……你怎么了?小町。」 「……一个人都没有。」 在我眼前只有一面墙壁。 我没看见那个身影在半路拐弯或是试图躲藏,「对方」只是一路往前跑而已。 然而在走廊的尽头别说是人影,根本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 对方凭空消失了,这是唯一的解释。这条通道并不宽敞,可是那个黑色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夕莉学姊,你能不能……看到类似足迹的东西?」 「……对不起,我什么都看不到。」 夕莉也同样感到十分费解。她确实也是一路追着人影跑来,但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而且就连曾经有人在这里的痕迹都找不到。 那个人影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是幽灵一样。 「这太没道理了……」 夕莉睁大眼睛调查走廊,但她一路上只有看见我跟她两人的足迹。 「我们还是再找一下吧,对方说不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我跟夕莉沿着来路寻找,但最后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就这么一路回到油画教室。 这是一栋安静的废弃大楼,就算对方企图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也i定会发出声响。可是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大楼内一直是一片寂静。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想应该不至于我们两人都看错才对……」 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的我们,又重新走进教室当中。这个房间还是相同的脏乱模样,我们在空荡的房间内张望了一下 ,一样看不见任何人影。 没多久,我心中涌现了一股类似安心的放弃情绪。 就在这个瞬间,我看见了那个东西。 那是文字也是绘画……那是被称为涂鸦艺术的东西。 墙上有一面充当黑板的白板。 上面用跃动的鲜红线条写着一段话。 ——『i"m here〔我在这里)』 看见那段文字的瞬间,我的脑袋强烈回想起一段记忆。可是那多半是跟这段文字无关的东西。 第四章 美术馆 从搜查没有收获,只有一段诡异体验的那天之后,在事态毫无进展的状况下,又过了几个礼拜的时间。 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我感觉校内空虚的眼神似乎一天比一天要多。 可是我无从判断那是「低潮」作祟,还是自然陷入低潮。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状况,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在起步并不顺利。 会议基本上是由普通科的学生负责协调各学科的学生,一如预期,个性强烈的艺术家彼此很难沟通,所以平日只能磨练沟通能力的普通科学生,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在几经曲折之后,决定直接使用「缪斯学院」作为今年文化祭的主题。毕竟这里不是一间普通的学校,这间学校不仅有历史、成绩还有其特色,因此肯定有适合发挥的题材。 小泉开始率领实行委员积极工作的时候,基本上算是闲人的我,自然地成为了她的帮手。当然,我也是选在不会影响我帮夕莉寻找「低潮」的空档才会帮忙。 但是,现在就连夕莉本人都开口说要帮忙小泉了。 「这是难得跨越学科藩篱,大家一起合作推出作品的文化祭嘛。而且如果能藉这个机会做出好作品,对陷人低潮的人可能也会是不错的剌激。」 这是夕莉的主张。 看来夕莉对这间缪斯学院抱有强烈的敬爱。 虽然她的诡异举止令人侧目,但她终究是彻头彻尾的「艺术家」。虽然说是文化祭,但只要是跟创作有关的活动,她似乎就无法克制想要参与的冲动。 如此这般,文化祭的作业就变成夕莉、小泉、我,再加一个学生会的路人甲,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成员在进行。 这天我们为了收集缪斯学院的历史资料,来到设置在学院内的大图书馆。由于小泉对于夕莉跑来帮忙这件事没有什么意见,所以我只好负责吐槽。 「夕莉学姊用不着也跑来帮忙吧……你可以继续去做搜查之类的事情吧?」 「现在单独进行搜查会让我有点不安嘛……」 「我相信椿姬会很乐意陪你吧?」 「要是她能娇得干脆点,我就不会觉得她那么难搞了。」 爱意被对方看透到这种程度却还不愿坦率的椿姬,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就算去思考那种疑问对人生也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我们决定将精力用在分头收集资料上面。 这座缪斯学院的图书馆是个十分棘手的强敌。 地板面积足足有三万平方公尺的这座图书馆,是与文学科校舍相邻,并且一路延伸到普通科校舍的巨大建筑。内装刻意仿效欧洲的古典图书馆,使用了大量的木制建材。 在通道中央是采用天井构造,因此从一楼仰望,能看见上方高耸的书墙。 这里汇集了古今中外种类多样的书籍,其中也包括学院历史及行事纪录的资料,但那些资料不只摆在能任意取阅的范围,还有许多是存放在上锁的地下书库当中。 这里的地下书库一样有相当规模,如果只是抱着先随便调查一下学院历史的轻松心态走进这里,肯定会为数量惊人的资料感到头昏。 我在这阴暗的地下书库当中,一边忍受灰尘的气味,一边寻找类似学院沿革的各种资料。 「这里的藏书未免也太多了吧?这间学校是怎么回事啊?」 说起来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间学校拥有要为不同学科各别搭建校舍的规模,因此资料自然也有普通学校的数倍之多。 虽然缪斯学园建立至今并未拥有多长的历史,但将历年大小事情的资料汇整起来,数量实在是相当惊人。 而且当中还包括从该校毕业的知名艺术家和在职教师建立的实绩,历代校长的盆栽列表,出于教务主任嗜好所整理的每季可爱动画角色排行等没有营养的资料,真是莫名其妙。 由于小泉正在寻找另一层楼的资料,夕莉则在有段距离的角落阅读「本校对数位图画的教育论」,因此我只能孤军奋战。 要从这堆书山当中严选出能帮助文化祭表现「缪斯学院」主题的有用资料,我认为应该需要更多人手才对,明天再找机会拜托小泉多加一些人手好了。 就在我涌现这种厌倦情绪的时候。 ——所谓的创作,是将灵魂刻印于现在的行为。 我突然感觉到背部窜过一阵寒意。 一个仿佛在瞬间听到声音的错觉,让我自然地转头查看,然而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不过,我的眼睛却看见一个令我在意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一本根据缪斯历代学院长归类,按年代别纪录的业务日志。 由于现在的学院长是第10任,因此必然存在其他9本日志,而我看见的是上面标明属于第7任学院长的业务日志。 那本日志在书背上写有「福劳,哈曼」的名字。 「……哈曼叔叔。」 我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想起了小时候跟我们同是邻居,与我们家往来密切的外国家族。 当时我大概知道哈曼先生是个老师,但并不知道他与缪斯学院的关系。 我明确知道那个事实,是在哈曼先生的女儿……达莉雅过世之后的事。 据说哈曼先生是为了让天生体弱多病的达莉雅方便疗养,才会搬到那个郊外的乡下小镇。达莉雅患有先天性的疾病。 虽然达莉雅最后还是无法战胜病痛失去了性命……哈曼先生就是在达莉雅即将过世前搬到这座城市,接下了缪斯学院的学院长工作。 而我最后看见的达莉雅,是她哭哭啼啼拒绝搬家的模样。 「……虽然也是因为那样,我才有得以进人这间学校的人脉。」 现任校长是哈曼先生的妹妹,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欣然让我人学。惭愧的是我几乎没有什么跟她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只知道她是个亲切豪爽的怪人。 我继续回想当时的往事。 「对喔……我记得那确实是哈曼先生成为学院长不久后的事情。」 那时已经是「qc」问世,网路技术急速发达的时代。 量子电脑也变廉价,电脑的世界瞬间扩张。 在那样的时代之下,哈曼先生率领缪斯学院主导的网路服务就是美术馆。哈曼先生甚至自掏腰包建设了规模巨大的伺服器,并致力于为这座城市铺设无数的纤维。 也就是说,福劳,哈曼学院长,同时也是美术馆之父。 在网路创作的交流如此盛行的这个时代,缪斯学院也自然成为艺术家之路的入口,受到莫大的关注。 「……这份当时的资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美术馆的黎明期。 为现在的缪斯学院奠定威名基础的那个时代,如果要以缪斯学院作为主题寻找资料,就应该着眼于这个年代才对。 可是,为什么我会突然找到这本日志呢?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嗯?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是我的模样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夕莉开口这么问道。 「没有啦……比起这个,夕莉学姊也来帮忙啦。」 「你也差不多该将学姊的称谓拿掉了吧?话说回来,我其实不是被找来帮忙的,我是自己跟来的。」 「那你就先回去嘛……」 我叹了口气,同时想说哈曼先生的资料应该有用,所以将那本日志捧在手中。 「我们先跟小泉会合一下吧,而且图书馆也快要关了。」 「啊,我想把这本书借回去。」 「地下书库的书一般是不开放外借 的,所以得先跟老师报备是文化祭要用的资料。」 我就这么带着夕莉朝阶梯走去。 然而原本应该是两人份的脚步声,突然只剩下一人份的声音。我转头回望,看见夕莉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吗?」 「啊,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昏而已。」 「怎么?你低血压吗?」 「才不是!像我这样的柔弱少女,当然也会有身体突然不适的时候嘛!」 「柔弱少女应该无法将头埋进土里表演倒立吧?」 尽管我跟往常一样吐槽,但还是过去牵起夕莉的手。 「哎呀,没想到你还懂得照顾淑女,小町也是个男生呢。」 「我现在好歹是女生的身分,这种话可别太常说喔。」 我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离开带有霉味的地下书库。我跟夕莉又交换了两三句话,之后便前去与小泉会合。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仍然察觉到了。 夕莉很明显在注视我手中那本福劳·哈曼的资料。 「呃,这是什么状况?」 我们傍晚并没有去做关于「低潮」的搜查,而是来到了卡拉ok包厢。 是小泉找大家来的,当然夕莉也跟我们在一块。至于学生会的路人甲,则是因为约会而先行离开,该死的现充。 可是找来补充的成员,不知为何是树里跟椿姬。 「小泉,这种组合是什么意思?你如果这么讨厌我,其实可以直说啊!」 「人家不是要找小町的麻烦啦,既然要来卡拉ok,当然少不了要找树里吧?而且她又正好是音乐科的学生,我想说可以顺便增进感情嘛。」 「那另外一个喜欢乱砍人的……更正,那椿姬呢?」 「我问有没有谁是文艺科的学生,有发言力对文化祭却不怎么热衷的?结果人家就跟我说是她嘛。」 「超有说服力的。」 如此这般,当大家一起坐在沙发上,夕莉坐中央,树里跟椿姬坐在她身旁的奇特队伍就这么诞生了。夕莉姑且不论,树里跟椿姬脸上倒是露骨地表现不悦。 感觉随便招惹她们不会有好下场,因此我让自己处于压低音量只跟小泉对话的状态。 「……那么,这次来唱卡拉ok的用意是什么?」 「没有啦,为了文化祭,想说来场异文化交流促进感情嘛?下次我也打算企划些同乐会之类的,所以这也算是预演吧?而且如果能让这些人和睦相处,应该也能让我增添自信才对。」 「可不是嘛,要是能让这些家伙打成一片,那小泉你就是天才了,要我亲你的脚都可以。」 「喔,是你说的喔?到时可别反悔啊,小可爱。」 然而我这样与小泉伴嘴终究也只是逃避现实,在尴尬到令人窒息的包厢中,气氛就像是一滩浓浊的淤泥。 在大家点的飮料送来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了。椿姬从刚才就用像是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瞪着我〔最近夕莉成天都跟在我身边,所以她必然是被夕莉冷落很久了),而树里也是一脸凶狠地瞪着椿姬。 不过夕莉倒是处之泰然地操作点歌机。 应该说她已经选好曲子了,连谁要先唱都没有讨论,她就擅自输入了曲子。 「那么,我就第一个唱吧。」 「这种话是输入完才说的吗……?」 伴随响亮的电子声响,萤幕上显示出夕莉输入的曲名。 上面写的是「女中豪杰就像海鸥」。 「……」 除了夕莉之外的四人份沉默,立刻支配了一切。 「……咦?为什么是演歌?」 这个疑问立刻被喇叭流泄而出的高分贝音量淹没。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单纯的空气振动在腹部产生低鸣。 「喔~~~只能独自~~~变得坚强~~~~!」 「唔哇!」 听到夕莉意外中气十足的唱腔,让所有人都满脸尴尬。她高举手臂让哥德萝莉服随着动作晃动,那模样实在是不伦不类。而且说老实话,,莉的音调完全迷路了。 「就像~~~振翅高飞~~~的海鹤一样~~~!」 一群关系尴尬的人来唱歌,第一首歌其实还挺重要的。这样说吧,第一首歌常有预测后续走向的作用,像是要走流行曲,还是动画歌也ok那样,算是能左右气氛的曲子。 没想到第一首歌竟然挑选演歌,虽然很有夕莉的作风,但真的很让人头痛。 「波涛?汹涌!阿公吃的饭?里面是浓硫酸一!」 「浓硫酸!?」 「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强壮的?上臂!上臂二头肌!我的人生是健身~~~然后~~~创造混沌的黑暗……」 「……」 在我完全听不懂歌词内容的状况下,这首歌结束了。夕莉虽然一脸满足的模样,但椿姬她们全都一脸困惑。 没多久,萤幕上显现评分。64分,好低!为什么夕莉一脸得意地看着画面频频点头呢?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满意。 「再来谁要唱?」 「啊,小泉装作没看到了。」 小泉卓越的装傻技能,让夕莉唱歌的事就像从未发生一样,我认为这是个英明的决定。 「我很想听树里唱呢?能够现场听到『romeo』的歌声,感觉超奢侈的啦?」 「啊,没有啦,晚点再轮我唱比较好吧?」 我能理解看见麦克风递到自己面前的树里为何会有所迟疑,要是让她先唱,其他的人就无法接在后面唱了,就算是我也会难堪到唱不下去。 不过小泉似乎早就料到树里会这么拒绝,所以她很快就将麦克风移到椿姬面前。不过椿姬当然是摇头,这样的反应也多少在预料之内。 「真是的,那我要唱啰?」 最后小泉操作点歌机输入曲子。这样自己充当敢死队长,顺便提振气氛方便后面的人开唱,是很有小泉作风的考量。可是不知为何,小泉没有拿麦克风询问我的意见。 就这样,画面中再次显示曲名,萤幕上是「比明天更加grow up」的文字。那是我也知道的曲名,是周五九点节目使用的快节奏歌曲。 小泉自然地站出去开始唱歌,我们听到卡拉ok特有的、欠缺力道的旋律。小泉的唱功可说是平凡到令人佩服,能将有平凡高中女生感觉的实力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也是挺厉害的。 不管怎么说,多亏小泉这么一唱,也一并化解了夕莉弄出的莫名气氛,让大家的耳朵得以享受轻松的音乐。 「……可是,这种状况要我怎么应付呀?」 夕莉擅自用电话点零嘴,由于小泉正在唱歌,所以也必然的变成椿姬跟树里……还有我围坐在一块的状态。 椿姬跟树里之间弥漫着比冰河时期还要寒冷的气氛,虽然我可以假藉帮小泉打拍子来逃避,但把这两人放着不管实在是令人害怕。 尤其是椿姬,我已经亲身体验过她是个会莫名其妙突然发飙的角色,所以……搞不好等小泉因为上厕所之类的原因稍微离席,她们就会再次开打。论人偶的战斗力,椿姬的水准看来是三人中最高的,就算知道会演变成2对1,她可能还是会动手。 但令人意外的是,树里在这时开始跟椿姬说话。 「……你要唱下一个吗?」 树里将点歌机拿到椿姬面前,有些不悦地这么说道。 「……我就免了,我没有唱歌的嗜好,况且这种聚会本身我不怎么喜欢。听说这是大家在放学后流行的活动,但没想到这么无聊的娱 乐竟然流行得起来。」 「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呀?」 「……我是……我是想说自己身为小说写手,最好能找机会多培养不同的经验,所以才……」 「那不是应该唱一下吗?也体验一下唱歌吧。」 「不、不用做到那种地步,我只要感受一下气氛就够了。」 「是喔,也罢,既然你那么坚持就算了。」 树里这么说完之后,便默默地用点歌机寻找歌曲,椿姬则是用有些像老太婆的动作喝起摆在面前的冰红茶。我原本想说冰冷的气氛会稍微缓和一些,但看来也不是那样。 不过,在一旁看着她们这样的对话……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冷静一想,这种状况根本会变成椿姬一个人被彻底孤立的构图。 我跟小泉自然是不用说,树里跟我们也有交情,而夕莉则是最近经常跟我们打成一片。卡拉ok也是我们习惯的活动,夕莉就算不熟悉也能用她独特的适应力硬干,可是椿姬明显因为不适应而处于孤立,对她来说,这应该是相当煎熬的状况。 这样一想,我不明白小泉是如何把椿姬拉过来的?虽说夕莉跟我们在一起,要让椿姬上钩倒也不是办不到,但是……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小泉的歌也唱完了。 「小町,你没什么在听人家唱歌喔……」 「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一些事。」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当作是惩罚,接着轮到小町啰。」 「咦?啊!等、等一下啦!」 小泉不理会我的制止,迅速输入其他曲子。在夕莉的神秘演歌跟小泉的流行歌曲之后,接着在画面上出现的是—— 「……『爱心的两半』?」 「咦?这是我做的那个。」 在我之后,树里接着做出反应。我记得这是在美术馆用电子语音dtm——让机械合成语音唱歌的工具,投稿后,相当热门的歌曲。 这首歌是树里在投稿「spring rain」之前,只用合成器演奏参与制作的作品。由于树里也有参与编曲,所以这首曲子也是她打下知名度的重要踏板。 顺带一提,歌曲本身是一首甜蜜的情歌。这样是没关系,问题是…… 「这是双人对唱的吧?」 「对啊、对啊,所以说啦,我打算要小町跟椿姬一起唱。」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我跟椿姬的声音不禁重迭在一块。 「什么嘛,原来你们两人超有默契的啦!来,这是你们的麦克风。」 「呃,我就算了,但椿姬……椿姬同学可能不太想唱吧?」 「对、对啊,这种一看就很低俗的轻佻歌曲,我怎么可能唱得出口!」 「咦?但椿姬应该很喜欢这首曲子吧?」 听到小泉用直击核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让椿姬惊讶地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要喜欢这种曲子啊!」 「椿姬不是写过名叫『爱犬五郎之旅』的短篇故事吗?里面主角用耳机听的就是这首歌吧?」 气氛瞬间冻结,椿姬是小说家「鬼柳」的这件事,就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尽管产生动摇,但椿姬还是语带颤抖地辩解。 「我、我不记得自己那时有让人知道曲名的描写!」 「看得出来啦?像是电子语音、副歌的转调,还有跟季节相关的比喻之类的,从主角说话的内容也能看出是这首歌喔?」 等一下,就算是那样,小泉的解读力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而且里面还有斜藏字不是吗?」 「有、有斜藏字吗?」 「把文章斜着看,其中有一页的斜藏字就是『爱心的两半』喔。」 「……这、这应该是欲加之罪吧。」 「而且椿姬本来就很喜欢『romeo』的作品吧?在你最新的小说里头,还有提到名叫『春雨』的歌呢。」 「……」 傻眼的不只是椿姬,也不只是因为小泉说出这令人意外的事实。虽然我知道小泉是追星族,但她对小说观察入微的程度实在令人惊讶。 就在小泉解释到一半的时候,机器也开始演奏乐曲。麦克风残酷地摆在我跟椿姬面前,我望向小泉,可是她不知为何很刻意地对我眨眼。 看来我也只能认命了,我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 「咦……」 不过,令入意外的事发生了,因为椿姬先拿起麦克风开口唱歌。 我也匆忙抓起麦克风负责唱另一个人的歌词,虽然我们没有大胆到像小泉那样站起来,但也算是完成了对唱。 坐在沙发上的椿姬一直挺着腰杆,看起来十分紧张,但她倒也不是音痴。也多亏这样,我们的对唱在唱功没有明显落差的状况下,保持着不错的平衡,小泉偶尔还会拿着铃鼓胡乱鼓噪。 这个出乎意料的合作就这样顺利结束。 唱到先前提过转调的副歌部分,我也已经摆脱紧张,所以唱得还颇为起劲。椿姬看来也是一样,她在放下麦克风的时候,脸颊带有些许满足的红潮。 「喔?你们两位的默契不错呢?」 「是被你赶鸭子上架的关系吧……」 就结果来说其实相当累人,虽说唱歌也要耗费体力,但跟椿姬一起对唱还是令我相当紧张。 「椿姬也唱得很开心吧?」 「啊?怎么说……实际试过也没有特别难嘛。」 「……不过你会喜欢这么甜蜜的情歌,还挺令人意外的呢。」 树里这时插嘴说了闲话,这让椿姬红润的脸颊立刻因为其他理由变得通红。 「不是我喜欢!因为那是低俗又单纯的歌,所以唱起来很容易罢了!」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有草率属性的人了。」 搔了搔脸颊站起身的树里,看来已经不把椿姬极端的辩解放在心上。 树里抓起麦克风走到萤幕前,她侧脸的表情跟夕莉及小泉大不相同。没错,那是在这种场合只有树里才会显露的表情……那是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为「音乐科学生」衿持的表情。 令人熟悉的旋律开始响起,那是「spring rain」的旋律,也是树里最引以为傲的代表作。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这里从名为卡拉ok的娱乐空间,变成另一种明显不同的舞台。 「哇?唱得真过瘾,感觉喉咙都痛了呢。」 「是啊,好像把一辈子要唱的歌都一口气唱完了。」 表情显得格外开心的小泉跟夕莉,接连穿过卡拉ok包厢的出口。跟在后头的我们,一样摸着有些发烫的喉咙走出包厢。 令人意外的是,树里跟椿姬的距离似乎明显缩短,她们两人现在在我身后并肩走着,不厌其烦地互相交谈。 「换句话说,歌曲这种东西其实是综合艺术,因为不只是音乐还有歌词。歌词是属于文学领域,所以我会特别熟悉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明明很草率,但却一点都不坦率呢。」 「很草率是什么意思?当心我砍你喔。你刚刚唱的那首『再见white』,你有确实明白歌词的意义吗?」 「当然明白呀,那是毕业典礼唱的歌吧?」 「那么b段有一句『耀眼的风迎面吹拂』,你明白那句歌词的意义吗?『耀眼的风』是春天的季语,那可是毕业的春季就要到来的表现。」 「咦?是那样吗?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就曲 名来说,那是一首从冬季尾声迎接春季到来的歌曲。那首歌的歌词当中,含有许多那类令人自然联想到春季的用字。」 「喔?原来是这样啊,我听歌词都只重视发音而已呢。」 「只听演奏跟声音未免太可惜了吧?如果你自诩为歌人,对歌词也该多一点关心才是。」 「歌人是……听你说得头头是道,那你明白那首曲子从小提琴独奏的重低音开始,转到轻快旋律时加入风笛演奏的意义吗?那是在仿效韦瓦第『四季』当中冬季与春季的演奏表现,而且当中还有接近原曲改编的旋律呢。」 「有……有这种事……」 顺带一提,我根本无法加入她们的对话。 不过跟椿姬对唱之后,我是觉得椿姬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变得较为温和。好吧,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总之,看来我没有加入树里、椿姬这对组合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加入走在前面的小泉与夕莉。 「小泉,你早料到椿姬她们会变那样,所以才找她们的吗?」 「嗯?还好啦,我是知道椿姬其实就是『鬼柳』。」 「真不愧是追星族……」 「呵呵,不过这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夕莉用无所不知的态度这么说道。 「这话怎么说?学姊。」 「我们都是透过艺术探究文化的人,就算类别与感性有所差别,但对真正出色的东西一定会敞开心胸。就像我会去看『风叶雪花的天空』,同样也会买『sping rain』的cd,那可是我的工作用音乐呢。」 「是喔,是那样吗?」 知道夕莉这个怪人会对其他类别的艺术敞开心胸,倒是令我感到意外。 「话说回来,小町。」 「怎么了?小泉。」 「你没有忘记跟我说好的那件事吧?」 「你是说哪件事?」 「就是你要亲我脚的事啊。」 「啊!?」 我完全忘记了。 「等、等一下,小泉!那只是玩笑话吧?那只是我们对话一来一往才会顺势……」 「咦?我是不会勉强你啦,但感觉还挺遗憾的说,我还想说搞不好有机会培养出什么禁忌的嗜好呢。」 「那是不能培养起来的嗜好吧!」 「既然这样,那换成脸颊也可以喔?」 「那样门槛也挺高的吧!」 「真是的?小町还是老样子,好纯情喔!」 小泉边说边从身后抱住我,这是女生特有的过度接触。 看见小泉那么做,夕莉靠到我耳边悄声说道: 「小町、小町,这个女生知道你的身分吗?」 「啊,没有啦……她不知道。」 「所以她是以为你是女生才那么做啰……你这个色胚。」 「唔!唔、唔唔……」 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有占到便宜的想法。虽然我对女装已经很习惯,但我仍是不折不扣的男生。 「你们刚刚在偷偷说些什么?」 「我们在说小泉体重变重的事情。」 「啊,过分!既然这样,我就让你彻底感受一下我的重量吧!」 虽然小泉把全身的重量靠了过来,但这点重量还难不倒我,结果我就这样一路拖着小泉走在路上。不久之后,因为我们回家的方向不同,所以大家就在车站道别。 「再见啰?!」 小泉跟椿姬要搭不同方向的电车,因此她们两人先行离开,之后就只剩我跟树里、夕莉三人。 「她真是好人,天真烂漫又没有阴影,或许就是因为她那种个性,才能让特立独行的缪斯学院学生彼此合作的企划成功通过吧。」 「我也这么想。」 小泉的沟通能力真的很厉害,那其实也是一种有别于艺术的才能,说不定可以说她是制作人,甚至是企划方面的「创作者」呢。 「嗯,就因为是小泉,我才能把小町放心托付给她。」 「原来我是托付给她的人吗……」 「……相对的,小町是否能托付给夕莉学姊我就比较怀疑了。」 树里这么说完,眼睛也望向夕莉。这样说起来,夕莉跟树里的交情,好像也有到足以让她吐露我过去秘密的程度。 「小町说有一个纠缠他的美术科学姊,应该就是夕莉学姊吧?」 这样一说,让我想起自己确实有跟树里提过那件事。 「我没有纠缠他,只是去认识一下而已。」 夕莉这么说道。 在我放松戒心之后出现的尴尬场面,让我再次陷入困惑。可是让她们的关系继续变得险恶也不好,因此我决定开口介入谈话。 「我、我问一下,树里跟夕莉学姊之前就认识吧?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呢。」 「……因为我找她帮我画『spring  rain』的概念图。」 「啊?原来如此。」 这样一说,那首歌用在影片里的图画,确实是有挂「山百合」的名字。原来如此,在美术馆中也会有这种形式的交流吗? 「那时候我们聊了一些类似恋爱话题的东西,是我不该太过多嘴,我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跑去跟小町本人见面。」 「嗯?为什么跟树里聊恋爱话题会提到我的事情?」 「咦?啊,没有啦……就是……聊到往事的时候顺便带到而已!」 「是喔。」 我实在很不解,为什么树里会突然显得如此狼狈?而且夕莉还用一脸鄙视的眼神瞪着我。「比、比起那个,为什么现在夕莉学姊会跟小町变成朋友啊!而且她似乎连你是男生的事情都知道!」 「没什么,我只是抱着欲望跟他交朋友而已。」 「那样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小町跟你又不是什么情侣对吧?」 「唔!」 「这样说起来,树里确实是对我有些保护过度的地方啦……」 「小、小町要是没有我帮忙,会有很多不便的!」 树里突然将我抱了过去。 虽然树里平常就是经常跟我有肢体接触的人,但这么突然还是让我有些傻眼。 「知道状况、关系亲近的人增加,对小町应该比较有帮助吧?」 「就是不可以啦!绝对不可以!小町是人家的啦!」 「真是的,跟小孩一样任性。」 看见树里像小孩般跺脚的模样,让夕莉无奈地叹气。 「既然这样,我这个电灯泡就早早退场好了,而且我有另外要去的地方。」 夕莉这么说完,便干脆地离开。 只是她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悄声对我说道。 「你应该明白吧?就算你们的关系再怎么亲近……在确认犯人的身分之前,可别随便对人透露『低潮』的事。」 「……我知道啦。」 从获得黑星的时间去想,树里也同样是属于有嫌疑的范围。 虽然我很难坦率地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在理性的范围内,我还是决定遵守我跟夕莉的承诺。 目送夕莉的背影离去之后,我跟树里便不发一语的一起走了一段路,她好像在独自烦恼着一些事情。 「唉……真难堪,我根本被她耍得圑团转嘛……」 「没关系啦,应该只是唱完歌,大家情绪比较亢奋而已。」 「……看你这么镇定,就代表小町什么都没发现了。」 「咦?发现什么?」 「没有,没什么,我也 先走一步了,我要让脑袋冷静一下。」 「咦,喂?等一下啦!」 在我制止之前,树里就先仓促地跑开了。 最后变成大家各自解散,而我也抱着难以释怀的情绪踏上归途。 虽然回家之后闲了下来,但因为唱歌唱到喉咙发烫,所以今天我没有去开网路广播的实况。 这段时间,我拿来阅读从图书馆那里借来的日志。虽然寻找低潮也很重要,但帮忙文化祭的工作也不能轻忽。 「这玩意还挺厚的说……」 我开始用打发时间的感觉,翻阅哈曼先生留下的业务纪录。 哈曼先生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应该是达莉雅身体状况恶化的时期。 尽管如此,从日志当中却能看出哈曼先生对工作十分投入,他似乎在缪斯学院的经营方面投入了相当多的精力。 「……嗯?」 看到一半,我发现偶尔会有一些校务以外的记述。 不只是外出纪录多到显眼,还有跟其他企业人士频繁会面的记述。 可是看到一定程度之后,也让我明白那究竟是何种活动的纪录。 「……『8月15日,藉由与白色画布股份公司的协调,决定作为该企划主旨的网路服务,暂名「portrait」的网路服务开发工作,将在缪斯学院的全面协助下进行』……这指的是现在的美术馆吗?」 缪斯学院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正式着手「美术馆」的开发工作,虽然已经有坚实的构想,但欠缺资金进行伺服器整备等工作的白色画布公司,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获得哈曼先生的积极赞助。 之后在培育艺术家的名校——缪斯学院掌握企划主导权的形式下,企划加速进展。 「我记得是写在这里……」 我拿出借回来的另一本书。 那本书的内容是粗略记载这座城市,关于深空市的都市开发内容。我开始用这本书去调查哈曼先生开发美术馆期间的纪录。 「……就是在这个时期,qc纤维开始以夸张的速度获得整备。如果相信夕莉学姊的说法,那么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准备好可以启动自我人偶的环境了……」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寻地图,在空照图中显示的街景,就算是自上方俯瞰,大量的qc纤维群也密集得十分醒目。 我翻阅都市计画的资料,找到一张说明qc纤维整备状况的俯瞰图。 「这看起来还真像是电子回路……」 以一定形式进行铺设的纤维,确实给人那种感觉,但我脑中同时浮现另一个更加单纯的比喻。 「不……应该比较像是……蜘蛛网吧。」 复杂的纤维丛林,模样简直就像一面不知要捕捉什么东西的网子。 「……」 我回头继续阅读哈曼先生的资料。 业务日志的内容,虽然最多的还是跟学校经营有关的记述,但哈曼先生外出的频率也逐渐增加。另外美术馆的……在这个时代称为「portrait计画」的开发工作,因为变成由缪斯学院主导的关系,跟开发该计画有关的报告也变多了。 美术馆这个名字,在表现这个服务的性质上,是个十分贴切的名称。让大家得以阅览众多创作者作品的服务,确实可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美术馆。 但是,为什么当时的企划名称会是「portrait」呢? 「呃??portrait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像中学生那样把英文单字丢上翻译网页。 「portrait、portrait是肖像画的意思吗……」 肖像画。 这个单字令我莫名在意。 为什么这个企划的名称,需要用到「portrait」这个字呢? 「……说起来,感觉这个计画是用很快的步调在开发呢。」 隔年春天,qc纤维网的开发跟伺服器的设置工作,几乎都已经完工了。 但在那个梅花开始绽放的季节,达莉雅没能等到梅花绽放就已经离开人世。 那件事对当时的我产生不小的打击,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 从哈曼先生在达莉雅忌口那天请假的纪录来看,让我明白自己并没有记错时期。 在那之后,美术馆便间不容发地展开正式服务。 「……」 虽然感觉到自己脑中对某个东西很在意,但那个东西的轮廓仍十分模糊。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意识那个令我在意的东西。我循着残破的记忆丝线,急速将我的感觉拉回过去。 过去接触到的空气触感,当时风吹的气味,曾经映入我眼帘的景色……同时,一个我曾听过的声响也在此刻重现。 ——所谓的创作,是将灵魂刻印于现在的行为。 「无论是绘画、音乐……要表现任何东西,就等同是将灵魂刻印于现在……」 我像反刍似地反复思考口中的话语。 刻印……灵魂。 「不懂……虽然我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还差了些什么……」 我反复翻阅手边的资料,但那股难耐的疑惑,让我粗鲁地将书合上。 不管怎么翻阅书页,能看到的也只有事务性的文章。虽然说那是业务纪录,所以看到那样的文章也是理所当然,但我现在还是欠缺某些关键的资讯。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动手打开搜寻引擎。 那个从阅览网页的举动取名为「阅页」的网路服务,把用「阅页」搜寻资料的行为直接说成是「阅页」。 「总之,先把想知道的词汇阅页看看吧……我也变得像是悠哉世代的人了。」 我直接输入「福劳,哈曼」,由于哈曼先生同时也是著名的艺术家,因此有相当多笔相符的资料。 看着显示在萤幕上的资料,我这才理所当然地发现一件我完全忽略的事。 「对喔,阅页名人的时候,最先跑出来的就是……」 我移动滑鼠游标,点下萤幕上的连结。 我开启的页面是网页百科「奇迹百科」。这个由网友志愿参与编辑,能够阅览庞大资料的网页,有时比起一些普通的资料还要详尽。 当然,当中也有关于福劳,哈曼这个人的记述。内容不仅包含代表作的列表,甚至连生涯及个性都一应倶全。 我还找到了另一项资料。 那是一段十分重要的叙述。 「……怎么会这样?」 我找到的仅仅是一个事实。 那个事实就像是替未完成的肖像画画上眼睛一样,为模糊的轮廓赋予清楚的形状。 这是发生在隔天放学后的事。 我无法让自己停下脚步。 我无暇关心周围的杂音与人群,也感受不到急促的呼吸与疲劳,只是一路朝目的地快步走去。 我直到刚刚才听到消息,但就算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上课,我相信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赶到她身边。 我感觉自己的视野突然变得狭窄,其他景色似乎全都进不到眼中,我只能朝着眼前那扇沉重的铁门前进。路上似乎有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但那些声音没能进入我的思绪。我伸手用力转开门把走进屋内,兼具隔音效果的厚重大门,此刻却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当我一踏进门内,向我袭来的是…… 「树、里……?」 吵杂不堪的剌耳噪音。 那是只会令人难受的模糊旋律。 仿佛是敲毁玻璃的空气破坏,或是践踏听者鼓膜的振动暴力。 我 在那丑恶骇人的「音乐」当中,看到了树里的身影。 「……我都说要独处一下了,为什么外面的人还让你进来呢?」 树里正坐在钢琴前。 无论是吉他或蓝调口琴树里都很拿手,不过我知道她真正擅长的,就是她正在弹奏的钢琴。树里全力进行作曲时都会坐在钢琴前,那也是她并非受到情绪摆布进行作曲,而是细心面对音乐用心思考的时间。 文化祭即将到来。 树里身为音乐科备受期待的一年级生,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立场,我当然不会毫不知情。 可是她纤细的旋律和撼动人心的声响,现在一点都听不到,就像是存在于树里心中的音乐形象,毫无保留的遭到破坏。 「抱歉,小町,我想现在这些东西只会让人听了难受,所以请你出去。」 树里独自坐在钢琴前,在挫折当中寻找自己的声音,就像是试图用粘土捏出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形状。 她全神贯注地敲打琴键,偶尔还会开口歌唱,但那歌声就像是怪鸟走调的叫声。 她演奏的旋律糟糕到令人难以忍受,那不是能简单用低潮二字来形容的惨状。 尽管如此,树里仍然坐在钢琴前。 她就像是初次接触声音的孩子,全神贯注地摸索琴键。 第五章 梅红 满是乌云的灰暗天空,仿佛在呼应这座都市的景色。 在qc纤维网的覆盖下显得异常狭窄的天空,甚至令人有置身于鸟笼的感觉。 在这座广大的鸟笼内,今天人们一如既往地往来奔波。 当众人为机械般重复的生活感到疲惫时,会需要新鲜的剌激,而在这个时代,艺术就是肩负起这个责任的东西。 为灰暗街景赋予色彩的,是持续供给的音乐、绘画、故事。 人类真是一种现实的动物,因为我直到像树里这样跟我关系密切的人受害之后,我才焦急的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保护这一切。 不过,也有一件事令我庆幸,因为我已经掌握了部分真相。 正因为这样,现在我才会来到旧辩才市立美术馆。为我准备这里钥匙的人,是舍监一条姑妈,至于她是怎么弄到这份钥匙的,我就没有过问太多了。 我握着联系到故事结局的拼图站在这里。 「我等你很久了,学姊。」 这里跟我先前去过的废弃大楼一样,是一栋已经失去作用的建筑。我在昏暗通道的另一端,看见了夕莉的身影。 她的穿著跟我们最初碰面时一样,是一身以黑色为基调的哥德萝莉服。 「真是稀奇,这次竟然是小町你主动找我出来。」 「是啊,不过学姊今天没有约我在放学后见面,其实也很稀奇呢。」 「我原本是打算要找你的……但是树里同学发生了那种事,看来伤害终于演变成我们能看见的形式了。」 虽然夕莉的语调跟平常相同,但表情却十分沉重。 对她来说树里也不是陌生人,而且对艺术格外尊崇的夕莉,对于树里的才能竟成为「低潮」的犠牲品,想必也是一件令她痛心的事实。 我想夕莉遗憾的模样绝对不是演技。 她是真心为树里遭受伤害的事情感到愤怒与痛心,与夕莉面对面交谈的我,认为她是当真那么想的。 没错,她是纯粹为主持正义在行动。 筑波夕莉确实是一名深爱艺术的少女。 但是—— 「……小町?」 夕莉皱起眉头。 让她有如此反应的我,当然理解个中原因。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夕莉的手机响起轻快的告知铃声。 没错,我对夕莉提出使用自我人偶对战的挑战。 「还用问是什么意思吗?现在这种状况,应该不用多做说明吧?」 「小町,难道你——」 「叫出来吧……叫出你的『骷髅莉莉』。」 夕莉迟疑了一下。 这是当然的,面对没有自我人偶也无法造出灵魂幕帘的我,夕莉那么做,简直是单方面对我举起武器。 但在夕莉明白我是认真提出如此要求之后,她便拿着笔走近挂在墙上的空画框,动作俐落地画出我熟悉的身影。 「——留下刻印吧,『骷髅莉莉』!」 夕莉这么说完,骷髅莉莉也随即从画框中窜出。 根据作者感性设计而成的单色哥德萝莉服,模样骇人的骸骨假面,雨把分握于双手的蜡笔弹手枪,以及轻柔飘逸的银白色发丝。 有着如此外形的骷髅莉莉,落在我与夕莉之间,像是要将我们两人隔开的位置。 尽管夕莉已经叫出自我人偶,但面对眼前的状况,仍让她的表情充满困惑。 「小町,我不清楚你想做什么,可是i」 「夕莉学姊,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我强硬地打断夕莉的话语,对她丢出这句话。就算我努力克制,但是现在我依然无法保持冷静。 我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本书,夕莉在看见那本书的同时,确实短暂地睁大眼睛。 「这是关于福劳,哈曼缪斯学院第7任学院长的资料。」 「……那是你前阵子从图书馆借走的书吧?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我花时间调查了这个,因为福劳,哈曼被认为对美术馆的开发有莫大贡献,所以我想要调查缀斯学院的历史,或许就该从这个年代着手。」 「……」 「但是光凭这份资料,还是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可是,网路这东西实在很方便,像这样的名人,在网上可以轻易找到许多他的个人情报。」 我能感受出气氛变得紧绷,夕莉的视线正直视着我。 但她的眼神,因为我接下来的话语再一次动摇。 「福劳·哈曼有两个女儿。」 我这句话,让夕莉皱起柳眉。 「两个女儿是由不同母亲所生……在生产时过世的第一任妻子生下姊姊,而哈曼再婚的日本人后妻生下妹妹。虽然这全是网路上的记述,不过后来哈曼一家……」 「在失去身为姊姊的长女之后,福劳,哈曼与后妻离婚,身为妹妹的次女则由身为日本人的后妻扶养……」 夕莉接着叙述了后半段的故事。 不可思议的是,夕莉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并不是高兴的笑容,而是无力的表情。 「……我一直认为学姊对美术馆知道得太过详尽,而且你自愿挺身调查『低潮』的举动……未免也对美术馆投入得太深。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 「跟你想的一样,我是福劳,哈曼的亲女儿。」 夕莉用像是在忍受旧伤的表情说道。 「父母离婚之后我便从母姓……还换了日本风的名字。」 我无法果断地要她不用为自己的背景感到心虚。 一个可说是美术馆创始者的人,他的女儿长期占据排行榜的顶端,并以名绘师的身分展露才华,这样不可能会没人怀疑夕莉是受到父亲庇荫。 「不过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虽然没有与自己的出身彻底切割,但我也不希望有人拿这种事去做文章。」 「可是学姊却处于跟美术馆有密切互动的立场。」 「这点我不否认。我不能说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亡父托付的东西,可是我绝对不会用那个立场为恶……」 「我想也是。学姊虽然是个狡诈又有跟踪癖的怪人,但基本上是个傻子。」 「你真没礼貌……」 夕莉恼怒的模样让我感觉有些好笑,可是我跟夕莉的视线在这时并没有交会。 「那么,我有件事想请教学姊,学姊受哈曼先生……受父亲托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心中有个推测,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重要。 对此,夕莉给我的答案是—— 「……就是我要成为美术馆最初的使用者。」 于是,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 就理论来说或许欠缺说服力,就推理来说或许稍嫌陈腐。 可是一股类似命运的直觉,促使我采取行动。 「学姊,这个故事的后半段,虽然只是我的凭空想象,可是……」 「……你说吧。」 到了这个时候,夕莉也不再狼狈。 她似乎也感觉到话题正在渐渐逼近核心。 「灵魂幕帘跟自我人偶,是将创作者的心象风景具现化构成的,这应该没错吧?」 「是的,你的理解很正确。」 「而那是依靠无数纤维所打造的资讯空间,溶解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线才得以实现……这也没错吧?」 「没错,原来你都有把我讲的听进去呢。」 虽然我不是十分了解每个词句,但我能粗略理解其中的意义。 看来在普通科钻研课业的生活,也不是 全然无用。 「qc纤维的整备跟美术馆的开发,似乎都受到哈曼先生大力推动。而这是不是可以确定顶级服务……自我人偶这个系统,其实是从一开始就设想好的呢?」 「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的内情,不过在接触美术馆之后……我也觉得父亲从一开始就设想到那些了。」 「可是学姊,为什么一定要做出那种东西呢?」 「是因为……就像我先前说过的,为了让不同类别的艺术互相竞争,为了提升人类的文化性,创造出顶尖的艺术作品,所以才……这是个梦幻般的计画。」 「可是,如果那个用自我人偶对战的系统,其实只是副产物呢?」 「……这是什么意思?」 「在哈曼先生的纪录当中并没有写得那么详细,所以这只是我的想象。可是美术馆开发完成之后,哈曼先生就过世了,所以经营团队擅自将这个系统转移用途,这应该是可能的吧?」 「我无法彻底否定,但……这是个欠缺真实感的说法。如果真是那样,你认为什么才是父亲真正的目的呢?」 「我想造出自我人偶这件事本身,就是哈曼先生的目的吧。」 学姊的视线仍然注视着我。 可是我的视线跟之前一样—— 「学姊,夕莉学姊是美术馆最初的使用者吧?那么最早使用顶级服务……最早叫出自我人偶的人,应该也是学姊吧?」 「……多半是那样。我先对系统进行测试,之后才开始对其他使用者送出黑星。」 「所以美术馆里最先诞生的自我人偶,就是骷髅莉莉。」 「……你说的没错。」 「那么,学姊……」 我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原处。 我注视的并不是夕莉学姊,而是站在我们之间的那名——有骷髅造型的少女,骷髅莉莉。 「骷髅莉莉这个角色,画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夕莉的动摇十分明显,那是无法掩饰的慌乱。 在夕莉是福劳,哈曼之女的事实更深处。 那才是真正的核心。 「……」 「学姊在画骷髅莉莉时,心中浮现的莫非是……」 「是的话那又怎么样?」 「……不,没关系,这个答案我直接问她本人吧。」 「……本人?」 直到这个时候,夕莉才总算察觉我的视线并不是放在她身上。我们两人的视线,这时都转到了莉莉身上。 莉莉始终沉默地站在我们面前。 自我人偶。正如这个名称,莉莉就像是一具人偶,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只是被人创造出的虚像。 但是 「你总算发现啦!」 莉莉的嘴角转变成带有笑意的形状。 夕莉脸上浮现出不知是今天第几次,但却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惊愕。 这也难怪,因为刚才的声音并不是我的也不是夕莉的。 「彼此彼此……你也总算愿意现出真面目了,骷髅莉莉……不,或许该称呼你『低潮』才对……」 「讨厌讨厌讨厌,没有那样的啦!你应该知道与我更加贴切的名字吧?」 「嗯,我知道,可是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说到那个名字了。」 「嗯,我也以为再也不会有人那样称呼我了。」 「这是什么状况……小町,你到底在跟什么人说话……?」 夕莉到现在还没能掌握状况。 这是当然的。无论科学多么发达,能创造出多么惊人的奇迹,还是有个从许久以前就确定办不到的事。 「……达莉雅·哈曼。」 「叮咚叮咚?正确答案!」 骷髅莉莉。 不,是达莉雅——她正开心地不停拍手。 「你^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啊?你真的很迟钝耶,夕莉。就是因为这样,那个仗着自己跟小町是青梅竹马,叫树里的差劲创作者才会嚣张起来啦!」 达莉雅边说边夸张地耸肩。 她一身洋装搭配骷髅面具的造型,显得格外优雅。 「这、这是不可能的!达莉雅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她是在我面前过世的!我还清楚记得你死去的模样!」 「就像你看到的,我原本的身体确实死了,还在火葬时被烧得一乾二净,日本的生死观还算不错,因为这里懂得将只会丑陋腐败的尸体用诗情画意的方式炭化嘛。」 达莉雅这么说完,在我们面前敲了敲她那遮住大半容貌的骷髅面具。 到现在我才想到,骷髅莉莉这身样貌,正是用来诠释达莉雅身为死者的身分。 「那、那么,为何应该已经死去的达莉雅,会以骷髅莉莉的模样……」 「你真的很迟钝耶。你应该也明白吧?你仔细想想自我人偶是怎样在这个世界具现化的?」 「是……藉由纤维建立的领域,将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线融合……」 「没错、没错,所以我当然也能够在这里出现啦!」 「夕莉学姊。」 我强行打断她们两人的对话。 夕莉受到的冲击太过强烈,我不希望她们两人在这种状况下进行太多交谈。 「关于能将只存在于人类脑袋里的世界搬进现实世界这件事……换句话说,存在于夕莉学姊脑中,你跟姊姊之间……跟达莉雅之间的记忆,也能够在现实世界显现。」 「没错、没错,小町真厉害!好机灵喔!」 达莉雅用调侃的态度这么说道。 「不过光是这样,以答案来说大概只有五十分吧?因为按照那种道理,所有在人类记忆中的死者,不就满街跑了吗?」 「嗯,说得对。所以一般的自我人偶,显现的都是将『作品』概念具现化的样貌。达莉雅的这身样貌,本身也是属于骷髅莉莉这个作品。」 「以我的情况来说,其实回馈给美术馆的资讯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啰。」 达莉雅隔着骷髅面具发出轻笑。 「量子电脑技术这东西真是厉害,像是构成身体的各种资料、分析脑神经细胞获得的细微资讯,这些庞大的资讯量,都是现代电脑才能够处理的。」 「可、可是这种事究竟是什么人……」 「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啦!当然是爸爸呀!」 达莉雅像在取笑夕莉般大声笑了起来。 「比较起来小町就机灵多了,虽然我也给了不少优待,但真亏你能发现我呢。」 「不过图书馆那次,实在是有些优待过头了。」 关于福劳,哈曼的纪录,我越是调查就越觉得他投注在美术馆的热情与劳力根本已接近疯狂。 他在同时期为此与意见纷歧的后妻离婚,接着在美术馆即将展开正式服务前,女儿达莉雅丧生。开发拥有惊人资讯处理能力的量子电脑及qc纤维,步调仓促异常的都市资讯网整备工作,还有将精神景象具现化的自我人偶,当初的企划名称是「肖像画」…… 「哈曼先生真正想做的,不是让创作者互相交流的社群网站,也不是让自我人偶进行超越作品类别的竞争,更不是藉此创造顶尖艺术。那个人只是……想留下一些东西、想刻下一些东西,就只是那样。」 「刻下一些东西……?」 夕莉的声音已经开始带有无助的颤抖,可是我不能就此打住。 「他想要的,是拥有庞大处理能力的电脑与大容量伺服器,还有藉由纤维实现的精神具现化功能。」 我带着自信一一解 释这仅止于推测的想法。 「哈曼先生是想尽可能地将跟达莉雅有关的资料保存在美术馆内……接着用对达莉雅抱有记忆的夕莉学姊作为『开关』,来重现达莉雅这个人。」 这不过是臆测,没有什么合理的根据,可是现在骷髅莉莉以达莉雅的身分活动、说话,成为了比什么都要强烈的证据。 「哈曼先生是为了将心爱女儿的灵魂刻印于现在,才创造出美术馆的。」 我会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我曾实际接触过哈曼先生,并且曾与达莉雅共渡过一段时间。 而且我也是受到达莉雅的引导,才得以调查到哈曼先生的过去。正因为我有所察觉,所以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一般都会认为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只是为了重现一名死者,而异想天开的壮大计划。 夕莉会在原地发楞,也是当然的反应。 没错,就算达莉雅亲自开口说话,夕莉也不可能立刻接受。 最重要的是,夕莉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安排进这个巨大计画之中,这样她当然难以释怀。 「真是一段名推理呢,小町。」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达莉雅她……变成骷髅莉莉外貌的达莉雅,那嘴角开心的笑容,让我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但光是那样,应该也不构成我就是『低潮』的理由吧?我跟低潮事件你又要怎么连起来呢?」 「……美术馆本身就是专门为你打造的社群网站,如果你本身就是美术馆的一部分,那么应该会有类似管理者权限的能力。」 好比说,删除作品的权限。 上传到美术馆的作品,能够删除的只有上传的作者本人,还有网站管理者。 删除作品,也等同于是否定创作者的表现。 那么,如果反映「灵魂样貌」的自我人偶遭到「删除」,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在精神与现实、电脑与物质的界线都变得模糊的顶级服务中,要是发生那种状况……很可能会连带影响到使用者。 「除此之外,我们去调查废弃大楼的时候……不是有看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吗?」 「是、是啊……是有这回事。」 「在那里只有发现一个人的出入痕迹,还有我们怎样都找不到可疑身影的主人,那些其实都……如果想成怪人的真实身分并不是人类,而是『能自主行动的自我人偶』,那就说得通了。」 听到我的推理,达莉雅插口说道: 「这样确实就说得通了,你还真是会想……不过,要肯定那个想法也需要勇气,一般来说都会把那种想法当作无稽之谈吧?」 「的确,如果只是那样,那只不过是一个不确定的想法。可是,我知道关于哈曼先生、美术馆,以及达莉雅的事情……再加上你给我的最大提示,让我确信这件事跟达莉雅有关。」「哎呀……我有给你那么大方的提示吗?」 「当然有。」 我将视线转到夕莉身上。 夕莉肯定也跟我一起看见了那个决定性的证据。 但我猜她肯定想不到答案,因为那是一个不可能的假设。 所以我在发现美术馆的秘密之前,也一直没能察觉。 「……在那栋大楼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涂鸦艺术。那个东西,我是不会认错的。」那是用活泼字体描绘的涂鸦艺术。 而那也是支撑我这一连串思考最为有力的骨干。 「那是用达莉雅的画风画的,就算过了十年,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画风。」 我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这间美术馆被沉默支配。 仿佛时间静止般的寂静,支配了我们所在的空间。 「……哼!」 我听见一个闷在口中的声音。 那不是呜咽也不是示弱。 「哼、哼……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莉雅笑了。 她脸上的骸骨面具随着她的失笑晃动,漆黑的服装也微微颤动,达莉雅一头银色的发丝不停摇晃,仿佛完全失去控制。 她像恶灵般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骷髅近乎疯狂的笑声。 其中展现出的扭曲,超越死者界限的跃动,让这一切就像是禁忌的体现。达莉雅满脸喜悦、张大着嘴,发出响亮的笑声。 这让我领会到她已经失去理智。 直接剌激灵魂、贯穿本能的恐惧,冲击着我的脊髓。我努力克制颤抖的冲动,正面望着达 莉雅。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丄 「哇哈哈!唔喔、唔喔,咳!咳、咳、咳、咳!」 「呃,这是……」 「咳咳咳咳……咳……等、咳……啊,抱歉……水……咳、咳!」 「……没事吧?」 「达莉雅有气喘……」 几秒之后,我跟夕莉上前轻抚达莉雅的背。 原来如此,既然骷髅莉莉是根据夕莉学姊对达莉雅的记忆重现,那么就算重现痼疾也不奇怪……感觉还真是不方便。 「啊?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达莉雅,你确实是死人吧?」 「说什么傻话?就算这是藉助机械打造出来的样貌,但只要有身体,在这个世界又有灵魂,那我就等于是活在世上。正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忍受。我一直想好好感受自己还活在世上的事实,我一直想要享受生命。」 「……什么?」 达莉雅露出得意的笑容仰望我,接着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美术馆』是爸爸为我制作的国度,为了让只剩灵魂并囚禁在电脑中的我不会无聊……那是一座会不停增加各种艺术品,拥有无限作品的美术馆……」 「……原来如此,对女儿过度保护的哈曼叔叔确实会那么做。」 美术馆的每日浏览人次日渐膨胀,上传的作品现在可能已经超越了现实世界作品的数量。 如果达莉雅是被关在美术馆的伺服器电脑中,这也代表每天都会有数不尽的艺术作品供给到她身边。 对于比任何人都热爱艺术、喜好创作的达莉雅来说,那样或许是为她打造了一个比前往天国还要幸福的死后世界。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让许多创作者陷入低潮呢?那不就像是把挂在美术馆里的画作拿掉吗?那样的话,最后剩下的东西……只会让美术馆变得跟这里一样,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废墟而已。」 如果这起低潮事件持续扩大,让美术馆不再有创作者登入……要是美术馆的经营出现困难,那么连在电脑上重现的达莉雅自己,其存在都有可能会受到威胁。 然而达莉雅却不顾那种危险,自己去破坏这座为她打造的美术馆。 这究竟是为什么?唯有这件事,是我始终无法推测出答案的疑问,而那个答案,此刻正从达莉雅的口中说出。 「因为……这不难理解吧?你们真的认为这个环境会让我觉得幸福吗?」 「这话怎么说?」 「……我是喜爱艺术的人,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这点都没有改变。我尊崇美、尊崇创作,艺术正是我的存在意义,只要能持续接触艺术,无论是现世还是死后我都不会介意。」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摧毁他人才能的行为呢? 为什么你要攻击树里? 我心中那股无法单纯用悲伤或愤怒去区别的感情,在爆发之前……我听见那个激动的低沉声音。 「可是,我想要的不只是观赏,我是想自己创作艺术!」 达莉雅那毫无表情的模样,令我产生短暂的战栗。 那并不是欠缺感情所呈现的表情。 而是在她心中翻腾的愤怒与积怨无法正确显现,才会有那种类似电脑错误的反应……那表情带有难以挥去的魄力。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是彻头彻尾的艺术家,我应该是站在创作艺术的那一边……可是我自己却被人变成绘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达莉雅说到这里,在原地转了一圈,裙襬随着她的动作轻柔飘动。 炫丽的装扮、精心描绘的细部造型,这些形成达莉雅身体的东西,是出自夕莉手中名为「骷髅莉莉」的画作。 这也代表达莉雅现在并不是一名艺术家,而是一件艺术品。 「我不想要被人画,我是想要自己作画,我想用自己的手让这个世界着迷,我想要继续挥动画笔、用颜料点缀画作、在画布上呈现我的作品。可是……我却被剥夺了创作的手段,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只是被画的存在。」 达莉雅用像是舞台演员的夸张动作高举右手,接着弹响那白晰的手指。 挂在周围墙面的空画框中出现无数图画,这是达莉雅的能力吗? 放眼望去,那些图画全都是统一的黑色色调。 那些都是我曾看过的作品。画框中的无数图画,都是以「骷髅莉莉」为题材,上传到美术馆中的二次创作。 「我可以肯定夕莉的才能,我很感谢你将我设计得如此出色。」 达莉雅用眯成弯月状的双眼望着夕莉,相对的,夕莉却低着头,一脸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模样。 「可是夕莉以外的人完全不行。你们自己看,看看这些丑恶的『劣化品』。我不清楚这些是叫二次创作还是什么名堂,但让我来说,这种专挑已达完成的作品去抄袭,让水准劣化并四处散布的行为,实在不是有正常感性的人会做的事。」 「不是那样的……正因为大家都喜欢骷髅莉莉,所以才会以二次创作的形式去表现同样的主题。」 「夕莉你好善良喔。」 达莉雅的肩膀因为笑意而颤动。 「可是,我没办法那么想,这些让我无法忍受。」 下一刻,她不屑地这么说道。 「没有才能、没有品味、没有技术,一堆粗糙、凌乱、恶质的作品在我身边不停增加……谄媚于流行的音乐,模仿皮毛的图画,拾人牙慧的小说,剪贴影片拼凑而成的影像……我无法忍受、没办法忍受,我不可能要自己去容忍那些东西!」 「……慢着,达莉雅,你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那种东西不是艺术,只是反映膨胀的自我,充其量只是自我满足的道具罢了!然而真正能够画出艺术的我,却偏偏什么都不能画!那样的『美术馆』,对我来说根本就是监狱!」 「……就算是那样!」 我认为这是我非说不可的话。 因为实际发生的状况,还有一切都与达莉雅此刻态度互相呼应的现实,这些让我难以接受的东西,正千真万确地呈现在我眼前。 「树里她……树里的作品应该是一流的!她的作品并不丑恶、粗糙,也绝对不是拾人牙慧的东西!达莉雅……如果你自认是艺术家,应该就能明白吧!你应该知道树里演奏的音乐是一流的!」 「真是笑话。」 她嗤之以鼻的这么说道。 达莉雅就像是把树里的一切,连同我的期待、我的愤怒都一并踩在脚下,轻易否定了我的话语。 「没错,那个人确实是有还算不错的作曲能耐,但那种东西不就是稀松平常的流行乐吗?那只不过是没有接触过专业音乐,听觉没办法品鉴优劣的一群人在胡乱吹捧罢了。」 「……你是认说出这些话的吗?」 「当然是。虽然我的强项是绘画,但那种水准的音乐,就算是我也能做出来,而且还能一边看电视呢。」 「胡说八道……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就算技术能够复制、旋律能够模仿……但投注在作品中的热情,无论在任何时代,在里头的东西都是不容怀疑的!」 感觉就像是自己心中的重要事物被人全部推翻。 这也让我的眼神自然露出敌意。 我的视野变得集中,双眼怒视着达莉雅。 在我狭窄视野中的达莉雅,虽然短暂透露出动摇,但是……她很快又耸肩说道: 「哈!我懂了,原来你那么重视那个叫树里的女人。没错,就是这样。」 「我是很重视她,有什么不对吗?」 「不会啊,是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不太想看到那么低俗的小町罢了。」 「我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模样……达莉雅,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把话说清楚吧。你现在这个模样,已经足以让我唾弃了。」 「……什么嘛,何必激动成那样?到头来,小町的眼睛也只是两个洞而已……好吧,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达莉雅轻巧地跃上半空,接着用让人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动作,站到夕莉身边。 达莉雅不顾夕莉困惑的反应,用双手从夕莉身后将她抱住,限制住夕莉的行动。 「小町,你就跟我打一场吧。如果你能赢我,我就把我夺走的感性还给那个叫树里的女生。」 「……!」 这个正面交手的提议令我十分意外。 以达莉雅的立场,她应该是有绝对的自信才会做出这种提议。正因为这样,夕莉也急忙出声制止。 「不可以,小町!你没有自我人偶……用肉身跟骷髅莉莉对打,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夕莉你别说话,现在已经是小町跟我的问题了。」 达莉雅不知何时已拿着蠘笔,在空中划出十字。 紧接着,夕莉便被五颜六色的锁炼,捆绑在达莉雅所画的十字架上。 「夕莉学姊!」 「不好意思,我得先请夕莉安分一点。我可以自己战斗,所以你只要在那里当装饰就行了……小町,这样就是一对一了,很公平吧?」 「……嗯,没错。」 这当然是歪理。 我只能依靠肉身,但达莉雅却是 拥有武器跟各种能力的自我人偶。 战力差距显而易见,而且还是面对在电脑里的对手,就连对方是否有办法靠徒手击败都令人怀疑。 可是,这是一场不容我退缩的较量。 这也是为了树里,还有夕莉。 当然,也同样是为了达莉雅。 「……我作梦也没想到得用这种装扮跟人对打。」 我将书包扔向一旁,松开制服的衣领。 接着我将双脚站开到与肩同宽,并让软皮鞋的鞋底踩稳美术馆的地砖。 我让脚跟、膝盖、髋关节呈现三角状,确实地放低重心。我侧身面向对手,双手握拳进入临战状态。 无论是我的一头长发,还是轻柔的裙襬,都不至于对行动有太大的影响。不,其实这身跟我相处许久的打扮,反而让我感觉动作更加轻快。 「真令人怀念,虽然以前常在道场看你练功,不过……看来你还是有持续练习拳法呢。」 「很遗憾,因为我除了这身功夫之外,就没有其他长处了。」 「……好吧,那就让我见识看看,你在我不知道的这十年间,究竟把功夫磨练到什么地步!」 达莉雅在话说完的同时,也让双枪从喇叭状的袖口弹出。 骷髅莉莉的武器是射击兵器。 要是让她保持距离,那我根本没有胜算。我压低身体,试着大步跳到对手身前。 「咦?」 我听见达莉雅短暂发出滑稽的声音。 我挥出的手臂没能碰到达莉雅的身体,只有稍微碰到她转身回避时飘起的裙襬。 「真险……拜托,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吧?不好意思,我才不要跟你正面对决呢!」 达莉雅边说边转身跑开。 敌前逃亡。 这么做并没有任何规则上的惩罚,况且这场较量根本就没有规则。 「啊。」 我原本打算立刻追上去,但我在这时往旁边一看,跟夕莉学姊的视线互相交会。 要是我就这么追过去,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夕莉就会被丢在这里了。 「……小町,别太逞强,就算你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但对手是自我人偶,是超越人类常识的存在。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受我控制……不,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是自由的。总而言之,我没有能力阻止她,如果她真的打算要伤害你……」 「……对不起,学姊。」 我伸手摸了摸夕莉的头,这让吃惊的夕莉抖了一下。 「不好意思,这场较量我不能让步。可是……虽然我可能没有胜算……但我绝对会把达莉雅带回来的。」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夕莉垂着头一脸沮丧。 今天夕莉的脸上总是带着惊讶、却步、无助、跟沮丧的表情,看在知道夕莉平常模样的人眼中,实在是十分突兀。 「无论是她,还是低潮的问题……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真是个小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因为我的疏忽,让你跟树里同学都碰到这么大的麻烦……!」 「学姊……」 「对不起……我根本是瞎了眼……什么艺术家、什么绝对色感都只是装饰而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呃,达莉雅跑掉了,我先去追她!」 「咦?等……」 「我刚才试了一下,绑住学姊的东西,用普通的力量好像解不开……所以麻烦你先在这里等我。」 「你、你要把我丢下吗?」 我没有答话,只是用脚踩了踩地面,让脚与鞋子更加服贴。太好了,小泉推荐我买的鞋不只是外表好看而已。 「啊……可是,学姊……」 「怎样啦……」 「我能跟达莉雅再会,也绝对是托学姊的福。不论我跟她是用什么形式再会,这件事我都很感谢你。」 「咦……」 「所以,谢谢。」 这是我发自内心不带虚伪的话语。 就算变成这种状况,就算我无法容忍达莉雅所做的事,在怒气与愤恨之外,我确实也对能跟达莉雅再会感到高兴。 正因为这样,如果她正在做傻事,那我更要阻止她。 她是什么模样并不重要,就算她是死人,只有灵魂存在电脑当中,这些肯定都不是问题。可是,要是达莉雅的性格一直维持那种扭曲的模样……我认为自己应该无法再次跟她共赏梅花。 在寂静的美术馆中,我伴随自己的脚步声往前奔去。 过去的儿时好友,是在我无法追随的情况下分别的,然而现在,她就在我能用双脚追到的地方。不,无论她身在何处,这次我一定会追上去。 所以我快步奔跑。 我将复杂的思绪全部抛到脑后,顺着内心的冲动行动。 我感受着身后夕莉的视线,朝黑暗的彼方跑去。 「……到头来,我还是被丢在这里了……」 「……拜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我离开美术馆,等待我的是跟过去无法相提并论,巨大、高大、属于达莉雅的灵魂幕帘。 映入眼帘的天空,带着仿佛泼洒油彩形成的七彩色泽。 四周是仿佛拿颜料随性挥洒而成的鲜艳大楼群,在充满文明建筑的景色当中,唯独欠缺人群的景象,剌激着我心中的不安。 墙壁与地面画了密密麻麻的涂鸦艺术,让这座城市变成恶作剧的集合体。 其中还有用粉笔画的铁轨,就像是真的小孩涂鸦那样,这些涂鸦单独观看,只会觉得是毫无规则的大量图画。 可是放眼观察整座城市,不免让人为这份景色的强烈存在感所撼动。 这片风景是众多要素整合而成的舞台……不,应该说是一幅完成的绘画。这是一片会让人产生厌恶与不安,并强迫人在生理上承受负担的景色。 就像超现实主义或立体主义的世界那样,带有奇妙的魄力。 不会错的,这里是达莉雅的世界。 「大到这种地步,光是要找到她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而且在这种状况下,还有一件令我非常担心的事。 达莉雅的武器是分握在双手的手枪,虽然射击距离比不上步枪,但一样有相当的射程。在我还没找到达莉雅的状况下,只会是单方面被狙击的枪靶。 这时,我再次回想起自己曾被夕莉学姊画出的狗给咬痛。 那是逼真的痛觉,也有牙齿的触感。那么,如果我被手枪击中^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总而言之,不找到她就什么办法都没得想。」 我抱持戒心走在街上。 我避开大路,挑选冷清的大楼巷弄移动。设置在城市里的铜像跟纪念碑等物品,全都被达莉雅加上涂鸦。 虽然我慎重地观察四周,但周围却安静到令人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转过巷子转角的我,用手触碰到一个涂鸦。 「好烫卜」 下一瞬间,大楼壁面冲出熊熊烈焰。 虽然因为我连忙拉开距离才没有被烧伤,但手掌确实感受到火焰的热气。当我站开一段距离之后,那团火焰便逐渐转弱,没多久又变回壁面上描绘火焰的涂鸦。 「……刚才那是画吗?既然这样,那么这座城市的所有涂鹃都是……」 如果所有涂鸦都有刚才那样的效果……那么这整座城市说是地雷区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才冷静想到这个可能已经太迟了。 为了躲避火焰而重心不稳的我, 又碰到身旁另一个涂鸦。描绘花草的涂鸦化为实体,并用鞭子般的藤蔓朝我攻击。 「啧……真是没完没了!」 我迅速往后跳开,甩动的藤鞭随着空气破裂声击中壁面。尽管那惊人的打击威力令人发毛,但我并没有时间喘息。 尽管我尽可能跟涂鸦保持距离,但乱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听见从路树上方传来剌耳的振翅声。 「不会吧……!」 描绘在每片树叶上的那个图案,仿佛大量散布的机雷般从树叶中跃出。 尖锐的针跟黄黑的警戒色。 看来多半无法用杀虫剂应付的蜂群,正形成队列朝我所在的方向飞来。这下连思考退路的余力都没了,我死命狂奔好一段时间,这才总算甩开无数的袭击者。 「呵呵……知道厉害了吧?小町。」 「达莉雅!?你……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转头一看,我发现骷髅莉莉……达莉雅她不知何时开始跟我并肩跑在一块。 「很有临场感吧?你能够细心感受我的绘画吗?」 「要是会实体化,就已经不能算是绘画了吧……!」 「你错了,这些只是小町感觉到的逼真质感罢了……是我绘画营造出的质感,正在侵袭你的感性。」 「……这怎么可能?」 达莉雅以前所画的画,无论是实写或抽象,确实都能让人感受到非比寻常的质感。 她画的暖炉能让人感觉温暖,画水能让人感觉清凉,达莉雅总是在绘画中注入强烈的力且里。 「就算是那样,这也超过限度了吧!」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先前碰触到火焰热气,险些烧伤的掌心,确实还留有剌痛的感觉与红色痕迹。 听说人类光是因为错觉就会产生烧伤或出血,要是达莉雅的绘画拥有实现那种说法的真实性,那就不得不说它已经是如假包换的兵器了。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奉陪你的能力了!」 这可是达莉雅毫无防备出现在我眼前的大好机会。 我大步一跃,伸手朝达莉雅飘动的裙襬抓去。 「哎呀哎呀,你真是猴急。」 达莉雅用如同蝶舞般的轻巧动作轻松躲开。 我紧接着追上去伸出手,但挥出的手臂扑了个空,根本连擦过达莉雅身体的感觉都没有。我就像是在跳滑稽的社交舞一样不停攻击,但还是无法拦阻达莉雅用轻快的步伐闪进大楼转角。当我追到转角后面一看^ 「唔喔喔!?」 剌骨的极寒强风迎面袭来。 达莉雅在狭窄的巷弄壁面上画了「冬季」的绘画^让我暴露在强劲的暴风雪下。 我能听见皮肤水分凝固所发出的声响,鼻子每次吸气都会吸入干冷空气。在我忍不住背对强风时,看见一道黑影自我后方闪过。 「这次在那里吗……!」 我像要逃离冬季世界般紧追达莉雅。 巷子里错综复杂的道路简直就像一座迷宫,只有上方的qc纤维能让我知道道路的轮廓。 没错,在这座属于达莉雅的城市当中,依然存在着纤维,就算在灵魂幕帘里,或许也无法消除那用来将自我人偶具现化的东西。 当我追逐达莉雅转进下个转角时,我全身感受到强烈的突兀感。 「嘎噗……!」 我想要出声但却发不出声音。 迎接我的,是描绘在死巷壁面上的蓝色世界。 在有热带鱼交错泅游、海豚嬉戏的空间当中,我的身体从重力束缚下获得解放。 这片充斥四周的蓝色质感内没有氧气,我吐出的空气变成气泡缓缓上升。 我顺着气泡仰望上方,看见远在上方的水面有个黑色轮廓。 发现目标的我立刻摆动四肢,在绘画形成的海水中游动,努力游向大楼顶部。我在离开水面的同时看见一扇开启的窗户,我从窗口翻进大楼之中。 「叹哈……呼、呼……」 我拖着湿透的身子爬出水面,从我可以这样「游泳」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质感不质感的问题了。 疲惫令我失去了冷静,我毫无防备地踏出脚步。 下一瞬间,大楼内部转眼化为丛林。 在浓密的树林当中,传来异常逼真的野兽叫声。想起刚才的蜂群及藤蔓,让我明白自己被诱进极度危险的空间。 「……前有树海、后有深海,无论去哪似乎都不好过呢。」 我的身后仍可看见绘画形成的海水,比起回到水里,我只能选择变成真正水泥丛林的大楼路线。 应该是地砖的地板,现在变成了满是茂密杂草的道路。 但这里终究是在大楼当中。就像在说我无法跨出狭窄走廊一样,原本应该是墙壁的部分,被形状诡异扭曲的树干拦住去路。到头来,我也只能顺着走道前进。 有时达莉雅的身影会从我的视野角落闪过。 我虽然尝试追逐她的身影,但却无法追上。不久之后,我开始沿着一段形状奇妙的岩石阶梯爬向高处。 虽然阶梯的外观像是稍有不慎就会踩空的险峻道路,但试着走过几步之后,还是能踏到平稳的地面。 在抵达楼梯转折处的同时,我对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我惊叫的东西是一条蛇。 但那并不是普通的蛇,那多半是将下方楼层的壁面、地板、阶梯全都用来作画,所创造出 的超规格大蛇。 大蛇光是眼睛的尺寸就大过我的脑袋,笔触充满立体感的鳞片在移动时就像是松果的表皮,光是舌头的长度就足以与森蚺的体长匹敌。 那条大蛇像是在呼应我的惊叫,张开了血盆大口。 听见大蛇剌耳的威吓声,我捣着耳朵沿原路折返。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再怎么说那都太扯了,就算是画也一定会死!那会闹出人命的!」 大蛇发出像是拖行布袋的声响,挤过狭窄的通道朝我逼近。 就算我沿来路逃命,最后也只会被逼到满是海水的死路。我一咬牙,朝丛林的更深处移动。 话虽这么说,如果前面是死路就完蛋了。要是被那条蛇吞下肚,我八成难逃一死。 「……」 就在我死命逃窜的时候,那道黑色身影又再次从我视野中晃过。 「……」 那肯定是达莉雅,她就像要吸引我的注意,让带有荷叶边的裙襬随着动作跃动。 尽管抱着难以释怀的疑问,但我还是顺着达莉雅的引导往前奔跑。 从我身后传来树木断裂、地面变形的声响,我转头望去,看见大蛇正扭动着巨大身躯一路朝我逼近。全身在瞬间涌起生理上的厌恶,并且直觉领悟到死亡的恐惧。 我在死命逃窜的方向,看见有个在树干上的奇妙空洞。 「我、我得钻进去吗!」 我已经无处可逃了。在别无选择的状况下,我纵身钻进树洞。 身后响起硬物碰撞的声响。 回头一看,能见到类似巨大枪刃的物体插入地面。当我发现那是大蛇的牙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头顶传至全身。 「这样……算是脱险了吗?」 不、不对,只要我跟达莉雅的比赛还没结束,我就无法逃离这如同恶梦的绘画世界。就算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也不知是否安全。 而且我也不能认输,这场胜负攸关的不只是我自己,我要争取的是树里付出无数心血的努力结晶,还有热爱她创作的支持者们的梦 想。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示弱的选项。 我深深吸气调整呼吸。 仰头望去,前方是一条向上的坡道。 坡道彼端,同时也是茂密丛林的尽头。在有光线射人的出口外侧,又看见达莉雅的身影短暂闪过。 我听见她尖细的轻笑声,那个笑声在阴暗狭窄的通道内回荡。 「……那家伙以为自己在跟我玩抓鬼吗?」 在我这么抱怨的同时,嘴角也不可思议地浮现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攸关生死的状况中,我对抗的应该是让树里伤心、不容原谅的怪人「低潮」才对。 结果我自己也在享受这场对战吗? 能跟达莉雅再次见面,并像现在这样进行类似赛跑的追逐,是这种情况让我产生我们正在嬉戏的错觉吗? 过去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输给达莉雅。 虽然不会使用画笔跟乐器,但我拥有能自由活动的身体。达莉雅正好相反,她虽然能灵巧运用手中的画笔,但身体却欠缺自由。 不过那样的达莉雅,在电脑当中、在感性的世界里,得到了由绘画塑造的身体,并且能像那样轻快地奔跑。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还满是达莉雅描绘的艺术。 儿时的抓鬼游戏,是在现实中,也就是在我擅长的世界里进行。但现在不一样,在达莉雅的世界里,我正跟她一起奔跑。 一想到这点我就难掩笑意,对于这个事实,现在的我无法否定。 「好吧,我这就来抓你!」 我无法克制语气中的兴奋^就算置身在这种非常状况^我前进的双腿仍因为兴奋而难以克制力量。 「不过达莉雅,就算你不像以前那样虚弱……但要比抓鬼,你也别想赢我!」 下一瞬间,我快步冲了出去。 我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达莉雅,这份感情促使我奔向光线的彼端,奋力往前奔跑。我冲上狭窄的通道,穿过那扇多半是通往大楼屋顶的光门。 而在门后的是—— 「这个……未免太扯了吧!!」 我以为自己跑出了大楼……不,应该是跑出属于达莉雅绘画世界的丛林。 可是当我跑过出口,映入眼帘的竟是超乎我想象的光景。 那里没有丛林也不是大楼。 而是全身被藤蔓覆盖的巨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以为只是出口的空洞,下个瞬间变成了独眼巨人的嘴巴。 我站在巨人的脸上,为了远离在我身边张开的血盆大口,没有细想就跑了起来。 但当巨人挪动身躯、大声咆哮时,我失去平衡从巨人的身上摔落。 「咦?啊、啊!」 我的脚很干脆地滑了一下。 简直就像是搞笑漫画的角色,我轻易地失去了平衡。 如果是从约有二十层楼高的大楼摔落,高度大概有几公尺呢?不同于在海中的情况,这回再次失去重力的我,已经无暇去思考那种问题。 「呀?小町,吓到了吗?说嘛,有吓到吗?」 「吓死我了啦!可恶,这样太作弊了吧!把整栋大楼画成巨人,这规模太扯了吧!」 当我身处半空时,达莉雅也在我的身边。她看来格外开心地拍着手,还挑衅似地舞动身躯,真是令人火大。 「快来、快来呀?小町你怎么了?我就在这里呀!就算不会飞,如果不能做到让自己停在空中,会一直摔到底喔!」 「别无理取闹!白痴,抓鬼哪有空中战的啦!」 地面正在急速逼近。 在那里等我的是……糟糕,完全被算计了。涂成蓝绿色的柏油路面上,画了无数只的食人 鱼。 当我认知到那些绘画的瞬间,食人鱼就不再是绘画,而是活生生的鱼群。虽然在被食人鱼攻击之前,我可能就会摔落水面没命,可见达莉雅的准备是多么细心。 「呵呵,小町,你想要我救你吗?说呀,想要我救你吗?」 「老实说,我超想要人救的!」 「那你先认输!」 「办不到!给我其他选项!」 「不行、不行,这是绝对的条件,还有……」 「还有喔,你太贪心了!」 在我们进行问答的同时,地面也不停逼近,看来没多少时间了。食人鱼似乎已经知道有大餐上门,显得相当开心。 「有啊、有啊,应该说这个比较重要……」 达莉雅刻意卖关子,在骷髅面具下的嘴角,露出像猫咪的笑容。 落下的速度不停加快,我已经开始接受死亡或败北的选择。我能犹豫的时间不多,我也不 想在这里送命。 可是要我接受败北,原谅达莉雅愚弄树里的事实,我更加无法忍受。 达莉雅如恶魔般的耳语,也开始被风声吹散。 不行了—— 我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心中的感情究竟是放弃还是不甘认输呢?无法维持冷静的脑袋,让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可是…… 就结果来说,我是得救了。 一个带有弹力的触感突然将我拦住。 那个身影温柔地抱住我,接着轻盈地在水面着地。只见那个身影一刀让跃起的食人鱼转眼变成生鱼片,接着迅速退到附近的安全地带。 「『风叶雪花』……?」 没错,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我认识的面孔。 仿佛日本人偶的端正外形,有方格图案的和服,那正是风叶雪花。 此刻我周围的空间,也变成了有雪片轻柔飘落的柔和雪景。 「刚才真是危险,你真没用。」 一个严肃的声音这么说道。 就我认识的人之中,她是最强的自我人偶操控师。 能将树里的春雨逼到几乎无力招架,就算面对骷髅莉莉,她在实力上也是毫不逊色的文坛新星。 「……椿姬同学?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且,这究竟是……」 桐生院椿姬站在我面前,而且夕莉也在她的身旁。 风叶雪花抱着我回到一脸不耐的椿姬身边,虽然我被粗鲁地扔到地上,摔得屁股开花,但总算是重新站了起来。 「还问为什么……这是当然的吧?我从一开始就在那座美术馆里了。」 「……啊?」 「你们展开集会用的空间时,我也在有效范围内。当你们开始对战,我是先去解救筑波夕莉,不过……因为街上几乎变成了迷宫状态,所以我到现在才赶来。」 「等一下!等等等等,我不明白的是在这之前,你为什么会在那座美术馆里?那座美术馆是废墟吧?」 「有夕莉在的地方,会有我不在的道理吗?」 「……」 「……」 糟糕,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 这让我跟夕莉不禁傻眼,我感觉夕莉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 可是,这种状况让达莉雅难掩激动。 达莉雅带着满脸不悦的表情从空中降落到我们附近,接着立刻高声抱怨。 「……等一下,这是什么状况?这种突然插手的行为,未免太欠缺美感了吧?」 「哈!亏你说得出口。你那样毫无节制地欺凌没有自我人偶的对手,有资格说什么美感吗?」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就算面对能凭借自己意志说话的骷髅莉莉,椿姬仍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 仔细想想,这个人是打破文坛中难以 突破的障碍,以学生身分成为职业作家的人,她就算拥有能与达莉雅对抗的实力也不奇怪。 「较量要在对等条件下才能成立。亡灵的人偶啊,你这样欺凌没有武器的对手,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就说你没有资格说人家吧? 「真啰唆……别闯进我们两人之间啦!」 只见达莉雅——骷髅莉莉举起分握在两手的调色枪,而风叶雪花也间不容发地挥刀迫使莉莉招架。 她们就像是在重现我过去曾看到的那场战斗,那是我还记得的光景。 「说起来,你这个人实在太缠人了!你老是死缠着夕莉向我挑战……你知道那种人被叫做跟踪狂吗!?」 「说话真没礼貌。比起那个,我跟你的战绩现在是平分秋色,趁这个机会做个了断也不坏。」 风叶雪花翻转刀刃,使出一记攻击对手下颚的上劈。只见莉莉——达莉雅后仰闪过攻击,随即发射蜡笔弹。 风叶雪花也不简单,面对从极近距离射出的多发子弹,仅扭转身躯就尽数闪避。两人的动作毫无破绽,攻击毫无瑕疵。 就像是经过缜密规划的故事纲要,风叶雪花的^桐生院椿姬的战法坚实无比,她就这样缓缓地将达莉雅带离我们的所在位置。 对于椿姬那不只是进行拖延,甚至开始取得优势的战法,看到入迷的我,意识被夕莉拉回现实。 「小町,你听我说。」 「啊,好、好!」 在逐渐远离的金属碰撞声中,我将注意力集中到夕莉跟我的对话。 「椿姬同学虽然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可是……她们能够展开的灵魂幕帘规模差距太大了,这代表光论实力她是居于下风……甚至有可能会突然落败。而且……那孩子……姊姊她……如果不是由小町击败,肯定是不会服输的。」 「……我想也是,到头来达莉雅只是在玩而已。我原本也是打算陪她玩到满足为止,可是……」 「要跟那个达莉雅对抗,没有自我人偶是行不通的。」 「可是我没有……」 「不,你应该也叫得出来,因为你拥有黑星……拥有使用人偶的权利。」 夕莉将双手搭到我的肩上。 她带有强烈意志的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睛。 在她带有复杂情绪的脸上,包含着担忧与期待,有对我跟达莉雅的感情,还有她对自己的期望。那是将全部情绪混杂在一块,宛如彩虹般拥有多样色彩的感情。 抱持这些复杂情绪的夕莉,用清楚的声音说道。 「小町,叫出自我人偶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在你的心里创造出灵魂幕帘。那不属于别人也不是去模仿别人,是只属于你的艺术,你要创造只属于你的世界。」 「只属于我的……世界……」 现在可不是能丢出一句「我没有那种东西」就轻言放弃的状况。 可是,我对艺术根本一窍不通。 虽然不是连一张画都没画过,但我实在没什么出色的画作。 如果只是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应该是没办法胜过达莉雅的,更不用说现在的达莉雅是以夕莉的画作获得重生。 那将两人份的感性作为武器所展现出的力量,是足以将整座城市都变成续画的庞大能力。 如果要说我有值得骄傲的东西,那就是这身反复进行锻炼的功夫与运动神经了。 除此之外—— 「……夕莉学姊,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稍微犹豫之后,抬起头对夕莉说道。 夕莉以充满自信的笑容面对我的请求。她是一流的绘师,她面对委托时的态度,甚至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无所畏惧的自信。 「学姊,就算没有达莉雅,你还是能将绘画实体化吗?」 「你稍等一下。」 夕莉用手边的笔在地板上画出花朵,只见花朵图案立刻跃出地面,呈现出立体的样貌。虽然那跟达莉雅行使的力量相比是规模较小的东西,但已经足够了。 「似乎没问题。你想要做什么?莫非是希望我帮你画武器……」 「不是,我希望学姊画的东西是衣服。」 「衣、衣服?」 「对,是特别可爱的衣服,是跟我感觉相称的,就算全依学姊的品味去弄也没关系。」 「……包在我身上。」 表情格外专注的夕莉,不知从哪里取出了素描簿,那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吗? 夕莉曾将自己设计的素描拿去服饰科,并获得相当高的肯定。 夕莉的手简直就像是快转的影片,以惊人的速度画上线条,并为图案着色。尽管没有测量过我的尺寸,但她仍靠目测将我的尺寸放入素描当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完成了仿佛花瓣般的红色礼服。 「我以小町的感觉去设计,结果就是这样。」 「……你们还真是父女。」 「嗯?」 尽管对我的反应感到不解,但夕莉还是将那件衣服实体化。接过衣服之后,我便将承受多次伤害而破烂不堪的制服上衣随手脱去。 「等等,小町!?就算说是为了艺术,但当众脱衣未免……」 我忽视夕莉的胡言乱语,穿上她为我绘制的衣服。 如果要简单形容那件衣服,可以称之为无数的花瓣。优雅地装饰我的身躯,像是红花盛开般的礼服,与我的身材十分契合。 为了做到彻底,我从制服口袋中取出某个物品。 虽然那个东西有点小,但还不到无法穿戴的程度。那东西肯定会与这身服装十分相称,这是最后的关键、最后的作画。 面向外头的玻璃帷幕大楼,用它充当镜子,在确认自己外观的同时,也将我取出的东西……将那属于达莉雅的发箍牢牢戴到头上。 我将红色发箍像王冠般举起,然后缓缓将发箍戴上。 我明确地认知到自己经过打扮后的样貌。 「——唔!」 在这一瞬间,一股仿佛电流的感觉窜过全身。 那股感觉在我内心形成火花、形成闪光,让我与服装更加契合,这是将自己的样貌以「服装」的形式完成的艺术。 如同烈焰般的「红」在我身边扩散。 这也代表我本身成为了反映作品的自我人偶。 从纤维涌出的资讯奔流贯穿我的身体,对我进行解读、识别。我开始融进现实与精神、电脑与物质的界线。 ——我和达莉雅一样,正在转变为拥有意志的「图画」。 看见我这身装扮,夕莉似乎理解了我的意图。 夕莉用吃惊又无奈的柔和笑容对我说道: 「小町真的是自恋狂,真不愧是有在主持煽情网路实况的人。不过……你真的很漂亮。」「别闹了啦。」 「可是小町,完成的作品必须要取名字,因为无题是很乏味的。在命名之后,自己心中的形象才能完全拥有生命。」 「……我对自己的命名感性没什么自信耶。」 「没问题的,当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完成时,名字就会自动在心中浮现,你只要顺着直觉说出那个名字就可以了。」 顺着直觉、自动浮现的名字,这时仅有一个词句鲜明地烙印在我脑中。那并不是我自创的名称,可是我认为没有比那更合适的名字。 「……我想当作参考问一下,如果是夕莉学姊会用什么名字?」 「这个嘛,是我的话……」 不可思议的是,在学姊开口之前,我的脑中就浮现了那个名称。如果相信我的直觉,那么现在说出口的名字就只 有一个。 服装上的红,鲜明的红,花朵绽放的样貌,那是名符其实的—— 「梅红。」 仿佛连我们的话语都染上了颜色,那个名称让我感受到无止尽的红。 深红的世界开始在我身边扩散。 感觉就像是世界本身开始与我契合,我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 为了追上被椿姬引开的达莉雅,我开始奔跑。只是想着要跑得更快,有趣的是身体便给予了回应。 这就是灵魂幕帘的领域,属于我自己的感性世界。 我办得到,感觉只要有梅红,我就无所不能。 光是单脚一蹬,就能让我飞越数公尺。 我顺势跃上遍布上空的纤维缆线,在缆线内奔窜的资讯洪流从脚底流入我的体内,让我跟奔窜在城市各处的无数资讯网路同调。 比光还要快速的奔流,让我透过缆线感受到达莉雅的位置。我瞬间就掌握了位置资讯,再来只要将我的身体送去那里就行了。 「唔……!」 伴随着仿佛电流通过体内的感觉,我的双脚紧紧吸住缆线。 我以这个状态在缆线上高速滑行。 这种感觉虽然与以前旅行时玩滑雪板的感觉相近,但速度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周围的景色以爆炸般的速度飞逝,我用远比云霄飞车还要激烈的速度,紧密循着奔腾的资讯前进。 不久之后,我的视野捕捉到达莉雅的身影,我用类似跳台滑雪的动作跃出。我全身剌痛,身体就像飞快电光的炮弹,急速朝达莉雅冲去。 「什么!?」 达莉雅在最后一刻连忙跳开,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我的突击。 我顺势闯进正在交战的达莉雅与风叶雪花之间,丝毫不把刚才的攻防当一回事。 「你是……小町吗?你那身打扮……还有……那个发箍……」 看见达莉雅对发箍有反应令我感到高兴,所以我也自然露出笑意。 「……好看吗?我自己是觉得不坏啦。」 「哈!什么嘛……你女装已经穿得那么有模有样了。是啊,好看到不能再更好看了,我只是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你还会跑去补妆。」 我转头望向身后的风叶雪花跟椿姬。 「看来你似乎得到了力量,冲本小町。要是你来得再晚一点,我就要先打败她了。」 椿姬说出游刃有余的话语,可是风叶雪花跟椿姬绝不是毫发无伤。 就算她们在经验上可能有优势,但在这个受到达莉雅支配的空间内,似乎也会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涂鸦攻击而陷入苦战。 尽管如此,椿姬仍不改她的从容。 瞥了我一眼之后,椿姬很快便转过身去,同时让风叶雪花举刀备战。 椿姬注视的目标,是从图画实体化的无数猛兽及大量毒虫。在那当中,甚至还包含我在大楼内遭遇的大蛇。 在绝对不算乐观的状况中,椿姬神态自若地开口说道: 「这些大而无当的喽啰就由我来处理,甜头让给你,你就尽情地表现吧。毕竟单就这段故事来看,你似乎才是主角。」 「那还真是谢了。」 这个人还真是潇洒,我不禁产生这种想法,虽然她是个百合到家的跟踪狂。 我恭敬不如从命,与达莉雅一对一展开对峙。 黑衣的骷髅莉莉。 红衣的梅红。 两者都是由夕莉所画,在不同意志下穿上的姊妹作,两者也都是将自己化为「绘画」的存在。 这下我总算跟达莉雅站在对等的位置了。 「虽然你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过……就算你换了一身比较惹眼的打扮,也不代表一定比之前厉害啦!」 达莉雅的身形突然像海市蜃楼般变得模糊,就跟先前抓鬼的状况一样,达莉雅用难以捉摸、连影子都难以踩到的方式,试图逃离我的视线。 可是,现在的我不会为此感到焦急。 这个动作能随心所欲的身体,可以将我反复锻炼的练武记忆,以更胜现实世界的样貌重现。我只要让意识跟上达莉雅,身体就不会辜负我的期望,自然地跟上去。 「哇!?」 达莉雅发出惊叫,因为我挥出的拳扫过她身后的头发,让她的发丝断裂。 我没有错过达莉雅想转换方向而短暂停止的动作,我随即移动重心,以低姿势紧跟在达莉雅身旁。 「别、别以为速度变快一点……就可以嚣张了!」 达莉雅用鞋跟往地面一踏,早已画在地上的花草涂鸦便化为实体,两条藤蔓形成的鞭子朝我袭来。 我毫不犹豫地用手刀击落一条藤鞭,伸手将另一条藤鞭抓在手中使劲拉扯。实体化的图画被我扯离地面,我像是甩动链锤般把拉出的图画朝达莉雅甩去。 尽管达莉雅的表情难掩狼狈,但还是连忙用蜡笔弹将图画击落。图画被红色蜡笔击中,我抓在手中的藤蔓瞬间被火焰吞噬,不过我不以为意的继续逼近。像是要将逃窜的达莉雅逼向死胡同,我挥拳限制住她的行动。 「不可能……竟然能用肉身与自我人偶的力量对抗……!」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懂画画也不会唱歌的我,还是有能够描绘的作品……这可是达莉雅你告诉我的。」 身上飘逸的服装并不会对身体的动作构成妨碍,而是会配合我的动作舞动。 就算我猛力跳跃,裙襬也会优雅地飘动,不会限制我的动作。 夕莉所画的这身服装,比运动服还要适合活动。 接二连三朝我袭来的绘画怪物,被我用准确的挥拳与踢腿一一击落。不过,我始终没有忘记我所使用的功夫,是父亲教我的「真藤流」。 有一件我绝对不会忘记的事,没有那个概念,这个武术就无法成立。 真藤流是让人欣赏的武术,如果不能展现美,那就不算完成。 我身上穿着最美丽的服装,用最美丽的动作,像是表演舞蹈般战斗。 我的每个举手投足都展现出美感,绝不让自己有任何丑陋的动作。就算用照片撷取任何瞬间,都能毫无例外的充满美感。 伴随着毫无妥协的「表现」,我施展出无数熟悉入骨的「型」。 这些动作很快就流畅且华丽地串连起来,成为一段「演武」。随着这样的变化……以我为中心扩展的「鲜红景色」,逐渐压过达莉雅的灵魂幕帘将其侵蚀。 「……我、我明白了,你是把自己当成『作品』表现……啊哈哈,我懂了!这是把自己当成画布作画,融合成一体化型的自我人偶!这就是你力量的真面目!」 「对,没错,如果不是那天达莉雅告诉我,我也不会发现!这是一种琢磨自己的艺术,罾过动作、呼吸、展现生命来作画!这是用全身去表现的艺术!」 不能只有外表,也不能只有内在。 只有造型美或机能美都行不通。 从前我弄错了这个力量的用法,让它变成只有冲动的暴力,或是只有表象的女装。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没有忘记战斗、忘记美感,我不是在施展丑陋的暴力,这不是毫无用心的暴力,也不是没有力量的意念。我就像许多艺术家一样,心中抱持着明确的主题在描绘这场战斗。 我是为了帮助树里而战,也是为了帮助达莉雅而战。 我谨记着这个想法,将其融人每个动作舞动身躯。 「躲、躲来躲去的……!」 难掩焦虑的达莉雅,顾不得面子举起两把调色枪,接连射出蜡笔弹。有多样色彩的原色子弹,随着颜色鲜艳的枪口闪焰射 终章『迈向未完成的明天』 「这样……我觉得不是很恰当耶……」 如此这般,我们正围在脑袋插入地面的达莉雅身旁。 不知算是惩罚还是什么,由于提议这么做的人是夕莉,所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能干脆实行的椿姬也让人感到害怕,这些人真是太可怕了。 身为被害者之一的树里也被找来,她在听完真相后看见眼前的光景,也顿时哑口无言。 「唔嘎?唔嘎唔嘎!」 被妹妹弄成曼陀罗草状态的达莉雅,正在胡乱摆动双腿、死命挣扎,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啊。 「风叶雪花,差不多可以了。」 在椿姬的指示下,风叶雪花抓住达莉雅的脚,将她从土里拉出来。 「噗哈!」 达莉雅的骷髅面具已被打破,在我们的面前露出脸孔。她的模样比我记忆中的达莉雅要成熟一点,一头银发的端正容貌与夕莉十分相像。 不过她的脸上满是土块,再加上满头都是漫画中如仙人掌般的肿包,真是糟蹋了她的美貌。 因为在我那一拳之后,椿姬跟夕莉也在她脑袋上补了几拳。 被她们打第三拳的时候,达莉雅也登入了美术馆的功能,将过去剥夺的自我人偶全部解放。由于所有资料都保存在美术馆的资料库内,最后事件就这样完美收场。 虽说是有受到教训,但达莉雅颇为干脆的收拾状况后回到地面,用一脸做错事的表情这么说道。 「……这次的问题,都是我希望有人注意到我,想要有人关心我才这么做的。」 「你是调皮的小孩吗……」 也是啦,如果真是仅有恶意的犯行,也没有必要留给我那么明显的提示,所以在这一点我是可以相信她的说法。 显露自己的存在,发泄不满跟我全力交战。在做到这些的时候,达莉雅累积的压力或许就已经获得抒发了。 「在小町看见我之后,我虽然还能忍耐想见小町的想法,可是……后来夕莉自己跑去跟小町见面,到你们变成经常见面之后,我才逐渐变得无法克制……」 「……是我最早看见莉莉战斗的那次吗?咦?可是我为什么能看见呢?」 「我想是因为小町心中,还有关于达莉雅,哈曼……还有关于姊姊的记忆吧。」 夕莉这么为我解释。 「既然骷髅莉莉是根据我记忆中的姊姊塑造的,那么在意识中同样拥有姊姊记忆的小町,能够看见姊姊也不是不可能。」 「要这样想的话……是可以接受啦。」 「回想起来,我也觉得从那天之后,骷髅莉莉的力量似乎就越来越强了。那也是因为小町对姊姊的记忆,有一些我不知道的部分……或许是那天吸收了小町拥有的记忆,达莉雅,哈曼才得以变得完整吧。」 这样一说,让我想起那天晚上骷髅莉莉神奇地吸收了星评,之后她的力量就增强了,这样看来夕莉的说明并不是毫无道理。 总而言之,问题大致都获得解决,状况也得以收拾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就算重新取回了自我人偶,短暂成为受害者的树里会有什么反应呢? 「那个喔,没关系啦,我其实没有很在意。」 就像这样,树里干脆地给了这个答案。 「可是这件事让树里实际碰到了麻烦。」 「就说没关系了啦,况且现在问题也消失了……而且那个叫达莉雅的女生,我多少也能体 会她的心情啦。」 这么说完,树里为了让视线高度配合坐在地上的达莉雅,蹲低身子对她说道: 「就算只有一天,想要演奏却不能如愿,那可是十分难受的。要是像达莉雅那样,会画画却不能作画,根本没有机会发表作品,那肯定会更加难受。那样会想迁怒其他开心创作的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喔。」 「……你还真是个滥好人呢。」 「还好啦,知道低潮事件真相的受害者就只有我而已,所以只要我选择释怀,事情就不用担心闹大了吧?」 面对树里的爽朗笑容,达莉雅难以直视地撇过头。树里也趁着达莉雅别开脸,将嘴凑到达莉雅的耳边。 「……而且我跟小町那么好,也难怪你会嫉妒啦。那样你当然会急着想要跳出来嘛,我懂、我懂。」 「少、少、少胡说!」 「放心啦,我的心胸可没狭窄到会为这点小事记恨,我可是很宽大的,不会把小孩闹脾气放在心上啦。」 「一、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未免太从容了吧?」 「因为这次小町不是为了人家很拼命吗?这就代表人家站在女主角的位置上嘛。」 「啊?」 「相较之下,你是在当最终头目,那可是要被人打的角色喔,然后我是让人保护的角色。所以说,我跟你根本不是站在需要竞争的立场嘛。」 「什……气、气死人了!!」 「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在这个较量上,我可是不会让步的啦!」 「她们在聊什么呀?」 树里跟达莉雅都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热烈讨论什么,不过感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我决定不予理会。 总而言之,既然树里可以原谅,那就没有要追究的东西了。 这个事件总算是正式宣告落幕。 「唉,感觉超累的啦,毕竟抓鬼跟打架都很久没做了。」 「我也有同感。我今天想早点回家休息,明天就要正式进人文化祭的准备工作了。」 这样一说,我都把那件事给忘记了。 今天被树里跟达莉雅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不过这样一讲,小泉今天好像格外起劲的样子。结果我借回去的书成为决定性的资料,文化祭的方向感觉也都敲定了。 对缪斯学院的学生来说,明天就要正式进入关键时期。 「啊?我也得加紧作曲才行,现在已经决定要用缪斯学院当主题,所以我得趁最近多试点东西才行。」 「我也把一些库存的故事大纲找出来吧……」 「我从明天开始,感觉也没有时间自由作画了……」 身为创作者的大家,似乎比我承受了更多压力。 从明天起,要描绘舞台、绽放光彩的,是她们的表现力。她们将要全力挥洒各自的天分,应该会忙到无法将低潮放在心上吧。 怪人低潮已经消失,现在就算想拿来当借口也不管用了。 话说,我们在封闭的美术馆待了这么久,要是有人报警那可不妙。而且一条姑妈也说要在今天之内交还钥匙,因此我们一行人便一起朝出口走去。 在我们的队伍之中,有一个步伐格外缓慢的身影,那是达莉雅。 「……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大家以后都能尽情创作自己的作品吧?」 达莉雅没有掩饰内心的愤慨,表情不悦地这么说道。 就算现在我们能认知到她的存在,但她仍然是已经死去的存在,是无法从电脑中离开的灵魂,想要创作什么并公开发表终究是不可能的。 在我烦恼着该怎么安慰达莉雅的哀怨时,树里在我还不知所措的时候,率先对达莉雅伸出手。 「你干嘛说得事不关己一样?」 「……咦?」 「算是为你惹的麻烦赔罪,你也得来帮忙。我们要做的东西可多了,你可以借夕莉学姊或小町的嘴巴提出意见,要偷偷画点东西也可以。」 「可……可是我……」 「达莉雅·哈曼的名字当然是无法大剌剌地拿出来啦,可是只有笔名的创作者在世界上多着呢。你参与的作品可以被人 欣赏,这样你没办法满足吗?」 「才、才没这回事!就算只能让别人看见我的画,我也很高兴……」 「既然这样,那你就尽量帮忙吧。跟夕莉一起待在这间学院的你,其实早就是缪斯的学生了,可不准你以为文化祭跟自己无关喔。」 「……恩!」 达莉雅加快步伐。 她穿过我的身旁,走进夕莉跟树里之间。 椿姬也跟她们走在一块,那没有受骷髅面具遮掩的面孔,浮现出些许红潮。 身为创作者的她们,不会受到框架束缚。 就算不是人类、就算已经死去,只要还拥有「想要创作」的心,就能够并肩同行。 「夕莉,这样可得加强灵感才行,我从明天开始也一起把头埋在土里吧!」 「姊姊……好,我们一起埋吧!」 除了那对姊妹以外的所有人,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我也不会输人的!我得多接触乐器才行。」 「我也找时间去多看我尊敬文豪的创作吧,老书每次重看都会给人不同的感动呢。」 「那么,小町可得多费心去美容才行啰!」 「咦!?不要,为什么是那样啦!」 听到夕莉突然把话题丢到我身上,让我忍不住大叫。 树里也带着窃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是说要以影像作品的形式,制作统合绘画、音乐、故事的作品吗?那么小町当然要负责女主角的部分啦!」 「所以我要写以小町为主角的脚本吗?也好,如果是美少女,我也不会有太多抗拒……」 「就是这样,小町,你难得学会『用自己来表现艺术』的功夫,当然要多多尝试啦。」 「我会再帮你挑选可爱服装的,小町!」 「你、你们全都乱出主意……!」 她们四人走在前头,不负责任的胡乱给我建议。感觉这样下去她们就会不顾我的意见,决定一些糟糕的事。 于是我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我在途中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在玻璃门上的镜像。 那里面无庸置疑是映照出我的身影。 少女的外表、少年的心,我望着那不受束缚的自我,继续往前走去,心中再次感受着那就是我的感动。 耀眼的夕阳从阴暗的废墟出口射人。 大家都已步入阳光当中,虽然前方耀眼的光芒令人难以逼视,但我的身体应和着我的意志,为了让自己进人光芒当中往前走去。 我们抱着自信踏出脚步。 同时开心地烦恼着,自己要在光线的彼端描绘出怎样的自我。 后记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如果这个故事能帮助读者获得这样的动力或自信,那会是我最高兴的事。 由于没有剩下多少篇幅,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表达感谢。 提供精彩插图,将自我人偶设计得出色又帅气的闰月戈老师。 一路带领身为新人的我走到这里的责任编辑——山本先生。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如果这个故事能帮助读者获得这样的动力或自信,那会是我最高兴的事。 由于没有剩下多少篇幅,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表达感谢。 提供精彩插图,将自我人偶设计得出色又帅气的闰月戈老师。 一路带领身为新人的我走到这里的责任编辑——山本先生。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如果这个故事能帮助读者获得这样的动力或自信,那会是我最高兴的事。 由于没有剩下多少篇幅,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表达感谢。 提供精彩插图,将自我人偶设计得出色又帅气的闰月戈老师。 一路带领身为新人的我走到这里的责任编辑——山本先生。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如果这个故事能帮助读者获得这样的动力或自信,那会是我最高兴的事。 由于没有剩下多少篇幅,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表达感谢。 提供精彩插图,将自我人偶设计得出色又帅气的闰月戈老师。 一路带领身为新人的我走到这里的责任编辑——山本先生。 愿意肯定这篇作品,让我有获奖荣幸的各位评审委员。 宣传、校阅、贩卖,以及参与推出这本书的每一个人。 还有愿意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在此要表达我由衷的感谢。 这次真的很感谢所有人的帮助。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如果这个故事能帮助读者获得这样的动力或自信,那会是我最高兴的事。 由于没有剩下多少篇幅,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表达感谢。 提供精彩插图,将自我人偶设计得出色又帅气的闰月戈老师。 一路带领身为新人的我走到这里的责任编辑——山本先生。 幸会,我是北国。 感谢各位这次阅读本书《apricotred变态艺闻录》。 虽然这个故事里都是我放胆构思的怪人,但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我在创作故事时,大致是以「活出自我」为主题,这个故事也是以这个想法为基底创作的。 虽然不是要像小町那样男扮女装,或是像夕莉那样挖洞把头埋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坦率活出自我的人,就会让人感觉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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