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灵符仙》 第一章 偷听 细瘦的烛火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明灭不定。 绑着双丫髻的女童爬上凳子,吃力地将厚重窗阀拉下。 这是江灵儿被卖进李府当丫鬟的第三年。 乾治六年,外头战乱不断,平民百姓暴乱,贫穷和饥饿迫使他们拿起了武器。 这年头,卖女换粮的人家并不少,今年被卖进李府的女娃有许多,西厢房负责洒扫的四个丫鬟有两个皆是如此,江灵儿就是其一。 “阿灵,快下来,别摔着了。”夹杂着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洒扫丫鬟的领头人李花蕊,李府管事亲侄女。 “看你把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关个窗能怎么她了?”另一边捏着口脂的丫鬟翻了个白眼,十一二岁的年纪犹如待放的花骨朵,正对着铜镜左右欣赏。 “李欣然!她才七岁,你别整天都使唤她做事,有点姐姐的样儿不行吗?”李花蕊瞪她一眼。 “今天下午你被罚跪可长了记性?那地方是大小姐的院,我们这等人是万万不可过去的,还好是我们这边的嬷嬷抓到你,换别的嬷嬷可就不只是罚跪那么简单了。”说完,将手里热气腾腾的白馍馍掰了一半递给她。 女童的手指肿胀得跟小萝卜似的,正紧紧握着白布包着的馍馍,试图汲取着那一点点的暖意。 圆圆的脸蛋干得裂了口子,一双大眼睛清澈有神,对着李花蕊重重点了几下头。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内,她将烧开的热水倒入缺口的瓷碗里,手心手背在浮起的水蒸气里来回翻动,就着温意的馍馍细细吞咽。 精白面的馍馍回味甘甜,是过年节的吃食,口舌是满足了,就是肚子还在咕咕叫着。 她叹了一口气,却丝毫不后悔今日偷听的行径。 “灵丫头,你爹他是去当仙人了,这三年五载都没回过家,我一个寡妇带着你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呀。”印象里的妇人抹了一把泪,是父亲为了照顾她纳的续弦。 自父亲走后第二年,妇人就改嫁了。 四岁不过是启蒙的年纪,江灵儿便承担起了整个家的家务重担。 即便是日日烧水砍柴、喂鸡鸭她都不觉得苦,苦的是不被当作亲人看的漠然和蔑视,是自己独身一人在这世上的孤独。 被卖到李府后,她还舒了口气,活儿没有那么重,吃住也有固定的分配。 本以为她的未来就如府里老去的嬷嬷一样,直到今日她听见大小姐院落内的丫鬟议论起仙人一事。 “你听说没,不日我们府上要来一名仙师!” “什么仙师,不过是糊弄人的江湖骗子,这你也信?” “嘘!你这嘴儿怎么没个把门的呢?这仙师是朝堂上皇帝亲封的国师!听说是看上了我们府上大小姐……” 后来,没有后来,因为江灵儿被逮住了。 她轻阖双眸,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一片阴影。 …… 翌日一早,江灵儿如往常一般提着两桶水倒入缸子里。 从半山腰那口井挑水担到院里有不小的路程,别的丫鬟不是漏了一桶,就是水线将将过半,唯独她平平稳稳两大桶,取水时怎么样,回来时就怎么样。 主院的嬷嬷看重她,特地点她为主院担水。 “灵儿,你这力气也太大了,我看你平常也不怎么锻炼呀?”一旁的同院小丫鬟田珠好奇地打量她,嗑着瓜子的嘴一刻也没停。 她自小就被父亲传授了养气功夫,故而比同龄人身强力大。 “她呀,就是干粗活的命!”李欣然扶了扶头上的珠花,冷哼一声。 江灵儿抚了抚手心的红痕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柴禾准备烧火。 李花蕊双眉一拧,怒喝起来,“田珠!李欣然!你俩还要不要吃饭了?赶紧过来搭把手,瞧你俩这怠懒样,待会让嬷嬷瞧见仔细你俩的皮!”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瓜子来帮忙。 烧柴火这事江灵儿尤其擅长,火势大小她都能轻松把控,这大大减轻了李花蕊的负担。 李欣然正洗着菜,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对着田珠咬起耳朵。 “仙师……国师……” 窸窸窣窣的字眼犹如蚂蚁般钻进江灵儿的耳朵,让她心里痒痒,忍不住开口,“二姐,什么仙师?” 李花蕊面色一变,将锅铲摔在灶台上。 三人被惊得一愣。 “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呢?”田珠不满道。 “李花蕊,别以为你有靠山我就得让着你,我不吱声你还真当我是泥捏的了?”李欣然面色愠怒,双目一瞪。 李花蕊深吸一口气,“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她作为管事侄女,自然是对这件大事有所耳闻。 “你管我从哪听来的,你是我的谁啊就吆五喝六的?”李欣然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那仙师是看中大小姐来的,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可是天子宫中派来的金贵人,有好事肯定是紧着主院那边,再怎么的也轮不到我们这群挑水扫地的丫鬟!” 李欣然像被戳中了心事,面色忽地通红,将筷子狠狠一摔,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珠和江灵儿一动也不敢动,呼吸声都变细了。 “吃饭吧,你们二姐她心气儿高,让她自己好好想想罢。”李花蕊面色不虞,强行扯出一抹笑道。 江灵儿低头吃饭,筷子没往荤菜里动一下。 天色如墨,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雕花窗棂内还亮着烛光,人影绰绰。 美人侧着脸,一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玉白的脸颊带淡淡红晕,轻声应和着为她梳头的妇人。 “因为你这事,你父亲高兴的呀,一整晚都在祠堂待着,说是祖上冒青烟了,我们李家也要出个仙人了。” “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兴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娇柔的嗓音甫一响起,江灵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此时她正蜷着身子,将自己包裹在一整张黑布里,仿佛融进了这一片夜色里。 “傻孩子,事到如今不是也得是了,我孩儿倾国倾城,仙师难不成还特地登府说自己看走眼了?”妇人笑道,轻缓放下梳子。 “娘,你别打趣我了。我只是听闻仙人可以排山倒海,飞天遁地,心生向往罢了。”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羞涩和向往。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能叫仙人呢。” 烛火灭了,但江灵儿的双眼却亮得惊人,心扑通扑通乱跳,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中埋下。 第二章 接近 虫鸣鸟叫声在山间环鸣,清晨的空气仿佛被水涤净过,清新湿润。 女童来来回回的走,露水挂满了她的发梢。 江灵儿深吸一口气,将刚采下的药草放进背篓里,当挑完最后一担水后,正巧遇见来查检的嬷嬷。 “嬷嬷,今日的水来的有点晚,路上采了点药草。”她扫了一眼其它缸子,除了她负责的那一缸,其余缸子都未满上,“昨日脸被风吹裂了几道口子,在山上采了点药准备敷一敷。” “哟呵,你个小丫鬟还懂识药理?”花嬷嬷面色从不虞转为惊讶,正着眼来回看了她好几次道。 “一些小伎俩,上不了台面。”江灵儿笑了笑,“如果真做出来了,奴婢分嬷嬷一盒,用得好再跟灵儿说。” 花嬷嬷挑了挑眉,心中舒坦,“你也有心了,我什么好东西没有,留着自个儿用吧。” 待她提着空桶回到院子里,一阵呜呜咽咽从灶房里传来。 “这是怎么了?”江灵儿掀起帘子,疑惑道。 三人都在灶台边围坐着,李欣然左脸高高肿起,另半张脸梨花带雨,看着惨不忍睹。 瞧见她回来,李花蕊叹了口气,“灵儿,你挑完水了,嬷嬷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见她摇摇头,李花蕊松了口气。 “还有得救,欣然,你也别哭了,田珠,你去用布浸点井水给你二姐敷一敷脸。” 看着女童拿着白布跑出去后,随即坐到边灶上,压着怒火道,“欣然,我知道你心气高,但你也太没规矩了!嬷嬷她心肠好,只给你一掌吃,换别的嬷嬷,你这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 李欣然缩了缩,嗫嚅道,“我就问了一句话,至于吗…” “就你现在这脸,夫人老爷都不会让你去丢这个人!你就听嬷嬷的,待在柴房里,等仙师走了再出来活动。” 李欣然腾的站起身,焦急道,“那不行…我听说大小姐要带好几个称手的丫鬟走呢,我不能待在柴房里!” 李花蕊冷笑一声,“那你就顶着这张脸出去,看看是大小姐会把你先带走还是嬷嬷先把你脑袋摘了!” “你现在要做的,”将田珠递过来的湿布敷在她脸上,“赶紧跟嬷嬷道个歉,兴许还有圜转的余地。” 江灵儿将背篓往地上一扣,几株草药冒出头来。 其中有山脚下最寻常的薄荷草和狗尾花,换季时候她们丫鬟没少帮膳房的人采过,多用于咳嗽咽痛之症。 “灵儿,你喉咙疼吗?”李花蕊忧心道,将变常温的湿布递给田珠,“待会大姐给你熬药。” “这是用来敷脸的,我的脸裂开了,我想自己做点脸膏擦一擦。” 她一脸惊讶,又似是想起灵儿不是府中土长丫鬟,许是家中给了什么傍身之技,这才点了头,专心给李欣然消肿去了。 只见她取二两狗尾花的茎叶熬出油脂,反复拌炒至不粘为止,薄荷草捣出汁,分三次倒进锅里,再将几株干巴巴的药草磨成粉,随着薄荷草的批次倒入,最后炒成一坨黑中带灰的膏体。 “灵儿,你这炒的怪埋汰的。”田珠吐了吐舌头,凑近了看。 江灵儿没搭话,扭头看着正捂脸的李欣然,“二姐,你要不要试试?” 李欣然翻了个白眼,跺了跺脚,不再看她。 回到院落里,她先将瓷碗里的脸膏打开,取了一点在手心打转,细细敷在脸上。 这是父亲教给她的法子。 她自小就被父亲要求扎马步,打拳锻炼身体,跟男娃似的上蹿下跳,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虾,身上脸上都是疤痕伤口。 为了不让她长大后因此困扰,父亲便将这一方子给了她。 想不到却在这里用上了。 江灵儿笑了笑,将脸膏珍而重之放好。 …… “为什么还没消肿啊!我不活了!” 江灵儿是被李欣然的哭嚎声吵醒的,她捏了捏眉心,无奈起身。 李府内活务不重,但休息时间也不多。 李花蕊将不知换了多少次的湿布拿下,叹了口气,“嬷嬷她是要你长记性,这药是不会给你的。” “我不管!大姐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得跟大小姐走呜呜呜!” 江灵儿叹了口气,“二姐,你试试我做的脸膏吧,看看我脸上的口子,是不是好很多了?” 三人齐齐望向刚进来的女童,她干燥起屑的脸蛋裂开的道道口子都被抚平,冻得红肿的脸颊变得正常起来。 “灵儿,你昨天涂药涂好的?快拿过来给我用用,二姐疼死了!好妹妹,快去!”李欣然眉开眼笑,撒娇道。 “之前灵儿给你用,你又不要,现在一大早的又来折腾人。”田珠小声嘟囔着。 她装作没听见,按江灵儿的嘱咐把脸膏抹在自己脸上后,觉得肿痛消下去许多,取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清凉。 下午没有活儿,丫鬟们都在下午唠嗑八卦,今日的话谈中心自然就是西厢房洒扫丫鬟李欣然。 “我瞧她昨日还被嬷嬷扇了一下,脸肿的老高了,怎地今日就好了?” “岂止是好了,她逢人就吹嘘那脸膏的好处,我都等她叨叨好几回了,要不咋们也去试试?” 于是乎,江灵儿的脸膏在丫鬟中一炮而红。 丫鬟人手一瓶,名声都传到了李府嫡出大小姐的耳边。 主院里,正赏着梅花的李凤云握着铜制小兽暖炉,听着丫鬟们给她说府里府外的趣事儿。 “大小姐,那西厢房那小丫鬟做的脸膏还真不错,奴的妹妹用了,脸上的疤都淡了很多,连嬷嬷都在夸她呢,是个勤快机灵的孩子。”贴身大丫鬟青果笑道,将温好的姜枣茶喂给她。 感受到嘴里温热的甜意,李凤云满足的眯了眯眼,“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就喊这小丫头过来见见我罢。” “找那丫头给主子订份独一无二的,总不能跟丫鬟用一样的物什。”青果将甜椰枣递给她,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茶渍,转头对着下人吩咐道。 …… 江灵儿将今日的白粥和粗面馍馍都放在热水顶上温着,准备砍明天要用的柴禾。 “灵儿,你这脸膏还真不错,我的脸是不是又白嫩许多?” “李欣然你要真感激就过来帮你妹妹砍点柴禾,别在那瞎晃悠。”李花蕊叉着腰喝道,拿了一个粗面馍馍添到江灵儿的碗里。 江灵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对李花蕊笑了笑,继续砍柴。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门口忽然传来踏踏脚步声。 是花嬷嬷。 四人纷纷行礼。 “你跟我来,大小姐要见你。” 被指着的江灵儿点点头,随着嬷嬷走后,一旁的李欣然腾的站起来,面色几变,被李花蕊死死拉住。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将腰间的手拨开,怒气冲冲质问道,“难为你这么假心假意照顾我,就是为了让你这小妹妹利用我把脸膏的名声传开,方便她近大小姐的身吧?” 李花蕊面色由焦急转为冷淡,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灵儿把脸膏给你用可没收你一文钱,你自个儿到处宣扬,收人几文钱一瓶,现如今还反咬一口,我都替你害臊!”说完,抱着盆子走了。 “二姐,你冲大姐发什么脾气?明明就是灵儿脸膏做得好,被大小姐看中了……”田珠嗑着瓜子疑惑道。 “有你这小丫头什么事?你也来笑话我是吗?”李欣然抄起地上的细木条,作势打下,田珠人小鬼精,一溜烟跑了。 第三章 露脸 江灵儿随着嬷嬷一同前往主院。 沿路边开始出现圆润的鹅卵石直走可看见小院里一片深红浅红的梅,是银装素裹的天地里唯一的艳色。 几扇雕花窗棂微敞,半露天楼阁里氤氲着袅袅烟气。 书案前,眉目如画的少女手执绒羽,身后跟着几名提着暖炉的大丫鬟,几人正说说笑笑,莺莺语语,娇俏招展如蝶舞。 见她来了,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你就是嬷嬷日日挂在嘴边的灵儿罢,长得实在是讨喜,青果,”娇柔的嗓音响起,一旁的丫鬟将一枚做工精致的红玛瑙珠钗递给她,“你心灵手巧,这是赏你的。” 青果将珠钗塞进女童手里,目光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小姐,这小丫头的脸蛋确实比绣房那边的要白嫩些。” 绣房的丫鬟与其余几处丫鬟不同,她们只需动动针,无需风吹日晒,故而大部分水灵貌美。 李凤云抿了抿笑,左右观察了下,将绒羽放在一边,“小丫头,你可有我能用的方子?” 江灵儿心下大定,却依旧未抬头,“大小姐,奴婢身上有几个美肤方子,都是家传绝学,轻易不示人。如今已是李府里的人,自然是要献给主子的。” 李凤云闻言一笑,点了点头,将喝了一半的姜枣茶放在托盘里,“你倒是个忠心的,这方子既是你家传,那就不收了。我们李府也不是那等宵小,只要你配出合我心意的脸膏,重重有赏。” “是。”江灵儿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重重有赏,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跟着大小姐一同去仙界了? …… 西厢房的小院里,江灵儿正捣鼓着各种药材。 “哐当!”是铁盆砸在地面上,发出的刺耳声响。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李欣然开始作妖了。 “哟,我们的好妹妹多专注呀,姐姐不小心把盆子摔了,不会打搅到你吧?” 眼前出现一道娉婷身影,裹着厚衫也不难看出少女的纤细腰身。 看见江灵儿头上的珠钗,她将铁盆捡起,作势又要摔下,一旁的李花蕊斥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江灵儿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分拣手上的药草。 李欣然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憋了一口气,郁闷极了。 她将桌上的碗筷瓢盆都齐齐摔在地,泄气似的捡起来再摔,一时间,小院里都是乒铃乓啷的声响。 “二姐,”江灵儿撇过头,眼神犀利,“我这些脸膏是给大小姐配的,如果我上告主院你的所作所为,你觉得她会不会把你调到别的地方,比如粪所那里?我听说那正好缺了一口人呢。” 李府最脏最累的活就属粪所,只有犯了严重过错的人才会被分配到那边。 如今谁人不知大小姐就是李府的心尖子,江灵儿扯出的这面大旗确实把小院里的三人都震慑到了。 李欣然被吓傻了,泪水在眼里包成一包,眼眶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作为大姐的李花蕊面露震惊,她看着平素里沉默寡言的小妹,眼里掺杂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灵儿,你二姐她没有坏心,只是想撒撒气,你千万不能跟大小姐说啊!她要是去粪所那,就是让她死一回了,她去能干啥啊…” 一旁的田珠极有眼色地将地上的锅碗瓢盆拾起,拉着傻愣的李欣然一溜烟跑进了灶房内。 看着面前大姐焦急带着点忧色的脸庞,江灵儿心中一软,“阿姐,如果因为二姐脸膏没做好,那要去粪所的可就是我了。平日里我对二姐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事关重大,我没法再纵着她了。” 看着大姐面色还带着点不赞同,江灵儿也没多说,低头沉默起来。 待她放下帘子走后,她才开始细数大小姐送来的各种物什,满意地点点头。且不论这工具比她之前用过的要齐全许多,连一些药草都是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奇珍贵物。 将大小姐送来的新鲜梅花花瓣铺平晾干,放入特制的蒸馏器内,待过滤冷凝液瓷碗出现极少的精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一边。 等狗尾花根茎按照以往的方式熬出油脂后,把昂贵的花草都研磨成汁,同早已晒成干的药草一同捣碎。 小院里连续三天都弥漫着一股梅花的冷香。 因为大小姐的吩咐,连晨起挑水的活儿嬷嬷都给她免了。 一般隔三日,膳房就会提供饭菜,因为平时李花蕊是最早回院的,所以她会去膳房领好几个姐妹的吃食,现在最闲的就是江灵儿,自然领膳的活儿就落在她的头上。 路过主院,看见嬷嬷正指挥着几个丫鬟分拣花瓣。 见到她来了,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听你说了这梅花的效用,大小姐就命我来采花了,看样子对你很满意,想来赏赐也快了。” “还要多谢嬷嬷的美言。”江灵儿想着要往嬷嬷房里也送几罐,梅花精油脸膏难得,但其余的效果也不错。 嬷嬷心肠好,但该孝敬的还是得孝敬。 院子里,三人的活儿都干完了,正吃着桌上的晚膳。 田珠筷子不停往荤菜里夹,“灵儿,今日有什么喜事呢,怎么也给我们分了荤菜,还这么多?” 桌上除了平日里吃的白粥和馍馍,还有几道油香鲜亮的荤菜,连小咸菜种类都多了几样。 “多亏灵儿,我们才能多吃几样菜,快来坐吧,辛苦你今天去领饭了。”李花蕊冲她笑了笑道。 江灵儿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了,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腊肉,乍一吃,只觉得人间美味不过于此。 特别是炒腊肉,肥瘦相间,肉汁盈满整个口腔,嚼着干香又不腻人,就着米粥她能吃三大碗! “田珠,你二姐她人呢?”三人等了许久也没见李欣然的人影。 “大姐,我去找过了,二姐让我们先吃着,她晚点再回来。”田珠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这丫头!都多久了,她跟你说干啥去没有?”看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女童,李花蕊笑骂着。 正说着,一道粉绒身影映入眼帘,不同于以往夸张的步伐,今天的李欣然哼着小调,看着心情极好的模样。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大姐,我在小葵那里吃过了,田珠,我那份你自己留着吃吧。” 她又犹豫了一会,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灵儿,二姐给你赔礼道歉,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姐姐一般见识了。” 李花蕊将二人的手拉到一起,笑道,“都是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二人的手一碰,李欣然触电般收回了手,江灵儿不甚在意,继续吃着饭。 气氛里弥漫着尴尬,几人吃完饭就都各自散去了。 江灵儿将三罐脸膏放进篮子里,挎着往嬷嬷房里走去。 第四章 陷害 “嬷嬷,奴婢来看您了。”女童福了一礼,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老人正对着烛光穿针,一条细细的绒线被抿了又抿,穿了又穿。 “让你见笑了,我这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嬷嬷对她笑了笑,看着桌子上那几罐脸膏,笑容深了深。 “哪有,嬷嬷的精神头还好着呢,瞧着还能活一百年!”将绒线接过,江灵儿没有丝毫嫌弃,抿了抿直接穿针而过。 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她眼神柔和起来,声音放低,“你也想跟着大小姐去仙师那儿吧?” 看着想要辩驳的江灵儿,她打了个手势,“我还没老糊涂呢,你们这一个个的,花样百出,不过啊,”花嬷嬷抿了口茶,笑道,“你得跟我说说,是为个什么。” 寻常人不会想去寻仙缘,且不说虚无缥缈,在这乱世谁又想四处奔波,除非,是想攀个高枝。 这府里除了主院,丫鬟的契书都是死契,意味着你这一辈子就只是低等丫鬟,只能干这一桩活儿,不得有二心。 但现在不同,如果搭上了大小姐,那寻门好亲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嬷嬷,奴婢想去寻父。”江灵儿语中气里的凄切让花嬷嬷愣了愣,看着表情坚定的女童,“你想让仙师帮你寻父?” “是,再不济,奴婢不会麻烦仙师,只要能够追随大小姐左右,闻得一星半点家父的音讯也是好的。” 嬷嬷深思起来,“你倒是个孝顺的,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花嬷嬷没说这事准还是不准,但江灵儿知道只要话还没说死,一切就有希望。 …… “哎呀灵儿,你就帮我跑这一趟嘛!”小院里,江灵儿刚把晾晒好的梅花花瓣收起,李欣然就缠着她撒娇。 虽然心里疑惑她的变化,但江灵儿拗不过,总归是答应跑了这一趟。 到了管事处的后院,她将手里的布袋埋进土里,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人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微风徐徐,竹林沙沙,此处杂草丛生,看得出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她要看看李欣然把她引到这是为了什么。 没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矮他半截身子的平头男人走了过来。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后,迟迟不见江灵儿人影,不耐道,“李牛,你不是说了这里有个小娘们要当我媳妇吗?” 只一句话,透露的信息让江灵儿怒火中烧。 此人正是管事处跑腿的李牛和李二,是李欣然的表亲戚。 “这都一个时辰了,要来早就来了,你怕不是被那娘们诓了吧。”平头男李二不屑道。 李牛自觉理亏,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欣然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表弟你稍安勿躁,我定给你一个交代。” 心中却对李二充满了鄙视,要不是此人傍上了管事大腿,他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两人在李二骂骂咧咧声中走了。 江灵儿眼神冷冽,俯身将布袋挖出后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粉色荷包,绣着二字。 西厢房院落内。 李欣然满脸焦急,左右张望着,连田珠什么时候到她身后都不知道。 “二姐,你在看什么?”大大咧咧的女童屁股往凳子上一放,不解问道。 一身粉绒的少女被吓得一个激灵,见到是她,不由骂起来,“你是人是鬼?走路不带声的吗?”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口长气。 没等她缓过来,又绷直了身子。 是江灵儿回来了,她面色如常地将背篓放在地上,准备将晒干的药草做个分类,一眼也没分给在旁的二人。 “灵儿…” “怎么,你想问荷包去哪了?” 女童冷咧的双眸如剑般刺进她的心里,李欣然心虚地笑了笑,没敢再开口。 “什么荷包啊?”田珠疑惑,却无人回应她。 此时的门槛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为首少女身着浅青,头上别着海棠珠花,梨涡浅浅甚是动人,正是大小姐身边丫鬟青果。 “哟,正好你在,灵儿,大小姐让你跟我过去一趟。欣然,帮我跟嬷嬷说一声,你们这小妹我先带走了。” 李欣然的脸色由心虚转变为慌张,点了点头,看着江灵儿的眼神里带着隐隐的祈求。 江灵儿装没看见,转身出了院子。 跟着青果一众丫鬟,江灵儿放柔了脸上的肌肉,露出一抹甜笑。 她本就年幼讨喜,几个丫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到了那儿可千万注重规矩,大小姐宽和,我们下人更应该守好本分,万不能松懈。” 在丫鬟们一声声叮嘱中,来到了主院。 细碎的曦光透过藕粉色蚕丝蔑洒进屋内,梨花木桌上,青白玉釉瓶斜斜插着几支梅,散发独有幽香。 “灵儿,我都听嬷嬷说过了,好孩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少女娇柔的嗓音带着一丝怜悯,这在江灵儿听来无疑是天籁。 “你倒是菩萨心肠。”醇厚男声响起,江灵儿诧异地抬起头。 未过门的闺秀房中最忌讳出现男性,甚至连父亲兄弟都是不被允许的。 除非此人是…… “这孩子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能帮一把也是好的。”李凤云嗔笑,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羞意。 “咦,这小丫头竟也是有灵根的!”男人站起身,掏出一圆环状玉石,李凤云也面带诧异,“灵儿,你把手放在那玉石上。” 她乖乖照做,玉石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五色光。 “是五灵根,资质极差,与凡人无异,还不知道能不能踏入先天。”男人叹了口气,惋惜道。 他抿了口茶,“不过有灵根者万中挑一,有已是极幸运的了,像你这般的三灵根者那更是得天独厚。” 李凤云用帕子捂住半张脸,羞涩笑了笑。 江灵儿跟随青果站到一边,除了起身匆匆看了一眼,她一直都低着头,灵根…似乎和成为仙人有关? 男子大马金刀坐在黑椅上,一身白袍绣金蟒连绵至腰间,看着却不小,大概是不惑的年岁。 “明日我们起程,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 “妥当了,只是妾身家中父母行动不便,而今天下大乱,实在是……”少女娇柔的嗓音带着失落和担忧,惹人怜爱。 “这你不用担心,此事我早已告知陛下,会为我看顾一二。” 李凤云此刻才阴脸转晴,喜笑颜开。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江灵儿开始收拾包袱。 她的东西除了日常换洗的衣裳和父亲留下的巴掌大的小荷包外,还有大小姐赐的红玛瑙珠钗和几两银子。 灶房里李花蕊忙着起锅烧油,田珠正蹲着添减柴火。 凹凸不平的土墙面、带着点油渍的大锅灶、缺了一只脚的矮凳,这些都是往日看惯了的东西,离了竟忽地生出了不舍。 她将脑中的杂乱思绪赶走,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依旧是白粥和馍馍,只不过今日的粗面变成了白面。 李花蕊拿着一双长长的筷子,掀开脚下的坛子盖,一股鲜香酸辣的气味飘了出来。 夹了满满两小碟子酸豆角和酸辣椒放在桌上,又打发着田珠去喊人吃饭后才坐下来。 江灵儿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红玛瑙珠钗,“大姐,这是给你的。”看见少女面上的疑惑和惊讶,将她被骗至管事后山处和明日要走的事都一股脑说出来。 李花蕊面上的惊讶转为震怒,看了布袋里绣着二字的荷包,又看了看面前女童手里的珠钗,她心中一酸。 这是怕她偏心呢。 一双筷子狠狠拍在桌面上,腾地站起身,“你放心,大姐定为你讨个公道!” 不等二人出门,田珠扶着一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少女走进来。 李欣然哭哭啼啼,一步一瘸靠近,“大姐、大姐,我被人欺负了!” 第五章 寻仇 她话音刚落,李花蕊一个箭步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贱蹄子,你敢置你妹妹于那两腌臜货!” 李欣然瞪大美眸,记忆里大姐从未对她骂过这样重的话,更别说动手,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连哭声都止住了。 “从小到大,我们姐妹几个哪里对不起你。你最是任性,我们让着你,想着你兴许大了就懂了,就会疼妹妹了,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你是个心那么毒的人!” 李花蕊极为痛恨背刺兄弟姐妹的人,江灵儿听闻她的母亲便是死于一场家族争斗。 “我,我也没想到那里啊,牛子哥说只是帮我吓一吓灵儿,不让她在大小姐那里抢我风头…”她嗫嚅着,越说越小声。 “牛子哥?好啊你,李欣然,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给我滚出去!”李花蕊大声咆哮着,跑去房屋里将她的衣物都扔出门。 “大姐,大姐不要啊,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 李欣然抖若筛糠,哭得不能自己,要是她被赶出去了,就会成为整个李府的笑话,牛子哥一定会嫌弃她的! 整个小院子闹得鸡飞狗跳,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这是怎么了?”花嬷嬷都被惊动了。 李花蕊没有念私,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一旁的李欣然心如死灰,蔫蔫瘫在地上不动弹。 嬷嬷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指着地上的少女,“你这个蠢货!你这个黑心肝的贱人!”复又冷笑一声,“管事处的狗腿子也敢跑到我这边来找茬。” 瘫着的李欣然像是被电触了,连忙跳起来,“嬷嬷,大姐,不关牛子哥的事,是我找的他,你们要罚就罚我吧!” 她面色惨白如纸,在场的却无一人同情她。 联合外男谋害自己朝夕相处姐妹的人,是烂到骨子里的货色。 结果就是李欣然被分配至粪所,李牛李二两人都被赏了五十大板扔到了府外。 翌日清晨,江灵儿随着青果上了马车。 老爷和夫人不放心长女,还特地调配了十个左右的贴身侍卫,都被李凤云一口回绝,“爹,娘,仙师一出手,别说几十个人,哪怕是一支军队,也是举手歼灭的事情。” 二老看过仙师施展的手段后,才放下心来,除了照顾长女的几个丫鬟,其余人员都缩减几个后,才一脸不舍地告别。 江灵儿一眼就看到了藏在人群里的李花蕊和田珠,二人正踮着脚尖冲她挥手。 她心中一酸,原是两分的不舍愣是变成了十分。 她也是有家人的吧。 待一众人走后,李花蕊回到了西厢房,原本觉得拥挤的地界此刻显得极为萧条清冷。 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来个大清扫的她眼角撇见了昨日女童递给她的珠钗。 红玛瑙珠钗在阳光的照射下美得不可方物,静静躺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 李花蕊眼眶一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落在地。 …… 不知走了多久,原本的新鲜劲儿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年纪尚小的几个丫鬟都打起了哈欠。 青果笑了笑,将薄毯子摊开盖在几人身上,“睡吧,等大小姐有吩咐我再喊你们。” 正是午憩时,几人挤在一起暖洋洋的,她也禁不住困意,在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渐渐睡着了。 待到醒来时,天色已暗,马车在一客栈歇下了脚。 “客官,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身着打补丁的灰衣,搓着双手,将白布条搭在肩膀上,笑眯眯问。 “来五间,给我们家小姐上几盆热水,饭菜也给我备上等的。”青果放下银子道。 “好嘞,客官楼上请!”小二大嗓门带着雀跃,领着众人往二楼走。 江灵儿将青果递过来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各种不同种类的干花花瓣。 都是挑当季开得最大最艳摘的,还能闻到隐隐的清香。 房里一片氤氲的水汽,几个丫鬟给李凤云捏着手臂和额头。 “明日抵达京城,我随毅郎去拜见陛下,你们几个就呆在国师阁里少走动。”李凤云舒服地闭上眼,慵懒道。 “京城也不太平吗?”青果小心问道。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碰!”忽地一声巨响将几人吓了一跳。 伴随而来的是摔东西和怒骂的声音,青果连忙带着江灵儿出门查看。 二楼走廊恰好能看见一楼全观,只见腰别双刀的男子噙着冷笑,“古毅!你可让我好找啊,原来你躲在这凡俗界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墙上裂开了数道缝隙,白袍上绣金蟒的男人滑落在地半跪着,嘴角带着一丝鲜血。 李凤云已穿戴好,见此面色大变,匆匆跑下楼,想要扶起古毅,却被他推开。 “云娘,你先走,我功力不及他。” 另一边的男人已然抽出双刀,袍子无风而动,一双吊梢眼用看死人的眼神斜盯着二人,“你还在凡俗界找了个姘头,这些年你可真风流啊,你对得起宋师妹吗?!” 古毅缓缓支起身,“林师弟,宋师妹死了我也很难过,但你怎能把过错全推给我一人,要不是师傅他……” 话还没说完,林泽就已捏诀施法,火球凭空而起,周围的凡人都吓得连连后退。 狰狞的圆形焰火张牙舞爪,只几息就扑向古毅,却在一尺之隔被透明屏障给挡下。 古毅腰间的玉佩闪过一道荧光,这让林泽更加怒不可遏,额头有青筋暴起,“你这头忘恩负义的种猪也配戴有宋师妹的法宝,到头来你还是得靠她护着你。” 说罢,唤出几张条状纸,不知念出什么口诀后都竞相发出红光,随即四道火龙凌空旋转,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二楼的众人都瑟瑟发抖。 古毅唤出盾状物体,挡住一条火龙之后抱起李凤云就跑,青果等人也回过神,拉起最近的江灵儿往外跑。 “刘叔,刘叔,小姐正被歹人追杀,你快快载我们也过去!”青果指着三人的方向,急忙道。 车夫此时却吞吞吐吐,“青果姑娘啊,这,这可是仙人,你刚刚也看到了,是国师的仇人找上门了,那我们几个去,不是送死嘛!” “你这刁奴!李府看你丧妻丧女孤苦可怜收留你,你现在倒好,看大小姐陷于危难而不管,贪生怕死又忘本的东西!”青果大声斥骂道。 车夫见周围人都看过来,脸涨得通红,立即驾起马车载这两人过去。 在巷子的尽头就是上山的路,二人下车后沿着脚边滴下的血往前走。 黄山深处是一整片老树林,伞状的枝叶遮天蔽日。 脚下的血迹消失后,青果一脸郑重看着她,“灵儿,你我分头行动,记住,李府于我们有恩,万万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 江灵儿重重点头,二人分头寻路。 第六章 死亡 不知走了多久,江灵儿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双腿酸胀难忍,只得停下歇息。 周围都是上百年的老树,阴森寂静,她粗重的呼吸声在此显得格外突兀。 等呼吸渐渐平缓,江灵儿撇去身上的不知名虫子,手脚并用爬上树顶,站得高望得远,说不定能瞧见些线索。 “吱嘎、吱嘎,”足有人高的树丛里传来异响。 “没想到你这臭娘们还是个纯阴之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江灵儿脸色一变,这是林泽的声音。 他上衣沾满了血迹,半张脸尽是淤青,一只手扯着女子的头发,边走边拽。 “看见你情郎把你丢下跑了很痛苦?怪就怪你识人不清,要不是你帮他挡那一下,他早就死在我手里了!”林泽咬牙切齿,将少女狠狠摔在地上。 她蓬头垢面,一张清丽绝伦的脸蛋此刻像被火烧过,黑一红一块,分外可怖。 江灵儿心狠狠一揪,那是大小姐李凤云! 发生了什么,国师丢下她跑了?! 她克制住心中的震怒,左右张望着,待看到侧上方枝干上盘着的竹叶青后,心生一计。 林泽将地上少女里衣扒开,露出藕粉色肚兜,他凶狠的眼神染上几丝旖旎,上衣脱下盖在少女脸上,头埋在她的腰间左右晃动。 李凤云四肢无力,只觉得脸上身上一阵阵的剧痛,意识却无比清醒。 她恨,她痛,恨自己识人不清,痛自己命运多舛,临了还要被这畜生玷污! “啊!”正当她准备咬舌自尽时,林泽猛地抬头,发出一声痛呼,头高高仰起,正对着女童凛冽冰冷的双眸。 “你怎么可能……”他感到四肢麻痹,意识模糊,跟古毅一斗耗尽了他的力气,重伤之下竟连解毒丸都取不出来,又惊又怒,“你下毒!你这贱人……” 没等他说完,江灵儿将树枝尖头狠狠插进他的脖子里,鲜血四溅,染红了整片草地。 “大小姐,你醒醒。”江灵儿跪在地上,颤着手将盖住她脸庞的血衣掀开扔在一边。 李凤云半睁着眼,待看清这是她身边随从的小丫鬟,笑了笑,艰难开口道:“灵儿。” “我在,大小姐,奴婢送你回府,找个大夫看看就好了。” “不必了,”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江灵儿红了眼眶,“劳你送我回去,带句话,孩儿来世再尽孝!” 孝这一字她咬得格外重,含着无尽的悲戚和痛楚。 天空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迭起。 江灵儿泪珠混着雨水一颗一颗地滑落,从第一次离家的不舍再到遇见歹人亲手解决的恐惧,她发泄似的低头大哭。 哭完后,将林泽尸体狠狠踹到一边,似想起什么,将他腰间的荷包用力一拽,又踹了一脚,男尸滚到了下坡。 随即把李凤云背在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遮掩她的脸部,回到了和青果分别的地点,候了一天,却始终不见人影,咬咬牙便下山了。 与其无头苍蝇似的寻找,不如禀告回府,老爷和夫人定会为大小姐讨个公道。 黄山地处偏僻,夕落前山脚下总会候着一两个车夫,盘算着揽几桩生意。 把一锭足银递给车夫,江灵儿顺利上了车。 “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这边来,山上毒物多得很,你姐姐她这是被蛇咬了?” “是啊,麻烦您开快点,我姐姐疼晕过去了。”江灵儿焦急道。 许是那锭足银,车夫驾得飞快。 “你要去李府那边作甚哦,昨日那家都被抄了,啧啧啧,怪可怜的。” “抄家!?”江灵儿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不会是城东李府那家的丫鬟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将马车停下后,车夫面色晦暗,“你主家勾结国师,企图谋乱,皇上已经下旨抄家了。” 江灵儿脚下一软,“抄家…那府里的下人们呢?” “格杀勿论。” 江灵儿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的车。 大姐,嬷嬷,田珠…都没了,都没了! 小小的身影吃力地往前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客栈里。 江灵儿用完膳后,跟小二要了清水和几套干净的衣物,给自己和李凤云都换了一身。 待天色完全黑后,她绕过守夜的小二和打更人后溜了出去。 “大小姐,灵儿已经无处可去了,这里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她双手挖着土,将一块简陋的木板立在土上,用黑木炭歪歪扭扭写了李凤云三个字。 她不是悲春伤秋之人,不能一直陷在悲痛里,还有事等着她去做。 如今青果下落不明,江灵儿决定回去先找人打听打听。 沿着原路返回时,却发现客栈门前被火把照得通亮,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铁甲兵。 这客栈是山脚下的车夫载她来的。 她转身踉跄往城外跑,不敢再回头。 ****** 这是她待在黄山的第六日。 江灵儿此时正用自制的木棍捕鱼。 从开始的饥肠辘辘到现在的自力更生,除了寻青果,还得想法子填饱肚子,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拎着今日的收获,她回到了落脚的山洞,把正在晾晒的鱼干收好后又放上新的一批。 山洞里一箩筐一箩筐的果子和鱼干就是她的储备粮食。 “咦,这筐怎么少了这么多?”江灵儿看着肉眼可见少了的果子和鱼干,疑惑道。 把背阴处的一个箩筐挪开后,发现了一道眼熟的青色。 阳光照在它碧青的身躯上,泛着如玉般的色泽。 一双亮晶晶的黑豆眼正看着她,蛇肚子被撑成了鱼干和果子的形状。 江灵儿哭笑不得,将小蛇用手臂挽起,“你还是条贪吃蛇,看在你上次帮助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咯。” 这是她杀林泽时遇到的那条青蛇。 小蛇被放在地上后慢悠悠地滑走了。 往后的每一天,小蛇都会来讨食,江灵儿也不吝啬,大把大把地投喂果子和鱼干。 甚至有时候突然兴起烤了条鱼,也会把小蛇的那份烤了,一人一蛇大快朵颐。 可今天的小蛇却没有吃江灵儿投喂的食物,一双黑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滑三回头。 这几日的相处让江灵儿明白过来,小蛇这是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将剖完鱼肚子的手洗了洗,拿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快步跟上了小蛇。 这是个不起眼的山洞,外头被粗壮的枝条遮掩,位于陡峭的山崖上。 江灵儿一手拽着藤蔓,一手攀着石头,几经周折后堪堪落脚。 点亮火折子,方才看清洞里的全貌。 墙壁上刻着奇怪的人体图,比划着打坐和各种奇怪的姿势,她没有停留,顺着洞里深处走,一块亮晶晶的石头滚到了她的脚下。 小蛇吐着信子,示意她抬头。 这一看,江灵儿被震撼得在原地一动不动。 洞里石壁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彩色石头,火折子的火光微一跳动,墙壁上的彩石也发随之漾出绚丽的光晕。 “这里的灵石足够我恢复伤势了,林泽啊林泽,老天都在保佑我,待我伤势恢复,必要一雪前耻!哈哈哈哈!” 古毅的声音响彻整个洞府,江灵儿面色惨白,耳膜隐隐作痛,她立刻蜷缩在一个刁钻隐蔽的位置把自己藏好。 小蛇慢悠悠地缠在她的脖子上。 第七章 先天 山洞里回响着古毅的大笑声,江灵儿心惊肉跳,不敢妄动。 他从深处走出,笑声渐停,待山洞安静下来后,她松了口气,甫一抬头,正对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二人鼻尖距离不过微毫。 男人吊梢眼细长,眼瞳极小,两边嘴角似被钝刀划过,皮肉分离,露出深深白骨,乍一看似嘴角开裂到耳根。 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紧紧贴着石壁,极度惊吓之下竟哑了嗓。 古毅掐住她的脖子往上提,眼含杀意。 他在山洞外头布了隐息阵,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手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警惕观察四周,“林师弟?” 江灵儿被掐得翻起白眼,艰难着开口道:“松,松手,我知道他在哪里!” 古毅轻蔑一笑,大手松开她的脖子,覆在天灵盖上。 她感觉头上仿佛压了一坠千斤顶,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只一瞬间蔓延至每处角落。 想挣扎,想尖叫,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无声忍受着这非人的痛楚。 一股霸道的气从她的百会穴涌入,途过的督脉寸寸裂开,停留在泥丸处。 那股外来的红色光团化作刺状狠狠扎去,泥丸里的白色光团像被刺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下,分裂成细小光点后被慢慢吸收。 一幕幕过往回忆如走马观花在江灵儿脑中浮现。 直至画面定格在一中年男子身上,他满头白发,善良慈和的眼神让她心中发颤。 江灵儿眼眶滑下几滴泪,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顺着脊椎传遍全身。 她不想死,更不能死!她绝不能,留下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白色光点似乎生了神智,奋力聚成一团,徒然攻击着外来者。 “不知死活的贱民……”古毅嘲讽的声音一滞,同一时间,红色光团溃散,被白色光点悉数吞噬。 江灵儿只觉得禁锢松开,整个人跪趴在地,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眼,脑袋不复原先的涨痛,反而清明许多,一些陌生的零碎画面争先涌进她的脑海。 渐渐地,眼前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古毅就在不远处,脖颈和手腕上都有两个明显的血洞,小蛇歪歪扭扭地滑到她的身边。 她勉力笑了笑,知道是小蛇救了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蛇头,一瘸一拐走进山洞,尽头深处一片漆黑,她却迟迟不点火折子。 腐烂腥臭的味道钻入鼻腔,过了一会,她垂着头,抖着手点起火。 青衣女尸就在洞穴的左侧边,血肉被吸干,只剩下掉落的几堆烂肉,皮肤紧紧贴着骨架,瘦骨嶙峋,眼珠突出,死不瞑目。 江灵儿呆呆站着,眼睛酸胀,她沉默良久,俯身磕了几个头,尖锐的砂石硌着手心生疼。 “青果姐姐,我是灵儿。我已经让大小姐入土为安了,伤害你们的人我都杀了,安心上路吧。” 一阵风轻轻拂过,无声无息。 ****** 京城桃源街。 京牌老字号药材铺。 店铺里挤满了来抓药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你这次送来的这批茯苓品质不错,给你多算十文。”伙计用手指点了点算珠,看向柜台下的矮小女童。 江灵儿接过递来的钱串,舒了口气。 离开山洞后,她给大小姐、青果和大姐嬷嬷等人置办了几副薄棺,如今已身无分文,所幸懂些药理,还能采点药草来换钱。 采买完所需的物品后,她回到了当初落脚的山洞。 这几日她一直在尝试着沟通天地灵气,古毅不过是刚踏入炼气层的修仙者,便可横行凡俗间,打遍天下无敌手。 仙凡之别,犹如天堑。 现在已经确定阿爹去往了修仙界,种种因果让她更加坚定了当仙人的决心。 回忆起石壁上的打坐姿势,双足伽趺,脊梁直竖,双手圜结在丹田下面,平放在胯骨部分,舌尖轻抵上颚,双目半开半闭。 古毅记忆里有一本《炼气入门》,按照上面的方法做着吐纳,鼻子呼进清气,嘴巴吐出浊气。她心无杂念,重复至数个周天,困意渐无,神思愈发清明。 一晚上过去,竟毫无困意,能感觉到身子明显轻健许多。 就这样两年过去,除了打鱼采果就是修炼,日复一日,她能感觉如今自己离先天只差一线之隔。 书中记载,资质优者即灵根越少越好,最差的就是她这样的五灵根。别说是两年,更甚者一辈子都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她的速度已经算快了。 所以江灵儿不着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只当勤能补拙。 天色渐晚,朦胧月光从稀薄的云间倾泻而下,清辉布满大地。 她心有所感,闭目入定。 如往常一般吐纳数个周天后,她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虽阖着双目,但周遭事物的一切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五感变得极为敏感细致。 当一颗光点出现时,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收敛心神,一点一点引导着光点没入身体,化作丝丝元炁在经脉中涌动,自发形成一个小循环,汇聚于丹田之内。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五灵根修炼速度慢了,光点是组成灵气的元素,分金木水火土五种,五灵根比起单灵根,自然是要调动神识费些力气做分类,这一来二去的,自然慢了不少。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一股浓郁的恶臭窜入她的鼻腔里。 低头一看,浓黑的秽泥覆在她的皮肤上,这是身体排出来的杂质。 小蛇离她远远的,臭的它直摆尾巴。江灵儿笑了笑,赶紧跑到小溪边冲洗干净。 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世间万物的运动轨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她将压箱底的小荷包掏出,记忆里这是储物袋,是仙人用来储物的低阶法宝。 必须是先天之人利用神识才能开启,难怪她之前百般尝试都无果。 古毅的储物袋里都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金银珠宝,旁边摆放着少许她在山洞里见到的彩色石头,唤作灵石。 林泽的储物袋有大莫约十几颗灵石和几个玉瓶,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旁边码着整整齐齐的几叠长条状黄纸。 想起那日他变出的火龙,江灵儿将那叠黄纸取出,好奇地来回翻看。 泛黄发脆的书本上画了各种奇怪的符号,上面没有她所识的文字,索性放在一边。 最后,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最后一个储物袋。 里面是一枚生锈的三角令牌,古朴沉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江灵儿有些失望,她本以为阿爹会给她留下一些线索。 郁闷过后,她打起精神,回到了悬崖之上的山洞里,和小蛇一同把灵石都敲了下来,一些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这是可以助力修炼的灵石,是好东西,必须带走。 一人一蛇带着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向着记忆里的修仙界出发了。 第八章 替身 传闻北海中心有一处通往仙界的入口,虽然不知真假,但丰溪村男女老少对此事的热情仍旧不减。 “我年轻的时候啊,不知天高地厚,想去那里求个仙缘,”一白背心老翁正翘着二郎腿回忆往事,垂髫小童围在他的身边,俱是两眼放光,他笑了笑,道:“结果差点小命不保……” “我奶也这么说,她还说那边有仙人飞来飞去!”一鼻涕小儿抢声激动道。 “阿公,石头说的是真的吗?”旁边的孩童闻言连忙看向老人。 恰好一紫衣少女停留,她肤如白瓷,气质出尘,在常年日晒的海民中十分突出,不远处的几个黑膀子小伙时不时抬头偷看几眼。 白背心老翁见有客上门,立即放下手里的烟枪,指着不远处的船只问:“客官要去哪?租什么样式的船?我们家按时收费,绝不临时加价,童叟无欺!” 江灵儿笑了笑,定定看向老人,缓缓开口道:“去你刚刚说过的那个地方。” 晴空万里,阳光在粼粼海面上化成点点碎金。 正值日中,老翁时而愁眉,时而舒展。那个地方怪异非常,他曾发誓过不再踏足,但怀里沉甸甸的两块金子却无时无刻在诱惑他:干完这票就发达了。 于是他咬咬牙,接了这活。 船驶了三天三夜,江灵儿扶着船杆,神情凝重。 她感知到周围的灵气渐渐变得十分混乱,如电流般正四处乱窜。 “阿灵,要不要来点烤鱼,是我特地留给你的。” 少年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更亮更白,是老翁的孙子,正举着烤得焦黄的鱼,笑眯眯看着她。 江灵儿转过身,带着浅笑的脸有一瞬间的凝固。 在少年的身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漆黑裂缝。 此刻天水相融,已分不清天和海的边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缝显得突兀又诡异。 小蛇突然伸出头,凶狠地吐出信子,豆子眼闪烁着凶光。 周身灵气流突然暴动,巨大的引力使其坍缩成一个漩涡,周围灵气尽数被吸走。 江灵儿经脉中的灵气也都被调动起来,变得混乱不已。她左右摇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拉扯着往海里推。 “阿灵,你怎么了?”见她表情不对,少年脸上出现疑惑,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看不见?” “看见什么?”他回过头,却再不见少女的身影。 ***** 江灵儿是被痛醒的,她用神识扫了一圈,干枯的经脉和丹田已经隐隐出现裂痕。 “噗嘶、噗嘶。”小蛇吐着信子,缠上她的手臂,小眼睛里尽是担忧。 她记得自己被灵气流扯到了海里,再醒来时就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面前一个铁栅栏,脚下是干枯发黄的稻草,仅有的亮光来源于左上的方形小洞。 “把女犯都给我拉出来!”一声洪亮的怒吼响彻大牢,这道吼声含着灵力,震得江灵儿耳膜生疼。 是修仙者!江灵儿激动大于疼痛,让她疑惑的是,根据记忆,应该被传送至一个门派里才对,这个地方…… 没等思考完,她被男子强行扯出牢房,拉到屏风后排成一排,其余站着的几个均是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夫人,您看看哪个比较合适?”目光扫到江灵儿后顿了顿,带着点疑惑,随即搓了搓手,对着他身旁的女子谄媚笑道。 只见那人左右扫了一眼,除了江灵儿外,余下几人皆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便用下颌往她的方向点了点,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你倒是好命…还愣着干什么,跟着走!”男人阴阳怪气道。 闻言,她快步跟上前面的女子。 二人穿过阴暗的甬道,来到一处点满红烛的屋堂里。 “大小姐,人我找来了。”那女子恭敬俯下身道。 被唤作大小姐的少女掀开轻纱,身着凤冠霞帔,眉心一抹金色花钿,明眸皓齿,娇艳欲滴。 她看了一眼江灵儿,眼中浮现几抹欢欣,“就她罢。” 上官府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红绸锦缎从屋门一直挂到院外,房檐廊角,梅树桂枝都挂上了红绸裁剪的花。 “身为上官府二小姐上官明悦,因体弱自小就被送到庄户上养着,如今为了履行婚约而回府,你可记着了?”玲珑紧紧盯着她,正是那日的冷面女子。 江灵儿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奴婢省的。” “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过是顶替了大小姐的姻缘,要是露了马脚连累府里,你有一百条贱命都不够赔!” “行了,顾哥哥她……”上官明馨咬了咬唇,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我幼时见过,是个好的。” 玲珑撇了撇嘴,撒娇道:“再好也比不上小姐心里那位公子,”随后,意有所指般看了一眼身旁的江灵儿,阴阳怪气道:“我只是敲打敲打她,免得有人以为自己咸鱼翻了身,不知天高地厚。” 说的那大小姐双颊一红,嗔怪的呸了一声。 江灵儿没有接话,面色淡淡,玲珑自讨没趣,剜了她一眼。 婚约将近,她顶着上官二小姐的头衔想法子打听消息,慢慢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天水城上官府,五大修仙世家之一,是天清宗附属家族。 据记忆得知,修仙门派历史悠久,底蕴深厚,门中聚有无数骄子英杰,天材地宝,是天地灵气最盛之地。 而其下便是修仙家族,归属于修仙门派,多用来供给资质良好的子弟,相应的,门派也会提供一定的资源反哺。 上官家有天清宗这个门派作为后盾,加上本身实力也不弱,这些年在五大家族中渐渐拔得头筹。 这次两家联姻也是为了能巩固上官家在天水城的地位。 却不料上官明馨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 让她在意的是这五大家族之一的江家,会不会跟阿爹有关? 出现了一丝线索,她决定动身前往江家。 婚约如期举行,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一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她正坐在路边和小蛇一起吃着馄饨。 院里任意一个下人的修为都比练气一层的她高,但人人都觉得能嫁进顾家是她天大的福气,去当女囚和嫁入高门,傻子都知道怎么选,让她钻了个空子,直接就跑了。 她跟小蛇要了不含致命毒素的唾液,一点就可以麻痹人的大脑和四肢。 所以现在轿子坐着的,正是玲珑。 第九章 符箓 江家位于天水城东部的桃源镇,此地依山傍水,山峦起伏,树木郁郁葱葱,水面薄雾缭绕,美不胜收。 “504号房一个月,仙子,这是您的牌子。如有需要也可通过这个牌子传音给我们。”小二恭敬道。 江灵儿正站在桃源镇一处客栈前,她没急着去江家打探消息,打算先现在此地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把两块灵石放在桌上,跟着带路人来到一座带小院的屋子,此地僻静,灶房的厨具调料一应俱全。 举起牌子对准了小院门口的凹槽,四周泛起一阵水波,待她进去后,又恢复了原状。 江灵儿本想去灶房烧点开水泡个澡,绕了一圈,虽有锅灶,却一根柴都找不到。 她灵机一动,把灵气注入火炉,地火被灵气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一人一蛇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泡完澡后,她穿戴好衣物,准备去镇上四处转转。 客栈就坐落在集市中心位置,倒是方便了她。 街巷两边挤满了店铺,悬挂于中心的报时钟声远远飘荡,酒馆,当铺,作坊,另一侧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摊贩,摆的却是她没见过的稀奇玩意。 看得出来桃源镇比上官府辖下的商街要繁华许多。 月色渐晚,钟声响起,街巷两边的坊市和摊贩越来越多。 江灵儿被小摊贩的叫卖声吸引了注意。 “来瞧瞧来看看,十年到百年的灵草都有,都是刚刚摘的,保证新鲜!” “啮齿虎和彩狐的皮毛仙子喜不喜欢?” “古仙人洞府的秘宝,道友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说不定就捡漏个大宝贝!” “上等妖兽血,买三瓶送符纸和朱砂!” 江灵儿瞥见送符纸的摊子上摆着一沓长条状黄纸,想起林泽储物袋里的黄纸,她停住了脚,“这怎么卖?” 摊主笑眯眯道:“仙子,你眼光真好,要是买了我这上等妖兽血,保证你能画出上等符!” 另一边卖妖兽皮的摊主忍不住噗嗤一声,引来她的目光后又转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江灵儿意动,她买了六瓶妖兽血,又讨价还价跟摊主要了两支符笔后离去。 本来愁眉苦脸的摊主待她离去后立即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一旁的妖兽皮摊主酸酸地开口:“你今天是什么狗屎运,碰到一个冤大头?你是真能吹啊,还上等妖兽血,那不是你昨天抓白毛鸡放的血吗!” “白毛鸡的血怎么了,给她上等妖兽血也画不出来,你以为符师是大白菜呢?” 江灵儿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她买完小蛇喜欢吃的一些生骨肉后回了客栈。 储物袋里有沓可以喷出火龙的符箓,还有一本破旧的书,第一页绘制的就是火龙符上的图案。 书上没有记载任何文字,只有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符号,这些符号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属性,第一页就是火,其余页数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水,也可能是木。 把灵气输送到妖兽血和朱砂混合,用笔蘸饱后才把印在脑海里重复千万次的图案画上去。 灵气输送到笔尖,精纯的灵力在纸上游走,她放空的大脑突然想起那几条盘旋的火龙,滚滚热浪仿佛下一秒就要扑面而来,她闭上眼,落下最后一笔。 符箓从桌上飘在半空中,屋内红光大绽。 江灵儿举着画好的符箓和储物袋里现成的相比,除了黄纸泛着的红光黯淡点,其余地方都是一模一样。 她一脸不敢置信,这样就成功了? 难道她是天才? 其实是她有所不知,在她吞噬林泽的神识后,精神力的强度已经远超一般修士,再加上记忆里林泽对火龙符的体悟,现在都便宜了她,所以能画出来是再正常不过。 江灵儿新鲜感还没过,埋头继续提笔画符,令她惊喜的是,在画符时竟能感觉到炼气一层的境界在松动! 没灵气了就打坐或者取灵石回复,除了有几次笔墨太足导致炸符以外,大部分都是完好的。 桌案上很快就堆起了小小一沓黄纸。 小蛇咬着一块腿肉放在火龙符旁,黑豆眼眨巴眨巴看着她。 “你想吃烤肉?”江灵儿看着桌上的腿肉,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她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那我们就吃烤肉,今日管够!” 小蛇喜得扭来扭去,围着她不停打转。 江灵儿把肉清洗干净,用布吸干残留的水分后改了几刀,涂满准备好的腌料直接烤制。 她用的是果木烧炭,腿肉来回翻转,刷了好几遍腌料和蜂蜜,直至表皮变得金黄膨泡,肉也被烤得滋滋冒油后取下。 一人一蛇吃的好不快活,涂满料汁的表皮油脂都被炸香,入口咸香酥脆,配着柔嫩多汁的果木烟熏味烤肉,没一会的功夫就被解决完了。 小蛇满足的盘在一边休息,江灵儿用手指抚了抚它的小脑袋。 桌上的符箓被她收了起来,打算去外边试试威力。 客栈里有规定不能使用符箓和法宝,江灵儿挽着小蛇,特地走远了一点,来到了桃源镇后山湖心处。 江灵儿取出一张火龙符,不舍地摩挲了一遍,指尖聚集灵气,正要触发时,耳边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骇得她直接躲进身旁的灌木丛里。 “雪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地势这么低,按理说……” “东北方四四九,不会有错的。”被唤作雪儿的少女打断了他的话。 她青丝半挽,头上一支白脂玉簪,狭长的凤眸波光潋滟,虽然面纱遮住了下半脸,但这双清冷的眼睛,却能让人浮想联翩。 一旁随从的男子身着靛蓝色长袍,手捻着一把折扇,桃花眼含着宠溺看着面前的少女。 “桃源山的响声应该是这一处的地底发生了强烈震动导致的。” “有人比我们先下去了?”那男子紧锁眉头问道。 少女沉默半晌,“不一定是人为,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她手捧着罗盘样的物体在一小块区域来回走动。 看着盘中的指针停住后,她立即唤出梭状法宝,往湖边处狠狠一击,周围泛起了波浪状的纹路后,两人皆是面上一喜。 “找到了!” 此时,一把火红色的长剑清鸣一声,刺在她的脚边。 “江吟雪,大晚上跟有婚约在身的男子私会,是不是不太妥当?” 娇俏少女一袭粉白,腰上玉佩发出悦耳的碰撞声,眉间金色花钿给她添了几分精致。 正是上官明馨,在她身后,一名男子缓缓步出。 他眉眼似妖似仙,浑身透着疏离,神色淡漠,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婚约?”捻着折扇的男子笑了笑,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上官大小姐还认我是你的未婚夫,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江吟雪没有理会挑衅的上官明馨,她略微失神,复杂地看向那清冷男子。 “顾衍,你和我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没等她多看,上官明馨迅速挡住她的视线,“抢走一个还不够,你就爱看我的男人是吧?” 绝不能让她再抢走任何东西,上一世江吟雪有阿行作为靠山,如今她捷足先登,所有的机缘男人,都非她上官明馨莫属! 顾衍怒火中烧,正要动手,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他还没来得及扶起身边的美人,一众人全都掉进陷落的深洞里。 第十章 异宝 江灵儿也没能躲开,掉了下去。 洞里一片漆黑,浓浓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她分出一缕神识,却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候了半晌,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周围,江灵儿点燃了火折子。 石壁倒挂着数只浑身漆黑的夜蝠,它们被火惊醒,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 脚下成群的硬壳虫争先恐后爬上她的脚面,均被甩开。 她掐灭火,往另一边的洞穴跑去,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消失,又是一片死寂。 这条漆黑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江灵儿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身体感到疲乏时才停下。 “噗嘶,噗嘶。”小蛇突然探出头,眼里冒着凶光,獠牙对准她的身后。 江灵儿身子一僵,点起了火,冷汗直流。 火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她身后紧贴着一个高大的黑影,耳边还能感受到它传来的热气。 悄无声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她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遍布全身,然后一个起跳,瞬发几张火龙符,那黑影距她不过半步,被火烧的发出尖锐的嘶吼声。 这时她才看清那怪物的全貌,浓黑如蛆般的软体表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长触须,正流着滴滴答答的黏液,被火烧到的地方发出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像是在烧腥臭的腐肉,令人作呕。 待火灭后,那怪物也没了动静,地上的硬壳虫爬在它身上啃食着,夜蝠不停乱窜。看着地上的脚印,江灵儿才惊觉自己居然一直在原地转圈。 看来是陷入了某种迷失方向感的阵法之内。 小蛇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背,示意左侧方的石壁,她没有犹豫,闭上眼大步流星迈了过去。 水波状纹路泛起层层涟漪,随后光芒大放,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不远处有一座高悬于拱桥之上的琉璃宫殿,屋顶单檐四角攒尖,屋面是黄色的琉璃瓦,其内金砖铺地,金碧辉煌。 江灵儿止住步子,她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于是运转灵气,警惕地打量四周。 在她打量时,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面前的场景霎时变换,哪里还有什么宫殿,她分明就是在一处悬崖之上。 小蛇见她眼神恢复了清明,松开了口,獠牙还带着一丝鲜血。 破碎的地表被熔岩覆盖,翻滚的黑红岩浆泡不停浮起又破开,仅一步之遥,她就要葬身此地。 岩浆之上悬浮着一朵无根花,其花瓣足有九重,呈现各种深浅不一的紫色,剔透的晶石正在花蕊上方悠悠旋转。 小蛇从她的头顶一跃而起跳进花蕊中,用身子卷起晶体扔向江灵儿,剩下的花瓣和花蕊皆被它啃食殆尽。 在花被小蛇吃完的那一刻,她耳边传来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被打破了,眼前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江吟雪皱着眉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 她一袭紫衣,神色平和淡然,澄澈的双眸正同样注视着她。 顾衍作了一揖,试探道:“在下天水城顾家人,道友是?” “我姓李,在湖心散步时不知为何掉落此地,想问问二位道友出口在哪?”江灵儿现在很庆幸神识在这里是无用的,如果被发现她是炼气一层,估计连话都不会客套,直接动手。 等出去后得更加努力修炼才行,她暗暗下定决心。 顾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五大家族的人就好。 江吟雪面色淡漠,眉心微蹙,继续观察着周围。 随即顾衍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我和江道友也是因为地陷被困在此,这里的迷踪阵已经被我们破开,道友沿着这条路往西走,就可以出去了。” 江灵儿道了声谢,正准备起身离去,此时江吟雪却开口了,她冷凝着脸,问道:“慢着,你可看见这里出现过什么异宝?” 江灵儿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没有,我掉下来昏了过去,醒来就只看见你们二位。” “那你把储物袋交出来我看看。”江吟雪毫不客气,一双清冷的美眸紧紧盯着她。 “雪儿?”顾衍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护在美人面前,桃花眼微微上挑,魅惑至极,“道友,既然顾某好心给你指路了,你就把储物袋留下当做报酬吧。” 江灵儿心中冷笑一声,当强盗还挺理直气壮,“我不知道什么异宝,二位这是何意?” 江吟雪没有犹豫,直接动手,她轻身点地,速度极快,江灵儿也不示弱,直接唤出准备好的几十张符箓,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 果不其然,看见她这阵势,二人动作皆是一滞,到底是哪家子弟这么败家,这数量,足以把洞穴给炸塌! “李道友,你这又是何必,不过是借储物袋看看,如果道友是清白的,那我们定会向你赔罪。” “把强盗行径说成是借,顾家难道是强盗世家?我没偷没盗,何谈什么清白!”江灵儿面带讥讽道。 听见她的话,顾衍眼神阴翳,脸色涨红。 “哈哈哈,说得好!”轻快活泼的声音传来,正是上官明馨,“江吟雪,当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该归你的?顾衍,你一大男子欺负人家小女子,真是王八蛋!” 环佩叮当,少女娇俏的脸蛋上眉眼弯弯,她挽着那清冷男子,笑道:“道友,今天我给你做主,你现在走,我看谁敢动你!” 她不记得前世江吟雪在这里拿了什么宝贝,反正这一世不让她拿到就行。 江灵儿苦不堪言,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要是被知道她江灵儿就是那天搞砸两家联姻的那个人,不等江吟雪他们出手,估计就得先被她扒一层皮! 几人对峙之时,脚下的岩土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地底的岩浆像被煮沸的开水,热气不停往上涌,四周温度骤然升高。 热气之上又出现了一朵无根花,不同的是,上面没有晶体,也没有九重花瓣,只有五重。 “五重紫焱莲!”顾衍面色大变,除了那清冷男子,另外几人皆是眼神炙热。 五重紫焱莲,可从根本上改善体质,让人蜕变成无垢之体,服用后从此修炼一日千里,堪比单灵根天才。也可让无灵根者生出灵根,是修仙界至宝,万年难见一株。 几人陷入了僵持。 “诸位,不如我们平分了如何?这样耗下去,紫焱莲都枯萎了。”顾衍踏出一步,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可以,一人一片,恰好那里也有一位道友。”上官明馨压住心里的激动,前世就是这个宝贝,改善了江吟雪的资质,如今被她截胡了,那这一世,上官家就是毋庸置疑第一世家! “我要全部。”江吟雪看着那朵无根花,坚定开口道。 众人皆是一愣,上官明馨眸子里含着恼怒,“你想独吞,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顾衍桃花眼仿佛淬了冰,胸前折扇氤氲出蓝色的光,“上官明馨,只要你让出这朵紫焱莲,改天我必登门赔罪,婚约的旧仇也一笔勾销,如何?” 上官明馨愣了愣,冷笑一声,“你小时候对我最好,我还以为我们能够成亲,白头偕老,人人都说这门亲事是我搅浑的,但我知道,”她顿了顿,“是你干的。” 顾衍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带着点不自然,“你怎么知道……雪儿不喜欢有妇之夫,只好委屈你,日后有机会定加倍补偿。” 上官明馨趁他出神,直接召出丝带状法宝,往紫焱花飞去,江吟雪见此,轻功点地,二女在空中过了几招,各自拿到了半朵花。 “补偿我?你当我稀罕你的补偿?”上官明馨捏着手里的半朵花,肆意大笑。 顾衍见心上人面色难看,立即施法攻击,想抢回那半朵花,却被唤作阿行的清冷男子挡下。 江灵儿趁着乱象,运着一身符箓溜走了。 第十一章 晶石 回到客栈,江灵儿捧着怀里的小蛇,反反复复的检查,舒了一口气。 吃了那朵花以后,小家伙就一直昏迷不醒。要不是见它呼吸均匀,身体也没有出现异样,非得急死她不可。 想起小蛇扔过来的神秘晶石,她取出来放在桌上。 通体剔透的晶石在曦光的折射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咦?”在一个特殊的角度下,晶体内部一米粒大小的猩红正像火焰般跳动,吸引了江灵儿的注意。 她举起晶体对着光转来转去,想调换角度看得更仔细些,却怎么也看不到,于是分了缕神识去内部,想着试探一二。 就在这时,火苗像是生了智般立即粘附上她的神识,外层的晶体发出咔嚓一声,布满了裂痕。 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晶体摔得四分五裂,那点火苗也挣脱束缚窜进她的眉心。 只见它一路从各穴位燃烧至十二经脉,灼痛传遍全身,丹田仿佛要被那火苗带进来的灵气给撑爆。 江灵儿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死亡,她痛的四处打滚,冷汗淋漓,浑身颤抖,为了不昏过去,死死咬着牙关。 太痛了,不仅是肉体,连灵魂都像被活撕成了两半。 意识渐渐飘忽,江灵儿狠狠咬住舌尖,疼痛让她迅速回过神,依稀记得林泽留下了可以疗伤的丹丸,她翻开储物袋,把所有东西扔在地上,哆哆嗦嗦捡起那几瓶丹药,一口气吞了下去。 “噗哇!”服用后,她连吐好几口血,双腿发软昏死过去。 地上的三角令牌沾血后无声飞起,悬在半空,烟雾状的紫气没入江灵儿体内,随后如一道闪电,冲进她的气海里。 江灵儿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 黑暗之中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球状混沌,其内一人用巨大的斧子把它劈分成两半,清气升为天,浊气沉为地,随后那人的骨血化为山川河海,双眼化作日月。 混沌分化,天地初开,一缕紫气应运而生,它衔日月之华,吞山河之精,寅万物之变,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天地间鸟兽虫鱼,花草树木,被赋予了新的气机。 江灵儿醒了,她正以一种魂体的形态观察着世界的演化,心中似有所悟。 待四周重新陷入黑暗后,她回到了原来的房间里。 地上的血迹已经变干,结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黑痂。 神识扫了一圈,自身的经脉不仅恢复了,还变得更宽更韧,其内运输的灵气变得更加精纯。 丹田里的灵液虽然变少了,但蕴含的灵力却更为浓厚。 罪魁祸首火苗待在她的丹田里,正围着一个紫色气团打转。 她想起梦里出现的混沌紫气,犹豫了会,还是没贸然用神识去探测,疼痛让她长了记性。 “差点死了去,以后还是得谨慎一些。”她心有余悸想道。 江灵儿盘起双腿,像往常一样打坐。与以前不同的是,周围的灵气仿佛见到了什么香饽饽,争先恐后挤进她的经脉里。 灵气化作灵液储存在丹田里,直到超越了某种界限,连连冲破了两道关卡,达到了炼气三层。 她连忙用神识探了探丹田内的灵气,见一切正常后松了口气。 大约就是火苗带来的灵气量太多庞大,让她直接跳到了炼气三层。 她欣喜若狂,终于可以修炼法术了! 天知道她多馋林泽记忆里的那些火球术木刺术,虽然只是基本术法,但对她来说,是拥有了傍身之术,除了符箓,她又多了一种可以战斗的方式。 她念叨着口诀,把灵气聚在指尖,一簇紫红色火苗咻地一声窜了出来。 “紫色的?不应该是红色吗?”江灵儿傻眼了,看着那火发起了愣。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蠢货!”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她被惊得跳起,左右张望,满脸警惕。 “蠢货,我在你丹田里!” 江灵儿一愣,用神识扫了一下丹田,那火苗正熊熊燃烧着,似乎非常愤怒。 “你是,异火?”她绞着脑汁搜寻着记忆里的关于火的知识,小心翼翼问道。 “什么杂火?我是你大爷!”那尖细声音十分嚣张。 江灵儿皱紧眉头,没有理会继续叫嚣的火灵,继续琢磨着下一个法术。 “喂,你敢忽视我,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不知道,不感兴趣。”她面色淡淡,念叨着清洁术的法咒,脚底下的血痂一瞬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学起这些小法术特别容易。 “废话,你有鸿蒙之气傍身,怎么可能学不会这点小法术?” 江灵儿这一次没能忽视它,怒道:“你在偷窥我?” “偷窥你怎么了?像你这种小虾米,能跟本大爷说话都光宗耀祖了,闪一边偷笑去吧!”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江灵儿冷冷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天火,天火!异火那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我管你是什么,要么你赶紧从我丹田里滚出去,要不我自己想办法把你赶走!” 见她真怒了,天火唯唯诺诺,一反刚刚的态度,“我不是想早点了解了解你嘛,我不偷窥了还不行吗?你现在是我的主人,我能去哪呀。” 它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炼气小虾米,没想到居然还是根难啃的骨头。笑话,这女的体内可是有鸿蒙之气,休想赶它走,赖也要死赖着! 江灵儿忍住笑,继续冷着脸。她自然没真想赶它走,天火乃天地衍生的火系至宝,能带来许多助力,刚刚一出如果不能压住它,那往后带来的反倒是灾祸了。 “你如果认我是你的主人,就乖乖听我的话,把那什么鸿蒙之气跟我说清楚,还要约法三章!” 火苗蔫了下来,当作同意了。 一人一火聊了半天,对彼此慢慢熟悉起来。 火苗自称焱虚天火,说得什么天上地下唯它独尊江灵儿只当作没听见,知道它以后能够为她所用就行。 “鸿蒙之气,乃混沌分化之后天地间诞生的第一个灵物,是始源之力,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靠近它我有好处。”焱虚天火大喇喇道。 江灵儿翻了一个白眼,“那你知道它是哪来的吗?你来了之后,它也跟着来了,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块地呢。” “你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比如说什么神器什么仙器碎片。” “没有,我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江灵儿本想一口否决,却突然想到什么,翻开阿爹留下的储物袋,里面的三角令牌果然不见了! “是那个令牌……” 焱虚天火人性化地鄙视她,“有什么东西都记不住,你这猪脑子。” 她皮笑肉不笑,“刚刚不知道谁忙着喊我主人,是吧小虚,是谁呢?” 火苗一下子炸的老高,“你喊我什么,小虚?你这蠢女人起的称呼也这么蠢,我堂堂焱虚天火……” 江灵儿报仇后,无视了它接下来的话。看着储物袋里所剩不多的兽肉,她决定出门一趟,以便小蛇醒来就能吃上最爱的烤肉。 “你没辟谷吗?”天火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吃那么多兽肉体内会留下杂质,别以为被我淬体了就可以胡吃海喝,本大爷不会帮猪二次淬体的。” 江灵儿脑门爆出一条青筋,恨不得把它揪出来暴打一顿。 “哦,是给你那条肥蛇买的,天可怜见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肥的蛇!果然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灵宠,哦不,那肥蛇还是条凡蛇……” “闭嘴!”江灵儿忍无可忍,打断了它,对面结账的女子愣在原地,似乎被她突然的大吼吓到。 “对不住了道友,最近精神有点不太好。”她扯出一抹笑,咬牙切齿道。 从店铺走出门口的这段路程,江灵儿都在跟天火拌嘴,直到有一男一女路过,她怔在了原地。 那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半白微曲的头发被全部梳起,露出干净的脑门,皱纹爬满了他的脸庞,笑容温和而慈祥,他半弯着腰和蔼问道:“阿雪还想买点什么?” 那男子江灵儿很熟悉,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阿爹! 江吟雪今日没带面纱,绝美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笑意,一双翦水秋瞳眨巴眨巴,显得可爱极了,但她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让江灵儿如坠冰窖。 “爹,我还要吃糖葫芦,你给阿雪买十串,当做你上次没有履行诺言的惩罚!” 第十二章 故人 江灵儿怔怔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一股酸涩从鼻头涌上眼眶。 她拨开人群,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追。 “阿爹,阿爹!”不知为何,人潮忽然汹涌起来,挤得她左摇右晃,凄厉的大喊也被吵闹的人声覆盖。 她运起灵气,挣脱人群,正要触碰到阿爹衣角时,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 江灵儿眼睁睁看着两人上了马车,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 “道友,我也是不小心被人推过来的,”林晚意冲她歉意笑了笑,随即扭头喝骂,“怎么走路的,小爷我差点被你们的大腚压死!”骂完后,看着地上垂泪的少女,愣在原地。 她脚面至裙摆上都沾了泥,双眸空空,失魂落魄地看向远处,晶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过了一会,他悄悄把头伸过去,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江灵儿眼泪顿住,冷冷瞥了他一眼,将眼泪擦干后起身离去。 林晚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还吹着口哨。 她忍无可忍,“喂,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不叫喂,叫林晚意。撞了你,想给你赔礼道歉啊。”他抱着双臂枕在脑后,笑道。 她这才正眼看向他。 少年头顶金玉冠,抹额上刻着奇怪的图案,他身着玄色锦服,袖口边滚了鎏金,华贵又精致,更像是在凡俗间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但当他叼着草冲她痞笑时,江灵儿只觉得,什么贵公子,这分明更像一个无赖! “没事,你可以走了。”她转过脸,加快了步伐。 “道友,你别这么冷漠嘛,”他把草吐到一边,“我这人最看不得女儿家家的掉眼泪,你跟我说说,兴许能帮上忙呢!” 江灵儿正要回绝,突然左脸擦过一支弩箭,金属冷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危险! 周围屋顶上陆陆续续出现许多黑衣人,他们人手一只弓,居高临下看着二人。 她调动灵气,和少年背对着背提防着周围。 “哟吼,要杀人啦,蠢女人,赶紧把我弄出去,我要把他们的灵力都吸光!”丹田内小虚熊熊燃烧着,兴奋大叫。 江灵儿快压制不住体内的天火,面上滑落一滴冷汗,用神识传音威胁道:“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我们可是约法三章,说好要听我的,你堂堂天火还要出尔反尔吗?” 天火一下子蔫了,愤愤不平的四处乱窜。 此刻,身后的少年向她传音道:“你有没有办法拖住他们,我有遁地符,一定能逃走!” 江灵儿没有犹豫,点点头,唤出火龙符,自从她炼气三层以后,画的符箓威力更甚从前,只见五条巨龙凌空而起,盘旋在少女面前,刺目的火光大亮,冲向逐步靠近的黑衣人。 “遁!”趁他们后退之时,少年环住她的腰身,二人迅速往地下逃。 只见他们尺余上方出现一道土黄色的透明屏障,沙砾石土都被它隔开,二人瞬息间就出现在了百里之外。 他们踏上地面,累得瘫倒在地,那少年更是面色发白,“多,多谢你了。” 江灵儿心里隐隐含着怒意,那些黑衣人很明显是冲他来的,她这是受了无妄之灾! 还好她出门带了面纱,不然连桃源镇都回不去,怎么找阿爹。 二人烤着火,静静听着火苗跳动的声音。 林晚意沉默了一会,“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然后取出了几个玉瓶,“我给你四瓶回春丹!” 回春丹啊,灵石买不到的东西! 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和她差不多是炼气三四层。把即将到舌尖的拒绝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 二人调息好灵气,来到一处废弃的寺庙前。 奇形怪状的雕像被高高摆在上座,香炉空空如也,只余几根香杆子零星散落。 夜幕渐落,二人举着油灯,摸索进寺庙左下方一个隐蔽的小门里。 他们半弯着腰,往深处走。 墙壁上的粉白腻子掉了几块,脚下地面尚且算得上干净。 “这里有我娘的遗物,”为首的少年闷声道,在一处停下,“到了。” 面前出现了一堆黄泥捏成的人像,有的没有头,有的长着蛇尾,有的三只脚,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形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十分诡异。 林晚意用力咬了一口,把带血的手指摁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只见那块地的泥像砰的一声裂开,藏在其中的不知名金属齿轮开始转动。 它转得很慢,两人就这么等着。 少年站在原地,突然笑了笑,“跟你说一个故事,想不想听?” 江灵儿面无表情,在没有拿到回春丹之前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林晚意没在意,自顾自说起来,“我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她张张口,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他们都没去世,”他蹲下身,盯着那大齿轮,“都还活着,只不过他们都把我给忘了。” 随后他对着江灵儿笑了笑,露出八颗白牙,“是不是很荒谬?我是他们亲手抚养的孩子,结果都把我当疯子赶出门。” “后来我拼命去找证据,什么小时候藏的字画,认识的朋友,喜欢的姑娘,还有一些小时候我从没跟人说过的一些秘密。” “然后呢?” 他苦笑一下作为答案。 “后来我看见了一个人,大家都说他才是林家大少爷,但是我从未见过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来代替我的一样。” 江灵儿瞳孔震了震,想起之前阿爹揽着的江吟雪,手指微微发抖。 随着金属齿轮的转动,其余的泥像也都崩裂开,同组成了一个轮状机械。 林晚意走上前,把灵气输送进极速旋转的齿轮里,那机械冒出了白色汽体,组成了一幅奇怪的画像。 底下是一整片方形地面,中心画着一棵巨树,只见那树被划分为无数层,各种奇怪的线条互相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地方?”江灵儿随意开口问道。 那一瞬间,林晚意面色大变,他扭头看着她,脸上是一片恐惧和惊慌,“你不是npc?” “什么西?” 只见少年伸出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用口型无声说了几个字:“别出声,有人在看我们。” 江灵儿被他表情吓到,也用口型问:“谁?” 他的答案让江灵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往上指了指,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在天上。” 第十三章 认亲 江灵儿思绪成了一团乱麻,手心里是尚存着少年温度的玉瓶。 “记住,不要跟别人说你看得见,千万不能!” 那幅画不就只有他们两人看到吗…… 她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麻烦帮我跟江群书传一下话,说他亲戚来了。”江灵儿看着台阶上的门童,笑了笑,塞去两块灵石。 小孩子满脸兴奋,点了点头,撒丫子往屋内跑。 一辆繁贵马车踢踢踏踏停在门口,帷帘掀开,一少女探出头,她右手搭在丫鬟肩上,脚踩马夫后背下了车。 身着白裙,如空谷幽兰,引人注目,正是江雪吟。 她目不斜视往府里走,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周围的人。 “仙,仙子,我们老爷说他没有什么亲戚。”门童快步跑来,呼哧呼哧道。 “亲戚?”许是听到老爷二字,江雪吟停了下来,狭长的凤眸在看见一旁的江灵儿后盛满怒意,“是你?” “是我,既然你来了,顺便把我也带进去吧。” “凭什么?” “凭我是江群书的女儿。” 大堂里,一中年男子正满脸心疼地安抚着怀中的少女。 “阿雪,阿雪,你听爹爹解释……” “她,是谁?”江雪吟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梨花带雨,精致小脸布满了泪痕。 江灵儿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江群书摸着少女的头,半晌,叹了口气,“灵儿,爹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 这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她的身份。 一边的江雪吟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我娘知道吗?” 江群书低着头,沉默许久,用大手帮着她顺气。 三人的沉默被一道声音打破。 “书郎,是哪位亲戚来访?”一美妇携着四五个丫鬟婆子缓缓走来。 “是我在凡间娶的妻子……”他急忙辩解,“夫人,我跟你说过的。” “哦,原来是你这孩子,书郎没少跟我提起你。”美妇看了眼江群书,突然笑了笑道。 “娘!”江吟雪急了,腾的站起身。 美妇把她的一根碎发别在耳后,示意她安静,“我是江府的主母刘氏,你可以唤我夫人,从今往后,你就待在我们府上吧。” 江灵儿福了一礼,眼睛却看着一旁的江群书。 “爹,让她走,雪儿不想见她。”江吟雪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撒娇道。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江群书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他头也没回,摆了摆手,“灵儿,你先出去吧,等你妹妹缓和缓和。” 江灵儿看着温馨和睦的三人,眼睫垂下,不发一言。 江家府邸很大,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精致典雅。 她的院子很小很安静,带路的丫鬟甫一推开门,尘土飞扬,她皱眉咳嗽了会,眼带怜悯,“仙子,这边就是夫人安排的居所了。” 等丫鬟走后,江灵儿捏了清洁术,房间里焕然一新。 她坐在床上,心神不宁。 阿爹找到了,但好像,又没找到。 今晚她没有打坐,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她被高高举起,笑得很欢快。阿爹背着她,去数星星,去摘果子,去抓小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化为枕头边的一滴泪。 第二天清晨,丫鬟领着她去主堂,许是可怜她的身世,多嘱咐了点:“你每日这个时候都要给夫人老爷请安,不然会落下话柄,府中下人都传你小话,到时候你在城中日子就不好过了。” 江灵儿多看了她两眼,心中一暖。 让她想起李府的丫鬟姐姐们,也是这么照顾她,“我晓得了,我要叫你什么?” “仙子唤我青鸟便好。” 她恍惚一瞬,笑了笑,“好名字。” 二人谈笑间来到了主堂,美妇和江群书都坐在上首。 下首分别是江吟雪和一个男子,正围着有说有笑。 他头发微卷,深邃的眉眼看着江吟雪,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灵儿来了,快过来。”刘氏看见她,招呼着,“快来坐,这是你哥哥江柏川。” 待她坐好,刘氏又开口了,“你们三先熟悉熟悉,阿雪,阿川,明日去主家,你们俩带带她。” 江吟雪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瞥了她一眼,带着点点厌恶。 江柏川盯着她,不怀好意笑了笑。 “灵儿,明日领你去主家测测灵根,领一领功法。你也是江家人,有这个份例,到时候见了你叔叔伯伯记得问好。”江群书开口道,皱着眉看着这个自进来就不出声的女儿。 “是。”江灵儿福了一礼,抿了抿唇。 随青鸟回院途中,遇到了江柏川。 他皮肤是病态的白,显得那双丹凤眼更加邪肆,张口即满满的恶意,“小野种,你也配当我妹妹?” 江灵儿眼神冰冷,“你想被所有人都知道你爱上自己亲妹妹了?” 他脸色变了几个色,低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亲哥哥爱上亲妹妹,这样的丑闻还出自江府,我很好奇,如果被江吟雪知道了会怎么样?” “你敢?”他眼里浮现出狠意,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动手撕碎她。 江灵儿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本是猜测,没想到这一诈,知道了个大秘密,“你大可试一试。” 言罢,扬长而去。 “喂,我好饿。”回到院里,一直安静的天火突然出声。 “你不是火吗,也要吃东西?” “你什么意思?我会长大的呀,我还是幼年期呢。”它被她语气中的嫌弃激怒,熊熊燃烧道。 “吃点什么?”她被逗笑了。 它嗫嚅了会,“那个,那个人给的回春丹。” “你吃屁去吧。”江灵儿撂下一句话,闭上眼开始打坐。 “你是我的主人,你得养我!喂,我好饿,你有四瓶,那么多分我一点怎么了,小气鬼!”天火恼羞成怒,在丹田里张牙舞爪。 江灵儿被它吵得没办法,掏出储物袋里的灵石源源不断传给它。 “哼,算你识相,不过要是有回春丹就更好了……” 各处经脉都围绕着淡淡的紫雾,她咽下一枚回春丹,想感受一番丹药的滋味。 一股暖流从口腔传到小腹,蔓延至整个身体,仿佛置身于温水之中。 悄无声息,修为就涨了半个台阶。 第十四章 主家 江灵儿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浊气,明台清明。 难怪这丹药有钱都买不到,这么精纯的灵力,可以给人省去不少时间。 她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得多囤点丹药才行。 太阳渐渐升起,她自觉收拾好后就往马车上去了。 此刻几人正前往主家。 江家由主家和各个旁支组成,江群书家中行三,为江家三房。 江府以强者为上,大房虽是嫡子,修为却不及二房,所以也同三房一样被划分为旁支列。 “哟,三弟也来了,人全都到齐了。”江群正一身黄袍,大腹便便,他颠颠从门口跑来,招呼着刚从马车下来的众人。 “家主,你们快喊二伯。”江群书并没有多少热情,淡淡招呼了声,随即眼睛看向江灵儿,让她认认人。 “叫什么家主,你这就是见外了,叫二哥!快进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大哥在里面候你们许久了。”江群正并没有看江灵儿,反而盯着江吟雪露出一抹善意的笑。 听到大哥两个字,江群书眼睛一亮,领着妻儿快步走进大堂。 “大哥!灵儿,这是你们大伯。”这一次,他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看着坐在下首的男子。 他眉目慈和,脑门锃亮,蓄着的胡须呈现出倒三角的形状,倒是与阿爹有五分相似,江灵儿这样想道。 双方互相招呼过后,门外陆续进来的人也稀稀拉拉坐满整个大堂。 上首中心坐着黄袍男子,他左右旁皆是须发斑白的五个老者,气息深不可测。 “那是你大叔公,二叔公,三叔公,四叔公,中间的是爷爷。”江群书低着头,耐心跟江灵儿介绍起来,“待会他们可能会看着你,你莫要害怕。” 她侧着耳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父亲。 像被她眼里的濡慕看得不自在,他撇过头,咳嗽了声。 一旁正跟兄长说话的江吟雪看见这一幕,漂亮的眼睛喷着怒火,配上她冷若冰霜的倔强脸蛋,看得旁人无端生出几分心疼。 许是江吟雪在族中地位很高,自她冷下脸后,大堂的嘈杂声也慢慢平息下来。 “三弟,这孩子是?”大哥江群宇打破气氛,开口问道。 “是我在凡俗间留下的孩子,唤灵儿。”江群书有点尴尬,解释道。 “那不就是外室女?”突兀的疑问响起,声音来源于江吟雪旁边的少女。 她身着红衣,绾着的发髻上绑着价值不菲的水红宝石缎带,直直从两边垂下,虽然年纪尚小,也不难看出其颇受宠爱。 江吟星歪着脑袋,直勾勾看着江灵儿,单纯的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在她身边身着墨绿的妇人张氏假势伸出一掌要往她脸上打,江吟星连忙扑倒一旁江吟雪怀里。 “五姐,我娘要打我,她娘无媒苟合,那不就是外室女,可怜我五姐姐,好好的爹非要拆一半分给某些不知廉耻的人。” 江吟雪拍了拍女童的背,她漂亮的眸子都是黯淡,江灵儿余光能清晰看见阿爹脸上挂着的愧疚和难堪。 “星儿,不许胡说八道!”大哥江群宇满脸不赞同,看着一旁低头的江群书,皱着眉道。 “大伯,童言无忌,星儿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我想妹妹应该不会跟她计较吧。”江柏川歪着头看着另一边的紫衣少女,幸灾乐祸。 许是这样的闹剧不多见,大堂里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 江灵儿面色淡淡,不发一言。 “大哥,是我平日里给宠坏了,待会我一定领着她去跟三弟赔罪!”江群正笑着打圆场,两手压了压,“各位还记得老祖说他留了几个天清宗名额的事吗?” “不是已经定好人选了吗?” “这次是老祖要收徒,关门弟子。” 满堂哗然,除了岿然不动的几位老者,其余人都兴奋起来。 老祖可是筑基圆满的修士,得他指点那是天大的造化! 天清宗的名额确实比不上关门弟子,就算进去了,那门派里的天骄何其多,还要轮受考核,稍有落后就被淘汰,指不定哪天就成杂役了。 关门弟子可是一劳永逸,自家老祖提携后辈也一定会尽心尽力。 哗然过后便是暗潮涌动。 “二伯,老祖的要求是什么?”发话的是大房嫡女江吟语,她背挺得很直,眉眼处带着几分英气。 往日有什么好事都是紧着江吟雪,家族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头人,他们小辈也都能够理解,如今二伯既然说出这种话,说明老祖收徒看重的不是资质。 “待会你们自个去问问老祖。”江群正眼含赞赏看了一眼江吟语。 在一群小辈里,他最看好江吟语,懂事又明理,只可惜… 想起她的资质,心里叹了口气。 大堂人人心里都各怀心思,江灵儿也不例外。 “不知灵儿姐姐有没有吃过这样的糕点?”一直盯着她的江吟星发话,她早已收起眼底的那一丝恶意,满满都是期盼,“这是星儿最喜欢吃的糕点,你也尝一下嘛!”递给江灵儿一块槐花造型的豆糕。 二人的互动吸引了江群书的注意,他欣慰之余还担忧看了看一旁的江吟雪。 江灵儿看着她手上的精致糕点,接过来抿了一口。 入口甜腻,外皮粗糙发硬,不及阿娘做的一星半点。 她味同嚼蜡,一边的江吟星却突然发出啊的一声,茶盏倒在桌上,茶水溅了一身。 “你怎么毛手毛脚的,翠芝,带七小姐换身衣服。”张氏见状,连忙用帕巾为她擦拭,江吟星面上划过一丝不耐,又很快消失。 “娘,让灵儿姐姐陪我去吧,翠芝姐姐不在,耽误爹的正事就不好了。五姐姐,老祖待会就来了,肯定会第一个找你,在这呆着吧。”她压了压江吟雪的手,天真无邪笑了笑,“灵儿姐姐一定会陪我去的啦。” 二人走至一繁密竹林,在前边走的江吟星扭头突然发问,“那块糕点好吃吗,姐姐?” 她算好了时间,下了迷情药的糕点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第十五章 闹剧 江灵儿晕倒在地,竹林隐藏着的两个婆子连忙把她抬走。 “一条再低贱不过的命,给你走运来了江府又如何。”江吟星圆眼里的不屑几乎要化为实质,看向她的目光就像看地上随意可以踩死的虫子。 两个婆子身强力壮,并没有把她抬到什么偏远地方,而是往回抬进了一个小楼阁里。 “七妹,干得好。”江柏川的声音传出,她感觉两道视线落在了身上,“雪儿这几日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我们快些除掉这个贱种,老祖要来了。” 江灵儿背上传来一阵钝痛,江柏川的脚狠狠踩在她的背上,还用力碾了碾,这一劲用了近六成灵力。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她衣服给我扒了!”两个婆子上前解开她的衣带。 大堂里此时起了不小的矛盾。 “二伯,一年了,我和大姐都没有正常领过分例!”大房嫡子江吟山双眉紧皱,不满看了一眼江吟雪。 她正和几个叔伯讨论着天清宗各项事宜,江吟山此话一出,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阿山!你二伯他是为家族着想,顾全大局,不要胡闹!”大房主母王氏连忙把他拉回身旁。 “我没有胡闹,五姐姐资质好,从小就有很多东西,老祖给的,外客给的,都给她了,如今连分例都要苛刻,难道我们就不是江家子弟,就不用修炼了吗!”江吟山带着点怒意大声问道。 他的姐姐江吟语是四灵根,虽然资质不好,但尤为刻苦,如今他怎么说也得把她的那份修炼资源给抢回来! 江吟雪小脸微凝,轻扫了眼大房的两人,把手里的储物袋交了出去。 “二伯,六弟说的对,我不应该全拿走。”她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江吟山,我问你,有单灵根资质的人如今有多少?”身为家主的江群正肃问。 “上官家一个,顾家一个。” “那他们现在的成就都如何?” “一个金丹,一个筑基圆满……”江吟山越说越小声,垂头丧气道。 “如今上官家势头正盛,坐镇一个金丹老祖,还有顾家,这两家世代交好,反观我们老祖总是闭关,你可知是为何?” 江吟山没有回答,他头深深垂下,不敢面对来自四周的目光。 “因为寿元无多,”江群正回答,他扫了一眼下方的小辈,郑重起来,“你们也不小了,没了老祖后,下场如何你们也能想到,桃源镇几万人,却只出了三个单灵根,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雪儿就是我们江家的希望!不是二伯偏心,如今我们江家岌岌可危,如果你们不团结,那我们还有什么前路可言?” 江群宇把沉默的少年揽进怀里,叹了口气。 见众人沉默后,江群正把那个储物袋重新塞进江吟雪手里,“雪儿啊,这个家未来就靠你了。” 她蹙了蹙眉,最终还是点了头。 “爹,那资质不好,就永远没有希望了吗?”江吟山抬起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 没等男人回复,一道尖锐急促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爹,爹,你快来看,发生大事了!” “什么事咋咋呼呼的!”江群正不满怒斥道。 “三哥哥,三哥哥不是睡着了吗,我,我……”她吞吞吐吐,眼光闪烁。 “你三哥哥他怎么了?”江群书往前踏了一步,焦急问道。 刚刚江吟星离开不久后,江柏川也借口不舒服去阁楼休息,众人还特地给他喊了大夫。 “死丫头说话就说全!” “我看见灵儿姐姐脱光衣服爬到三哥哥床上啦!” 江群正只觉得轰的一声,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门,他脸色苍白,大步迈向阁楼,除了大房留下迎接老祖外,其余几人也纷纷紧随他的身后赶去。 往日敞开通风的房间如今闭得死死的,里头传来了暧昧不明的喘气声。 “你个孽子!”江群书一脚破开房门,怒气冲冲往里走。 “就是这…三,三哥哥?”江吟星声音一顿,她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床上的二人。 江柏川正和一婆子翻云覆雨,他眼睛发红,衣衫凌乱。 江群正把他掐起来,传输了些灵气后,他的眼神才清明起来。 “阿爹?”江柏川糊涂了,怎么周围那么多人,他不是把江灵儿放在床上…… 他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他看着床上老态斑斑的婆子,不停打着干呕。 “阿川,我的孩儿啊!”三房主母刘氏大声哭嚎,屋里吵嚷一片。 “孽子,你这个孽子!”江群书怒火中烧,上去就要揍他,周围人连忙拦住他。 “爹,你听我解释,是江灵儿那个贱人,给我下了药!” “三伯伯,不关三哥哥的事,星儿真的看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阿爹?”江灵儿好整以暇地站在人群身后。 江群正青筋直跳,戾气在心里涌出,“到底怎么回事!” 江柏川怨恨瞪着她,“爹,我我正好好睡着,这贱人就爬到床上给我下药!” “我找到了,爹,三伯伯,快看!”江吟星抖了抖床单,一些细微的粉末簌簌落下。 江群正怒火直冲脑门,一巴掌扇在江灵儿的脸上。 她吐出一口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含灵力的巴掌让她脑子出现一阵晕眩。 似乎没想到这巴掌那么重,江群书退了一步,想开口关心却像是被什么黏住了嘴。 那巴掌不重也不轻,只不过背上还残留着江柏川那一脚带来的内伤还在隐隐发痛。 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 “我好心收留你,你算计我儿?你这个贱人!”刘氏眼泪直流,风韵犹存的妇人仿佛开闸的水口。 江灵儿捂着脸,轻笑一声,“我的药从哪来?” “你怎么来的你心里有数,你怎么找到江府的,怎么从修仙门派的传送阵来到桃源镇的,路程遥远不说,还途经散修城。”江吟雪突然开口,破天荒说了多了一些话,脸色愠怒。 “跟你兄长道歉。”江群书仅有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面前女孩的神色夹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江灵儿捂着脸,只身一人站在人群中心,周围人都离她远远的。 阿爹就在她几步之余,却仿若天堑。 周围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身上,正如她来时那般孤立无援。 “二伯,老祖来啦!”江吟山的声音在外响起,带着隐隐激动。 第十六章 老祖 “二伯,老祖来啦!”江吟山的激动的声音冲淡了阁楼里压抑的气氛。 “雪儿,老祖来了,你跟着你二伯娘先走,”江群正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弟,冲床上的人摇摇头,“阿川也赶紧收拾收拾,过来大堂。” 江吟雪被众星拱月般走出门,她凤眸掠过江灵儿,眼底是漠然和嫌恶。 “你也跟来。”江群书从她身旁经过,没给她一个眼神。 除了留下来的江柏川和刘氏,只留下江灵儿还在原地不动。 “你还不快赶紧滚?”刘氏冲她怒吼。 少女静静看榻上的母子,突然笑了笑,“那糕点我还留着呢。” 江柏川和刘氏的面色突变。 “要是被阿爹知道了主母居然是这么歹毒的人,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刘氏冷笑一声,“我和书郎多年夫妻情分,岂是你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儿可以比,你用这个威胁我,可笑!” 江柏川仿佛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就算有证据又如何?你指望谁为你做主呢?阿爹吗,奇怪了,那块糕点难道不是你自己下的药粉吗?” “那让老祖知道呢?”她把裙纱上的灰尘拍尽,浅笑看着二人,“让老祖知道江家有一位心如蛇蝎的女人祸害江家子弟,还是,”她看向江柏川,“让老祖知道你下药给亲妹妹?他老人家神法通天,想必是有办法知道真相的。” “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刘氏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 “把他的天清宗名额给我。”江灵儿指着床上的江柏川,笑了笑。 “你做梦!”江柏川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那就再跟老祖说,江吟雪也和你们一起陷害我。哦,还有你的小秘密。”嘴角残留的血迹衬得她的笑分外诡异。 “你敢!你敢往她身上泼脏水,我杀了你!”江柏川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唤出本命法宝长剑。 那一刹那,母子二人周身围着密密麻麻的符箓。 刘氏被吓得往后退,满屋子闪着红光的符箓明灭不定,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希望你手下留情。”江灵儿面无表情,看着准备刺向她的那把剑。 对峙半晌,江柏川咬牙切齿退了一步。 大堂里一片喜气洋洋。 “江家弟子拜见老祖!” 为首上座的正是江家老祖江不疑,他银白的头发夹杂着几缕少量的黑色,宝衣加身,双眸如电,他捻着胡须,满意打量了一圈。 身旁是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他一身白衣飘飘,俊朗的面容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江吟雪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开。 “子玉,测灵玉。” 待那白衣少年将玉石放在中心后,江不疑注入灵气,那玉石悬浮在空气中,流光溢彩。 “我时日无多,待我去后江家恐凶多吉少,此番到来为的就是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关门弟子,来为我江家未来谋一个底。” “这是测灵玉,除了测灵根之外,还能测未来凶吉祸福,子玉,你去教教他们。”江不疑看向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年,吩咐道。 “是。” 他迈步走向为首的江吟山,“放食指一滴血抹在中心处,然后把左手放在上面,输入灵力,贯注心神。” 只见那玉石上方鲜血消失,发出黑绿黄三色,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水木土三灵根,气运为白。” 江吟山好奇看着自己的手心,“子玉师叔,气运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运气不好不坏,很正常。”看他失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师叔的也和你差不多,人的气运随着经历会不停发生变化,时好时坏,人的命总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好好修炼,将来气运就会变好。” “多谢师叔解惑。” 江灵儿听了白衣少年的话,若有所思。 随后便是江吟语,她是四灵根,气运也是白色。 江吟星和江柏川同是三灵根,气运为白。 就只剩下江灵儿和江吟雪没有测了。 “阿雪,你先来。” 她把手放上,一道冰蓝冲天而起,红色气运化为游龙围绕着光柱。 “单冰灵根,气运为…红!”子玉看着面前美到令人心窒的脸蛋,难得磕巴道。 江不疑此时也站起身,炽热的目光停留在江吟雪身上,“好好好,天佑我张家,哈哈哈哈!” “红色气运是最顶级气运之一,可以说是天道宠儿了。”看着因老祖失态而发呆的后辈,子玉开口解释道。 “阿雪你过来,让老祖看看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回老祖,炼气四层了。”江吟雪乖巧行礼,少女经历不够,骄傲在脸上浮现。 “再接再厉,到时候宗门会给你更多的修炼资源。” 江吟雪站到三灵根的阵列里,脸上没有满是被赞赏后的欣喜,而是不以为然。 “老祖,那雪儿……”江群正看了一眼,问道。 “不急,还有接下来的考验。” 江灵儿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在食指放了血后把手心盖上去。 五道光芒亮起,黑绿红黄金在她面前旋转着,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黑色。 只不过那紫十分细微几近于无,不凑近看根本看不见。 “金木水火土五灵根,气运,气运为黑。”子玉看着她,面上满是疑惑和震惊。 她一袭紫衣,手袖处白纱破破烂烂,正盯着他,眼底的期盼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吞没。 “黑色?丧家之犬,败家玩意,阿正,她是谁!”江不疑面色大变,死死盯着她,怒喝道。 “这是三弟认的闺女,凡俗界那边来的。”江群正见老祖发怒了,连忙跪趴在地。 “老祖息怒,老祖息怒!”江群书连忙跪趴,他猛拉着呆愣的江灵儿俯在地上,“快跟你老祖赔罪,快跪下!” 江灵儿不明所以,正曲着腿准备跪下时,一道毁天灭地的灵力冲她而来。 “轰!” 江灵儿感到下腹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被击飞出墙。 内脏碎裂和丹田传来的疼痛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画面变得模糊。 “不知道是什么底细你就把她领回来!?”江不疑腾地站起身,怒斥着跪趴在地上发抖的两人,“黑色气运,这是要灭我江家,亡我江家啊!把那灾星给我杀了扔得远远的!” 江灵儿看见冲她来的父亲,他面色狰狞,另一边众人簇拥的江吟雪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正和江柏川一同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笑话。 在她的角度,更像是一条破败的狗。 江群书把她提起,往远处飞身而去。 第十七章 假相 江群书飞身点地,怀中少女口中不断涌出血块,胸口衣衫濡湿一片。 “你这个蠢女人,我刚闭关出来你就变成这个死样,要不是看在鸿蒙之气的份上,你看我管不管你!”脑海里传来小虚的声音,她意识模糊,连回应都勉强。 体内天火混合着紫雾修复着她的每一条经脉,出现斑斑裂痕的丹田也被缓缓拼合起来。 不知走了多远,江群书终于把她放下,怀里少女的惨状让他眼皮颤了颤,把储物袋里的回春丹和补气丹都喂进她嘴里,“灵儿?” 她的呼吸极其微弱,瞳孔直勾勾盯着他,看着江灵儿的模样,江群书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爹。” 少女涣散的眼瞳有一瞬间的清明。 “当年我和你爹同为师兄弟,关系很好,经常结伴去历练,你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江群书的面色才稍微好看了些,“突然有一天,你爹说要去凡俗界,他临行前嘱咐我,如将来有一女子来找我,唤我作爹,让我务必顶替他的身份,照顾她一二。” 他目光转向怀里奄奄一息的少女,愧疚不已,“我对不起怀舟。” “你爹叫赵怀舟,你姓赵,名灵儿,这里面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江群书把一戒指放在江灵儿腹上,“是我江群书对不起你们父女二人,来生我再赔罪!”言罢,逃也似的离开。 江灵儿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呼吸慢慢平缓。 “能把自己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是了不起。”天火阴阳怪气,“人家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你还要拦着不让我烧死他,你可真是善良,怎么不改去修佛法?” “你把他杀了,我也活不了。万一江家派人来追杀我,”江灵儿用神识跟小虚沟通起来,“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能跑到哪去?” “跟在你身边真是憋屈,算他走运!”天火愤怒地在丹田里窜来窜去,抱怨道。 江灵儿笑了笑,勉力扯起嘴角,轻声道:“谢谢你。” “你可别自作多情了,是小爷我没受过这等委屈,咽不下这口气!”随后就没理她,自个儿待在紫雾旁边修炼起来。 紫团散出一缕缕雾气环绕在她的体内,天火也跟着被引导进去,被淬烧后经脉呈现出一种琉璃的色泽,通透宽韧,正源源不断地运输灵气至丹田里。 慢慢地,丹田肉眼可见的裂缝也被修复好了一小块。 江灵儿感到身体渐渐有了力气,缓缓支起身体,靠在墙边。 她的意识也慢慢回笼,看着滑到地上的戒指,神识探了进去。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玉简和一块材质奇异的黑色石头。 玉简里面记载了赵怀舟的随笔记事。 “灵儿今日识了五个字,真是聪明,不愧是我和素娘的孩子。” “凡间居然长有灵犀果,真是令人惊喜,味道有些偏酸,灵儿不爱吃。” “东西是彻底找不到了。” “解不开的阵法。” …… 她一个接一个耐心地看下去,哪怕是落在一旁的线头和碎石,她都会用灵识探一探,但黑色石头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路边货,毫不起眼。 玉简除了一些关于她的笔墨,其余则是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和图案。 阿爹,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自她懂事以来,除了小时候有点记忆外,对阿爹的事知之甚少。 江灵儿想起储物袋里的三角令牌,此刻已经化为了紫色气团藏在她的丹田里。 她继续翻找着,除了玉简和黑色小石头,还有少许的几颗灵珠。 江灵儿这一次却很高兴,总比之前什么线索都没留要来得强。 就算还没见到书写玉简的那个人,她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一个爱她的阿爹。 真好,她的阿爹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蠢钝之人。 江灵儿心里放下好大一块石头。 几日后,她走出桃源镇,在天水城一处歇下了脚。 临月酒楼包厢里,她正对着面前菜肴大快朵颐。 两碗珍珠饭,一盅海鲜炖蛋。 饭粒颗颗分明,放入豌豆,玉米粒,胡萝卜丁和蛋丝翻炒,入口是新鲜蔬菜带来的鲜甜和米饭的油脂香。 舀一勺海鲜炖蛋,蛤蜊,鲜虾,瑶柱,鲍鱼铺陈在上,滑嫩蛋羹配着海鲜独有的风味,拌上饭,要了几滴香油,不一会就干完了两碗。 食物化为灵气渗进经脉,她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此时的江灵儿正吃着龙眼蜜橘,听旁座人谈天说地。 “你什么时候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混个外门当当呢。” “异想天开,还外门呢,我能混进去当个杂役就不错了。” “杂役有啥好当的,什么苦活累活都要你干,当牛做马谁看得起你啊,还不如就自由自在当个散修算了。” “所言差矣!那也得分好坏宗门不是?在好宗门里当杂役每个月还有一瓶补气丹领呢,你当散修有吗?” “什么,补气丹?!” 不仅仅是他们二人,周围人纷纷将目光转来,“道友,哪家宗门这么大气,杂役也给发补气丹?” 被关注着的秃头男子面带得意,“还用问嘛,这天底下哪家宗门谁最大气?天清宗是也!” 酒楼里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其中也包括江灵儿,她侧过头,看着正在说话的秃头男子。 天清宗,不就是江家老祖所在的宗门吗? “天清宗,你说了等于没说,那是想进就能进吗?” “就是就是,况且去那里干的活比狗都多,比牛都累,谁去谁倒霉!” 那秃头男子挠挠头,对周围的唏嘘声不以为然,嘻嘻笑着,“那再累,也有一瓶补气丹啊!”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场不少人蠢蠢欲动。 “大哥,你是要去天清宗拜师吗?” 秃头男子转过身,看见是一清丽的仙子,不由得热情起来,“不是,我是去武阳宗,那里舞刀弄枪的多,适合我这样的。” 江灵儿记忆里没有这个武阳宗,不由问道:“中州有很多个大宗门派吗?” “那也不多,统共就四大门派,最大最有名气的就是天清宗,稍次的就是北斗派,紫薇观,和五火剑派。” 她点点头,秃头男子说的和她记忆里大致差不多。 天水城大致方位她现在还不太清楚,但中州这个如雷贯耳的地名还是知道的。 “我要去的武阳宗算是有点名气,其余的都是小门派小宗门,仙子如果要去,还是首先考虑考虑四大门派,底蕴深厚,什么灵器功法,修炼资源都比较多,你可以去试试看。” 江灵儿给秃头男子点了几份好菜,道过谢后,便离开了酒楼。 如今,阿爹的去向变成了一个更大的谜团,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当然不,她隐约能感觉到江群书隐瞒了她什么,线索就在眼前,江灵儿现在却无可奈何。 要想知道阿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得变强,起码,得比江家的所有人强! 第十八章 再遇 “你,斗笠摘下来!”不容置喙的语气令在城门口排队的众人瑟瑟发抖。 高高的铁灰色城墙下站着十几名衣袍绣有相同徽记的守卫,修为大约莫都在练气中期。 他们在盘查出入城门的可疑人员。 江灵儿站在不远处一铁匠铺子前,假意寒暄,“你这铁打得不错,那块铁精着什么价?” “道友好眼光!这铁精我打了三天三夜才得了那么一点,且它不是一般的铁精……” 难道是江家和上官家的人? 她心中的疑虑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哨岗台阶上,一抹胜雪白衣亭亭玉立。 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形弱质纤纤,与眸里的冷傲成了鲜明对比,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她身上。 旁边是捻着折扇的男子,勾唇一笑端的是风流倜傥,上挑的桃花眼看着少女,满满都是宠溺。 “雪儿,何必站在这守着,挨了你家老祖的一击,她还能活下来?” “我阿爹他素来心软,手里有不少救命丹药。” 江吟雪没多做解释,虽然她也是这么认为,但空间里传来的异动却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江灵儿被老祖打伤那天,空间发生了强烈的震动,这令她十分忌惮。 偶然打开的随身空间是她最大的依仗,其灵气和灵泉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助益。 所以不管旁人怎么劝,她都要亲自在这里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空间的秘密。 “道友打算要多少?”铁匠铺老板的一句话让江灵儿回了神。 “就要你手里的那两块,”她回眸笑了笑,把铁块收进储物袋里,状若无意,“城门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出了什么事吗?” 那铁匠呸了一声,瞟了一眼城门的人,“说是有人招惹了江家,跑到这里逮人呢,外地人都被赶走,生意都不好做了。” 他不满地放下水桶,小声说道:“道友,你出城应当是无碍的,这几日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人都被他们拉走了,我估摸着是想找哪位女仙呢。” 江灵儿谢过老板,看来她男扮女装是正确的。但城门口都是炼气中期,修为比她高一截,普通装扮禁不住神识来来回回的检查,肯定会露馅,只能另想办法。 转头迈进一个包子铺,想打探打探消息,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掌柜的,掌柜的,我这玉价值连城,够抵你一整间包子铺了!” 小二和掌柜联手摁住林晚意的肩膀,骂骂咧咧,“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你敢在我太岁老儿的地盘上吃霸王餐,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把少年手里的玉佩抢过来揣进兜里,“木崽,把他压到执法堂里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家孩子吃饭不给钱!” 江灵儿一滞,怎么是这倒霉玩意? 她毫不犹豫转头就走,林晚意看见熟悉的身影,哭嚎起来,“仙子,仙子,掌柜的,那是我妹妹,她有钱,快去找她!” 三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要是眼睛可以杀人,估计她已经被片成炙肉了。 “道友,你兄长吃饭不给钱,还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快结一下账。”掌柜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怕把她吓走,语气缓和了点。 “我不认识他,不是我的什么兄长。”江灵儿面无表情道。 “是吗,那这位兄台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吃饭不给钱也就是吃五十杖的事,哎,听说那灵法棍一杖下去皮开肉绽,血沫横飞,上一个受刑的养了半年还没好。”掌柜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二,感叹道。 “就是,我们掌柜仁慈,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让你赊账吃了三四顿,现在说没钱?晚了!” 林晚意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他哭嚎也越来越大声,“仙子啊,仙子你可得帮帮我,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啊!我屁股长得比脸好看多了,仙子快看看,你忍心看着它被打烂吗?”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江灵儿头上青筋直跳。 “哎哟,你这是被赖上了呀!”天火在她丹田里笑得打滚。 她把灵石如数结完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子铺。 林晚意一蹦三尺高,离开前伸手把掌柜口袋里的玉狠狠掏出来递给江灵儿,力道之大让掌柜拐了个趔趄,“道友,我就知道你菩萨心肠,我们相逢就是缘,这块玉是我的小心意,你快收下呀。” 有事喊仙子,无事喊道友。 她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被捧到眼前的玉,忍住怒气,“不用,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为了道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城门被封锁了,你知道还有什么其它办法可以出城吗?” 林晚意冲她抛了一个媚眼,“那你是找对人了,道友有所不知,我林晚意在这天水城可谓是百事通,我有一个出城的好办法,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黄昏后夜色降临,月亮高挂,星星却一个也见不着。 这里杂草丛生,肥地里散发着排泄物和腐烂物的腥臭气,潮湿的地面长满了滑腻的苔藓。 此时两人正撅着屁股,在黑漆漆的水沟里走着。 林晚意在前方带路,江灵儿在其后,忍住给他一脚的冲动。 “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正是!此路又快又安全,还很隐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一百个心吧道友。” 天火笑的更大声了。 …… 江灵儿翻上地面,看着灰头土脸举着玉佩冲她傻呵呵的少年,忍了忍,使了一个清洁术。 二人面貌焕然一新。 远处是高高的铁灰色城墙,外头的守卫身上绣着的徽记与墙内的如出一辙。 她迅速与面前少年拉开距离,“你我互不相欠,到此别过!” “仙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这玉佩是传家之宝,你千万地收下,不然我内心难安!”见少女一脸嫌弃,他半跪在地,“你不收下我就不走了!” “滚!” 江灵儿忍不住了,直接一飞脚把他踹得四仰八叉。 二人拉扯间,一簇簇火光亮起,是举着火把的看守卫兵。 “老大,果真有人从那里出来了!” “又是你小子,让老子逮住你非剥你一层皮!”被称作老大的头目一眼就认出林晚意,面带怒意举着长枪就要刺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晚意一阵风似的往前猛冲,还不忘回头提醒她。 “道友跟着我跑,快!” 江灵儿运转灵气,朝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林晚意吸引走了大部分追兵,剩下的数量不多,她舒了口气,就算被追上也能抵抗一二。 “道友,我说的是跟着我跑啊,你没听清吗?” 转角处,林晚意拐了个弯不知怎的追上了她。 江灵儿来不及骂他,身后的攻击也越来越多,二人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动静引来哨岗处几人的注意,江吟雪皱眉看向城墙外,“什么声音?” “回仙子,是城外溜出了两人,我们正派人去追。” “什么模样?”顾衍把目光转向少女,为她别了别发丝问道。 “两个男乞丐,浑身破烂,应该是倒卖商,前几日逮住一次,被他跑了。” 第十九章 小队 江灵儿顾不上心疼,把在天水城里画好的火龙符扔出来对敌。 “这边这边,往我这扔多点,啊!打到我了!”林晚意衣袖被水弹穿破,吓得他龇牙咧嘴。 “你我分头行动,不然都逃不掉!”江灵儿捏着灵石,补充着体内的灵气大喊道。 “好!你记得往南走,我们在那里会合!” 这一次他果断非常,朝着侧方离去。 江灵儿加速往前奔了许久,甩掉了不少人,只零星一两个还在穷追不舍。 她停住脚步,确认周围无人,指尖冒出点点紫意。 “识相的,把东西都交出来,你和那小子走得近,想必好东西也不少。” “跟她废话那么多,上!” 江灵儿唤出早已准备好的火龙符作障眼法,指尖一簇紫红如闪电般蜿蜒而出。 守卫本以为扔出的是像之前一样的火系符箓,早有准备。他唤出水盾罩住全身,面上是一片志在必得。 另一守卫却眼尖地看出了不同,他瞳孔紧缩,大骇出声,“异火?!” “我是你大爷的异火!”天火小虚闻言大怒,紫火大涨,空气被热意扭曲,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充斥了整片天地。 “啊!”凄厉的惨叫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两个守卫瞬息间化为灰烬。 江灵儿抖着手,经脉隐隐作痛,体内灵气都被抽空。看着面前的骨灰,呆呆地张开嘴。 不过几息,两个炼气中期就没了?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天火得意扬扬在她丹田里跳动。 江灵儿缓了一会,收起面上的震惊,叹了口气,“厉害是厉害,不过……” “不过什么?你不会是想留他们活口吧?” “当然不是,我是可惜他们的储物袋也被你烧成灰了。” 哪知天火此刻却跳得更加张扬,“连你这蠢蛋都想得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吗?储物袋,你看看你腰上的那是什么?” 虽然没有实体,但江灵儿却能感受到天火对她传来鄙视的目光。 她顿时笑弯了眼,也不吝啬,把那两个储物袋里的几十颗灵石都喂了它,随后又掏出一颗回春丹,“干得不错!深得你主人我的精髓,我们要勤俭节约,不浪费一丁点资源!” 也许是回春丹太美味,小虚难得没反驳她的话。 “走,我们向北边出发!” ****** 草木葱茏,虫鸣窸窣,满目荫凉。 江灵儿正在小溪边支着烧烤架,她把处理好的生兔肉串好,放在上边炙烤。 不一会,表皮烤得焦黄流油,脆皮裂开,露出带汁水的滑嫩兔肉。 “这是什么味道?”天火好奇的问道。 “你上次闹着要吃回春丹,我还以为你能像我一样尝出味道,谁知道你就贪那口灵气。” “什么叫贪?我这不是为了修炼吗,要不你去当个炼丹师,以后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了……” 吵闹间前方的树丛传来沙沙的声音,她迅速收敛笑意,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道,道友,你这烤肉,卖吗?”那人似是馋得厉害,目光黏在烧烤架上的肉不肯挪开。 见她一脸敌意,那人连忙摆摆手,“道友,你误会了,我是归元殿记录在册的小队成员,你看。”他举起一枚刻着355的圆形令牌,解释道。 “归元殿?” 那人意识到眼前少年可能是外地人,“是散修城的主殿,归元殿,道友听过散修城吗?” “听过,这块烤肉送你,劳道友给我指指路。”江灵儿把烤肉递给面前的男人,含笑道。 走了那么些天,终于要到了,江吟雪口中到达修仙门派要经过的散修城。 “谢谢道友!我叫黄岸,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们小队,做完任务后顺道一起回城。”听到要他指路,以为她是迷了路,热心建议道。 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黄岸握着手里的烤肉心里美滋滋,这烤肉简直要香掉魂,队长知道他带了这么一个宝贝回来,一定会夸奖他! 二人下了坡,远远看到几人正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黄岸高挥着手,“陈队,我回来了!” 迎面而来的男人大概炼气中期,粗眉大眼,平头干净利落,古铜色的肌肤更显健康朝气,他眼神锋利,审视着江灵儿。 “队长,这是我在抓野兔的时候遇上的道友,她烤的野兔肉可香了!” 队长早已经闻到了香味霸道的烤肉,他眼神一扫,没多做停留,“道友,我名陈直,是这个小队的队长,你可以叫我陈队。” “你好,陈队,我叫赵灵儿。” “赵灵儿?这个名字好像女的呀,”他挠挠头,转头看向陈直,“队长,赵道友他迷路了,想跟我们一起回散修城。” “你带回来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你个棒槌,整天就知道吃!”陈队长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她蹦蹦跳跳来到三人面前,好奇打量着面前陌生的少女。 两条绑着红丝带的长辫垂落在她肩头,蜜色肌肤泛着光泽,眉目深邃,笑容灿烂耀眼。 “朱珠,你才是棒槌!赵道友,哦不赵仙子,我是真没看出来你是女的,得罪了!”黄岸连忙低头道歉。 朱珠嗤了他一声,眼疾手快抢过兔肉,啊呜咬了一口,眼睛咻得发亮,“这也太好吃了陈队!” 陈直看着两人的打闹,笑着拱了拱手,“她叫朱珠,赵道友莫见怪。我们采完晶羽草就回城,道友还得跟我们继续走一段路程。” 江灵儿对他们三人生出了无限好感,她点点头,笑着将手里的兔肉都分了出去。 几人吃完烤肉后,她也把自己身上的男装收起,收拾爽利。 “晶羽草喜阴喜潮,根茎块状,叶片呈椭圆锯齿形,表面是黄白色。小岸,你去溪边看看,别走远了。阿珠,赵道友,我们去山脚下找找。”陈队长指挥着众人分头行动。 江灵儿学他们把手伸进湿土里,用神识感应其内的植物根系。 终于在一处找到了符合块状根茎描述的灵草,待她找到那块地后,却发现灵草悉数被拦腰斩断,露出泥土外的花叶都消失不见。 “赵道友,”朱珠看着她茫然的脸,安慰般笑了笑,“别说你了,连我和陈队都纳闷呢,做了好几年的任务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是不是已经被人摘走了?” “不会吧,这个任务是得到可靠消息后才发放的,一般来说是不会被采走的呀……” 朱珠看向一边的陈直,他面色凝重,像是有什么心事。 就在这时,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向他们走来。 “陈,陈队,快快跑,快跑。”黄岸瘸着一条腿,鼻青脸肿,眼眶开裂渗出血,倒在陈直怀里。 “陈队长,这晶羽草好不好找啊,哈哈哈哈!” 几人伴随着一阵哄笑声,出现在江灵儿他们面前。 第二十章 入城 “小岸!”朱珠和陈直面色大变,江灵儿把回春丹塞进他嘴里。 “王东!”陈直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尾随黄岸而来的男人。 “原来晶羽草是你捣的鬼。”朱珠反应过来,愤愤道。 “怎么能说是我在捣鬼?这晶羽草我也要用啊,先到先得,你们来晚一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再说了,中心区域筑基妖兽的那块地盘不也可以采吗,怎么不去啊?我看啊,你们就是贪生怕死!” 男人话音刚落,他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王东正是在几人之中为首的男子,鹰钩鼻在他扁平的面中显得尤为突出,耷拉的三角眼带着几分嘲弄。 “晶羽草必须全须全尾才能入药炼丹,你这是恶意破坏,今日之事我定会告诉龙师!”朱珠抱着怀里的黄岸,红着眼哽咽道。 “朱珠宝贝,别生气呀,跟着这两个窝囊废能有什么前途?我老祖已经是归元殿的长老了,龙师?他能把我怎么样?”王东大笑道。 “王哥哥,人家不识好歹,何必给她好脸?况且,”王东身边的女子绕进他怀里,用白嫩指尖在胸口画着圈,“你不是还有月儿嘛!” “我的月儿这是吃味了啊?我就是懊恼当年没把你们姐妹俩都收了,让他陈直占了这个便宜!” 他惦记朱珠当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羞辱陈直。 抢他的女人,不就相当于把他的脸皮扔在地上狠狠践踏吗? 王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正要继续开口,眼角处却瞥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她眉如远山,眸若清泉,温婉的面容挂着一抹浅笑,在这山水间宛如恬静的仕女。 “哟,又来了个美仙子,陈队长,这位是谁啊?” 王东眼神放在江灵儿身上,放肆地上下打量,流露出浓浓的兴味。 陈直伸出手把二女挡在身后,“王东,你别欺人太甚!你不认龙师,那我问你,认不认这个!” 他高举一枚玉牌,上边萦绕着淡淡的青色气体,中间刻着符字。 “你哪来的符牌?”王东退了一步,犹疑不定。 “我问你认不认!?”陈直怒喝,一阵宝光闪烁,王东后边的几人唤出法宝,目光不善。 气氛僵持了好一会。 “王哥哥,他们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月儿朱唇微吐劝诫道。 “哼!”许是得了个台阶,王东甩袖离去。 朱珠一下子瘫软在地,陈直面上松了松,把令牌收进储物袋里。 他们这边只有他一个炼气中期,而王东那边粗看足有三四个,打起来肯定要吃亏,多亏龙师在出发前塞给他的符牌。 “赵道友,连累你了。” “无妨。”江灵儿摇头道。 “小岸他伤势需要静养,”他把黄岸背在身上,“我们进城,这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全扣在我的账上。” 朱珠红着眼眶,不言不语,看起来心情十分低落。 几人走到一处集镇,租了一辆马车。 陈直在马车内为黄岸一遍一遍地梳理灵气,面色憔悴。他看着桌上的灵石,郑重的对江灵儿道了声谢。 一路上,几人都在打坐调息,很快就到了散修城。 与天水城不同的是,路上的行人会用类似斗笠斗篷等隔绝神识的衣物把自己裹起来,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里的建筑仿佛有很久远的历史,牌匾破烂,不是缺了一个小口就是歪了一角,墙面爬满了黄黑色的污渍和青苔,水从二楼墙体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这里没有什么小摊贩,偶尔从店铺走出来的人也大都面无表情。 陈直背着黄岸,四人来到一道驻有两座奇兽石像的门前。 高处刻着归元殿三个大字,琼武有力,气势恢宏。 这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热闹极了。进进出出的人大多是练气初、中期,身上的衣饰也是千奇百怪。 光着头拿着禅杖的和尚、迈一步就走光一次的美人、身负剑匣的白衣剑客、拿着刀斧的壮汉等等,江灵儿看得眼珠子都转不动。 “灵儿,走,我们去上交任务点!”此时的朱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她的称呼也从道友变成灵儿,王东一事把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一楼坐着成排的管理人,朱珠把印着533号的令牌摁在凹陷处,储物袋放在一旁等待验收。 “任务失败,队长陈直,队员黄岸、朱珠,扣取15点,剩余任务点50。” 她在管理人那里换了五十块灵石,分出一半递给身旁的少女。 不管江灵儿怎么推拒,朱珠都坚持塞进她手里,“你要是不收就不把我当朋友,回春丹少说都要几百来块灵石了!” “赵道友,收下吧,你帮我们三人的情我心里都记着呢。”陈直也找到了她们,放松笑道。 看来黄岸状况好多了。 见此,江灵儿放心收下,反正来日方长,总有能互相帮上忙的时候。 她陪着朱珠来回逛了逛,这里不仅可以接任务,还可以打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看来看去,她还是回到了接任务的区域。 “灵儿也想接任务吗?”见她感兴趣,朱珠开始一一介绍起来。 “这里分为初、中、高三阶段的任务,我和陈队接的就是中级任务,完成任务赚到的任务点可以兑换灵石或者奖品。” “初阶任务都比较简单,但任务点也少。一般是找低阶妖兽或者灵草,这些任务抢手,不守点压根抢不到。”她鼓鼓脸,似乎想起了什么。 “中阶任务比较难,一样的任务,找的灵草位置更刁钻,你还要额外花任务点去买消息。本来赚的有十点,买消息就花去五点,不划算,所以还是得认真挑挑。” 江灵儿把目光放在高阶任务上,不是好高骛远,而是看到了眼熟的符箓二字。 高阶任务朱珠没有说,不是符箓丹药,就是炼器阵师,寻常修士哪会这些? 符箓丹药都需要花高价去买,会这些的修士都被请去座上宾,任务点再高又如何,哪还会像他们一样苦哈哈的在这旮沓角接任务? 朱珠直接略过,看向一边的少女,“灵儿,你要是想接中阶任务喊我和跟陈队就好,我们不收钱,对吧?”她对着陈直挤挤眼,俏皮可爱。 “对!” 江灵儿心中一暖,她在修仙界也算是有朋友了吧? 第二十一章 水符 正值月圆之夜,少女盘坐在草蒲上闭眼吐纳。 漆黑的视野里出现了许多彩色光点,像夜空中出现的点点繁星,璀璨壮观。 经脉里的灵气被紫雾涤滤得更加精纯,手指粗的灵气化成细细一条汇入气海。 慢慢地,丹田里的灵液达到了一个满值,半杯水变成足满杯。灵气涌入得更加疯狂,在她泥丸处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她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漩涡里灵气形成的画面渐渐清晰。 底下是一整片方形地面,中心画着一棵巨树,只见那树被神秘力量划分为数层,密密麻麻的线条贯穿整个画面。 原本安静的紫气光团在这一刻却变得十分躁动,它迅速把漩涡里出现的画面击散,漩涡也随之一分为二,化为识海。 泛着紫金光芒的识海浩瀚无际,神识足可延伸至百来丈。 炼气四层! 江灵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记得刚迈入先天的她只能探测离自身几丈远的距离,随着修为的提升,探测距离也没变多少,更别说开辟识海。 而如今可探测的距离竟然能有百来丈,这一发现令她惊喜不已。 开辟识海之时紫光气团击散漩涡的场景浮现在脑海,看来这都是鸿蒙之气的功劳。 江灵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储物袋里的符箓,她想亲自实践一番。 毫笔蘸足血砂,她调动了一丝鸿蒙之气混在灵气中,却在接触笔身的时候瞬间化作齑粉。 她不死心,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本以为鸿蒙之气能像用在火球术一样用在符纸里,但就现在看来符笔压根就承受不住。 既然不能用,那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画符吧。 破旧古书被翻到第二页,呈现一个比火龙符更为复杂的符号。 她像当初画火龙符一样用神识在脑海里描绘数遍,迟迟不能动笔。 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不知道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属性,总不能凭空想象出来。 当初看过林泽使用火龙符,所以可以想象出火化成的龙是什么样子,画符时仿佛身临其境,很容易进入状态。 那要是没看过呢? 有了! 她灵光一闪,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的灵气光点。 脑海里不停描绘第二页符号的形状,神识则默默观察每个属性的光点。 果然,黑色光点动了,是水属性! 她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开始动笔。 确认符号的一笔一划完全无误后,她才落在纸上。 “碰!”炸符了,看来是输入的灵气太多了,再来! 灵气少了,再来! 灵气把控和火龙符完全不一样,江灵儿的头发和脸上都被炸符轰成了碳黑色。 在失败的符箓越叠越高时,江灵儿似有所悟,周围的黑色灵气光点纷纷朝她涌来。 古书上的符号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机,悬浮在半空中,闪烁着黑色的光。 一道浑厚悠远的声音传来,在她脑海响起。 “何为水?” 江灵儿犹豫了一会,回答道:“至刚至柔者。” 那声音继续发问。 “水之性也?” “水善万物而不争,水容万物而不逆,天下莫柔弱于水,攻坚强者莫之能性。” 她话音刚落,闪烁着黑光的符号在她眉心浮现,一同变换的还有火龙符上的符号。 江灵儿引导着灵气光点,提笔运气。她静静感受着周围水灵气的波动,脑海里涌现出涓涓细流的秀美和汹涌河海的壮阔,皆汇聚于笔尖一点,浓郁的灵气游走在黄纸上,笔落之时,整张灵符发出莹莹金光, “成了!”擦了擦汗,颤抖的手轻轻放下符笔,回想起刚刚的声音,心中感到奇异。 看着桌上那本破旧的书,她珍之重之放进储物袋。 她只要知道那道声音对她没有恶意,这就足够了。 她小心翼翼拿起桌上新画的符箓,仔细观察着。 手上的水符表面平平无奇,当江灵儿探入神识后,却能感受到符中水的千变万化。 这水符的等阶恐怕比火龙符要高许多。 她取出几块灵石打坐调息,一晚上共画了三张水符,她取名为水啸符。 正值破晓时分,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空气有些清冷。 离出关前已经过了几个月,朱珠等人都不在,桌面留有的字条上压着十来块灵石。 “灵儿,我和陈队去做任务,不定归期。这十块灵石你先收下,要是遇上什么麻烦记得去归元殿206找龙师。” 江灵儿眼底带着黯然,修为上涨和制出水符的喜悦淡了些。 “蠢女人!你终于出关了,你来的这什么破地方,你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她刚解除身体上的五感,就听见了天火小虚的抱怨。 江灵儿笑了笑,给它递了十几块灵石。 “算你还有点良心!” 这里地处偏僻,阴暗潮湿,比她刚进城时看到的建筑更加破烂,灵气还稀薄,难怪小虚会受不了。 当初她来的时候只感到要突破,没考虑那么多,江灵儿决定下次还是要问问它的意见。 离开小院的江灵儿来到归元殿领任务的区域。 许是她站在台前的时间太久,管理人一脸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啊,后面还有人呢。” 江灵儿选了高阶任务里有关符箓的任务,要求是必须符师本人出售大量符箓,具体也没说要什么符,正合她的条件。 她闭关的这段时间画了许多火龙符。天火是个吃货,照这么吃下去,再多灵石也不够它造的。 干脆变卖一些,留一些自己用,顺道看看市场价格。 “高阶任务,你疯了?”管理人嗤笑一声,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是区区练气初期,竟然敢接高阶任务? 她脸上的嘲讽很明显,江灵儿皱了皱眉,“不可以吗?” 管理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阴阳怪气地质问她:“你的符牌我看看?” 符牌?江灵儿想起朱珠说过的话。 “灵儿,陈队手上那枚符牌是符元阁的,厉害吧?就是把王东吓得屁滚尿流那个。那是唯一一个独立于散修管理层的组织,里面有很多厉害的大符师……” “我没有。” “没有你接什么任务,赶紧滚!” 她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周围修士的注意。 “听到没有,就那人,炼气初期要接高阶任务。” “说不定是什么大家子弟拿家里的符箓来赚任务点,瞧她那副心气高的模样,看了就恶心。” “她的符箓应该不少吧……” 听见周围的讨论,管理人满意地笑笑,睨了她一眼,“我们归元殿,不收来历不明的符箓!” 第二十二章 龙师 “你凭什么说我的符箓来历不明?”江灵儿反问道。 周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有怀疑的、同情的、嘲笑的、不屑的、不怀好意的,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一个修为低微的弱女子身怀数张符箓,傻子都知道等待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练气初期,没有符牌,还有疑问吗?”管理人面对她的反问很是不屑,不耐烦地摆摆手,“还不滚是吗,找人把她打出去!” 江灵儿冷冷看着她,不发一言。 归元殿里的散修都乐得看热闹。 在归元殿被管理人羞辱的现象不少,但碍于修为,他们都会忍气吞声。 归元殿请来维持秩序的修士都是炼气中后期,即便打得过,散修们也大多都是零星两三人,你打得过一个炼气后期,那一群呢? 所以只能灰溜溜滚出门,剩下犯倔的直接被打得半身不遂,下场好一点的是被打成内伤,最糟糕的则是丹田被废。 “这么娇滴滴的仙子,可惜了……” “可惜什么,等人被打废了你再带回去好好养着嘛!” “滚犊子,老子是那等冤大头吗?” 见来的都是一群炼气中期,她和小虚沟通好战术,随时准备动手。 “你是赵道友吧?” 管理人后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头发半白半黑,各自梳开在一边,浅色琥珀瞳如鹰隼般直勾勾看着她。 “龙师!”管理人大惊,她连忙挥挥手,围在她身边的其余管理都纷纷散开。 “龙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要不是有人传讯,我还不知道你大驾光临呢。”管理人领着胖男子从屏风后走出。 “王飞啊,你手下,”龙师看了一眼胖男子王飞身边的管理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那管理人心慌的厉害,冷汗涔涔,“您误会了,是她,是这位仙子话没有说清楚,我要是知道她是您的贵客,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没说清楚?”江灵儿笑了笑,“你没证据就污蔑我的符箓来历不明,于你而言,我的话重要吗?” 周围的散修顿时沸腾起来,这可是龙师啊,散修城初创者之一,立志为天下散修建立庇护大厦的伟人! “我们都看到了,人家话都没说完,你就污蔑别人!” “就是就是,每天都用鼻孔看人,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我看这些管理人早就不爽了,道友真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风向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刚刚言出恶语的人恨不得钻进地里,而为她打抱不平的都大胆为她伸张。 “你们胡说!那高阶任务要求本人必须是符师,你是吗?”管理人知道今日之事王飞定不会放过她,似是豁出去了,恶狠狠瞪着她。 与其被王飞发落不如落在龙师手里,好歹还能留住一条小命。 “我是。” 管理人笑了,她挑衅看了眼江灵儿,对着龙师露出谄媚的笑,“龙师,您看,一个炼气初期,怎么可能是符师?” 鹰隼般眸子有着审视,他看着孑然站在大厅的江灵儿,“赵道友,你所言属实?” 她无惧地对上男人锋利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带她去领符牌,如此,你可还有其它异议?”龙飞看着管理人,沉声问道。 “当然没有,她要真是符师,我发誓再不踏入散修城半步,”管理人不以为然,眼底含着隐隐恶意,看向江灵儿,“那道友呢,也是如此吗?” 江灵儿无视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冷冷看着她,“当然。” 王飞笑意不达眼底,阴恻恻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那我就为二位做一个见证。” 此言一出,散修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这下完了,那么多人证,龙师想帮她也不行了。” “有好戏看了。” “那还不一定,我看那姑娘年纪轻轻练气四层,资质定然是不错的,万一就是符师呢?” “瞎说八道,我看你是脑子进了水,她要是符师,你当那些天之骄子是摆设?符师大白菜啊,哪哪都有?” 符之一道,除了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外,还需要一定的天赋。 这就形成了一个矛盾,资质好的人更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而资质不好修行无望的人天赋却不高,纵然有时间和精力也无济于事。 符师地位多高啊,凡是有点成就的都会去符元阁过考核拿牌子,何必跑到这里接任务? 江灵儿跟在龙师后边,二人一时无言。 “我听陈队朱珠他们说过了,谢谢你给他们的帮助,赵道友。”龙师收回刚刚冷肃的表情,语气柔和下来。 “我们是互相帮助,如果不是陈队他们带我进城,我还在那林子里迷路呢。”江灵儿笑了笑道。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是黄岸他亲叔叔,黄龙麒,可以喊我龙师。我带你去的地方叫符元阁,那里负责考核符师等级。” 二人穿过长长的布满鲜花的廊道,江灵儿看向男人指着的矮小建筑,面带惊诧。 归元殿地处散修城中心地带,这里的建筑大多金碧辉煌,更显得符元阁格格不入。 “我们散修城符师太少了,有的话也被各大势力抢走了,”龙师对她歉意一笑,“我先向道友赔罪,让你拿符牌一事服众也是迫不得已。” “何出此言?” “散修城势力众多,那管理人虽看着不起眼,但能在里面工作的人关系都很复杂。就拿那个胖子来说,他拿我没办法,必然会在你身上找回场子。” “往后道友要面对的歹人只多不少,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但如果你是符元阁的人,他们就不会动你。” “符元阁很厉害?” “背靠天清宗,你要是通过了考核,就是宗门弟子,谁敢拿你发作?”龙师笑了笑,看着一脸震惊的江灵儿。 闲谈间,二人走进一处清冷的屋子里。 地板痕迹斑斑,窗户却开得很大,外边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虫鸣鸟叫,窸窣咕叽,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味道。 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的破桌椅躺着个满头银白的老头。 他双手枕头,正呼呼大睡。 龙师无奈走上前,做了个揖,“白老,我有个朋友想参加考核。” 老头睡眼惺忪,看了眼二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自己拿号码牌,去挑个屋子挂上去,画三张符就行。” 江灵儿挑了一间3号房,屋里一侧摆着书架,上边是一摞摞的泛黄符纸,中间是一张扁长的大书桌,摆满了画符所需的道具。 她关上门,独自一人坐在桌子边。 熟练地用笔蘸饱血砂,画好后在其中挑了三张她最满意的,晾干后放进篮子里。 “白老?她画好了,劳您老人家过过目。” 趴在桌上的老头耷拉的眼皮睁开一只,甫一瞄见火龙符,整个人咻的一下弹起来。 把二人都吓一跳。 “这是你画的?你刚刚画的?”白老焦急问道。 他两眼发光,手指小心触摸着符纸的两端,“这是高级符箓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这里看到高级符箓,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白老 白老一番话让二人吃了一惊。 “小姑娘,你……咦,炼气四层?”白老眉头一皱,脸上尽是不甘,“师承何人?” “并无师承,此乃家父离家前留下的。” 他取出一个水晶球,严肃道:“把神识探进去。” 她依言照做,晶莹剔透的无色水晶球瞬间盈满了温暖的金光。 气息圆融明亮,神体无比契合。 白老捋了捋胡须,与他而言,只要不是夺舍就行,各人有各自的机缘,他也不会去过问太多。 “考核通过,拿着吧。” 江灵儿看着手里的玉牌爱不释手。 “白老,这不是高级符箓吗,怎么给了无色牌?”一旁的龙师面色复杂,开口问道。 白老没有做多解释,他瞪了一眼,龙师才讪讪走出门,留他二人单独相处。 等他走后,白老转过头看向江灵儿,“再过三个月,天清宗广开收徒,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天符峰?” “我是五灵根,怕是难……”江灵儿受宠若惊,老实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老人不知从哪个旮沓角翻出一沓符箓递给她,“这个拿着。” “这几张是隐息符,这个是土遁符,还有这个,万剑符。” “切记,这两种符箓只对炼气中后期的人起作用,遇见比你高两个阶级的,不要犹豫,用土遁符!” 看着手里三种不同类型的符箓,江灵儿认真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给她这些符箓,但看见龙师被赶出门后,她决定保持沉默,收着就是了。 她谢别白老后,看见了在门口候着的龙师。 “龙师,这无色玉牌有什么说道?”江灵儿早就看出龙师脸上的欲言又止,问道。 “无色符牌……”他看了一眼少女,犹豫开口,“在归元殿,无色符牌的修士不能称之为符师。” “为何?”她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在前边慢慢踱步,语气隐晦,“符牌分四色,一青二朱三玄四白,白色即是无色。颜色不同,符师擅长的方向也不同。” “就比如隐息符、土遁符偏向辅助一道的属青牌。” “我原本以为你的火属性符箓会被评定为朱,这类符箓属攻击一道,比如火球符、藤木符、雷霆符这些杀伤力大的。” “还有玄牌,走这一道的我还没遇上过,不过据说这些符师都能预知未来,未卜先知,不知真假。” “至于无色符牌,便是你手上的这枚。在散修城通过考核拿到此牌的,你不是第一个。” “那人出售的符箓比市面上一般符箓伤害来的要高一些,所以买的人很多,相当受欢迎。后来有一天他忽然爆体身亡了。” “据我所知,他是绘制符箓时灵气逆流才导致的爆体。” “那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江灵儿心越来越沉,声音低哑。 “对,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问题是拿到无色符牌的全都无一例外,都是爆体的下场。” “自那以后,无色符牌就不被散修城认可了。” 看着少女不敢置信的脸庞,他面带些许愧疚,“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赵道友。” “怎么会,还要多谢龙师提醒。” 看江灵儿失落的模样,他转了个话题。 “这归元殿是去不得了,你要是缺灵石,不如来这里试试。” 龙师把她带到一处山脚下,在一处集市停下。 这里三三两两的人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团队,见门口有新人来了,不少人都走过来打招呼。 “你虽是无色符牌,但符箓做不得假,这些小队大多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有他们带你这个新手绰绰有余。” 他对来打招呼的人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一个男人的身前。 “老宝!” 叫老宝的男人抬起头,看见是熟人,爽朗大笑道:“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做任务?” “是做任务,不是我,是她,小岸的救命恩人。你这缺不缺人,带她一个。”龙师拳头假意捶他一拳,看得出来俩人关系很好。 “当然行,你龙师带过来的人能差了?更别说还是小岸的救命恩人!”老宝转头看着她,目光善意满满。 “你可别看她炼气初期,这小姑娘还是个符师,厉害着呢。” 老宝本来都想好怎么安排人手照顾她了,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就说你小子带过来的人不一般啊!你好你好,我叫成天宝,叫我老宝就行!” “我叫赵灵儿,唤我灵儿罢。” 少女月牙弯的眼睛笑意盈盈,让人心生好感。 随后成天宝对龙师挤挤眼睛,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龙师被气笑,“是火属性的高级符箓,你这损样!” “高级符箓!?”成天宝这下是彻底惊讶了,修炼这么多年,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高级符箓。 “我才是需要照顾的吧,灵儿,我以后就仰仗你了!”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另外两人。 “行了,别贫嘴,有没有任务,快跟人家姑娘说一说。” “好嘞,灵儿,明日我们小队要去天云山猎几头炼气中期的妖兽,你在后边给我们符箓就行,不会有危险,怎么样?” “好!” “爽快!那明日午时就在这里集合。” 三人相谈甚欢,待太阳落山后分别离去。 江灵儿住在一处新客栈里,这里灵气比之前住的小院要充足许多,起码一直叫嚷的小虚也安静下来。 如今压在她心头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现在又多了一张无色符牌。 她摸了摸眉心,想起那道庄重的声音,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小虚窜出脑袋,“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怎么给的灵石越来越少,我可是天火、天火!” 江灵儿注意到它的火焰尖尖几乎全变成了紫色,往日就算借用了鸿蒙的力量,也是在最外层笼着,不会像今天这样,出现趋于融合的现象。 她掏出灵石递给小虚,疑惑道:“你这脑袋怎么变色了?” “我每日每夜用鸿蒙紫气修炼,已经进阶了。”小虚得意扬扬,“哎,有我这么一个吃得少,进阶又快的助力,你真是好命啊女人。” 江灵儿翻了一个白眼。 翌日午时,她准时到了约定的地点。 “灵儿,这里这里!”远远便看见成天宝向她挥手,待走近看清他周围的人后,江灵儿的笑顿时凝固在嘴边。 第二十四章 田珠 “灵儿,这里这里!”远远便看见成天宝向她挥手,待走近看清他周围的人后,江灵儿的笑顿时凝固在嘴边。 对面的少女也在看着她,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正依偎在一男子身边。 她似乎没有认出江灵儿,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符师,赵道友。” “哇,看起来这么小,赵道友前途无量呀。”田珠身边的男子率先打招呼,“我姓邓,名大牛,喊我大牛就好,这是我的道侣胡依依。” 许是少女粘着他太紧,邓大牛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憨厚笑了笑。 “你好。”胡依依声音很小,像蚊蝇嗡嗡,但江灵儿却听得很清楚。 她怔怔站在原地,略微出神,连声音都一样…… “赵道友,这位是习番,他不太擅长和人沟通,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另一边的男子倚在树上,头发被扎起随意挽在一边,侧脸线条流畅立体,嘴唇紧抿的样子平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他对江灵儿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剩下的最后一位语气却是不善,“我说老宝,你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大牛带一个炼气初期已经够麻烦了,连你也带一个?” 她生得美艳,一袭红裙让她在这朴素简陋的集市里格外亮眼。 “楚妍,她是符师,是我老宝专门请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成天宝皱了皱眉头,他就不该答应她哥的请求,随即又看了一眼习番,叹了口气,真是美色误人啊! 楚妍用眼角撇了二女,冷哼一声,却没再开口。 六人往天云山深处走去。 途中,几人遇上了许多低阶妖兽,都被一一解决。 “真是累死了,不像某些人,舒舒服服在后边,”楚妍意有所指,眼神凌厉,剜了一眼二女。 胡依依连忙躲在邓大牛背后,邓大牛僵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背。 江灵儿面色不变,依旧在原地打坐。 成天宝瞪了楚妍一眼,示意她闭嘴。 他看着手里的地图卷,疑惑道:“我记得雷翅虎就是在这一地带啊,怎么这里都是一些低阶妖兽?” “要不我们分头找找,今日这些低阶妖兽的活动范围很奇怪。”邓大牛建议道。 “行吧,许道友和你一队,我和赵道友一队吧。” 不料此刻的习番却突然开口,“不,我和赵道友一队。” 楚妍霎时红了眼眶,她咬着红唇,气急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只不过这怒气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对准了江灵儿。 她美眸像刀子一般,似是要把江灵儿生吞活剥。 “你这…好吧,”成天宝看了一眼楚妍,见她没有反驳,只能作罢,“天黑之前必须来这里集合!” 六人分作三队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江灵儿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她不说话,习番也不说,二人就这么沉默走了一段路。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习道友,不如你我分开行动,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回来这里集合?” 习番看了看她,缓缓点头。 二人分开后,她才终于舒了口气,还是一个人自在啊! “蠢女人,你往东边走,那里灵气有点奇怪。” 小虚突然在脑海里出声,江灵儿心中一动,用神识问道:“有宝贝?” “应该是,那里灵气好浓郁,继续往前走。等等,事先说好了,有宝贝要分我一半,不然我就不告诉你在哪。” “成交!” 越往前走水声越大,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条壮观的瀑布。 “就在瀑布里面,快去。” 她飞身点地,用灵气罩住全身冲进瀑布里。 扑面而来的灵气把江灵儿和小虚都惊了一下。 石洞上方石钟乳正往下滴滴答答,底下是一小滩钟乳液。 “这个百年石钟乳?”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你再往里面走走。”小虚愈发焦急,火焰跳动得厉害,催促道。 江灵儿依言往深处走,温度越来越低,她把天火覆在身上取暖,途经之处冰块融化,水渍斑斑。 “停,在这里!” 她抬头一看,被惊艳得张开嘴。 冰层覆盖的石洞深处,有一朵雪莲被冻在冰柱里。 层层叠叠的雪白花瓣皎洁透亮,仿佛与冰层融为一体。其中的嫩黄花蕊更是让人联想到春天里百花盛开的勃勃生机。 在这黯淡无光的石洞里格外显眼夺目。 “快去,快去!蠢女人快把它收进来!” 江灵儿连忙融化冰柱,用玉盒子把雪莲收好放进储物袋里。 她慢慢往出口走,听着小虚在她脑海里絮絮叨叨。 “还有前面的石钟乳,快去,把它收起来。” “你怎么知道那是石钟乳?”江灵儿面带奇异,“你还知道除了灵石之外的其它东西?” “我进阶了,脑子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虚听见她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你是天地灵火,应该会有一些什么远古记忆吧?” “别废话了,赶紧的。” 正当她要取出玉瓶时,前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大牛哥,你去那边,我在这边找找,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走丢的,好不好嘛!”徐依依撒娇的声音传进洞里。 “好吧好吧,依依你千万地注意安全,那我走了啊。” 外面安静下来后,许依依才迈步走进来。 她脸上常挂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面。 待看见面前的石钟乳,她脸上才出现了抹喜色,“梦果然是真的!” 徐依依迫不及待把玉瓶对着石钟乳,“百年石钟乳,这等机缘,现在是我的了。” 江灵儿正贴着隐息符站在一边,琢磨着她的话。 什么叫现在是她的? 之前不是她的? 可是这洞里除了江灵儿,也没有出现修士踏足过的痕迹啊。 “蠢女人,就是现在!” 闻言,江灵儿说时迟那时快,立即给胡依依一记闷棍。 “别的不说,这人玉瓶还是挺多的,这下都便宜你了。”小虚对她的果断十分满意,喜滋滋看着一扎扎的玉瓶道。 “什么叫都便宜我了,说好了你一半我一半,你也有份,喏,给你。” “依依,依依,你在里面吗?”邓大牛的声音从瀑布外传来。 江灵儿把东西收好后,趁着隐息符时效还在,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历练 江灵儿远远看见习番正倚在树上闭目养神,他的脚下躺着一具雷纹虎尸体。 她心虚别过头,跟小虚去采雪莲,倒是老宝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了。 “习道友,久等了。” 习番对着她点了点头,见少女的目光落在雷纹虎身上,“偶然发现的,只有一只。” 江灵儿想起成天宝的话,“雷纹虎是群居动物,看这只还是只幼年虎,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故才让它落单了。”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二人一路沉默至山脚,看到眼熟的人群后,江灵儿加快了脚步。 “依依,不哭了,”邓大牛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依依她找到百年钟石乳,结果被人打晕抢走了。” “百年钟石乳?!我们累死累活到处找雷纹虎,你俩倒好,还找上宝贝了。”楚妍面上划过一丝嫉妒。 “不是不是,是依依偶然找到的……” “偶然找到瀑布去?”楚妍不留情面,说得一众人尴尬至极。 “行了,你少说两句。”成天宝打断了她的回怼,看着缓缓而来的两人,舒了口气,“赵道友。” 果不其然,看见习番的楚妍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用含媚带怨的眼神看着他。 江灵儿背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和习番拉开距离。 “就你俩猎上了一只,不错。”成天宝蹲在地上把妖兽尸体翻了个面,检查皮毛的受损程度。 “这都是习道友的功劳,我找了一圈也没瞧见。” “还用你说,你一个练气初期能猎到雷纹虎?”楚妍眼神全在习番身上,白了她一眼。 “你是在哪里找了一圈?”还在哭哭啼啼的胡依依突然发问,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笃定和质问。 “习道友身后那片林子里,走到尽头就是悬崖,看没路走我就回来了。”江灵儿面不改色回答道。 胡依依的突然发问令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成天宝微皱了皱眉,看向邓大牛。 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小队如果在此时出现了分歧,那就是一盘散沙,什么也做不成。 “老宝……”邓大牛愧疚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行了,”成天宝无奈,“天也黑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夜。” 随即,他抽出几个帐篷,和其余几位男队友一同安扎好。 “习道友,我这边带了许多吃食,你想来点什么?”楚妍往前走了两步,正对着习番。 “不用。” 依旧是冷淡的回复,一旁的成天宝凑近来打岔。 “我要,楚道友,楚仙子,给我来点。” “滚一边去。” “老宝,我带了烤包子,来点?”邓大牛递给他几个热乎乎的包子,“我和依依分完还有很多,赵道友,你们都来点。” 渐渐的,气氛重新融洽,在成天宝的逗乐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和怒骂。 一夜很快过去,江灵儿也结束吐纳,众人整理一番后继续出发。 不知走了多久,虫鸣鸟叫渐渐消失,这里阳光充足,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一片寂静。 “不对啊,已经走那么深了,怎么还是没有雷纹虎的影子?”成天宝纳闷极了。 “别说是雷纹虎,连一些炼气中期的妖兽都少的可怜,”邓大牛坐在石头上,取出灵石递给胡依依恢复灵气。 见此,楚妍也往习番的方向多迈了两步,“成天宝,你不会是在倒卖商手里买的地图吧?” “我老宝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成天宝沉默了会,无奈的收回地图。 这里树木长相怪异非常,远处是险峻的山石峭壁,连绵的树干粗壮盘虬,顶部长长的枝条如头发般垂下。 “那你说,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鬼发柳。”习番轻轻开口,面色凝重。 闻言,成天宝面色大变,他连忙唤出一珠状法宝,把土黄色伞状护罩开启,“快,往我这靠拢!” “老宝,这是怎么了?”邓大牛护着胡依依,几人连忙靠在一起。 “鬼发柳,天云山中心地带才会出现的妖树。”楚妍脸上也不太好看,“看着树干这么粗,起码都是练气后期往上的鬼发柳。” “都跟着我,不要乱动,我们就这样走出去。”成天宝肃然道。 江灵儿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步伐放轻,神识时刻注意着不踩到周围的奇怪植物。 此刻,众人的心都高高吊起,生怕惊动了这些正在沉眠的鬼发柳。 “依依,住手!”一片寂静中传来邓大牛的极力压抑着的惊怒响起,一道火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你疯了!”成天宝瞪大眼睛看向胡依依。 火线触及叶片四处蔓延,鬼发柳长长的枝条缓缓上翘下摆,他们要醒了! 几人连忙往成天宝一处靠拢,胡依依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她看着江灵儿,嘴角噙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粗壮的树根开始移动,江灵儿险些站不稳,她气沉丹田,稳住身子。 “依依,快回来!”邓大牛虽恼怒,但还是极力往她的方向靠拢。 “刷!” “刷!” 触手般灵活的枝条快速窜出往几人的方向拍下。 习番抽出两把黑色长刀,狠狠砍在靠近防护罩的鬼发柳,两者相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灵儿、楚妍,你们快走!”成天宝苦苦支撑,土黄色防护罩在鬼发柳的疯狂攻击下越来越薄。 习番身影如鬼魅,为几人挡下几次攻击后也几近力竭。 无数鬼面柳被集体惊醒,密密麻麻长长的深褐色的枝条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像要把众人吞噬。 这怎么打? 众人面带绝望,束手无策。 “贱人,我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你!”楚妍红鞭一闪,直直冲着被邓大牛护着在怀里的胡依依而去。 法鞭携带的火焰意外烧到鬼发柳,枝条疼得缩了缩。 这被一旁眼尖的成天宝所捕捉他急喊:“火,火有用!” 话音刚落,浑身浴火的巨龙从他身旁急驰而过,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口狠狠撕扯着面前的一片黑。 “接着!”江灵儿把一沓沓符箓扔给几人,数条火龙被同时激发,被烧成碳的鬼面柳发出痛苦的嘶吼。 “攻击它们的树干!”成天宝大喜。 “轰隆隆!” 鬼面柳成了满地的碳灰,几人筋疲力尽,纷纷取出灵石回复灵力。 楚妍走上前,揪出低头的胡依依,却被邓大牛拦住。 “楚道友,你冲着我来吧,依依她不是故意的。”邓大牛面带愧疚,目光飘忽,不敢对上面前所有人愤怒的眼神。 “你说,你为什么要突然攻击鬼面柳?”成天宝深吸一口气问道。 第二十六章 试探 “你说,你为什么要突然攻击鬼面柳?”成天宝深吸一口气问道。 “那里有千年鬼面心。”胡依依面上淡淡,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什么?”听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众人皆是一愣。 习番一个侧翻,发现层层灰烬缝隙之下埋着一颗灰绿色的宝石,正咚咚发出心跳声,宛若一颗活着的心脏。 待他取出走到几人跟前,成天宝盯着她,突然笑出声,“你就是因为这颗鬼面心才动手的?” 胡依依没有回复他的话,转而眼神直直看着江灵儿,“我的钟灵乳是不是你拿走的?”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楚妍趁邓大牛不注意,暗暗用了近十成的力道。 少女娇嫩的脸蛋迅速肿起,皮肤由红变紫,嘴角渗血。 邓大牛瞪大眼睛,压抑着怒气,“楚妍!有话好好说,依依她只是太着急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成天宝跳起来狠狠给了他一拳。 “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试试?” 刚刚他们被鬼面柳包围时,他清楚看见邓大牛不仅没出手帮忙,还旁若无人的哄起这罪魁祸首,这让他怎么能不怒! 从前他只当是好友是新鲜感上头,可没想到是真真昏了头! 邓大牛吐出几颗牙齿,看着几人冷漠的面孔,恨恨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等回去我就带她离开,再也不来碍你们的眼。” 此时的胡依依却甩来不屑的眼神,看着一脸怒意的成天宝,“明明就是你先找错地方,现在反而把错都怪在我一女子身上了。” “是我不好,依依,让你受委屈了。”邓大牛揽她入怀。 “我先找错地方?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用给你留脸。”成天宝嗤了一声,“我地图是你换的吧?” 胡依依面色有一瞬间不自然,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不要现在一起回去集市那块问问,我老宝什么都没有,唯独朋友满天下,你敢不敢和我去卖这张假地图的人对质?” “真的假的又怎么样,那鬼面心怎么分?”她脸上狰狞的伤口让她看起来分外可怖。 “露出原形了?”成天宝点了点颔首,示意习番收起来,“你差点把我们害死,你还好意思跟我们分东西?” “你们要给她对不对?!”胡依依指着在一旁冷脸的江灵儿,近乎疯了般大叫,“我就知道你们会给她!” 江灵儿只感觉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从开始笃定是她拿的石钟乳,再到鬼面心,她从未明面上招惹她,却一而再二三被波及。 “我从未想过要拿走这颗鬼面心,这是我们几人齐心协力的成果。”她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看向胡依依,“你不会以为我会单独拿走这颗鬼面心吧?” 胡依依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很快恢复了正常,恢复了不搭理人的模样。 “你们现在就给我滚!”成天宝忍无可忍,咆哮出声。 “难道她听得见我说的话?”小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江灵儿回忆起刚刚正在和小虚的对话。 彼时她正在询问小虚是否能解决这些鬼面柳。 “废话,火克木天生属性压制,你没看见那普通火烧它一下就嗷嗷叫了吗,你至于还来问我?”小虚一如既往的鄙视她。 “刚刚没发现。” “对了,你烧完之后,记得偷偷拿走那颗鬼面心。” “什么鬼面心?” “就是这些树的千年修为精华,在它们屁股蹲里,记得把它留给我。” 江灵儿刚答应它,就遇上了胡依依的控诉。 “应该不是吧,不然在瀑布那里她怎么没反应?” “兴许是她装的,不然怎么就那么肯定是你拿的东西啊?”小虚啃着零食,猜想道。 “我有一个想法,”江灵儿语气神秘,“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什么打赌?”天火来了兴趣。 “赌是她能未卜先知,还是能听见你说话,怎么样?”江灵儿一语惊人,点醒了小虚。 “你这女人脑瓜子有时候还挺好使,你要赌什么?” 被它难得赞扬,江灵儿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朝着天白了一眼。 “谁赢了,以后就听谁的,并把得来的宝物二八分。” “蠢女人,你这太黑了,不行,我不要。”天火的语气瞬间发生变化,连声拒绝。 “你想想,要是你赢了,你就是主人,什么法宝灵石都是你的了,有你寻宝的能力在,还怕以后却灵石宝物吗?”江灵儿谆谆善诱。 小虚迟疑半天,终究还是抵不过八成灵石的诱惑,“成交!” 江灵儿找个借口单独出行,成天宝想着此处离山脚也不是很远,便答应了下来。 一人一火正在不同的地方瞎转悠。 “这里有没有?”江灵儿扒开草丛问道。 “没有。” “这里呢?”她窜进湖底,掀起一团团的泥沙。 “没有。” …… 经过重重寻找,勉强找到一处小虚勉强称之为有宝物的地方。 这里位于河流下游,处处都是巨大的岩石,她钻进石头缝隙里。 “快,再往后挪一挪。”天火小虚催促道。 “还要往哪挪,挤死了!” “蠢女人,天天叫你辟谷辟谷,你不听,现在有宝贝在你眼前,屁股竟然卡住了,真丢人!” 江灵儿脸色涨红,她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口一个屁股的,这到底哪里学来的浑话! “就是那里!” 待彻底钻进来后,里面是更开阔的空间。 等了一段时间后,洞口处传来砂石摩擦的声音。 江灵儿连忙往自己身上贴引息符。 果不其然,又是胡依依。 只见她左右张望,似乎对这空无一物的石洞很疑惑,随后身子贴着墙壁,细细触摸着石墙。 一块像开关的石头被她摁下,整片石墙轰的一声摔成碎屑,取代而之的是一座化为白骨的遗骸。 “真不对劲。”小虚声音响起,江灵儿紧张的观察她的神情。 “不会吧,真是未卜先知?刚刚的赌约还作数吗,我觉得不应该作数……” 她没理会天火的控诉,仍然认真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胡依依脸色未变分毫,她警惕的环顾四周,见确实是没人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二十七章 疯子 “小辈田珠多谢前辈赐宝。”胡依依,哦不,此刻应该被称为田珠,她跪在地,双手对着那座骷髅拜了三拜。 石座上的骷髅寸寸碎裂化为烟尘,丝丝缕缕聚成人形魂魄。 残魂面色怪异,全然没有被拜后的欣慰。 “你是何人?” “小辈田珠,听闻此地有一坐化的大能前辈,特来求宝,望前辈海涵。” 果然是大能洞府! 田珠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缕残魂沉默几瞬,声音里尽是疑惑,“你求的宝贝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少女没有察觉到异样,她呼吸急促,咽了一口口水,“晚辈想要,要洗灵丹。” 洗灵丹,他确实是有这个东西。 “你在哪得来的消息?” 田珠似乎没想到残魂会问这个问题,她鲠了鲠,低着头,“散修城那块都在传。” “散修城,那是何地?”残魂的身影渐渐变淡,“你来晚了,你想要那个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田珠一脸不敢置信,她抬起头,看着即将消失的残魂,不甘心的咬咬唇,“为什么,我都已经找到这里了……” 小虚看明白了,这田珠是在抢自家蠢女人的机缘呢。 “干脆把她杀了吧,这女人太邪门了。” 居然有人能提前知道别人的机缘在哪,这也太古怪了。 江灵儿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抢的也不一定是我的机缘,你看那鬼面心和功法不就没到我手上吗?” “而且,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问她。” 小虚很不满她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自从这女人开辟识海之后,就越发让火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另一边,待残影完全消失后,田珠双眼布满血丝,她发泄般把面前的石墙轰得七零八落。 “江吟雪,江吟雪,你给我等着!” 江灵儿一愣,是她想的那个江吟雪吗? 田珠发泄完就原路返回,洞口外是等待已久的邓大牛。 江灵儿也回到了成天宝几人所在的队伍。 “灵儿,来,这是楚道友给你留的野果。” 她看着手心上的果子,对不远处的楚妍笑着点点头。 在习番旁边美艳女子立时把头撇过,轻轻哼了一声。 成天宝也往自己嘴里塞着烤鱼,“灵儿,你那火灵符太厉害了,龙师那家伙总算做了桩好事啊,把你塞进我的队伍救了我的命。”他感慨了一声,随即又把叶片上的果子塞了好几个给她。 “鬼面心。”习番把那颗咚咚跳的心脏晶体递给她,“给你。” 江灵儿连忙推拒,“这都是我们大家的功劳,我拿着说不过去。” “给你你就拿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呐,一颗破晶石而已,老娘我府上又不缺,收起你那埋汰样!” 楚妍对鬼面心的所属倒是没什么意见,但看着习番亲手递给她的态度后,就忍不住醋意翻腾。 鬼面柳不过是寻常灵柳的变异形态,加上修为高了点,确实值个几百块灵石。 在场的人也算是做任务的老手,好东西见多了,眼皮子也不会那么浅。 成天宝瞪了她一眼,对着江灵儿劝道:“楚道友说的对,快收下吧,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给我们几张那你画的符箓。” “收下啊,收下啊,你个蠢女人,你要是不收下我以后都不会搭理你了!” “快点啊,那东西对我有好处,你这死皮性格我真的受够了!” 天火小虚在丹田里翻江倒海,不间断地吐出一大堆话,把江灵儿吵得够呛。 “那就多谢各位。”她把储物袋里的火龙符掏出一一分发,每个人拿到的符箓足有半截手指厚。 “你这,你这给的也太多了,你也太实心眼了!” 成天宝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利索收下了,毕竟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多多益善。 “雷纹虎!”习番一个闪身,双刀频出,把面前出现的妖兽斩落。 除了雷纹虎,其余飞虫走兽也都纷纷往天云山外跑去。 “这些妖兽到底是怎么了?” 几人均跳到树枝上,四处观察。 “依依,等等我,依依!”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几人的耳朵,成天宝面色变得很难看。 足有半人高的碧晴貂正狂奔追逐着它前方的一男一女。 正是被他们赶出去的邓大牛和胡依依。 “依依,快闪开!”惊呼声起,邓大牛催动灵气,帮她挡下了一击。 即便这样仍然于事无补,碧晴貂弹跳力惊人,只见它从俩人头上一跃而起落在前方,正龇牙咧嘴的怒吼。 “都怪你,我都说让你跑让你跑,你在那里一直啰嗦什么?”胡依依没有丝毫感激,她转过头冲着邓大牛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我,我只是,我只是怕……” “只是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想要什么你都给不了我,鬼面心也是这样,我已经受够了!”胡依依看着被他压倒而裂口的衣裙,崩溃出声。 “那是赵道友符箓的功劳,我也没办法呀。”他一边躲着碧晴貂的攻击,一边好言相哄。 “赵道友?”她笑得很冷,在碧晴兽的张口攻击下动也不动。 邓大牛着急了,他连忙跑到胡依依跟前,正想催动灵气罩,却不料被她一把推向那巨口深渊。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刀刃立时卡在碧晴兽嘴里,它发狂般地把邓大牛狠狠甩在一边。 “住手!”成天宝怒喝,他一跃而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红色鞭子也随即把胡依依缠着死死的。 邓大牛忍住疼痛,往嘴里塞了一颗补气丸。 习番和江灵儿正和碧晴兽对峙,它双眼猩红,死死盯着胡依依的方向。 见碧晴兽状态不对,成天宝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冲着她咆哮道:“把东西还给它!” “依依,快拿出来。”邓大牛看着她,眼底里闪过一丝黯淡。 在楚妍的鞭子威胁下,她才慢吞吞掏出一颗雪白的蛋。 胡依依看着周围人的目光,突然咧了一下嘴,雪白的蛋噗嗒一下掉在地,碎成一滩。 “轰!” 碧晴兽发了狂,不管周围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差别攻击。 “疯子,你就是疯子!”成天宝忍住怒火,“撤!” 第二十八章 再遇 低阶妖兽如潮水般往天云山外涌去,眼见不敌,几人都纷纷停止了手上的攻击,往前飞去。 邓大牛被习番背在身上,而胡依依待遇就没那么好了,被楚妍一路连拉带拽地走。 碧晴貂一路嘶吼着狂追,惊到了一群低阶妖兽,也纷纷随着它往几人的方向跑去。 “分头跑,分头跑!”成天宝大吼,往后方丢了一张火龙符,成功吸引妖兽注意后独身往一处飞走。 楚妍咬着牙看了一眼习番,终究还是扯着鞭子消失在另一处。 江灵儿和习番对视一眼,各自往反方向离开。 她筋疲力尽,倚在树干上回复灵气,看着下方越来越多的妖兽,心有余悸。 这数量也太多了,不会这么倒霉赶上妖兽潮了吧? 江灵儿决定在此处待着,等妖兽数量少些再下去。 “你知道这次我拿到了什么吗?” 打坐之尤,身下传来一阵对话,江灵儿被她俏皮的声调吸引了注意,睁开眼睛,往下看去。 少女正挽着一男子缓缓前行,她眉心一点金色花钿,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环鸣佩响。 男人身材颀长,眉眼疏离清冷,不管少女说什么,他都静静听着。 “当当当,阿行你看,洗灵丹,我厉不厉害?” “厉害。” 面前少女似乎总是能找到珍贵的宝物灵草,久而久之,他都渐渐习惯了。 “哼哼,我还知道很多宝贝,你以后都要跟我一起去!” “好。” 俩人气氛温馨轻松,江灵儿却被惊了一身冷汗。 上官明馨,她怎么在这里? 顾不上思索,她想迅速离开,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灵儿,好久不见。” 江灵儿背后一僵,缓缓转过身,面色沉沉,“田珠。” “是我,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被喊出真名,她丝毫不惊讶,甚至饶有兴味观察着面前的人。 “你会告诉我?” “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田珠清嗤,“当然不会。” “那你问个屁。”江灵儿冷冷转身,没有再理会她。 田珠一愣,笑意依旧不达眼底,“我还以为是你抢的洗灵丹,是我误会了。” 没等江灵儿回复,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江吟雪,你疯了!?” 此言一出,让树上的两人都变了脸。 只见上官明馨前方站着一少女,如盛开的白昙,娇妍夺目。 她面纱微动,露出殷红的菱唇,狭长的凤眸仿佛淬了冰,含怨带怒。 “你看着阿行做甚么,你后边那么多个男人不够你爱的?”上官明馨挡住她的视线气问道。 江吟雪没有回应她,定定看着那清冷男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你不是江吟雪?”耳畔传来的疑问让江灵儿回过神。 “我看你是脑子进了水。”田珠得到了一个白眼。 田珠脸色煞白,木怔怔站着,也没再开口。 “阿行,不理这个疯女人,我们走。”看着对面江吟雪的眼神,上官明馨没来由的心里慌了一下。 “轰隆隆!”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地动。 宝光闪烁,众人身上出现各色的防护罩。 “阿雪,我们走吧,晚点地动就蔓延过来了。”顾衍低头温柔劝道。 江吟雪贝齿轻咬,水眸深深看了一眼清冷男子,转身离去。 “阿行,阿行?”上官明馨见他出了神,连忙摇了摇他的衣袖,撒娇起来,“你看别的女人都看出神了,我不理你了!” “没有。”言罢,他揽着少女的腰也飞走了。 “如果你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你就得跟着我。”田珠出声道。 江灵儿沉默了一会,“要是你不说,我宰了你。” 田珠鲠了一下,“你知道这群妖兽为什么突然暴动吗?” “有屁快放。” “因为异火。”田珠信心满满看着她,见对方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就这?” 江灵儿开口,和脑海里的小虚异口同声。 随后觉得不妥,加了一句,“那么多人,有也抢不到,多此一举。” “要是我说,我有办法拿到手呢?” “我要吃异火,臭女人,听见了吗?”天火在丹田里来回打滚,像大爷一样命令道。 江灵儿无视了它的话,看了一眼田珠。 她从来不信面前这人的话,从小就不信。 李欣然纵然有坏心,但脑子愚钝,定是背后有人为她出谋划策。 除了她,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谁。 她们身世相同,遭到的冷嘲热讽也一样多,不同于农户出身的她,田珠来自官窑,从小受尽折磨才被送到李府。 江灵儿性格寡言沉默,而田珠一向嘴甜活泼,许是惺惺相惜,她一见面就喜欢上了这个姐妹。 从哪天起,她就不那么想了呢? 哦,是那天。 外头大风雪纷飞,田珠嗜甜,同李欣然一齐去买糖葫芦,让她瞒着嬷嬷和大姐。 因此她被罚跪在院里头,手脚都被冻僵,落下了冻疮的根。而早早回来的田珠却反头栽赃她,说是她出的买糖葫芦主意。 江灵儿静静看着田珠,仿佛在透过她看很远的某样东西。 “带路。” 两人来到天目山的死火山处,从湖里潜入,来到山的另一头。 这里温度很高,江灵儿却丝毫没有被影响。 “砰!” 山石滚滚,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山体,天摇地动,随后一道威压席卷而来。 “我散修城,还轮不到你天水城来做主!” 说话的老者身披玄金长袍,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看向正对面的几人。 二人抬头看向另一边。 另一处天水城的十几人也不甘落后,威压尽放。 这不是……江家老祖?! 江灵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又很快被她掩盖。 他正站在一人身后,与他同行的还有其余几大家族的人。 为首的应当是天水城城主,他笑了笑,“樊城主,你这是糊涂了,我们哪是代表天水城,是天清宗!” “你!”散修城城主是身披玄金的老者,正脸带怒意,“一个个的,全是无耻之徒!”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田珠面上焦急又不耐烦,“赶紧的,往这里走。” 第二十九章 异火 “你不想知道大姐她们在哪?” 田珠回头看着面色微变的江灵儿,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说。” “我有个条件,”田珠停下脚步,被阴影遮住的眼瞳直直看着她,“助我夺下异火。” “你太看得起我了,”江灵儿压住心中怒火,“我区区一个炼气初期怎么跟山外那些筑基大能相比。” 田珠把头转回去,继续说道:“用你的符箓给我创造机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帮我拿下异火,要不你永远都别想知道她们在哪。你知道我的,灵儿。” “不该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到死都不会说。” 温度越来越高,江灵儿盯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好。” 死火山外。 “老樊,你这也太霸道了,异火这样的至宝,你们一个散修城,吞得下吗?” 天水城城主石长安正和散修城城主樊福对峙,二人眼神闪电带火花,都分别死死盯着对方的人。 “吞不吞地下又如何,这是我散修城的地盘,要进去,就叫你们天清宗的人来跟我谈!” 见玄金长袍老者不肯妥协,石长安后边的江家老祖江不疑上前一步,他环视了一圈其余四大家族,满脸笑容。 “樊城主,老朽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不如这样,就让我们江家代表天清宗进去如何?” “我呸,你这老匹夫,原来你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还天清宗长老,”看着江不疑难看的脸色,上官肃讥讽道:“外门弟子长老!” “你!”顾家老祖拦下了满面怒容的两人,看着樊福,“不如这样吧,老樊,我们四大家族各派代表两位进入火山,你们散修城也出相同人数,这样公平点。” 樊福和顾家老祖早年有几分交情,他低头沉吟,决定给老友几分面子,“就这样办,”随后警告似的说,“动花招的话,格杀勿论!” “阿雪,我们组队吧。”顾衍靠近江吟雪道。 “你们家不是跟上官家要好么?”江柏川冷眼看着靠过来的男子问道。 “那是以前,”顾衍温柔把挡住她眼睛的发丝别在一边,“我才是江家未来继承人,我能做主。” 江柏川面色难看至极,江吟雪点点头,看着站在上官家范围内的男子。 四周人声喧嚣,他背着剑独自站在一处,清隽眉眼里都是淡漠,有一种没来由的安然清静。 随后一娇俏女子小碎步跑到他跟前,娇俏的小脸上满是依赖。 江吟雪心中蓦地一抽,眉头紧蹙,心情顿时滑落谷底,她把头别开,不再看向那边。 “阿雪,我们走吧。”江柏川不动声色地把顾衍的手别开,护着她的身子。 进入火山的十人里,除了顾江两家,其余则是都分开走。 “阿行,你跟我来,我跟你说哦,这个地方我也梦到过。”上官明馨想去拉男人的衣袖,却被躲开,她敛下眼底的失落,抬头笑道。 “嗯。”赵行聿点头应声。 二人一路往前走,上官明馨也叽叽喳喳了一路,后来她止住话音,小心翼翼看向他。 “阿行……你觉得,江吟雪,怎么样?” “怎么问这个?”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该说,其实你应该是江吟雪的道侣吗? 当初她把赵行聿救活,并用前世的记忆让他留在身边,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吟雪折损一个贴身大将。 可是如今,她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所以在他看向江吟雪的时候,她心慌了,怕赵行聿离她而去,怕苦苦改变的轨迹又回到前世那般。 没等她开口,赵行聿长剑发出一声清鸣,寒气氤氲在剑身上,把突然袭来的物体冻成了冰块。 “阿行住手,这是……这是异火!” 上官明馨惊讶后便是大喜,在她准备将那朵火苗取走时,几根尖针闪着银光极速刺来,被赵行聿挡下。 “哟,可真是冤家路窄啊。”顾衍捻着折扇挡着脸,桃花眼左右打量着二人,“你上官家倒是心大,让一个外人进来,这小子不会是你招的赘婿吧?” “住口!”上官明馨和江吟雪异口同声。 没理满脸诧异的顾衍,江吟雪漂亮的凤眸波光流转,和冷漠的赵行聿对视起来。 不料这一幕大大刺激了上官明馨,她唤出法宝红鲛纱,看似柔软的绸纱边缘发出锋利的光,直直朝着江吟雪而去。 “雪儿!” “阿雪!” 就在一场混乱之际,田珠冲出来,目标直奔异火,她还不忘给江灵儿打了一个手势。 几条火龙凌空旋转而来,让众人后退了一大步,让开了位置,中心异火火苗则孤零零悬浮在空中。 田珠身上似乎有不少法宝,她冲破障碍,咬破指尖,待渗出血珠后双手伸直极力想碰到异火。 上官明馨瞪大眼睛,她着急大吼,“阻止她!” 闻毕,几人同时操控着法宝前去阻拦,不料却都被异火逼退,它很躁动,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左冲右撞。 “阿雪,你没事吧?”顾衍看着少女被红鲛纱割破的手臂,心疼道。 江吟雪摇摇头,却不料异火像被什么牵引了似的直直奔向她。 “啊!”她发出一声娇呼,昏死在地。 田珠愣愣看着异火消失的方向,脸上尽是不敢置信和绝望,她双眸充血,精神渐趋癫狂。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一个疾步冲向江吟雪,手指尖夹着几颗泛着冷光的珠子。 顾衍一把推开怀中人,想为她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不料正被赵行聿揽在怀里。 他盯着少女被左右推搡露出的令牌,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妹妹?” 上官明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无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看着赵行聿抱着江吟雪离去的背影。 “你是谁!给我放下她!”江柏川怒容满面,边追边攻击着男子离开的方向。 “雪儿!”顾衍焦急得想动身去追,却被乱施法的江柏川误伤。 田珠被击倒在地,面上尽是一片癫狂的笑,睁大的眼眶滑下不自觉的泪珠。 第三十章 令牌 看到那枚令牌,江灵儿总感觉很眼熟。 等最后留下的上官明馨也去追那二人时,江灵儿才缓缓现身。 她把失去理智的田珠扛在肩上,“你给我醒醒,火山要喷发了!” “异火,异火……”田珠嘴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听的江灵儿和小虚均是无语。 “我没看错吧,这区区一个杂火居然把她刺激成这样,那要是看到小爷还得了?”小虚嗤之以鼻道。 “她这是精神失常了。”想起此人屡次抢夺机缘都失败,不由得为她的倒霉叹了一口气。 考虑到山外还有人在把守,她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出口,只能把田珠放下。 “在这里歇会吧,火山还要过几天才喷。” “管她干嘛,直接走人就行了。” “她对我来说还有用。” 江灵儿取出在小摊上买的奶糕,放在铁丝网上烤了烤,放进嘴里。 奶糕外衣被火烤成焦黄的薄脆,软甜流心的浓郁奶香充斥整个口腔,带着点微酸,让整体风味不那么单一。 吃了两个后,天火也窜出来,馋道:“给我两个尝尝味。” “你怎么尝?给你两块灵石吧。” “那你吃我也想吃,我不管,快给我两块!” 不知怎地,小虚在她面前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江灵儿被气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块烤好后放在一边。 “给我一块。”田珠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她阴沉沉的眉眼充满了疲倦。 没等江灵儿回答,自顾自拿起烤好的奶糕吃起来。 “那是我的,我的!”天火小虚大怒,正想窜出来烧死她,被江灵儿拦住。 “晚点回去再给你烤多几块。”这才把暴怒的天火安抚好。 “你这手艺倒是没退步。”田珠吃完,坐在地上发呆道。 烤奶糕的手艺是来自李花蕊,是西厢房逢冬必吃的小甜点。 对那时的江灵儿和田珠而言,是难得的美食。 冰寒的冷空气在窗户上呜呜乱叫,她们几个瞒着嬷嬷在灶房里支起烤架烤奶糕,她喜欢微酸的口感,而田珠总吵着要涂糖浆。 热气腾腾的奶香和烤火的烟熏味是她们儿时共同的回忆。 “说吧,大姐他们在哪。” 田珠抿着唇,“我没拿到异火。” “那是你的事,我已经帮过你了。”江灵儿冷着脸道。 “作为你帮我的回报,我告诉你一点东西吧。”田珠无视了她要杀人的目光,笑笑道。 “我要知道大姐的……” “江吟雪,你知道她是谁吗?”田珠打断了她的话。 她自顾自的说,完全没把江灵儿贴在她身后的火龙符当回事,“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我们都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癫狂,江灵儿压下心中的惊疑,把铁丝网打翻,“冷静一点!”随即狠狠瞪着她,“什么真的假的,好好说话!” 田珠咬牙道:“我们都是假的,都是为她送机缘的人,就像那个异火……” “那异火不是自己跑到她身上去的吗?” “要不是她……” “那是你的东西吗?” “怎么不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凭什么她就能有异火,而我就不行,我比她差在哪了?” 田珠仿佛被踩中了痛楚,疯狂大喊:“要是不争不抢,我们都得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呢?”江灵儿见激将法有了效果,步步紧逼。 “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别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我最恶心你这点,”田珠盯着她,脸上浮现一丝厌恶。 “哦,对了,”田珠厌恶的表情突然转为笑意,“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东西。”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江灵儿摇摇头,没再看她,把东西收好后转身准备离去。 “走火入魔?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我能做预知梦,我知道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江吟雪的任何事情!” 看着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怒笑起来,“等着吧,江吟雪会变成天清宗金丹真人的关门弟子,会勾结魔族毁了整个宗门。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二人就这样分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回去找成天宝等人。 沿途中,却听见一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吵闹声。 “住手,放过她,我把储物袋给你们。”成天宝声音响起,此刻的他衣衫褴褛,鼻青脸肿,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 “老宝!”楚妍眼泪汪汪,她正被三个人抓着,头发乱作一团,衣衫大开,一脸屈辱。 “哎哟,美仙子,你这郎君真是富的流油啊,这么多灵石?”那人尖嘴猴腮,笑得奸诈,“那你好人做到底,顺便把这骚女人送我做媳妇算了。” “你敢,说过的话不做数?”程天宝看着那人的目光不可思议,气得浑身发抖。 “我又没发道誓,怎么能作数?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哈,”他邪笑一声,挑起她的下巴,满意感叹,“这样貌,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啧啧啧,美人儿,你将会变成我的新灵宠。” 楚妍外衣被他撕破,美艳的脸蛋满是决绝,“我跟你拼了!” “轰!” 成天宝眼睛大亮“火龙符,灵儿!” 随即他眼含担忧,灵儿不过也是炼气初期,能打得过这些炼气后期吗? 那人背后中了一下,噗的一声吐出血,猛的回头狠狠看向后方,“哪个贱人,敢偷袭老子,有本事滚出来!” “老三,人呢?”尖嘴猴腮的男人瞪看向他旁边的男子问到。 “没……没看见,老大。” “老二呢?”他紧皱眉头,又看向另一边的男子。 “我也没看见,太突然了。” “两个废物!” 他唤出两把软剑,狠狠一抽,软剑瞬间变直变硬,“给老子滚出来!” 言毕,他甩开楚妍,软刀往后方四处乱挥,每一处都不放过。 江灵儿落下几滴冷汗,显然眼前这几人身家富裕,防身的法宝挡住了火龙符的伤害。 想了片刻,决定用那张没有动过的那张水啸符。 她运起灵气,眉心一点黑色符号萦萦发光,“起!” 那尖嘴猴腮男子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海啸之中,他看到铺天盖地的海水涌面而来,随即化成尖锐的细弹刺破他的防身罩后爆开。 “噗啊!”他瘫倒在地,浑身浴血,胸膛不过几个起伏,便没了气息。 第三十一章 回城 “阿妍,阿妍!”成天宝挣脱身上的束缚,唤出法宝把受了重伤的其余两人一同灭杀后,连滚带爬跑向女子。 江灵儿也连忙取出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老宝,老宝,赵道友,我,我……呜呜呜。”楚妍口齿不清,她双目渐渐聚焦,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立刻就走,回城!” 江灵儿搀扶着她,成天宝一瘸一拐往山脚下走。 “老宝!这是怎么了?” 邓大牛和习番二人似乎早早就候在这里等待许久,见三人一副惨状,连忙问道。 “遇上王家那畜生了!”成天宝挑了个位置坐下,头疼地吞下一颗丹药。 习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人在哪?” “都被灵儿解决了。” 邓大牛朝江灵儿投去惊讶的目光。 “就怕给灵儿带来麻烦,哎,是我无能。” “老宝,这不怪你,王家那群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楚妍咬牙切齿,“等我回府,我必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灵儿把药抹在伤口处,疼得她龇牙咧嘴。 成天宝看向邓大牛,“胡道友呢?” 邓大牛一脸痛苦,双手抱头蹲坐在地,“她……走了,已经走了。” 几人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情这一字,从来都是局外人才看得清。 “回城,有什么事都等回城再说。” 待几人回到集镇时已是黑夜。 江灵儿回到客栈,把在天云山的收获都放在桌上。 “快,把那鬼面心给我。”小虚焦急地在她指尖窜来窜去道。 “不急,你还记得和我的赌约吗?”她一脸贼笑,把鬼面心抓在手里晃来晃去。 “你,”小虚正想狡辩,却在看见她威胁的神情后泄气了,“记得记得,本大爷记得可清楚了!” “这鬼面心按理说你只能拿到这么一点点,”江灵儿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要是你拿了一整颗,那雪莲和钟石乳可就是我的了?” 天火在三物面前看来看去,过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我就要鬼面心!” 雪莲属性与它不合,石钟乳空有灵气没有精华,这么看来,还是它赚了! 这么想着,它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江灵儿笑了笑,拿出几瓶石钟乳递给它,“这是送你的,算是对你说话算话的小奖励。” 小虚本来是愤懑不平的,却在看见那几瓶石钟乳后感到莫名其妙的开心,这不禁让它感觉有些羞耻,索性窜进丹田吸收鬼面心去了。 她举起玉瓶倒在嘴里,开始吸收石钟乳。 大量浓郁醇厚的灵气四散开,被江灵儿一一引导入经脉里,紫雾不断地筛净灵气使之精纯,在体内不断运行几周天后汇入丹田。 “呼——”江灵儿感应了一下修为,发现自己的修为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这百年石钟乳真是好东西啊!”她储物袋里还有几瓶,决定以后省着点用。 出关后,江灵儿打算去集市上采购一些制符的工具,她储物袋只有所剩不多的几张黄纸了。 集市倒是热闹,摆摊的修士也多,售卖的东西大部分是从天云山里的妖兽和灵草。 “来多几瓶妖兽血,掌柜的,朱砂也送多一点吧。” “好嘞,仙子,这是你要的东西,打包好了,是要赊账还是现付?” 江灵儿好奇了,“你这里还可以赊账,不怕别人跑了?” “跑不了,我这墙上挂着留影石呢,谁跑我就放在归元店里悬赏,一个人头五十块灵石,全城的人都抢着帮我抓,他能往哪跑?”掌柜哈哈大笑,帮她把绑好的黄纸都摆好。 “看到没,”掌柜指着墙,“那就是悬赏榜,在最前的人头也最值钱。” “原来如此,这悬赏……”江灵儿甫一抬头,却不料撇见了熟悉的人脸,脸上的表情僵了瞬,很快恢复正常。 上面赫然挂着龙师和陈队几人的脸,也包括她的。 江灵儿抚了抚脸上的面纱,声音很轻,“掌柜的,现结。” 买完后她来到成天宝的住处,轻三声重五下敲着门,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灵儿!” “赵道友!” 面前几人就是和江灵儿一同在天云山历练的伙伴,还有龙师。 “龙师,外边正在悬赏……你。” “我知道,你有心了。”龙师冲她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被悬赏的慌乱。 “来吃块糕点,楚妍亲手做的。”成天宝坏笑一下,递给她道。 屋子里没有那种紧张又沉重的气氛,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江灵儿松了口气,在尝到楚妍的糕点后面色涨红。 真是太咸了! “怎么样,好吃吧?”看向她的是邓大牛和成天宝促狭的眼神,习番也同情似的摇摇头。 在旁的楚妍则是偷偷看着她,脸却撇向另一边。 “嗯,好吃。”江灵儿鲠着脖子咽了下去,艰难说道。 在众人一阵嬉笑后,龙师才放下茶杯,慢慢说着他们进天云山的这两个月散修城内发生的事。 “怎么可能!?”成天宝拍案而起,他怒火中烧,一脸不可置信。 龙师一脸凝重,“这件事我插不了手。” “那樊城主呢,樊城主怎么说?” “他也同意让王家暂代散修城事务。” 楚妍为众人端来几杯热茶,“确实如此,我爹也这么说,就算投了否决票还是没有办法。” “那王家无法无天,一直以来都痛恨我们散修抢了资源,如今他上台了,这散修城城还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成天宝皱着眉头,久久不能松开,“到底是什么筹码让樊城主都不得不退后一步?” “尚不得知,消息封锁得很严密,樊城主在天云山一战受了重伤。”龙师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这王家怕是要反了天!” “那死火山到底有什么,让樊城主这么不管不顾也要抢?”邓大牛站起身疑惑道。 “异火。” 习番的话在众人里掀起一阵波澜。 “异火,我滴个乖乖,别说是樊城主了,换我我也得不要命的抢!”成天宝听的两眼放光。 “樊城主身体有恙,往年在和魔族大战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唯有至阳之物逼出他体内的至寒至阴的毒才行。” “会不会是因为王家知道那身怀异火的人是谁,以此来要挟城主?”楚妍手托着下巴思考道。 此话一出,房间沉默良久。 第三十二章 出发 “要不,我们先他们一步去找那异火之人?” 龙师摇摇头,“城主府早已派人过去,无一不被斩落。” 江灵儿点点头,江吟雪身边高手无数,除了江家外还有一个身榜天清宗的老祖,从他们身边抢走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不如我们去找那至阳之物?”成天宝再次提议问。 “樊城主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下他也绝望了,“难道就等着王家那窝孙子把我们都抓起来宰了?我之前还嘲讽过那小子,那我还不得被他大卸八块?” “楚老爹也被悬赏了,我们是彻底没希望了吗?” 楚妍白了他一眼,“抓的是我爹又不是你爹,能不能有点出息。” “事到如今,唯有一博了。”龙师眼神逐渐坚定。 “不管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还有我。” “我。” 几人达成共识,江灵儿相对他们来说是新面孔,正适合出去打探消息。 以归元殿为中心的广场和街道皆被身着白金的管理人封锁,甚至一些人手脚都被捆了锁灵链。 “王东你这王八蛋,狗崽子,有本事就松开,老子不把你打回娘胎算我白生了!” “王东,东哥,你抓错人了啊,我一直是老实本分的……” …… 场面一片混乱,叫骂厉害的都吃了几十大棍,出气大于进气。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散修城养你们那么久,就是这么对待再生父母的?”一男子慢悠悠走来走去,讥笑道。 江灵儿对这张占满半张脸的鹰钩鼻印象特别深刻,这不就是当初与陈队发生争执的那人吗? 在看到他身边的一人后,眼里划过一丝寒光。 他身边不再是那娇媚无骨的朱月,而是许久不见的朱珠。 她正一脸漠然,身体靠在王东怀里。 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陈队黄岸他们不会…… 顾不上打探消息,江灵儿往自己身上贴了隐息符,缓缓跟上王东的脚步。 朱珠被他塞进一房间里,他从连通的隔壁房间拉出一个正不停挣扎的美妇。 “宝贝儿,今天就选你来陪我吧。”王东邪笑一声,大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放开我,放开我,王东,你疯了!我是你嫂子,你这败类!”那美妇用力呸了一身,羞愤至极。 “那他们不是死了吗,你从了我,我来给表哥报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王东当听不到她的辱骂,依旧笑嘻嘻道。 “是谁,是谁杀了我夫君,你说!” “当然是龙师那群人咯,成天宝你知道吧,那人天天在小镇子上鬼混,以为自己混出头了,可惜啊,他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他朋友邓大牛出卖他的。” “我一想到他那个绝望的表情,我就特别兴奋,你知道吗,嫂子。” “你这个疯子!”美妇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把发簪拔下对准他的脖颈,“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王东一挥手,她就晕了过去。 江灵儿脑袋一片嗡嗡响,居然是邓大牛! 那龙师的计划……不行,她得赶快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不要碰我!”熟悉且尖锐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朱珠被王东摁在桌上,“今晚你们都是我的菜,此生无憾矣,哈哈哈哈!” 江灵儿冷静的等待机会,她是练气初期,而王东炼气中后期,在有水啸符的情况下她只有五成把握,且还仅有一次机会。 如果不成,那她也要死。 “朱珠,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现在规则改一改怎么样?”王东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挣扎一下,陈队长和黄傻子一人多挨一刀,哦,还有你的好妹妹。” 朱珠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朱月可是你纳进门的道侣!” “道侣?你在说什么笑话吗,不过是一贱人,她也配?” “不过是我王少爷玩完就扔的臭抹布罢了,和你一样。” 朱珠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惨白,江灵儿听不下去了,她捏紧水啸符,双眸蕴着狠意。 “大少爷,老爷叫您过去。”门外家卫一下一下叩着门,笃笃声让他兴致全无。 他怒气冲冲把朱珠推在一边,一手迅速扣好扣子往门外冲去。 江灵儿等他走了,连忙扶起朱珠,“朱珠,是我!” “你滚……灵,灵儿?!”朱珠喜不自禁,她眼泪滚滚落下,“你快走,别让他畜生看到你。” “我来带你走。” “我走不了,陈队,小岸都在水牢里,要是我不听他的,他们都要死。” 江灵儿握住她冰凉的手,认真看向她的眼睛,“那我们去救他们,还有龙师他们帮忙,肯定会有办法的,跟我走!” 朱珠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点头。 二女往江灵儿来时的路上返回,却不料看见龙师和成天宝等人在打斗的场景。 好在对方没有什么筑基修士,全是炼气中后期,倒也能应付,她凑过二人中间,帮打探来的消息悉数告知。 包括邓大牛的真实身份。 龙师冲他两摇摇头,示意不要打草惊蛇。 几人在击退一众人后往水牢赶去。 龙师在归元殿是高级执行官,拥有高层权利,所以进入归元殿地下水牢也是轻而易举。 “陈队,小岸!”朱珠看着面黄肌瘦,面如死灰的二人均是泪流满面,她跑上前一个一个地查看,确认他俩没事后松了口气。 “龙,龙师……”陈队颤着唇,喊着面前的人。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赶紧!” 习番和邓大牛把二人扛了出去。 “现在我们能去哪里?”成天宝绝望问道。 “天云山,我们去城主那里!”龙师领着几人去往山脚下。 “可是城主现在也护不住我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待我们商量好应对的计策之前,他们不会过来这里。” “要是有至阳之物就好了……”成天宝叹了口气,面色凝重。 “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龙师沉着脸道。 江灵儿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 虽然在这散修城时间不长,但她却交了很多个朋友,她也不希望众人赖以生存的地方变得乌烟瘴气。 “你不就是至阳之体吗?”天火小虚疑惑问道。 “我??” “我是天火,你是我的主人,所以你不就是至阳之体吗?” 江灵儿恍然大悟,她简直想把小虚抱起来狠狠亲一口,于是犹豫了半晌,忍痛道:“我再分你半份的石钟乳。” 第三十三章 城主 死火山处还留有战斗后的痕迹,众人在巨石堆叠的洞里找到了樊城主。 老者斑白的须发和玄金道袍皆染上了点点血迹,他皱纹布满整张脸,比江灵儿初见时要老上许多。 “阿龙,咳咳。”樊城主见来人是他,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你来了。” “老樊,”龙师握住他的手,渡了一些灵气过去,“撑住!” 樊福勉力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怀念,“想当年,你我意气风发,誓要大庇天下散修,建立一个不输于任何名门宗派的大城,”他用力反握着龙师,“我们做到了,可惜啊,往后的荣光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可惜个屁!你给我闭上乌鸦嘴,”一贯强悍的龙师此刻也红了眼,“还没死呢!” 洞里除了樊福粗重的呼吸声,就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铮!”锁灵链把离山洞口最近的邓大牛给捆得严严实实。 成天宝怒瞪着眼,大喝道:“邓大牛,你想干什么!” “老宝,快放开我,”邓大牛脸上是还没反应回来的茫然,他不停挣扎着,“我要去外边望风啊,万一有人找来了呢? “你还狡辩,灵儿都告诉我们了!” 只见邓大牛的面色从茫然转变为羞怒,他恨恨咬着牙,“又是你这贱人!” “怎么说话的!”楚妍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踩在他胸膛上。 邓大牛侧着脸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江灵儿,“要不是你,依依她就不会离开我,就不会觉得我没用,都怪你不把鬼面心让给她!” 江灵儿冷睨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对还有你,成天宝,任由楚妍这贱人欺负我的依依,你们,你们都该死!”等大牛的脸色愈发癫狂,他滚来滚去,奋力想要挣脱锁灵链。 “欺负?”成天宝呵呵一笑,像看蛆一样看着他,“队友陷于危难,你当做没看见,跟你道侣你侬我侬,”成天宝蹲在地上,直勾勾看着他,“怎么,忘记你的好依依把你推进碧晴兽嘴里的时候了?” 邓大牛发了狂,他周身灵气暴涨,身子发红,眼看着要走火入魔,被一指灵气打在脖颈上,没了气息。 成天宝没再看他一眼。 从前那个大牛大概早就死了罢。 昏迷着的陈直也缓缓睁开眼,他也听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声音气若游丝,“龙,龙师,快,把他杀了!” “陈队!”朱珠扑上去,眼角挂着泪珠。 与此同时,洞外传来一道气息浑厚的大笑声,“樊福,黄龙麒,原来你们藏在这啊。” 陈直徒然无声张口,死死看着邓大牛的方向。 成天宝大惊,习番把邓大牛衣袍掀开,赫然发现了他身上的追踪符。 “邓大牛,干得不错!还有,”王东对着众人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朱珠,我还要谢谢你,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的大戏。” 陈直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朱珠则是低着头,众人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的脊梁压塌。 从灵儿把她领回来的那一刻,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一边是她的亲妹妹,一边是她出生入死的好伙伴…… 她颤抖着身子,脸上的痛苦好似得了解脱,“朱月被他抓走了,我,我对不起你们。” 抓着她胳膊的手渐渐滑落,任她哭得再厉害,陈直也没有动作。 “王立。”龙师看着为首和他斗了大半辈子的老者,缓缓站起身:“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王立看得出来樊福已经奄奄一息,“当然是赋予这座城新的秩序。老樊,我早就说过,你们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你看看,根本不用我动手,只需要一点点矛盾,内部就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他目光在邓大牛和朱珠脸上扫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其余长老呢?”樊福被搀扶着站起身,轻声问道。 王立拍了拍手,“樊城主叫你们呢!” 看着昔日几位盟友现身的那一刻,樊福吐出一口带着痂块的黑血。 “老樊当年为了救你,只身一人去蝙沼的事你都忘了?”龙师腾的起身,青筋暴起,向来稳重的他在这一刻失了理智。 “还有你,当年你被天清宗追杀,跑到散修城求我们收留你的事也忘了?” 他咬牙切齿,指着王立身旁的一人,“是老樊一人力排众议把你留下,扶持你,培养你,现在你在干什么?” 被指到的众人面色都不好看。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天你得意,明天他得意,是吧?”王立笑笑,为左右几人递了一个台阶。 樊福拦下正欲动手的龙师,苍老的脸一片平静,目光从王立到每个人身上掠过,“你想要散修城,我给你。” 话毕,一阵猖狂的大笑响彻四周,“我没听错吧,给我?老樊,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不用你给我,这就是我的。”他突然欺身向前,威压尽放,让炼气修为的几人纷纷跪趴在地,冷汗直流。 “竖子尔敢!”龙师暴喝一声,释放的威压减弱了几人身上的压力。 剑拔弩张之时,身着玄金的老者背手缓缓踱步,他双目清明,大手一挥,二人的威压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立面色剧变,“你,你装的?” 江灵儿早就把血递给了樊福,刚刚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炼,炼气圆满?你又进阶了?!” 刚刚趾高气扬的几人纷纷唤出法宝四处逃窜。 樊福叹息一声,五指收拢,蛛丝状的半透明巨网把几人抓到了一处。 只几息间,就化成了一片血雾。 王东被推了出来,他反应速度极快,在血雾弥散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天宝想要去追,却被龙师拦下,“千里遁地符,追不上的。”随后面色复杂看了一眼朱珠。 这几日,散修城来了一场大变动。 被王家势力腐蚀一大半的归元殿轰然倒地,整座大城焕然一新。 王家被灭门,除了逃走的王东,全都死了个透。 朱珠自废丹田,昔日青春洋溢的少女一夜之间白了头。 离别在即,她受邀去参加朱珠和陈直的婚礼。 她头戴羽冠,红禧盖身,衰老的容色掩盖不住她眼底欢喜的笑意,一如当年初见时。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松快些。”她靠在江灵儿肩上,声音哳哑,似有感慨。 言笑间却感受到了手背上的那一点热意。 她怔了一下,低头抱住面前的少女。 第三十四章 中州 江灵儿离开散修城后,踏上了去中州的路程。 “从散修城一路往西走,我在那边安排了人,你直接拿着我的信物去坐传送阵,路上小心。”龙师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 临行前,她收了樊福和龙师等人递来的储物袋和几枚戒指,里面都是价值不菲的丹药和灵石,可把小虚乐坏了。 “快三个月了,天清宗。”江灵儿捏着无色符牌,自言自语道。 她一路往西走,途中穿过三四个城,打退了几队觊觎她容色的歹徒,在野外风餐露宿,不日便抵达了通往中州的传送阵。 这里位于城中一隅,是个偏远小镇。 路上行人不多,大部分都以马车代步。 江灵儿站在一灵果铺前,等待着前来接应的人。 “你就是赵道友吧?” 不远处有一位秃头壮汉迎了过来,“我是龙师的人,我叫卫岩就好。” 江灵儿眯了眯眼,“你是在天水城的……大哥?” 卫岩满脸疑惑,细细打量了一下她,恍然大悟,“你是那小仙子!” “是我,荣幸再会,卫大哥。”她笑了笑道。 卫岩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哎,你跟我客气啥,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再加上你是龙师喊过来的,亲上加亲,真兄弟了!” 二人坐着马车,来到传送阵排队口。 “待会你记得封闭五感,会好受点。像你这样头次坐传送阵的修士都会头晕眼花,难受一阵子就好了。” 台阶上处有表盘状的巨大原石,其每间隔一段距离分别标注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属性。 五点之外是五行相生,其之内则为五行相克,二者相辅相成,相互制约,形而为阵。 阵内分为四首,东南西北。 北水东木,南火西金,中为土。 周围放了对应不同属性的灵石,根据色彩依次放入。 当五色光芒亮起时,传送阵也随之被触发。 江灵儿看见周围的空间都被扭曲得不成样后,刺眼的白光闪过,她眼前一黑,随即进入了不可名状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卫岩扯出了传送阵。 “灵儿,灵儿?” 壮汉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江灵儿解除五感,扯出一抹笑,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什么都迷迷糊糊的。 “你适应能力很不错啊,我第一次坐的时候吐了龙师一身,哈哈哈哈!” 卫岩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表演逗乐了江灵儿。 “看,我们来到中州了!” 远处黛青山柔和秀美,山峰覆盖着一片葱葱郁郁的山林,深深浅浅地绿,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的绿色画卷。 “喂,名字,修为,赶紧的,后面还有人呢。”有二人各站在传送阵左右两边,其中一人正不耐烦地催促他们。 “好的好的,我这妹子刚来,啥也不懂。”卫岩赶紧笑了笑,把二人的信息都报好后拿了一个玉简递给江灵儿。 “灵儿,这是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记得要收好。” 她道谢后接过玉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卫岩看着她笑了笑,“我们这次运气好,这里位于中州西南方,正是天清宗管理的地域。” “这里治安好,资源丰富,我带你去集市上逛逛。” 他来到一处豢养着仙鹤的地方,掏出四枚灵石,“我要租两只云顶鹤。” 随后牵着足有比他高半个头的云顶鹤走来,“灵儿,天清宗辖下代步工具就是这云顶鹤,它们性格温驯,速度极快,你上去试试。” 待她坐上去后,云顶鹤展开洁白的翅膀,往那山水间飞去。 风刮在她的脸蛋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越过山川河流,小桥人家,便是人头攒动的集市。 此刻皓月当空,集市上灯火璀璨,所有的灯火和喧嚣都被浓黑的夜色融化,呈现一幅流光溢彩的繁华。 二人落地后,云顶鹤便飞了回去。 这里仿佛在举行什么节宴,处处挂满了夜明珠般绽放光华的花灯。 “灵儿,来这里,想吃点什么随便点,岩哥我请客!”壮汉拍了拍胸脯,领着她来到一处酒楼。 鼓面之上身着薄纱的花魁眼含秋水,捻着花一样的手势来回舞动着,似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她们甫一动,台下便掌声雷动,连声叫好。 “红烧灵蹄花、金丝乌骨鸡,再来一份雪花糖藕和糖蒸酥酪,就这些,上快些。” 卫岩点好菜,给她递来一杯茶,“据说是天清宗掌门亲传弟子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妹妹,还是单冰灵根,”他抿了一口茶,心生向往,“这得多好的命啊!” 江灵儿附和地点点头,夹着一块桂花糖藕往嘴里送,塞了糯米的藕片已经被桂花蜜浸透,入口软糯,一抿即化。 “你这够吃不,不够吃再加一碟!” “够了够了!”江灵儿连忙摆摆手道。 “这天清宗七天后就开始收人了,到时候灵儿也去试试,指不定就入了那些个大能的眼缘。” “那卫大哥要去天清宗吗?” “试试嘛,反正也不吃亏。”他仰头哈哈大笑,抿了一口酒。 江灵儿正要和他碰杯,却在看到一人后愣了愣。 别着双髻绑着粉带的娇俏少女此刻正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她眼神逐渐迷离,樱口微张,脸上的红晕在灯火憧憧处格外迷人。 她周围皆是不怀好意的各色修士。 上官明馨? 真是孽缘啊! 江灵儿在心里腹诽。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这是樊城主送给她可以隐息的法宝。 不仅可以改变身上的气息,还能随意调整修为,筑基圆满以下都不能看透她的真实修为。 她夹菜的速度快了些,不管会不会被认出来,她都不想再跟那群人有任何交集。 “灵儿,真的够吃吗?”卫岩一脸担忧,看着把脸塞得鼓鼓的少女,“慢点吃,还可以点呢。” 上官明馨砰的一声倒在桌上,周围觊觎已久的人纷纷站起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把她抬走。 刚刚还在担忧江灵儿的卫岩见状腾的一下站起身,牛一样的眼睛怒瞪着几人,“你们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强拐仙子吗?!” 江灵儿手捏了捏眉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五章 令牌 “道友,我们只是看这小娘子一人孤冷寂寞……” “住口!”卫岩一拍桌子,“别得我不管,谁今日要动她,就从我的豹斧下钻过去!” 言罢,他手持斧头,气势汹汹看着把他围起来的几人。 僵持之下,一道厚重威压朝他们这边袭来。 “尔等休在我醉仙楼造次!” 卫岩与其他手持法宝的修士即刻半跪在地,均是脸色发白。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们立刻就走,立刻就走!”其中一人受不住了,他拱着手连连求饶。 待威压撤去后,江灵儿扶起卫岩,“卫大哥,你这又是何必。” 他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趴在桌上的少女,“这是我们天水城上官家大小姐,作为老乡,能帮则帮罢。” 江灵儿心中升起几分敬佩。 在人心难测的修仙界,卫大哥这一颗赤子之心显得尤为可贵。 她指尖聚起一抹灵气打向上官明馨,见她醒来后,二人起身离去。 “站住!”一声娇喝传来,江灵儿疑惑转头。 “你们刚刚靠我那么近做甚么,扒手?” 卫岩连忙解释,“不是,是刚刚有几位登徒子……” “行了,”上官明馨只觉得心烦意乱,酒醒后的头疼让她更加暴躁,“都别走,我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江灵儿没搭理她,颔首示意了一下卫岩后二人转头就走。 “我叫你们别走,听不懂?”上官明馨怒火中烧,心里的戾气越发浓重。 江灵儿转头冷笑一声,“你算哪根葱?”她指了指酒楼桌台上接客的小二,“自己去问!” 话音刚落,上官明馨把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在地。 “来人啊,抓扒手,这里有小偷!” 她大喊起来,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一边的二人,怀着看好戏的心情窃窃私语起来。 卫岩顿时傻了眼,他无声张口,面上焦急又无措。 江灵儿则是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看着掌柜朝她走来。 “仙子,这是?” 她没有回答,把目光看向小二,“刚刚我的这位好友替她赶走了歹人,你应该看到了吧?” 那小二认出喊小偷的正是常伴在掌门亲传身边的那位仙子,他为难地开口:“有,只是……” “如实说!”掌柜两眼一瞪道。 小儿被吓得打起了哆嗦,“就,确实有几个登徒子想骚扰……被这位壮士赶跑了。” “朱掌柜,你可还记得我?”上官明馨插入几人的对话,笑吟吟的小脸恢复了往日的娇俏,“刚刚我一醒就看见这两人在我身边鬼鬼祟祟的,所以我想着搜一搜他们的身。” 掌柜面色不变,他拱手道:“上官仙子,我们这边没有这样的先例,恰好今日掌门亲传也在,不如让他来评评理。” 上官明馨身子摇晃了一下,杏眼含着水光,楚楚可怜,“他……也在?” 她拨开面前的人,想立刻去找心上人,却被掌柜拦住。 “上官仙子,没有亲传的谕令,不能放您进去。” “谕令?”她连退几步,失神喃喃道,“他当真,就那么厌恶我了吗?” “掌柜,我们可以走了吗?”江灵儿蹙着眉,看着拦住去路的几个伙计。 “不许走,你们都不许走!”上官明馨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扭头看向掌柜后方的屏风处,“朱掌柜,你让他出来,让他评评理!” “这……”小二慌得左看右看,一时不知该去还是不去。 “评理?” 屏风后款款出来一人,她白衣胜雪,发髻上的珠簪泛着莹润的光,凤眸流转,嘴角微勾,带着丝嘲弄的弧度。 正是江吟雪。 “上官明馨,你抢霸我兄长这么久,也该还回来了吧?” 上官明馨一时哑然,眸里的水光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只是一枚令牌罢了,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如若不是误认,我兄长他,压根都不会看你一眼。” 在酒楼看热闹的众人两眼放光,传闻掌门亲传清心寡欲,也不尽然嘛! 上官明馨脸色惨白,“这些年我与他相伴厮守……” “既是无情,何谈厮守?”江吟雪打断她的话,“往后,陪他的人就是我。” “灵儿,我们走!”卫岩趁着两女争执,悄声说道。 江灵儿正盯着江吟雪腰间的反光物发呆,这是她第二次瞧见这枚令牌了。 难怪她会感到熟悉,这和阿爹留下来的那枚令牌实在是太像了! “灵儿,灵儿?” 她回过神来,“我们走!” 拨开挡路的伙计走出酒楼,卫岩这才满脸歉意看着她,“是我连累了你。” 江灵儿眉眼弯弯,笑道:“那就拜托卫大哥带我四处转转,当做赔礼吧。” 壮汉脸上的愧疚化为热情,爽朗一笑,“好嘞!” “这条街是专设来交易的场所,价格相对于宗门内来说更高一些,”他指了指左右两边的店坊,“一般修士常用物品都会在宗门采买,没有的才会来这边碰碰运气。” “最好吃的酒楼就是醉仙楼,刚刚大哥点的菜太磕碜,等下回赚了灵石再带你去搓一顿!” “看这块,仙云裳老多仙子排队制衣了,灵儿有需要可以喊我帮你排排队。” “还有这里,珍宝坊,在中州遍地开花,也不知道东家是哪一位大能,神得很,里头要什么有什么,就是价格也高得吓人。”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领着江灵儿走进珍宝坊。 她眼前一亮,此处不仅丹药法宝数不胜数,连符箓都挂了满满整墙,实在壮观! 甫一进门,就被面容姣好的女修领进前院,青石铺地的平整院落里花香隐隐,笔直的红木甬道分开左右,通向院子深处。 “两位口适如何,午子仙毫是刚到的,嫩得很。”那女修掏出三罐清香四溢的茶叶,任他们挑选。 “我们就是随便进来看看。” 卫岩强装镇定,毕竟这里一看就要花很多灵石。 但江灵儿底气却是很足,不说她从凡俗间挖的灵石,还有一路上抢来的,被赠与的,可以说,她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不急,等二位饮完茶,”女修熟练地筛茶,递给二人,“请品。” 第三十六章 法宝 “这些符箓出自中州鼎鼎有名的大师之手,”女修指向墙面的让人眼花缭乱符箓,又示意伙计取出几个玉瓶,“基础丹药也都是用百年的灵草加制,品质上乘。” 随后她打开玉瓶,清香溢出,甫一闻到浑身舒畅,与自己储物袋中的回春丸完全不同。 “我们这块的基础丹药比较齐全,共有五种。分别是回春丸、补气丹、辟谷丹、聚气丸,还有疗伤丹和解毒丸。” “这些只是基础丹药吗?” 女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是的,中高阶丹药一般只能在拍卖会或者找大师高价定制。” 江灵儿没在意,看了一眼符箓,“那这些符箓也只是低阶符箓?” “那倒不是,青、朱符的低中高三类符箓我们都有,只是这玄、白两类符的货源都被天清宗垄断,只余一些低阶符。” “仙子需要哪一种?”女修面上带了点不耐烦,配合她姣好的脸蛋和笑容,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 “再带我去看看法宝。” 纵是脸色不悦,还是领着人去了法宝阁。 “这边的低阶法宝都是天清宗的器峰长老炼制。”女修指着在一边的刀枪剑矛等武器,“攻击防御一类都是一万五灵石,功能类的价格更高。” 在女修的一一介绍下,江灵儿选了一条防御手链和功能类法宝混元珠。 “仙子,你可以来试炼室激活法宝,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女修面上的不耐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亲切的笑容。 试炼室里摆放着数个足有人高的稻草人,正快速喷吐着火焰,左右两侧的暗器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几次。 江灵儿把灵气注入防御手链,一朵莲花从她头顶缓缓飘起,碗状屏障也随之展开。 试炼室的攻击纷至沓来,都被屏障挡下。 江灵儿又试了试混元珠,她听女修说混元珠的功能是给每样法宝都加附值。 果不其然,在她同时催动两样法宝时,防御手链形成的屏障在混元珠的加成下厚了不少。 江灵儿满意点点头,这下她终于不用再眼馋别人的法宝了。 出门后她要了法宝两件、低阶符箓各一张,基础丹药各三瓶。 一下子就没了五万灵石,她肉疼得不行。 “灵儿,”候在外边的卫岩面露歉意,以为她也是被赶出来了,“我还想趁着买点丹药带你进去看看,没想到那人这么势利眼。” 江灵儿听见后,想起女修不耐烦的脸色,笑了笑,“卫大哥,她那是一种买卖手段。” “什么手段,我看见她那脸我就想赶紧结账走人。” “那就对了。” 卫岩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说不买的人会像我一样结账走人……” 回应他的,是少女促狭的笑。 “今晚出的糗真够大的,”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大哥带你去朋友家蹭饭。” “好啊!”刚刚被储物袋大出血,江灵儿是一点也不想花钱了。 “我那朋友手艺真的没话说,待会你去了千万别不好意思,喜欢吃啥就夹啥。” 二人聊天的间隙,已经走出了热闹的集市,来到一处宁静的小村庄。 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小屋炊烟袅袅,小院被分为简单的两块,另一块种满了绿油油的菜苗,长势喜人。 “老田,老田!”卫岩大喇喇推开门,“你在做饭吗?” “你给我滚出去!”尖细阴柔的嗓音传来,一男子举着木铲怒喝道。 江灵儿心生怪异,无他,这男人言行举止太像女子了。 他瘦长的脸上抹着两团红胭脂,下巴宽阔,嘴巴薄近于无,涂着丹蔻的长指甲正指着卫岩。 “你这死人东西,专挑别人吃饭的时间来串门,”他细长的吊梢眼睨了一下旁边的江灵儿,“今天还领了人过来,你当我这里是膳堂吗?!” 卫岩抱着头,四处乱窜,眨眼就窜进了屋里。 “灵儿,快进来,老田,你做的菜也太香了!” 见那两人都在屋子里,她也忍着笑,慢慢走进门。 饭菜香味扑面而来,江灵儿眼睛一亮,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属于大锅灶的味道了。 “灵儿,他叫田言,喊他老田就行。接着,”卫岩双手翻飞,塞给她一碗灵米粥,“热乎着呢。” 随即又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男子,嘴里吧唧吧唧个不停,:“老田,你别气,这是龙师托我照顾的小姑娘,人家跟我跑了一天,又累又饿,吃饭吃饭!” 颗颗饱满的灵米被煮开花,米香弥漫在口腔里,温暖了胃和四肢。 色泽油润的肉块被炖得软烂,入口又麻又辣,舀一勺肉汁送着粥,不一会便见了底。 “来,老田腌的笋脯也是杠杠的,尝尝!” 手里的碗被抢走,田言翻了一个白眼,尖细的嗓子哼了一声,把粥给她满上了。 “没了就自己加,那笋脯味儿重着呢。” 酸咸酸咸的辣味极刺激食欲,一碗粥又见了空,江灵儿脸红道:“叨扰了,实在太好吃了。” 比起醉仙楼的佳肴,这股烟火气更让她觉得亲切。 卫岩哈哈大笑,大手拍了拍田言的后背,“老田啊,看来你的手艺又征服了一个人。” “去你的,你那手又黑又臭,再碰我一下你试试?”田言顶了一下肩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身出门了。 “灵儿,你别跟他见外,我们都是自己人。龙师于我和他都有恩,”卫岩见他出去了,悄悄道:“他就是性子别扭了点,我刚刚不敢当着他面儿说,不然该跟我急眼了。” “卫大毛,你在嘀咕我什么呢?” 屋门被推开,田言臂弯里还有一张薄薄的面料,“灵儿是吧,你去旁边那屋住,我都换新过了。” “那我还是跟你住一屋吧?” “你滚犊子!” 江灵儿笑的眉眼弯弯。 屋内昏黄灯火跳动,饭菜的热气还未散去,二人吵闹声也显得格外温馨。 “喂,你今天买的丹药给我一点。”小虚眼馋她买的丹药很久了,这扣女人指不定又要说什么话忽悠它,这次得坚定信念,不能被她说动! “喏,我特地买了三份,有一份是留给你的。”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五瓶丹药,笑吟吟道。 “不对劲啊,你今天怎么不抠门了?”天火狐疑问道。 “我当然是有要求的。”在小虚即将碰到丹药时,她又一下子收了回去。 它就知道! 这扣门女人就是不想给它! 小虚气鼓鼓地想。 “你说谢谢。” “什么?” “说谢谢,这五瓶丹药就给你。” “这有什么难的?”但看着面前女人笑嘻嘻的脸,小虚又有点羞于张口了,“谢,谢谢你。” “给你。” 就这么简单? 天火怕她反悔,加大火势一股脑吞了五瓶丹药。 江灵儿看着指尖的火苗消失后,眼底泛起一丝柔和。 第三十七章 收徒 “你这灵雨术学得不错。”看着菜田里的点点水珠,田言赞叹道。 这几日江灵儿都在跟田言学习灵雨术,看似简单的术法其实也有很多门道。 例如同在施法的卫岩,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浇死了一小块灵菜,差点把田言给气疯了。 “你这蠢货,这么简单的术法都不会,你还不如人家刚学的小姑娘!” 此时的卫岩正傻笑着,“那我怎么能跟灵儿比嘛,我就一大老粗……” “滚开,去那块劈柴去,我看见你就头疼!”田言尖细的声音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卫岩怕他再嚷嚷,一溜烟跑去砍柴了。 灵雨术不比火球术,灵力越大威力越大,它更需要修士对神识的控制力。 江灵儿有远超同阶的神识海,因而对她来说,要用到神识的法术信手拈来。 在施展灵雨术的那一刻,她神识随灵气附在雨丝上,感受着雨水的凉意,再顺着空气滴入大地。 这一刻的她尤为自由,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身而去。 可惜的是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只维持了几息就结束了。 江灵儿浇完菜地后,和卫岩、田言二人来到天清宗山门外。 这里聚集了来自四海八荒的修士,空中宝光闪烁,五彩斑斓的飞剑飞驰而过,留下长长的尾迹。 而在广场上的修士则是乌泱泱一大片,像翻涌的海水一眼望不到头。 随着浑厚的钟声响起,一声清吠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天穹之上,金红巨鸾在空中展翅翱翔,它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张扬的火焰,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伴随着惊呼声,那巨鸾停在四角八柱门的檐顶之上。 “哇,这也太拉风了吧!”卫岩手掌支在额头上,迎着刺眼的阳光也要看一看那巨鸾。 “行了,这里这么多人,你看好灵儿,别让她和我们走散了。”田言被挤得眉头紧皱,嫌弃地躲开人群。 “没问题啊,我抓着她衣角呢,不会走散的,咦?”卫岩转头,却发现江灵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她正被人流带往另一处。 “快,收徒大典要开始了!” “你别挤我啊,你没长眼睛是不是啊?” “让让啊,给我让让路。” 叽叽喳喳的吵嚷声在周围陆续响起,直到那巨鸾身上下来一人。 “快看,上面居然有人!” “那个是太清真人,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 “你说什么?” 见他们要吵起来,江灵儿趁此机会连忙钻出人群,手紧紧攥着旁边的石柱,免得再被人流带走。 “诸位,请静,”从巨鸾身上下来的男人衣袂飘飘,声音传进在场每一个修士的耳朵里。 “今日是我天清宗收徒大典,烦请各位按要求加入我宗,此间严禁打斗,如有犯者,永不得入天清宗!” 言罢,金丹期威压席卷而过,在场众人一片噤声。 “轰隆隆!” 地面一阵剧烈震动后,圆石台慢慢往上升起,石面中心刻着繁复的法阵,正悠悠旋转发着五彩光芒。 众人面前架起了长长的白玉阶,尽头处云雾缭绕,隐隐金光闪烁,仙气缥缈,令人神往。 “此阶名为锻心阶,测完灵根通过此阶便是我门中人。” “仙路漫漫,求道艰索,惟愿诸位,不负此行!” 言毕,圆石台处落下一须发斑白的老者,他指尖灵气迸入石面中心,周围瞬间出现粗壮的五色光柱,直冲云霄。 “按身份牌的序列号依次上来。”那老者神情冷肃道。 江灵儿想起坐传送阵时给的令牌,拿起后把神识探入,序列号324赫然在上。 “三灵根,根值低,骨龄13,符合。” 通过的人都依次往白玉阶走去。 “五灵根,根值高,骨龄18,符合。” “四灵根,根值低,骨龄58,不符合。” 似乎这样的人来的多了,老者不耐烦盯着接下来的一众人:“骨龄五十往上的自己走!” 稀稀拉拉走了一些人后,江灵儿的排名靠前了许多。 “单火灵根,根值高,骨龄12,符合。” 一众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石台上,见那人也和其他人一般走向白玉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后,都纷纷议论起来。 “不愧是大宗门,这等人才都能淡然处之。” “你以为中州第一大宗的名号白吹的,天才云集!” 江灵儿测完灵根后,来到白玉阶上,深吸了一口气,越过了那道金光屏障。 她的神识仿佛掉进了极深的温水里,混混沌沌,渐渐失去了意识。 “阿灵,怎么傻乎乎站在这里?” 灶房里,田珠正用大拇指搓去花生的红外皮,一脸疑惑看着她。 江灵儿只感到脑子里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接过田珠递来的白溜溜花生仁,下意识塞进嘴里,却又条件反射地退了两步,花生仁掉在地上。 “哎呀你干嘛!这可是我磨了好久才要来的!”田珠从凳子上跳起来,捡起地上的花生仁吹了吹,不满地抱怨道。 “死妮子,赶紧给我滚回来,要我累死啊!”不远处的李欣然把手上的刮刀一摔,大骂道。 田珠利索地拍拍沾满花生红皮的双手,看见江灵儿还站在那发愣,“阿灵,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啊?” 没等她回复,抓起她的手往院子走去。 “二姐,二姐不好了,阿灵她被吓傻了!” 李欣然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那不是该的吗,她不是爱出风头吗?” 而后把手里的处理到一半的铁棍山芋挪到二人面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躺了那么久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啊,给我刮!” “好二姐,你看,”田珠把怀里的纸包打开放在李欣然面前,“好姐姐,人家为了帮你剥花生,手到现在都酸疼酸疼呢。” 林欣然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她点点颔首,田珠就把花生米喂到她嘴边。 “阿珠,你跟我来,前些天打的棉花还没送过去,我一人搬不动。” 田珠喜笑颜开,搬棉花可比刮山芋强多了,每次刮完山芋手黏黏的不说,还格外的痒,那种抓不着的痒她可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看了一眼依旧在沉默的江灵儿,蹦蹦跳跳追上李欣然走了。 第三十八章 道心 过了几天后,江灵儿才慢慢恢复清醒。 这些天,她从大姐口中得知国师因欺君之罪被就地斩杀,大小姐的马车没走多远就被送了回来。 而她因为惊吓晕了过去,连续好几天卧床发烧不醒。 可是,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似那段记忆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她用力敲了敲脑袋,晃了晃头,扶着旁边的木几下了床。 今天的花瓣晒干了,得赶紧收进来,一个不小心溅到水就不好了。 “灵儿,”一道青影映入眼帘,来人笑意盈盈,梨涡浅浅,“大小姐上次要的脸膏做好没有?现在这海棠开得正好,你可别忘了姐姐的一份哦!” “诶,青果姐姐,你等我一会。”江灵儿连忙迈进自己的小房间,把早已包好的脸膏打开检查了会,确定无误后递给她。 “瞧你,跑得这样快作甚,我又不着急,你做事,姐姐一向是放心的。”青果用手帕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帕子和手皆是软软的,一股淡淡的清香涌入鼻尖。 “走吧,带你去大小姐那领赏。”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轻柔的嗓音从阁楼处传来,李凤云手执墨笔,旁边的丫鬟正在旁边研着墨。 “小丫头来了,”少女只披如烟薄纱,精致的眉眼含笑,目光极为柔软,“身子可还好些了?” “大小姐这是担心你呢,前些日子你昏迷的时候还特地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青果抿嘴笑了笑。 微风轻拂,外头的竹影绰绰,天气已然是有些凉了。 “奴婢谢过大小姐。”江灵儿叩首跪地道。 “瞧这丫头,谁教你这么跪地?就是实心眼!” 几个少女皆被逗得笑出声,李凤云把她扶起,“行了,快到用膳的时辰了,快回去罢。” 这一回青果没再送她。 江灵儿走了几步,回头看时,与几人视线对上。 青果朝她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梨涡浅浅。 回小院的路上,看到了正在数落丫鬟的嬷嬷。 “你能不能长点心,”老人用手指指着小丫鬟的心口,“你看看你,让你挑个水你把桶给我恁丢了,要不是我检查了一遍,你还想糊弄到什么时候!” “嬷嬷!” 看见来人,花嬷嬷脸上笑出一朵菊花,“是灵儿呀,去大小姐那刚回来?” 旁边的丫鬟离开后,领着江灵儿进了屋子。 “青果姐姐喊奴婢去领赏,嬷嬷,给你,”江灵儿把包里的另外两罐脸膏递给她,“这是奴婢给嬷嬷留的。” “这丫头,”她笑容慈和,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有心了。” 江灵儿抬起头,看着花嬷嬷。 老人岁数已然不小了,似乎在她昏迷的期间老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背也开始弯了。 烛灯旁边是堆成一团的针线,上头插着几根细细的针。 江灵儿爬上床,把露出来的针头都穿上了线。 “嬷嬷。” “嗯?” “天冷了,记得添衣。” “傻丫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等她穿好线,花嬷嬷把她笑着赶出了门,“快走吧!” 回到小院时,夕阳也快落下山头了。 “咳咳,阿灵,”李花蕊举着锅铲,怒瞪了一眼在脚下生火的李欣然后看向她,“快去拿碗筷,今天大姐跟膳房要了些好菜。” “诶。”江灵儿连忙应了一声,看见在一边偷吃酸豆角的田珠。 “嘘!别跟大姐说,来,你也吃点。”田珠猛地看见她吓了个激灵,赶紧夹了一筷子豆角往她嘴里送。 “别吃了,夹一碗,今天有好菜呢。”江灵儿避开她的筷子,洗干净碗筷后摆在桌上。 “阿灵,先把这碗药喝了,带大夫嘱咐过你不能断。”李花蕊从灶房里走出,手上捧着一碗深黑色的药,脸上尽是担忧。 江灵儿盯着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药,微微出神。 她一向是最怕苦的,所以每每生病,大姐手心都会攥着一颗糖块,就等她乖乖把药喝完后塞进她嘴里。 “大姐,这一次没有糖吗?” “啊,”李花蕊微慌,站起身来,“等我一会,大姐给你找糖。” “不用了,我的那支珠钗呢?” “在这呢,我一直没舍得戴。现在你回来了,就物归原主。”李花蕊舒了一口气,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纸包,笑道。 江灵儿看着保存完好的珠钗,将它别在李花蕊头上,左右打量后惊喜道:“大姐,你这样太好看了。” “傻丫头,我一个干粗活的,哪有空闲戴这样的宝贝!”话虽是这样说,但她嘴角的笑意确实怎么都压不下来。 “大姐,我走了。” 李花蕊蓦地抬头,看着江灵儿泛红的眼眶,苦涩开口,“留在这儿不好吗?” 江灵儿摇摇头,原来她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 原来她一个人,已经走了那么那么远了。 “大姐,我很想你。”她再也抑制不住鼻子的酸意,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那灵儿为什么要走呢?”李花蕊把她揽入怀里,心疼的喃喃道。 为什么要走呢? 对了,是为了寻阿爹。 只是这样吗? 不。 是为了找到那个真正的“我”。 她想起杀掉欺辱姐姐们的歹人时的恐惧; 想起被污蔑时被扔出江府的屈辱; 想起朱珠濒死前含泪带笑的脸; 想起坐在云顶鹤上翱翔天际的畅快…… 她心有所悟,丹田里安静的紫色气团剧烈转动,窜入她的神识海里。 紫气不停压缩,直到化成一粒小晶体方才停下。 江灵儿冥冥之中,知晓此物就是她的道心。 一念之道,即是我道。 江灵儿抬起头,看着担忧的李花蕊,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狠心道:“因为,如果留在这里,那我只能是灵儿。我想去更远的地方,去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 把她揽在怀里的李花蕊目光温和,看着变成少女的她,“都长这么大了,快赶上大姐了。” 小院里她熟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化成碎片,消失在虚无之中。 “灵儿,一路保重。”看着落泪的少女,李花蕊笑着摇摇头。 她头上的朱钗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朦胧了江灵儿的眼。 眨眼间,又回到了最初的白玉锻心阶。 第三十九章 入宗 眨眼间,又回到了最初的白玉锻心阶。 江灵儿再抬起头时,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剩下的梯子不多,她都很顺利的通过了。 当她迈出最后一步,跨过金光屏障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这里的修士数量与她进白玉梯前相比足足少了一大半。 后方陆陆续续还出来了不少人,她的位置不前也不后。 待过了几个时辰,白玉梯金光尽敛,逐渐变小飞回主人手里。 “恭喜诸位通过锻心阶的考核,成为我宗弟子。”仪态威严的金丹真人满意地扫了一圈,捋了捋胡须。 随后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位修士,“开始吧,秦明。” 那几位修士周身萦绕着不同颜色的灵气,在众人面前逐一停下。 “翻开你们的身份牌,锻心值超过70以上和测出单、双灵根的人来我这里。”最左侧的秦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看向手里的牌子。 江灵儿看见自己的牌子上方浮现出56的数字,便往右侧走去。 乌泱泱的人分成了两波,左侧一波人数极少,与右边的形成巨大反差。 秦明皱了皱眉,“今年的苗子远不如从前。” 在他旁边一位中年修士摇了摇头,“今年的稚童数量少了许多,但资质高的反而多了,总体来说也大差不差。” 两拨人被分别带走,江灵儿左看右看,也没有见到当初在符元殿让她去符峰的老爷爷。 罢了,能入门就行了。 “我叫东勋,你们喊我东管事就行。” “你们也算是幸运,今年的内门长老也收三、四灵根的徒弟,记得长点心,争取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言罢,一道声音不适时的响起,“东管事,那五灵根怎么办?” 东勋拧了拧眉,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五灵根资质当然是杂役了。五灵根,与凡人相比不过是身子强健些罢了,还要肖想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刚刚大声发问的人就在江灵儿附近。 那女子正歪着头看着身后一人,似乎对他露出的难堪神情极为享受。 那少年年纪不过十四,衣着褴褛破烂,露出窘迫的膝盖和脚趾头。 他肤色偏黑,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东勋在一分叉路停下,他用手指了指另外的方向,“五灵根都往那边去,去到那边要听付管事的话,少吃点苦头!” 人群里的几个人头都在左右张望,犹豫不决,脸也涨得通红。 江灵儿顺着东勋指着的方向自顾自走了,随即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这小仙子出落得可真是水灵,可惜了,是个五灵根!” “到时候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只要你舍得用资源养女人,哈哈哈。” “真可怜,天清宗杂役是出了名的苦,不知道小仙子受不受得住啊!” 有嘲讽,有不屑,有同情,也有欣赏,但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面无表情。 五灵根数量不多,不过一二十人,皆都沉默往前走。 “怎么磨磨蹭蹭的,等你们好久了,赶紧的。”身着红衣的马脸女子飞身而来,不满抱怨,“脚杆都给我麻溜的!” “把身份牌都放在这里登记一下,随便挑个屋子,两个时辰后来这里接任务!” 江灵儿登记后,挑了一处居中的小屋。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床、桌柜和椅子三样,上面的积灰已经有厚厚一层了。 她捏了一个清洁术,坐在桌子旁。 不知道卫大哥和老田怎么样了,走丢后也没在白玉梯看到他们的身影。 在她惆怅时,小虚探出头,满意道:“这里的灵气比你以前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浓郁。” “毕竟是大宗门,应该会设有什么聚集灵气的阵法。”江灵儿笑了笑,递出几块灵石给它。 “我又不是出来找你要东西的!把我想成是什么火了,我只是,出来看看而已。”小虚的火苗顿时窜得老高,嗓音因心虚也高了不少。 “不够的话跟我要,别太过分就行。现在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山脚下有集市,用完了还可以买。” “那,你再给我一瓶回春丹吧,一瓶就够了,我快晋级了。”小虚听见她的话,声音明显活泼许多。 “拿去吧。” 她收拾好后,往红衣马脸女人的方向走去。 “身份牌拿走,你们的任务都是随机分配的,有不满的也给我憋着干下去,谁有异议?” 见众人无声,她满意捋了一下发丝,“付管事闭关了,我叫马三娘,暂代管事一职。” “去了其它峰头,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惹毛了那些人,我可救不了你们,快走吧。” 江灵儿翻开身份牌,她被分配到丹峰去照看灵草。 “道友?你接的是什么任务?”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女孩圆圆的脸蛋上眼睛扑闪扑闪。 “去丹峰。”江灵儿不想与她多做言论,转身就走。 “诶,道友,等等!” “什么事?” “我叫倪素素,我,我是个孤儿,偶然才通过天清宗的考核,现在身无分文,能借我一点灵石吗?” 没等她把话说完,江灵儿转身就走。 倪素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面色诧异,就这么愣愣看着她走了。 江灵儿心里没有一点负罪感。对于刚见面就问她借灵石的人,只想敬而远之。 天清宗地域很大,走出杂役的山谷后,她来到一处高高的悬崖边上。 此处终日笼罩在流动的云层中,悬崖边上连接着许许多多的链桥,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云顶鹤在嚼巴干草。 “两块灵石。”看守的弟子面色带着丝不耐烦,侧了侧脑袋示意她自便。 “师兄,你人真好。”清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刚刚借灵石的少女,她正挽着一男子的胳膊,满眼崇拜撒娇,感受到身旁的目光,转过头来。 “仙子,又见面了。”苏素素见是江灵儿,面上没有丝毫不满,笑着凑上前,“大家相见即是缘,不如我们同行,我和张师兄也是丹峰的任务。” “不必。”江灵儿一个翻身上了云顶鹤,扬长而去。 “什么人啊!”被唤作张师兄的男子一脸薄怒,“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素素连忙安抚他,“张师兄,息怒息怒。可能,可能她只是不太喜欢与人亲近吧,是我的错……” “素素,怎么会是你的错?那女修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张师兄看那道远去的背影,愤愤道,“长得人模狗样的,我呸。” 第四十章 丹峰 天清宗。 丹峰外门。 刚从云顶鹤上下来的江灵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清香中带着微微苦涩。 这里的弟子都身着整齐划一的藏青道袍,举手投足间气度从容。 丹峰中心处有一棵古朴苍劲的大树,树冠遮天蔽日,高高耸入云端。 树上挂着许许多多的木牌,风一吹,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看着身份牌上的地图往丹峰交接任务的地方走,在排着队伍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些就是新来的杂役,有什么好看的?” “别啊,你就陪我看看,今年丹峰新收的外门师妹就没一个顺眼的!” “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都告诉师姐?”面带愠怒的东青瞪了旁边的好友一眼,“讲什么顺不顺眼,那些都是你的师妹,这些低等杂役算个什么东西?有再好的皮囊不也是伺候人的贱命!” 他们身着规整的道袍,在一众稀稀落落的杂役面前显得尤为出众。 二人正站在丹峰任务堂旁高声谈论,丝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屑和嘲讽。 周围也有不少像他们这样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队伍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一声大笑,格外刺耳。 排着队伍的人包括江灵儿共有五个女修,排在最前头的三个女修皆是低着脑袋,面色涨红。 “堂堂丹峰外门弟子,竟然也会像长舌妇那般嚼人舌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一道洪亮的女声响起,那女修身高体阔,正站在江灵儿队伍前两个头的位置,背上的巨大阔刀十分吸睛。 她正双手交叉抱胸,挑着眉一脸新奇看着那两个男子。 “哟,”东青乜了她一眼,嫌弃嗤声道:“一介女子,身高八尺,体格比那炼体壮士还要硕大,让人开眼界的是你才对吧!” 哄笑连声叠起,来源于与他一样,身穿青色道袍的同门。 见此,那八尺女子朗声道:“你身为男子,瘦小如鸡不知羞也就罢了,竟还反过来嘲我,真真笑煞我也!” 本来像盖了层乌云般沉闷的杂役队伍也渐渐活泛起来,全都抿着唇,想笑又不敢笑。 “放肆!”东青听着周围的嘲笑声,面子一时之间挂不住,看向她目光仿佛淬了毒,“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上诉!” “说不过就跑去上诉,哎哟,小女子真的太害怕了,师兄不如现在就去?”八尺女修摊着手,一脸无赖笑道。 “算了,跟杂役计较什么,让人看笑话,走吧。”与他同行的男修扯了扯他的衣袍,小声道。 东青却不肯善罢甘休,他逮着排队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问,得到全是摇头的答案后,周身的气势徒然变化,看向最后一人。 江灵儿皱着眉,脸色冷了下来。 见竟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女修,他一愣,随即威压大放,咬牙喝道:“说,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在这里排队的杂役大多是炼气初期的新人,他身上炼气中期的威压虽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但却是一种十分羞辱人的行为。 江灵儿紧抿着唇,目光冷冽,用像看蛆一样的眼神凝视他,不发一言。 “喂,你,”八尺女修叉着腰看着在东青身旁的男修,“还不把他拉回去,丢人现眼,还外门弟子呢,啧啧。” “你给我记住了。”东青狠狠撂下一句话,顶着同门嘲笑的目光转身离去。 见他两走后,周围同样身着藏青衣袍的修士也陆陆续续散去了。 “你的眼神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江灵儿转头看向那八尺女修,笑了笑道:“江灵儿。” 此女爽朗大气,不禁让她想起远在散修城的老友。 “我叫闫淑,你接的哪块地任务啊?”她眼睛睁大,迫不及待问道。 “照顾灵草。” “诶,我们不会是一组的吧?”闫淑惊喜道,她翻开身份牌,“你看,是不是甲组?” “快点的,把牌子给我!”这时,任务堂后的负责人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排到了闫淑,她对着江灵儿憨憨一笑,把身份牌递了上去。 二人交接完任务后,同行前往甲组负责的灵草园。 “这就是缘分啊灵儿。” 江灵儿笑着附和,边走边听着她絮絮叨叨。 灵草园里郁郁葱葱,灵气比别处还要浓郁几分。 溪流蜿蜒至灵田中心,汇入一方小泉眼里。大块大块的灵地被分割成整齐的四方体,种满了形态各异的灵草。 “新来的,照顾的方法我已经喊人刻录在你们身份牌里了,千万不能偷懒,这些灵草娇贵得很,”灵草园里一地中海老头嘱咐道,他似乎很急,“养死了或者收成不够就扣你们的宗分,要是不够扣,你们就在我这边打一辈子的工,知道吗?” 看到两女点头后,飞也似的窜出了灵草园。 闫淑白了一眼远去的老头,“本来就不够扣的,切。” 江灵儿正低头看着身份牌上的注意事项,听她这么说,抬起了头,语气疑惑,“不够扣?” “对啊,这些灵草,你看这株,”闫淑指了指其中开着紫色小花的球状灵草,“产量低得吓人!这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为何…… 像是看出了江灵儿心中的疑惑,闫淑摊坐在地,捡起一根枯草叼在嘴里,“正是因为不可能完成,才让我们来啊,这样你就可以一直为宗门卖命到死了!” “你看身份牌,除了喊我们浇水施肥除草,还有其他的吗,压根没有,养灵草要是那么简单谁都养得活,就是要我们自己慢慢摸索呢。” 闫淑仿佛想起了什么,把嘴里的枯草狠狠扔在地上,随即呈大字状躺在地。 躺了会后,看着一脸沉思的江灵儿,她好奇地问:“灵儿为什么来天清宗当杂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普通散修。” 江灵儿挑了挑眉,“想要功法,想要变强。” “那确实,想要功法也只得来宗门了,”闫淑了然,点点头道。 除了基本的入门炼气功法,那些可以随着修为提升,修炼各种技派的功法基本上都不外传,只存在于传承历史悠久的各大宗门或势力手中。 炼气五层是道分水岭,到这一步,修士就可以自行修炼功法。 修为再高的灵力,没有把其最大威力释放出来的方法,也是枉然。 江灵儿如今已是炼气四层,离趋于圆满阶段也不远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压制体内的灵气。 “快了,等半个月,功法就会发下来。你要是着急的话,也可以跟那些老杂役花灵石买,反正他们也不稀罕这个。” 江灵儿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第四十一章 功法 “对了,你和我不是一个批次进来的,”闫淑沉思一二,“要不这样吧,你晚点与我一道回去,我恰好认识个老杂役。” 江灵儿点点头,难怪她在丹峰任务堂排队时没看见几个是眼熟的,原来还有其他批次。 与卫岩、田言二人分开后焦虑的心也慢慢平定下来。 只要都在天清宗,想来应该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此时,二人的身份牌都同时亮起,闫淑叹了一口气,“干活了干活了!” “甲组01……”江灵儿来到标着01的灵田处,细细观察起来。 灵草园分为前内后三个院子,她们负责的灵田在前院。 前院里除却几处用阵法保护起来的灵田,剩余两小块就是她们要照顾的区域。 江灵儿仔细比对着身份牌,知道了自己的灵田里种植的三种灵草分别是冠心草、紫玉球花和土梨果。 她按照记载的种植方法施展灵雨术,随即用神识控制雨滴均匀落下。 待把灵草周围的杂草也除了个干净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二人乘云顶鹤回到住处,在闫淑院子里跟老杂役买来功法后便散去了。 江灵儿怀着雀跃的心情走在路上,不料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排队时遇见的黑肤少年。 他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被打飞在地,脸上糊满了血,身上的衣衫更加破烂,隐隐约约透出几处敏感部位,看得一旁女修们尖叫起来。 “归师弟,莫要再行小偷小摸之事!” 一男修缓缓走出门,手上和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他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无奈,正是与江灵儿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姓男修。 “张师兄,你的手怎么了?”清甜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苏素素莲步轻移,她满脸担忧,抓起那男子的手左右翻看。 “素素,你来了。无妨,不过是教导师弟的时候被他伤到了,过几天就好了。” “他竟还伤你!”苏素素一脸怒容,大声呵斥,“真是不知羞!师兄,我去喊管事过来主持公道,这人就不配留在天清宗!” 江灵儿注意到张姓男修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他摆摆手,“都是自家师兄弟,何必要把事情闹大?让他在这边反省反省罢!” 黑肤少年脸上的血渐渐结了痂,他漆黑的眼里闪烁着悲哀和痛苦,卸掉的下巴重复张合着,四肢努力蜷缩起来,想护住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点自尊。 “偷东西,残害同门?”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响起,江灵儿面上带着讶然,“这当然得告诉马管事!” 看见是她,二人面色都是一变。 张徐盛面上一僵,而倪素素则是迅速点头附和,像是怕功劳被她抢了去,立刻转身往管事院子里跑,却被男修拦住。 “张师兄?”倪素素疑惑抬头看向他,男修面上隐忍的神色让她立刻反应过来,“师兄说得对,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告诉管事了。” “小事?你指的是偷东西是小事还是师兄弟动戬相交是小事?”江灵儿冷冷一笑,“你们就这么不把马管事放在眼里?” “胡说!”见周围人越聚越多,张徐盛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江灵儿蹲下身,把手指放在黑肤少年鼻下处,“呼吸很微弱,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一言惊起千层浪,此时的场面已经不是张徐盛能够控制的了,看热闹的人见事情闹大了,连忙往管事处跑去。 不一会,远处一抹红色身影点地而来。 “谁干的?!”马三娘见状,怒不可遏环视了一圈。 张徐盛连忙上前一步赔罪道:“马管事,都是我的错,饶了师弟吧!” 马三娘见是他,双眉紧紧拧在一起,“怎么回事?” “我下任务刚回来,就看见是归师弟在我房里偷东西,说了他也不管用,直接对我动手了,我一时心急,才……” 看着深深低着头的张徐盛,又看了一眼重伤的归晏,马三娘冷笑一声。 她指着张徐盛,“两个人都去任务堂领板子,各二十大板,”看了一眼重伤的少年,“养好伤好后再领板子!” 倪素素一脸不可置信,“马管事,他偷东西,怎么连张师兄也……” “你有证据吗?”见二人不再言语,冰冷道:“滚出天清宗和挨板子,选吧。” 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受着了。 张徐盛狠狠看了一眼江灵儿,目光如刀,夹杂着几分恨意。 “都还聚在这里干什么,想继续干活吗?”马三娘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群。 众人立即呈鸟兽状散开。 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少年静静躺下地上,漆黑的眸子看着那道远去的倩影。 江灵儿回到院子,迫不及待把储物袋里的功法掏出。 “太清阴阳诀?”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翻开第一页。 “天地混沌,化分阴阳,清阳为天,浊阴为地,交感合和,相生万物……” 江灵儿想起识海里的鸿蒙紫气里的人,用斧头开天辟地的场景。 她盘坐着,双手圜结在丹田下面,平放在胯骨部分,舌尖轻抵上颚,双目半开半闭,开始入定。 周围的灵气被经脉里的鸿蒙紫气吸引,争先恐后涌进来,她早已习以为常,有条不紊地引导着。 此时那天地间的日月、清风、雷电、雨露、云雾等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她放空大脑,玄之又玄的状态又出现了。 此刻的她仿佛就是那风雨雷电,山川河海,在天与地之间驰骋遨游,肆意潇洒。 在识海的道心动了动,氤氲出烟雾般的紫气,将她包笼。 江灵儿嘴里念着口诀,心神一动不动,引导灵气运行数个周天后,黑白双色在她丹田中显现,周围的紫烟朦朦胧胧,其内有雷电闪烁。 白为阳,黑为阴,二者交融高速旋转,成了一个浑圆的形态。 看着体内新出现的太极,她欢喜不已,翻开了第二页。 “第一式,阴阳目?”江灵儿自言自语,“是要晨起太阳初生的真阳之气,和月亮释放的太壬之气二者相结合,方能练成阴阳目……” 江灵儿走出院子,让月光泼洒在身上,开始感应太壬之气。 她在那干坐着也不动弹,直到后半夜,月亮上的云层稀薄了些许,一抹淡淡的清色出现。 手上打了个手势,口中念着口诀,那抹清气徐徐向她飘来。 待眼上覆盖了一层清凉后,江灵儿按捺住欣喜的心情,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第四十二章 太极 东方泛白,晨曦微霁,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江灵儿盘坐在地,把灵气注入眼部,眼瞳深处的黑白阴阳浑圆正在缓缓旋转。 她捕捉着太阳初升起时的那抹金气,直到双目隐隐发热。 待太阳完全升起,热意也渐渐消退。她睁开眼,眨巴眨巴,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 对此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书上记载如要练成阴阳目第一重,就得早晚勤练,日积月累,方才能成。 用神识扫视了一圈体内的丹田和识海,黑白双色太极之上的紫雾此刻竟下起了雨。 江灵儿对体内出现的太极并不奇怪,这是证明她修炼此功法成功的迹象,但紫雾演变的各种天气变化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书上也没这么记载啊? 看来修炼功法不能够闭关造车,有机会的话,还得去找位有经验前辈问问。 想罢,她开始运转功法。身体内压抑已久的灵气刷的一下被释放,浓郁的灵力汹涌如海浪,冲破了桎梏。 炼气五层! 巩固了一下根基后,看了眼天不远处的钟楼,是时候去灵草园做任务了。 手里可以隐藏修为的面纱仍被她紧紧贴在腰间。 那日在丹峰遇见的外门弟子也不过是炼气中期,她这样大喇喇出去实在是太扎眼。 江灵儿骑着云顶鹤,往灵草园去。 看见闫淑的身影,打了个招呼,“阿淑,早。” 在原地踱步的八尺女修看见是她,脸部扭曲,哭嚎道:“灵儿!我可怎么办啊灵儿!”闫淑指着自己负责的02号田,“你看,不过一天,这灵草就蔫巴了,完球了!” 江灵儿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她面前。 土梨果和冠心草还如往常一般,但旁边的紫玉球花却是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半透明的紫色花瓣颜色变深,是身份牌上说的要枯萎的状况。 “这……阿淑,你昨晚只浇了水吗?” “对啊,我都不敢随便乱动,只浇水了。”闫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鼻子快要喷出火来。 “稍安勿躁,”江灵儿安抚了一下她,走到02号田,看着自己负责的灵草长势如往常一般,不由得舒了口气,“我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闫淑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是因为没有用神识控制好水量的缘故?” 想起卫岩被田言追的满院子跑的场景,她抿着嘴笑了笑,“要不然,试试?” 闫淑也觉得有道理,施展了一个灵雨术,用江灵儿的方法调动神识控制水量,不到一会儿,脸色却变得极为苍白。 她立即掏出一枚灵石开始打坐,缓过来后才慢慢睁开眼,心有余悸,“这方法太耗灵气了,刚刚疼得我差点厥过去。” “这个法子……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奏效。”见状,江灵儿面带愧疚开口道。 是她的疏忽,没考虑到过度使用神识的后果。 “管他呢,大不了被那老头铲一顿。”闫淑浑不在意,安慰道:“灵儿,你能给我出主意已经很好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强!” 翌日,江灵儿修炼完阴阳目后来到灵草园,看见闫淑正蹲在地上摇头晃脑。 见她来了,惊喜大喊,“灵儿,你快看,你说的法子真的有用!” 江灵儿闻言也是一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果不其然,紫玉球花的花瓣颜色浅了些。 “灵儿,今天我必须得好好报答你,我们去醉仙楼吃饭,我请客!” 江灵儿正想摇头,却被闫淑摁住肩膀。 “当我是朋友就和我去!我和那掌柜的是老熟人了,上回给我的免单牌子我还没用呢,现在我俩正好可以去饱餐一顿。” “免单牌?” 闫淑脸上带了丝红晕,不好意思开口道:“是,上回醉仙楼不是办了个百日宴嘛,我是头奖,奖品就是免单牌。” “那就沾你的光,去享享口福。”听她这么说,江灵儿也没再拒绝。 二人如往常一般开始除杂草,直到身份牌再度发光,才结伴走出灵草园。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放眼一看,尽是银花火树,九街十陌,处处人声鼎沸。 醉仙楼外人声喧嚣,热闹非凡,楼宇内灯火绰绰,人影觥筹。 “掌柜的,是我,”闫淑走到正打着算珠的掌柜台前,笑道:“我今儿领了朋友,来一桌招牌酒菜!” 那掌柜见到来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成,今个儿你就只管吃得尽兴!” 二人被领进一处隔间,周围都被屏风挡住,只能隐约看见人影,听不到人声。 不一会儿,帘子被掀开,身形窈窕的面纱女子抱着古琴向二人福礼,在屏风不远处坐下开始弹奏乐曲。 接着又进来两名身穿相同服饰的女子,其中一人低头捧着餐盘,另外一人则是高声喊出菜名。 “五味杏酪鹅!” “灵儿,这道菜是我的最爱,你一定得试试!”闫淑迫不及待,眼睛盯着那盘菜道。 “行!” 江灵儿与闫淑相谈甚欢,却在转眸余光处正好瞥见端菜人露出的一截手腕。 一条条白生生的伤疤布满了他黝黑的手腕,如面目狰狞的毛虫般,令人触目惊心。 似是被她突然转过来的目光给吓到,那人抖了一下,清脆碎裂声响起,手上的菜肴撒了遍地。 隔间内静了一瞬,喊菜名的人连忙弯腰道歉,“她是新来的,仙子恕罪,仙子恕罪,我马上端新的来!” 言罢,用力扯了一下旁边那人的衣袖,连拉带拽走出门。 江灵儿眉头微蹙,抬眸看着那道穿着女装的踉跄身影。 醉仙楼后厨内已经吵翻了天。 “我干了这行那么久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过面子,今日不把他撤走,我就走!” “他是新来的,这孩子是个可怜人,你多包容包容……” “包容?你当我是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吗,我翠果今儿就把话撂在这,谁爱干谁干!” 归晏低着头,默不作声。 “阿晏,你今日是怎么回事?”那后厨主子看着他,无奈问道。 怎么回事? 怕她看见。 怕那个女修看见自己穿女装的丑样。 他双眼盯着桌角,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荒唐。 窗外已经下起了雨,凉意渐渐蔓延至他的脊背。 门外一阵歌舞喧嚣,与后厨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他感觉很冷。 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是掌柜领着一娇俏少女进来了。 “上官仙子,我们后厨人员都在这块了,你要找的是哪一位?” 众人转头看去,她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指头,目光来回打量,落在归晏身上。 “就他吧,”上官明馨杏眼流转,面上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就是未来心仪江吟雪,不惜为她搅动整个修仙界,发动仙魔大战的魔尊? 她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阿行走了又如何,江吟雪,那我就斩断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再也翻不起花浪! 第四十三章 小蛇 时间稍纵即逝,这是江灵儿来天清宗的第二年。 屋外雪已经小了,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她放下符笔,吹去上面多余的朱砂,把面前的几十张水啸符收了起来。 自从修为达到了练气五层后,火龙符的威力也随之上涨了不少,为此,她每日下任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绘制符箓。 看着储物袋里堆积的火龙符和水啸符,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噗嘶,噗嘶。”江灵儿抬起头,看着肩膀上的小蛇,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许是天清宗的灵气更为充足,小蛇在不久前也苏醒了过来。 “这肥蛇瘦了好多啊,还有,它进阶的模样也太丑了吧!”天火小虚也探出脑袋,阴阳怪气道。 “噗嘶!”小蛇冲着虚空吐着信子,似是不满。 刚出关的它头上顶着一抹紫,浑身碧青,两边新长的鬃毛呈银白色。说丑,也不丑,就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条蛇。 江灵儿遇见它的时候还是一条竹叶青的模样,但随着它用毒麻痹了两个修仙者之后,她就意识到小蛇或许来历不凡。 黑豆眼倒是没变,和以前一样亮晶晶,讨人喜欢。 罢了,管它是什么来历,养着就是了。 “那是它蜕皮前的样子,胡说什么呢。”江灵儿转头笑骂了一句,手指轻轻安抚着炸毛的小蛇。 “哟哟哟,这就开始偏心了,护短了,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契约对象!”小虚见她毫不心疼地掏出灵丹喂给小蛇,语气开始变酸。 “行了,哪里学来的尖酸话,喏,你也有份,你两都有。” 见到面前的灵丹,小虚这才一扫刚刚的不快,轻轻哼了声,语气带有些微的挑衅。 “噗嘶。”小蛇用脑袋蹭蹭她的手,黑豆眼直直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话。 没等江灵儿反应过来,她的指尖被小蛇咬破,血迹迅速渗进它的眉心。 “哟呵,这小家伙居然要跟你结契?”小虚火苗蹿得老高,“还是主仆之契,啧啧,这条蠢蛇!” 随着金光亮起,不一会,江灵儿就感应到了某种联系。 “你才蠢,蠢呢!”一道宛如稚童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小蛇?” “肥蛇?” 江灵儿和小虚异口同声,对它能够说话感到十分诧异。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小虚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啊,你是妖兽,按理来说你得等金丹期化形才能言人语……” “是那朵花,花,吃了那朵花,都想起来了,还会说话。”小蛇磕磕巴巴,总算把话说完。 “什么花?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吃了什么好东西?”小虚狐疑道。 “没什么,来来来小蛇,饿了吧,要不要吃点烤肉?”江灵儿赶紧把话题转移,掏出储物袋里早已准备好的油滋滋烤肉。 “我也要……” 没等小虚把话说完,江灵儿赶紧把灵石塞过去,见一蛇一火没有争吵后,终于松了口气。 又想到未来有两个祖宗要等着她养,不禁两眼一黑,咬咬牙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还好之前攒了点身家。 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前往灵草园。 今天是结束任务的日子,早在去年年中,她和闫淑就已经上交了规定份额的灵草,只是那负责人老修士迟迟不回来,她俩也没办法抽身走人。 现在又过去半年,任务堂自行解除了二人的种植任务,她和闫淑总算是可以自由活动了。 今日的丹峰人很少,任务堂也只有寥寥数人。 江灵儿把身份牌递到负责人手中,看着牌子里显示的一百宗分,心情极好。 虽然这点分甚至不足以换一瓶丹药,但对她来说,这就是去年一整年的劳动成果,意义非凡。 “灵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江灵儿转过头,是闫淑。 “灵儿!怎么才来,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她语气带着兴奋,面上是压制不住的欣喜。 “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激动?”江灵儿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脑袋。 闫淑这才发现因为跑得太急,头上挂满了枯叶和雪粒。 她咧着嘴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用手捋了一把,“走,灵儿,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上了百来台阶,穿过堂殿边的练功场,二人来到一比斗台下。 这里的比斗台足有几十个,每处台下都围绕着许多看打斗的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没有穿天清宗制服,说明都是杂役,也包括台上的人。 江灵儿转头看向闫淑,眼里带着疑惑。 没等旁边女修回答,正前方空中出现几道隐隐约约身影。 她将灵气注入阴阳目,周围的事物开始无限放大,待看清那几道人影中的一个时,江灵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江不疑,江家老祖。 “上来报名的杂役弟子可以参加比斗,前十者即可拜入外门,时间到后天截止,过时不候!”秦明夹杂着灵力的声音传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天啊,我没听错吧,我们也可以当外门弟子了?” “你没听错,没想到我们五灵根还有翻身之日。” “我先报,我先报……” 在场众人一片沸腾,江灵儿趁此机会左右环顾,试图寻找卫岩二人的身影。 这一年里她回过田言的小屋,里头却再没人气,他们三个算是彻底失散了。 “灵儿,快看看你是几号?” 江灵儿回过神来,翻开身份牌,上面显示着489三个数字。 “这么后?不是吧……”闫淑耷拉了一下脑袋,她还想着比斗完和灵儿一起去逛集市呢。 按灵儿的性子,比斗前肯定会一直闭关,想想往后独身一人的日子,闫淑长长叹了口气。 仿佛看穿她心里所想,江灵儿笑了笑,“不如今日来我院子里,小酌一杯?” 垂头丧气的女修闻言,刷的一下抬起了头,两眼发光,想起江灵儿烤肉的手艺,“小酌?我现在就拎着两壶酒去,我要吃烤肉,嘎吱嘎吱冒油的那种!” “我,我也要!”小蛇细细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还有我!”小虚也不甘示弱,急吼吼道。 第四十四章 比斗 送走闫淑后,江灵儿关上门,脸上笑意敛去,心事重重。 江不疑的出现给她敲响了警钟,这场比斗,进退两难。 她是练气五层,理应有机会进前百。 但要参加,就势必要去面对江不疑,往后在天清宗的日子怕是危机四伏。 进,或退? 江灵儿握紧了手里的无色符牌,眸光明灭不定。 ***** 比斗已经过去了五天,江灵儿结束闭关,赶往对应的号码擂台。 “灵儿,这里!”不远处的闫淑向她挥着手,“四百到一千五的号码都在这里!” 随着她话音落下,正四角场地中心合并为一个巨大圆盘。 江灵儿飞身落下,在一小角落独身站立。 她前几日看过闫淑的比斗,知道第一轮是大乱斗,场上的人只要进入前一百就算入围。 她扫了一眼众人,除了几个报团的,其余都与周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第一轮,落地即出局,时间三炷香!”随着洪亮的指令发出,场上亮起一片绚丽的光芒,几百件法宝同时被唤出,极为壮观。 江灵儿也不例外,她开启了防御手链,头顶漂浮着一朵旋转莲花,周身灵气运转,警惕地观察四周。 场上一片混乱,明枪暗箭都有,还得提防落脚处是否安全。 “刷!”几支尖锐的弩箭打在她的保护罩上,不等她反应,面上袭来一个手持大锤的瘦小男修。 江灵儿瞳孔深处亮起了太极图案,随着阴阳目的发动,眼前的男修动作变得迟缓起来。她一个凌空翻越,借力打力,足尖顺着大锤的力度狠狠踢了出去。 男修被踹倒在地,迅速被旁边的人推下擂台。 那一脚实在是漂亮利落,落在她身上虎视眈眈的目光少了些。 随着时间流逝,场上的人肉眼可见地变少。剩余的人大多都开始抱团,似乎达成了某些默契,不停清理着落单的人。 江灵儿运转灵气,趁周围人不注意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息符。 接下来,她悄无声息地卸掉了一些小团队里的人。速度极快,以至于那些已经被踹下去的人都还是一脸懵然。 人数越来越少,距离的空隙也越来越大。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有人在偷袭,纷纷提防起来。 江灵儿见状,也停下了动作,默默站在一个角落。 现在场上大约摸还有两百来个人,其中有几个年老的杂役,修为竟已达炼气七、八层。 比起每个月只能领一次的补气丹,外门弟子的福利怎能不让在底层苦苦挣扎求生的众人眼红呢? 不过是求一线生机,一条出路罢了。 江灵儿面色更加肃凝,几息间,又有几人被她踹下圆盘。 很快,该被清理的都被清理了。 此时的场上分为四种不同的情况,一是修为高的老杂役; 二是身家丰厚,有法宝傍身,且不知道有什么背景的的富裕修士; 三是像江灵儿这样,修为不低但难缠的独行侠,四则是修为稍低的几十人抱团组成的一支庞大队伍。 场上的局面陷入胶着,除了几个老杂役,其余的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被剩余的人联手打下场。 气氛正凝滞时,一道声音传来。 “几位师兄,不如我们合作?”说话的人是那支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男修,他拱着手,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几个老杂役。 “合作?”其中一个老杂役笑了笑,指着他身后的那群人,“踹一半下去不就行了吗?” “你!” 人群中有人愤愤出声,却被那为首的男修拦下。 “鄙人非云龙,不多赘言,如若师兄与我们合作,五瓶回春丸。”那男修没有因为他的话犯怒,仍然低头拱手恭敬道。 五瓶回春丸? 姓非? 那应声的老杂役欣喜之余脑子千回百转,这非云龙的名声,他可是听过的。 年仅四岁修为就达到炼气三层的天才少年,一度轰动了整个天清宗。 本以为他会一路扶摇直上被内门长老收为真传弟子,不料在历练时被妖兽抓伤了丹田,从此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个杂役。 老杂役用神识扫了一眼他的修为,练气四层。他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小子又可以修炼了? “怎么合作?” “很简单,只要师兄帮我们赶下那几人即可。” 非云龙脸上带着笑,指着远处的江灵儿和另外几个独身修士。 “那几个?”老杂役眯了眯眼,龇着嘴笑了笑,“恐怕是不好办啊。” 非云龙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加多一瓶疗伤丹,事成之后立刻结算,绝不拖延。” “成交!” 江灵儿能感受到那几人往她身上频频投来的目光,心中咯噔一声,唤出混元珠。 果不其然,等她反应过来,那老杂役已经动手。 他唤出一长枪法宝,刺刺要害,刁钻恶毒,不像是跟同门切磋,二人更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死敌。 不仅是她,其余几个老杂役也分别攻向另外几个独行修士,非云龙的话成功诱惑到了他们。 修为相差悬殊,那几人没撑多久就都被扔出圆盘。 江灵儿见另外几个老杂役也都向她奔来,毫不犹豫唤出了火龙符。 刹那间,她周身起了一圈厚厚的火墙,几条火龙围着她蜿蜒盘旋,张牙舞爪,沸腾的热浪瞬间充斥了整个比斗台! 正在高处观众席打瞌睡的管理长老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睛,看向圆盘中心那道耀眼的猩红火龙柱。 “造孽啊,造孽啊!”他痛心疾首,立刻挥手招人,咬牙道:“把符峰长老给我喊来,让他把这败家子给我领回去!” 台下的观众顿时沸腾起来,欢呼声一重接着一重。平时连一张符箓都要精简打算使用的他们哪见过这等大场面? 圆盘上的众人也傻了眼,看着高高围起的壮观火龙墙,张大了嘴。 火焰巨龙仿佛被赋予了生机,长长的龙须鬃毛栩栩如生,龙口打开,直冲着最近的两名老杂役而去,不一会,两道被烧得漆黑的身影被扔出了圆盘。 场上只剩下一百零一人。 随着火焰的熄灭,江灵儿的身影缓缓显现,她冷冷看向那队伍之首的非云龙。 看见那女修又唤出了一张符箓,非云龙眼皮狂跳,连忙把还在身后的一人踹下台。 第四十五章 子玉 随着最后一截香被烧成灰,台上的比斗也落下了帷幕。 “灵儿,灵儿!”台下的闫淑满脸激动挥着手,八尺高的身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江灵儿笑了笑,她轻身点地,落在台下。 “天啊,灵儿,你刚刚简直帅呆了!”闫淑咻地一把抱住她,脸上是满满的兴奋,“刚刚那几个老头冲过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江灵儿眉眼含笑,听着身旁少女的叽叽喳喳,时不时点头附和。 比斗台观众席。 “子玉,怎么是你,你师傅呢?”秩序长老皱了皱眉,看着随身小童身后的人问道。 “于老,师傅他闭关了,外门事务暂时由我代劳。”白衣胜雪的少年嘴角噙着笑,欠了欠身,拱手道。 “这样,那你安排人去符峰一趟,让他们把人接回去!”于老摇摇头,指着那道远去的少女背影,无奈道:“一个个的都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全把人送来我这,怎么的,我这里是什么洞天福地?” 随身小童见于老嘴里开始叨叨,忙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走。 江子玉笑着颔首,起身去寻于老指着的那道背影,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回头,脸上的笑容温和恬静。 是她? 她没死? 严子玉看见她的容貌,身子一僵,面色复杂,他脚步顿了顿,思索片刻,往反方向飞走了。 ****** 江灵儿回到院子,开始复盘今天的比斗。 她掏出储物袋里的火龙符,把它来回正反面都观察了一遍,黄纸上的符号蕴含着隐隐的流光,与从前并无不同。 她想起今天把灵气注入火龙符时的异常,神识探了进去。 一条条巨龙在滚烫沸腾的岩浆里上下翻跃,灼灼热浪扑面而来,耳边还时不时响起龙鸣。 她惊得松开符箓,神识像是被烫到似的快速收回。 原来不是幻觉,是火龙符发生了异变! 她抚了抚太阳穴,引导灵气进入眉心。 识海里正漂浮着黑与红两种颜色的光团,细细看去竟发现二者通身都掺杂着一丝丝若有如无的紫色。 是鸿蒙紫气导致的异变? 江灵儿尝试着把神识探进红色光团,果然和她在火龙符里看见的一样! “蠢女人,在干什么呢?”小虚从丹田窜出来,好奇看着面前出现的白色神识。 她眼睛一亮,小虚乃焱虚天火,有血脉传承,说不定能解开她的疑惑。 于是把刚刚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符灵?”小虚似乎很满意江灵儿对它这幅虚心求教的模样,“是因为这两枚符宝在你体内一直被鸿蒙紫气蕴养的缘故,生了符灵。” 她恍然大悟,又想起今天火龙化为火墙保护她的场景,心中浮现一个猜想。 她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阴阳在丹田里缓缓转动,灵气被注入火龙符。那一刹那,奇异的感觉又开始涌现。 她尝试用神识调动火龙,刚开始还有些滞涩,往后却是越来越熟练。 成功了! 果然,这符灵完全听从她的指令。在战斗时出现的火墙也是因为攻击太多,由一念之间闪过的防护想法化成的。 江灵儿乐不思蜀,不停尝试变换各种形态,时而是盾,时而是剑……直到神识感到刺痛时才赶紧停下。 天完全暗了下来,江灵儿把准备好的熟食混了点辟谷丹,喂给了小蛇。 天火依旧是几块灵石,连分量都是一模一样,稍微差多差少天火就要炸毛。 处理完后,才心无旁骛地修炼起来。 “灵儿,终于来到最后一轮了,这些天把我累得够呛,等比完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吃一顿烤肉!”她一脸正经,紧紧握着江灵儿的手。 江灵儿笑着点点头。 二人来到彼此的擂台,随着钟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比斗台观众席上。 “子玉,符峰的人呢?”于老一脸不满,睨了一眼问道。 严子玉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 江吟雪小脸微寒,精致漂亮的凤眼一瞬不瞬盯着场子里的某个人。 她果然没死。 “于老,那女修不是符峰的人,我和师妹都去问过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混进来的……”严子玉解释道。 “问什么问,你问谁的?这丫头要是出现在符峰,那几个老家伙非得挣破头不可,我让你立这个功,你反倒掉了链子,哼!”于老恨铁不成钢,无奈道:“算了,我来开这个口吧。” “雪儿,雪儿?”严子玉看面前少女的脸色因为老人的话一变再变,不由得心疼地抱住她,低声道:“雪儿,交给我吧,总有办法。” 江灵儿不知道观众席上的人正在议论她。 她身前的混沌珠发动,厚厚的防护罩亮起,以势而动。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贼眉鼠眼的矮个子,速度极快。 灵儿发动了阴阳目,眼瞳深处太极图案转动,很快就找到了鼠眼男的突破点。 她侧身躲过一枚飞镖,趁交手之际神识化成针狠狠刺向他。 神识针,这是她昨晚突发奇想琢磨出来的新招。 她苦于没有除了符箓之外的攻击手段,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有比同阶乃至炼气后期修士更强的神识可以作为攻击手段。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鼠眼男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她。 他手心夹着的几颗银色的霹雳子冒着刺啦刺啦的声响。 不好! 江灵儿迅速翻滚至远处,随着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场上气浪滚滚,把她震得吐出一口血。 她狠狠咽下口中的腥甜,趁烟雾遮挡身形,奋起一脚把人踹下了比斗台。 “天啊,那人居然用了霹雳子!” “我怎么记得那个是违规物品,现在规则改了吗?” “没改,看,执法长老来了!” “85号台犯规,严重犯规!”秩序长老发怒,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规,活腻歪了! 鼠眼男被押送去了执法堂。 江灵儿半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走下台,面色苍白得吓人。 “灵儿,比赛结束了,”闫淑飞快跑过来搀住她的胳膊,惊慌地往她嘴里塞疗伤丸,“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无碍。”少女虚弱地笑了笑,仿佛纸做的人儿,单薄又可怜。 “那个丑东西,可别让我再遇见他!”闫淑对着那鼠眼男的背影怒骂道。 江灵儿心有所感,抬头看去,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立在观众席上,居高临下地与她遥遥对视。 第四十六章 合作 “师妹,当日多有得罪。”非云龙把面前的玉瓶放在桌上。 离比赛已经过去了七天,江灵儿也闭关了七天,非云龙是第二个来探望她的人。 “无碍,比斗之上当尽全力,可以理解。” “师妹大度,”非云龙拱了拱手,笑意满满,“这些小心意你得收下,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江灵儿盯着桌上的玉瓶看了许久,缓缓开口,“师兄今日前来就为此事?” 非云龙沉默了一会,面上带着些犹豫之色,他三番五次抬头,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是怎么了,非师兄?”闫淑面色不善看着他,皱着眉问道。 此人当日在台上为难灵儿的动作她可看的清清楚楚,是以对他没有半份好颜色。 “也算是大事吧,”非云龙苦笑了一下,面上的犹豫化为严肃,他认真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修,“这些日子,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都尽量不要出门。” “此话怎讲?” “你们有在宗门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和那外门江长老……有什么关系?” 闫淑闻言,面上闪过疑惑,“没有啊,一整年我们都在做任务,没遇上什么人,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怒意爬上脸,“不会是外门丹峰那孙子吧,都一年了还想来找麻烦?!” 外门江长老? 江灵儿面色微凝,想起了那日看见的江吟雪。 非云龙摇摇头,“丹峰外门的人我不太熟悉。那日我也是凑巧路过,听见有人在打听你的事,我就多听了几耳朵。” “什么事啊到底?”闫淑急了,非云龙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好事,这会也顾不上对他的膈应,连忙问道。 “那人说赵师妹慕恋掌门亲传,还偷了亲传妹妹的符宝,在宗门里作威作福……” “胡说八道!”闫淑大怒,“我们家灵儿连亲传面都没见过,何谈慕恋!” 非云龙摇摇头,“总之,连内门那些人都被惊动了,那两人仰慕者甚多,这谣言要是传开了,赵道友的处境怕是……。” “哪个不要脸传的?!”闫淑急得团团转。 “那人我倒是认识,在丹峰见过一两面,姓张,身旁还跟着一位姓倪的女修,不知你们对两人有没有印象?” 江灵儿点头,是跟她借灵石未遂的倪素素和她的冤大头张徐福。 闻言,闫淑大怒,抄起一米多高的大阔刀就要杀出去。 “慢着,闫师妹,”非云龙连忙站起身拦住她,“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坐实了赵师妹真有问题,我们另想其他办法吧。” 哐当一声,闫淑把刀放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满脸怒容,“给他们捡了一条命!” “最大的问题不是那两人,”非云龙把桌上的果子剥了皮,递给她,“在这宗门里,谁敢传这样的流言?应当是掌门那些人默许的。不过让我好奇的是,那亲传妹妹和赵道友你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不过是当初认错了亲。” “难道是因为此事结的梁子?”非云龙皱着眉,仿佛想到了什么,忽地抬头问她,“赵师妹和符峰又是什么关系?” 想起那无色符牌和久久未出现的白老,江灵儿摇摇头,“没有关系,不过是会画点符罢了。” “原来如此,”非云龙点点头,意有所指,“我听闻掌门亲传的妹妹一直想去符峰当亲传,她这么针对你,我还以为是你抢了她的位置呢,毕竟赵师妹画的符箓很厉害,不是吗?” 江灵儿听懂了他的意思,承了这份情,“多谢师兄提点。” 非云龙摆摆手,哈哈大笑,“师兄妹之间这么客气?” 闫淑一头雾水,和怀里的小蛇一同嚼着果肉。 三人聊了一会后他起身离去了。 “灵儿……”闫淑欲言又止,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静观其变,总之,我们先比完决赛,剩下的事,慢慢解决。” 江灵儿面色如常,她能来参加这场比斗,就已经做好了被江吟雪等人为难的准备。 对抗江家,光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可不行。 等闫淑也走后,江灵儿把腰间的面纱别在脸上。 醉仙楼。 上官明馨冷冷一笑,嘲讽起来,“蹲了我那么多天,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想让我上官明馨当你手上的刀,你真是敢想啊,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押送到那贱人面前?” “不妨先听我说一说对你的好处。” “好处先放在一边。”上官明馨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少年手上,全然不顾茶水正烫,“谁人不知她江吟雪于符之一道半点天赋都没有?我何必要多此一举跟你合作?” 江灵儿看了一眼在桌子后站着的人,眉头一挑,这不是那日见过的黑肤少年? 她面色不变,泰然自若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枚令牌不是她的。” 上官明馨面色大变,她当然知道面前少女所说的令牌为何物。 原来如此,那枚令牌不是她的! 难怪上一世阿行会跟她结为夫妻,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亲生兄妹! “你是谁,你又怎么知道?”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和激动,颤着声问道。 “因为我看过另一枚令牌,且当日的散修城之行,我也在。”江灵儿站起身,想去取茶壶,不料却一个不小心撞倒了手心捧着烫茶低头战栗的少年。 “啊!”上官明馨被飞溅的茶水烫到,禁不住尖叫起来。 “蠢货!”她一把推开肤色黢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所言属实?”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上官明馨也恢复了冷静,“合作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的身份。” “这个问题你就不用问了,我只要一句话。”江灵儿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试探,强硬回绝道。 上官明馨看着不容置疑的面纱少女,如果此人那日也在天云山,那她说的话倒是真了几分。 她究竟是谁? 上官明馨咬了咬唇,“我需要几天时间考虑。” “三日,我最多等你三日。”江灵儿神态自若,“听说三日后,掌门亲传就要回宗了吧?” “掌门要是知道江吟雪不是她的妹妹,应该会回到你身边吧?” 上官明馨猛的抬起头,双目失神。 如果那贱人不来插足她和阿行…… “哎,我见那江吟雪容貌绝美,如果我是掌门亲传,指不定会心悦于她。” “啪啦!” 碗盘被扫落在地,上官明馨双目隐隐透着恨意,“我答应!” 第四十七章 摆摊 “仙子,一共五万灵石。”江灵儿结完账,走出珍宝坊。 “我说过我要两份基础丹药!”小虚不满的声音从脑海传来。 “先忍忍吧,等我赚点灵石再买给你。” “你,你不可以凶灵儿!”小蛇似乎很生气。 小虚刚吞下一粒回春丸,笑嘻嘻道:“你你你你什么你,我就凶就凶,我还凶你,怎么样?” “你……”小蛇气不过,亮晶晶的黑豆眼泛起了水光,看起来可怜巴巴。 “来,小青,给你来一颗。”江灵儿捏了一颗丹药递过去,手指抚了抚它的脑袋。 随即对着小虚无奈道:“消停会,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小虚闻言,哼了一声,似乎在生闷气。 江灵儿在集市上挑了一个位置,把身份牌递给摆摊登记处的管理人,“租一个摊子,三个小时。” “0235号摊,三个小时后自己过来这里划名字。” 她点点头,找到自己的摊子,简单收拾了些后把符箓放在桌子上,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许是因为来了个新面孔,周围的摊主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 江灵儿恍若未觉,看向桌上的符箓。 这是她按照白老给的符箓,依葫芦画瓢绘制的隐息符、遁地符和万剑符。 这三种符箓虽然不隶属无色符牌一类,但她却得心应手,几乎没耗费多少灵力。 不过没等高兴多久,就发现她也只能临摹临摹白老留下的符箓。 储物袋里还有其余在珍宝坊入手的其余青、朱的低中高三阶符箓和玄、白二色的低阶符箓。 她按照绘制白老符箓的方式重复尝试了很多遍,直到材料被用完,也没有成功哪怕是一次。 其中怕是有什么差错,但以她现在的符道造诣,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 “你好。”一双鞋子停在眼前,江灵儿回过神。 来人是个高高大大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子,白净的面上胡子拉碴,他站了许久,才犹豫开口,“这隐息符怎么卖?” “二十灵石一张。”江灵儿压低了嗓子慢吞吞道。 “这么便宜?”男人诧异,质疑起来:“这个真的能用吗?” 江灵儿也没生气,“你可以拿一张回去试试,不用灵石。” “不行,来不及了。”男人喃喃道,“你这摊子上的隐息符都给我吧。” 收好符箓后,甩下两百灵石急匆匆走了。 还剩下万剑符和遁地符各十张。 有了第一单后,下一单生意很快上门,“道友,你这遁地符怎么卖?” “这万剑符看起来品质不错,多少灵石?” “给我也来两张遁地符。” 太阳快落山了,正是下任务的时候,集市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啪塔。”一人弯下腰,捻起了她摊子上的一张符。 江灵儿不满地皱起眉,看向来人。 来人身着青雀色锻裳,颀长的身子微曲,白皙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张符箓,正静静看着她。 他背对着夕阳,叫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道友,不买不要碰,这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见谅,”那男修顿了顿,放下符箓,语气温和,“这些我都要了。” “承惠,220块灵石。” “给。”他的声音如玉石碰撞,温润悦耳。 待男修结账转身后,江灵儿呆坐着等待下一个客人,顺道收拾收拾自己的小摊。 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顺着落在背上的目光看去。 那男修没走远,依旧站在背光处,淡淡问道:“明日可还来?” “没紧要的事就来。”江灵儿眯了眯眼,回答道。 二人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哥哥!”如蝴蝶蹁跹般的少女笑声如银铃,小碎步往那男修的方向奔去。 “哥哥,你是不是缺符箓啦,雪儿给你买!” 江灵儿对这道声音无比熟悉,她抬眸望去,果然是江吟雪,又扫了一眼她旁边的两个男子,嚯,全是熟人,这不是江柏川和顾衍吗? “不必。”那男修语气转冷,转身往后走去。 江吟雪精致的小脸难堪了一瞬,她旁边的江柏川面色阴翳,“赵亲传,我妹妹她念了你许久了,不至于一回来就这般冷脸吧?” 江灵儿来了兴趣,竖起了耳朵。 “雪儿,赵亲传,不如我们几人一齐去醉仙楼聚聚,就当是接风宴,我请客,如何?”顾衍收起手中的折扇,兴致勃勃提议道。 原来那男修就是掌门亲传,江灵儿眯了眯眼睛,确定了他就是以前频频出现在上官明馨身边的男子。 江吟雪一脸期待,狭长的凤眸睁得大大的,动作却很矜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男修却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给三人分去一个眼神。 “你!”江柏川气不过,正要上前拦住他,却被身后的江吟雪阻止。 江灵儿见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也没心思继续看热闹,转身回了小院。 回去的路上行人渐渐变少,她心中浮起疑惑。 这条路她走过很多遍,这会正是下任务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安静? 雨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仅余一点人声都被完全淹没。 她慢慢停下脚步。 雨滴冰冷的触感让她汗毛炸起一个激灵,防御罩打开的同时,高大的黑影从空中重重落下,伴随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闪电撕裂半张天空,照亮了黑影的脸。 “阿淑!”江灵儿目眦欲裂,手上的伞滚出去很远。 她疯了般往闫淑嘴里塞疗伤丸,咆哮道:“谁?!滚出来!” 阴沉沉的云遮掩了天色,上下四周皆是暗暗的雨幕,竹林被打得弯下了腰。 雨越下越大,二人身上的血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地,江灵儿头痛欲裂,手心被尖石磨得血肉模糊,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缓解心中那无法压抑的狂躁。 好痛,好痛! 她双目猩红,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这时,识海里的紫晶道心动了动,丹田里的太极也随之开始慢慢旋转,灵气恢复了往常的循环,不再暴动。 江灵儿闭上眼,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波动。 紫雾覆住她的经脉,修复着被暴动灵气摧毁的每一处。 她理智回笼,背后被冷汗濡湿。 周围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天上狂风雷电不再,只一片晴空万里。 江灵儿睁开眼,自己正站在小院门前,旁边是一脸疑惑的闫淑。 她脸上布满担忧,“灵儿,你这是怎么了,突然站在这里不动,吓我一跳。” 江灵儿一把抱住她,温暖的怀抱让她的一颗心稳稳落地,颤着声,“阿淑。” 闫淑拍了拍她的背,“我在呢,灵儿,我在呢,到底怎么啦?” 江灵儿摇摇头,往后看去,小道上的人群接踵而至,如往常一般并无二样。 第四十八章 幻魇 “阵法?”闫淑递给她一杯热茶,满脸疑惑,“没有啊,谁敢在宿院里放如此歹毒的阵法?” 江灵儿回想起刚刚的雨幕,心有余悸,脑海突然响起非云龙说过无事不要出门的话。 她握紧了拳头,灵气暴动的疼痛依旧历历在目,如若不是鸿蒙道心相救,现在的她恐怕早就已经身亡了。 刚刚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真实,她不得不多想。 让人产生幻魇的方式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布阵。 但天清宗内规定宿院不得使用阵法,除了试炼场和练功场,在任何时候启用阵法都会被护宗大阵反噬。 不是阵法,那是妖兽吗? 亦或是某个人? 脑海里闪过江吟雪和江不疑等人的脸庞。 她捏了捏眉心,思绪纷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灵儿举起茶杯的手缓缓放下,看了眼茶水上的倒影。 身后闫淑低着头,似乎心情不太好。 不想让好友继续担心,她转过头,扬起一抹笑,“阿淑……” 话头瞬止,瞳孔紧缩。 闫淑的脸全是坑坑洼洼的腐肉,其中爬满了白白胖胖的蛆,正在那黄脓水里快速扭动着。 这张脸……跟她在路上见到的那个闫淑一模一样! 江灵儿腾的一下站起身,防护手链瞬间开启。 她的背紧紧贴在墙上,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女修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闫淑歪着头,嘴巴一张一合,蛆虫随着她的动作被咽进肚里。 “灵儿,你怎么了?” 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眼睛像是被糊了一层猪油。 再睁开眼时,是正常的闫淑。 江灵儿愣愣站在原地。 “阿淑?” 闫淑把手中的茶壶放下,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站起来,吓我一跳。” 她的脸和从前一样,白净光滑,一点瑕疵也没有。 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温暖明亮,江灵儿的心里却是一阵冰凉。 “我,我刚刚又幻魇了。”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看把你吓得,我不会变成妖兽鬼怪了吧?”闫淑做出夸张的动作,两手叉腰一脸佯怒,“好啊你赵灵儿,看我揍不揍你!” 被她这么一打趣,江灵儿紧绷的背也渐渐松下来。 “怎么会,胡说八道。” 闫淑见她的面色苍白,想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起身把门带上,“行了,我回去了,记得明天一块去比斗台! “蠢女人,你刚刚的气息很奇怪啊。”小虚探出头,语气是少有的凝重。 见小虚也感觉到了不对,江灵儿把看见的怪异说了出来。 “这种情况……不是阵法啊,”天火沉思,“更像是中了什么咒。” “你得尽快把源头揪出来,不然会一直重复不断陷入幻魇。” 小蛇挽在她的手腕上,黑豆眼满是担忧。 “源头?” 小虚不耐烦了,语气含着隐隐的鄙视,“取两滴血给我,辛辛苦苦修炼的一点灵力全给你用了。” 江灵儿照做,小虚用身子把血珠包起来,再打开时,血珠变成细细的血痂,上边正附着游走的灵气。 那灵气组成了一幅画像,此人正是江灵儿见过的一人。 ***** 比斗大会。 江灵儿的对手是手持软剑的蓝衣女修。 “不愧是威名远扬的赵师妹,”她连带讥讽,“你这种下三滥的人也配站在这个地方,真是令人作呕。” 蓝雨欣看着眼前这个女修,面色尽是嫌恶。 掌门亲传也是她可以肖想的? 长得一脸狐媚子的骚样! “人长得丑,说的话还难听,”江灵儿面带浅笑,“丑人多作怪!” 蓝雨欣心突突直跳,怒火中烧,压根没想到面前文文静静的女修居然敢顶撞她。 “果然还是个没家教的,你妈是个爬床的贱人,生下来的你也是一个没脸没皮不干不净的贱人!” 江灵儿面不改色,笑了一声,“听你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刚刚那遭话就是你的亲身经历罢?” “贱人!”蓝雨欣怒火嗖的一下冲上了脑门,手上的软剑往空中一挥,柔软的剑身被她甩出去的力道绷得笔直。 比斗台观众席。 “今日刮的是什么风,把掌门亲传给我刮来了?”于老笑着捋了捋胡须看向他。 另一边坐着的男修手中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精致下颌若隐若现。 “来散散心。”他眉眼清隽淡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惹得周围一众女修频频看来。 观众席上坐着六七个筑基圆满的外门长老。 其中坐在前面的三个老者正是主管整个外门的主事长老。 “阿行……”上官明馨坐在其中一位主事长老坐下,她的美眸盈满了泪,娇俏的脸蛋皱成一团,楚楚可怜。 “哥哥!”不远处,江吟雪刚从飞行法宝上下来,她狭长的凤眸轻瞥了眼,直直走向男修。 而后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步伐。 “行哥哥!”她轻咬粉唇,带着些许撒娇,“你就让我跟你解释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和他们的关系就是……” 自从子玉师叔和顾衍对自己表明心意被行哥哥撞见后,她就再也没能近得了他的身。 她很熟悉这种相争的桥段,想起高高在上的男人为她吃醋,莫名的虚荣膨胀填满了她的心。 “行哥哥!”江吟雪见撒娇无果,想起自己从前示好屡屡碰壁的画面,气上心头,看了眼目含怨恨的上官明馨,“你从前对别人好的时候我不也原谅了嘛,行哥哥!” 她身旁的顾衍听着心上人娇软的言语,看向赵行聿的目光也逐渐变得阴翳。 从前她多骄傲啊,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他爱的也是她意气风发,倔强高傲的模样,如今她却为另一个男人低下了头。 说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为了雪儿,他愿意承受。 “赵亲传是还在气头上,雪儿,不如我们待会再来?”顾衍压下心底的不悦,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泛着宠溺的光。 “好,子玉师叔去了吗?”江吟雪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男修,见他依旧旁若无人地喝着茶,赌气冷着脸问。 “早在三个时辰之前就去了。阿川也做好了准备。” 第四十九章 看重 软剑招式凌厉,剑身重重敲在地面。 江灵儿身姿轻盈,巧妙避开攻击,手中的万剑符被灵气激发出百道剑芒。 “看,这就是那个偷亲传妹妹符宝的赵灵儿!” “你别胡说八道了,只是传闻罢了,赵仙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得了吧,那种贱女人我见得多了,你们男人看不出来的。” “诶,快跟我说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事儿呢……” 台下的观众里有报名参赛的杂役和来观赛的各峰弟子,流言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扩散。 台上的两人自然也都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 蓝雨欣面露得色,高挑着被墨黛拉得长长的眼尾,“你那张烂嘴不是很能说吗,不出今日,就是你身败名裂滚出宗门之时!” 江灵儿噙着一抹浅笑,面上丝毫没有变化。 停于周身的雪亮小剑齐刷刷刺向蓝雨欣,密密麻麻,符箓在一波一波后又持续不断生出新的小剑。 “嗤,”蓝雨欣眼底划过一丝嫉妒,“偷来的符宝就是好用!”她笔直的软剑一甩,一截截的铁块组成了面小盾,小剑全都被挡了下来。 “你就这点本事?拿着别人的东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笑!” 台下观众见状,一小部分的人都开始起哄。 “师姐威武!狠狠教训她!” “干得好!” “让那贱人吃吃苦头!” 台上赵行聿目光平静,漆黑的眼眸淡淡扫过那几人。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江吟雪语气冰冷,面上布满寒霜,看向正准备坐在赵行聿身边的上官明馨。 “我找于老说说话,怎么,不行?” 江吟雪眼神淬冰,看向那姿态优雅从容的男子,缓缓张开口,“滚。” 上官明馨嗤笑了一下,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挑衅,“我就坐这,”她挑了处挨着赵聿行稍微近一点的位置,大肆肆坐下,“你有本事也进来坐啊!” “你!”江吟雪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屏障,倔强的小脸布满委屈,“行哥哥!” 顾衍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他一手环抱住美人,为难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修,“赵亲传,你看雪儿都要哭了……” “行了,你们都坐好!”于老眉头一皱,不满道。 “馨儿,胡闹!”上官亮看着那男修,心中咯噔一下,低吼道:“快回来!” 上官明馨不情不愿这才不情不愿走了,路过江吟雪时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顾衍不满看着她,连忙护住怀中人。 “蠢货!”上官明馨转头反击道。 她看着站在老祖上官亮旁边黑肤少年本想习惯性地来一脚,却忽地顿了顿,看了一眼赵行聿,把脚收了回来。 阿行不喜欢她这样。 她是上官家的小公主,从小呼风唤雨惯了,打骂下人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但阿行说过,这样不好。 见赵行聿的目光看着那台下的少女,上官明馨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待她把目光跟过去后,瞬间瞪大了眼睛,认出了江灵儿就是那替婚之日失踪的女子! 居然躲在这里,难怪上官家倾举城之力也没把她找到! 台上的蓝雨欣感到体力渐渐不支,小剑钻进格挡的空隙擦过她的皮肤,划出道道血痕。 “贱人!”她看着被割成碎布条的衣服,心中倍感羞辱,看向江灵儿的眼神满满都是怨毒,“锁骨链,起!” 数条泛着绿荧光的生锈铁链飞快窜出,直戳江灵儿面门。 不好,有毒! 江灵儿催使着雪亮小剑把身体团团护住,混元珠也在头顶尺余处发出幽幽微光。 上一次她驱使的是火龙符,通过日日练习后,对符箓里面的灵力掌控有了一定的把握。 但这一次是万剑符。 江灵儿咬咬牙,看着闪着绿芒的锁链,双指并拢,挥使着小剑正面应对。 “铿!” 小剑剑身被锁链上的绿毒腐蚀,化为一摊摊发黑的铁水。 江灵儿抵挡得越来越吃力。 万剑符的时效快到了,出化的剑越来越少,她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眼看着就要被打下台。 蓝雨欣眼珠往下,像看随意踩死的虫子一样看着她。周围修士对的欢呼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她心中一阵飘飘然。 说时迟那时快,江灵儿双眼一凛,把早已准备好的神识针攻向她。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台下的欢呼声也随之停下。 “怎么回事,蓝师姐不是要把她打败了吗?” “不会是用了什么暗器吧?看起来也不像啊……” 蓝雨欣捂着脑袋,尖叫哭嚎着在地上打滚,疼得身子直抽抽。 炼气阶段的修士连识海都没有开辟,更别说是用神识攻击,江灵儿此举着实让一众炼气观众抓耳挠腮。 “神识攻击?那丫头精神力得多强悍,看起来骨龄也不大,看来今日一趟来得不亏。”台上的一位丹峰外门长老出声,赞叹道。 “咦?”另一位阵峰外门长老眯了眯眼,“这丫头还是炼气五层,这么好的资质怎么会被分去当杂役?” “许是出了什么差错。”上官明光本想附和赞叹一声,却听见了自家孙女上官明馨的传音:“老祖,老祖,就是她,害得孙女被全城的人笑话!” 他动作一顿,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沉沉,用传音狠狠呵斥道:“胡闹!一切不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再这么任性,我就把你送回天水城!” 上官明馨一僵,不敢置信,“爷爷……” “两家联姻是氏族联结,好上加好的大喜事,你倒好,私下捉了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来顶替婚约,我一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完了!”上官明光重重叹了一声,浓浓都是惋惜。 “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上官明馨眸子含着泪,浑身颤抖。 “孙女只心悦赵行聿一人,再说了,您没看见那顾衍眼珠子都黏在江家那贱人身上了吗?” “住口!张口闭口一个贱人,这是你身为上官家嫡女该说的话吗,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上官明馨狠狠甩袖,娇俏的脸蛋泪痕斑斑,杏眼含着泪,咬唇看向漫不经心的赵行聿,期望男子能转头看她一眼,像从前那样哄哄她。 赵行聿仍旧浮着茶沫,面色淡淡,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 这样的结果令她失望至极,转头掉着泪跑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看见主事长老阴沉沉的面色后,才知道是祖孙俩闹矛盾了。 “诶,看那丫头的符箓,怎么有点白老的意思?”符峰长老使了个眼色,连忙转移话题。 “还真是,那不会就是老白的符意吧!”丹峰长老笑了笑,意会附和道。 “听闻白老早年一直在四方游历,为符峰找了不少好苗子,这丫头……” “你是说这丫头很可能是老白收的徒弟?” “莫不然怎么解释她身上有老白的符意?那家伙嗜符如命,若非他看得上,是万不可能留下自己的符意的。”符峰外门长老满意笑了笑,看向江灵儿的目光愈发满意。 江吟雪听完几位长老的话,也看向台上那女修,认出是江灵儿后,面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看了一眼顾衍,后者传音让她放心,脸色才稍稍好了点。 第五十章 诋毁 “5号擂台,赵灵儿,胜!”随着于老一声令下,台上蓝雨欣被外门管事处的人抬走了。 江灵儿丹田灵气已经枯竭,忙塞了一个补气丹。 “恭喜赵师妹,进了前十。”前头带路的白净女子转头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珠钗上蝴蝶灵动纷飞,笑容明媚。 “我叫胡瑶,是外门主座大弟子,你叫我胡师叔就好。” 这就是长老说的要特别关照的小师妹吗,胡瑶不动声色打量了会,二人来到一处高阶之上。 此处除了胡瑶和江灵儿两人外,其余几张都是陌生的面孔。 “大师姐好。”众人的目光也纷纷向她俩看来。 胡瑶点点头,笑道:“来了一位小师妹,你们几个多熟悉熟悉,我回头去接人。” 众人点点头,待她走后,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姑娘凑上前来,发髻两处都别上了粉兔绒,额饰中心粉水晶价值不菲,“我叫徐燕燕,道友怎么称呼?” “她是近来声名远扬的赵道友赵灵儿,”在旁的一个肚子滚圆的胖少年抢答,他一身明黄色的绸缎,袖口和衣摆下全都滚满了金箔,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好不亮眼,“切,这都不知道,真蠢!” 徐燕燕大怒,“死胖子,老祖在这我就先不揍你,待会进了外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见那胖少年扭着水桶般的腰肢,肚上圆滚滚的肉正一颠一颠,“来呀,你打我呀,我堂堂金大少会怕你?” “嘿!走了没一会你俩就又吵起来了?”胡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身后领着三个人,她抬头看向厚厚云层,“师傅,人都到齐了!” 江灵儿一愣,那三人恰巧她都认识,正是非云龙、张徐福和倪素素。 “赵道友,又见面了。”非云龙笑着打招呼,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其余几人。 张徐福则是直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是呀,没想到赵道友也进了前十,往后我们又可以呆在一块啦!”倪素素蹦蹦跳跳挽住她的手,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江灵儿眉头一皱,甩开了她。 “啊!赵道友,你,你怎么能……”倪素素被她甩到一边,摔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委屈巴巴看向胡瑶,“胡师姐,我……” “砰砰砰!”鼓声传遍整个丹峰,头上的云层散开,露出几位我们长老。 胡瑶连忙行礼,“长老安。” 其它几人也都像她一样作揖行礼。 倪素素见状,才咬着唇不甘不愿地爬起来。 主事长老之一的上官亮捋着胡子看了眼下首垂头的江灵儿,又扫了眼其他几人,笑着摇摇头,“老于可真辛苦啊。” 于老白了一眼,粗着嗓音道:“可不是嘛,一个个的全往我这里塞,老金老徐,赶紧把你们的宝贝疙瘩领回去!” 阵峰外门徐长老大笑三声,“哎呀,我这丫头调皮捣蛋惯了,送你这来压压性子。”他挥挥手,头上戴着粉水晶的小姑娘跳进他怀里,“爷爷,燕燕想死你啦!” 看得一旁的于老牙酸酸,羡慕嫉妒极了。 “臭小子,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丹峰外门金长老龙眼一瞪,不威自怒,小金胖子灰溜溜站了回去。 “怎么地,现在开始挑弟子?”上官亮挑了挑眉,看向一脸迫不及待的器峰外门长老。 见主事长老发话了,他赶紧上前一步,走到那一身腱子肉的平头少年面前,“你可愿来我器峰?” 那少年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脸上是一片掩饰不住的欢喜。 “老尧,这么快开始抢人了吗?”金长老瞪了一眼,看向江灵儿,正要开口,却在余光处看见符峰外门长老正用吃人的眼神盯着他。忙绕了一个圈,指向平头少年身后的高瘦女子,“你表现出众,又身怀得火,不如来我丹峰?” 听到的火,江灵儿转头看了看。 那高瘦女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里泛着泪花。 “咳咳,”符峰外门冯长老用慈爱的眼神看向江灵儿,“小姑娘师承何人,可认识白老?” 江灵儿瞪大了眼睛,看来是遇见了白老认识的人,她点了点头。 见此,冯长老哈哈大笑,“你们看吧,我就说是老白带回来的,错不了!” 怪不得他那么高兴,白老缨来的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都是符之一道的天才。上回老白还说这一回要带个亲传弟子回来,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少女了。 其余长老当然也知道,好几道目光在她身边上下打量。 “就这样了吧,阿瑶,带这几人几人去外门管事堂登记一下。”上官亮用下颌点了点没被选中的另外几人道。 张徐福眼底的怨毒简直要喷射而出,差点咬碎了牙根,这贱人,凭什么! “长老,我要上诉,我要上诉赵灵儿品行不端,心肠歹毒!” 几位长老面色一变,看向低吼出声的张徐福,冯长老面上闪过一丝森然,“此话怎讲?” “此人品行不端,偷窃他人之物,不仅如此,她还到处传自己和掌门亲传私下不轨!” 众人顿时把目光齐齐望向赵行聿,见他把茶杯放下不作声后,张徐福像是被什么鼓励到继续开口,“此事千真万确,她偷窃的正是赵亲传妹妹的符宝!” 上官亮看向站在一边的江吟雪,紧皱着眉头,“可有此事?” 江吟雪咬着唇,长长的眼睫毛沾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珠,看了眼江灵儿,点了点头。 “你这廉不知耻的玩意,我们江家好心收留你,你居然偷我妹妹的符宝?!”此时,远处一道身影慢慢变大,来人正是江柏川。 江家? 江家怎么会跟她牵扯到一起? 上官亮盯着江灵儿,仿佛想要在她脸上看到些什么。 “我没有,符宝是我自己的。”江灵儿背着手,面色淡然。 江柏川眼带讥讽笑了笑,“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子玉师叔!”他挥了挥手,那人便落地站在江吟雪身旁。 严子玉对着上官亮几位长老拱了拱手,一脸愠怒看着江灵儿。 第五十一章 押送 “抵赖?”江灵儿不气反笑,“凭你们空口几句话?” 江柏川上前一步,对着面前两位主事长老拱了拱手,“明长老,上官长老,此女当日出现在我们江府门口,苦苦哀求我们收留她。我爹心善让她进符,却不曾想此女竟不知感恩,反倒来欺负雪儿,这符宝也不知怎么地被她偷了去。” “此女被老祖打出门后,今日突然出现在天清宗,还得了各位长老的青眼……我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来祸害我宗,如今老祖闭关,柏川望各位长老主持公道!”他咬紧牙关说出来的话语气格外的重。 “难怪你当初还帮那小偷说话,”张徐福站起身,指着在上官亮旁边站着的黑肤少年,“原来是一丘之貉!” 归晏额前的黑色发丝零零碎碎,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快起来。”一直默不作声的明辉此刻也坐不住了,他和江不疑关系一向不错,“今日之事我必定给你讨个说法。” 上官亮也皱了皱眉,正欲询问,却被往前一步的严子玉打断。 “两位长老,子玉知道空口无凭不能定事,特意找来了证据,”他转头看向身后一个怯怯的小男孩,“出来吧。” 小男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手紧紧抓着严子玉的衣摆,“长,长老好。” 上官亮也放柔了声调,“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几年前,我们林家被仇人灭门,只余我一人,是江姐姐救了我,”小男孩咽了咽口水,回头紧紧捏着江吟雪的手,声泪齐下,“那枚符宝是我赠与江姐姐的谢礼,不会认错的!” 他稚嫩的脸蛋转向江灵儿,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滑落,“仙子,你可以把符宝还给江姐姐吗,求求你。”说罢,头重重磕在地上。 江灵儿面无表情,心中却泛起了阵阵波澜。 她的符箓学自于林泽储物袋里的古书,姓林…… 明长老没有错过江灵儿脸上的一丝变化,他掀案而起,怒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来人,把她拿下,押去执法堂!” “慢着,先问清楚她身上的符意是怎么回事!”冯长老挡在她的身前,拦住了突然出现的几个弟子,“莫怕,小姑娘,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灵儿眸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她平静抬起眼眸,“那枚符宝确实不是我的。” “赵道友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倪素素流着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江吟雪抱着小男孩,玉肌生光,抿着嘴将脸撇向一边,凤眸隐隐透着嫌恶。 “但我不是偷的,是在一次历练中偶然所得。”江灵儿无视了周边的目光,并不在意周围吃人的目光。 “天大的笑话。”江柏川哈哈大笑,“偶然所得?你哄骗哄骗阿爹还可以,但是,你不能哄骗诸位长老啊。” 江灵儿把目光看向小男孩,“既然是家传符宝,你说说具体那符箓的具体细节如何?” 小男孩咬了咬唇,用力擦了擦眼泪,颤着声,“长老,我……我不会认错的。” “那你就说。”上官亮沉着声,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受,万一此女真是那样道品败坏的人,岂不是冤枉了馨儿? 小男孩看了一眼严子玉,见男人绷着脸后,狠声道:“是大大的,长长的火龙,很强很厉害,我看阿爹用过。” “还有呢?” 他开始变得磕巴,“其它,其它的的我没见过,我……” “真的是大大长长的火龙吗?”江灵儿意味深长,严子玉心中徒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还要作何狡辩?”明长老讥笑道,眼神示意其余弟子上去把她拿下。 江灵儿笑了笑,她手里捻着一张符箓,待灵气一输,栩栩如生的巨大火龙踏焰而来,气势汹汹,把一众炼气修士都吓得后退半步。 “你说的是这样的火龙吗?” 一旁的冯老眼神已经变了,这样逼真的龙型…… 小男孩抖着声音,“对,就是这样。” 江灵儿笑了笑,眼里寒凉,“那这样呢?”她手里的火控瞬间化为长剑,张扬的火焰翻滚着肆意的热浪,把另一边严子玉等人的脸都扭曲不像样。 冯长老急急凑上前,“小姑娘,你是符师?!” 她点点头,一枚无色符牌在太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白符?!”冯长老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老亮啊,你看见了吗,白符!” 严子玉一愣,眼里划过不可思议,一颗心陷入了无以伦比的恐慌之中。 可随意变换符宝灵力的形态,还是个白符符师…… 他开始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 可是,怎么可能? 她年岁才多大……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众人面前。 严子玉只感到周身袭来透骨的寒意,恐怕从今以后,他都没有办法在各峰露脸了。 “你这个小偷,你把谁的符牌偷来了?!”江柏川面色大变,慌乱怒骂道。 江吟雪一张小脸惨白,抱着小男孩的手送了些许。 “老白可是捡了个宝贝啊。”上官亮捋了捋胡须,笑道。 “这……”明长老一脸茫然,看向一旁深深低着头的严子玉,勃然大怒,“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 “诶,老明。”上官亮忙拦住他,这几个可是老江的宝贝疙瘩,等出关看到他们被罚,指不定得找他们算账呢。 他扫了一圈低着头的严子玉等人,面露失望。再怎么说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如今竟然耍心眼耍到他头上来了。 “去铁关崖禁闭……” 没等上官亮把话说完,身后斟茶看好戏的赵行聿缓缓起身,清隽的眉眼带着淡淡的漫不经心。 “送去执法堂。” 江吟雪后退了一步,睁大了双眸,泛起泪意,“行哥哥,不可以,不要把子玉师叔和哥哥押进执法堂……我,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行聿没给她一个眼神,抬头环视了一圈,“我说的话,不管用?” 几名执法堂弟子连忙窜过来,把麻木的严子玉和不停挣扎的张徐福等人押走。 江吟雪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腿一软跌坐在地。 “污蔑同门,捏造事实,挑拨离间,”赵行聿抿了抿茶,似笑非笑看向明长老,“您说,这该怎么罚?” 第五十二章 符峰 符峰外门的灵气浓度让江灵儿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畅极了。 那日过后,她被冯长老领进外门,记在白老名下,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外门弟子。 江柏川和张徐福等人都被送去了执法堂,各受了三十板刑,且三年内不能离开哭鬼牢。 这无疑是极重的惩罚。 严子玉则是带着失魂落魄的江吟雪回到了江不疑的居落峰,不再外出。 江灵儿领着新的身份牌,回到了住所。 她的院子傍树而建,芙蓉雕花窗里总会探进一两支新生的细芽嫩绿。每逢正午,绿叶影绰,斑驳碎金落在书案,一派清幽宁静。 看着正在收拾被褥的闫淑,江灵儿眉眼弯弯,“辛苦你了,阿淑。” “不辛苦,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被套,还剩两床,你摸摸,这质地,买也买不到!”闫淑面带嘚瑟,示意她赶紧上手试试触感。 二人把从集市上采购来的装饰品一一摆放好,渐渐地,空旷的屋子也添了几分温馨的烟火味。 闫淑把睡熟的小蛇放在书案上,“行了,我也要回院子了。想我了记得老地方找我,我就在那块住着不会变。” “好,闭关结束后我就去找你!” “一有空你就闭关,怪不得你能进前十呢,要我天天这样苦苦修炼,非修疯了不可。”闫淑苦着脸道。 “胡说啥呢,”江灵儿笑了笑,把储物袋里的基础丹药给了闫淑一份,“阿淑,这些你拿着。” “你干啥呢,可别这样啊,我们是朋友,你……”闫淑一手挡着,另一只手却打开了储物袋,嘴里还不停念叨,“别这样,灵儿,这多不好意思……” 江灵儿翻了一个白眼,把一份基础丹药和一沓符箓放进去后,不客气地把人赶走了。 随后吞下一粒辟谷丹,开始闭关。 功法在去年的下半年已经发放了,江灵儿比别人早修炼了半年,她的天清阴阳诀第一式阴阳目已小有所成。 第一式阴阳目的作用是放慢他人在自己眼里的动作幅度和攻击速度,从而让施展者有更多的时间去反击。 她一共参与了三场比赛,皆都施展了此术。令她不解的是,除却第一场比赛之外,阴阳目还展示了书上没说过的其它效用。 例如第二场比赛鼠眼男手里的霹雳子,还有蓝雨欣链子上的剧毒,都是在开启阴阳目的情况下看到的。 江灵儿思索片刻,把灵气输送到眼部,眼瞳里有一道浑圆的黑白太极正在慢慢旋转。 她把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一扫过。 先是防御水晶手链和混元珠两个法宝。 还有散修城龙师和樊城等人送的几万灵石和几个她没打开过的玉瓶。 “你偷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小虚在她打开玉瓶盖子的一刹那窜出了头,咆哮道。 “是之前的,还没开过。”江灵儿竟然感到莫名心虚。 她把丹丸倒出来,圆滚滚一粒格外喜人,“咦,这种是什么丹丸?” “管他呢,快,给我。” 江灵儿一个翻手把它收回了储物袋,“等以后有机会去问问,什么都吃,万一是枚毒丹怎么办?” 小虚大怒,火苗涨得老高,“狗屁的毒,我可是天火,蠢女人,天火!我怕什么毒!” 江灵儿装作听不见,塞了一粒回春丸给小虚后继续翻找储物袋。 哦,还有打劫来的十几块灵石…… 她把东西全都归类好,再看向在角落的几物。 当目光扫到一旁静静躺着的符书后,江灵儿惊讶的张大了嘴。 古旧的符书不再是用肉眼看到的那般泛黄发脆,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灵气属性形态。 书本的第一页火光璨璨,翻滚卷腾的焰火熊熊燃烧,红光闪烁。 江灵儿想起自己用神识探入火龙符时看到的场景,再次用同样的方法探测符书第一页。 少顷,她眉心亮起火光,与符书产生了共鸣。 火龙符化作一道流光窜进符书,火海里多了几条威势赫赫的巨龙,金黄色的瞳孔仿佛能透过重重阻碍看到她。 江灵儿一震,知道这是小虚所说的符灵。 她似被牵引,刺破手指,将血滴入符书。 刹那间,金光大绽,符书像被狂风吹过,书页不停翻转,在一页骤然停下。 一股微妙的联系在她脑海里浮现。 “符灵?”江灵儿小心翼翼地尝试沟通。 没有声音。 她又试了几次,依旧没有声音,才停下举动。 “你这是又放进来了什么东西,吵死我了。”小虚不满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这次你可不要给我装聋,我刚刚听你喊了几百遍了!” 江灵儿尴尬一笑,掏出十多块灵石哄了几声。 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小蛇,把相同数目的灵石放在它的小身子旁边。 直到双眼开始泛起隐隐的刺痛,江灵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下正在运转的功法。 刚刚用灵石扫了一圈,眼睛周围居然都覆盖了一层鸿蒙紫气,此刻正源源不断给她供给灵力,疼痛渐渐被清凉所替代。 江灵儿皱皱眉,莫不成阴阳目的变化跟鸿蒙紫气有关? 她的火龙符就是因此发生了变异,生成了符灵。 现在她的阴阳目不仅在比斗里可以在眼睛放慢对手的攻击速度,还能看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能发掘出点别的用途。 江灵儿待稍好些,再次使用阴阳目环视了一下储物袋,见其他物品没再像符书一样出现特殊的光芒,遂停下了动作。 夜渐渐深了,江灵儿没再想下去。就目前而看,鸿蒙紫气也没害过她,顺其自然罢。 窗外月光洒进来,她开始打坐收集太壬之气,这一年多以来,除了闭关,没有哪天是落下的。 她也不敢落下。 仙路何其漫长,如果因为现有的机缘和好运就懈怠修炼,那么她也不配获得这些。 更何况她还有江家这么一个庞大的对手。 想起江吟雪等人对她的诸多为难,江灵儿眼眸沉了沉。 如若不是江家老祖闭关,她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进入外门。 还有那赵行聿…… 江灵儿还依稀记得在天云山时,清冷男修看到江吟雪身上令牌时的反应。 妹妹二字在她心里刻下了很深的烙印。 她拐弯抹角地找到上官明馨打听消息,果不其然,在知道令牌不是江吟雪的时候,后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 皎月渐渐被云层遮掩,夜色成了一滩化不开的墨。 第五十三章 符意 时间荏苒,半个月过去了。 江灵儿推开门,捏了一个清洁术,把居所堆积的灰尘都去了个干净。 门外是闫淑给她留的一堆小纸条,全是絮絮叨叨的日常分享。 江灵儿抿唇笑了笑,挥手收进储物袋里。 这半个月以来,除了修养比斗上受伤的身子,她还特地淬炼了阴阳目,让其更加契合体内的鸿蒙紫气。 “三块灵石,云顶鹤涨价了。”那弟子不耐烦看着她,催促道。 江灵儿皱了皱眉,想到交一次灵石可以顶半年,还是把灵石递了过去。 闫淑的院子在南面,比起其它方位的宿院,更靠近符峰,这倒方便了二人来往。 “叩叩叩。”她敲了敲院门,听没有声音,推开门走了进去。 桌椅板凳和水井口把手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昭示着主人已许久未打理。 她没有推开门,怕惊扰了闫淑闭关修炼,索性也留了张纸条,回符峰了。 江灵儿先来到府峰弟子堂,领了她自入门以来的每周福利。 三瓶补气丹和三瓶辟谷丹,外加四套不同厚薄换洗的制服和二十块灵石。 难怪外门比斗那些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外门,这福利就不是杂役那里可以比的。 她暗暗想道。 把身上的纱裙换成制服,广袖更显仙气飘飘,江灵儿对着镜子看了许久。 镜中少女目光沉静如水,绾成堕马髻的漆黑长发更显肌肤莹白,她身子纤细,却透出一股竹子般坚韧的清傲。 她微微出神,神思飘得很远。 直到窗外响起浑厚的钟声,江灵儿方才回过神,收回看向镜子的目光,往冯长老的凌华峰走去。 “师兄好,我是赵灵儿,一个月前进得符峰,现前来寻冯老。” 驻在门口的两个小童看了她一眼,往手上的玉简划了一笔,招了招手,示意少女跟着他走。 二人穿过小径,走到一处清幽之地,只见小童掏出一块玉石往空中碰了下,浅浅的法阵波纹逐渐蔓延开后,才迈步继续前行。 走了以后,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她看见不远处的高台上有一位正在授课的老者。 下方全是和她穿着相同制服的符峰弟子,正抬头认真听着冯老讲课。 江灵儿也挑了个空位,静静坐下。 “符者,信也。以我之神,合被之神。以我之气,合被之气。神气无形,而形于符。” “箓者,太上真神之灵文,九天众圣之秘言。” “符箓一道,上可以动天地,下可以撼山川,明可以役龙虎,幽可以摄鬼神,功可以起朽骸,修可以脱生死,大可以臻邦家,小可以却灾祸。” 江灵儿渐渐入了迷,她对符箓的知解完全靠自己摸索,从未有过如此全面的课学。 接着冯老顿了顿,扫了一圈底下的弟子,继续说道:“符箓之意,其灵而生。” 江灵儿心一动,抬起头。 符灵她知道,这符意二字也不是第一次听。 在明长老以为证据确凿想把她拿下时,是冯老站在面前说她身上有白老的符意。 她没有走神,继续认真听讲。 等待冯老也讲完符意一论后,江灵儿才明白过来。 原来符意是符灵所生,当时在散修城白老递给她的那几张符箓里,有他自己留下的符意,所以江灵儿的符灵才能复刻出那三张符。 那为何她不可以复刻珍宝坊里买回来的符箓? 下课后,弟子们都陆陆续续散去了。江灵儿来到冯老面前,行了个礼。 “起来吧,你叫赵灵儿是吧。往后你就先跟着符峰这些弟子一同上课,如有不懂的来找我,等白老回来后再言其它,可否?”冯老捋着胡须,胖胖的脸蛋十分和蔼,笑眯眯看着她问道。 “晚辈谨遵。”江灵儿很是恭敬。 “因为你的情况很特殊,”他把羽扇放下,一脸认真,“白符一脉人少得可怜,这代传承人也就只有你师父白瀚川和你师兄赵行聿两人,如今还多了一个你。” “我们符峰大部分都是青朱二脉的人,对于符意和符灵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但白符不一样,” 他眉眼之中隐含着担忧,十分严肃,“没有你师傅师兄在,你千万不要自行修炼符灵,否则会灵气逆流爆体而亡。” 江灵儿恍然大悟,难怪她在散修城听龙师说五色符牌的人都会爆体而死,原来是因为符灵。 她想起了闭关时在符书里看见的黄金瞳,“冯长老,为何弟子不可复刻珍宝坊里买的那些符箓?” 冯老笑了笑,“因为你已经用过白老留下的符意了,再用就不行了。况且在外售卖的那些符箓怎可能会留下符意给你去参悟?当然是用符灵草草画了了事。” 江灵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行了一个大礼,眉目之中尽是感激,“多谢冯长老解惑。” “你这孩子……”老者白溜溜的眉毛上扬,看起来欢喜极了,“你师傅白瀚川是我的亲师兄,我是你直系师叔,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一老一小寒暄了会后,江灵儿跟着另一波符峰弟子去了练功场。 符峰外门弟子的课业很自由,完全由自己安排。每节课都是一分,只要在一年之内拿到1000左右的学分即可。 江灵儿来到练功场,这里的弟子分别进入了不同的试炼室。 她走上前,依次看了看。 一边的试炼室是练习体能的、练习身法的、练习五感的,甚至还有练习承痛能力的等等。 另一边的试炼室则是练习基础剑法、练习基础炼丹、练习基础炼阵、练习基础炼器等等,皆是四武九艺。 中间是负责登记弟子身份牌的负责区域,正上方挂着一个告示牌。 【每练习一次通关后则可以获得一分,如若重复训练超越前一次的记录则可额外获得两分,攒满一定的分数可以去练功场负责长老那里换取修炼功法。】 江灵儿看完墙上的告示,双目发出惊人的亮光。 如今她只有宗里发下来人手一本的基础功法,还只修炼到第一式阴阳目。 她在珍宝坊里连武器都不知道该选什么,因为她压根就不会。 现在可不一样了,不管是身法、还是剑法、亦或是其它技艺等,都可以在这里学习,这怎能不让她兴奋? 江灵儿立即把身份牌递过去,登记好,进入了一个试炼室。 第五十四章 试炼 她接过已经登记好的身份牌,走进了试炼室。 江灵儿选择的是基础制符,很好奇在这里别人是怎么修习的。 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另外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 他们面无表情,按照身份牌的提示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起来也是互不相识。 她看了看座位上发着莹光的字体,走到白符区域随意坐下。 那三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神色各不相同。 “师妹,你是白符一脉的?” 坐错位置会被赶出去倒扣两分的。”那女修好心提醒道。 “哗众取宠。”她左边的那个男修嗤了一声,没再看她一眼。 “师妹,你师承何人?你们白符弟子不应该是跟着师傅修习吗?”右边男修倒是挂起了一抹笑,看起来倒是亲和了些。 “多谢师兄师姐提醒。”江灵儿冲着对她怀有善意的女修点点头,却丝毫没有起来的动作。 见她如此,那两人也转过头去,不再多言。 随着身份牌亮起,那三个人从试炼室的角落的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随后把画符用的黄纸摊在桌上,开始动笔。 每个人的身上都浮现出一道隐隐的虚影,那女修身上的是青色的藤花,看起来是辅助类青符一脉的弟子。 刚刚对江灵儿冷言冷语的男修身上则是火红色的灵光,一团团堆积在一起,没有个具体的形状。 最后那名男修也是青色的灵光,与那女修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虚影是一头蛇形妖兽,正张着口龇牙咧嘴。 看起来,除了那冷言男修是朱符一脉,其余二人则是青符一脉。 三人身上氤氲着不同的灵光,各自执笔落墨,绘制符箓。 见他们三人进入了制符的状态,江灵儿也犹豫了一瞬,走向试炼室的角落。 书架上码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新书,封面上都写着基础符箓大全。 她随手抽出离她最近的一本,仔仔细细翻过去,看得津津有味。 跟她的符书差不多,这本基础符箓大全讲的是一些简单入门的符箓,第一页写的就是修士常用的低阶遁地符、火球符、木刺符等等,就像她以前学习的基础法术一样。 基础符箓大全上记载的所有符箓都蕴含了数道符意,是天清宗符峰长老特意留下给弟子们参悟的授学书籍。 通过符元堂的考核成为低阶符师就能够绘制,没有什么特殊的门槛。 而且书页上对于绘制方法写得十分详细,江灵儿心中涌出一股跃跃欲试。 目前她会画的高阶符箓有两种,火龙符和水啸符。低阶符箓有三种,分别是遁地符、隐息符和万剑符。 遁地符、万剑符和隐息符在手中这本基础符箓大全也有记载,江灵儿直接跳过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灵儿掏出符纸,开始绘制基础符箓大全第四页的水吟符。 不同于可以灭杀炼气后期的水啸符,水吟符威力极弱,更着重于日常生活所需。 符笔蘸饱了血砂,输送灵气至笔尖,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水灵气的波动。 落在油纸伞上的蒙蒙细雨,滴答滴答落在青石砖上的水滴,涓涓蜿蜒的小溪流…… 温和又绵长。 待她落下最后一笔,符纸上的黑色灵气被尽数吸进黄纸,一张灵力饱满的水吟符绘制完成。 江灵儿满意的看了好几眼,放在一边,继续绘制。 她沉浸在符箓里的灵气世界,就像当初给田言浇水时神识附着在雨滴上的感觉。 此刻,天地间的水灵气与她的神识合为一体,就算置身于小小试炼室,也能感受到那湿润的、绵软的、柔和的水。 天人合一。 江灵儿神识深处,有一道黄金瞳,缓缓睁开了眼。 待身份牌再亮起时,江灵儿方才醒来。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她惋惜地摇摇头,扫了一圈试炼室,除了她以外,其余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她把桌子上绘制好的一沓沓符箓收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边的天色还亮着,身份牌里涨了一分。 江灵儿对其余试炼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着她又挑了基础炼丹,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拒之门外。 手上的身份牌发出亮光,她翻过来一看,才明白为何自己不能进去。 每个弟子每天只能去一次四艺试炼室,她已经去过了制符的房间,就不能再去炼丹的了。 江灵儿看完后,往另一边的试炼室走了过去。 体能训练、身法训练、基础剑诀…… 她选了体能训练。 父亲自小传授的养气功在她进入李府当丫鬟之后就再也没练过了。 一方面是活务繁多,另一方面是不想再想到阿爹失踪的事。 如若不是阿爹自小给她的身体打好基础,恐怕那番波折后早就已经死在凡俗界了吧。 江灵儿敛下睫毛,推开体能试炼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被拦下,很顺利就进去了。 这里与制符的试炼室区别很大,偌大的场地里只有她一人在。 前方是一半透明的蓝色屏障,不远处是高耸入云的漆黑铁塔。 江灵儿刚一进入铁塔,周围的灵气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尝试运转阴阳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神识都用不了。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 漆黑的铁塔里空空如也,唯余窗外撒下的一点点亮光,能勉强看到不远处的台阶。 台阶的高度不小,每迈一步肩上都像是放了沉甸甸的铁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灵儿咬了咬牙,又迈了一步,这一回不仅仅是肩膀,连脚和手腕都同样重了起来。 此时的窗外传来刺耳的嘶吼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从阶梯上滚下来。 “这是试炼,试炼。”她心里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咬牙继续往上走。 细密的汗珠滴在黑阶上,成了一滩水渍。 江灵儿低头看了看台阶,见才上了三层,面色不禁难看起来。 这三层就已经这么艰难了,那往后…… 她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台阶,撇头继续往上走。 到了第四层,江灵儿连背都直不起来,台阶四周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鬼影,猝不及防就从某一处钻出来恐吓,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第五十五章 残魂 鬼影幻化成各种可怖丑陋的巨兽,不停干扰着江灵儿。 第四层,周围的塔壁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一条孤零零高耸入云的旋转阶梯。 她仿佛置身于悬崖的底部,最上方是一片朦胧的圆形光晕。 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鬼影在她身边游走,发出极其难听的嘶哑尖叫,张着大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吞噬。 江灵儿整个身子曲成了九十度,她周围没有什么着力点,甚至连阶梯都是一块一块悬空的黑色板子。 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上一阶梯上,身子努力往前挤,脚尖紧紧抓着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下脚底的漆黑深渊。 身上的汗已经濡湿了整件衣裳,成水状落在地上,除了落脚之处,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湿滑。 手腕和脚仿佛灌了铅,待上到第五层阶梯一半时,江灵儿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脊椎的骨头被折断,她现在正诡异地扭曲着,宛若怪斋。 直到意识深处传来一股似有似无的极度危险,江灵儿寒意顿生,连忙大喊:“放弃!” 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鬼影一滞,四周出现了熟悉的亮光。 江灵儿回到了蓝色屏障之外。 她看着不远处的黑塔,心有余悸,脖颈断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起。 她能感觉到第四层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要是执意往第五层走…… 不知道试炼室有没有死过弟子。 江灵儿摇摇头,走出了试炼室。 “赵道友!”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灵儿抬头望去,发现是许久未见的非云龙。 “非道友。”她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好久不见,近来可还好?”男修容貌俊美,潇洒风流,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正身着象征着丹峰的藏青色道袍。 见江灵儿目光落在他的道袍上,非云龙的体地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我跟金长老沟通了一会,让他破例把我收进门了,也是侥幸。” “那就恭喜非师兄了。”江灵儿面色未变,语气平和道。 二人沉默了一会,相对无言。 “离这人远点。”小虚在她脑海里传音道,“这男的对你不怀好心啊!” 她心中一凛,“怎么了?” “这人身上有个老不死的跟着,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偷你什么东西?” “神魂?” “对,是一个要死的残魂。”小虚感应了一会,肯定道。 江灵儿不动声色地离非云龙远了点,“师兄若是无事,我就告辞了。” “师妹,别着急,”非云龙眸子里透出一股能溺死人的温柔,“师妹总是独身一人,看着人不免难受,不如与我同去醉仙楼,师兄请客?” 江灵儿皱起了眉头,直直看向他,“非师兄,你今日不对劲。” 非云龙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我开玩笑的,师妹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他正了正脸色,“那我就先告辞了。” 没等江灵儿回答,他就自顾自走了。 “小虚,他这是……被夺舍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只是他身上多了抹不知道哪里来的神魂,还说要偷你的气运呢。”小虚见江灵儿一脸疑惑,不耐烦起来,“下次和你共享心流,你自己去听,我要修炼了!” “哎,别着急啊,你和我多说点,还有,心流又是什么东西?” 见小虚不再搭理她,江灵儿只好作罢。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租了一个小摊子卖今日绘制的符箓。 水吟符、遁地符、万剑符三种符箓被摆在摊子上。 没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他的胡渣被剃得很干净,肚腩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道友,我可总算盼到你了!”那男修激动得脸蛋通红,连忙上前,看了一眼摊子上的符箓,“今日没有隐息符吗?这遁地符我全要了。” 江灵儿认出他就是之前的顾客,笑了笑,额外拿了两张水吟符递给他,“多谢惠顾,这是赠品。” “您太客气了,”那男修凑过来悄悄地小声道:“珍宝坊不知最近抽了什么疯,基础符箓价格一直在往上抬,您这里的符箓比他那的好用,还便宜多了!” 江灵儿看了一眼远处珍宝坊的位置,果然,平日里爆满要排队的门口此刻只有寂寥廖的零星几人。 “明日还来的话麻烦您给我留一点隐息符,不用多的,就五张,可以吗道友?”男修目光小心翼翼,用手指比了五个数。 她没有马上应下来,沉吟了一会,“可以,只不过我最近行程变动太大,但我跟你保证,只要我来,就一定会留五张隐息符给你。”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那白净男修展开了笑颜,爽朗地一拱手,留下一袋灵石就走了。 江灵儿心情也是不错,有人认可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一刻没什么比这能更令人开心的了。 “卖符箓的?” 待他走了后,又来了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看了眼摊上的符箓,试探问:“你可是符峰弟子?” 江灵儿声音低沉,冷冷嘶哑道:“无可奉告!” “嗤!”阴沉男人笑了一声,他双目阴翳,巨大的鹰钩鼻在头罩外显得尤为突出,似乎想要激她说出实话,“怎么,不敢说?师傅教的很丢人?” 江灵儿眼里划过一丝杀意,她已经认出了面前的此人,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那阴沉男子一愣,怒火冲上了脑门,他深吸一口气,忍下屈辱,绝不能在这里闹事,“既然道友不肯卖,那我就走了。” 她直直盯着他的背影,“小蛇,你能跟上他吗?” “我……我能!” 江灵儿点点头,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毯子,遮掩着小蛇的动作。 “水吟符要多少灵石?”温润如玉石的声音响起,像夏日炎炎里的凉冰,令人的心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江灵儿抬头,她摆摊的时间比较早,这一回倒是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是赵行聿。 “赵师兄?”江灵儿满头疑惑,该不会是来她这里买符箓的吧? “你那条蛇干什么去了?”清冷男子面色如常,没有回复她的话,转而淡淡问道。 第五十六章 王东 江灵儿讶然,心中暗暗生起警惕,“师兄,你……” “再不去追你那条蛇,往后可就再也见不着它了。”赵行聿负着手,看了一眼摊子上的水吟符。 她心中咯噔一下,甚至都没问一下为什么,腾的地站起身来,对着小蛇离去的方向健步冲了出去。 似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赵行聿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摊子,若有所思。 “小蛇,小蛇?”江灵儿焦急的连声唤道。 “灵儿,我,我在这呢。” “你先藏好,不要乱动,知道吗?”小蛇的回答让江灵儿舒了一口气,“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就跑!” 穿过热闹的集市,她左拐八曲,最终来到一处黑洞洞的巷子。 “小蛇,你在哪,我来了!” “小蛇?” 江灵儿唤了几声,见没有回应,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里四周皆是破败废弃的建筑石块,零零落落堆在一起。明明感应的地方就在附近,但却感应不到小蛇的方位。 她往自己身上贴了张隐息符,眼瞳深处亮起阴阳图,泛着紫光的眼睛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 周围废弃的石块通通消失,破败的建筑此刻化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江灵儿穿过面前的墙壁,直直往深处走。 发着水腥味的泥灰地潮湿阴暗,空荡荡的甬道里都是她的脚步声。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江灵儿身子一个激灵,看向敞开的密室。 里头正跳动着明明灭灭的昏黄光晕,似乎燃着火烛。 又往身上贴了一张隐息符,屏息静气在原地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出来,她侧着身缓缓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满了蜡烛,从中间延伸至两边,长度也越来越短。 低落蜡液从从桌上滑落在地,粘成一地厚厚的深色蜡块。 她走到中心烧的最亮最旺的烛火面前,正要开启阴阳目,脑海里忽地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灵,灵儿,快跑!”小蛇的传音有气无力,显然是遇上了麻烦。 “小蛇,你在哪!?”江灵儿太阳穴咚咚直跳,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从四周向她包裹来。 “砰!”老旧的木门重重合上,在一片寂静的密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江灵儿心中警铃大作,莲花从头顶升起,混元珠挡在身前,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蠢女人,蹲下!”小虚爆喝一声,她条件反射身体快过大脑立即蹲下,快到近乎隐形的断头刀迅速从她头顶飞过。 “我还愁没机会找你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桀桀桀的笑声响起,伴随着泥灰墙的分开,王东从密道里走了出来,饶有兴味看着她。 感受到他全身浑厚的气息,江灵儿骇然,他竟然已经筑基了! 下意识想起自己脸上的面纱,绝不能让他认出自己! 她迅速后退几步,指尖捻了几张火龙符。 “你能跑到哪去?”王东冷笑了一声,大手虚影冲她抓来,带着浓浓的黑气。 江灵儿提气点地,不停躲闪着,手中掐指捏诀,不停制造障碍给自己拖延时间。 “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浑厚的声音在两人的耳畔响起,王东立时挂了一副谄媚的笑音,“主子,很快很快,您稍等。” 她汗毛炸起,这声音就是她感应到的危险来源! “敬酒不吃罚酒!”王东被说了一通,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一丝狠毒。 他瘦若细杆子的腿筋骨凸起,爆发力惊人。一个弹跳落在她身旁,手中黑气酝酿而出,像是要穿透她的天灵盖。 此时的江灵儿早已把灵气输进了符箓,巨大的火龙腾空踏焰,张着血盆大口往他袭去。 王东不屑,他缓慢抬起手,正要用黑气吞噬袭过来的火球,却被一簇细小的火苗烧得尖声嘶叫。 那火焰仿佛能烧透人的灵魂,不管他怎么调动灵气,都无法扑灭,像是紧紧黏在他的皮肉骨血里,透着一股不烧死不罢休的气势。 “你…你,异火,主子,是至阳异火!” “异火你大爷异火……”小虚炸了毛,骂骂咧咧起来。 江灵儿鸡皮疙瘩起得更厉害了,她能感觉到那股危险靠得越来越近。 连忙转身攻击着木门,见丝毫不动,她咬咬牙,跳进密道,直直往小蛇的方向奔去。 “小蛇!小蛇!” “你别着急啊,你赶紧的,闭上眼睛感应一下!”小虚阻止了她匆忙的脚步,赶紧说道。 江灵儿咬了咬唇,闭上眼,四周那股危险的感觉越来越近了。 小蛇,小蛇…… 有了! 她运转灵气于丹田之上,轻身点地来到一处冒着泡的血池边。 浓郁的血腥味被热水汽蒸腾得四处弥漫,一条条人体尸干被吊挂在横梁上。 她忍住作呕的冲动,四处探找着,心凉了半截。 “灵儿……灵儿!”小蛇的声音响起,江灵儿大喜,目光锁定了在墙角处沾满血迹的小青团,她连忙将它抱起护在怀里。 “后……后面!” 小蛇的话音刚落,她身子顿时僵住。江灵儿一动也不敢动,眼角余光处看见她的衣裙上正紧紧贴着一层陌生的黑色皮。 那人就在她的身后,二人距离只怕还没有一截手指节粗! “刺啦,刺啦!” 伴随着阵阵奇怪的声音,江灵儿后边的影子发出一声惨叫。 待衣裙上的黑皮消失,她才敢缓缓转过头来。 地上是一条足有两米长的黑蛆,软体表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长触须,正流着滴滴答答的黏液。 此刻躺在地上,成千上万的小触须正疯狂乱动,令人头皮发麻。 这妖兽……她似乎见过! 江灵儿想起在天水城遇见小虚的那个时候,她背上也是趴了这么一条蛆虫。 只不过眼前这条更大更粗更长。 只见那蛆浑身密密麻麻如蜈蚣一样的小触角拼命挣扎乱动,见起来无果后,咕噜噜的眼珠子使劲往江灵儿的方向看去,露出另一边大大的眼白。 拟人化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在和她对上眼神的瞬间忽而弯起来,就像倒扣的船只,极为诡异。 “铿!”一把透明散发着寒气的长剑刺进那蛆形妖兽的眼睛里,顿时鲜血四溅,一股浓腻的甜香四散开来。 “封住口鼻五感!”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赵师兄! 江灵儿的心稍稍定了定,迅速按照他所说的做。 第五十七章 蛆妖 赵行聿绕到血池旁,目光沉沉盯着被吊起来的几具干尸。 被风干成黄黑色的皮肤紧紧贴着他们的骨骼,俱是双颊凹陷,眼珠灰白,看不出本来面貌。 他双指并拢,唤出一个玉瓶,用灵力收集了半瓶蛆虫的血液。 随后一点寒光落于蛆身之上,巨大的冰块将其封存起来。 赵行聿把蛆虫和玉瓶都收进储物袋里,给旁边少女一个眼神,转头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密室,刚刚还在尖声嘶叫的王东已然不见人影。 此时江灵儿已经解了五感,满脸疑惑,“赵师兄。” 赵行聿点点头,眉目之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凝重,“你的摊子我已经喊人看好了,跟我去一趟青云峰。” 见他不欲多言,江灵儿也闭上嘴,跟着他去往青云峰。 青云峰乃天清宗主峰之首,归隶于掌门座下。 此刻的大堂尽是一片寂静。 “啪!”掌门伏光真人面色极为难看,他旁边的一个白发老者把手旁的砚台狠狠摔在地上。 “伏光,你是说老夫峰下几个失踪的弟子都被这蛆妖吸干了血肉精气而亡?” 老者面色十分激动愤怒,“我早就跟你说过炼气期的弟子接这个任务就是去送死!你非不听,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伏光真人重重叹了口气,面色复杂,“伏钰……” “够了!这事老夫要亲自调查,”伏钰真人面色狰狞,死死盯着那冰块里的蛆虫,“我定要把这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伏光真人看了一眼赵行聿。 “师叔,”赵行聿拱了拱手,“不妨把此事交予我,如果是您亲自动手,怕是会打草惊蛇。” “是啊,伏钰,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万一你的动作被他们察觉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那几个弟子……不能白白牺牲啊!”掌门伏光真人见老者动摇了一瞬,连忙开口接着劝道。 此时,在伏钰真人身后的一男修也站出来,掷地有声道:“师尊,如果您老要出手,还请允阿明随着掌门亲传一同调查!” “唬我,接着唬我!”伏钰头上青筋暴起,咬着牙闷声道,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行聿和秦明,“闹吧,接着闹!还有你这个孽徒,跟我回去!”说罢,他甩袖而去。 秦明对着大殿上的三人拱了拱手,跟着伏钰走了。 伏光真人舒了口气,知道伏钰这是妥协了。 他转头看向冰块里的蛆虫,眼神意味不明,“已经渗透得如此之深了吗……” 赵行聿把手中的玉瓶递给掌门,“师尊,这是那妖孽的血。” 伏光立即接过那玉瓶,脸上的愁容去了一半,喜道:“好好好,有了这血,再加以施展秘法,不愁找不到他们!” 江灵儿在一旁静静的站着,过了好一会,掌门才看见她。 “阿行,这个小姑娘是?” “白符高阶符师。”赵行聿面色不变,“和弟子一样。” 闻言,伏光真人了然点点头,面上带笑,亲切又带了一丝惊讶,“我宗人杰辈出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番本事。看上去倒像是和雪儿一个年纪。” 随即转头,眼中尽是不满意的神色,“阿行啊,你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去看过你妹妹,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的救命恩人?” “弟子身为她的兄长,有义务把她教好。”赵行聿面无表情,“不过是让她反省几天,误不了事。” “你心里有数就好……”掌门无奈地一挥袖子,招呼着二人坐下,“来坐,来坐下。” 赵行聿拱了拱手,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师尊,弟子还有要事在身。” “知道,知道。你这孩子!”掌门瞪了他一眼,面上带了几分沉重,“这任务……你可有把握?” 清冷男修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不过弟子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把头转向少女的位置,微微颔首,“我要她配合我一起查探幕后之人,师尊,可允?” 伏光真人原本凝重的双眸划过一丝讶异,大手轻捋着胡须,又看了江灵儿好几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当然可以,去吧。” 二人离开青云峰时,天边的云霞都已经暗了下来。 快天黑了。 江灵儿憋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看到身前男修背后闪着寒芒的剑柄时咽了下去。 “想问就问。”赵行聿淡淡开口,他的眼睛比寒剑还要冷上几分。 “那蛆虫,是怎么回事?看掌门真人他们应该是查了好久。” 赵行聿头也没回,似乎早就知道她想问这个。 “百年前,中州极北之地空中出现了一条大裂缝,里面爬出了很多那种巨蛆。” “它们到处附在人的脊椎上,控制他人的一言一行,甚至还能够接收记忆,看不出任何破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当时天清宗一共出动了三名长老,那蛆妖可附身控制人身乃至心神,其中一位长老被控制,另外两位没作提防,都死于他手。” 江灵儿想起当初那玩意还黏上了自己的裙摆,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然后呢?” “后来,太上长老又派了三位长老,这一次他们都带着护身法器,活捉了一条回来。” “经过长时间观察,太上长老说那蛆不仅可以控制人,还会制出梦魇,让人陷入其中走火入魔……” 江灵儿脑袋嗡的一声,制出梦魇? 她想起在那日看到的闫淑,心里莫名滋生了一丝恐惧。 赵行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细长凛冽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缓缓开口道:“你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不要有隐瞒。” 江灵儿磕磕巴巴将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在天水城那日碰到的蛆妖。 男修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幽深,那一日他也在场,但却没有遇见过蛆妖。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江灵儿点点头,没有计较他的语气和态度,快步离去了。 怀中的小蛇还在昏迷中,纵使她已经喂了疗伤丸回春丸,也无济于事。 “这胖蛇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小虚探出头,在脑海里不停呼唤,“肥蛇,胖蛇,猪蛇?” “行了,消停会。”江灵儿阻止他,皱着眉问道:“小虚,你说我之前的幻魇,会不会是那蛆导致的?” 第五十八章 闫淑的眼泪 江灵儿愧疚地摸了摸小蛇的脑袋,见它盘成一团安然睡去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可能,”小虚立刻否认,“那蛆妖身上的气息污浊秽诞,我生来就是它的克星,你身上有我的气息,照理说见到你早应该怕得躲起来了,不会爬到你身上啊。” 江灵儿皱了皱眉,“当初我还没有你的时候就已经遇上过一次了……” “遇上过什么,那丑虫子?”小虚嚼巴嚼巴灵石,语气不以为然,“那说明早在之前你就被人盯上了啊!”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久久无言。 接下来的日子,赵行聿没有再来找她,江灵儿按部就班地修炼阴阳目、听课和去试炼室。 这样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一晃就是两年。 “一千四百六十一分,师妹很勤快啊!”试炼室的管理弟子在日复一日的见面里已经熟了江灵儿这张脸,此刻正把登记好分数的身份牌递回给她。 “师兄辛苦了。”她嘴角略带着笑,刚刚结束的符箓基础试炼让她心情颇好。 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学完了一整本基础符箓大全,对其上的符箓绘制得得心应手。 她是高阶白符符师的事也很快传遍了符峰,受到追捧的同时也少不了一些嫉妒的酸言酸语。 对此,江灵儿都没有理会,久而久之,那些人见她不仅没有师尊授教,唯一的师兄掌门亲传也对她放任不管后,大部分都化为了同情。 她的体能训练也没有落下,意识到试炼室对她来说太过超负荷之后,她开始每日都通过一些简单的肉体练习来增强体质。 江灵儿的方法是封掉灵力穴脉,让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每日来回往返爬山一百趟、负重担水走独木桥,还特地在珍宝坊买了专门的淬体药材,强健体魄。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的她已经可以踏上黑塔的第十层。 本以为这点层数不足为道,但在当她听见刚迈入筑基期的师兄师姐抱怨自己还留在四五层台阶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行了。 去往杂役峰的路上,江灵儿还不忘特地把早就准备好的烤肉带上,闫淑一向喜欢她的手艺。 这两年她没少来这块院子,经过四方打听,知道了闫淑两年前就去任务堂申请历练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今日就是归期了罢。 江灵儿站在离闫淑院子不过一段围墙的距离,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绕过去。 “把储物袋交出来!” 此话一出,江灵儿愣了一下,快步走进院子推开门。 那两人的目光都冲她看来。 闫淑呆坐在石凳上,目光呆滞,似乎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人正在跟她说话。 “阿淑!”江灵儿没有应答瘦小男子,快步跑到闫淑面前蹲下,眉头微蹙,“这是怎么了?” 瘦小男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奸猾,“怎么了?你可不得问问她,同在一起历练,得到的东西却不分给队友,这像话吗?” 他旁边一妩媚女修半露酥胸,媚眼如丝,朝江灵儿翻了一个白眼,“就是,赶紧把储物袋叫出来!” 江灵儿冷冷一瞥,没有回答二人的话,她半蹲在闫淑面前,缓和了声音喊道:“阿淑,阿淑?” 闫淑眼神聚焦了一瞬,在看清面前的来人担忧的眼神后,眼泪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怒视着来找事的一对男女。 “当时说好的,五五分,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被人抢走了储物袋,现在又来找我要钱?哪来的脸啊!” 瘦小男子听她这么一吼,气焰小了不少,他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反击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害死了杜师兄,还舔着脸蹭王师兄的飞行法宝?” 闫淑虽然身强力壮,嗓门又大,但跟她相处过的瘦小男修并不怵她。 反倒是一旁的江灵儿,看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身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再看向她时,江灵儿已经把目光转到了另一边。应该是错觉吧,他自我安慰道。 妩媚女修一向是看不起闫淑的。女人没个女人样,但偏偏不管是杜师兄,还是那个偶然遇见的俊逸王师兄,居然都乐得围着面前这个粗俗女修转。 这让一直傲然美艳外表的她如何能吞下这口气! 要不是抢劫他们的几个男修依旧臣服石榴裙下,她就要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出问题了。 想起那潇洒俊逸的王师兄拒绝他们结伴上飞行法宝时冷漠的脸色,妩媚女修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这贱女人,肯定就是他撺掇王师兄不让他们上飞行法宝,不然也不会被人中途打劫…… 闫淑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你们居然还敢提杜师兄?要不是你执意要进去探宝,他又怎么会死在黑腐鹫的爪下!” 瘦小男修分毫不让,“他明明是为了去救你才死的!” 闫淑却突然发了狂,她把石桌上的瓜果全都掀翻,双目通红,“怎么,都以为我是软柿子?我就是瞎了眼才会跟你两去历练,不服就上生死比斗台!” 闫淑抽出身后的阔刀,怒目圆睁,指着那两人道:“别说废话,上不上!” “你!”妩媚女修连忙躲到瘦小男修身后,声音打着抖,要知道在历练时,这女修就一刀把狮虎兽的头摘下来了,她想要分一杯羹,可不想送了命! “岂有此理,你!”男修连连后退了几步,面上一片羞恼和不甘,“给我等着!” 留下一句狠话后,他带着妩媚女修就离去了。 “哐啷。”闫淑丢下阔刀,面上的怒意瞬间消退,转而是浓浓的疲惫和悲伤。 她靠在江灵儿的肩膀上,眼泪开始流个不停,“灵儿,杜师兄他死了……在救我的时候死了,连个尸体我都找不着,我真的,真的好自责。” “阿淑,别哭,”江灵儿手足无措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在浸湿五条手帕后,她叹了口气,心疼不已,“我陪你一起去找杜师兄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好吗?” 闫淑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话了,重重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村民 二人赶路赶得很快,大莫约三四天,才到闫淑历练了两年的丰收山。 这里花草繁茂,环境优美,不少的房屋沿溪驻扎,看来也有不少人住在这里。江灵儿深吸了一口气,这灵气倒是比寻常偏山要来得更加浓郁,确实适合低修为弟子来历练。 “灵儿,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进村吧。这里是我之前留宿过的地方,”闫淑指了指石头上刻着的丰收村三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美好的回忆,“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友好,做的红烧肉也是一绝!” 江灵儿笑了笑,见她心情稍微好了点,打趣道:“你是来历练的,还是来吃红烧肉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天天都在这个村里蹭饭?” 闫淑红了脸嗔怒道:“你还笑话我!我可是付了灵石的,而且我也会和……”她语气顿了顿,情绪低落下来,“和杜师兄帮村民打猎。” 随后她大手一挥,故作豪爽,“现在就只剩我一人了,亏得我生得强壮,一人能抵三四人的活!” 江灵儿转开话题,不让她继续现在负面情绪里,“我这里带了烤肉,不如请村民也尝尝?我特地给你烤的,管够!” “灵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最最好了!”闫淑连忙拉着她往一家农户奔去。 面前映入眼帘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小院,矮小的栅栏里围着叽叽喳喳的鸡鸭,沾着泥渍的蛋乱七八糟码在干草围成的窝里。 此时的天已经暗下来了,乌沉沉的云堆积得很厚,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土腥气。 “何大娘,何大叔,是我,闫淑!我来看望你们啦!” 闫淑大大咧咧走进院子,这里空无一人,她们又朝稍大一点的主屋走去,上了年代的旧木门微微敞开,里头也是一片黑。 “怎么都不在啊,不对劲啊!” 此时外边一阵风刮来,江灵儿薄衫之下的皮肤鸡皮疙瘩起了一小片。 “阿淑……我们走吧,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江灵儿揉了揉手臂,想把身上凸起的小疙瘩抚平,“我们换个地方留宿吧,村民都不在,我们两个人妄自留下也不好……” 过了一阵子,身旁却没有闫淑的回应。 江灵儿打了个激灵,回头大喊影,“阿淑,阿淑!” 房间里一片寂静,似乎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 那股密密麻麻寒意将她的每一处毛孔都包得密不透风,江灵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咚!”身后老旧的木门发出重重的关门声,江灵儿立刻回过头,“阿淑……” 没有回应。 这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屋内漆黑一片,她指尖窜起了一点火苗,朦朦胧胧间找到了搁置在一边的油灯,用普通火焰点燃了油芯,昏黄的灯光渐渐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沾着黄渍生了锈的水壶、绣了一半的荷包上针线都还未截掉,黄泥墙上缺了一角的贴画是弯着眼睛的福娃娃,正拱着双手行拜礼。 身上的寒意愈发重了,江灵儿打了个冷颤。高举起油灯,想让光再亮散一点,以便看清更多东西。 见到有桌椅,她走近木桌,拉了一张椅子正准备坐下,却不慎碰倒了一个木勺,勺柄磨得光亮,还刷上了清漆,不一会便滚进了桌子下方。 江灵儿蹲下身子,掀开桌布,看见了一张正跟她对着眼珠子的人脸。 她僵住了,身子慢慢往后退,那张人脸也跟着她的动作缓缓凑近。 面前的人脸青白,昏黄微弱的灯光照不到她脸上的阴影,只看见眼睛那里有两个黑窟窿。 “阿…阿淑?” 闫淑扯起一抹笑,嘴角上扬,黑漆漆的眼珠子正盯着她一动不动,“怎么了,灵儿?” 她的语气变得极为平滑,尾音微微带着上翘,不复从前的那般铿锵有力。 昏黄的灯光突然晃了晃,整间屋子明暗交替了几息。 江灵儿拉出一张椅子,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吓我一跳,喊你多少声了都不理我。我没事,只不过觉得这屋子有点冷。” “刚刚东西掉了,找了一下,”闫淑体贴笑了笑,抓起桌上那生锈的水壶就往屋外走去,“我去给你烧壶热茶,等我一会。” 江灵儿目光沉沉,看着走出门的闫淑,心中浮起疑惑。 她坐在椅子上,阴阳目悄然发动,头上缓缓盛开一朵莲花。 阴阳目一发动,神识就得跟着动,她四处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后舒了一口气。 “是幻魇发作了?”她收回神识,无奈地揉了揉眉。 在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耳垂珠后蓦地传来一股热气。 有人在她身后! 她立时速度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空荡荡的,是灯照不到的地方,并没有人…… 江灵儿把桌上的油灯举高了些,却发现油灯像是被什么硌住了,上不上下不下,动弹不了。她缓缓抬起眼睫,一张青白窄长脸上的两个黑窟窿正出现在面前。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整条脊椎,压抑着尖叫的冲动,她强自镇定,“阿淑?” 闻言,她面前的那张青白脸咻地一下拉开了距离,带上了抹调皮的笑,“是我呀灵儿,吓你一跳!哈哈哈。” 随即她把热茶塞到江灵儿手里,笑容满面,黑漆漆的眼睛眯成了一道黑色月牙,“快喝了,暖暖身子。” “好。”江灵儿缓缓把杯子举起,在杯沿靠近嘴巴的时候,她狠狠往地上一摔。 半透明防护罩把她从头到脚笼住,莲花在头顶上高速旋转。 闫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她一双黑色月牙眼依旧笑看着她,分外诡异。 “你是谁?” “我是闫淑啊,灵儿,你怎么了?” 江灵儿冷笑一声,指尖上的符箓泛起红光,“不知好歹!” “这蠢女人不会是死了吧?”小虚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小蛇哪能听这些话,一时间哇哇大哭,吵得江灵儿脑壳痛,“你别胡说!呜呜呜呜!” “停停停!”她忍无可忍,出口制止。 “哟,你没死啊,还哭还哭,她不活了吗,你哭丧呢你!”小虚惊讶的火苗高高往上窜。 窗外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暖意融融的金色光透进纱帘撒在地上,让整间屋子看起来温馨简朴。 身前的闫淑歪着头,满脸担忧,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灵儿,你怎么啦这是?” “我……阿淑?” 这种温暖的感觉……这才是她熟知的闫淑才对! 那刚刚的……是什么? 她心底涌出一阵一阵的冷意,紧紧捏着火龙符的指尖泛白,跟她的脸色一样。 “你刚走进屋子,就晕倒了,吓得我啊……还好赵亲传刚好路过这里,他给你渡了真气,你才能醒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闫淑担忧的语气让江灵儿恍如隔世,她愣愣地看着面前女修的脸,粉白粉白的,跟刚刚看见的那张僵尸脸色完全不一样。 “赵亲传……”江灵儿顿了一下,总算看到了倚在门框上的赵行聿。 “赵亲传是个好人啊……嘿嘿嘿,吃红烧肉咯!”闫淑一蹦一跳窜出院子。 男修倚在门框上,背着光看她,腰间长长的青峰正散发着嗖嗖冷气,周边轮廓都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朦朦胧胧的。 “来来来,吃红烧肉!”一个陌生的,头上包着粗布巾的矮壮男子挂着憨厚的笑容,手里捧着一大盆色泽浓郁的红烧肉,“吃肉吃肉!” 第六十章 秘洞 江灵儿被满头花白的闫老爹请到坐位上,面前是煮着绵密翻滚的白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一连串疑问在她心里叫嚣, 头顶上的莲花渐渐变得透明消失,符箓也被收进了储物袋里。 赵行聿在她对面坐下。 “家里没什么好菜,”闫老爹笑了笑,苍老如树皮一样的皮肤皱巴巴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凸起,“将就吃点吧。” 闫淑坐在江灵儿旁边,眼里都是满满的期待。 “阿淑,你不是说,你爹娘都不记得你了吗?” 赵行聿也抬起眼,眸中闪烁着冰凉的光。 “还有,赵亲传怎么跟过来了,这屋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阿淑?”少女抿着唇,目光平静扫了一眼四周。 闫淑面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灵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是发了什么癔症吗?刚刚是我、你还有赵亲传一起过来的呀,就我们俩怎么一天之内跨过大山来到我家?” 江灵儿对上赵行聿的眼神,后者的点头让她的一颗心彻彻底底冰了个透心凉。 闫老爹仿佛被惊到了,瘦弱的身子坐在一边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房间里有一瞬的寂静。 “可能是我最近太忙碌了。”敲了敲脑袋,江灵儿重新绽放出一抹微笑。 “瞧你,我就说你不要天天闭关,都把自己闭出问题了!好了,这几天你跟我出去走走,不要再修炼了,急不来!”闫淑大手一挥,把桌上的红烧肉夹进她碗里,“尝尝,我老爹听我说你要来,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的。” 小老头后背微拱,瘦骨如柴,整个身子蜷到一起,用筷子的手都变得格外小心。 江灵儿心中愧疚,夹着菜的筷子一张一合,“对不起您老人家,这红烧肉真的很好吃!” “行了,先吃饭,待会就凉了。”闫老爹连忙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桌上的小菜和配粥菜种类繁多,江灵儿把所有的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一刹那,她汗毛突然竖直,那种黏腻的、冰凉的,滑溜溜的触感又再次出现在了她脖颈后。 “啪!”江灵儿手掌拍在那块触感发生的地方,还是什么都没有,可这一次她疯狂地左右摩擦,似乎是想摆脱那寒彻入骨的冰凉。 “怎么了灵儿,我们还是去找掌门或者长老看看吧,你幻魇是不是又犯了?” 江灵儿没再回复,她的心仿佛有火在燃烧,混乱的思绪乱成了一团毛线,让她无端生出了暴躁的情绪。 “不用。”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她咬破了舌尖,尖刺般的痛苦占据了上风,她的神思在此刻变得格外清醒。 此时,眼瞳深处的阴阳浑圆正悠悠旋转,面前的闫淑和闫老爹都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包括对坐的赵行聿也是如此。 看来真是她草木皆兵了。 江灵儿舒了口气,眸子也渐渐软和下来,抿了抿闫淑递过来的茶。 在她抬睫的一刻,坐在对坐男修身后的年画娃娃却睁大了眼睛。它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极小的黑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睛里尽是浓浓的恶意和诡异。 江灵儿垂下眼睫,装作没看到。 “灵儿,你今晚也留在这里吃饭吧,我们村打算做烤全猪,一猪百吃,可热闹了!”闫淑兴致勃勃地比着手势,“还有羊奶糕、朱玫果……” “不了,我们宗里还有要事,赵师妹要和我回去一趟。”赵行聿开口了,他站起身,窗外的太阳在他背后长剑上划过一抹流光。 “走吧,”他凑近了点,面色虽是舒适自在的模样,但语气里的凝重却掩饰不了,“赵师妹。” “真的要走了吗?”闫淑面上带了一丝不舍,“全猪宴真的很好吃哦。” “不吃。”江灵儿正踯躅着怎么开口,赵行聿就替她拒绝了。 二人离开闫家村后,赵行聿往她身上贴了一张高阶隐息符,二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村庄。 “赵师兄……” “别出声。”赵行聿比了个手势,跟在闫淑等人后面走进了一块中心广场。 “呕!”江灵儿紧紧捂住嘴,怕自己再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里血腥味冲天,四周都是吊起来的干尸,猩红的碎肉遍野,时不时就可以看见一只断手或者断脚,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这里的土不同于外边的土,已经红到发紫,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精血才变成了这样的紫黑。 “主子,你怎么把那两人放跑了,我看他们浑身灵气圆满,灵力精粹,不是最好的献祭人选吗?闫淑旁边的老者身份从父亲变成了仆人。 “混账东西,你没看到那男修手里的剑吗,那是剑气!”闫淑顿了顿,“你打得赢?” 江灵儿在后方兀然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是从前一直朝夕相处的好友。 那她刚刚看到的一幕,也不是幻觉? 身子猛然一僵,快步往后点了几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前方走着的赵行聿。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赵行聿甚至连头也没回,传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 江灵儿咬了咬唇,阴阳目继续转动着,目光直直仿佛要在闫淑身上看出一个洞。 防御手链在此刻亮起,江灵儿把一切防护措施做好后,快步跟上了赵行聿。 闫淑没察觉到身后跟着小尾巴,她自顾自领着白发老者往前走,“主子不是在传唤我吗,走吧,你去给我带路。” “是。” 白发老者领着闫淑在一块不起眼的石砖地蹲着,他掀开地上的青石板,下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闫淑没有犹豫,一个纵身跳了下去,随着白发老者也跟进去后,赵行聿在青石板关闭的最后一个瞬间拉着江灵儿跳了下去。 底下似乎很深,一眼过去只能看见黑洞洞的深渊。 墙壁上没有其余的落脚点和坐落处,在江灵儿以为自己要就这么掉下去后,赵行聿的寒剑甩出一个漂亮的回旋,把二人稳稳载住了。 第六十一章 天眼蛟 江灵儿两人来到了黑漆漆的洞底,赵行聿收回了脚下的寒剑。 刚一触地,水就沿着脚底濡湿了整个鞋子。 这里的洞底有及脚踝的水,她用天火过了一遍,蒸干了那种湿漉漉又黏腻的不舒适感。 “蠢女人!啊啊啊!这跟我舔你的脚有什么区别?!”小虚大怒,吱吱哇哇叫起来。 江灵儿哄了他一会,再三保证给他买好吃的灵丹后才敢罢休。 她关掉了阴阳目,一双眼睛在长时间调动灵气而感到酸涩非常。 这里黑黢黢一片,正打算要亮起天火的她被赵行聿打断了,他传音道:“先不要点火,这里的气息很奇怪。” 江灵儿点点头,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神识一寸寸扫过也没发现其他人。 但这里的气息却很奇怪,乱焦繁杂,浮浮沉沉,仿佛置身于闹市之中,令人神思恍惚。 “紧跟着我,不要走神!”赵行聿的传音又在脑海中响起,江灵儿心头一阵,连忙用掺和着紫雾的灵气包裹住大脑。 二人极为谨慎,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前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白光。 此时,本来寂静的洞底里开始出现浑浑噩噩的嗡鸣声,耳边仿佛出现了一万个僧人正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东西。 江灵儿只感到头开始出现胀痛,她立时双手封闭了五感,头上的莲花高速旋转起来。 赵行聿也封闭了五感,随后他将泛着寒气的长剑握在手中,戒备起来。 “啪嗒。”脖颈后黏腻冰凉的触感的面积越来越大,江灵儿心中一惊,条件反射用手去触摸,那股黏腻的感觉蔓延至整个手心,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拼命在她手中挣扎着。 她忍住尖叫的冲动,手中天火亮起,把手心中的黏腻烧了个干净。 随着火光的亮起,江灵儿从燃烧的灰烟后看见面前正睁着一双眼睛,咕噜噜的黑眼珠子盯着她,见被发现了,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 “铮!”寒剑先她的符箓一步,戳进那双眼睛。 此时周围天旋地转,二人稳住身形,赵行聿点亮了手里的油灯,明晃晃地照亮了四周。 这里哪是什么洞,这里的石壁、地面,乃至所及之处全都是长着千、万只脚的人眼蛆妖! 江灵儿猛地一抬头,裂开的巨大黑嘴张得大大的,一滴滴黏腻的口水落在她的脖颈处。 赵行聿拉着她加快了速度,二人身上都贴了一张轻身符,只在几息间就来到了那白光所在之处。 寒剑斩断了后方袭来的条条蛆妖,黏腻的黑血飞溅,成块的蛆身碎裂纷飞,那密密麻麻颤动着的千万只脚不停挣扎着,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这样的视觉冲击也让江灵儿抖了几抖。 二人没有犹豫,直接踩上了洞口。 面前闪过一道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光,江灵儿的肩膀被人抓住,随之慢慢恢复了视力。 江灵儿看着身边赵行聿一开一合的嘴巴,解开了五感。 “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她身子一僵,也看到了他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条浑身布满了眼睛的巨大蛆妖,身子足有三四个水缸那么粗,身上斜插着无数断手断脚,像遭受了什么痛苦一样不停挣扎颤动。 这条蛆妖似乎视力不太行,一双双咕噜噜转的眼珠子四处乱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赵行聿往二人身上各贴了一张隐息符,她被拉着贴到了墙角。 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一阵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人的声音。 “天眼蛟怎么醒过来了?” 这声音,是闫淑! 江灵儿屏息凝神,极力忽视那股伴着腐烂恶臭味的巨大蛆妖伸过来的头颅。 “等等,”闫淑拦住了身旁的白发老人,双眸阴翳,死死盯着天眼蛟张开嘴的方向,突然笑了一声,“有客人来了。” 她唤出一双泛着黑气的铜环直直往二人所在之地袭去。 赵行聿在同一时间唤出寒剑格挡住了她的攻击,二人身影显现。 “闫淑呢?”江灵儿冷冷看着她问道。 此人压根就不是闫淑! “闫淑?不就在你面前吗?”假闫淑笑了笑,指着她面前探来探去的巨大头颅,“要不要我帮你找一找?” 江灵儿蓦地转头,正对着布满眼睛的头颅,她近乎颤抖地看着那人妖蛆妖身上的无数手脚。 “你这幅样子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假闫淑哈哈大笑,装作遗憾的模样,“其实这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她命不好,非得碰上了我。” 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和语气彻底激怒了江灵儿,她手中的火龙符瞬间就出现在眼前。 往日里看起来的大型火龙在这蛆妖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蛆妖甚至没动弹,那火龙撞在他漆黑黏腻的身上后就自发消失了。 “你这符箓,好像没什么用啊,灵儿。”假闫淑嘻嘻一笑,弯着的眸子变得漆黑。 赵行聿一只手应对着那铜环的攻击,唤出一张符箓,灵气输入的同时,一只冰蓝色的凤凰发出清鸣,直冲那蛆妖而去。 “很可惜啊,天眼蛟可是对水火免疫呢,你们就没有别的手段让我瞧瞧……” 假闫淑话音刚落,那蛆妖就发出一声尖利的痛苦嘶鸣。 “他这不是冰,是异火!”闫淑旁边的白发老者眼尖的察觉到了什么,脸上一片阴沉。 “不愧是掌门亲传,我知道你的手段不少,我们也没办法在你手底下讨好,不如这样吧,今日之事我就当作没发生,如何?”假闫淑笑了笑,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那清冷男修。 江灵儿冷笑一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赵行聿手中化作冰凰的火焰萦绕在他身旁,周身气压极具压迫感。 “你……快到金丹期了?”那假闫淑感受到他的气息,退了一步。 他没有回话,闪着寒光的长剑咻地无影无踪,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剑虚影显现在他的头顶。无数流光从天际而来,如同流星般的雪亮燃烧着冰蓝的烟火齐齐划落。 假闫淑面色大骇,她立即后退几步站在蛆妖后方,大喝道:“不好,是剑气!” 白发老者立刻唤出了一面红鼓,意图挡住那无数道摄人的流星。 第六十二章 林晚意 “天眼蛟,过来!”假闫淑紧紧咬着牙根,手里唤出一根不知名物体高高一挥。在一旁的巨型蛆妖便快速挡在二人面前。 那些流星气势汹汹,凛冽的剑气穿透了鼓面,落在蛆妖身上,后者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黏腻漆黑的蛆皮被流星烫出了一个个焦黑的洞,腥臭腐烂的、混合着熟透了的烤肉气味顿时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剑气还掺杂了异火,天眼蛟根本扛不住!”白发老者焦急大喊,他手中的护盾越来越薄。 假闫淑恨恨盯着赵行聿二人,面上的表情逐渐扭曲,“给我等着,今日之事我必千倍百倍讨回来!” 江灵儿正无比憎恨杀掉闫淑的这两人,岂会让他们跑了?她把早已准备好的水啸符输入灵气催发后,铺天盖地的灵力海啸在众人头顶盖了一层阴影,直冲假闫淑而去。 随后她足尖点地,眼瞳里的阴阳图飞速旋转,迅速找到二人的弱点后指尖燃起两抹天火飞身袭去。 “砰!”没等她靠近,假闫淑和白发老者宛若凭空蒸发在原地消失。 她没了着力点,手上的攻击一下就落了空,带着她的满腔怒火,跌落在地。 赵行聿的剑气把那边的蛆妖焚了个透穿,他缓缓迈着步伐走到江灵儿面前,手中的传讯飞鹤化为一道流光迅速飞往往天清宗的方向。 江灵儿手脚无力,这是她透支了所有灵力后的表现。 她怔怔看着假闫淑二人消失的地方,一步一瘸地走向蛆妖倒地的位置。 那巨型蛆妖虽身受重伤,但它身上的无数只眼睛睁咕噜噜的转动,数万只黑眼珠正一瞬不瞬盯着她,满怀恶意和诡异。 她忍着恶心,阴阳目一寸一寸在蛆妖身上扫过,它身上数不清的断手残脚正拼命挣扎着,身上穿的衣物都还保留完好,像是被人活生生拧断了插在上面的装饰品。 江灵儿在内心祈求着能够找到那道她熟悉的气息,她正要用灵气划开蛆妖被烧成无数个大洞的焦黑的表皮,却被赵行聿拦下。 他双眸凝着冰,摇了摇头,“别碰它以内的浊气,会腐蚀人的心智。” 过了半天,没得到少女的回应,赵行聿以为她还是不死心想划开那蛆妖外皮,耐心劝道:“待掌门长老等人来后,再……”话还没说完,江灵儿像疯了一样冲向那蛆妖其中一只断手所在处。 卫大哥,那是卫大哥的气息! 她双目猩红,难怪她一直以来在天清宗都没听到卫岩等人的音讯,按他的性格应该早就想方设法找她了才对,原来是被困在了这里! 江灵儿用灵气使劲剜着那只手,浑然不知她体内的灵气开始混乱暴动。 赵行聿沉沉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指尖亮起一抹冰蓝色的灵气打进她的太阳穴。江灵儿昏死了过去。 * 待掌门和众长老等人赶来此地的时候,那蛆妖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伏光真人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开口问道:“你是说这蛆妖体内,都是我宗弟子?” 赵行聿点点头,敛下眸子中的神色。 “伏光,伏光!这就是你要调查的东西!看吧,你派出去的炼气弟子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伏钰冷笑一声,手中举起一团灵力球,面带憎恶。 “师傅,还请慎重!”秦明立即附身趴下恳求道。 “伏钰,你这是做什么!?”在他旁边的伏机真人面带怒意大喝道。 “停手,伏钰!”伏光真人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忿,但现在,我们不是有了更进一步的线索吗,你……” “砰!”一道锋利的灵力直冲伏光而去,伏钰面带森然,手里的灵气团越聚越大。 “放肆!” 浑厚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众人哗然,是太上长老! “伏光,把尸体领回去,”元婴期的威压限制着伏钰真人的动作,“秦明,伏机,把他给我带回去,押到我峰上!” “是!” 距离江灵儿醒来已经过去了七天。 她茫然的四处乱走,昏昏沉沉的脑袋胀痛的厉害,待模糊的景象完全清晰起来时,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空中的晚霞还带着残阳的余晖,厚厚云层中是遮掩不住的血日。 面前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宫殿,银制的巨大柱子中间是不知名矿质牌匾,上面正写着回收两个字。 她这是在哪? 要干什么来着? 她头痛欲裂,一只手支撑着沉重的身子,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淑…… 对,她想起来了,是准备要找阿淑来着…… 江灵儿跌跌撞撞向面前的宫殿,黑沉沉的铁门被她奋力推开。 大堂的每处角落都有生着斑斑锈迹的青色齿轮群,除此之外这里空无一人,唯余雪白墙壁之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白布。 江灵儿愣愣的站在门槛处,看着那些齿轮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冒起白汽,随后那大白布上开出现了一副让她见过好几次的画面。 布满星辰的紫蓝苍穹之下,是一整片方形地面。中心一棵巨树被划分为无数层,各种奇怪的线条互相交错,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些线条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四处乱窜,发着各色各异的光芒。 江灵儿走上前,轻轻把手掌放在白布上,想去触摸那些光芒,却在碰到其中一道的瞬间,听到了几道陌生的声音。 “新手村是怎么回事,怎么数据这么混乱,让林晚意滚出来!” “我不知道啊,他不是在游戏里吗?” “赶紧把他召回来,这个漏洞太大了,我这边都要被波及了!” “……” 林晚意? 好熟悉的名字…… 江灵儿脑海浮现起那个带着抹额的少年,什么新手村,什么漏洞……她的头越发的胀痛了!不过眨眼之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灵儿,你醒啦?”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灵儿身体条件反射立即睁开眼,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少女。 “闫淑?”她艰难地张开口道,脑子混成一片浆糊,似乎有什么东西遗忘了。 “是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闫淑举着手里包装精致的盒子型糕点,笑容一如既往地爽朗。 第六十三章 NPC “灵儿,你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闫淑絮絮叨叨,把补药放在她面前,“这是掌门亲传送来的药汤,吃了就好了。” 浓郁的苦味让江灵儿嘴里直泛酸水,她一口气灌进胃里,残留在喉咙的药渣让她咳嗽不止。 “你慢点……” 阳光从外头洒进房间,光线里的灰尘漫天飞舞。窗外的枯叶在角落被扫成一个小堆。 这样惬意的午后……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好像一直在忙着什么,到底是在忙什么呢? 江灵儿抿着嘴里化开的甜丝丝的饴糖,支起身子半躺在床上,侧着眸子,看着熬药的火苗不断舔舐着药壶。 “那劳什子符峰,早知道会弄得你一身伤,就不去了!”闫淑恶狠狠地捶在软绵绵的绣花靠垫上,一脸怒气。 “我是,怎么受伤的?”江灵儿的唇瓣苍白得近乎透明,头上的纱布层层缠绕,透出点点血迹。 “铛!” 闫淑手里的银盆摔在地上,她惊讶的张大嘴巴,大手左右晃动,“灵儿,你你你你你你……被打失忆了?!” “好像是,我怎么受伤,受伤之前发生了什么,都记不太清楚了。” “那狗东西!”八尺女修腾的起身,毛发直直竖起,洁白的脸蛋涨得通红,“我今天就去找亲传,我倒要看看那小贱蹄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江灵儿连忙伸出手臂想拦住她,却因为太过虚弱而伸不直,焦急之下竟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淑,阿淑不要去,咳咳咳。”好不容易平复一会儿的伤口被她咳嗽的动作撕裂了一点,头上的纱布渗出血迹。 闫淑脚步急急一停,连忙递给她一条帕巾,“我的祖宗你干嘛哟!” 孱弱的少女眼睫垂下,因为咳嗽,她苍白的脸上氤氲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见此,闫淑也不敢动了,生怕她又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先跟我说说,阿淑……不着急。” “你……唉,好吧。你还记得江吟雪吧?” “记得。” “她在你最后一场比斗顶替了杂役弟子和你打,然后灵儿你的符箓艳惊四座,当场就被符峰外门长老看中要收你为徒,结果被掌门亲传横插一脚……这个,你还记得吗?” 江灵儿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那江吟雪像疯了一样,直接把江长老给她护身的符箓砸在你身上。还好掌门亲传来得及时,给你喂了一颗明尘丹,还亲自护送你回来……” 闫淑面带一丝丝敬佩和向往,“掌门亲传还说呢,等灵儿你醒来后要第一时间去见他,不然内伤疗不好会落下病根。真是位有责任心的好难修,难怪那么多女修倾慕于他。” 江灵儿笑了笑,揶揄道:“那你刚刚是想见他,还是着急我的伤势啊?” “呸,你这没良心的妮子,竟然笑话起我来了!”闫淑脸上罕见地带了点羞意,作势要打她,却终究没舍得,只轻轻拍了她一下。 “嘀嘀嘀……” 挂在床檐上的身份牌亮起一阵阵白光。 “咦,屋外有人来了。”闫淑好奇地别过脑袋,走向门外,“我去开门。” 江灵儿又支起了一部分身子,背靠在床头直坐起来。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灵,灵儿,你看谁来了?”闫淑声音带着一点磕巴,语气含着隐隐的雀跃。 赵行聿一袭月青色长衣,冰冷孤傲的眼底一片平静,在他的长靴走到在屏风边缘时,闫淑拦住了他。 “掌门亲传,女子闺阁怎能擅闯?” 他止住了脚,似乎也觉得这样太过唐突,于是后退了几步。 “我有要事想询问赵道友,需得我俩面对面……此事,与我而言十分重要。” 江灵儿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赵道友,你可还记得受伤前发生过的事?”赵行聿往床边多走了几步,半蹲着,冷淡上挑的眉眼紧紧盯着她。 二女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赵亲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莫不成是害怕我们告发你的妹妹?”闫淑脸拉下来,心中的那点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什么东西,这登徒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赵行聿没有解释,他眼神中的含义又实在太过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面前的男修身上带着一丝隐隐的……期盼? 江灵儿一脸茫然,看上去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眼底的光渐渐敛去,浮起了浅浅的疲惫。 赵行聿背过身,语气淡淡,“赵师妹好好休息,雪儿她确实下手太重,我已责罚过她。作为补偿,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不知怎地,江灵儿心中也升起一股不明怒火,“不必,赵亲传和令妹不要再来烦我就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做回复,转身走了。 他腰间的令牌被阳光折射出刺目的色彩。 “简直是莫名其妙,什么态度嘛,到底是来赔罪的还是来得罪人的。”闫淑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雪儿她确实下手太重,咦咦咦——” 江灵儿眉目染了笑意,渐渐晕开在嘴边,“哟,阿淑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不倾慕他了?” “呸呸呸呸!”闫淑气急,站起身来轻拍了她好几下,“你再说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嘀嘀嘀……” “咦,怎么又有人来了,还有谁啊?” 江灵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闫淑打开门,发现是比斗台上曾经和好友交过手的非云龙。 “非师兄?” “怎么,小闫师妹,看见你师兄我很惊讶?”非云龙把手中的扇子一展,笑眯眯道。 “是挺惊讶的,你可是传闻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非云龙,我家灵儿现在可是伤患,你到这来做甚么?”闫淑挑了挑眉,撇嘴道。 “嘿,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我好歹也是你师兄!”非云龙带着点气急,差点把捏不住摇扇的风度。 “赵师妹,”他不顾闫淑的阻拦,快步走到屏风后,“哎哟赵师妹,你怎么伤得那么重……简直气死师兄我也,待以后有机会我肯定逮住那女的狠狠揍一顿!” 江灵儿看着面前的两个活宝,笑了笑,“这是找我什么事来了,非师兄?” 江灵儿正想起身斟茶,却不慎瘫软在地。 离她最近的非云龙连忙搀扶起她,“哎哟喂,看来这npc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老朱应该不会削我了……” “嗡——” 江灵儿脑袋像被什么击中,一棵巨大的树在她脑海里浮现。 那无数道在紫黑苍穹之下的流光刺激着她的神识。 “新手村出了那么大一个漏洞……” “你不是npc?!” “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看得到这幅图!” 江灵儿头痛欲裂,昏死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巨树 天已经蒙蒙亮了,江灵儿看了一眼正在闭关的闫淑,留下一张纸条,随后把门轻轻带上。 她全都想起来了。 假闫淑逃走了,还有那个巍峨华丽的宫殿,在她晕倒前听到的那几个声音,包括江晚意曾经跟她说过的关于那棵苍天大树的话…… 体内的鸿蒙紫气唤醒了她的记忆。 为什么闫淑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赵行聿看她的那个眼神,很明显,他也是记得那段记忆的……她脑子混成一团乱。 江灵儿咬了咬唇,先去找赵行聿! 青云峰上。 “麻烦您去赵亲传那里传一声,赵灵儿来找他了。”江灵儿把手中的两块灵石递给门童,焦急道。 “什么事儿啊,急急忙忙的,赵亲传他可是很忙的!”门童面带傲慢,挑起一只眼皮,待看清她时,咦了一声,“你不是前些日子和江师姐打架的那个女人?” 他勃然大怒,大喝道:“你还敢来我们青云峰?小小外门弟子不知尊卑,如若不是江师姐善良大度,你早就被……” 门童比了个咔嚓的手势,眼神都是满满的敌意。 此时,在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人,正是她见过的秦明。 男修一身黑白对襟,刻着阴阳图案的发冠高高束起,他右眼靠近鼻梁的位置挂着一个圆玻璃片,细长的眉眼 正盯着她。 “秦师叔!”门童连忙行了一礼,收敛了刚刚的嚣张气焰。 秦明抬了一下手,示意江灵儿进来,淡淡道:“过来吧,赵亲传跟我嘱咐过,只要你来,就得带你去找他。” “谢师叔。”江灵儿这下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过道上,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这npc怎么又掺和进来了,江狗,赶紧把她打发走!” “肯定是昨天赵行聿去过她院子的缘故……这我怎么控制嘛,那玩意就是个祸害,我也拿他没办法啊!” ……居然是秦明的声音。 江灵儿愣了一会,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保持正常,伸长了耳朵。 在非云龙身旁她也听到了类似于npc的话,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行了行了,我尽量吧,挂了!”秦明的声音夹杂了一丝不耐烦,结束了对话。 ——妈的,我有什么办法,一整天啰啰嗦嗦的…… 他领着身后的少女直直走到一个房屋面前,“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赵亲传待会就来找你。” 江灵儿心里摇响了警铃。 这里四处无人,杂草长到人腰,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搭理过了。 秦明想把她扔在这里…… “等等——” 此念头一出,江灵儿急忙喊住了正要关门的男修。 秦明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像极了一条毒蛇。 “江晚意,好久不见。”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住了,冰凉的、透寒的麻痹感传遍整条脊椎。 “……你。”还是秦明身体的林晚意眼里划过一丝深深的忌惮,缓缓开口,“好久不见,道友。” 他似笑非笑,把门推到最开,在她正对面坐下。 江灵儿面色平静,黑如深潭的眸子正对着他的眼神,不躲不闪。 “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林晚意挑起了一边的眉头,薄薄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真是有趣极了,我还是第一次见npc居然能看得见地图,还能进主殿大厅……” “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就开始了吧,”江灵儿打断了他口中的碎碎念,“幻魇、非云龙,还有……闫淑。”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缝,“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都有点不舍的回收你了。” 江灵儿心中警钟直敲,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回收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你想知道也可以,不过……我有什么报酬呢?我可不平白无故帮人做事。” “我救过你一命。” 男修动作忽然一顿,烛光在他眼瞳里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光线,“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抬头捏了个响指,示意她跟出来。 江灵儿定了定心,走出了老旧的木屋。 眼前的景象,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没有尽头的,高高的天穹之上,一双巨大的眼睛正睁着眼,直直看着二人所在的方向。 黑黑的瞳孔花纹斑驳复杂,内里一颗纯黑色的瞳仁宛若沟壑的山丘;肉粉色的眼肉翻得很开,下眼皮上布满了点点凸起的小粒,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就像巨大的触手,远远看去,就像半空中一直巨大的蜘蛛在不停地收脚舒脚, 它实在是太大了,不管走到哪里,那眼睛都犹如跗骨之蛆,紧紧粘着二人不放。 “……那是什么?”江灵儿的声音开始轻微的发抖。 “你不是问我吗,这就是答案。老朱!”林晚意恶作剧般的一笑,对着天空大喊道。 只见那蓝蓝的晴空,漂浮的白云都被一根巨大的、粗胖的肉粉色圆柱给擦掉了,被擦掉的地方只露出一片浓墨般的黑。 那肉粉色圆柱继续擦,像是擦掉宣纸上的彩墨一般,露出纸张最原本的色泽。 “这下你懂了吧,瞧把你吓得那样……”林晚意轻蔑的张了张口,细长的眉眼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和兴奋。 “懂,什么?” 林晚意笑了笑,任由着那肉粉色的圆柱把眼前的东西一个一个擦干净,半空中的巨大眼睛依旧盯着她两人,黑眼珠一动也不动。 江灵儿脸色惨白,她全身像被电了一样,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这得是何等的伟力,才能够显现这样的神通? 秦明也没有阻止,二人默默地等到那肉粉色圆柱擦完。 “一直低着头看什么,你不是挺有勇气的嘛,抬头!” 不知怎地,心里虽不喜这般命令的话,但头却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这一看,不禁怔在原地。 她再熟悉不过这棵树了。 这棵树扎根在万顷苍穹之下,无数耀眼璀璨的流光宛如天上的星星,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梦幻如烟雾般的光晕。 离她最近的一道流光闪过,江灵儿看清了,那是一颗圆形的小球。 巨大的树扎根在土里,树冠和树梢盈满了星光,在空中沉沉浮浮,周围环绕着半透明浅粉紫的腰带一样的烟云,数不清的像流光一样的小球正绕着它缓缓旋转。 第六十五章 噬灵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端倪的,闫淑嘛,我还能理解,毕竟你们是好朋友,看出来也不奇怪……非云龙呢?”林晚意饶有兴味,看着正盯着大树出神的江灵儿。 面前的男人早就恢复了初见她时的样貌,抹额上奇怪的图案划过一道银光。 她眼珠子颤了颤,似乎刚刚才从那梦幻缥缈的景象中苏醒过来。 那双巨大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被无数小球环绕着的巨树、她和林晚意。 ——自然是因为她听见了非云龙的心声。 江灵儿保持缄默,没有回答他的话。 “如果你是npc该多好,”林晚意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用手指缠住她散落下来的青丝,语气暧昧,“可惜了……” “蛆妖。”忍着把面前男人狠狠踹开的冲动,她闭上眼,强行镇定道。 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懒洋洋笑道:“……老朱,听到了吗,是你放出的那些臭虫,让eva又多了个漏洞。” “可拉倒吧,要不是你当初轻敌,错过赵行聿初步觉醒的最好回收时期,我又何须一次又一次地放出幻眼虫修补漏洞?你跟她还废什么话,赶紧杀了她!” 林晚意挂上了一丝冷笑,“你什么时候也配命令我了?滚一边去!” 短短几段对话,让江灵儿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对话里的大概意思她听懂了,他们口中的“漏洞”、“祸害”是指赵行聿,而她,如今也被划分到了此类范围…… 如果不采取点什么动作,她必死无疑! 想罢,江灵儿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眼里也泛起不可置信的神色,“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里一定是幻境……一定是阵法!”江灵儿的声音变得尖锐,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往日如柔水一样的眸子出现了泪光。 林晚意对上她的双眸,微微一顿,想起初见时她泪眼婆娑的画面。心中像是被一根轻柔的、似云朵般的羽毛划过。 鬼使神差的,他无视了脑海里不断咆哮的声音,看着她的目光划过一丝淡淡的复杂,“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灵气波动。” 猜想归猜想,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曾经一闪而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骇人听闻的想法被肯定的这一刻起,浑身的毛孔仿佛淬了冰,令她毛骨悚然! “你所处的那个世界,从未存在过。” 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她头皮霎时炸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四周一片寂静,眼前飞速划过一道惨白而刺眼的球状光芒。 江灵儿的心直直往下坠落,后背已被冷汗濡湿。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开口,“这个地方,也是假的吗?” “对,只是一个单独隔离出来的单间罢了,你可以理解为……法宝。”他思考了一会,笑眯眯道。 “那你,你们……又是什么?” 林晚意嘴角往上扯,露出陶醉的神情,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她会这样问。 像是要表现什么似的,他指了指那棵树,“宇宙神树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你、我,包括这些,”他用痴迷的目光流连在那无数道流光上,“这些雄伟的,浩瀚生命体和天道之力……” 他越说越兴奋,逐渐上了头,口气里带了点让人难以忽视的炫耀,激昂说道:“而我们,正是它最引以为傲的子生命体!” 子生命体? 是指那些蛆妖?她压下嫌恶的想法,梳理了一下思绪。 “按照你这样说的话,这里的生命体、世界何其之多,说不定在其他地方还有比你们更为出众的子生命体也说不定。” “嗤,”他冷笑一声,语气转变成了不屑,“你是指那些低等的玩意?他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林晚意看向宇宙神树之外不停环绕旋转着的小球,“我们噬灵连天道之力都可以化己所用,假以时日,必将迈入高等子生命体行列,哦不,是称霸!” 他眼睛越说越红,似乎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噬灵…… 大量的信息涌进脑海,江灵儿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这当然没有逃过林晚意的眼睛,他微微一挑眉,把注意力放回到她身上。 “赵怀舟……是你爹吧?” 江灵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林晚意见状,得意的笑了笑,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阿爹…… 在这片安静的地方,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脑袋却嗡嗡的,擂鼓般的心跳如雷贯耳。 “别再废话了!赶紧动手,你再磨蹭我就告诉大人!” 林晚意身上传来的烦躁声让江灵儿回了神,感受到男人身上气息越来越危险的她立即往后飞退。 “真可惜呢……”他那一声叹息想起,江灵儿瞳孔急剧紧缩,她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被锁定的,要把她轰成齑粉的力量!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却都无济于事。 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不甘心! 好不容易有了阿爹的消息,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死去啊! “刺啦,刺啦——”空气撕裂开几道口子。 随后,像是奏乐似的,密密麻麻的撕裂声布满整个空间,一束灿烂耀眼的阳光从裂缝里射进来,带着无法忽视的,张扬的温度,一时间,她竟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滚出来!” 江灵儿眼里映入了青云峰的景色,这里长长的,足有腰那么高的草已经被劈得七零八落。 冰蓝色的烟火四处纷飞,燃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带着紫气的火焰化成冰凰直冲林晚意面门而去。 出乎意料的,林晚意并没有反击,他看着那紫火,眼里带着深深地忌惮。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清冷男修,手中的三尺青锋正散发着凛冽的剑气。 “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上。”盯着他的林晚意突然笑出声来,语气里是浓浓的恨意。 “那你试试?”赵行聿长身玉立,浑身都被紫气包裹,看向他的目光想在看一个死人。 “轰!”随着法宝炸毁的滚滚浓烟,林晚意也消失在了原地。 他收回长剑,走向一旁愣愣站着的江灵儿。 “走罢,”赵行聿语气柔和了不少,他唤出一个笔状法宝,凭空划出一道缝隙,接着掰开那道像柔软绸布一样的空气,“跟我来。”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跟着前方的男修迈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界道 二人甫一迈入缝隙,就各自化作了不同颜色的光团。 这里一片漆黑,代表赵行聿那抹冰蓝色光团正在前方为她引路。江灵儿化作白色光团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阿爹给我们兄妹二人都留下了令牌,为的就是希望以后能凭此物与我们团聚。” 冰蓝色光团晃晃悠悠往前漂浮着,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火焰。 “多年前,我曾央求师尊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不管是中州,还是蛮南夷北,亦或是绝灵之地……却都无终而归。” “无可奈何之下,师尊为我找来了玄符一道的门人,几经卦算,说你会出现在上官府。” “待我赶到时,并没有发现此地有持令牌的女子。本以为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返,恰巧遇到了上官府长女。” “她虽无令牌,却有未卜先知之能,我听信了她话言……”赵行聿的声音透着自责和愧疚,“是为兄愚钝。” “也怪不得你……阿兄。”在喊出阿兄两个字时,白色光团颤了颤。 江灵儿心中泛起一道道涟漪,原来,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兄长。 “阿兄,早就认出我了吗?那为何……” “为何会对你那般态度?你继续说下去,为兄会一一跟你解释。”他语气很温和,与他平时的冷傲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想来阿兄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江灵儿踌躇了一番,不好意思说道。 “你已经用过令牌了罢,是不是早在天清宗之前,你就已经遇上过那些蛆妖了?” 赵行聿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才缓缓解释道:“那贼人之所以称我为祸害,正是因为此令牌。” 江灵儿想起体内的那团鸿蒙紫气化成的道心,“他们害怕这个?” “对,为此物,他们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凝重,“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缠着你,所以我也寻了一个替身。” “那江吟雪身上的令牌也是……” “那是我用紫气化成的芥子空间。”赵行聿淡定道:“只不过是为了障那些贼人的目,你我鸿蒙同气同源,阿妹要是不喜欢她,毁了便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冰蓝色光团浑身都散发着一种…… 母性的光辉? 她摇了摇头,带入阿兄清冷的形象,抖了个激灵,连忙把这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 “阿兄,我们去哪里?”江灵儿连忙转移话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轻松。 “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极心。”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聊天,气氛一时间变得温馨起来,驱走了不少在江灵儿心中堆积的雾霾。 过了好一会,随着冰蓝色光芒的停下,二人眼前的黑幕像冰块释水渐渐化开,露出它的冰山一角。 这里日月俱现,惨白的,白炽一样的太阳和血红的满月高高悬挂在二人上头,其上皆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天幕像是被一层半透明的膜给笼住了,只隐隐透出微亮的光。 兄妹两站在唯一的落脚点锁链桥上,长长的两条桥廊不知延伸到了何方,浓白的雾遮挡了通往相反方向的索道。 他们底下是不断翻滚的黑海深渊,其上的黑气就像是有生命般不停向上延伸。 “用鸿蒙紫气保护好你的神识,我们继续往前走。”赵行聿身上笼了一层紫意,江灵儿也照做,浑身的不适感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穿过重重雾气,不知走了多久,多远,二人才停下继续漂浮的动作。 这里的绿山在红白天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明,山顶上有一株孱弱的,蔫蔫的金色小花此刻正被黑气困挟着,奄奄一息。 赵行聿把鸿蒙紫气渡到小花根部,它才稍微精神了一点。 “这个是极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天道,”他慢慢解释道,指尖的紫气越渡越多,“一旦它枯萎了,我们这个世界将会彻底湮灭。” 听罢,江灵儿也想渡紫气,却被赵行聿拦住,“我一个人的就够了,太多它也吸收不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你留着,往后有大用。” 她乖巧地点点头,“阿兄,那我们就这样每天给它渡点紫气,会好起来吗?” “恐怕不行,像我这样渡灵气只是能暂时缓解噬灵吞噬它的速度,”冰蓝色光芒逐渐变得黯淡,他声音也微微轻了些,“我们得去神树那里收集始源之力,才能彻底救活它。” 江灵儿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其它世界。 赵行聿敏锐感受到了她的惊疑,慢慢解释道:“宇宙神树是天地混沌之初诞生出的育种,它蕴含着演化天道规律的始源之力,也就是你我身上的鸿蒙紫气。正是此力量衍生出了千万小世界,还有像你我一样的生命体。” “极花需要的紫气数量要远远大于你我体内的紫气含量,终有一天,如果我们续不上紫气了,它就会被这些黑气吞噬……” 白色光团陷入了沉默,江灵儿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些东西。 “阿妹。”赵行聿输完紫气后,身上的冰蓝色光芒几乎消失不见,入眼只有一片灰暗。 “他们拿我没有办法,况且我的极花已经习惯了我的喂养,我只能留在这里。你愿意……”他艰难,又滞涩地开口,“你愿意去其他世界吗?不愿意也行,你我二人才刚团聚没多少时日,留在这里也好。阿兄在一天,都会护你周全,起码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江灵儿默默看着他黯淡干瘪下来的灵力团,像被塞了无数酸果子,酸胀酸胀的。 不知道阿兄他一个人背负这些东西,究竟背负了多久,这样的压力下,居然还想着怎么护着她。 “我愿意的。”白色光团上下轻轻漂浮。 “哟,你们兄妹两是要说多少悄悄话才说够啊……听得我都不耐烦了!” 江灵儿一惊,这是林晚意的声音! “我都听烦了,真的是,赵行聿,看来你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让这么个黄毛丫头跑去其它世界,你不是要亲自送她上死路吗?” 头上带着抹额头饰的男子缓缓踏步而来,他袖边和领口都镶了金边,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二人。 “臭鱼烂虾。”赵行聿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 江灵儿见状,也慢慢镇定下来,阿兄不动她不动。 “刺啦。”天幕之上被划开一道口子,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锁定在赵行聿身上,“杀了他!杀了他!” 嘶吼一番后,那双巨眼从瞳孔深处射出一道利芒。 “阿妹,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行聿面前也开了个口子,江灵儿几乎是立刻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进去。 “拦住她——”和巨眼一同攻击的,还有林晚意,他面上带了一丝狰狞和诧异,还有一点点懊悔和怒恨。 “你怎么可能开得了……界道?” 第六十七章 新世界 “贱人,偷东西的贱人!”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是个见不得光的小畜生!” “接着打!这种劣质基因就应该早点去死!” “……” ——好痛,好痛,不要再打了…… 什么声音? “喂,听得到吗?”江灵儿看着眼前不停求饶的小光团,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好痛,真的好痛,灵儿没有偷东西,没有偷,为什么都要冤枉我…… 江灵儿默然,她现在被困在一个正四方体半透明的容器内,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光团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中。 * 秋天是比丁堡最好的季节,层层叠叠鲜明的渐变枫叶是这里最为鲜明的色彩。 这段季节天上总是会飘来一阵雨云,浸透了凉意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洒在比丁堡的每一处角落。 当然也洒在了衣衫单薄的瘦弱女童身上。 “嘶……好痛。”遍布全身的痛苦让江灵儿忍不住呻吟,四肢仿佛不属于她似的,冷冰冰的没有知觉。 “起来,别耽误我干事!”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她后脑勺处响起,下一秒,她就被踹到另一边。 女童费力掀开眼皮,湿漉漉的地板垃圾堆成山,五颜六色的泔水里泡着不可名状的食物。 江灵儿敲破脑袋也想不到,她的神识居然落在了一个小女童的身上,那她的肉身呢? 没等她想明白,腹部猛的传来一阵剧痛。 “比丁堡的蛀虫!最底层的贱民……”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女人似乎骂的不够尽兴,特地用自己尖尖的鞋头狠狠踹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女童。 “活着还不如死了,像你这样活着。给我死,死……” 她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染红鞋尖的血迹让女人更加兴奋,甚至还特地挑了个角度,以便踹的更加省力。 下一秒,她的鞋尖被人握住了。 “松手,你这小畜生——” 江灵儿指尖亮起一点猩红,几乎是瞬间,女人的那只穿着尖头皮鞋的脚成了灰烬。 “啊!”尖锐的惨叫划破天空,她惊恐的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女童,脸上涕泗横流。 “继续踢啊?” 女人的嗓子已经被痛哑了,突出来的眼珠子满是恐惧和痛苦。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这么虚弱呢,只能慢慢的,折磨你了。” 雨下了一天一夜了。 看着面前的一堆骨灰,江灵儿心中的戾气才稍稍散了点。 催动天火很耗费灵力,哪怕仅仅是用了一丁点,都足已让她虚弱的站不起身。 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比丁堡……看来,这里就是阿兄提到过的其它世界。 江灵儿举起小小的,稚嫩的手,看出了神。 那个喊疼的小光团,就是这幅肉身的主人。因为父亲在参战时当了逃兵,她成了整个家族的污点。 本就不光彩的出身再加上这份耻辱,原身是被活活打死的。几个罪魁祸首合伙把她扔到了这个垃圾点。 这里两边被高高的黑墙面夹着,只留下一线狭窄的缝,可以窥见外面一角。 灯火通明的世界璀璨耀眼,宛若黑夜之中莹莹发光的钻石。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景色。 江灵儿靠在墙面上,等身子恢复了一点体力后,拖着没有知觉的半条腿爬到垃圾堆旁,抓起稍微干净点的食物塞进嘴里。 现在的她很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经历了几天这样饿了就吃垃圾,渴了就喝泔水的日子后,江灵儿一瘸一拐走出了垃圾站。 秋日清晨的空气像是浸润在露珠里,毛孔里都是清新舒爽的风。 沿河的小路铺满了拼花瓷片,光着脚踩在上面也不怕扎。 江灵儿停靠在一家装潢华丽的店铺前,精致的五彩琉璃门像是大自然亲手雕刻的宝石,镶金的门边透出一股像是奶和糖混合在一起用火烤出的香味。 她看了一眼琉璃门内的场景,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香味这么霸道? 穿着花边围裙的微胖女人手里捧着托盘,从一个木门里缓缓走出。她姿态优雅,时不时哼着歌,偶尔还转了一个圈,将托盘里的一个个淡黄色包子摆放好。 江灵儿摸着咕噜咕噜的肚子,叹了口气。 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那些香包是要钱来买的。 还是得回到原身的家族里去,起码温饱有了保障。 原身是一个从小就被囚禁在闺房里的小女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甚至不比她多多少…… 离开了包子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踏上了回去的路。 来来往往的行人对她见怪不怪,实际上,在战争阶段,像她这样四处流浪的儿童并不少。 他们的服装形态各异,江灵儿一开始还偷偷的到处打量,新鲜感过后,就算一个人把帽子绑在屁股上,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走过人行道后就是一锅大杂烩似的市场了。 在原身的记忆力里,这里叫做普因市场,是各地乡村城镇的百姓售卖交易货物的地方。 应该就相当于她那个时间的集市吧…… 江灵儿好奇的四处打量。 “珍贵金属,低价售卖!” “烤包子,来个烤包子吧!” “学院原装书低价售卖!” “来看看来瞧瞧,这里有火属性的符箓!!” 江灵儿停住了脚步,目光转向叫卖符箓的摊子。 “你这符箓……” 那摊主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方脸上的酒糟鼻格外醒目,连带着圆圆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你要买符箓?”见有客人来了,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却在准备介绍的时候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小孩童,一颗心顿时直直跌落谷底。 “不……我就是看看。”这里的语音体系江灵儿还未完全融合,说起话来还有点拗口。 “小屁孩看什么看,滚滚滚!别打扰我做生意!”酒醉醺醺的男人左右乱挥着两只大手,想把面前的小孩吓走。 “先生,”江灵儿斟酌了一下脑海中的词汇,一字一句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变一个魔术,” 酒槽鼻男人鼻子里喷出了粗气,忍住了动手的冲动。他甚至还左右环顾了一眼周围,看有没有她的家长。 “你滚不滚?想让我打你是吧?小骗子小乞丐,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在比丁堡,你们这样的团伙我见的还少吗!?”他似乎喝酒上了头,站起身来对着她咆哮道。 第六十八章 斯里昂热家族 惨白色的光交织着血红洒在正在对峙的二人身上。 黑白对襟男子足尖点在锁链之上,他身后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赵行聿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雪亮的长剑挡在他的身前,氤氲着阵阵寒气。 “不对,你这副状态……该不会是强行催动秘法才打开界道的吧?” 林晚意脸上的惊讶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玩味的表情。 赵行聿若无其事地抹去嘴角的血痕,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杀了他!”空中那只眼睛的身声音震耳欲聋。 林晚意脸上划过一丝不耐,大手一挥,那双巨眼就消失了。 “另一块令牌在她身上,对吧。”看似在问话,实质上语气里都是肯定。 还是没有回应。 他也不生气,眼中的玩味更浓了,“老赵啊,没有维稳的法宝,她该怎么度过界道啊?” 赵行聿刷的一下抬起头,眼睛危险地眯起,“什么维稳?” 林晚意把玩着手指头,惬意地来回走了走路,语气轻佻,“穿越界道需要的维稳啊,你知道的,每个世界的能量形态不一样,万一她去到了某些没有灵气的地方……” 赵行聿一个闪身揪住他的衣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逐渐泛红,“会怎么样?” “当然是,”他笑了笑,细长的眉眼恶意满满,“灰飞烟灭。” * 江灵儿被酒槽鼻男人赶走了。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符箓。 长方体的白卡上勾勒着橙红色的火焰,中心是一个笔画复杂却又规律的圆形图案,像是无数个三角形拼在了一起。 “滚滚滚,该死的小乞丐!” 江灵儿躲开了酒槽鼻扔来的盒子,抱着头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算了,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她挠了挠头,还是往记忆中的那个家走去。 穿过市场之后,就是一条干净整洁的宽敞街道。这里的路面都镶嵌了一颗颗圆润的石头,上面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 “报纸来咯,最新一期的报纸!埃斯军团大获全胜,两分贝利一卷,抢完就没了!” 一个头上戴着棕色小圆帽,身穿背带短裤的男孩挥了挥手中微卷的报纸,拍了拍自己另一边鼓鼓囊囊的报纸袋,大声叫卖。 街道侧边的店铺门顿时整齐地打开了,从里头窜出哗啦哗啦的人群。 “埃斯军团胜了?我的神,我没听错吧,小郎,给我来五份报纸!”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连忙举起自己手中的绿色纸币大呼道 “我也要我也要,给我来一张。” “……” 小男孩顿时被人海围住,一旁的江灵儿也不例外,凑了上去。 因为她听见了记忆力很熟悉的埃斯军团。 是原身父亲所带领的军团。 “还有还有……埃斯军团上校的小女儿失踪的消息!”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哦我听到了什么,昂热上校不是当了逃兵吗?” “你看报道,是专门对付莱顿国的计谋……我就说嘛,埃斯上校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当逃兵!” “去你的吧,墙头草,前些日子你骂的最厉害!” “听说他的小女儿是因为不堪羞自杀了!” “那我怎么听说是昂热家族嫌丢人把她赶出去的……” 江灵儿被挤得实在没办法,索性放弃了。 走到店铺旁可以稍微休息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她就是埃斯军团上校的小女儿,看来这家是一定得回去了。 就是可怜原身,在父亲洗刷罪名不久前的日子活活被打死了。 咕噜的车轴声和马蹄声渐渐,一辆黑色的礼车从买报纸的众人面前经过。 它后面跟着一个个穿着黑亮盔甲的士兵,皆右手举着绑着丝带的长枪,跑步时发出金属相碰的清脆声音。 “咦,这不是昂热家族的马车吗?” “他们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上校的小女儿不会在比丁堡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路人脸上浮起兴奋的神色,要知道,报纸上面的悬赏金可高达十万贝利呢!” 要是他们比昂热家族更先找到的话…… 江灵儿发现自己虽然肉身没有了,但神识却依旧可以捕捉周围的只言片语。 该不会是记忆里的那个原身家族有人要杀她灭口吧? 毕竟原身可是被家族里的几个死孩子给活活打死扔在垃圾堆里的。 这个念头一处出,连忙把地上的灰抹到脸上。看着地上水洼自己的倒影,江灵儿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她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除了不知道存放在哪里的天火之外,储物袋包括小蛇,都随着自己的肉身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努力回忆印象里的家族路线。 现在还需要穿过这里的街道,再绕、再绕、再绕一绕…… 江灵儿捏了捏眉心,这里的路实在是太复杂了! “噗嗤!”女童捏了捏眉心,这个不符合她年龄的动作惹得旁边一直在观察她的男子笑出了声。 来人是个神气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雪白的袖口,深红色的背心,胸口处别着一枚雕刻精致的徽章,不知是哪个家族的尊贵少爷。 他淡金色的头发蓬松耀眼,分开两边梳的一丝不苟,带着白手套的手在胸前摆了个姿势,微微弯下腰,“可以把你的烦恼告诉我吗,美丽的小姐?” 江灵儿浑身抖了抖,被面前少年如大海般碧蓝眸子里的深情看愣了。 这个世界的人不仅长得五颜六色,在语言交流方面……也非常暧昧。 少年的身后是一辆暗金色的礼车,刻着浮夸花纹的车门已经打开,露出酒红色的垫子。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这个人。 江灵儿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转头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半句话。 “史蒂文,看来你的英雄救美计划失败了啊。” 礼车内传来一声嘲笑,带着深紫色绒布手套的男子摇晃着手里的水晶红酒杯,瑰色眸子闪烁着比红酒更加醇美的色泽。 “早知如此,你何必要把她整得那么惨,退婚不就行了。” 淡金色头发的少年笑容依旧还在他的脸上,看着那道一瘸一拐的小身影越走越远。 第六十九章 维音坦 江灵儿觉得很烦。 身后的礼车伸出了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绑在她的腰间,车轱辘紧紧跟着她,步子间距分毫不差。 衣衫褴褛瘸着腿的小乞丐身后是一辆昂贵不菲的礼车,这幅怪异景象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看,这不是纳沛斯公爵家的马车吗?” “真的诶,快看看纳沛斯少爷在不在里面!” 像是听见了路旁女士们的对话,鎏紫帷帘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淡金色的发丝耀眼迷人,如同他那双如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 “啊啊啊啊!是纳沛斯少爷!我” “一定是昨天我念了祷书的缘故,主神怜惜我,让我见到了他——啊快扶我一下!” “……” 作为维音坦的知名人物,赫赫有名的古老贵族后代,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尖叫声一片。 纳沛斯像是在巡游,嘴角噙笑挥手示意。 他这一笑,直接让路旁的女士们都尖叫起来,纷纷往马车的方向涌去。 “纳沛斯少爷……” “走开,没礼貌的东西,挤到我了!” 人群一片混乱,江灵儿立即脚底抹油溜走了。 虽然一瘸一拐的很狼狈,但这些天用紫气蕴养的经络修复了不少,她估摸着再过几天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除天火之外唯二跟随她来这里的东西——鸿蒙紫气。 在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后,江灵儿靠在暗巷的墙上坐了下来。 原身这副身体应该是从小就娇养着的,赶了这么远的路,已经体力不支了。 雪白色墙壁上的油漆还未干透,江灵儿灰扑扑的破烂衣裳后面沾了一大片的白。 刺臭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黏糊糊的,粘在手指上还拉着丝。 “喂。” 头上一片阴影下来,她抬头,看见了一个穿着黑长披风的男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瑰色眼瞳,眼角上挑。让江灵儿想起在她的那个时间颇受女修们欢迎的红眼狐狸。 “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他,在原地没做任何反应。 这回她竟然不害怕自己了? 他松了松眉头,眼里的某种情绪一闪而逝,“跟我来。” 江灵儿被他抱在怀里,倒是没有反抗。 他手心里是一只纯金制的怀表,不知道摁到了哪里,二人脚下出现了一个图案复杂的圆形。 一道白光闪过,面前出现了一扇半开着的大门。 二人到此不久,簇拥着鲜花蕾丝的礼车也随之没入了大门。 穿着平整熨合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装外套的老年管家正准备关门时,猛然看见了抱着小女童的高挑少年,他抖了抖,脸上挂起一抹得体的微笑,“里因少爷,您这是……”在目光触及他怀里小女童的脸后,面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吃人怪兽。 “灵,灵儿小姐,你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礼节有问题,他努力平复自己脸上的表情,“灵儿小姐怎么会在您这里。” 管家正想伸手接过她,高挑少年却一个不经意的侧身,躲过了他的手,“我要见昂热上校。” “您……您稍等,”他额头沁出汗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对讲机,“一号,去通知夫人,灵儿小姐回来了。” “三号,去找上校,说是灵儿小姐回来了。” “七号,去找通知袭林大夫来别墅……” 管家就这么通知了好一会,直到门外一群穿着围裙的女仆和黑色西装的男仆出现在大门周围,才挪开在嘴边的对讲机。 “里因少爷,灵儿小姐,往这边请。”他半躬着腰,脸上带了抹谄媚的笑。 里因又重新抱紧了在怀里暗暗挣扎的江灵儿,上了代步的马车。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住了,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女童,几次想开口却都忍住了。 “我那几日,都不在维音坦。”少年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看到对方疑惑的眼神,里因只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 平时怕他怕得要死的女童今天却一点也不怕他了,看见纳沛斯就黏上去讨好的样子也无影无踪了。 难道是因为那几日受了什么刺激? 他胡思乱想着,脸上划过一丝隐隐的愧疚。 车轱辘停下了,里因把江灵儿抱下了车。 别墅前是一大片粉红绿紫的花园,小小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茶盏,雕花镂空的白色椅子上坐着一位优雅贵妇。 她一袭墨绿色的洋裙,面容保养得体,舒展的眉眼在听见身旁围裙女仆说的话后瞬间皱了起来。 像是有感应一般,如电一样的目光疾射到江灵儿身上。 “灵儿,灵儿!”一个高大的,脸上蓄满胡须的国字脸男人眼含热泪,身上外套的纽扣都没来得及扣完,他急急冲到里因面前,小心翼翼接过了她。 “里因·布莱恩向昂热上校致敬。”少年把怀里的女童递过去后,低着头行了个礼。 “诶诶,里因,进来说,进来说!” 那贵妇也掀起裙摆急急奔到众人面前,“锡林,这是灵儿!?我已经叫大夫了,你们跟我来。” 国字脸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没理会她,抱着女童进了大殿。 贵妇霎时面色涨得通红,她难堪低着头跟在男人后面。 穿着白大褂的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在他们诊断的时候,锡林已经站在了坐满了一整族人的沙发上。 “说吧,我女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目光压迫感实在是太重,惹得一整个房间的人都不敢吱声。 “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干的?要是被我亲手查出来,不管是谁,”他目光环视了一圈,男男女女,包括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孩,“我都必将亲自斩下他的头颅,挂在维音坦的城墙上!” 房间里有几个孩子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 站在他们其中的一人立刻大嚷道:“锡林,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这些孩子可都是你的至亲血胞!” 锡林冷笑一声,森然的眼神扫向他身后,“要是现在不说,那我就必将说到做到!” 要不是男人身上嗜血的气息,众人几乎都忘了他是杀了一整支敌军精锐部队的恶鬼! 第七十章 算账 最近,维音坦盛起了一波关于斯里昂热家族的风潮。 带领埃斯军团的昂热上校小女儿将要在皇宫内举行加冕仪式,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以彰对她的认可和重视。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桩令人尴尬的丑闻————昂热上校用来当做缓兵之计的逃兵借口被大家信以为真,包括昂热家族的所有人。为了驱逐代表耻辱的上校小女儿,不惜把人打断一条腿后赶出了家门。 罪魁祸首的名字也划去了族谱。 “灵儿,你身子可还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昂热上校眉目间尽是担忧,像揉揉女儿的脑袋,又怕她反感,站在中间犹犹豫豫,看起来倒是带上了一点喜感。 江灵儿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国字脸男人时不时挠头抓耳的,笑出了声。 “爹爹,我好很多了,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他舒了一口气,“大夫说你得静养,在你腿好之前最好什么地方都别去……” 一大堆唠叨扑面而来,江灵儿却不觉得烦。 她早就用神识探测到了房间内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原身应该也很想他吧,每每看见他总会忍不住上前去亲近,那是身子里本能携带的濡慕和情意。 “父亲大人,灵儿现在好很多了,”努力按着记忆挤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请您千万不要担心。” 昂热上校心疼得不得了,自己娇贵的闺女不仅被人打断了腿,还苟且偷生自己跑回来,要不是……他面带感激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里因。 “上校,小姐这条腿痊愈的可能性很小,”穿白大褂的大夫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片,“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 中年男人心头蓦地疼了一下,面上带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捧在手里的怕化了的女孩,居然被他一直奉为骄傲的家族给伤成这样,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他狠狠瞪了一眼不敢离去只能围在一旁的男男女女,眼眸里带着一闪而逝的杀意。 吓得几个半大孩子出生大哭,身子都抖成了筛糠。 “父亲大人……” 一道清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穿着蕾丝围边,裙子上镶满钻石的女孩踩着精致的小高跟,携着一旁的高大英俊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白金色的长发微卷,皮肤像牛奶一般丝滑柔嫩,粉红的唇瓣像是清晨的第一颗露珠,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水晶般的光彩。 身边的男人正是江灵儿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人,他碧蓝色眼眸似烟似雾,在朦朦胧胧间偶尔显现一次。 昂热上校看着精致优雅的长女,又看了看床上衣衫褴褛的小女儿,眼里的冰更加厚了。 “我临行前不是嘱咐过你要看好妹妹?凯伦呢,让你妈妈出来跟我解释一下!” 穿着公主裙的安娜面色变得惨白,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咬了咬唇。她这么光彩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父亲,这无疑是在大家面前打她和母亲的脸,让她们以后如何在这里立足? 安娜凑上前,看着在床上正睁着眼睛的少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塔啪嗒。 “妹妹……你可以原谅姐姐吗?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昂热上校。”金发少年眸中闪过隐隐的心疼,“安娜她一直在教学院上课呢,她什么也不知道。” “纳沛斯?”昂热高挑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少年脸色一僵,收起了脸上的笑,多了几分郑重,“正是在下,没有……忘记。”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是灵儿的未婚夫?那你现在这幅样子,是想把我的两个女儿都纳入你们家里?” 纳沛斯低着头,目光却看向了在一旁抽泣的少女。 她姣好的漂亮眼眸盈满了泪水,咬着粉红的嘴唇,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连哭声都很小。 昂热上校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立刻拉下了脸,“你们俩都给我滚蛋,给我滚!” 安娜被吓得一颤,晕死在了地上。被穿着女仆围裙的女仆联手抬进了房间。 纳沛斯眼眸沉了沉,没有在追上去。 倒是后边传来了一连串纷杂迭的脚步声。 是在门外看到的那名贵妇。 她捂着脸看向被抬进房间的安娜,泪水流个不停,“我亲爱的丈夫,你不能这么对待安娜,她日日夜夜人都在念着你……” “你给我闭嘴!”昂热上校气得跳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个小九九?让你进门是为了更好照顾灵儿,你看看你,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吗?” 贵妇难堪到几乎用手里的真丝帕子遮住了整张脸,一整个家族的人都不敢反抗一句。 理亏是一部分,主要这锡林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护女狂魔,是个疯子。要不是听说他当了逃兵,决计没有人敢惹他的心肝宝贝女儿。 纳沛斯眼底的冷寒彻入骨,看了一眼在床上正若无其事的少女,闪过一丝嫌恶。 这样自持身份欺负兄弟姐妹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喂,要不要吃精灵果?”瑰色瞳孔的里因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江灵儿,试探道。 少女没理他,天知道现在她有多崇拜自己的这个爹爹! 瞧这嘴跟鞭炮似的,狗路过估计都得被她爹扇两巴掌。 “锡林……好了。”族长看不下去了,他用身体隔开了两人,好声好气劝道:“人总有失误的时候,对吧。都是一家人,何必吵来吵去……” 絮絮叨叨的话让上校转身离开了凯伦,他快步走到江灵儿跟前,手指在面前比了一个十字架的图案,“至高无上的皇啊,请护佑我的女儿一生顺遂平安……” 江灵儿还小小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眼里泪花翻涌。 “阿爹,不要哭。” 他怜惜看了一眼,实在想不通他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被欺负。 “乖,告诉阿爹是谁欺负的你,我们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第七十一章 封冕 温莎古堡里飘出悠扬的乐曲,随着门卫接过一张张的邀请函,一辆辆礼车也渐渐没入门内。 巍峨壮丽的温莎古堡采用哥特风格,塔尖宛如无数柄伫立向上的长剑,尖锐锋利,透出一股凌厉危险的美感。 城堡的一处房间里,女使正忙得团团转,不停使唤着几个女仆做事。 选裙子的、挑发型的、甚至还有往脸上抹粉的,女仆们各司其职,时不时还要离开跑到化妆间的另一头,去挑选合适的装饰物。面前的桌上摆着目不暇接的各色精致首饰,看一眼就知道其价格不菲。 江令闻打了个哈欠,她看着镜子中已被洗干净的小脸蛋,泛起了困意。 镜子里的那张如洋娃娃般的脸蛋泛着红润的色泽,一双长睫毛大眼睛圆圆的,两颊嘟嘟粉,正扁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棕色头发被卷成了好看的弧度,女仆喷了点亮晶晶的香水,闻起来宛若晚间盛开的一朵清冷蔷薇。 宴会上,查理一世已经坐在了王位上,旁边是他的王妃苏西。二人正互相喂着战胜敌国得来的战利品樱桃,看起来感情极好。 能接到邀请函的,都是在各个领域颇有建树和声望的贵族名流,这一次的宴会不仅仅是一个加冕仪式,更是一次合作和联姻的好机会。 “安娜,同为上校的女儿,你怎么没有加冕仪式?你不是说,你母亲和上校才是真爱吗?” 舞池旁正聚集着一众名媛,发话的正是一位与安娜平时对付不来的少女,一向厌恶此人假惺惺面具的她,终于有机会为自己出了口气。 本在交际中从容不迫的安娜,此刻也僵了一下。 她一身掐腰长款缎面礼裙,衬得她小腰更加不盈盈一握,来自古老东方的布料透出一股神秘高雅的气质。修长的美腿在略微开叉的裙边,露出那抹让人浮想联翩的白嫩美肤。 安娜后腿了一步,裙摆荡漾了一瞬。 “灵儿还小,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懂得谦让。” 名媛们见她回复,更加兴奋了起来。 “那这么说……莫非那加冕是理应是给你的?”另一位贵女满脸疑惑,看着她问道。 “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称号……让给妹妹又何妨?”安娜苦笑了一下,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出来,眼睛里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黯然。 “啊……那你这妹妹可不简单呀安娜,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父亲提一嘴。” “安娜,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姐姐的就好了,那我还不得幸福死?” 不过一句话,就拉低了大部分名媛对她的印象,真是高啊。 用神识偷听的江灵儿挠了挠头。 “我的神啊,二小姐,你快快放手,这可是刚盘好的发型! 抓也不是不抓也不舒服,她颓然恢复了往常面无表情的模样。 再瞅了一眼镜子,低下了头。这里的服饰真的让一贯随和的她接受无能。 随着欢快乐曲响起,舞池里没入了三三两两的男女,他们默契地一笑,迈着娴熟的步伐跳着赏心悦目的舞蹈。 顶上的花瓣水晶灯晶莹剔透,随着舞池的灯光折射出绚目的色彩。 “安娜小姐,请问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式紧贴少年的挺拔的身材,胸口的金色徽章链子一晃一晃,迷了一众名媛的眼。 加之他淡金色的发丝和精致的下颌线,简直就是这宴会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啊……纳沛斯少爷!”其中一个名媛用双手捂住了嘴,手中的彩色羽毛扇落在地上。 “纳沛斯少爷!” “纳沛斯少爷!” 身穿昂贵华服的名媛们纷纷往他那边挤去,尖叫声不绝于耳,这番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国王和王妃。 “这些小年轻真是……”国王摇了摇头,面带揶揄,“纳沛斯家族的小儿子?这容色还真是完完全全遗传到了他母亲的模样。” “噗,”王妃温柔抿了抿嘴角,为他擦去脸上残留的葡萄汁,“殿下这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小子可是我为锡林钦点的女婿。” 王妃疑惑问道:“那他们俩看起来倒是情投意合……”待看见国王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她惊讶的张大嘴,“您是说,与纳沛斯订婚约的不是这位?” 回答她的,还是国王幸灾乐祸的笑。 回答她的,还有锡林阴沉沉的脸色。 “锡林啊,我这小儿子他一向招女孩喜欢,你知道的……”纳沛斯当家人凯南公爵大笑几声,得意看向那对少男少女的位置。 “老匹夫,你儿子是走了狗屎运才和我的小心肝定了婚契,等她长大懂事了就不喜欢了……你笑什么?” 谁也不喜欢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一只猪给拱了,虽然纳沛斯身家谈吐学识什么的都极为出众,但在锡林看来,还是跟猪一样。 在他即将跳脚的时候,侧边长长的,铺着红色地毯的旋转楼梯缓缓走下一人。 乐曲声变得柔和起来,像是月光下赤足少女在明亮的雨夜里起舞。 楼梯上的正是江灵儿,她正努力跟瘸脚战斗着,微微蹙起的眉让脸上多了分楚楚可怜之色。 她生的本就孱弱,带有东方血统的她眉眼里似乎蕴含着一片烟雨江南,朦胧恬静;偏偏她的脸蛋稚气未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樽脆弱又美丽的瓷娃娃。 场上鸦雀无声,似乎都被女孩的美貌惊住了。 纳沛斯眸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什么时候,这个跟在他身后一直缠着、烦他的小鬼头已经长这么大了? 直到旁边的安娜扯了扯他的一角,纳沛斯才挂起一抹温柔熟悉的微笑,低声哄着。 “今日,我在这里正式授予锡林·斯里昂热之女灵·斯里昂热上冕,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主神守护你,愿休荃汀的灵在此降临,愿圣光笼罩你。” 在国王的话留下后,江灵儿居然感受到了灵气波动!她惊喜地尝试运转灵气,打开了识海。 “蠢女人!你可算是放我们出来了!” “灵儿……” 两小只的声音简直差点让她流下泪来。 看了一眼举着皇冠和手杖举到僵硬的国王,她连忙蹲下,完成了这一道道繁琐的仪式。 她被锡林扶到座位上,“心肝儿,想吃点什么,樱桃?葡萄?还是什么?” “都想尝尝。”感受到国字脸胡子男人殷切的疼爱,江灵儿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笑容被不少人看到了。 “纳沛斯,你没说过你未婚妻这么漂亮啊。”手持葡萄酒杯的高大男子似乎是他的好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了一眼旁边的安娜。 摁下心里没来由的恼怒,纳沛斯掩饰般抿了一口酒,感受着舌尖的酸与甘。 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往女孩那边走去后,他像不受控制似的,目光也紧紧黏在那少年身上。 “灵儿冕下,我切了一点蛋糕,据说是殿下最近在南方那块请的名厨,很擅长做甜点,你尝尝?” 瑰色眸子的黑燕尾服少年尽量让自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尽管锡林脸上黑沉沉的怒气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第七十二章 恢复识海 锡林上校不仅没有如愿吓走对自己小女儿虎视眈眈的少年,反而围上来了许多人。 “昂热上校……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你就是我们维音坦的神,是我们休荃汀的救世主!” “埃斯军团这一仗打得太妙了,您不知道之前维音坦都是怎么说您坏话的……” “昂热上校,可以请你签个名吗,在我的裙摆上?” 狂热的追求者激动的胡子一抖一抖,身上紧勒着的西装背心都起了不少褶皱;除他之外,还有掀起裙摆目光挑逗的美妇,侃侃而谈的年轻人……都在围着这个炙手可热的维音坦新星。 谁能想到这位不再年轻的老将军会再度创造辉煌呢? 在贵妇堆里的凯伦坐不住了,她精致的蕾丝手套都被揪得开了丝,涂着复古红的厚唇紧紧抿着,似乎正在压抑怒气。 “凯伦呀,你真是好命,跟了将军这么一个有勇有谋的大英雄!” 听到这句话,她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一点,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在锡林面前掀裙摆的女人。 贱人! 她恨恨地吸了口气,水晶高脚杯里的红酒险些洒落在地。 “可是这加冕的人选怎么不是安娜小姐?” “就是啊,传闻不是说安娜小姐才是昂热家族继承大统的人选吗?” 除却少数恭维凯伦的几个贵妇,其余更多的则是对她不屑一顾的女人。 不是说斯里昂热家族的地位爵位多低,而是凯伦上位的手段太过下作。人家原配还没咽气呢,就巴巴勾引上校,众人都是世家贵族的高门贵妇,什么手段没见过,是而对于此人,众夫人只有敬而远之,少数的则会蔑然羞辱。 就比如纳沛斯家族的贵妇。 “不知廉耻,”她看向远处含羞带怯的安娜,意有所指笑了一下,对着凯伦肆意羞辱,“你女儿真是随了你,对自家妹妹未婚夫还长了心思,啧啧啧……我不妨把话撂在这了昂热夫人,安娜小姐不可能踏进我们纳沛斯家的门。” 头戴羽毛圆帽,妆容精致的高傲女人轻轻点了一下手中的香烟,勾勒出长长眼尾的美眸扫了一眼面带难堪的凯伦。 “孩子们的事……”凯伦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些话,她脸上勉强拉出一抹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扭曲,“总要让他们自己做决定,毕竟纳沛斯小少爷可能更喜欢我们家安娜。” 说到这里,她眼里划过一丝得意,脸上的屈辱也少了点。堂堂纳沛斯家族不也被她亲手培养的女儿给引诱得团团转吗?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胜利? 纳沛斯夫人笑了笑,随意招了招手,让一旁的男仆唤来了约撒·纳沛斯。 “母亲找我?”淡金色蓬松头发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恰好的弧度,带着白手套的手俯身行了一个贵族礼仪。 挺拔俊朗的少年让凯伦越看越满意,她看向安娜,给了她一个眼神,后者自然地挽上少年的臂弯。 周围的贵妇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纷纷感兴趣地向他们看来。 “你将来的妻子是谁?”纳沛斯夫人状若无人,吐出一个又一个朦胧的烟圈。 “当然是,”少年优雅的笑,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灵·斯里昂热小姐。” “蠢女人,你知道我们喊了你多久吗?还有这是什么鬼地方,赶紧去一个有灵气的地方,小爷我真受不了了!” “灵儿,我也好难受。”小蛇现在说话倒是越来越流利,除却它虚弱的语气之外。 江灵儿急了,“你们俩先不要动弹,这里没有灵气……”她猛地灵光一闪,想起加冕仪式时国王念出的祝福语,“说不定……有灵气。” 不然自己的识海是怎么被打开的? 江灵儿咬了咬唇,殊不知她这番举动让一旁的里因尽收眼底。 瑰色眸子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他把手里的蛋糕递给她,“是不是你描述的那种金色小包子?尝尝看。” 铜制托盘雕刻着长了翅膀的两个小天使,藤花状的纹路交错盘结,煞是好看。 金色托盘中心摆着一块块造型精致的小蛋糕,有的顶上挤满了奶油,用五彩糖粒撒上装饰;还有的裹满了巧克力,上面放着一个胖乎乎的白色棉花糖,更漂亮的则是用半透明糖块融化制成的小人,都穿着造型精致的波浪小裙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江灵儿的眼球。 在里因的鼓励下,她用音色小叉子选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微咸的奶油配上香甜的蛋糕体,一下子在嘴里化开,余味只剩下一层浓浓的奶味。 她一块接着一块放进嘴里,两眼发光。 在少年眼里,精致如陶瓷般的女孩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就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松鼠。 这种反差感让他的心都化了。 他很喜欢现在这个不怕他的小女童,不喜欢那个总是粘着纳沛斯的……她。 “看来灵儿冕下很喜欢这个蛋糕,这是有名的糕点大师徐福记的配方,如果你喜欢,纳沛斯家族可以请他来为你特地定制一款蛋糕。” 白色手套为她拂去嘴角的蛋糕碎屑,胸前的徽章被太阳折射出刺目的光,江灵儿不禁眯了眯眼。 小女孩白嘟嘟的小脸泛着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迷茫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一张红润的小嘴微张,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做。 纳沛斯心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啪!”安娜手中的水晶杯被摔得粉碎,她不可置信看着两人,美眸泪光闪动。 “灵儿,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我,但是,但是……我和纳沛斯少爷是真心相爱,姐姐求你,求你成全我们吧!”她噗通一声跪下,脸上梨花带雨,头发凌乱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美感。 “快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那不是昂热家族的两位小姐吗?还有纳沛斯少爷……” “快去看看!” 一众看热闹的人把中心几人团团围住。 江灵儿被点名后回了神,在听见她的话后,捏了捏眉心。 纳沛斯笑了笑,又是这个不符合她形象的动作。 却因为女孩说出话的下一秒,再也笑不出来。 “你不用求我成全,我压根不喜欢他。” 第七十三章 来袭 看着面前一贯优雅少年的脸上出现的惊愕,江灵儿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在加冕的过程中,除了识海被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原身从前一些不美好的记忆。 面前的纳沛斯少年是她自小定下的未婚夫,二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但自从安娜出现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会再因为一声“哥哥”而露出温柔的微笑,也不会像往常一样纵容宠溺她,变得极为冷漠,甚至……厌恶。 原身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缺失父爱的她原本以为纳沛斯哥哥是归宿,是港湾,以为他身上只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直到看见安娜娇俏撒娇,就跟从前的她一样,才彻底死了心。 不过已经晚了,原身死心的时候已经被几个孩子活活打死了。极度思念父亲的她痛苦绝望,将这份回忆深深埋在了心里,所以江灵儿初来时并没有接受到这段记忆。 为什么纳沛斯的态度会突然发生变化,是因为他爱上了安娜? 不……刚刚纳沛斯夫人的对话尽收她的耳朵。 是也不是。 她莫名其妙代替了原身,自然也是要为她讨回真相和公道才行。 “灵,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交换了婚书……”纳沛斯脸上的失态很快被挪开,精致宛如油画一般的脸蛋浮起弧度恰当的微笑。 “纳沛斯少爷还知道我们有婚约吗?”江灵儿似笑非笑,对这个欺压原主的男人毫无好感。 “当然记得……灵·斯里昂热,我将会是你永远的骑士和后盾。” 带着白手套的手在江灵儿手背处落下一吻,温柔缱绻的眼神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脸蛋,却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微微怔住。 女童眼神澄澈明净,宛若夏日荫影下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潭,让人不由得生出自相形秽的想法。 “纳沛斯少爷!” “灵儿!” 安娜和里因同时出声,似乎都不太希望看到二人亲密。 “不喜欢的人,不必多接触,你现在已经是冕下,没有人能强迫你。”里因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难看的脸色,认真解释道。 “你似乎……很关心我的未婚妻?”纳沛斯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很不喜欢没到手的猎物被别人盯上的感觉。 “纳沛斯不要,我,我……”安娜一个闪身挡住他的目光,楚楚动人的脸上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地。 周围一片惊叫声迭起,“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凯伦绝对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出半点差池,她急匆匆挤开挡在她面前的其它贵妇,连仪态都顾不上了,三两步走到昏迷的安娜面前。 “灵儿,你没事吧?”锡林看了一眼被簇拥离去的安娜,心疼的左右打量小女儿。 江灵儿突然觉得好笑,“父亲不应该去问问姐姐有没有事吗?” “那丫头心眼比筛子还多,谁受伤了她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昂热上校显然是极为熟悉这些套路,无奈说道。 这个父亲倒是比她刚踏入修仙界遇上的那个冒牌爹江群书要强得多。 江灵儿心中漾出一片温暖,这样不讲道理的,包容的,专注的爱,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里因没有说话,面带淡然继续递给她几盘小蛋糕,直到女孩控制不住打了几个饱嗝,才停下动作。 “不要吃太多冷热交替的食物,”锡林上校背着手,倒是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父亲,“待会拉肚子有你哭的时候。” 闻言,她放下了筷子。乖巧地笑了笑,“灵儿听父亲的。” 里因所在的家族似乎没来什么人,除了随安娜一同离去的纳沛斯族人,剩下的贵族世家都在国王面前敬酒吃饭,相谈甚欢。 这里的酒的后劲都很足,不一会儿,江灵儿就迷糊糊睡着了。 身体深处发出了一声喟叹,她似乎,已经很疲惫很疲惫了,酒精几乎浸透了每个毛孔,让江灵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落在一片黑暗里。 随着江灵儿越走越远,天空逐渐星光闪烁,无边的梦幻星河蔓延至整个天空,宛若在黑河里洒落了无数流光溢彩的钻石。 这画面似乎很熟悉。 ——宇宙神树? “轰!”一阵撼天动地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江灵儿猛地睁开眼。 远处的温莎古堡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漫山遍野的树丛随着马蹄声一点一点地被火焰吞噬。 天空中亮起闪烁的红蓝灯光,一块块黑色四方体几乎布满了整个天空。 所见之处,所到之处,是一片冒着火星的黑灰色。 马蹄声越来越密了,抱着她的里因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这是哪?” 他紧绷的神色忽地缓了些,似乎是怕吓到她,声音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莱顿国打进来了。” 莱顿国? 这三个字她在香香的面包街道听见过。 “上校他去护送殿下他们,把你托付给了我,你放心,”少年双腿紧紧夹着马匹,“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保护好。” 江灵儿点点头,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深处。 * “锡林,听说你女儿今日封冕?让我看看是哪位娇小姐……”穿着桥式军制服的男人黑色长靴油光发亮,狠狠踢在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孩腰部。 伴随着惨叫和哭泣,女孩躺在地上一抽一抽,那一脚似乎已经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畜生!住手!”热血上头的一个男孩大怒,狠狠往男军官的身上扑去,却被一道火焰烧上了全身。 “啊!” 如同鬼魅般的火焰一点点吞没他的肌肤,男军官手中,正捏着一张画着火焰图案的白色卡牌。 “死在这么珍贵的符箓之下,也算是你没白活一趟,哈哈哈哈。” 接着,他慢悠悠走进头发半百雪儿上校。 中年男子紧紧护着身后的查理国王和王妃,浓郁的杀气让男军官停住了脚步。 “哟,怎么死到临头了,还要耍威风呢?看来还是过得太舒服了,对吧上校?”男军官一声令下,他身后一个身佩长枪的小兵走上前,像是要准备动手。 这对锡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上校,我一向是很敬重您的。这样吧,你反抗一次,我就踹死一个人,你看看,是你反抗得久,还是我踹死的人多,如何?”男军官高高的颧骨上的皮紧紧贴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激动的事情,皮肤一抖一抖。 锡林停住了动作,他目光沉沉盯着男军官。面前是比刚刚对多更多的小兵,高举的长枪在光下折射出雪亮刺眼的光。 “长官,是她,是她!”有人指向还未被走远就被抓回来的安娜,高声喊道。 第七十四章 符箓 安娜被押到众人面前,量身定做的缎面长裙地沾满了泥土,拉拉扯扯下,修长白嫩的美腿格外引人注意。 锡林大怒,他腮帮子气地鼓起,平日里还算是温和的眸子在此刻蕴满了杀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军官盯着他笑了笑,手中的啪的一声打在地上,溅起沙石尘土。 “自然是让您也感受一下家破人亡的滋味……”他话音刚落,一鞭子就已经落在了安娜后背。 “啊!”少女的惨叫声响彻天空,查理怒目圆睁,“住手!明明是莱顿国无端冲我们发起攻击,为求自保我们才不得不动手……你们国家的人命是命,那我休荃汀的子民就该死是吗?!” 男军官面色不变,他手中的皮鞭泛着冷光,一双阴沉沉的眸子紧盯二人,“我是要你们,休荃汀的败类,被主神抛弃的子民,都去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天空无数闪耀着红蓝光点的长方体黑色方块都聚集到他的头顶上方,厚厚的阴影遮住了众人心中的希望。 王妃双手捂着嘴,即便如此,仍旧掩饰不住她的惊慌和绝望,“这个是……终结者!” 查理的怒气瞬间被浇灭,他不敢置信,双眼死死盯着遮天蔽日的长方形黑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主神会惩罚你们的……你们这是,背叛了神的旨意,会遭到报应的!” 男军官高高的颧骨挂起一抹刻薄的小,他长长的下巴周围舒展,露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笑,“查理,你太天真了。” 他身后的黑衣人缓缓摘下帽子,一双碧蓝朦胧的眼睛带着隐隐笑意,“我们,就是神。” * “我们要去哪?”江灵儿看着天上散开的一个个红蓝光的黑方块,若有所思。 “那个是终结者。”里因面色凝重,手紧紧护着怀中的女孩,似乎怕她被高速行驶的马儿摔下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 里因看了她一眼,面带诧异,“你怎么连终结者都不认识了?那是莱顿国研究的战斗杀器,只要它出现在一个国家的任何地方,那么就意味着战争打响了……不过这次倒是蛮奇怪的,至高权限在纳沛斯家族的手里,他们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里因面色瞬间就变了,他颤着唇,差点松开了手里的缰绳。 江灵儿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回去吧,去找我爹爹。” 女童稚嫩清冷的声音响起,唤回了他的一点理智。 里因摇摇头,心中因焦急而变得更加冷静,“我必须先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那你得出边境才行,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里因,少年咬咬牙,策着马怒吼一声,飞快往回奔去。 “刺啦,刺啦——” 长枪刺进血肉搅动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一小块地方响起。 在宴会上簇拥锡林的几个王公贵族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不被男军官看见才好。 大胡子中年男人嘴角渗血,他的脸和胸口都被染成了红色,肩膀上、胸口、包括肚子都出现了几个黑红色的血洞。 “求求你们,住手……” 浓稠的鲜血伴随眼泪一同落在泥里,一向爱美骄傲的昂热夫人在此刻变成了流浪汉。 “父亲母亲救我,纳沛斯……我好疼啊——”安娜又哭又喊,身上的长裙被撕裂成一片片的碎布,极力抵抗着身边邪笑黑衣士兵的长鞭。 “这娘们叫得真好听,继续叫。” “看看这身段,啧啧啧,今晚咱们几个有福了啊!” “不愧是维音坦的贵女,长得这叫一个水嫩……” 污言秽语充斥着在场众人的耳朵里,其中一位王公贵族怒了,他抄起身旁的长刀准备刺向那几个士兵,却被男军官用一张简单的白纸唤出的火焰烧成了焦炭。 “艾鲁特!”哭嚎声一下子响起,一个微胖妇人连滚带爬抱起地上的黑尸,嚎啕大哭。 这一刻,气氛更加紧张和凝重,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 那火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主神对我们的惩罚吗……”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自我怀疑,喃喃自语。 查理看着一旁被挟制浑身是伤的锡林和被烧成焦炭的爱臣们,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他闭上了眼,狠狠咬紧牙关,“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一个痛快话,还有,”他目光夹杂着愤怒和不解,“纳沛斯,你……” 淡金色头发的少年面容白皙俊秀,他狭长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妩媚又危险。 “安娜……纳沛斯”锡林虚弱地开口,他现在流血过多,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玩够了就结尾吧,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男军官笑了笑,洪亮有力的声音打断了锡林的话。 “再等等吧。”少年单薄瘦弱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他身上的气势却与他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反差。 男军官似乎有点怵他,不耐烦的神色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 “父亲!” 清洌的嗓音宛若这浑浊黑暗里的一道光,划破了死气沉沉的硝烟。 纳沛斯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一道白色的光点,他眯了眯眼。 瓷娃娃般的女孩被里因抱在怀里,烟雨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锡林动手的士兵。 “嚯哟,还真来了。”男军官笑了笑,“这应该就是国王加封的那位冕下吧?” 他黑亮皮靴狠狠蹬了一脚身受重伤的大胡子男人,享受着他痛苦的神情,全然没有意识到恐怖的杀意正冲他面门而来。 江灵儿运起全身灵力,集中精神调动天火。虽然她现在没有了阴阳诀和符箓,但小虚可不是吃素的! 氤氲着紫气的火焰在指尖疯狂跳动,带着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 纳沛斯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咻地抬头看向她来的方向。 “轰!” 男军官不过是手臂上沾了一丝不起眼的火苗,他却发出了一声比安娜等人更加凄厉的惨叫。 烧进骨髓,烧进灵魂里的疼痛让男军官脸上扭曲得不人不鬼。 第七十五章 事变 锡林身上的伤很重,江灵儿用体内仅存的灵气为他疗伤。 泛着紫意的气体在他身上的伤口蜿蜒停留,伤口肉眼可见愈合了起来。 “灵儿……我没事,你赶紧,赶紧跑。” “父亲,不要动,待会就好了。” 锡林忍着痛,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他很清楚身上的伤势,更何况就现在的情况,连个大夫都没有…… 就是放不下他的小女儿,没有他,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 江灵儿忍着精神负荷过重的疼痛,一点一点修复伤口。全然没看见纳沛斯盯着她的眼神。 男军官的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 人群里开始出现一阵阵骚动,似乎是因为男军官的惨状而感到兴奋。 可这阵欢呼没过多久,就被天上的终结者给止住了嘴。 泛着红蓝光芒的长方体黑块一点一点靠近众人头顶,一阵刺骨的寒风渐渐袭来。 “跑!” 群众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纷纷都呈鸟兽状散开。 终结者发着红蓝光的一角出现了一点猩红,像是在对着什么蓄力。 其他人看不见,但躺着的锡林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点猩红对着的方向 正是他小女儿的背后。 冷汗浸透了他的背,尝试着挣扎起身却被撕裂伤口的疼痛给刺激得差点昏死过去。 “跑……跑啊!”锡林竭尽全力嘶吼,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下,仿佛透过她在看某个人。 江灵儿自然是感应到了身后的危险,但她已经没有其他力气挪动身子了。 嘈杂的环境让她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 双手温热的血已经被结成血痂,动一下痂碎也随之纷纷落下。 身后的猩红距离越来越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淡金色的身影来在她身后,挡住了那道猩红的攻击。 锡林努力睁大眼睛,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灵……灵儿……” 江灵儿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男人眼皮重重阖下,她才转头看向纳沛斯。 “亲爱的,我说过,我将会是你永远的骑士。” 碧蓝眸子里荡漾着笑意,浓浓的情意让她浑身不适。 “滚开!”里因手中的长剑斩落面前的终结者枪口,滑步奔向江灵儿。 “轰!” 三人之外一道道轰鸣声响起,无数火药味在周围弥漫。 “救命啊——” “救救我,救救我!” “……” 求救声此起彼伏,往日里的王公贵族此刻都狼狈得不成样。 四散的鞋子、碎裂的裙角,还有无数熠熠发光的名贵首饰宝石,此刻都在地上无人问津。 “纳沛斯,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里因抹去脸上的血迹,咬牙切齿看向依然优雅站立的金发少年。 他喃喃自语,“早就应该结束了,这个虚假的……世界。” 江灵儿猛地一抬头,跟那双碧蓝色眼眸对上。 纳沛斯脸上露出一抹稍微真切点的微笑,在这求救声、战火轰炸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虚假的世界? 江灵儿大脑嗡的一声变得空白。 “灵儿,快,你去那个地方,去收集那里的紫气!” 小蛇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很快就把她拉回了神。 “紫气?” 江灵儿发出疑问,她连滚带爬跑到被终结者红光击中的地方,果然看见坑洞里氤氲的紫气。 识海里的鸿蒙道心蓦地被唤醒了,紫气沿着她的指尖蜿蜒没入坑洞,逐渐和里面的紫气融为一体。 “你在干什么?” 纳沛斯摆脱紧追不舍的里因,面带好奇,碧蓝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江灵儿心中徒然生起警惕,“与你无关。”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纳沛斯笑了笑,没有在意她的态度。 女童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加快了。 “告诉我吧,穿梭其它世界的办法。”纳沛斯的眼神变得狂热,在他抬起手的瞬间,里因冲过来止住了他的动作。 “离她远点!你这个疯子!”他像头咆哮的狮子,挡在女童面前。 “里因,她不是灵·斯里昂热,这幅壳子,早就已经换了人了。” 瑰瞳少年没有理会他的话,“你真的疯了,纳沛斯。你看看这个世界,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对得起休荃汀,对得起主神对你的供养吗?” 纳沛斯仿佛被踩中了痛脚,他碧蓝色眸子泛起红光,“主神?根本就没有那个东西!你,我,包括维音坦,休荃汀的所有人,都被他,”他指着在一旁痛苦嚎叫的查理,“蒙骗了!” “莱顿国是对的,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主神,那些东西就是统治者的谎言,就是为了控制我们而已。” 里因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的崩溃,不由得皱起了眉。 纳沛斯和他的相处时间不短,也算是勉强了解眼前这个少年的脾性。 “主神不存在,那他手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里因指着被烧成焦炭的男军官,“他手里的符箓就是沟通主神而借来的能量,这个你怎么解释?” 纳沛斯哈哈大笑,“你应该问你怀里的灵,她想必知道答案。” “你问问她,怎么借用主神的力量不用符箓?” 里因面色变了变,她释放火焰的时候,手里确实没有白卡。 “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就因为这个,你就背叛了休荃汀,背叛了这个生你养你的国家吗?” “里因,你真是太天真了。” 随着纳沛斯一句话落下,终结者也喷出了一发火弹,正中二人站着的方向。 “灵,快走,这里不能待着……了。”里因语气渐渐变轻,带着惶恐和不可置信,一点一点靠近女童。 江灵儿的身体随着收集紫气的时间越长变得越淡,简直像是要在这个世界化为飞灰似的。 “哦,隐身?”纳沛斯开玩笑说了一句,却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脸色,快步向她的方向奔来。 里因脑子已经彻底混乱了,先是好友的疯狂行径,还有面前就安……心上人的异状,都让他几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江灵儿识海里的一个白色光团渐渐成型,她心有所感,指尖的天火打在了纳沛斯身上。 金发少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双目瞪大,噔噔噔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看向她,“我们是一伙的……” 没多问,他想尽办法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刚刚男军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里因看着渐渐变回原状不再透明的江灵儿,心中欢喜,却在看到她眼神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里因……哥哥?”女童的眼神变了,变回了之前害怕他模样和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