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暴躁攻相处的99种方法》 第1章 站岗是个精神活 门口,自然是站岗的位置。 葛岳峙将狐毛大氅挂在手臂上,背靠着墙壁默默地抽烟。 烟头明明暗暗,在他的瞳孔里落了一抹猩红的光点。 他的身材健硕颀长,五官冷峻深邃,又兼之剃了个光头,一看便知是个狠角色。然而西装又是如此笔挺熨帖,大抵是个有身份的恶徒。 迎面陆陆续续走过几个端菜倒酒的侍者,谁也没敢多瞥他一眼。 厢外的走廊长而曲折,头顶是成排的壁灯,奢靡低调的橘色,笼笼统统地洒下来,把它晒成了镶金嵌玉的隧道。 葛岳峙站在这隧道中,一动不动,站成了一株盆景,一根石柱子。总之不是个活物。 相对于酒店走廊中有条不紊的安静,隔着一扇气派恢弘的梨木门后的包厢,则静得格外的情意绵绵。 葛岳峙喜欢弦乐,他虽然只是师家的一个高级下人,师三爷收留的一个孤儿,但在师三爷身边待久了,在天长地久的熏陶中,也习得了一点主人的娴雅兴致。 他愿意模仿那个人的言行,喜恶,一切的一切。活成他的影子。 只是,今天这些小提琴乐曲落在耳朵里,缠绵悱恻没有了,只剩下饶舌拖沓的沉闷。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后由远而近,很快抵达身后。 葛岳峙如梦初醒,肌肉如猎食的豹子般瞬间绷紧。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紧张,他指尖一抖,用鞋尖碾灭了烟,转过身盯住门扉。 不自觉的,他的目光带上一股狠劲,是实至名归的亡命之徒了。 下一瞬,梨木门便被里面的人“呼啦”一声拉开了。 师慎行黑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 师三爷长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观之便知家世优渥,教养良好。 他的英俊是传统的英俊,威武也是传统的威武。穿一身素净的唐装,立领和袖口绣着繁复又引而不发的图腾,显出一点闷声不吭的风骚来(没错,就是闷骚)。长手长腿,肩膀周正,能把所有衣服撑得端端正正,体体面面。便是蓬头垢面,也是个落难的英雄。 师慎行虽然只有三十岁,然而眉宇间全是上位者的架势。这架势抛弃了繁文缛节,是老前辈式的,背着两手虎行病步的沉稳从容。 师家是个大家族。师老太爷是个根正苗红的土匪,在军阀混战时期,靠几杆鸟枪拼出了点家底。改革开放后见国内政坛风云诡谲,立即调转车头,金盆洗手,弃政从商。经过三代人的努力打拼,终于使师家成了l市的一霸。 师老太爷因为是个土匪的出身,自觉是个没有“历史身份”的黑户,所以便暗暗想把最疼爱的孙子往诗情画意的方向栽培。 师慎行是家里的幺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从小跟在古板严肃的老太爷身边长大,把老太爷的死脑筋和倔脾气继承了个彻彻底底。 从三岁开始,他就十分深刻地意识到,大哥是个书呆子,二姐是个疯丫头,周围的包子脸们全都幼稚得很,比他小的则更是干脆沦为他的后辈晚生,横竖都属于不入眼的小屁孩。他是一个也看不上! 早熟的师三爷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世界的真相,至此,他不再跟他的小伙伴玩儿了,一心一意地要颐养身性,长成一条好汉。 师慎行虽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名门公子,然而他对酒色一道向来敬而远之,对五毒者尤其蔑视。他长年累月地修身养性,一心一意要在肚子里养出一股浩然之气。 他保守,肃穆,禁欲,活得光明磊落,活得一本正经,活成了四书五经中的烫金大字。 然而,他一方面追求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一方面却又是个封建家长的性格,□□又固执,兼之还十分暴躁。 没错,师三爷就是个炸药桶的脾气,比酒精易燃,比鞭炮响亮,不过他这人也有个好处,就是不记仇,恨不能长久,气也不能长久,所以这火气,倒也只是个烟花般的短暂而已。 师三爷的肚子里没曾有过什么弯弯绕绕,性子尤其耿直刚烈,像老太爷一样嫉恶如仇。 但凡他脸沉如水,闷不吭声的时候,必然是遭遇了十分不痛快的事情。 能够使他不痛快的,无外乎是些在他看来有违人伦,有悖天理,和他保守正经的思想不合流的东西。 葛岳峙知道,就在刚才,他家三爷的传统世界观遭受了新世界的恶意攻击。 师慎行正不痛快着呢! 葛岳峙感觉喉咙干涩,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三爷。” 师慎行刚硬有力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秒,随即,高高大大的身躯已经越过他,径直沿着走廊朝大门走去。 葛岳峙不露声色地朝半开的包厢扫去一眼。 包厢里,几个酒店侍者正围着一张餐桌站着,面面相觑间尽是尴尬。 葛岳峙的目光越过铺天盖地的玫瑰花雨,和摇曳烛光,最后停在被侍者簇拥在中间,背对着门站着的男人身上。 一个伛偻,沮丧的背影。 单此一眼,就足够葛岳峙明白真相。 葛岳峙心道:果然,冲动的都没有好下场。好在没好下场的都是别人。 他不着痕迹地收了表情,抬脚跟上前面的师慎行。 南方此时已是初春时节,c市的夜晚寒气渗人。 葛岳峙几个大阔步就跟上了养父,一抖大氅,从后往前往他肩上披。 师慎行目不斜视,脚步不停,他便就着他的节奏走,一路为他拢上衣服。 在师慎行抵达车子前,他提前加快速度,给师慎行开了车门。 待师慎行屈身钻进温暖的车厢,他便啪嗒一声阖了门,自己绕到另一侧跳上车。 动作行云流水,堪称训练有素。 师慎行的脸足足黑了40公里。 一到家门口,不等葛岳峙先下车过来开车门,他便自己拍开车门下了车,一路龙行虎步,分花拂柳进了屋。 他的爱宠小虎斑猫本是优哉游哉地在屋檐下舔自己的肉垫。一瞄见他回来,喵呜一声就要往他身上窜。 师三爷正在怒火冲天,没空跟它互诉相思之苦,蹬蹬蹬几步,踩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 小虎斑是个死忠,立刻跟着跳上楼梯。 没想眼看即将追尾,师三爷的房门却是在它面前“啪嗒”一声,关了。 小虎斑浑身虎纹,相貌霸气,虽然小时候是个野猫的出身,但是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路,流氓不看岁数。跟了师三爷四年多,小虎斑也很有点大家猫的脾气了,当场气得弓身竖尾,喵喵直叫。它亮出自己的小爪子,对着门槛缝就是一阵狂刨,是誓要在大理石地板上刨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葛岳峙心想,这喵星人脸皮真是厚,不要脸。 然后,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不知道换了他去死缠烂打,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想了想,还是放弃跟上去的打算。他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师三爷自然是生闷气去了。这时候,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花圃,可以看见漫天疏星。 厨房也处于师三爷房间的下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葛岳峙常常误以为两层楼阁间的间距,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窗纸。 所以他随时可以穿墙而入,释放蛰伏在心底的野兽。 侧耳倾听,他开始猜测师慎行的动静。 第2章 躲在房里暴走的三爷 葛岳峙知道,虽然今天出了点意外,但是,按照三爷世界的规律跟节奏,这个时间段,师三爷肯定还得有一段每日必做的三省吾身。反省完毕后,才能自由发挥。 房间里,师慎行在书架前一言不发地站了好会儿。果然真在反省。 书架的中间一格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笑容温柔包容的女子。盘了头发,穿着荷叶袖长裙。这是他的发妻,桑梓儿。 师慎行跟桑梓儿是娃娃亲,青梅竹马的感情。桑梓儿比师慎行年长两岁,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无论天大的事情,她总能顺着丈夫的思路说出一番道理来。 师慎行对她十分心悦诚服,相信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敬她爱她,心甘情愿要跟她做对天长地久的夫妻。 可惜桑梓儿没福气跟他天长地久,她病死了,只留给他一个先天心脏不好的儿子。 儿子现在在师家主家,老太太那里养着。老太太根据他跟老太爷如出一辙的性格,主观臆断小孙子在他手里不能养活,力排众议地决定了这对父子的分居两地。 师慎行与亡妻默然无言地神交了半响,末了,他也感到了索然无味。 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他将唐装脖子下的两粒纽扣捻了开来,将书架上的相框取下,放在书桌上,自己则悠悠地在相框对面的太师椅上落了座,一副打算深谈的架势。 灯光是冷清清的白色,地毯是沉甸甸的驼色。身后墙上挂着一幅装裱气派的水墨画,书桌两侧是占满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 几株蝴蝶兰,一盏落地灯。窗明几净。 师慎行喜欢这样的清静。这清静使他不由的又联想起刚才酒店的烛光晚餐。两厢对比之下,更使他觉出酒店的丑劣不堪。 师慎行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了番废话,然后才进入主题。 “桑女士,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徐博雅吗?就是那个京城徐家的大少爷。我是在玉器鉴赏大会上认识他的,与他一番交谈下来,以为他是个同道中人,是个有见识的后生。哼,真是没想到!” 师慎行露出人善被人欺的愤慨。 “我师三真心实意地待他,他却是用心险恶,居心不良!你知道,今天晚上,就在刚刚,他约我出去,说得了个好玩意儿,是清末时从颐和园流落出来的东西,邀我过去同赏。没想到——!”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痛斥道:“我正看得高兴,房间里突然就冒出一大堆人,又是拉琴,又是开香槟,天花板还掉一堆什么东西下来!(注:花瓣)敢情那里不是雅间,而是车祸现场!” 但凡性喜清净的,总不免要把热闹当成阶级敌人。师三爷便是其中之最。 “那混账小子,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捧着束花朝我跪下来!混账东西,他当是上坟呢!真是个混账东西!” 说到恨处,他气得攥着拳头“嗖”的声就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快速地踱了几圈。 一个立正转身,他朝着照片里的妻子悲愤莫名地道:“我师三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像今天这么丢过人!真是老脸一朝丧尽!同性恋,混蛋!” “徐博雅这小后生不安好心,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抱着戏弄我的目的!难怪我常常觉得有点不对劲,看我的眼神跟看块肉骨头似的。亏我把他引为忘年交,这些小后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样想着,他又下意识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悻悻然地自语道:“幸好我们家小葛跟小鱼我盯得紧……” 在师三爷看来,男子与男子之间,哪有什么爱不爱情的。徐博雅费尽心思的罗曼蒂克的告白,落在他一双挑剔的眼睛里,全成了赤*裸*裸的羞*辱。 师三爷觉得,但凡正经的,就不该这样! 气呼呼地喘了会儿气,他嘴一撇,从书架上取了二胡,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开始调弦涂松脂。 楼下,葛岳峙倚靠在窗棂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啜饮着高脚杯中的白酒,一边听着楼上传来的二胡声。 哀哀戚戚,凄凄惨惨。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葛岳峙拨弄了下院子外斜伸进窗子的一根枝桠,心里暗道,就是阿炳再世,也不能从这个调,瞬间就跳到那个调啊!不能因为拉不出那个音阶就以为别人不知道然后一脸坦然地中途换调啊三爷! 不过,凭他对师三爷的了解,这文艺的悲伤肯定不能持久。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黑影从厨房前飞过,窜进院子,几下掠上梧桐。 葛岳峙探头去看,见黑影果然是跃进了师三爷的窗户。 二胡声便戛然而止了。 真是只不要脸的猫啊!三爷恐怕是被这只死公猫牛皮糖的精神给打动了。葛岳峙忿忿心道。 听着楼上传来的绵软细长的猫叫声,他忍不住换位思考,做出联想。想像了下自己飞扑进师三爷怀里,被对方一把接住搂抱的场面,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师慎行每天晚上十点就寝,早晨六点打太极,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昨夜睡觉前还是气哼哼的,搂着小虎斑生闷气,今早醒来,他已经抛弃前程往事,神清气爽地回归了正途。 毕竟横竖不过是个小后生,年轻人,不懂事,他师三还不屑去计较。 打完一整套太极拳,换了身衣服,师三爷单手搂着小虎斑浇花去了。 葛岳峙远远走来,便见他拿着花洒,正在一株株盆景间穿梭。小虎斑坐在他的肩膀上,尾巴秋千似的,在空中荡过来,荡过去。 一听见身后动静,小虎斑的悠哉劲立刻收起,警觉地回过头来。虽然是只棉鞋大的猫,却做了个狼顾的动作。 葛岳峙作为师三爷的义子,一手包办了管家兼保镖兼助手,偶尔兼任厨师等工作,常常给小虎斑喂食。但是,小虎斑作为一只有个性,有原则的猫,十分的公私分明。有福同享的时候它跟葛岳峙是哥们,一旦葛岳峙跟师三爷靠得太近,侵犯到它的领土,它就要亮出爪子了! 葛岳峙没有搭理它,猫这个种族,全族都是神经病。 他魁梧的身躯像根柱子似的矗在花圃边,恭恭敬敬地鞠身道:“三爷。” 只要不出意外,师三爷的心情向来都很好。见义子过来问安,他笑容慈爱地点了头。继续浇灌。 葛岳峙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眼睛却是向上盯住了他的背影。 他的目光天罗地网地撒开,把师三爷整个人笼罩了,拘在了眼里。 终身□□。 师三爷浇灌完毕,拿了花剪就开始修剪花草。 咔嚓咔嚓几声,一阵刀光剑影中,就落了满地细细碎碎的枝叶。 修剪完毕,他头也不回地将花剪递给身后的义子,接过随后呈上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洋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然后他将毛巾丢给身后人,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哼着昆曲,走了。 他一走开,他留下的杰作自然就落入葛岳峙眼里。 这盆景本是泰山之巅上移植过来的松针科,前几日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不想今日又被从头到脚糟蹋了一遍。想来要不堪其辱,英年早逝了。 眼见着师三爷走出草径,转入凉亭,葛岳峙忙将手中东西扔给仆人,自己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师三爷进入凉亭,一撩衣袍就坐到椅子上。 这椅子本是一截树桩,被一刀切了个水平光滑。师三爷坐在木头上,吹着人工湖上拂来的凉风,感觉惬意非常。 将手一抬,一盏紫砂壶就落到掌心。 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这盏宜兴紫砂壶类属筋纹器,严谨通转,砂质传热缓慢,拿在手中,温度正是适中。 师三爷眼也不睁地撅嘴,叼住壶嘴啜饮了一口,缠缠绵绵地叹了口气,手掌拍着膝盖又哼了两句不知所谓的昆曲。 小虎斑从他肩上绕到他腿上,尾巴一圈就盘在他怀里,很是娇媚地叫了两声。 师三爷一手拿着紫砂壶,一手懒洋洋地抚弄着怀里的小活物。葛岳峙神情肃穆地立在他身后。 他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窥视养父的嘴唇,只是垂下视线,盯着对方穿梭在柔软猫毛中的手指。 第3章 师三爷是个大闲人 穿梭在绵密猫毛中的手,手掌白皙宽大,骨节分明,却看不到青筋。手指修长,指甲修成短短的椭圆形,是浅嫩柔润的粉色。因为主人的养尊处优,看起来十分骄矜,堪称艺术品。 大概指尖是带着电流的,从颈部沿着背脊向后抚摸,总能令怀里的小猫舒服得蹭头蹭尾,哆嗦似的踢蹬着后腿,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音。 葛岳峙的视线粘在上面,几乎不能移动。 在他还是个野小子的时候,师三爷也常常这样抚摸他的光头,揉捏他的肩膀。现在,已经很少很少了。 师三爷茶喝够了,风也吹够了,他把茶盏搁到石桌上,起身要去给他的鲤鱼投喂。 这一池鲤鱼大大小小数百来条,都是他嗷嗷待哺的儿子。 他从养子手中接过饲料包,非常阔气的就是一阵天女散花。散完后,他两手拍拍,打道回府了。 小虎斑趴在岸边石阶上,瞪着猫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水中的猎物,表情十分严肃。大概是想一击必中,奈何鱼群汹涌,它目不暇接,实在哪一条都是真爱,哪一条都无法割舍。 它这边全情投入,勘察敌情,师三爷已经在养子的陪同下回了屋,练书法去了。 师家是目前华国政坛两大派系之一,保守派的中坚力量,铁杆拥趸。大本营在有第二帝都之称的l市,堪称l市一霸。目前师家上下都前仆后继地行走在排外,传统,抵制改革的道路上。 师三爷不懂政治,不问商业,也不热心名利,对时下的流行文化更是一无所知。他是师家的一个另类。大家都是凤箫鸾管,只有他一个人是摇滚乐。但他这人又天生的很有点艺术细胞。别看他二胡拉得鬼哭狼嚎,他的书法和国画却是圈内有名的,其鉴宝能力更是人中吕布,卓尔不群。这么说吧,没有师家这层背景,他自己出来单干的话,也能得个衣食无忧的大师生活。 师三爷很有点老大爷的情怀,还有点复古念旧。当初因为不肯接手家族事务,活得胸无大志,被老太太下发到c市来看管家族业务。 老太爷见自己的小伙伴被左迁,怀疑自己要被孤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口头嚷嚷着要跟老太太离婚。但是,因为两个老人家的岁数加起来,都超过一百五十了,所以没人把他的威胁当回事。老太爷很是悲伤,常常偷偷给这心爱的幺儿打电话,倾诉他的相思之苦。 然而师三爷一点都不悲伤。 师三爷纵观中外历史,博览古今演变,他从那些怀才不遇,自称白衣卿相的宅男愤青中,牵强地揪出了他们与自己的一点共鸣。借此宽慰了自己。他是个乐天派,这回也很愿意做一回苏东坡似的旷达豪杰。 到了c市后,他老神在在地把师家在这里的分公司粗略地扫了几眼,便直接丢给养子管了。自己则如鱼得水,翘起二郎腿继续他的修身养性计划。 葛岳峙深孚众望,也的确不负所望。 他长相凶恶,手段狠辣。三两下就全盘接手了公司,并把公司内部外部全都整顿了个遍,里外大换血。逮出几个浑水摸鱼的,把几个暗生异心的管理层一撸到底,就差当众抽筋扒皮放血了。骇得那些本来对他这空降人才满腹怨言的人,见了他就两股战战,仿佛身处在地震带附近的一座危楼中,时刻性命堪忧啊。 从此,葛岳峙在c市树立起了个杀伐决断的形象。荣获称号:恶僧。 如今,一切步上正轨,葛岳峙便又回到师慎行身边来当个万能型人才,公司中人只知道有个恶僧总裁,但只闻其名,难见其人。 至于那位传说中要来公司视察的师三少爷,那一直是个传说啊。 远在京城的老太太听闻此事,也很是慨叹了一番。身边有这么个助手,倒省的她担心幺儿在外会受委屈。然而这养子太拔尖,也同样不好。就怕他抢了小孙子的位置,生出点异心来! 尽管老太太在帷幄中深谋远虑个没完没了,但作为当事人的师三爷对这翻手云覆手雨的养子,却表现出了全身心的信任。 师三爷二十三岁结婚,隔年妻子去世,就留了个儿子。儿子是他对妻子感情的延续,却被老太太抢走了。 延续被掐断,感情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没了着落。 就在他精神空虚凄风苦雨的时候,葛岳峙,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养子,其存在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葛岳峙是他十七岁时在小巷垃圾堆中捡回来。野小子本姓葛,绰号很多,名字没有。那时他已经十二岁了,正处于一个什么也不懂又好像懂了点什么的年龄。他给他取名岳峙,希望他可以做个渊渟岳峙的人物。他虽然没有正式认了他当儿子,但在感情上完全拿他当儿子对待。 他既是有满腔的父爱无处发泄,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全往这养子身上倒,也不管他是否消化得了。 即使葛岳峙如今已然长成了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而且长相格外凶狠,还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在他眼里也还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他没有批准,葛岳峙就永远不能长大。 同样被师三爷许以厚望的还有一个林小鱼。 林小鱼是师三爷唯一的外甥。师三爷就这么个姐姐,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留下林小鱼这一点骨血。 因为当初师二小姐的自由恋爱没能过了长辈那关,所以连带林小鱼也不被师家接受。 林家从师老太爷的祖父当土匪的时候,就是县里声名赫赫的剿匪官兵。后来华国改朝换代,两家在政坛商场上依然总是冤家路窄。 缘分既是如此玄妙,仇恨自然越结越深。 老太太把自作主张,嫁了自己世仇家族的女儿怨了个通透。不想俩人的战争还没结束,女儿就单方面宣布鸣鼓收兵。她心里悔恨,奈何人死不能复生。她私下暗暗断定女儿的难产是因为生了林家的种,两个阶级的结合必受天谴,她不仅恨把女儿拐走的林岐屿,对林小鱼这外孙也不假辞色。 老太太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然而精神矍铄,手握师家大权。她说一,师家其他人就不敢说二。 ——师三爷才不管老太太怎么个想法呢! 作为师家第三代人,他从小就是家里一股另类的势力,是个斯文又讲道理的小霸王。他的三观比三角形还稳固,绝不轻易动摇。老太太对他除了左迁右迁,完全束手无策! 师三爷很疼爱林小鱼这个外甥。因为念及对方母亲早逝,父亲又是全身心钻进了钱眼里出不来的,所以对他就格外地怜爱一点。 师三爷认为,自己一身节操满脸人格,完全可以写入教科书。他能把一个跟野狗争食的葛岳峙养成个健健康康,体体面面的好孩子,自然也就能把林小鱼养成个男子汉。 师二小姐分娩前夕,虺蛇入梦,结果却生了个带把子的林小鱼。大概也是天意。 就目前来看,林小鱼虽然瘦小了点,娇气了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还是有成长的空间的。 ·········································· 这天,师三爷正坐在客厅里读报纸,便听仆人来报,林小外甥窜门来了。 师三爷抬眼,便见一个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小个子出现在门口。 校服是贵族学校的英伦风范,小个子则是个娇贵漂亮的公子相貌。 鬓如刀裁,色若春花,美得像一泓潋滟的春水。 林小鱼在师三爷这里,向来是个自来熟。每次来师宅,都像只猴崽子般一蹦一跳,花蝴蝶似的围着师三爷团团转。被小虎斑列为头号情敌。 然而今天他意外的只是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缩头缩脑,简直像做贼心虚。这是从来没有的。 “小舅舅。” 他怯生生地呼唤了师三爷一声,快速地看了师三爷一眼,随即立刻低下头。 “嗯。” 师三爷一抖报纸,换了个版块继续读,竟是意外地找到了一个找茬游戏。手朝旁边一伸,他接住了葛岳峙递上来的金框眼镜。 师三爷状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警觉。他料定事出反常必有妖。对于妖孽,他向来后发制人。 林小鱼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按兵不动,便朝葛岳峙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如果他能够博取他这位义兄的同情,和对方组成同盟,大概在小舅舅这里就可以无往不利了。 葛岳峙作为一根忠心耿耿的柱子,永远跟师三爷统一战线,这个时候自然与师三爷更加心意相通。 他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师三爷的一片衣角使劲看。表示除了师三爷这个频道,其他信号他都接收不到。 于是林小鱼收到的,只有师三爷怀里小虎斑的一个轻蔑眼神。 第4章 学好拼音很重要 喂喂其实提高汉语四级听力也很重要吧三爷!——小猫的吐槽。 遭受小虎斑鄙视的林小鱼当即垮了他的巴掌脸。 同样一件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放到他父亲林崎屿身上,是勇敢无畏,但放在他林小鱼身上,怎么看怎么像在作死。 想到自己可能真是“自寻死路”,林小鱼难免有些泄气。不过他今天是下了千难万难的决心来的,无论如何,总求个结果。 他磨磨蹭蹭地又朝师三爷走近几步,低低地唤了一声:“小舅舅,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嗓音细声细气,用的是小虎斑猫邀宠时的惯用腔调。 师三爷终于抬头看他,慈爱地笑道:“说吧,又跟你父亲怄气了?” “不,不是的。” “零花钱用完了?” “……不是。” “被同学欺负了?” “……不是。” “班主任不讲道理?” “……不是。” 林小鱼拿一对雾茫茫水汪汪的杏眼望着他。只反驳,不披露。正是个欲哭不哭的委屈相。 葛岳峙抬头看天花板,显然是对此人的把戏嗤之以鼻。而一旁的小虎斑则睁着一对绿色竖瞳向林小鱼行了个注目礼:丫的连老子的萌都敢抢!闪瞎老子的钛合金狗眼! 先不说一只家猫为什么会有对狗眼。这边,师三爷还是一脸慈爱的表情,朝小外甥招招手,说道:“好孩子,过来,怎么要哭了?” 林小鱼却是贝齿咬着嘴唇,不敢上前。 然后他心一横,竟是扑通一声,给师三爷脸朝地背朝天地跪下了! 师三爷大惊失色。突然受了这么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他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自从被徐博雅那单膝一跪后,他对这膝礼真要生出点心理阴影来,没想到现在又再次遭逢这种尴尬。 他眉头一蹙,低声叱道:“起来,有话说话!”同时心中暗道不好,这小子难道是做了杀人放火的恶事了! 回答他的,是林小鱼一声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洪亮震耳的宣言: “——小舅舅,我要出柜了!” 一直默默做柱子状的葛岳峙猛地扭过头来。 因为扭得太猛,差点扭伤脖子。 他下意识看了师三爷一眼。 师三爷眼睛一瞪:“什么,你要出轨?” 他满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养子:“原配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这孩子有女朋友了?就是出轨,也不应该来跪他啊! 葛岳峙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没搞清楚状况。否则不是这样的表现。 他带着一点莫名的期待,或者恶意,将手撑在沙发边沿,伏腰在师三爷耳边低声纠正道:“三爷,是出柜,同性恋。” 师三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出柜是个什么意思。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前几天那件糟心事。 一对浓眉慢慢拧起,他把脸上的慈爱表情用大火燎原的速度收拾了个精光殆尽,就要爆发! 然而,他突然又做了个紧急刹车的表情。小外甥的性格他太了解了,没有人给他做后盾支持,他那小胆子是绝对不会突变成豹子胆的。师三爷想了想,还是勉勉强强地压下脾气,对跪在地上的外甥和声说道:“说什么孩子气的话!起来,重新说。” 林小鱼把额头抵在地板上,死活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他的这位小舅舅,虽然平时比大舅舅和父亲都好说话,但是一旦生起气来,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小舅舅对他而言,是比父亲还重要的亲人。他不敢瞒他。小舅舅这关,他是一定要过的。刀山火海,为了那人,他也要争上一次! 见他是这么个要死磕到底的架势,师三爷整个脸终于沉了下来。 他排山倒海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掼到地上! “混账东西!你敢!” 趴在他怀里的小虎斑受了大惊,尖叫一声,跳到桌上朝他竖毛龇牙。 师三爷一对黑曜石似的眼珠子中,烧起了熊熊大火。 火势铺天盖地! 同性恋,又是同性恋!tm的同性恋!地球是已经被同性恋这种生物入侵了吗! 林小鱼娇小的身躯痉挛似的战栗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硬气的时候,小舅舅的怒火比他预料的还要汹涌骇人。 他被吓出了眼泪。眼泪零零碎碎落了一地,他头皮发麻,心生卑怯。 他带着哭腔,一味只是祈求:“小舅舅,小舅舅,对不起……你就成全我吧,成全我吧……” “我成全你个屁!”师三爷勃然大怒,涵养也不要了,当场爆粗口。“你个毛头小子,人生观都还没稳定,懂什么情爱!你这是行差踏错,要自毁前程!” “小舅舅,我是真心的……” 师三爷冷着脸,频频点头:“好,好,好!好一个真心!毛还没长齐就跟我谈真心?男人跟男人讲什么真心!谁给你胆子来跟我讲真心!混账东西,你才几岁,不好好读书,净跑去干这种混账事!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师三爷说到这里,简直要害了心疼的毛病。 他姐姐就这点骨血,他怕被林家人养歪了,特意放在身边悉心教导,没想到还是长成了这么颗歪脖子树! 同性恋,老太太自然更不能让他认祖归宗,林家家主为了名声,同样不能让他继承家业。等待他的将是世人的孤立,排斥,冷眼嘲笑! 师家人是不能这样的,难道师家跟林家结合后,血液真的会产生异变? 想到这里,师三爷不由就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 他揉着壅塞郁闷的胸口,歪着脑袋低头想了片刻,越想越离谱,越离谱越觉心惊。 他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外甥,简直快要不知所措。 “你父亲知道吗?” 林小鱼低低地嗯了声。 师三爷抱了一线希望,轻声问道:“他怎么说?” 林小鱼迟疑地抬眼,试试探探地答道:“他说,只要你点头,他就没意见。” “嘭!”师三爷一脚踹翻了桌子边的藤椅。 “混账东西!”他气得眉毛倒竖,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林小鱼怒骂道,“林岐屿真是不讲道理!自己的儿子不好好养,就知道钱钱钱!” 林小鱼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抖得愈发厉害了。他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到地上变成一块地毯,被小舅舅踩几下泄恨,也比承受小舅舅的失望来的好。 他在恐惧和绝望中落了一地的眼泪,心里想着,那人若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冷不防就被一只铁箍似的手抓住了。 葛岳峙一个挺身,就把他拔萝卜似的,双脚离地,整个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林小鱼这点分量在高大威武的葛岳峙手中,完全不够看。他在他手里,就跟个小玩意似的。 葛岳峙对他的惊悚娇弱视而不见,摆弄都懒得摆弄。他像旧时代中的恶奴一样,冷着脸,压着他的胳膊,把他直接提到师三爷面前等候发落。 林小鱼离了地板(不是我!),无处藏身,只能大白于师三爷面前。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风中落叶,在威严的小舅舅的注视下,他是如此丑陋,简直不堪入目了! 同性恋,他也不想啊!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刚好是个同性罢了! 他痛苦地闭起眼睛,忽然万念俱灰。 师三爷同样也是深深地一闭眼。他不再看这误入歧途的外甥,转开头,朝养子有气无力地摆着手道:“把他关到房间里去。什么时候悔改,什么时候出来。” 林小鱼并不挣扎,只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脚尖,信誓旦旦地赌誓道:“您就把我关一辈子好了!” ·········································· 师三爷当天就风驰电掣地往林岐屿的办公室去了。 林岐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斯斯文文,一团和气,很有点老狐狸的味道。装扮行事也是有条不紊,中规中矩。林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出身,林岐屿很好地继承了这股高门大户的气势。 彼时林岐屿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翻阅资料,便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嘭”的下就被推开了。师三爷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门口。开门的是师三爷的门徒葛岳峙,身后跟着满脸便秘的秘书小姐。 林岐屿心想,三儿平时万事悠哉不上心,但是生起气来,还是很有当年红卫兵查水表的风范的。 他笑眯眯地朝秘书小姐一挥手,示意她不用管。 林岐屿这人一向信奉和气生财。特别是对着这位妻弟,他是连仅剩的一点脾气也放弃了。 师三爷对身后的养子同样也是一摆手。 第5章 师三爷的阴谋论 师三爷对身后的养子同样也是一摆手。 葛岳峙看了已经站起身迎向义父的林总裁一眼。 笑面狐狸。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林总裁都是个成熟稳重的暖男范大叔,重要的是,对师三爷也堪称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对葛岳峙而言,林崎屿此人的存在,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葛岳峙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无疑,把自己的醋意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行为是愚蠢的,至少在三爷面前便是如此。 他有自己的一套完整方案。 幼年时他嫉妒那位素未谋面的正宫小少爷,恨自己只是个“替身”;少年时他曾经计划着偷偷干掉林小鱼,因为这小子太过碍眼。后来他长大些,替师三爷管理公司,与林崎屿合作开发一个项目,他在那个项目里面暗藏了个后手。只要林崎屿有什么逾越之举,他现在就可以让他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当然,如果是师三爷自愿的,他也就只能把这妒意生生压制下去,然后给他们的私会守门。 葛岳峙不会冲动,更不允许自己犯低级的错误。他想要的是地久天长,哪怕只是地久天长的守候,做地久天长的养子,或者地久天长的一条狗。如果师三爷喜欢,他现在就可以“汪汪”叫上两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观,无分对错,并且谁也不比谁高尚。有的人稍微遭遇点挫折,背叛,就心如死灰,一定要折磨得对方道歉跪舔方才罢休,这都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把自尊置于爱情之上。而葛岳峙,在他孤独灰暗的世界里,在他千千万万个漫长煎熬的时间中,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师慎行。他生命的维度,频率,振幅,波动,在一切的伊始和结束之间,都只能有一个师慎行。 愚蠢也好,可笑也罢。他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他躬身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门被关上了,一心一意在生气的师三爷,眼瞪着林总裁,气呼呼的,只是站,不肯坐。是憋了好大一股气。 林岐屿则是笑眯眯的,很有点“无论什么事情反正先投降求和总没错”的无赖相。 林总裁是家里的独子,这些年一直拿这位妻弟当自个儿的亲弟弟对待。 当年他与师二小姐自由恋爱,师家和林家上下都是极力反对的。只有师慎行这个小弟,虽然嘴上说得狠辣,常常为了自个姐姐对他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但是行动上却十分维护他们。 他跟师二小姐被两家经济封杀的时候,是他全力资助,他们结婚,他就把师家老太太堵在家里,不让她过来捣乱。 这份恩情他承了,这个弟弟,无论对方愿不愿意,反正他心里也是认了。他觉得师三爷是师家唯一讲道理的明白人。 他喜欢他的耿直率性,喜欢他的保守古板,喜欢他那股子悠哉劲,更喜欢他跟心爱妻子眉宇间的相似。师三爷在他眼里简直堪称天真烂漫。横看竖看,都是赏心悦目,可爱非常。 有时候他恨不能让师三爷跟着自己姓了林。 这当然是他单方面的妄想。作为c市一个闻名遐迩的大奸商,他守财奴的形象早已深入师慎行的心。师慎行是格外看不上他。私底下常常寻思,二姐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货,浑身都是铜臭,俗气! “三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姐夫给你报仇!” 他跟师三爷是个旗鼓相当的身量,这时却故意在对方面前猫低腰,两手撑着膝盖,睁大眼睛,视线由下而上,笑眯眯地望了对方。说话的语调跟逗小孩子似的。 师三爷见他笑模笑样地横在自己面前,因为心里置气,所以瞧着他就像块癞蛤蟆状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感觉格外碍眼。 可怜风度翩翩,风靡万千少女的钻石王老五林总裁,魅力全做给了瞎子看。 昂首扭头,眼高于顶的师三爷只是冷哼一声,是副大爷的做派。 “好你个林岐屿!小鱼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岐屿笑微微:“一点点吧。” 师三爷乐意的时候也喊他一声姐夫,不乐意的时候,任凭他怎么哄,也只有一句:哟,这不是林总嘛! 师三爷不坐,林岐屿就陪他站。 单手□□西装裤兜里,他松了下粉色条纹领带:“三儿,孩子长大了,就让他自己选择吧。咱们都是过来人,难道还不知道孩子的倔脾气么?他越是得不到,就越觉得稀罕,搞不好要跟咱们一刀两断,私奔去了。” 师三爷横去一眼,满脸“狰狞”地发狠道:“林总,谁跟你是过来人了?你过来我可没过来!谁怕他林小鱼的一刀两断,他敢!我告诉你,林小鱼,十六岁,早恋!同性恋,离谱!” 林崎屿被他这一眼横得瞳孔微缩,忙掩饰似的又松了松衣领。 他不得不承认,他家三儿实在是个美人,并且美得威风凛凛,不可亵渎。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以前很是着迷的古希腊艺术。 见师家老三危险地眯起眼睛,是大发雷霆的征兆,林崎屿连忙露出个补救式微笑,顺着他的话安抚道:“对,对,三儿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不如这样吧,这事三儿想怎样处理,姐夫都全力配合,财力、物力、人力、时间,全部随你差遣,好吧?” 听到这里,师三爷的脸色才略微好转些。 他一转身,力气被抽光似的,一下坐到沙发上。 “拐骗我外甥的是谁?” 林崎屿知道这是和谈的节奏了,便也施施然在他对面落了坐。他开始煮水,从茶罐中取出武夷大红袍,准备泡茶待客。 师三爷一摆手:“不用。”他没闲情逸致去品这财主家的茶。 林崎屿没滋没味地笑了笑,将茶具收回。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不要泡茶,就是不打算久坐了。 其实,他更愿意跟对方并肩坐下来回忆一下师二小姐,而不是林小鱼那个熊孩子。 唉。 “一个演员,叫谈锋,x州电视台上次不是刚播了部大型历史偶像剧,叫《新三国xx传》么?就是里面演男二的那个。小伙子长得挺干净的,也没什么绯闻,这几年人气还挺高的。喔,是这样的,我在公司里常常听下面的小姑娘说他。啊!当然,我平时是很忙的!我是百忙之中休息一下的时候听到的,听多了就知道一些。其实也不是很多。本来嘛,我才不会喜欢这些娱乐八卦呢!没营养,浪费时间,玷污精神!三儿,你知道,姐夫的喜好跟你一样,我喜欢的是鉴赏艺术,感受美的熏陶!” 师三爷冷笑,盖棺定论:“——戏子!”至于林崎屿罗里吧嗦,欲盖弥彰的自我漂泊,他自动忽略。 师三爷先入为主,认为诱拐高中生的,必定是容貌猥琐,手段下流之辈。就算对方狡猾地把肮脏的灵魂藏进锦绣皮囊里,也依然是封建的余孽,社会的糟粕! 为虺弗摧,为蛇若何!谈锋此等妖孽必须尽快铲除,否则待他树大根深,必成祸害! 可是话又说回来,林小鱼是内宿生,过的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怎么会跟个戏子搭上边的?师三爷暗自琢磨道,看来,这孩子的社会关系比我这当舅舅的还复杂啊! 师三爷问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小鱼说,有次放学骑车回家,不小心被对方的车子碰了下——没事,就吓到了而已。对方是个实诚的,连忙送他去医院,就这样认识了。” 师三爷敏感地注意到林总裁用了一个词,实诚!他在心里呵了声,觉得林总裁恐怕也不是个好人。 “后来呢?” “后来,就那样了。” “哪样?” “电视剧那样。” 师三爷表示从来不看青春偶像剧。 他低头沉思片刻,蓦地头一抬,一锤定音:“这里面,肯定有个阴谋!” 林崎屿一口热水逆袭鼻腔。 “——咳咳咳!”林总裁捶胸顿足,咳得惊天动地。 师三爷看他把胸腔拍得振振有声,便轻蔑地乜斜了他一眼。 这么大个人了,喝点水都会呛到,真是枉为人父。 林崎屿缓过口气,心想,三儿这都成阴谋论了。 林崎屿乐道:“什么阴谋?” 师三爷仿佛十分有经验,倾身向他耳语似的交心道:“古今中外,古往今来!但凡诱拐的,为的不外乎两种!”他支肘,竖起食指,“一是色,”再竖起中指,“二是钱!” 第6章 夜晚是作案时间 师三爷信誓旦旦,然而林崎屿却摇了头,一摊手反驳道:“色,他长得比小鱼上镜;钱,他口袋里大把都是。谈锋如今炙手可热,正处在人生巅峰,也不需要靠一个高中生来炒作。” 毕竟这事怎么看,都只是丑闻。 林崎屿虽然目前就林小鱼这么个儿子,但却并不很牵肠挂肚。他倒是很愿意理智看待这件事,而且他私心里也并不认为林小鱼或者谈锋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师三爷收回他的两根手指大臣,一拍扶手站起身! “告辞!不必送!” 林崎屿心道自己又作死了,连忙站起身要去拉他。 “三儿,姐夫逗你玩呢!谈锋是个王八蛋,咱们坐下来合计合计怎么对付他嘛!” 师三爷一甩衣袖,懒得鸟他。 师三爷心想,你也是个王八蛋,合着我在那担心,你却在逗我玩呢! ·········································· “姐姐,你儿子误入歧途。” 书房里,师三爷孑然一身站在书架前,对着照片上笑容豪爽的女子,一脸悲恸地说道。 照片中人身材高挑,眉眼虽不精致,然而很是英姿飒爽,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男儿气概。 她是不爱红妆爱绿装的师二小姐,师勤思。 师三爷望着这个目前只会乐呵呵的二姐,万分难过地转开脸。 “我本盼着他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衣锦还乡,把你的牌位名正言顺地迎回家里去。现在看来,你家那位老太太得扒他一层皮!” 师三爷背着手,唉声叹气地踱了几圈。 房内的暖气熏得空气都有些滞闷了。他将外面的唐装脱下来,只穿着件贴身的长衫,就在房间里开始没头苍蝇似的埋头乱绕。 葛岳峙敲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幅画面。 师三爷虽然是个十分娇养的,然而终年茹素,勤加锻炼,作息规律,所以保养得水润光滑,紧致匀称。若非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着实在青春健美。 葛岳峙看他,就觉得他是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一块富有嚼劲的腱子肉。他时刻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 但他也知道这一口不好咬。师三爷能崩掉他一口牙! 葛岳峙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了一通,脚下却是恪守本分。他快步走到师三爷跟前,习惯性地躬下身——他比师三爷高一点,但在对方面前,他下意识的伏小做低,用了仰望的姿态。 有时候他爱他,爱得恨不能跪倒在他脚边。 葛岳峙低声禀告道:“三爷,表少爷绝食抗议。” 师三爷脚步一顿,猛地抬头。一对眼睛在愠怒中清亮得晃人! 葛岳峙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心脏就是一缩。 师三爷无暇关注养子,他嘴唇一阵哆嗦,胸口起伏得惊涛骇浪。 这涛浪是惊错的涛骇人的浪。他恨不能将不懂事的小外甥一巴掌拍死算了! 葛岳峙知道他这是气急了,受了后辈的威胁,他气到极致,伤心到极致,无话可说! 葛岳峙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雷霆之威,并暗地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去落实养父的新政策,直线拉低林小鱼在养父心中的地位。 师三爷看了门外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大手一摆:“他想饿,就让他饿!顶好直接饿死在外面,别碍我师三的眼!” 十点到了,师三爷气哼哼地埋头就寝去了。 然而,父母总是赢不了孩子。 及至师三爷当真闭了眼睛,耳边却总是响起林小鱼肚子里叽里咕噜的饥饿声。 林小鱼既不会声波气功,更不会空谷传音,师三爷知道,自己是忧心成灾生了幻听。 他知道葛岳峙对他的命令向来贯彻得十分到位。他说让林小鱼饿,林小鱼就绝对连粒米饭也分不到。 师三爷向来作息严谨,绝无半夜醒来的前科。如今烦事缠身,竟破天荒地难以入眠。他身不由己,心慌意乱,烦不胜烦,最后终于一掀被子挺身坐了起来。 他披了件长袍,趿拉了棉鞋就往外面走。 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他做贼似的,掩人耳目地往厨房潜去,准备找点什么东西填实外甥的肚子,省得大半夜的吵个没完没了,扰他老人家清梦。 月光尚算清朗,夜路并不难行。师三爷很快就摸进了厨房里。 等到了厨房,师三爷也不敢开灯。他怕把仆人招来,问自己在干什么。这可不好交代,会影响到自己的家长威严。于是师三爷决定摸黑办事,速战速决。 不过,做饭这事,可真有点难为师三爷了。师三爷活了一把年纪,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让他对着一堆锅碗瓢盆即时发挥,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突然,在他身后亮起了一对绿莹莹的小灯笼。 师三爷警觉地转过头,便见一道黑影飞箭似的窜向他。师三爷把太极劲聚到手臂,四两拨千斤,伸手就是一抓! 他抓住了一只毛茸茸软嫩嫩的小爪子。 定睛一看,小虎斑被他提在半空中,正蹬腿勾爪,一脸不死心地想往他身上扑。 师三爷松了口气,将爱宠抱孩子似的抱在怀中。他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对这临时参合进来的共犯叮嘱道:“小斑斑,小声点。” 小虎斑素日与他情投意合,这时便娇声娇气地瞄了个长音,千娇百媚地在他怀里蹭头蹭脸地亲热了番,大概是表示愿意跟他沆瀣一气,一起抓捕厨房里的老鼠。 师三爷于是打开冰箱。 一人一猫齐齐把头往冰箱中一探—— 一阵秋风卷枯叶,在师三爷面前吹过。 哟呵,连片菜叶子都没有! 冰箱居然是史无前例的干净,这让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平时不觅食的,什么都是养子准备妥当放到面前,这时就有点怔愣,不知该往何处下手了。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三爷?” 一人一猫惊悚回头:Σ( ° △ °)︴ 葛岳峙! 葛岳峙像堵墙似的堵在厨房门口,清冷的月光淋了一身,光头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师三爷绷紧了俊脸,面不改色,同时内心翻江倒海,心惊作案动机要提前暴露,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葛岳峙向他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就停在他面前。 院子外投射进来的月光,被壁纸和回廊切割成菱柱形的光束,长度堪堪盖到厨房门口,厨房内则是窗帘遮月,万物不辨细节。葛岳峙自行走到窗边,将厚重的天蓝色挂帘一下扯到了尽头。师三爷便在这皎洁的月光中认清了他的模样。 是法相森严的一尊罗汉! 葛岳峙对养父的心思明察秋毫,此时就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是小斑斑打扰到您的休息吧?小斑斑今晚吃的不多,我给它留了一点。”说着,他走到餐桌前,掀开了餐桌上的饭菜罩。 师三爷一看,竟是一碗已经煮好的肉粥! 说是肉粥,其实就是汤上几块肉末在自由泳。 虽然是清汤挂面,但是聊胜于无啊! 葛岳峙将肉粥放到微波炉中转热了,取出来放在餐桌上。 “三爷,是否需要我——” 师三爷仿佛是很不屑似的,看也不看肉粥一眼,只不动声色地对养子一挥手,作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我来喂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葛岳峙同样也是不动声色地一点头:“是,那岳峙便退下了,三爷也请早些休息。” 师三爷潦草地摆摆手,背对了他,搂着小斑斑装模作样地坐到餐桌前。 在他身后,葛岳峙偷偷抬眼凝视了他的背影,见他坐姿如钟,挺拔伟岸,肌肤细白如瓷,气息洁净如月,一颗包裹在铜筋铁骨中的心,便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发了颤。 他在黑夜中不为人知地咀嚼了这份幸福,一时舌尖甘甜,一时又心中苦涩。 最后,只能把这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化成满满的恶意,尽数记到林小鱼的账上。 他悄悄地退出厨房,隐进楼梯口的阴影中。 葛岳峙是一早就等在了院子里的。本不打算出面,奈何躲在暗处等了许久,见师三爷始终徘徊在冰箱前,就是不能变通,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 他一早就料到,以师三爷对林小鱼的那个态度,肯定不能真的狠下心肠来饿上对方两顿。然而,他又实在不甘心让三爷的第一顿手艺落入闲杂人之口,唯有定出此计。虽然没有多大技术含量,但是总算两人都达到了目的。 他成功地守住了师三爷的又一个“第一次”,而师三爷不用献丑就解决了难题。 真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第7章 冤家路窄 师三爷决定这事稍后再议,先让林小鱼上学再说。 隔天,林小鱼便刑满释放了。 满屋子都是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林小鱼误以为这是师三爷对自己的妥协,他没心没肺地想着,事情也没谈锋说的那么糟嘛,对方为什么总警告自己对两人的关系保密呢。 等到林小鱼吃完早饭,背上书包钻进汽车扬长而去,师三爷忽然笑容一敛,“唰”的声收起扇子,将扇骨往手心一拍,对身旁的养子说道:“我们也走!” 葛岳峙应了声,什么也不问,就从车库里开出师三爷的座驾。 待车子开到路上,步入正轨,沉默了好段路的师三爷忽然眼望着车窗外开口道: “小鱼为了他绝食,难道真是真心?” 葛岳峙边开车边分心回道:“表少爷心思单纯。”他心中默道,准确地形容应该是愚蠢。 师三爷颔首,觉得这个评价非常中肯。 “小峙,你觉得那个同性恋对小鱼,是真心,还是假意?”微做停顿,又补充道,“那个该死的同性恋,戏子,有钱又有色!” 这时葛岳峙已经把车开上了西园路。这里榕树成荫,路大人少,凉风习习,风景独好,是师三爷散心的一个好去处。 葛岳峙一只眼睛看路,一只眼睛通过前方方向镜看他。 师三爷眉头紧蹙,表情阴郁,满脸说不出的疲惫,是个英雄末路的悲壮。 葛岳峙察言观色完毕,便十分笃定地回答养父:“钱不会嫌多,色永不满足。真心还是假意,还得考验考验。” 师三爷眼睛一亮,盯住养子锃亮的后脑勺,口中欣慰地夸他道:“嗯,你很有想法。” 葛岳峙果然前途无量。他闻弦而知雅意,立刻就应道:“岳峙实话实说罢了。” 师三爷的黑脸总算拨云见天日。他心道这养子虽然高高大大,虎头虎脑,然而看得比林崎屿那个守财奴通透,真是他可爱的小武僧。 师三爷既是把葛岳峙当了知己,就想跟他推心置腹一番。 “你说考验才能证明,那要怎么考验?” 葛岳峙不假思索地答道:“若为钱,我们就让他知道,继续跟表少爷纠缠不清的话,他不仅不能从师林两家得到半毛钱,他自己的事业也会遭受封杀。最后等着他的,只会是过街老鼠穷光蛋的下场。若是为色,好办,找几个有姿色的,引诱他。到时再拍上几张照片,不怕表少爷还看不明白。” 师三爷是从不藏奸的,此时乍然听到这么高端的阴谋诡计,着实吃了好大一惊。然而他思忖再三,发现自己竟是才思枯竭,黔驴技穷。为了小外甥,自己还真没其他好办法了! 师三爷将自己深深地陷入绵软的靠枕中,手搁在肚腹上。他决定听听养子的意见。 “说具体点。” 葛岳峙在前面一边掌着方向盘,一边偷眼觑他。见他垂眸敛眉,轮廓深邃,睫毛长长地倾斜下来,末尾几根尤其长,衬得气质越显高贵雅致,是个带着中东风情的美貌。 就像被小虎斑的爪子轻轻巧巧地勾了一下,再勾一下。葛岳峙的心忽然就融化成了一泓春水。 无声无息,荡漾不已。 他真想凑上去,亲一亲师三爷那对眼睛。 葛岳峙一边望着后座上的养父心醉神迷,一边面不改色地说出他刁钻毒辣的绝户计。 “三爷,我的建议是,因为也不确定对方对表少爷是个怎样的态度,所以,我们可以先用和平的手段与他进行交涉。假如交涉失败,我们可以先用钱劝退他,如果他收了钱,就代表此人居心不良,那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到时我们可以通过他的公司或经纪人,给他施加压力,不合作,就让他的公司雪藏了他,在媒体方面也可以做些手脚,让他声名狼藉,连c市都待不下去;如果他拒绝,那就接着用□□。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身体或者感情,双管齐下。他若定性好,我们也可以下点药,拍上几张照片,发到他邮箱里去。总之他若不知难而退,就让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葛岳峙的这个计划,显然是压根不信谈锋有什么真情的。他对谈锋此人说不上喜恶,他见都没见过对方。定出这么歹毒的“有钱人手段”,不过是为了养父罢了。如果师三爷认可了谈锋,那么,他也可以瞬间变脸,更改计划,把谈锋捧上天,并且言行自然,中间不需要过渡。 师慎行听得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他对养子的计划做出几处修正,改的是下药拍照片的环节,如果对方动摇,他们就大胆地用这手段;如果谈锋实在感情坚贞,立场坚定,那好吧,他再观察观察,要对方真那么不错,他就答应让对方跟小外甥从交换日记开始做朋友。 至此,师三爷表示对计划十分满意。 葛岳峙既是这样深得他心,他自然顺手就将事情全权交给了葛岳峙处理。 ·········································· 师三爷的注意力不大集中,他不能长久地为某件事情烦恼。既然感觉养子能够解决谈锋那个心腹大患,他自然要回归他的生活正轨。 c市最近要举办一个书画展览,画展主人是书画界鼎鼎大名的赵人贤。 赵老正值花甲之年,一生热衷于公益活动,这次也言明,拍卖所得资金要尽数捐献给家乡的教育建设,所以,l市的报纸电视上把这个拍卖前作为铺垫的画展,宣传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师三爷不喜欢热闹,然而办活动的人是老朋友了,赵老又是发请帖又是打电话,殷勤恳切得好像没有他师三爷,这活动就办不成了一样,师三爷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恰巧师三爷前几日一直为小外甥的事情烦恼,便权且当个解闷去处了,走个过场。 养子被他派遣出去“解决”谈锋的问题了,所以今晚是他的第一次“单独行动”。在这形单影只的孤独中,他也悄悄地感觉到了一丝突破循规蹈矩后,隐约的无拘无束,随性而为的快意。心里想着“偶尔一个人也挺潇洒的嘛”之类的。 不过,师三爷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也知道老友埋藏在这殷切背后的“良苦用心”了。 因为他在展览大厅里撞上了一个人——徐家大少,徐博雅! 彼时,徐博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室的长条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他百无聊赖地旋转摇晃着杯中晶莹剔透的红酒。清清朗朗的白色灯光落在他身上,晕出重峦叠嶂的光芒。 徐博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上堪称花团锦簇,美不胜收。飞扬入鬓的剑眉,比之常人要狭长些的桃花眼。虽然肤色苍白,但是嘴唇却是犹如刚刚饮了石榴汁液般的红艳。浓眉黑眸,再加上红唇白肤,对比过于强烈,美得有些描眉画眼的妖异。 他单单只是坐着,浑身便透出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这气场目中无人,骄矜傲慢,与画展的雅致并不相投。 沙发边坐着几位书画界的泰斗,几人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却愣是没人敢挨近他身边。 刚刚参观完画廊,在赵老的协同下,准备休息闲坐一会的师三爷,一进门就对上了他。 徐博雅眼睛一亮。 迷离的视线瞬间收拢。他从沙发上噌的坐起身,高人一等的姿态崩溃了,绷紧的咬肌泄露出内心的一丝拘谨。 他不自觉地在裤子上蹭了下汗津津的手心。张了张嘴,就要开口。 不料师三爷眼睛一瞪,笑容一敛,暗骂一声冤家路窄,果断掉头就走。 徐博雅一看形势不妙。急忙丢了他的骄矜傲慢,几大步上前抓住他的手。 师三爷全身的寒毛瞬间全竖成了钢针。他感觉自己整只手臂都陷进了泥淖里,黏糊糊的,*的,总之十分恶心。就想给徐博雅来个过肩摔。 一旁的赵老瞧着两人这架势,显然不是普通的“内部矛盾”,忙朝房间里的另外几个人打了个眼色。 众人领悟了他的抽筋眼,立刻上前团团围住两人,顺便用自己的大腹便便堵住大门,口中则热热闹闹地笑着说道:“三爷,怎么见了我们就走?坐,坐!” 第8章 给师三爷点颜色瞧瞧 众人口中热热闹闹地笑着说道:“三爷,怎么见了我们就走?坐,坐!” 一群人把师三爷堵在门口,师三爷黑着脸,就是矗着不动。 作为东道主,明显没搞清楚状况的赵老也拍着他的手臂,热心地开解道:“师三,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说清楚嘛!” 众人连忙随声附和道:“对,对,坐下说,坐下说!”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前辈了,小徐一个后辈,你大人有大量,就甭跟他计较啦!小徐,你也赶紧给三爷倒个歉,大家握手言和啦!”赵老说着,拼命朝徐博雅眨眼示意。 徐博雅踩住他递过来的台阶,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从师三爷进门,他的眼睛就完全粘在了对方身上,无法移动。他拘束而不安,像等待最后判决的犯人。师三爷一点点厌恶的表现,都能往他心脏捅上一刀。 而师三爷,因为担心自己的糗事传遍圈内,妇孺皆知,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听众人这么说,也不好再一意孤行,只能进退维艰地冷住了脸。 徐博雅见他如此,也不敢造次。他今日是来和解的,为此不惜下了血本,请出几个老家伙来给自己当说客。 脸上干巴巴地咧出一个笑容,他说道:“三爷,好巧啊。” 师三爷鼻孔朝天地冷哼一声,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什么巧不巧的,师三爷心里明镜似的,怎么不明白?徐家小后生阴险狡诈,不怀好意,赵老他们不明就里,瞎搅和罢了! 自那天后,他总是尽量避着这位断了袖子的徐二公子。可不是因为他怕了他!他师三对看不上的人,向来是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对方偏要巴巴地赶上来,那好,大家就见仁见智。 师三爷坚信自己就是坐着不动,徐博雅这种邪门歪道也绝对无法入侵自己。因为,他肚子里可是有一股浩然正气的!养了很多年了! 师三爷决定见招拆招。他直接越过挡在身前的徐博雅,无视他期冀的眼神,和赵老一行人走进屋去。 徐博雅在他身后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还没这么被人无视过!好一个师三,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徐博雅平复了心情,慢慢地转过身。先是扭转肩膀,然后是脸,最后才是腿脚。他的嘴边勾起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徐大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就算对方是师家的人,也没有例外。 待众人都落了座,赵老开口说道:“师三,今天特地请你来,其实是有件家伙,我们几个理不出个头绪,想让你帮忙看看。” 师三爷冷冷清清地点了头,心里料定了这大概又是那小后生的手段。鉴宝是他的一大兴趣,偏偏也是他的一大弱点。上次就是因为被徐小后生抓住了这软肋,他才会着了他的道。没想到时隔几日,这些人还想来这招。哼!他师三岂有在同个坑摔两次的道理! ……片刻后。 师三爷坐在沙发间,仰头眯眼,端详着手中的高浮雕瓷器青铜佛像,神情陶醉,俨然一副落进坑中而不自知的表情。 “造型开脸古朴,包浆老气自然,是明代的特征,雕纹浑然天成,这漆料,这底座,应该是云南大理国时期的东西。不错,不错,是个真宝贝!” 师三爷正情不自禁,冷不防耳边便听见对方接了缠缠绵绵的一句:“这算什么宝贝呢,您老才是真宝贝啊。” 师三爷当场一个哆嗦,差点失手,把手中的青铜佛像扔对方脸上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偌大的休息室里,竟然只剩下他跟徐博雅两个人! 四周落针可闻,死寂得可怕! 徐博雅正挨着他坐着,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一只则闲闲地搁在膝盖间,朝他低头侧脸,视线从散落下来的刘海中射出,幽幽地凝在他脸上。 师三爷心头一跳,暗道大事不好!又着了对方的道了!他也顾不得小心轻放了,把青铜佛像随手搁到茶几上,跳起来就要跑! 徐大少是什么人,好不容易给师三爷来了个瓮中捉鳖,甜头都没尝口,哪有放人的道理。在师三爷刚刚醒悟过来的刹那,他便已经从沙发上鹞子翻身,灵活窜起,几下子就跨到门前,手脚利落地锁了房门,并且当着师三爷的面,满脸阴险地甩了甩勾在食指上的钥匙。 他朝师三爷轻轻巧巧地做了个撅嘴飞吻的动作,然后“呼啦啦”一声,把钥匙甩出窗外。 钥匙化作一道稍纵即逝的流星,悄无声息地熄灭在窗外绵密的草丛中。 师三爷满脸错愕。他的视线随着钥匙在空中画了道抛物线,最后定格在窗棂上。 窗是复古的栅栏式推窗,别说跳窗,胳膊都伸不出去。他显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成了待宰的羔羊。 师三爷一颗心直往下沉。但这沉,并非害怕,不过是气愤,是长辈尊严遭受挑衅的愤懑。他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连大人都敢戏弄!这要是搁在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那会,一定要批*斗!…… 师三爷显然没有意识到,并且也压根不会相信,徐大少想对他,以及敢对他做什么。 本来嘛,一般情况下,哪个男人会在这种时候首先关注自己的贞操问题啊! 不过,在原计划中,徐博雅也真就只是来和解的。 徐博雅此人虽然花心,爱玩,但在情爱一道上,向来最是“绅士”。但是,需要加上着重号的是,和解只是原计划。当徐博雅注意到窗外朦胧昏暗的夜色,房间内封闭静谧的氛围时,一切便悄悄变质了。 隔着一面墙壁,外面的画廊依然热闹,而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却正在不为人知的,强制性地发生着些什么。啊,这一切!徐博雅心底的那根弦,突然就被撩拨得震荡不已。 新奇,刺激,挑战性,以及强烈的由征服带来的成就感! 再没有什么,比折服这个高傲的男人更富有吸引力的了!gan了他,就像直接gan翻了千军万马,gan翻了整个保守派! 徐博雅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过往,但凡被他看上的,威逼利诱,总能弄到手。他喜欢玩,玩出新意,玩出花招。特别喜欢那些为人正派的君子型人士。这些便便扭扭,明明很享受却还表现得含羞带愧的欠揍货色,把他们调*教成乖巧的小宠物,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但是事实证明,以往栽在他手里的那些“君子们”,不是本来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经不起考验,守不住本心的懦夫,再者便是痴心妄想,想跟他谈感情的蠢货。 只是,到了师三爷这里,他发现自己捉襟见肘了。他的徐大少名头,他的支票,他的死缠烂打和玫瑰红酒,全部失效。不同于以往那些故作姿态的“高岭之花”,师三爷是真正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滴酒不沾,是个少见的狠角色。师三爷堪称标枪般的笔直笔挺,他在他那里就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越是威武不能屈,就越有攻克的吸引力。 拙计的徐博雅一度很想给师三爷点颜色瞧瞧。但是,师家的后台就摆在那里,这个保守派的中坚力量,除非改革派能把他们整个连根拔起来,否则最好不要在华国这风谲云诡的当口,去触他们的逆鳞。而他们徐家作为中立派,这时候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他们不能太早地表明立场,标榜派系。 不过现在——哼,这个高傲,冷漠,目中无人的家伙,送肉上砧板来了!任他有翻江倒海的神通,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也无路可逃。这个让人又爱又恨,咬牙切齿的家伙,他还从没在谁身上付出过这么多的心思,是该拿点报酬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样想着,徐博雅的眼神便慢慢变了质。 “咔嗒”一声,房间瞬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人类对于黑夜,总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师三爷也不例外。他的呼吸微微滞了一秒,然后才恢复镇定。显然这毫无预兆的关灯,把他生生吓了一跳。 他闭起眼睛,想更快适应黑暗。精神上自然不敢放松。长久的修身养性,使师三爷的视力,听力都优越过人。他甚至能够在脚步声,钟摆声,风声,窗外草坪的窸窣声,遥远黑夜中某人的笑声等等各种混杂的声音中,分辨出徐博雅的呼吸频率。 在他看来,徐博雅可能是想搞突袭。因爱生恨,想借着他猝不及防的当口干掉他。他一定要小心应对,切不可急躁胆怯,让他有机可趁。 黑暗使受困者警惕,却使困人者松懈。徐博雅心底的那点畏惧慢慢消退了。接着,他天性里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便雨后细菌般冒出头来。 他也慢慢适应了黑暗。在夜幕这片神秘的屏障中,他瞪着眼睛,像蛰伏的野兽,死死地盯住师慎行年轻健美的身体。垂涎欲滴。 “别急着走嘛,三爷。”徐博雅笑眯眯地舔了下嘴唇。 “让我教教你,一些年轻人的游戏吧……” 第9章 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别急着走嘛,三爷。”徐博雅笑眯眯地舔了下嘴唇。 “让我教教你,一些年轻人的游戏吧……” 一往无前的脚步声变得低微谨慎,像欺近猎物的黑豹。猩红的舌头舔舐过森白的牙齿,口腔里大量分泌唾液。徐博雅感到喉咙发痒,领带勒得他面色潮红,西装似乎也变厚了,沉沉地往下坠。这一切都使他极度的不舒服。 他迫不及待地扯下领带,脱下西装,狠狠甩到地上。一步一步朝师三爷逼近。 师三爷睁开眼睛。他在雾气般的黑暗中识破了徐博雅的“伪装”,不由面露冷笑。 游戏? 呵!拐弯抹角地卖弄文采!以为他师三还当他是忘年交,愿意跟他探讨艺术鉴赏人生?太天真了! 他师三想了解年轻人的游戏,有的是途径,问小鱼或小葛就知道,哪里需要个小后生来教!再说了,难道他师三就没年轻过吗?现在年轻人的所谓游戏,不外乎跳跳舞,唱唱歌,打打球,耍耍拳头,这些烧钱又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师三早就玩腻了! 师三爷哂笑:小后生,你早就out day了!现在还想假装生病松懈我的防备之心?哼,愚蠢! 师三爷心中笃定,即使此刻徐大少表现得的确很像中暑,但肯定和中暑没有关系! 因为现在是初春!哈哈! 师三爷内心得意之。 师三爷对自己的一身正气很有信心,即使此刻身陷囹圄,也半点不慌乱,就是徐博雅现在突然当着他的面大跳霹雳舞,他自忖能做到彻底无视。 他淡然地背着手,双眼直视前方。实在懒得跟眼前这只小崽子废话,毕竟对方看起来就那么点斤两。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师三爷命令道:“我要回去了,开门。” 徐博雅对此置若罔闻。他的喉咙中发出一阵“喝喝”的低沉声音,像沙漠中绝水多日的行路者,眼里充满对甘霖的强烈渴望。 这声音说不清是笑声,还是喘息。总之让师三爷有点毛骨悚然。 师三爷觉得自己也许判断错误,徐博雅并不是在假装中暑,他是中邪了! 皮鞋悄无声息地踩在厚实的地毯中,徐博雅围着师三爷绕了一圈,目光贪婪,露骨地在那具日夜肖想的身体上游移。 挺拔的身姿,诱人的曲线,修长的双腿,紧致的肌肤,徐博雅的目光在那上面流连忘返,黑暗给了他胆大妄为的底气。 然后,他停留在师三爷身侧,凑近对方脖颈边,用一种沉醉且极力压抑着兴奋的沙哑嗓音,情人间耳鬓厮磨似的对师三爷诱哄道:“三爷,我的好宝贝,不要太严肃,让我教教你,什么是最极致的享乐吧。” 师三爷乜斜着眼睛,目光如冰地看着他表演,脸上依然是一派宠辱不惊的好修养。 这倒不是他淡定从容。被这么调戏,师三爷要还能冷静,他就不是什么师三爷,八成是作者附身了。 师三爷是还没把徐博雅这段匪夷所思的话“翻译”成通俗文字。他的反射弧似乎有点长,徐博雅的行为和语言化为信息,绕了地球一圈才终于反应到他的脑海里。 然后师三爷惊了。 他活了三十年,自认是“老一辈”的人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文明社会中遭遇如此怪诞荒谬之事。这真是大姑娘上花轿,破天荒头一遭啊。调戏本身显然比调戏的内容更让他不能接受。 现在他近距离地跟徐博雅的目光短兵相接,才发现天真愚蠢的是自己。 就在师三爷被震慑住的时候,徐博雅却是突兀停住了脚步,堪堪停在师三爷面前。徐博雅对师三爷现在的呆滞表情还算满意,但还不够。 他想戏弄戏弄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他亢奋而急不可耐,拉下自己的裤头拉链,将手探了进去。 师三爷:“?!!!” 闭塞的房间中,开始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时重时轻,藕断丝连。徐博雅叫得卖力,不时还朝师三爷抛媚眼。师三爷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他那不断起伏鼓胀的裤裆,脑子里一片空白。 显然,因为目前情况和他生活了三十年的文明社会有点脱轨,他一时竟是被震慑了。 半响,他总算反应过来了。顷刻间,他的脸上风起云涌,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徐博雅对上他冷酷的眼睛,心脏骤然一缩,没来由的感到一丝恐惧。这丝恐惧游蛇般窜进他的脊梁骨。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击声过后,他的全身猛地一阵激烈的痉挛。 他高*潮了。 师三爷的瞳孔骤然急缩。他难以置信,徐博雅同样也是满脸惊愕。 徐大少一开始不过是想调戏调戏师三爷这个古板的家伙,把他吓出个脸红心跳的狼狈表情,动真格这种事情他倒还没敢真做,毕竟师家的底气就摆在那里,虽然c市是他们徐家的天下。没想到现在竟然自己一个人就全搞定了。 不需要助兴的玩具和药物,没有前奏和后续,甚至他都还没有碰触到那具芬芳温热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现在,仅仅只是站在这个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就能ying——而且还变身快枪手! 徐博雅没能成功吓到师三爷,反倒是自己把自己给惊呆了。他发现这个游戏有点脱离他的掌控。 这时候,师三爷也终于给出了反应。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脸上表情纷红骇绿。一股强烈的羞辱愤恨犹如火山喷涌,从他心底迸溅而出,铺天盖地地席卷出来! “徐博雅,你这个该死的变态——!!!” 伴随着师三爷滔天怒火的,是青年的一声痛呼。 “嘭!”腰侧巨大的冲力使得徐博雅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直接撞翻沙发,盆景棚架,失控地直线飞跌出两三米远,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墙壁才止住趋势。 “嘭”的声,墙角的盆景应声碎了一地。 师三爷练了三十年太极,手上功夫可不是一般的老辣。太极讲究听劲引手,以柔克刚,但事到如今,师三爷已经返璞归真,不再需要招式了。 能把丫往死里揍的就是绝招! 一记回旋踢哪里足够,他双眼赤红,凶神恶煞似的,大踏步走到徐博雅面前,单手抓住徐博雅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徐博雅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这种揍,当即又是吃痛又是惊恐地惨白了脸。他被打蒙了。 “你敢打我,师三,你知道我是谁吗?!” 师三爷顿了下。 “你连自己是谁都要问我?!混账小子,装什么天真无邪!” 师慎行充耳不闻徐大少的惊怒威胁,他的右手骨关节握得一阵“咯吱咯吱”的脆响,裹挟拳风,直接打脸。 徐博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疾风声,来势汹汹,全无闪躲的可能。下一秒,他的颚骨便是一阵剧痛,紧接着,他便痛得弯下腰,身体像大冬天里刚被捞出冰窟一样直哆嗦,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肯定都被对方揍得移了位。 剧烈的痛楚刺激得他浑身抽搐,神经胀痛,他双手环抱住自己,冷汗津津,大口大口地喘气。 师三爷很想褥了他的头发去磕墙,最后还是忍住了。 师三爷把手中的人像丢破布似的随手丢到地上,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他。 师老太爷是个土匪出身,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十几年的师三爷,又怎么可能真正纯良无害呢! 徐博雅“吭哧吭哧”地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唾沫来。他一手按着遭受重击的肚腹,一手撑在地上,尽量地蜷缩起身体。这个动作可以稍微减缓他的痛楚。 他的视线由下而上地,斜斜地望向上前方。在他的头顶,师三爷神情冷寂,山岳般伫立着。冷峻的五官依然美得令人动容,低垂的眸光刚毅有力。依然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一如他初见他时的惊艳。 这样的男人是一潭沉寂冷凝的泉水。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深不见底。 那是个霓虹璀璨,冬雨接连成水晶珠帘的夜晚,就在这位师三少爷初至c市的那天晚上,他曾经隔着人潮,一天一地湿漉漉的橙色灯光,目送着他弯下腰,钻进车厢的侧脸。从此以后他耿耿于怀,念念难忘。 可恶的是,对方却根本不拿他当回事! 第10章 徐大少的二次进化 那是个霓虹璀璨,冬雨接连成水晶珠帘的夜晚,就在这位师三少爷初至c市的那天晚上,他曾经隔着人潮,一天一地湿漉漉的橙色灯光,目送着他弯下腰,钻进车厢的侧脸。从此以后他耿耿于怀。 徐博雅的心中突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奇怪的想法。像师三爷这样的性格和身份,大概,是从不需要亲自动手去泄恨的。这顿拳脚,说不定,还是他人生中的某个“第一次”。 这样想着,徐博雅忽然难以遏制自己的激动,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对方的“特殊对待”,是对方怡情养性的人生规划进行曲中,一段“与众不同”的波段。 他和他,总算也有了点超越友谊的联系了。 这个神奇想法的出现,使他的身体忽然就不那么痛了。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徐家大少! 徐家,中立派的元老级人物。他身为徐家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京城的太子党,挨揍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不了了之!太没面子了!以后如何在那群家伙面前抬起头来! 天之骄子的尊严所遭受到的侵犯,使徐博雅很快的,下意识的,马上将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期待强行压抑下去,让恨意重新冒出头来。 他处心积虑,诚心诚意地想跟他“好”,他却如此简单粗暴地揍了他。真是岂有此理啊! 三番两次地拒绝我,羞辱我。师三,你好样的!徐博雅攥紧拳头,紧紧地盯住头顶上方的师三爷,在心底暗暗发狠道。 等着瞧吧,师慎行,我要你好看! 徐博雅虽然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但是,像他们这种拥有政治背景的人,又怎么可能完全是个草包呢?即使再笨,他们都懂得要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要静待良机,而不是以硬碰硬,两败俱伤。 目前局势明朗,他显然不是师三爷的对手。不过,总有机会的。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他需要的只是耐心。 这时候,他自然也没胆量继续去刺激师三爷的神经。要是对方一个暴怒,直接失手把自己打残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徐博雅咽下喉咙口的血块,费力地仰起脸,朝头顶上方的人露出个艰难的笑容。他心底谋划着说点求饶的好话,但是就像他一开始只是来和解,后来却身不由己地变成了挑衅自*渎一样,他的好话真到了嘴边,一看到师三爷那张令他意乱情迷的俊脸,他就不能自拔地自寻了死路,好话立刻变了味。 “我的好三爷,我这可是第一次,你轻点嘛,这么粗暴,我得好几天下不了床了……”说着,他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被血涂得妖艳异常的嘴唇。眼神隐晦。 可惜,或者说幸好,师三爷的对于调*情方面的理解,向来“剑走偏锋”。 “第一次挨打是吧?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居然学人家耍流氓!混小子!”师三爷打完了,决定还是用文明方式解决问题。说起来这还是个后生,没有把人打残打死的道理。 显然,交际圈局限性严重,并且脑回路跟年轻人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师三爷,压根没有听懂徐大少的话中奥妙,他直接片面地理解了徐博雅的话——“这是我第一次挨揍,连我爸都没打过我”。师三爷自然不会想到,都吃了他一顿老拳了,徐大少竟还敢死性不改,对他言语轻薄。 师三爷私下里又孤疑道,像徐博雅这种混小子,他见了都拳头发痒,居然都没人想揍他吗?不能够吧?不科学呀!要是他是他儿子,少说也得被他早晚各揍一次。这样想着,师三爷便有些惆怅,看来他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修的还不够火候啊。 徐老才是真绝色,改天有机会,他得向他讨教讨教,这忍者神功是怎么练出来的。师三爷一本正经地寻思道。 见他的理解能力还是如此别具一格,徐博雅只能报以无奈一笑。 他的三爷感情越简单,他就越开心。看着对方被恶意调戏而不自知,还一脸义正言辞地给他讲待人接物的道理,他心底就忍不住生出一丝奇怪的感情来。 从一开始的惊艳,展开计划,抱着猎人心态进行游戏,到后来的入戏,鬼使神差的求婚,被拒的愤恨,到现在的自*渎,挨揍,再一次地深陷其中,爱恨纠结。徐博雅这一路走来,充满了各种失控,可是,这些却不能使他生出一点退却或者悔恨之心。 徐大少是个率性而为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刚才他把师慎行恨得锥心泣血,还想着回去拉起一帮人马要让师慎行好看,但是现在,他又忽然觉得心上人是这样的“特别”,值得他的膝盖,他的尊严,他的耐心。 所以他决定,教训对方一顿是必须的,但是这教训要换个地点。不是在街口小巷,而是他的房间床上。不需要他的狐朋狗友动手,他要横刀立马,亲自上场。 出了口恶气,师三爷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快意恩仇,并且情绪不能持久。持久了要头疼失眠,得不偿失。 冷静下来以后,他直接无视了瘫在地上的青年,坐回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拨通了养子的号码。 师三爷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晚上一个人出来了。世道险恶啊! 电话嘟了一声便立即接通。他在葛岳峙那里有特殊铃声。 三言两语地交代清楚地址后,师三爷便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徐博雅跟前,蹲下,与对方平视,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沉声说道:“小雅,过去的事情,叔叔不跟你记仇。不过以后,不许你再这样戏弄叔叔。你还年轻,不要尽日只想着玩儿,多读点书,长点知识。像断袖子这种事情,乌七八糟的,不要再去参和了,知道吗?” 徐博雅背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浑身狼狈。他裤裆一片粘腻潮湿,很不舒服。不过也无所谓,在师三爷面前,他已经决定不要脸了。 他已经缓过一阵,脸上一片红肿,嘴角淤青,听闻此言,他一边嘶嘶地抽了口冷气,一边点头笑着应承道:“三爷,是我不好,我今天真是来跟你道歉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我现在真后悔,没脸见你。你别气我,也别真就避着我不见我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自然是屁话。不过徐博雅此人就是这样,能屈能伸,他决定师慎行是“值得”的,他就敢不要脸到底。自骂几句就能博得师三爷的同情跟好感,为什么不呢?多划算的买卖! 师三爷不知道他心中险恶,脸皮深厚。见他不变态的时候也挺正常的,相貌上也实在是个伶俐干净的好孩子,点点头便信了他的一通鬼话。 最后,门总算被葛岳峙由外面打开了。 入眼是一片狼藉的房间,一股异味扑鼻而来。葛岳峙脸色骤变。 他在倒翻的沙发,落地灯和破碎的盆栽中找到了心心念着的人。 屋里的两个人各自为政,一个衣裳整洁,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凳子上,一个耷拉着脑袋,浑身狼狈地靠在墙角边。葛岳峙焦急的目光瞬间变得锥子般锋利。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攥紧了拳头,心底忽明忽暗。 回去的路上,师三爷始终阴沉着脸。橙色的街灯与黑暗换帧般快速切换,师三爷陷在其中,给人一种深沉冷酷,阴晴不定的错觉。葛岳峙忧心忡忡地从后视镜窥视他,他也没有发现。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徐博雅肯定是对他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否则以师三爷那股能把人熬死的悠哉劲,肯定不会下这种狠手。然而,师三爷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这么丢脸的事情,师三爷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亡妻的照片说。 为什么他活着,却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死人? 难道世界上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他,更珍惜他? 什么时候,他才可以看见他呢! 葛岳峙将目光由师慎行的脸上,慢慢移至脖子领口。他亲手系上的纽扣,他亲自压实的领口。每天早晨,当他将那几缕钻进养父领口的发丝撩开的时候,总能看见他薄薄的耳廓,以及上面细小的金色绒毛。 有一次他假装不小心,让自己贪婪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他记得,当时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后,竟是奇异地红了脸。 第11章 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有一次他假装不小心,让自己贪婪的嘴唇轻轻擦过养父他的耳垂。他记得,当时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后,竟是奇异地红了脸。 他瞪着他,一副怕痒想笑,但为了树立形象,只能憋红了脸装蒜的表情。 而就在那天的晚上,十四岁的他第一次做了那种梦。 男性特征在仓皇失措中惊醒。他开始长身体。每天晚上骨骼像浸泡在催化剂中一样,以撕裂的劲头往外拉扯拓展。他辗转难眠,咬着牙等待自己的结局。 他的结局是得到了养父的额外关注。一整个星期,师三爷闲来就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心疼地抚摸他的背脊,一遍一遍地为他担忧叹气。那时家里只有他跟师三爷两人相依为命,没有小虎斑,没有林小鱼,师三爷的怀抱是他的专属领地,他的感情是他的私人财产。 少年的他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十分冉弱单薄。为了长个子,肌肉与骨骼展开拉锯战,他一方面无法遏制地拔高,一方面日渐形销骨立。 那些日子,每天早晨,师三爷像抱孩子似的,单手托着他的臀部,把他抱在胸前,带着他漫无目的地散步。和他一起读书念报,亲自为他搭配营养膳食。晨曦与林荫覆盖了天空,而青涩热烈的感情浇灌了他的心。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从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一夜之间就长成了这么个孔武有力的大汉! 然后师三爷便欣慰地拍着他的光头调侃道:“我家小子长得这么结实,以后肯定招女娃娃喜欢!哈哈哈!” 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啊! 葛岳峙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心急如焚,今晚的事情虽然看是意外,但无疑提醒了他。他家三爷这么优秀,肯定会遭人觊觎,难保他日会群狼环伺。他可以等待,可是他不能允许有人亵渎他心中的神灵! 绝对不允许。 葛岳峙的眼底慢慢渗出一股狠色。 养子心中千回百转,师三爷却浑然不知,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计划。 行至中途,师三爷又下了车,一脸神神秘秘地拐进了街角的一家新*华书店,也不许养子跟着。 一会儿后,他遮遮掩掩,掩人耳目地走了出来。 葛岳峙候在车门边,便见他一手拉高披风立领挡住脸,一手横在胸口。怀中鼓出来一个小山丘,露出一片橙黄色的书角。因为走得匆忙,书籍的封面一角暴露在外,在晕黄的街灯下露出一个遒劲雄健,龙飞凤舞的艺术字体: 同。 葛岳峙心中微微讶异。显然他稍微一做联想,就知道师三爷买的是什么书了。虽然他也常常有点跟不上养父的思路。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其实你完全可以来问我啊!葛岳峙心猿意马地想道。 不过,当他发现养父行至车门前的时候,还多此一举地警惕地觑了他一眼时,他立刻表情自然地转开脸去。低头,躬身,开车门,配合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师三爷需要他明白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师三爷不想他知道的时候,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 ……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只是一种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性取向,并且这种性倾向可能是由于基因不同导致的。 “嗯,基因重组还是基因变异呢?果然是基因的问题吗?二姐肯定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在林崎屿那里了……林崎屿啊林崎屿,果然藏得够深沉啊。” 初春寂静的深夜里,一灯如豆。黑暗中一扇明亮的窗户上,倒映着一个阅读者的身影。不时还可以听到屋里人低低的自语声。 ……在华夏,由于同性恋群体感情不能合法化,故导致一部分同性恋群体私生活紊乱,并由此引发艾滋病的传播。 “艾滋病,aids,全球绝症!”师三爷勃然变色。 ……部分同性恋者选择与同为同性恋者的异性结婚,被称作‘形式婚姻’,但由于这种婚姻没有稳定的感情基础来持续,从而这种婚姻较容易出现问题…… “嗯,这肯定不行,我老人家亲自给他挑选女朋友,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呢呵呵!” ……还有的同性恋面对世俗的压力,选择欺骗异性恋的异性结婚,这种婚姻同样容易出现问题。 “出现问题?哼,要落到我师三手里,就不是问题,而是血案了!”师三爷义愤填膺。 ……所以,同性恋的感情路往往异常坎坷。 “……果然,不能放任小鱼走上这条不归路,瞧这书里权威说的,异常坎坷啊!嗯,不知道怎么治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嗯,有了,同性恋的治疗……有些宗教组织认为,同性恋是一种选择,可以得到治疗,并通过一些疗程改变他们的性取向,但是受到了医学界和科学界的批评,因为它们带来的压抑感有时会导致治疗者自杀,或自卑感……这么严重,就不能那个心理疏导?难道比绝症还厉害?那怎么办,小鱼岂不是无药可救了?……不对,事在人为。也许可以用催眠呢?把那个戏子单独挑出来忘掉,像修改程序那样?或许,我给他物色个孔武有力的女孩子,外形跟汉子一样强壮,性格跟汉子一样强势,本质上却还是个女孩子。这可以让他产生点移情作用。嗯,不错,此法甚好!” 师慎行的书桌上,叠放了一大摞书,看名字,都是些《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变态心理学》,《精神病就医指南》,《性取向错误》等等偏门知识。 在这些砖厚的专业书籍中,还混着一本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的小薄册子。这册子是书店老板娘见他一下子买这么多书,特地“赠送”给他的“特苏礼物”。名字是“走进新时代”,意为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看名字就知道很有内涵。虽然老板娘最后看他的眼神有点飘忽诡异。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师三爷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深入勘察下敌情,才好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师三爷一目十行地把小山丘般高的书埋头啃完。抬头看墙角的钟摆,已然九点半,还有半个钟才是就寝时间。师三爷摘下眼镜,掐了掐睛明穴,放松疲劳的眼睛。 现在,关于那方面,师三爷也自觉很有点见识了。 至于那本《走进新时代》,下次再看吧。他现在精神异常活跃,只想找个人倾述一番,聊一聊他的读书心得。 不过,这个事情他不大想跟养子探讨,怕把对方带坏。小葛若有了了解的兴趣,难保不会为了考据而以身犯险。林小鱼就更不能了,混小子最懂得顺杆子往上爬,他不能给他的胡搅蛮缠创造机会。现在,似乎也只有小虎斑能够当他的听众了。可惜它不能发表一番听后感。 师三爷穿着白缎子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聊胜于无。其实他跟小斑斑也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说干就干。 师三爷“吱呀”一声推开窗户,双手撑着护栏将上半身探了出去。 入目是静谧幽僻的夜色。院子里水池波光潋滟,光如银镜。朦胧的月光把盆栽藤蔓,石阶砖墙照得澄澈清亮。一草一木皆显得雅致美好,恬静怡人。 师三爷眯起眼睛朝院子里的花圃巡视一圈,无果。末了,他酝酿了情绪,气沉丹田,用他跟小宠物间的共同语言,轻轻地对着葛藤篱笆方向唤了一声: “喵——喵?” 这呼唤可不是单纯拉长嗓门的平铺直叙法。先是一个拖沓绵软的阴平(第一声),然后尾部突然接上一个短促的阳平(第二声),从而形成一种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效果。 清风拂过,一阵沙沙的枝叶摇曳声,几声起起伏伏的春虫唧唧。 师三爷耐心地等了片刻,惊讶地发现小虎斑居然真没有回应他们间的暗号。心底不由有些孤疑,怀疑小虎斑会不会因为他晚上只顾着钻研书籍,没跟它玩耍,所以正跟他闹情绪呢。 师三爷决定再来一次。这次他选择的是去声(第三声),压低的醇厚嗓音带着苛责的意味: “喵?” 居然还是没有回应?!师三爷怔住了。这是小斑斑第一次忤逆他呢! 就在师三爷犹豫着要不要先示好,把自己的小伙伴哄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门毫无预警的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 手指关节在门板上磕了两声,停顿,再扣两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这种敲门法使来人的身份毫无悬念。 师三爷的第四声猫叫堪堪逼至喉咙口,赶紧咽下。他装模作样地正了正一点不凌乱的衣襟,起身开了门。 葛岳峙端着杯热牛奶出现在门口。 第12章 葛岳峙的担忧 师三爷装模作样地正了正一点不凌乱的衣襟,起身开了门。 房门口,葛岳峙单手拖着放置了一杯牛奶的餐盘,高高大大地伫立着,身后是冗长幽寂的长廊。 素色低调的宝蓝色睡衣,棕色的家居拖鞋,光头铮亮。他的身上落满了梧桐叶形状的阴影,那是窗外投射进来的,被树叶切碎了的月光。回廊上的壁灯散发着暖煦煦的光芒,他一半的身躯陷在灯光中,目光在等待中沉沉地泛着光华,光晕温柔细腻,像一块承载着悠久历史的琥珀。把内心藏匿的情绪,在旷日持久中凝固出形状。 听见门扉开启,他下垂的眸光立刻摆起,琥珀融解了,摇成一汪果冻布丁。 师三爷把他让进屋里。 师三爷等着养子把牛奶放下后离开,不想养子放下杯子直起腰的时候,目光竟然扫过他叠放在一旁的,用一本《全方位解读<礼记·礼运>》遮盖住封面,藏得很隐秘的书籍。 然后他朝他转过头来,眉头微微一皱,露出疑惑不解,略显失望的神情。 师三爷脸色大变! 大意了!因为盖得仓促,书堆上面打掩护用的正规书居然偏斜坐标几十度,暴露出底下的一角真相! 他,师三,一个父亲,看邪书被儿子发现了! 师三爷心底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丝做贼心虚的慌张感。他要给这孩子树立一个正面形象啊!可是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主动传播邪恶思想,破坏社会和谐,动摇养子端正的爱情观? 心里越紧张,他面上便越淡定。师三爷干咳两声,昂首挺胸,眼盯着窗玻璃上的一块斑点,满脸深沉地欲盖弥彰:“哦,那个啊,就几本书,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解决小鱼的事情,必须稍微地了解一下嘛。与时俱进,与时俱进!” 师三爷晃悠着在沙发上落了座,转移话题,没话找话说。“小葛,你的家居服怎么都是宝蓝色的?”外在反映内在,养子的精神世界有点单调啊。 他见养子单只是站着,便拍拍沙发,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葛岳峙顺从地走上前,绕过茶几,挨着他坐下。他低头看自己的鞋面,憨憨地应答道:“岳峙喜欢这个颜色。” 师三爷慈爱地拿手掌摩挲了他的光头,一路往下揽了他的肩膀:“嗯,好孩子,义父也喜欢这个颜色,端庄,稳重!” 他显然对养子能勇敢表达“我喜欢”这种态度很是高兴,毕竟葛岳峙给他的感觉总像是没有过儿童时代,太沉默,太早熟,什么都藏着掖着,早些年他还有点担心他自闭呢。 虽然葛岳峙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他的感情,并不比对自己的儿子和外甥少。 葛岳峙闻言只是微笑。他心里知道,大概对方早就不记得了,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家小葛最英俊了,穿宝蓝色的衣服衬肤色,尤其好看。 这种为了哄他穿上那件他不愿意穿的,桑梓儿,他的亡妻为他裁剪的衬衣,而故意赞扬他的话,怎么看,都不值得记忆这么多年。 在被师三爷收养之前,他已经在外流浪了六年之久了。人贩子将他拐带出炼狱,离开他抛夫弃子的母亲,和酗酒发疯的父亲。他在异乡某条街道上被迫当了一年的小乞丐,一年后他和另外一个相同遭遇的孩子合谋,在半夜里用桩头将熟睡中的“爸爸”脑袋砸成红瓢稀烂的西瓜。然后他抛下重伤的同伴,拖着被打断的手臂,咬着牙往最近的l市跑。 刚被师三爷带回来那会,他肤色黝黑,又高又瘦,一头瘌痢脓疮,浑身淤青伤痕,目光穷凶恶极,性情阴沉敏感,令人望而却步。把当时才三岁的林小鱼给吓哭了。 至今林小鱼都不愿意师三爷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那真是太恶心了,恶心得实在无法忘记。光是想想,就食难下咽。” 师家的所有人,上至主人,下至佣人,见了他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厌恶模样。有次他听见师老太太在念叨师三爷,不要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往家里捡。他站在窗口听了一会,终于等到了师三爷的回答。他默默地转身回了房间。 只有师三爷没有嫌弃他。他带他去医院,全程参与了他的身体检查。拿了消炎药和药膏,亲自照料他,吃药,涂药,洗漱,吃饭,教他读书写字,把他抱在大腿上,手把手教他临摹字帖,晚上给他掖实被角。 半年后,他头上坏死的皮肤组织脱落殆尽,露出健康的肤色,却不能再长出头发。师三爷两手托在他腋下,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晒在阳光中。 他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才乐呵呵地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大脑门。 “光头也好看,”师三爷安慰他道,“小葛是叔叔可爱的小武僧,是不是呀?” 他羞愧地低下头。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爱,并且害怕师三爷总有一日会发现真相,然后不再爱他。 他在心里无声地回答对方: “三爷,我可以为你杀人!可以为你去死!” 可惜不久以后,师三爷结婚了。 新娘是养父的青梅竹马,她比他更早地出现在养父的生命中。婚礼当天,他一个人站在树荫下默默看着,养父牵着新娘满脸幸福地从他面前走过。新娘塞给他一份装帧精美的见面礼,他不敢让养父为难,只能“高兴”地接了。一转身就背着人把东西扔到垃圾桶,并且把林小鱼从她那得到的糖果全部踩烂。好不容易桑梓儿没了,却又来了个小少爷。后来,总算小少爷也离开了,马上又搅和进来个林小鱼,腾空冒出个徐博雅。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 现在,那双将他从绝境中拉扯出来的手,再次托在他腋下,作势要将他从座位上带起来。 师三爷很有点童心未泯。他喝完牛奶,见养子一脸傻气地望着他,忽然兴致一起,想要逗逗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 葛岳峙愣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顺着师三爷的力道站起来,师三爷还在往上出力,他便配合地踮起脚尖,高一点,再高一点,到最后几乎踮成了个芭蕾舞的架势。 他犹豫了下,将手试试探探地放在师三爷肩上,不敢用力,虚虚地撑着。 他望着师三爷,腼腆地红了脸。他仿佛突然地退变成当年那个小男孩,被师三爷举在阳光中。 可惜他长得实在太高大了,师三爷没能真把他举起来。 “哎哎,不抱还没发现,咱家小葛已经长成了个大人呢!”师三爷欣慰地笑道。 葛岳峙维持着踮脚尖的姿势,快速的,含情脉脉地觑了他一眼,然后羞愧地低下头。 师三爷注意到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一双骨关节突出,看着异常苍劲有力的手。 之前手掌藏在袖子里没注意,现在一露出来,手背上那几道新鲜出炉的红痕就格外显眼。红痕纵横交错,从破皮处渗出的血珠已经结了痂,凝住伤口。 师三爷把养子放下来,抓了对方的手翻转察看。 “这些伤痕怎么弄出来的,像——爪子?”师三爷疑惑道,“小斑斑?” 葛岳峙收手不及,只能喏喏地点了头,解释道:“它想去勾大厅鸟笼里的鹦鹉,我不让,它就发了点脾气。它挠了我的手后,还是把鹦鹉给吃了。”说着,他垂眉敛目,神情很是自责。 师三爷见养子如此忠厚老实,心中对小虎斑就生了点怒意。他颔首说道:“这事小斑斑做得不好,它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一只猫了吗!嗯,今晚好像都没看见小斑斑,小家伙跑哪去了?”显然,他对小斑斑没有回音一事还在耿耿于怀。 葛岳峙揉着手上的伤痕,说道:“可能出去玩了吧。它最近比较活跃,毕竟春天来了。” ——开玩笑!小虎斑今晚是肯定不能留的。留着小虎斑在这里,现在恐怕就没他葛岳峙什么事了哼。 他想单独跟三爷待一会容易么他! 师三爷以为小虎斑跟野猫约会去了,便有些忧伤。心道儿大不中留啊。 他攥了养子的手,想了想,便开解道:“这事是小斑斑的错,明天义父一定要批评它。小葛,你年纪比它大,是大哥,它还是个孩子呢,你别跟它计较,知道吗?” “岳峙明白。”葛岳峙口中乖巧地应着,心想小斑斑虚岁5岁,在猫族里不算小孩了。 他用眼角余光飞速瞥了眼墙上的钟表。 十点了,师三爷的就寝时间。 可是师三爷好像没有发现。他今晚的精神似乎——异常亢奋? 可恶!在那个只有他跟徐博雅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察言观色到现在,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套出来。这样子,根本就没法集中精神做其他事情啊! 不行,必须尽快进入主题! 第13章 脱轨的一天 可恶!在那个只有他跟徐博雅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葛岳峙眼盯着师三爷握着他的手,慢慢垂下眼睑。陷在阴影中的表情,阴鸷而凶厉。 他特地把小虎斑支开,就是为了这件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问出点什么来。当他破门而入,看到那种场景时,他的心情,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锁门,闭户,关灯,衣衫不整,家具翻倒,还有那股弥漫在房间里的,是男人都会懂的气味。虽然师三爷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但是徐博雅究竟做到了哪个地步?光是忆起此事,他都无法冷静了! 从师三爷的角度看,便见养子耷拉着脑袋,肩膀坍塌,神情沮丧而委屈。师三爷以为他是为小虎斑那一爪子在生气,立刻就愧疚了。他觉得。如果这事自己处理得不好,以后恐怕要引起养子跟小虎斑之间的矛盾。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他带着养子坐回沙发上,手拍着膝盖,琢磨着怎么开解他。 葛岳峙见他如此,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注视着养父线条柔软的侧脸轮廓,率先开口道:“三爷,其实关于表少爷的事情,岳峙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小鱼的事情?”事关小外甥的终身大事,师三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他蹙眉,严肃了表情,用探究的眼神注视养子。 “说说看。” 师三爷相貌四平八稳,垂下睫毛的眼睛双眼皮深刻,侧脸轮廓刚毅,很是威严。葛岳峙对他向来敬畏,特别是在耍心机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乍看沉着冷峻的大汉,在他那张石像木雕似的脸皮底下,他的神经正打机关枪一样突突地跳动着。他像对家长撒了谎的小孩,对着仰慕的人犯怯,愧疚。可是非得这么做不可。 他避开家长那能直指人心的目光,暗暗掂量了语气,说道:“其实,之前为了更好地解决表少爷的事情,岳峙也稍微地补习了下那方面的知识。我有些疑惑,想着,也许您可以给我释疑解惑。” 说着,他抬头,眼神清澈,满脸孺慕地注视了师三爷,意思再明显不过。 无论是xxx,还是ooo,我懂的,完全专业,能甩小虎斑那种业余的几百条街。我还能发表听后感,做陈词总结。来跟我探讨吧,三爷! 师三爷悚然动容。 居然已经提前做好功课了? 居然问这种问题? ——完全忍不住好想回答啊! 开导求知若渴的后辈什么的,必须可以有啊! 此时此刻,师三爷的倾述欲再也控制不住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性取向的问题……巴拉巴拉……” ……另一方面。 夜深人静的空旷街道上空,正在不断回响着声声尖细的猫叫。 这叫声细长哀怨,令人闻之凄然。 在离师三爷房间几十公里远的一个宠物中心里,在叠放着无数猫狗笼子的某个房间中,小虎斑正瞪着眼睛,倒竖着皮毛,对着闭紧的笼门嗷嗷直叫。 ·········································· 早晨,窗外阳光灿烂,晨风习习。街道渐渐热闹起来,远远的,街头巷尾的吆喝声,赶车声和说笑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小吃摊上冒出的腾腾蒸气,覆盖了整片市区的天空。 然而,这繁华祥和的一切,却使师三爷感到深深的担忧。 师三爷正对着大街坐在飘窗前的餐桌上,两手交叉,支肘托腮,蝶翼般的睫毛往下扑洒,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目光发直,但是直得刚毅矍铄;神情呆滞,呆滞中又怅然若失。总之,乍一看,厌世得十分有深度。 葛岳峙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进屋来,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顿住了脚步。 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晨曦,似暖金又似琉璃,铺洒在师三爷身上。把他凝成一座沉思者。今天他穿的是纯棉粗布长衫,版式简约,得体大方。因为南方的清晨略带凉意,肩上又披了件薄薄的风衣,花纹是藤蔓版画,一针一线精细繁密。 可是,显然这都是些秋装,并且是深秋装,加棉的! 现在可是春天。三爷居然穿错衣服?他可不是不修边幅,应付生活的人! 不对劲!三爷有心事!葛岳峙心中一动。 昨天的事情还没释怀?不对,后来他已经从毫无心机的师三爷口中,旁敲侧击地把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套了个一干二净,师三爷在他的“鼓励开解”下,已经彻底把徐博雅当成“修身养性计划中一个小小的挑战”,“成功的垫脚石”,“生命中不起眼的小插曲”了。 那么,是林小鱼的事情恶化了?不对,虽然和谈锋的谈判失败,可是林小鱼还在他的监视之中,林小鱼的老师,同学,都是他的线人。 难道是师家出事了?最近国内政局逐渐明朗。顺应时代潮流,人民对接轨国际的愿望日益迫切,这种迫切,使得在这场政治角逐中,改革派牢牢占据了上风,而保守派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师三爷是从不关心政治的啊!要他为政治烦恼,恐怕他还不知道从何烦起呢。 如此看来,就是师三爷本身的问题了?什么问题?根据他对养父的了解,真相只有一个! 只一眼,电光火石之间,葛岳峙便在脑子里把师三爷烦恼的真相全推敲了出来。他了然于心,举步朝还在发呆的养父走去。 “三爷。”他停在师三爷身边,扶着桌角单膝跪下,仰头凝视对方。 师三爷保持姿势不动,将视线转到他脸上。 葛岳峙深深地凝视他,眸光温柔动人。置于桌上的手慢慢移动,同时嘴里和声说道:“昨天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徐博雅也好,表少爷也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师三爷放松下来,搁在膝盖上的手。 师三爷幽幽喟叹一声,将养子的光头抱被子似的抱进怀里。他将脸颊贴在上面,漫不经心地蹭。一边蹭,一边惆怅道: “唉,哎,往常,现在已经浇好花,喝好茶,喂好鱼,打了太极,练了书法,杀了一盘棋。现在,一件事都没做。今天突然少了两个钟头,这么多事情,每件都很重要,完全不知道从哪件事开始好啊!” 师三爷修身养性三十载,不想一时手抖,昨日一日内连破n项纪录,包括动粗,爆粗口,关注旁门左道知识,熬夜,早上还赖床不起,一直睡到8点钟。 现在,一向按部就班的他生物钟混乱,方向感减弱,面对这反常的现状,他心底生出列车脱离轨道,飞机偏离航道的强烈危机感。 葛岳峙耳边听着他长吁短叹,神情却十分愉悦享受。他将脸顺势埋进养父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嗅闻他的气味。电流从被养父触碰的头皮朝四肢百骸窜动,在血液和神经中枢中激起阵阵电花。他浑身酥麻,肌肉紧绷,舒服得眯起眼睛,喉结蠕动,浑身的毛细孔都舒展开了。 世界上如果还有一片净土,大概就是这里了。他想道,三爷的手果然是带着电流的。 师三爷总有自己一套逻辑,葛岳峙也无法撼动。所以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先把今天混过去算了,从晚上开始再将一切导回正轨。现在,由他去把8点前的任务完成,师三爷可以假装一切如故,进行8点后的生活节奏。 师三爷觉得此法甚好。于是,他自欺欺人地过了一个早上。直到从宠物中心逃出来的小虎斑一脸惊慌失措地扑进他怀里。 师三爷顾不上被溅了一纸墨汁的宣纸,忙搁了毛笔,抓着小儿子两只爪子前后左右地察看。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小斑斑,你的皮草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被抢劫了吗?” 小虎斑把身上的草屑泥巴抖擞开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型,朝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作为回答。被某无良养子设计关进宠物中心打疫苗的小家猫,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起它的满腔悲愤。 师三爷把小虎斑抱在怀里抚摸,越发忧心忡忡。 “儿子,你别乱跑啊,现在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你是不知道,人类中还有一类人叫做徐博雅呢……” 小虎斑张牙舞爪:“喵呜喵呜!” “什么,你是有冤屈的?”师三爷大怒,“难道不是抢劫,而是绑架?好,你说,凶手是谁?爸爸给你报仇!” 第14章 隔壁房间里的偷窥狂 师三爷把小虎斑抱在怀里抚摸,越发忧心忡忡。 “儿子,你别乱跑啊……” 小虎斑:“喵呜喵呜!” “什么,你是有冤屈的?好,爸爸给你报仇!你说,凶手是谁?” 小虎斑跳下他的膝盖,飞箭似的“嗖”的下就蹿了出去。不一会儿,它嘴里叼着件蓝色细纹衬衣,一路拖着跑了进来。 它将衬衣一把甩在地板上,然后对着它又叫又跳,不时做出各种龇牙咧嘴,匍匐跃起的攻击动作。 师三爷蹲下*身,两指挑起那件衬衣。他认出了这件衣服的主人。 “你是说小葛?” 小虎斑:“喵呜喵呜!” 师三爷慈爱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好孩子,不就是一只鹦鹉大的事情么,爸爸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待会爸爸再给你买几只就是了,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好吧!你啊,已经抓了你大哥几爪子了,还都见了红,这事就算了吧,咱们家和万事兴!” 小虎斑:“……” 喵星人有苦说不出,气得直挠墙。 它决定今晚要去葛岳峙的床单上打滚,便便,以泄心头之恨。 ·········································· 葛岳峙当然也不会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去喂鱼种花,他的日常工作可不少,不仅数量庞大而且种类复杂。处理完这几天分公司累积下来的业务报告后,他还得去关注林小鱼那边的进展。 虽然林小鱼最近挺安分守己的模样,也没敢再在师三爷面前叫嚣着什么恋爱自由,但是葛岳峙从对方的作息时间,上课的分神次数却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单拿放学接送的时间来说,学校放学是下午4点30分,林小鱼就是要绕过整个操场,也不需要花掉一个钟吧。总是说上洗手间,整理作业,和朋友聊天。小孩是什么时候养成这让家人等的坏习惯的?今天是周末,他竟然还要去同学家补习,勤奋得有点过头了吧! 反正怎么看,这风平浪静之下都蕴含着汹涌暗流。 小时候的遭际使葛岳峙对危险的感知比别人更为敏感。而谈锋此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林小鱼一说出门,他马上就嘱咐保镖把林小鱼那位同学家的各个出口,包括前门后门各扇窗户以及排风口全部盯牢。师三爷把这事交到他手上,他就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给师三爷添堵,更不能让师三爷对他失望。 这天,从一早忙到现在的葛岳峙,总算可以歇息片刻了。 门扉紧闭的房间里,葛岳峙“刷拉”一下拉实了百叶窗。他将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露出贴身的,因为肌肉鼓胀,所以撑得紧绷的白衬衫和黑马甲。他边往书柜走,边一路把衣袖纽扣解开,把袖子挽至手肘。一副要下地干活的模样。 他将书柜顶层装饰门面用的几本精装版名著抽出来,从最靠内的暗格中取出一支望远镜。 这支望远镜外部朴实无华,十分低调,造型类似高尔夫球杆,不过没有球头,并且长度不过20厘米,不把盖住物镜的钛合金盖帽取下来,简直像一根撬门用的钢管。不过,葛岳峙这支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物事,可以说,只要目标在凹凸镜视线范围中,一切就必定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葛岳峙将这个特制望远镜探入扇叶间的空隙。然后他单手插在裤兜中,往下腰,闭起左眼,将右眼凑近目镜,将镜头转向对面的房间窗户。 那是师三爷的卧室。 从头到尾,他姿势自然,神态自若,显然,对他而言,偷窥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他驾轻就熟。 工作疲累的时候,他就这样放松自己。就是师三爷只给他个一动不动的背影,他也琢磨得津津有味。 隔着几株棕榈的另一个房间里,师三爷果然坐在书桌前。经过几天缓冲,师三爷的生活又回复了正轨。那套季节混乱装已经换下,现在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风格类似汉服的长款白衬衣。虽然再往下的风景被贴满马赛克的墙壁遮住了,但是葛岳峙知道,养父下半身穿的是一条卡其色布裤。鞋子是黑色软底老北京布鞋,搭配的是白色纯棉长袜。 无论是肩宽,臂长,胸围,还是腰围,臀围,腿长,无论哪个部位,他随口就能说出它们的精确尺寸。毫不费力。不过,他才不会跟别人分享呢。 师三爷浑身上下,大至家族内务,公司管理,小至衣服针线,沐浴露剃须刀,一切物品,事无巨细,全部都是他在料理。他自知自己是离不得对方的,所以下意识的总希望对方能被自己宠坏,从而也离不得他。 让师三爷总固定喝他这个牌子的矿泉水,以后如果有一天他下架了,师三爷就会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纯净水了。 现在,师三爷果然一如往昔,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继续他那老大爷似的日子。 他背对着窗户在做什么?练字?作画?看书?左手跟右手下棋? 不对。 师三爷眼盯着桌面,慢慢站起身,将侧脸转向窗户方向。他在跟人说话——他在打电话。 葛岳峙皱眉。这个时间段会是谁? 林小鱼不可能,小孩儿还在他的监视中;师三爷那些老大爷朋友?不会,他们这圈子似乎有点不成文的规矩,早晨是一日养气的最好时机,大家各养各的,除非天塌地陷,否则一切等下午或晚上再说。那么,就是师家的人打来了? 从师三爷的表情,语速,肢体语言可以判断,这通电话恐怕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当然便不会是那位只会神神叨叨倾述思念之情的师老太爷,或那位体弱多病,只会问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的小少爷了。 难道是三爷的大哥,师谨言来报告最近保守派和改革派的战争情况?不对吧,除非师家真的遇上极大危机,否则师谨言绝对不会做这种无用功。是师老太太的?老太太最喜欢查三爷的水表,但是三爷目前并没有什么水表可查的,所有事情他都处理得尽善尽美,无论家务还是业务。上星期逼退了几个内层董事会元老的事情,他也处理得干干净净。威逼利诱,拿捏软肋,就是有好事者举报,那些倒霉鬼也绝对不敢多嘴。他有自信,这些事情绝对不会留下把柄。 难道是——葛岳峙的眉头跳了一下。也不可能是徐博雅,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已经把此人送进医院了。虽然对方命大,车技高超,在两车对撞中只受了点惊吓跟皮外伤,但也够他在医院躺几个星期了。现在估计麻醉效果刚过,正躺在床上嗷嗷惨叫呢。所以也应该不是他。 那还有谁呢? 葛岳峙收回望远镜,拉开百叶窗。因为师三爷已经挂了电话,起身离开座椅。 阳光一倾泻,房间瞬间就整个亮堂了。正午的阳光炙热明朗,把葛岳峙的心焦灼得沉沉下坠。他解开脖子上的风纪扣,一屁股跌坐在电脑椅上。 一看到养父锁着眉头烦心,他就无法排遣,非得想方设法给对方排忧解难不可。而师三爷似乎总不想养子为自己担心,烦心事也极少主动开口说的。所以葛岳峙就只得自己琢磨,私下动手解决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漏掉了。他得再好好想想。 可再怎么想,最大可能还是主家那边出了事。目前华夏国内政局瞬息万变,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拉锯战打了这么久,的确该分出胜负了。并且就他看来,输方很大可能是保守派。如果真是这样…… 就在葛岳峙钻牛角尖钻得进退无路的时候,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伴随着按摩似的剧烈震荡,直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对浓眉深深下压,他黑着脸接通电话。同时视线朝着师三爷的窗户投射过去。 窗框中,师三爷又走了回来,坐回椅子上。他也在打电话,只不知道是打给谁的。 “林小鱼那边出事了?……小柯的举止鬼祟?嗯,我知道了,你盯紧他,我现在就过去。” 小柯是他派去监视林小鱼的保镖之一,此人从小伺候在师三爷身边,看着林小鱼长大,算得师家的“老人”了。 葛岳峙挂了电话,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一边抻长胳膊穿上,一边脚下不停往外走。 他敲开师三爷的房门:“三爷,表少爷那边出了点小情况,我现在过去处理一趟。” 师三爷背着他站在飘窗前,听了只是惫懒地朝他摆了摆手,意思就是“去吧去吧不要烦我。” 葛岳峙便默不作声地躬身退出屋内,反手阖上门。 他顺着楼梯往院子里大步迈去,接过仆人递上来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管事交代道:“照看好三爷,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给我。” 然后“啪嗒”一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第15章 进击的师三爷 师三爷的确是遇上了点麻烦。 电话是师老太太打过来的。最近华夏国内政局的明朗,天平的倾斜,给身居baoshou派阵营的师家带来了莫大打击。现在,gaige派开始着手清理对手阵营。虽然目前师家还未落入对方狙击枪的瞄准镜中,但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师家并未参与zhengzhi斗争,但作为zhengzhi斗争的财力后援,在zheng斗失利面前,它也难以全身而退,独善其身。 先是师家原先几处产业链接连出现意外,再便是与师家有合作关系的几家企业纷纷中断与其的商业交流。眼看着周围同僚的遭遇,师老太太哪里能不明白师家接下来的发展?gaige派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才罢休。他们师家毕竟不是baoshou派的顶层势力,不会受到首当其冲的攻击,但也同样不能获得baoshou派主要力量的保护。 现在还能如何?想叛出baoshou派是不能够的,彼此利益早已栓在一条船上。那就只能和上层抱成团,先避其锋芒,再寻找机会撼倒gaige派了。 所谓机会,便是争取得到中立派的支持。师老太太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徐家。 徐家是中立派中极有话语权的大块头,如果能拉拢到他们,不说扭转这场gaige派与baoshou派的战争,单是保存师家,是绝对不费吹灰之力的。 重要的是,她听说徐家的第三代继承人徐博雅,和自己的幺儿师慎行是好朋友。况且这两人还不是普通的好朋友,听昨天属下汇报,上次这两人闹矛盾,还是徐博雅忙前忙后,特地找了赵老等人物来调节,才总算哄得幺儿冰释前嫌。 徐大少是什么人,哪怕真是他有错在先,凭他的身份,在他的地盘上也轮不到他来低头。但他却毫不迟疑地低下了。听说之前连膝盖都用上了。这样了都没能得到原谅,自家幺儿的架势端得够高啊。但徐博雅也没计较,还在追求全勤奖似的每天按时签到,往幺儿的屋里送礼物。这态度,这交情,显然是杠杠的硬。让幺儿去找他帮忙,岂不是手到擒来? 师老太太认为,对师三爷而言,这要求提的,完全不会为难。 最后师老太太总结陈词:“当初老太太我把你分配到c市来,果然是一招妙棋啊!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过如此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小三儿,我计划中的最后一个环节!” 师三爷躲闪不及,被她的聪明才智糊了一脸。 挂了电话后,师三爷憋了一肚子气,开始了漫长的心理斗争。老太太讯息错误,导致判断错误。他很想告诉她真相,徐小后生哪里是真心结交他?他是想砍断你儿子的袖子,让你师家断子绝孙呢!可是这怎么说?太丢脸了,在异地丢还不够,还要一路丢回老家去? 师三爷说不出口,除了把这真相吞苍蝇似的吞到肚子里,他还能怎么样?他丢不起这个脸。 这样想着,师三爷又再次把徐博雅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现在真恨不能跟徐小后生同归于尽算了。如今师老太太居然要他主动送上门去。有求于人,就得低头。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可是不去又不行。若非师家真的无计可施,师老太太也绝对不会把他搬上日程来谋划。他作为师家人,也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现在,他,无路可走了。 师三爷唉声叹气完毕,背着手慢慢绕回书桌前坐下。他颓然的,疲惫的,痛苦地盯着桌上的电话。可恶的电话,真是碍眼啊!徐博雅的电话号码他是知道的,之前他被蒙蔽,与对方交好的时候,都给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 最后,师三爷咽下泪,颤着手,悲愤着表情,忍辱负重地拨通了徐博雅的电话。 他在心里默默虔诚地祈祷道,不在家不在家不在家……不,还是在家吧。 可令师三爷意想不到的是,徐博雅居然真的不在家。 他住院了。 ·········································· 徐博雅出了车祸。 因为系了安全带,所以虽然车子被撞翻,他人倒是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被抛出车外。他的头撞在弹起的安全气囊上,只受了点惯性冲击,落下点轻微的脑震荡。 听说肇事车辆是从斜对面服务区突然横冲出来的,徐博雅应对不及,被他顶住车门直线带出车道。失控的奥迪冲出高速后接连翻了两三圈,撞破高速护栏冲上边坡,最后翻了个底朝天。对方的车则一打方向盘,直接转进另一条山道逃之夭夭。 事后一查,行凶道具居然只是辆废弃车辆,且已经被开下环海销毁掉了。公路摄像头中肇事司机身形夸张,肩膀凸起像美国橄榄球选手,脸上带着个喜洋洋的面具。 徐博雅不明白这种造型是怎么通过收费站的,毕竟这儿的收费站不是取卡服务,而是传统的票□□钱。而且为了安全,环海的各个关卡还有交警把持,没有见到打扮可疑的却还不检查直接放行的道理。 在好友李冗莲的提醒下,徐博雅把收费站的摄像头和高速后端的摄像头录像做了个时段对比。经过一夜的观察,他总算锁定了目标。 就如李冗莲所言,肇事者经过收费站时肯定衣着正常,否则别人哪能放行?前后对比,录像带中多了谁,少了谁,不就真相大白了? 可是一路查下去,徐博雅又头疼了。因为官方资料里显示,此人是黑户,而且据说三年前就早已去世了。 这真是死无对证。办事办得够干净啊! 在自家地盘上遭遇这种事,就像在自家庭院里被绊了一跤,徐博雅真够憋屈的!李冗莲要他想想最近得罪过哪些人,有谁知道他的出行时间,先缩小范围再找。可他能得罪谁? 徐博雅个性飞扬跋扈,能得罪的都得罪过了。但他徐家太子的名头就摆在那,谁敢跟他对着干? 要说最近,就只有一个师三爷了。 可师三爷不是这种人,他知道。师三爷性格正直,古板,对决中暗器都不屑用,更毋论背后玩儿阴招。现在要是谁敢到他跟前说师三爷就是背后捅他刀子的人,就是罗列千万字的证词,估计他也是怀疑都不会怀疑一下,直接就给这个打小报告的人心窝子来上一刀。 说起这安全带,他平时自然不会系。在他还没跟师三爷摊牌的时候,有一次他开车载着师三爷去宝器鉴赏大会,他没系安全带,还叮嘱对方也不要系,因为上下车麻烦,伸展不自由,还压皱西装。就因这个事,他给师三爷狠狠教育了好一顿。从此以后他一坐上驾驶座,就条件反射地想起师三爷的教诲,鬼使神差的就给自己系上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救了自己一条命! 如今他住院也住了三天两夜了,他希望师三爷能过来探望自己,可惜现实骨感。 他又想也许师三爷不知道自己出车祸住院了,毕竟徐家为了股票市场的稳定,强行把他遭遇埋伏的事情压了下去。既然师三爷不知道,那他就想办法让他知道。 他刚被对方揍了一顿,现在难道要特地打电话去告知对方这事吗?师出无名啊。再说,师三爷不理他怎么办,他岂不是自绝生路?下次再主动去找对方就显得很尴尬了啊。 于是,徐博雅想出了个馊主意。他每天给师三爷送礼物,并且在礼物里藏了一张小卡片,含蓄地诉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希望得到对方关注的心情。这样,被拒绝也不会冷场,反复地送,反复地写,也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坚持、诚意和决心,从而心软答应。 然而徐博雅不知道的是,他的肺腑之言还没抵达师三爷之手,就被师三爷家的忠犬销毁了。而他的礼物,则是因为某忠犬一句故意摸黑之言,师三爷连拆都没有拆,就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徐博雅躺在病床上盼星星盼月亮的,每天顶着张深闺怨妇脸,美艳的脸上杀气重重,一副要把世间负心汉杀光殆尽的模样,把一众来探病的死党骇得不轻。甚至还有人怀疑他是磕到脸部神经导致内分泌紊乱了呢。 当然这没有医学常识的话不能乱说,说了要遭殃。徐大少面无表情的一个犀利眼神扫过去,就能机关枪似的干倒一大片。赵钱孙李几位公子哥只得想方设法地给他挖掘别人家的倒霉事,好纾解纾解他的弃妇情绪。 这天,徐博雅正蜷在病床上哀怨着,冷不防接到了家里头打来的电话。 第16章 徐博雅的谋划 这天,徐博雅正蜷在病床上哀怨着,冷不防接到了家里头打来的电话。 师三爷来电了! 师三爷终于注意到他了! 师三爷探病来了! 师三爷 on the way ! 这真是不得了。徐博雅的忧郁气质一扫而光,整个人瞬间枯木回春,容光焕发。他“腾”的从床上跳起来,手握成拳,对着空气“啊打打打打打”的乱喊一通。旁边几个死党正八卦着别人家的外遇史来平衡他的自厌情绪,猝不及防给他吓了一跳,差点抱团。 “徐少,你这是怎么了?什么脏东西上身了?”赵公子站在病床三米远的地方惊悚地问道。 徐博雅满脸喜气洋洋地摆手道:“没有啦,没有啦!”然后便原地比划了几下拳脚,左勾拳,右勾拳,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风骚样。 孙公子也震惊了。这货被调侃说鬼上身,居然没生气?——不用怀疑了,这绝对就是上身了啊,瞬间就上了啊!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一瞬间啊! “怎么了,你们那表情,不就是一个朋友要来看望我而已吗?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吗!哎——哈哈哈,哦哈哈哈,吃我老孙一棒——!!!”说着,抡起身旁的输液架子就挥舞起来。 他这金箍棒挥舞得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是一般猴子能舞出来的。几个公子哥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输液架子甩自己脸上来。 话说,一个朋友来看望而已,你就一副强抢民女入洞房的风骚样,是在讽刺我们这些安慰了你这么多天,每天饱受摧残的死党,完全没有存在这世界的必要吗?这都兴奋得语无伦次了啊骚年! “不对!”徐博雅猛地停下动作,死死地皱起眉头。他转头询问死党:“我看起来怎么样?” 赵公子离他最近,责无旁贷给他揪住了衣领,顿时哭丧了脸。 “你不错啊,气质也好,气色也足,沉鱼落雁,倾倒众生,整个一万人迷啊!” 徐博雅危险地眯起眼睛,他在对方眼底看到自己的脸,整个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果然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哪里是个需要探望的病人? “tmd,这样还算什么病人?老子刚才那么激动,你们居然也不知道要阻止我?现在老子气血这么好,谁会相信我真的在生病啊魂淡!”他已经可以预见,当师三爷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活蹦乱跳,精气神十足,必定误以为他在诓骗他的恻隐之心,以为他死性不改,然后气愤地甩手离开,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真是坑爹的节奏啊! 徐博雅红着眼跌回病床上,齐手齐脚机械地躺了下去,默默地拉过被单盖住自己的脸。 “徐少?”赵钱孙李几个公子哥怯怯地朝他迈进一步,试试探探地唤他。 徐博雅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等他来了,你们就说我刚吐了几口小血,手术室里拉出来,打了点葡萄糖,现在胸口还在气血翻涌,茶饭不思,精神不振。” 赵公子家是开医院的,这时便忍不住说道:“徐少,吐血是内伤,跟外科手术什么相干啊!再说这也不是打葡萄糖,是——” 话未完,徐博雅便“唰”的声掀开被单坐了起来。他这突然诈尸,把房间里几人又吓得花容失色。 “徐少,你你你怎么了?!” 徐博雅站起身,同手同脚,四肢僵硬地朝病房内的洗手间走去。“我去冲个冷水澡,保证弄个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出来。呵呵呵呵呵~~~~” “别呀,徐少!”几人急忙七手八脚,抱胳膊抱大腿地阻止他自虐。 “徐少,舍不得啊!现在可是初春,冰雪融化,气温负无数啊!你这一进去,就竖着进横着出了。就是你那位朋友真心来看你,一看你这样,也要担心被传染上禽流感啊!绝对没有回头客了啊徐少!” 徐博雅止住脚步,木然地将目光转回死党身上:“那怎么办?” 钱公子眼睛一转,忽然福至心灵,大喝一声道:“我有办法了!” “说!” “我们可以跟这里的女护士借点化妆品嘛!打扮打扮,画个缠绵病榻,弱不禁风出来!” 徐博雅狐疑道:“可行吗?” 钱公子把胸口拍得“砰砰”响,担保道:“绝对万无一失!放心吧,徐少,丧尸都让人类画出来了,区区一个病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我看过我女朋友化妆,一笔到位,容易着呢!别说化妆,我女朋友在装病这一道也是个中好手,我现在就可以指点你几招!” 徐博雅病急乱投医,连忙攥了他的手郑重道:“好,小钱,这事就拜托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徐哥罩着你,罩着你全家!不过,你可务必把握好尺度,要虚弱,惹人怜爱,要使人一看就不忍心伤害,舍不得离开的样子,千万不要化成禽流感啊!” “放心吧,看我的!” 就这样,几个踌躇满志的富二代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化妆行动。 ·········································· 某住宅区后街小巷中。 四五个青年黑衣男子分散开站着,隐约团团围住了一个瘦削如柴,年约四十的男子。凝重的气氛充斥在每个人脸上。 “嘎哧!”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一辆汽车停在巷口,轮胎摩擦地面,扬起阵阵灰尘。所有人立即循声望去。车门“啪嗒”一声被粗暴推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铺满细石子的路面上。站在最前方,上唇留着八字胡的年轻男子眼前一亮,低唤了一声“大哥”,就要迎上去。然而还未等他靠近,车上人已经跳下车,气势汹汹地朝巷内走来。他越过他,径自走到巷子最里边的瘦削男子面前。脚下猛的一跺。瘦削男子刚要开口,冷不防就被他掴了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所有人噤若寒蝉,退开一步分列左右。八字胡男子这时才赶上前来,他看了看一脸凶厉的“大哥”,又看了看被掴得连退了几步的瘦削男子,满脸不忍,欲言又止,却不敢开口去求情。 “你敢打我?”柯许捂着红肿的脸颊,屈辱而愤恨地怒视着眼前的人。“葛岳峙,你一个后辈,居然也敢打我这个‘老人’?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是葛岳峙毫不留情的一脚。 柯许被踹得踉跄了好几步。这下他真是气红了眼,抡起拳头就要跟葛岳峙拼命。才跃起,立刻就被候在一旁的两个保镖架住胳膊压制住。 “放开我,混蛋!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葛岳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眼底弥漫一股戾气。他在心中无声地蔑笑道,老人?呵,可笑!他可不在乎什么新人老人。除了他自己,谁待在养父身边都是碍眼。 他走上前,一把褥住柯许的头发,将他的头扯得向后仰。 “不要命的是你吧,姓柯的。”葛岳峙冷笑,“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既然知道自己是三爷身边的‘老人’了,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前些日子你在仓库出账和进货记录上动的手脚,我可以看在你服侍三爷多年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就当拿了肉骨头喂狗。现在,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得寸进尺啊。居然敢私自放跑林小鱼,公然违背三爷的命令。说,是谁给你这胆子的?” “呸!少给我戴高帽子了,葛岳峙!”柯许啐口道,满脸忿忿不平,“监视表少爷这事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不必什么都拿三爷说事!你自己的那点私心,当我不知道吗?你不过是想取代表少爷的地位,做名正言顺的师少爷,好去得师三爷那份家产!呵呵,告诉你,葛岳峙,别忘了主家还有一位,那才是三爷真正的心肝宝贝儿!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一野路子!谁给我胆子,你管不着!” 他这番煽动人心的言论,听得身旁几个保镖心底皆骇了一大跳。大家不约而同地朝前方的光头大汉偷窥了一眼,却见他只是面露不虞,但没有大怒的征兆。大伙都猜测过这位养子的私心,甚至天长日久的猜测都有点坐实了这种谣言。但是谁也没敢在本人面前说。自家小命才重要哇! 葛岳峙微挑起一边眉头:“你没有那个胆子做这些事情。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第17章 勇敢就义吧骚年 “哈哈,想要嫁祸我出卖师家吗?是,我柯许是喜欢赌钱,欠了一屁股的债,我是眼红仓库的进账,所以动了贪念。但我没有背叛三爷!告诉你,这事也轮不到你来说,你记着,只要三爷在一天,你就做不了家里的主!到了三爷跟前,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但是你葛岳峙,不行!” “哦?你倒是挺理直气壮的。”葛岳峙皮笑肉不笑,“那你倒解释解释,为什么放走林小鱼,三爷是没让看紧,但也发了话,不许林小鱼跟那个戏子见面。现在,两人估计都已经搂到一起了。你倒是说说,这都因为谁,谁辜负了三爷的信任?” 柯许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还在狡辩:“是,是我放的。表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不忍心看他这样痛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违法吗?伤风败俗吗?危害社会和平安定了吗?三爷不该一棒子打死!这事是三爷偏激了,我们不能纵容着,三爷也是个人,也会犯错啊!我们应该——唔哼!!!” 他话未完,肚子便挨了一记重击,当即痛得弯下腰,脸上冷汗津津,血色全无。 葛岳峙褥起他的头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发狠道:“柯许,你给我记好了!三爷不·会·犯·错!就是错了,我也要把它变成对的!” 柯许挣不脱他的手指,只能“嘶嘶”直抽冷气,听着葛岳峙这堪称偏执的话,他嘿然惨笑道:“葛岳峙,你真可怜,我骂你野路子你不生气,我说一句三爷的坏话,你就气成这样。你是被三爷洗脑成功的一条狗啊!你连作为人的思想都没有!” 葛岳峙松开手,任凭他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废话到此为止。说吧,林小鱼在哪?” “哈!在三爷面前就恭恭敬敬地叫声表少爷,私底下却林小鱼林小鱼地直呼其名,葛岳峙,你这做戏做给谁看哪!” “你太啰嗦了。”葛岳峙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刃映着他森森然的侧脸。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柯许的大腿就是一扎! “啊——唔唔唔!!!”柯许的一声惨叫堪堪避至喉咙口便被掐断,葛岳峙无视他痛得青筋暴起,眼睛翻白,只是机械冰冷地重复道:“说,林小鱼去哪里了?再花言巧语地给他争取时间,信不信我把你身上的手筋脚筋全都挑断!” “喝!”柯许倒吸一气!方才他仗着自己能在师三爷面前说上话的身份,料定葛岳峙不敢真拿他怎么样。但显然,葛岳峙此人比他预想的要冷酷多了。现在,看着对方那跃跃欲试的第二刀,他终于露出恐慌害怕的神色。 “痛……不,我说……我说……”目的被戳穿,面对这心狠手辣的对手,柯许不敢再挑衅。做到这份上,他也已经尽力了。 “表少爷去找谈锋了!” 八字胡在一旁疑惑道:“可是前后门都有兄弟看着,就是你帮表少爷,又是怎么离开的?” 柯许仰了仰下巴,示意他看二楼的洗手间窗户:“从排风口爬出去的,下面有梯子。” 葛岳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注视了那排风口片刻。 “地点呢?” “他们约好下午五点整在护城河边见面!” 葛岳峙松开手,顺便将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他直起腰,抬手瞥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二十三分。 “你们两个留下来看着他,其他人跟我来。”转过身的时候,他朝八字胡睃去一眼。八字胡愣了一下,立即默默地颔首表示明白了。 车子启动,往城南护城河方向驰去。捂着大腿蜷缩在地上的男人,耳边听着渐渐远去的汽车声,朝着地面的灰扑扑的瘦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 师三爷提着水果篮惴惴不安地抵达了医院。这次他注意带了保镖过来,但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就好像他对上次被锁房间的事情很介意似的,所以他让保镖在楼下等待,自己单枪匹马地杀了上去。 师三爷没什么方向感,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葛岳峙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事事周全,完全没有他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他在护士那里查询了徐博雅的病房位置,然后在电梯外晕乎了十多分钟,最后靠他的手机软件找到了徐博雅的准确定位。 进门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窗帘半拢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天蓝色的窗纱在风中飞扬,斑驳的日光中,漂亮瓷白的青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纤细的身躯陷在被褥和大号病服中。一只手虚虚地按在胸口,眉头微微蹙着,欲说还休,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疼痛。然而眼神坚定,忧伤中透着倔强,虚弱中饱含不屈。所谓西子捧心,黛玉蹙眉,莫过于此了。 师三爷简直要被他这副美貌亮瞎了眼。 他打了个激灵,心道徐小后生几天不见,莫不是狐妖上身了! 看见师三爷,徐博雅扭扭捏捏地唤了一声“三爷”,作势挣扎着要坐起身。可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撑着手翻了几次身都没坐起来。 师三爷嘴角抽了一下,心里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 喂喂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轻微脑震荡了好吗!完全是脑子里的cpu都震碎了好吗! 徐博雅本料想着师三爷会一路小跑过来扶起他,给他垫个枕头靠背,牵起他的手嘘寒问暖,没想到对方却是一脸不解风情地愣在门口,不由有些气闷,怀疑自己我见犹怜得还不够。他调查过师三爷的亡妻桑梓儿,似乎是个柔弱中带着坚强的刚烈女人,他决定模仿之。 徐博雅坐起身,娇弱地靠在床边,喘了几口气后,他朝师三爷露出个温柔笑靥,强颜欢笑地安抚对方道:“三爷,我没事的,劳烦你费心了,还特地千里迢迢跑过来看我。我,咳咳咳咳,真的没事,咳咳咳咳,你不要担心,咳咳咳咳。”捂着胸口小咳了几口后,他悄悄挑眼,偷觑了师三爷一眼。因为是个狭长的桃花眼,所以一挑起来,就有种风情万种的魅力。 师三爷一脸天打雷劈的表情。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啊小葛!!! 师三爷把水果篮护在胸口,脚下急退数步,直退出门槛。他赤白着脸冷喝道:“妖孽!你究竟是谁?是人是妖?你把徐博雅怎么了!” 徐博雅的表情瞬间僵住。 “为什么……这么问?我当然是人,我是徐博雅啊卧槽!”才几天不见就忘了他吗?你老人家的记忆都是短时记忆的吗! 师三爷有些犹疑。虽然每个医院都有属于自己的传说,但现在好歹是青天白日,子不语怪力乱神啊。再说了,他一身正气,徐博雅这歪门邪道能把他怎么样?锁病房里动手动脚吗?哼,他带来的保镖还在楼下门口候着呢!他已经跟对方交代了,只要他半个钟头内没有下去,就冲上来救他,绝对万无一失! 不过,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怎么会这么娇柔软嫩?敢情徐博雅不是脑震荡,而是—— 伤的位置有点猎奇? 难道是东方不败!? 这样想着,师三爷的视线下意识的就往徐博雅的某个部位飘了过去。 另一边,徐博雅见他眼神诡异地盯着自己的那个部位,心底又是羞赧又是高兴。他故意挺了挺身体那处,想表现出柔中带刚的一面。 有兴趣了是吧?呵呵,小爷就知道你好这口~~还站在门口干什么?想看就进来啊!小爷掀了被子脱干净,给你翻来覆去看个够还不可以吗?保证躺平不抵抗,音量任调节。你避瘟疫似的避那么远干什么!当小爷禽流感啊!是个男人就主动过来掀啊! 门口,师三爷眼见病床上的患者表情越来越扭曲,眼神越来越诡秘,愈发心惊得想丢了水果篮跑路了。他心中天人交战无数次,做了几十个深呼吸,总算用大事为重说服了自己。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面前的龙潭虎穴。 进了病房后,他先是将水果篮搁到一边,然后拉了张凳子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表情淡定,眼神刚毅,举止自若,完全没有破绽。 师三爷沉吟着要怎么把这个话头开好。倒是徐博雅先开了口。 “三爷,你坐那么远干嘛?” 徐博雅虚着眼盯着坐在门槛边,距离他至少三米远的师三爷。 你知道这样的防感染举动会给病人带来多大的心理创伤吗三爷? 第18章 骚年作死呢? “三爷,你坐那么远干嘛?” 徐博雅虚着眼盯着坐在门槛边,距离他至少三米远的师三爷。 话说你这种随时准备夺门而出的架势算怎么回事啊!我是得了天花还是瘟疫啊! 师三爷也觉得有些太明显,于是默默地将凳子拉近了一点。 徐博雅:“你可以再坐过来点吗?” 师三爷提醒自己家业为重,脚下再次艰难地朝前几步。 “……你可以再坐过来点吗?”床头柜都离得比你近啊! 师三爷当场就愤怒了。 他蓦地站起身,将凳子踹了个后翻,暴跳如雷:“岂有此理!都离你的床两米了还不够,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啊!我警告你不要强人所难!” 徐博雅低头,捂住心脏:“……” 原来师三爷不是来探病的,他是来给他补刀的。 沉默了一下后,徐博雅再次先开了口,这次他用的是小媳妇的姿态,吴侬软语似的腔调。他秀气地朝师三爷低语道:“三爷,你知道,我倾慕你——那身浩然正气很久了。我听说这正气能涤荡心灵,陶冶情操,所以想能离你近些,受点你的熏陶,也有利于我的病情好转嘛。只是我一时心急,把握不好措辞和语速,都怪我们那个中文老师不专业,害我说错了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别气我了好吗?我保证——” “停!” 师三爷虎躯一震,鸡皮疙瘩再次抖落一地。他心道果然后生可畏,后生猛于虎啊。再任他说下去的话,他就要抛弃长辈颜面揍他了。 师三爷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次坐了下来。这次,他坐得近了点,就在一米半左右。 徐博雅知道这是师三爷的让步了,便暗暗高兴,说道:“三爷,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师三爷:“嗯,我也没想到。” 徐博雅热泪盈眶:“……说真的,看到你来,我,我,我真是太感动了!这样对着你,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师三爷接道:“嗯,我对着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博雅沉默了一下。决定重开一个话题。 徐博雅说道:“这次车祸,要不是因为你之前提醒我要系安全带,现在,我大概还在手术室里昏迷着呢。所以我还得感激你啊!” 师三爷手指摩挲着下巴迟疑道:“……嗯,那个车速,没系安全带,现在恐怕也不会在手术室里吧。” 徐博雅:“……” 你是想说太平间还是殡仪馆呢?那种心直口快就要脱口真相,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住,一副这明明就是正解嘛的表情真的没关系吗三爷! 徐博雅把内心的咆哮压下,决定还得重开一个话题。他朝师三爷温软中噙着点失落地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哎,就是常常感到胸闷,恶心,身体疲乏,气都有点喘不上来了。要是有人可以时常给我揉揉太阳穴或胸口之类的……” 师三爷:“需要我给你叫医生进来吗?” 徐博雅立马恢复健康:“没事,已经好了。” 师三爷无意识地颔首。他眼盯着鞋面,内心正在无限纠结。他对着徐博雅实在无话可说,可是想要开门见山,进入主题,话在舌尖绕了又绕,就是开不了口。 低声下气来求人,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拼了! 羞恼的师三爷蒙头盖脸站起身来,抬脚就要跟床上的徐博雅“拼了”。不想就在他低头挣扎的时候,徐博雅已经不安分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蹑手蹑脚地朝他摸索过来。两人“嘭”的一下就撞到了一块。 徐博雅来势汹汹,师三爷起势不稳,当即被碰得朝后仰倒。他身体失衡,条件反射要寻找借力点,黑灯瞎火中就地抓了徐博雅的手,结果就把徐博雅扯了下来。 徐博雅怔了一秒,瞬间狂喜。 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是男人就不会错过啊! 优美的唇线沉稳温润,微撅的的唇突仿佛撒娇。上唇薄而下唇厚,唇色清浅而内敛。 就是你了!baby i\''ing ! 徐博雅闭上眼睛,堵起嘴,朝下俯冲。 然而,预期中的软玉温香并没有出现,他的头被两只万恶的手从两侧固定住了,睁开眼睛,师三爷俊逸的脸近在咫尺,可望不可即。 徐博雅保持着撅嘴的动作,鼓着被师三爷捂得变形的脸,沉默了。 师三爷松了口气,同时眉宇间有点小得意,他邀功似的朝徐博雅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我居然还记得你在脑震荡,及时护住了你的脑瓜子啊,太机智了,哈哈哈!” 徐博雅:“……” 师三爷松开手,坐起身,徐博雅无可奈何,只得顺势直起腰肢。他暗暗谋划着再创造机会。 他眼盯着师三爷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灰尘。顷刻间又是妙计掠上心头。 “哎呦!”徐博雅手捂住额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师三爷关切地问道。 徐博雅说道:“刚才撞了那么一下,我的脑震荡好像又发作了。整个脑子里都在天旋地转,好晕哦~~我站不起来了~~~”然后他将水汪汪的眸光投向上方的人,伸出狼爪,楚楚可怜地眨巴着眼睛,“三爷,麻烦你拉我一下吧。” 师三爷自觉理亏,不疑有他,连忙去搀扶。 徐博雅暗中得意,他半边身子依偎在师三爷手臂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果真是天旋地转的羸弱模样。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位置,看我——倒!!! 徐博雅“哎呦”一声,就往师三爷身上晕去。 接着,他“卧槽”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为——什——么——?!” 徐博雅撑着手,抬起头,目光从散落的刘海中迸射而出。满满的怒火。 为什么突然松手?居然丢下他一个重病患者,有没有良心啊魂淡!!! 师三爷一脸懵怔。 他视线飘忽,在徐博雅的脸和他自己的手心间来回穿梭。似乎白天见鬼,被吓出了三魂六魄。 徐博雅心底倏忽大感不妙:“怎么了?” “你……像女人一样……” “哈?” “你……你一个男人,居然像女人一样,往脸上——傅 粉施朱?!”师三爷看着手指上粘上的象牙色粉底,彻底风中凌乱了。 他将手心慢慢转过来,无言地展示在徐博雅眼前。 徐博雅如遭雷击。 他瞠目结舌。师三爷这老古董性子,可不正忌讳这些“时尚玩意”? 徐博雅慌忙跳起身分辨道:“不,不是的,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三爷,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够了!”师三爷连连退了几步,抬手做了个禁止停车的手势,“站那里,别过来!”他自嘲一笑,“不好意思,我有点少见多怪了。其实吧,人妖中性什么的,男生女相什么的,也是一种自由。难怪我一直觉着你生得白净,还有嘴唇,那么红,原来是这样啊……” “嘴唇是真的啊!”徐博雅抬起手背狂蹭自己的嘴唇,“你看,你看,是真的!” “够了!”师三爷咬一牙,对他真是大失所望。“我老人家回去缓冲一下!不必送了,告辞!” 说完,风驰电掣,夺门而出,形象也不要了。 徐博雅踉跄一步,整个人瞬间小了一号。他手肘抵住墙壁,心中泪流满面。 良久,他摸出手机,默默的,癫痫发作似的,抖着手拨通了躲在隔壁病房,静候事态发展的死党的号码。 “——你——们——这——群——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居然买这么劣质的粉扑,手一擦就出来了!大爷的幸福全毁了啊啊啊啊啊啊!!!! ·········································· 林小鱼背贴着磨砂墙壁,踩着天台外装饰用的斜面慢慢往里走。他走得满头大汗,一对杏核眼因为紧张而亮得惊人。 这里是花园式住宅区的背阳处。在柯许和朋友的帮助下从排风口钻出来后,他并没有真的就顺着架在墙壁上的梯子往外面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脱离保镖的视线两分钟,那些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然后葛岳峙也会很快到来。他再抓紧时间,能跑得过四个轮子吗?到时葛岳峙来个地毯式搜索,他还没走出小区就得被逮回去了。他可一点不敢低估他这位义兄的手段。 西边的天际霞光万丈,天地间一片绚丽多彩,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沉,街灯也早一步亮了起来。从城西,到城南,然后才是他所在的城东。就像一道美丽的魔法,点亮了冒险者的旅途。 第19章 黑化吧白莲花 西边的天际霞光万丈,天地间一片绚丽多彩,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沉,街灯也早一步亮了起来。从城西,到城南,然后才是他所在的城东。就像一道美丽的魔法,点亮了冒险者的旅途。 林小鱼停下来喘了会儿气。手在额头抹了一把热汗,他望着城南方向出了会神。 现在葛岳峙他们应该被柯叔骗到城南去了吧?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这位很少关心他学习生活的保镖叔叔。使自己痛苦的,反而是他从小一直敬重的小舅舅。可不正是天意弄人吗! 已经下午五点了,天空也渐渐昏暗,他该快点行动了,免得葛岳峙他们在护城河边久等不到,杀个回马枪,到时他就插翅难飞了。 因为站得太久,又一直保持着同个姿态,林小鱼刚一转身,差点扭了脚踝。险而又险之间,他赶紧攀住身旁一块凸起的栅栏边角,一颗心吓得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没事,没事。林小鱼暗暗给自己打气,我能行的,为了谈锋,我一定能行的! 现在,他要顺着外露的水管道从排风口钻回同学家中,跟等着接应自己的柯叔会晤。由柯叔带自己避开保镖的眼线离开这里。 他们的会面地点,自然也不是城南的护城河河堤了。 重新装上的扇叶并未被固定住,螺丝钉稍微一拧就旋转出来了。外面有事先垫高的红砖,他身材娇小,缩起肩膀,勾起脚尖,恰好可以通过风口。先是脚,然后手扶住边沿,抬高胸口,身体维持住斜而平直的姿势慢慢往里送。脚跟碰到浴室墙砖,下滑,松手,脚尖率先着地,然后膝盖稍微弯曲缓冲力度。 安全着陆。 这套动作是他这段时间利用放学的空当,刻苦学习的成果,堪称千锤百炼,绝无意外了。 向来胆小软弱的他何曾如此煞费心思,劳心劳力?只希望上天垂怜他吧! 然而,还没等他歇上一口气,前方便传来一阵击掌声。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浴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小鱼脸上的热气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口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义兄。 “你……为什么?你不是走了吗?我亲眼看见的!”他可是亲眼看见他们的汽车绝尘而去的。以为成功了,以为幸福近在咫尺,突然间都崩塌了,破碎了,都成了一场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葛岳峙斜靠在门框边漠然地回视他。 林小鱼气得简直要发疯! 他的音调猝然拔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谁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呢?站在外面吹了一个下午的穿堂风,冒着摔下楼的危险等待。他头发散乱,掉了一只鞋子,袖子被外边斜生的枝杈勾破了,手掌心也被脱漆的栅栏磨破,贴墙的那面衣服上被铁锈灰尘抹得像一幅颜料泼洒的油画。整个人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两个星期无间断的训练啊,他身上的淤血乌青现在都还没有消散,难道他的苦头都白吃了吗!难道这些都不足以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吗! 葛岳峙,这个狐假虎威,冷血心肠的大坏蛋!这一刻,林小鱼只恨不能把对方推下楼去! 葛岳峙单手插回裤兜里,悠然站直身。 林小鱼确实很可怜,但他并不怜悯他。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所有的行动思想核心,就只有一个。不会动摇。 “请回去吧,表少爷。” “不!”林小鱼尖声大叫,朝他张牙舞爪地挥舞拳头。他的眼底蓄满眼泪,眼睛像遮了一层厚重摇曳的水幕,纤长的睫毛一眨,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地溢出来。 “我想见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求求你,哥哥,求求你……你就装作没回来,就装作不知道我在这里……求求你哥哥……” 葛岳峙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嚎啕大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显出一丝不耐烦来。他转过身,朝大厅里等候的屋子主人,也就是林小鱼的那位同学说道:“抱歉,打扰各位了。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师家会尽快做出相应的补偿。” 平铺直叙的腔调毫无歉意可言。 林小鱼的帮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外表木讷老实的男孩听闻此言,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男孩悻悻地笑了笑,心里是说不出的尴尬。 今天他特地把父母亲支开来配合同学的这个计划,是因为他对他的遭遇心生同情。没想这会忙没帮上,还被人家家人找上门来。人家哥哥管弟弟,他瞎参合什么呢。而且,看对方那喧宾夺主,如入无人之境的嚣张派头,说真的,一大帮人闯民宅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黑社会呢。他现在只想把这丢大神通通送走。 葛岳峙不再多说什么,他让保镖把林小鱼带回师家看管,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个手下离开了。 林小鱼失魂落魄地被保镖塞进汽车中。他摇下车窗,木然地看着前方自己义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真是风光无限啊!他煞费苦心,而他始终从从容容,他早就知道自己站在外面,可他不说,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小丑一样的演出,最后还给他的愚蠢鼓掌。他在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给他希望,然后在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打碎他的美梦,折辱他的爱情。他是存心来看他笑话的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谈锋说的,果然没错。 ·········································· 在离住宅区不远的一个汽车仓库里,柯许被五花大绑地栓在柱子上,已经被棍子伺候了一顿。 仓库很大,只在角落零散地堆积着些陈年旧货。里边光线稀薄,只有头顶一束光柱投射进来,在烟尘飞扬的地面上亮出一个椭圆形的舞台。 沉重的铁门被保镖从左右拉开,葛岳峙撩起门框上的苫布——这苫布是做遮挡用的,功能类似古代的萧墙,他因为太高了,所以不得不低下头来,才能在不被这灰尘仆仆的东西碰到的情况下进入仓库。 几个保镖见了他,忙鞠躬问好,然后分列到两旁。葛岳峙慢悠悠地拉了把椅子,在柯许前方坐了下来。 八字胡几步上前,弯腰向他汇报道:“大哥,刚才城南护城河那边果然出现了形迹可疑的车辆。而且——对方有枪。”他快速觑了一动不动的葛岳峙一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们一个兄弟受伤了,伤的是手臂,我已经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葛岳峙颔首,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伤的是小刘吧。” 八字胡咽了口唾液,把头重重一点。“幸好大哥让他做好防护措施,没伤到要害。” 葛岳峙淡淡地“嗯”了声,“给他放假,发点补贴。” “多谢大哥!” 小刘跟葛岳峙的身形最像,他让对方换上自己的呢大衣坐在车里,自己则悄悄在中途换车又拐了回去。 葛岳峙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一开始他听柯许说林小鱼从排风口逃跑了,还差点信以为真。但当他抬头看那个排风口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扇叶放歪了。旁边几十户人家的排风扇面向外边的都是逆时针方向,唯独这扇和别人不一样。再往下看,是借以逃生的梯子。这梯子显然是刚放上去的,排风口外的墙壁上有水痕,证明屋里的浴室地板不会是干的,天台外面满是土灰,落下几个脚印。那几个脚印很浅,杂乱无章,并且已经风干凝固。而这架陈旧的梯子上却没有人的脚印,上面覆盖的灰尘很均匀。显然,林小鱼没有利用这架梯子,那么所谓的护城河之约就很可疑了。 现在看来,被他用来当做替身诈一诈敌人的小刘受伤了,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谈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的目标是他,还是整个师家,就不得而知了。林小鱼早已经被恋爱冲昏了头脑,虽然不冲昏头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脑子。葛岳峙懒得跟他讲理,就是讲了,大概林小鱼也只会认为他偏见,陷害他善良的心上人吧。 葛岳峙将脑中思路撸直了,对歪在地上的柯许努努嘴,问道:“问出来了吗?” 八字胡答道:“一口咬定只是想帮表少爷追求幸福,偷挪公款也只是为了补上在高利贷那里的漏洞,没有合谋。” 第20章 各有心事乱如麻 葛岳峙将脑中思路撸直了,对歪在地上的柯许努努嘴,问道:“问出来了吗?” 八字胡答道:“一口咬定只是想帮表少爷追求幸福,偷挪公款也只是为了补上在高利贷那里的漏洞,没有合谋。” 葛岳峙眉一跳,站起身来。他含义不明地扫了八字胡一眼,把对方吓了个激灵,然后兀自踱步,来到柯许跟前。 他要笑不笑地抬脚,用鞋尖勾起柯许的下巴。“你嘴巴很硬啊,小柯。” 柯许被迫仰起他那张被揍打得眼睛肿胀,嘴角黑紫的脸,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他笑出满口的血来:“你再怎么打,我还是那句话——” “先别说,让我看看你这脸。”葛岳峙打量着他那副鼻青脸肿的倒霉模样,嘴里“啧啧”赞叹道,“卖相不错。好吧,那我就不继续打了。不如,我们先打个电话向你的家人问声好吧?嫂子最近辞了工作是吗?听说你女儿也刚刚办了转校手续,大家要去哪里呢?嗯,不如约出来聊聊——”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手机。 柯许立刻就变了脸。他大喊一声,挣扎着要去制止,无奈缠绕在身上的绳子生生将他上冲的势头扯了回去。柔韧粗粝的麻绳勒进皮肤,磨出条条红痕,鲜血很快便透过布料渗了出来。葛岳峙高高举着手机,对着他嘲讽地勾起嘴角。 八字胡在后面看得一脸不忍。说真的,连坐之罪什么的,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落魄瘦削的男人终于知道,头顶上这个山岳般高大的年轻男人,他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我说……”柯许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绝望地闭上眼睛,“……是谈锋,他们设了一个局,让我欠下高利贷,我走投无路,只能答应他的要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葛岳峙将手机收起来。“说详细点。” “……我赌钱,输了很多,谈锋主动给我填上。他说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把你带到护城河边。其他的由他处理。因为你一向行踪不定,所以他才找上我。我,我也是一时大意……” 葛岳峙沉吟片刻,“有说到三爷吗?” 柯许摇头:“如果是关于三爷的,我肯定不会答应,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柯许是爱惜家人性命,可我也知恩图报,三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敢背叛他。” “……林小鱼呢?他的要求不应该是见林小鱼吗?” “这点我也觉得奇怪。”柯许说道,“他并没有要求一定要见到表少爷。这次的事是他安排的,但他说表少爷能不能跑出来,他以后自有主意,现在首要目的是让你去护城河。至于去那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葛岳峙看他不似作假,显然真是被利用的。见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多费唇舌。只承诺道,“这样就对了。放心,我不会对付你的家人的。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了。” 柯许感激又略带懊悔地低下头。 葛岳峙转头看向胆战心惊候在一旁的八字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仁慈,不是用在叛徒身上的。” 然后他收回手,率先朝外面走去。几个保镖忙窸窣跟上。 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八字胡终于忍不住脚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他揍柯许的这顿棍子,是有门道的。他自以为做得隐蔽,没想一眼就被看穿。估计这次之后,他再不敢在葛岳峙面前耍花招了。 ·········································· 林小鱼和葛岳峙是前后脚进的家门。 彼时师三爷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愁眉苦脸。他刚把徐博雅的行为艺术当笑话似的说给他的亡妻听,这会倾诉完毕,他静下心来思忖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觉是大惊小怪了些。别说傅粉施朱了,就是徐博雅把眼线也画上,关他什么事?他家又不住海边,管得那么宽!今天这样跑了,最重要的事情提都没提及,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么?不能够啊!他能拖拉,师家的局势可拖不了。为今之计,恐怕他还得再上一趟徐家的门。 一念及此,师三爷又焦躁起来。他心里边是钝刀子割肉,难受!可恨!这么继续纠结下去,他一定会脱发的啊! 林小鱼一身狼狈,双眼红肿地出现在门口。 “我回来了。”他低眉顺眼地咕哝道。 师三爷正在烦躁,也没抬头去看他,只背对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么晚回来,快去吃饭吧。”静了片刻,又叮嘱道,“让刘妈给你热一下饭,别贪图简单吃坏肠胃。” 林小鱼“哦”了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然而师三爷的关心到此为止了,他没有到他跟前来望闻问切一番。 林小鱼觉得自己是受了冷落。小舅舅以前拿他当宠儿似的捂着疼着,可是自从有了葛岳峙以后,他从小舅舅那里得到的关爱就日益减少了。 他把眼泪一抹,抹出张花猫脸。他在葛岳峙那个冷血大魔头手中吃了苦头,小舅舅却一点不关心他,他不知道葛岳峙仗势欺人,在所有人面前给他难堪,总以为全世界就葛岳峙好,他林小鱼就笨,谈锋就坏。小舅舅偏听偏信,一点都不公平,真是令他难过极了。 林小鱼正待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葛岳峙远远走来,顿时就冷了脸。他的视线在门外的葛岳峙和屋内的师三爷身上来回交替扫过几次。他忽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一对水濛濛的杏核眼,并且红了眼眶。 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明白了,小舅舅等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他呢,他却还在自作多情等着他来安慰! 想用冷落的方式逼迫他离开谈锋吗?他才不会妥协呢! 林小鱼决定绝食抗议!他知道这招对自己小舅舅而言是个大杀招,等会刘妈就会将他不吃晚饭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小舅舅,小舅舅就会害怕得立刻认输服软。 这一招,屡试不爽。 林小鱼鼻孔朝天,朝自己舅舅哼了个极为嘹亮的鼻音以示不满。他赌气似的一扭身,一跨两阶“蹬蹬蹬”就埋头冲上了二楼。 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把师三爷从错愕中惊醒过来。显然他刚刚一直在出神,小孩儿那挑衅的鼻音扑了个空。他皱着眉头琢磨了下,闹不明白无忧无虑的小外甥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他将表情再次放空,专心致志地谋划起下一次的徐家拜访计划。 不一会儿,葛岳峙背披着绚烂的霞光,拖着长长的影子进来了。 “三爷,我回来了。事情办好了。” 师三爷头也不回地“嗯”了声,摆手随意道:“这么晚回来,快去吃饭吧。”静了片刻,他习惯性地又补上一句,“你自己热一下饭。” “是。三爷吃过来了吗?” “……嗯。” “三爷,主家大爷送了副镇纸过来,要看看吗?” 师三爷支手托腮盯着电话出神,没理会他。 葛岳峙朝前一步:“三爷?” 师三爷点点头:“啊?嗯,吃了吃了。”“……三爷,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不需要,去去去。”师三爷停了一下,转过头来,“我是说快去吃饭,乖。” 葛岳峙低下头,微微躬身。他眼盯着脚下的地毯,恭敬地应了声“是”,然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走出客厅后,他并不急着去用餐,而是走到棕榈树旁边,掏出手机打了电话。 当他识破柯许的诡计,重新回到那片住宅区,一个人站在洗手间等待林小鱼自投罗网的时候,事实上,他确实无法遏制地产生了一丝丑恶的想法。 林小鱼当时正背贴着墙壁站在天台外面。他知道外面廊道有多窄,穿堂风有多大,做贼心虚的林小鱼又有多害怕。他看见他的身影投射在窗外,这时候,只要他轻轻地哼上一声,他绝对,绝对,能够轻而易举,不留痕迹的,把林小鱼吓出个失足坠楼来!要知道,那里可是七楼,下面是水泥地小巷,就是他逮住柯许的那个地方,还有很多散落的砖头,泥石土灰。这种高度和下落地点,难道还存在悬念吗? 除掉林小鱼这个障碍,对他而言真比喝水还要简单。事后他回到客厅和保镖屋主一起等,屋外的摄像头会忠实地记录下这场悲剧。行凶道具、指纹跟人影,什么疑点都不会有,怎么看都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林小鱼那么单薄瘦弱的可怜孩子,也许是被风刮下去的呢?师三爷只会以为是林小鱼学艺不精,能去怪谁?怪自己命不好吧。而且,杀人对他葛岳峙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 葛岳峙望了眼客厅的方向,目光深邃而温柔。 第21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只是—— 葛岳峙望了眼客厅的方向,目光深邃而温柔,就好像他能透过墙壁看到师三爷脸上去似的。只是他不能忍受养父的悲痛罢了。 谁都不可以伤害他,就是他自己也不可以。但凡会使他难过伤心,无法接受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即使他真的很想铲除林小鱼这个镇日添麻烦,从来不奉献,只会恃宠而骄的米虫! 电话在一阵忙音后终于接通。 “三爷今天去探望徐博雅,在病房待了多久?嗯,出来的表情怎么样?动作呢?有没有……” 客厅里。 师三爷幽幽喟叹了口气,迟疑地将目光再次投向茶几上的电话。 他忽然坐立难安,着火似的跳起身,在电话机旁边没头苍蝇般,背着手垂着头团团转。急急踱了几圈后,他拉上窗帘,重新找了张小凳子,在小凳子前抱膝蹲了下来。 一株高大苍绿的常青树挡住他的身影。 他开始数凳子边沿的镂刻花纹。 打电话,不打电话,现在打,明天打…… 然后第三个客人来了。 小虎斑头顶“王”字,上竖尾巴,绅士似的踮着脚尖,傲慢优雅地从隔间走了进来。绿茵茵的眼睛安静地朝墙角看去,机智的它一眼就瞄到了师三爷孤独的背影。一个箭步朝上跃起,它飞过前方作为掩护用的常青树,轻飘飘地窜上师三爷的肩膀。尾巴竖勾起,耳朵耷拉下来,它像没骨头一般把身躯曲起,斜探着绕了出去,纠缠住主人的脖子。 “别闹我,去去去。” 师三爷摇头摆尾,奈何脖子上的狗皮膏药粘性十足,就是甩不开。他被小虎斑缠得没了脾气。他怕痒,尤其小虎斑还尽朝他劈头盖脸地嗅嗅舔舔,他也没法集中精神去焦躁了。 将脸颊很亲密地在小儿子温热柔软的身体上蹭了蹭,师三爷两手夹在它腋下将它架起来,举高亮在凳子上方仔细瞧了瞧,越瞧越是喜爱,觉着谁也没自己儿子好,漂亮又温柔,而且纯天然,没化妆。 小虎斑鞠着前脚,后脚踩在凳子上,仰着猫脸看他。它朝他“喵喵”叫了两声,声声缠绵悱恻,深情的了不得。这一人一猫相见两相爱,顿时就皆把外物通通抛掷脑后,起身一起去修(can)葺(hai)花草了。 ·········································· 晚上的时候,葛岳峙到师三爷书房里,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做了一番详细报告。 师三爷坐在书桌前,锁着眉头,两手交叉,支肘撑着下颌,满脸的心乱如麻。 从小到大,别说暗杀,便是绑架勒索,他也没真遇见过。他活得一板一眼,与世无争。自以为行得正坐得端,俯仰间无愧天地,不该遇上这种糟心事。没想今日却闹出一场阴谋暗杀来,而且这事恐怕还牵连进了一个林小鱼。 师三爷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外甥,那孩子脾气是娇纵了些,但本性不坏,长这么大,别说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虫子也不敢碾死一只,又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义兄呢?由此可见,这事就是那谈锋在搅风搅雨无差了! 一个戏子,收买一个家仆去对付他的主人,设计暗害情人的兄长,为的什么?也许对方要对付的不是葛岳峙,而是他师慎行? 师三爷想不明白。如果是为了家产,他师三的家产也不是林小鱼继承啊。他应该去陷害那个姓林的奸商吧?敢情是私仇?话题便又绕了回来,他师三没得罪过谁啊! 师三爷长这么大,在逻辑推理一道从无成功案例,这时也依然保持历史记录。他绕了一圈,把自己绕了个头晕眼花,最后只能冲着自己大发雷霆。 他一掌拍在书桌上,拍了个巨响,怫然不悦道:“肯定是那个戏子,没错,就是了!可恶啊,我师三最恨的就是这种小人,只会躲在背后玩些不入流的手段!无耻!小葛,”师三爷朝恭谨立在自己面前的养子下达命令,“你明天就带人,把那戏子给我请过来!——不,在家会遇上小鱼,那个混小子等下哭哭啼啼难舍难分,弄一出生离死别就麻烦了,搞得我跟棒打鸳鸯的法海似的,哼!还是定个咖啡厅,在包厢里见面吧!” 葛岳峙颔首:“是。” 他就知道师三爷是这种态度。请去咖啡厅那种公开场合见面?这是准备开诚布公了?他觉得养父就是太心慈宽厚了。只希望谈锋识相,珍惜这个机会,如果他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师三爷面前耍心机,炫耀他的演技,就别怪他葛岳峙心狠手辣了。 师三爷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他刚刚下了决心,要去再会一次徐博雅。虽然小外甥的事很重要,但是师家的难题更是迫在眉睫啊。师三爷掂量着说道:“要不,还是过两天吧。” 葛岳峙已经知道养父去见徐博雅的原因了,也大概地猜测到了结果。师三爷的心思实在不难揣度,简单的生活轨迹,外露的性格,坦率的性情,永远把别人的事情放在自己前面着想。师家也好,林小鱼也罢,他们都是他的责任。 谈话到此为止,师三爷表示他要拉二胡,要闭门谢客了。 这真是极好的。师三爷有闲情逸致去拉二胡,就证明刘妈果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真会去劝林小鱼吃晚饭,所以息事宁人,没有把林小鱼绝食抗议的事情禀报给师三爷。 他会去劝林小鱼吃饭?呵呵。 葛岳峙从书房出来后,直接给谈锋的经纪人打去电话。他之前与对方交涉过。恰巧谈锋这几天档期空闲,他很容易就约见了对方。 电话挂下的时候,便听见师三爷房间里传来一阵怒不可谒地掀桌声:“是谁,弄断我的琴弦?!我跟你拼了啊!!!” 师三爷在书房里暴跳如雷。 葛岳峙乜斜了林小鱼的房间一眼,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绝食没被关注就潜进书房搞破坏?幸好他还懂点轻重,知道哪些是可以恶作剧的,哪些不可以。师三爷的亡妻照片遗物,公司文件档案什么的,可都在书房柜子里头锁着呢。要是林小鱼动到那些东西头上,那么不用他动手,师三爷就会自己请他滚蛋了。这一点,林小鱼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耍脾气也耍得有分寸。 葛岳峙又拨了通电话,让下人现在立刻重新买一副琴弦过来。接着,他回到大厅,召集了几个手下,开始布置几天后的见面。 师三爷可以宽以待人,但他葛岳峙却不得不留个心眼。到时谈锋乖乖承认错误倒还好,如果他敢在三爷面前嚣张,他就只能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了。 ·········································· 翌日清晨,师三爷往徐家打去了电话。 他担心自己对着“傅粉施朱的徐博雅”会破功,觉着还是电话里头说着明白。本来嘛,科技这么发达,干嘛一定要面对面呢!此外,关于昨日的拜访目的,师三爷也有话直说了。虽然他也知道,不说,得到徐博雅帮助的成功率会更高,代价会更小,但是,无论徐博雅的所谓喜欢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借着这事来利用他的感情。最难偿还的是情债!利益是利益,感情是感情,一码归一码,他可不想以后再弄个不清不楚的纠缠。 一早就接到师三爷的电话,徐大少表示自己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这点即使不能眼见为实,从他活泼泼的语调,和*辣的措辞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然而,当师三爷说出“我昨天去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帮忙”的真相时,因为听仆人说是师三爷来的电话,所以从楼上风风火火地冲下来,还穿着睡衣,连鞋子都忘了穿,狂奔时不小心踩了前脚裤腿差点拌了台阶的徐博雅,就像大冬天里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哗啦啦的,把他淋了个透心凉。 他心底的那点炙热火苗瞬间熄灭成滚滚黑烟。他的脸黑成锅底,嘴唇因为愤怒而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将话筒拿离耳边,死死地瞪着,就好像他杀人般的目光可以透过无线电电波,一路瞪到师三爷脸上去似的。 良久,他垂下眼睑,脸上露出点慵懒而充满恶意的浅笑。他将话筒重新搁回耳边,给出答复。 第22章 徐博雅的小心眼 良久,他垂下眼睑,脸上露出点慵懒而充满恶意的浅笑。他将话筒重新搁回耳边,给出答复。 “三爷,你知道,我是很忙的。我今天本来是有约的,约了朋友去郊外骑马。这样吧,三爷有空就一起来吧,师家的事情,咱们见面再谈。” “喀嚓”一声挂了电话后,他阴沉着脸久久地看着天花板,自觉真是心如死灰。原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师三爷不过是“猎物”啊。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想想昨天的自己,小丑都没他可笑。历来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什么时候他徐博雅竟也这样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腆着老脸倒贴都没人要,难道他徐大少就这么贱么?可恨的师三,欺人太甚啊!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徐博雅冷酷着脸站起身,走出客厅。正在餐厅布置餐桌的仆人,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阿正。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猛地将餐布一把掀开。 顷刻间,刀叉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阿正给他这喜怒无常的精神状态吓得噤若寒蝉,维持着摆放餐具的姿势动都不敢乱动一下。从小到大,他在这位少爷身上得到不少好处,但也吃尽了苦头。反正顺着他就好,台风过后,天气晴朗嘛。 徐博雅冷笑一声,讽刺他道:“蠢货,人家戏弄你呢,你都不知道吗?默默忍受吗?你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以为这样我欺负完你以后,就会对你好点吗?呵呵,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愚蠢!” 阿正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少爷,谁戏弄我?” “你连谁戏弄你都不知道?没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可恶,少爷我的智商就是被你这种人拉低的!” 说着,他忽然勃然大怒,将方形餐桌“嘭”的下整个倒翻过去,走上前又恨恨地补上几脚。 “tmd!真tmd!” 发泄完毕,他两手拍拍,若无其事地走了。留下仆人阿正莫名其妙地站在一地锅碗瓢盆中间,对着残局一阵无语。 徐博雅决定,现在就去纠结起一帮同党,预谋出一个对策,待会要给戏弄他的师三爷一点颜色瞧瞧! 徐博雅约见师三爷的地方,是在c市郊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天然跑马场。 为什么是跑马场呢?因为他知道,师三爷不会骑马。 暮春时节,莺飞草长。天空一碧如洗,湛蓝清澈得像一泓溪水,蓝汪汪地流淌着。风清天低,洁净的阳光仿佛也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跑马场上,成片的小草新鲜嫩绿,在春风中恣意招展,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起伏的绿色海洋。 师三爷最是有醉心山水的闲情逸致。他本是噙着点抵触情绪来会约的,然而,当他打开车门,脚踩在绵软的草地上,举目远眺时,他瞬间就甘愿了。他深深地吸了口雨后新鲜冷冽的春意,感觉一切是那么美好,就连那几个牵着骏马站在远处谈笑风生的青年人,看着也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徐博雅显然先一步便注意到了师三爷的到来。不过,现在求人的是他师慎行,而不是他徐博雅。他犯不着厚着脸皮往上凑。 看不上我是吗?好啊,等老子把你“伺候”舒服了,我看你还能继续保持这点可笑的骄傲吗! 徐博雅这边小心眼地谋划个没完,那边师三爷却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师三爷心性耿直,从不把人往坏处想。况且徐博雅之前表现良好,还一再忏悔,他便也没再疑心他。跑马场这样雅致天然的美景,更是使他生出一种错觉,他真是来踏青的。 于是,他带着一种踏青的悠闲心情,慢悠悠地踱着步,面带微笑走到徐博雅一行人面前。而徐博雅率领着他的狐朋狗友目视他一路闲庭信步地走来,都暗暗心生警惕。 明知是场鸿门宴,却还敢单刀赴会。 目光不偏,步履不颤,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千军万马亦如入无人之境。 这才是高手风范,大家气度啊! “沉稳的气魄,忧郁的眼神,一看就是历经沧桑,人事无常的长者,真的好想跟他做朋友啊!” 徐博雅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以为是自己忍不住把心里话暴露出来了,看周围其他人讶异的眼神才知道,说这种自毁长城的话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赵公子。 赵公子正对着一路走来的师三爷捧脸陶醉着,冷不防就收到一记来自徐博雅的狠戾眼刀。 徐博雅恶狠狠地眯起眼睛:“你tm的想死吗?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玩弹珠信不信?” 赵公子慌忙做出个胶纸封嘴巴的手势,他朝徐博雅无辜地眨眼睛,表示自己忠心耿耿,不会被美色迷惑。 周围一众富二代面面相觑:徐少,说错了吧?不是应该把他嘴巴堵住吗,挖眼珠子干嘛啊? 徐博雅冷哼一声,将目光再次掉转回师三爷脸上。他把手里的马鞭拧得“咯叽”响,心中暗恨道:居然敢在老子面前勾三搭四,小妖精,看老子把你□□老实了,哼! 这样想着,他不再墨迹,先一步迎了上去。 “哟,好久不见啊,三爷。” 师三爷疑惑道:“不是昨天才见吗?” 徐博雅:“……我这个只是开场白而已。” 师三爷:“哦。” 身后几个观众恍然大悟,背过身窃窃私语:“原来他们昨天才见过?这么说来,昨天到医院看望徐少的那个‘心上人’就是师三爷了?好小子,居然也不告诉咱们这些兄弟,还说什么要整人家,敢情是小两口吵架,找我们来热场子的!” “赵兄,那我们还整不整?” “整?整他是给徐少出那一时的气,可徐少出完气之后呢?恐怕到时就要怨咱们在他犯错误的时候不阻止,还怂恿他欺负人,怪咱们下手太狠,要拿咱们给嫂子出气呢!你信不信?” “嗯……你柯南一集不落地看了五百集,我信!” 于是,几个富二代讨论完毕,达成协议。 大家心照不宣地牵了自己的马匹,热情地邀请师三爷一起去跑几圈。 事情进展到这里,还在徐博雅的计划之中。等师三爷去物色了马匹,接下来,就是隐含比赛意思的跑马了。徐博雅调查过师三爷,他就没过骑马的记录。既然师三爷让他出了那么多糗,他当然要以牙还牙了。他徐博雅心眼可小着呢! 骑马什么的,可比开车危险多了,因为它没有安全带,呵呵呵。 等师三爷在众人面前摔一大跟头,他就知道他得罪的是谁了! 眼见着一伙人走到马棚,师三爷正认真地听着青年马官的指导挑选马匹,摸摸马鬃给被选中的红枣马安全感。徐博雅朝身旁几个同党丢去一个阴险的眼神,表示一切按计划行事。赵钱孙李几位公子纷纷回以奸笑表示明白。 等师三爷牵了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就列。趁着马官检查缰绳和马镫牢靠程度,徐博雅一踩马镫,率先翻身上了马。他一身墨绿色猎装,英姿飒爽,身材苗条劲瘦,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帅气。几位公子哥都是最能捧场的,立刻就竖起拇指大声叫好起来。 徐博雅趾高气昂地昂起下颌,一勒缰绳,黑马在他身下踩了几步,仰头打了个响鼻。他朝一旁的师三爷睃去一眼,要笑不笑的模样。 看到了吧,学着点! 师三爷仔细观察了他的一整套动作,果然是大将之风,一时就把他那套傅粉施朱的爱好忽略不计。也不吝声,他点点头由衷赞道:“不错!” 徐博雅的脸上瞬间浮上两朵可疑的红晕。他一咬牙,恨恨地撇开脸去。 岂有此理,以为夸小爷一句,就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了吗?笑话! 正想着,耳边便听到马官的叮嘱声:“先生,你抓紧缰绳,踩稳了,我托你上去。” 徐博雅回头,刚好赶上马官护着师三爷上马的一幕。师三爷抓着缰绳,脚踩马镫,脚一蹬就将身体往上送。他毕竟是练家子出身,虽然是新手,倒也翻得像模像样。马官站在下边,一手按着马鬃,一手则虚虚地放在他背后,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移致臀部,大腿,预备着这位新手一个不稳,可以随时接住他。 徐博雅的脸色当即变得异常难看。王八蛋,手搁哪里呢!他黑着脸,利落地翻身下马,怒气冲冲地朝两人走来。一把按住不明所以的马官的肩膀,将对方推得趔趄了好几步,他挡在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地对马官说道:“我是东道主,哪能只顾自己玩乐呢,还是由我来扶他上马吧。” 没等马官回答,在他身后,师三爷刚好一缩缰绳坐正身。他手指身下的马说道:“可我已经上来了啊。” 徐博雅回头:“……” 第23章 邪恶的灵光一闪 在他身后,师三爷刚好一缩缰绳坐正身。他手指身下的马说道:“可我已经上来了。” 徐博雅回头:“……” 马官陪着笑说道:“徐先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由我指导——” 徐博雅笑了笑:“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不知道变通的人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哦!” 马官:“……” 师三爷击掌赞同:“不错!历史发展观!” 徐博雅和马官:“……”我们在争神马您造吗? 马官:“那还需要我给师先生牵马吗?” 牵马?那是下人做的吧?再说牵马也没什么便宜可占的。徐博雅缄默片刻,心底做了决断。 他将缰绳扔回马官手上,不屑地嗤笑道:“这是你的工作,还用问吗?本少爷自然要去骑马了,慢慢走,这还叫骑马吗?呵!”说完,一个潇洒转身。 不待师三爷作出回应,接回缰绳的马官便回到师三爷身边,他手抚着红枣马,仰头朝师三爷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还是我来给您牵马吧,师先生。啊,不对,”他道出自己如此热情的缘由,“我可以叫您三爷吗?您知道吗,我可是您的粉丝啊!上次鉴宝大赛,我远远地看过您,您那手鉴宝的技艺,真是了不起啊!我回去又重温了好几次呢,我们院子的大人都夸您是真正的行家!” 师三爷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巧事!顿时便生出点他乡遇故知的激动。被夸到得意处,他便也跟着笑起来,和蔼地问道:“哦?年轻人,你也对鉴宝有兴趣?” 青年马官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兴致勃勃地打开话匣子:“嗯嗯,我还常去各地淘宝呢!我那还有一件宝贝,是……bb……” 两人的对话乘着风,一字不落地传到徐博雅耳中。刚走出几步的徐博雅耳朵一动,立刻火烧屁股似的掉头往回走。 徐博雅气得七窍生烟。tmd,原来这两人还有这层关系,难怪手的位置那么刁钻。居然敢在小爷面前动小爷的人,看我分了你们这对鸳鸯! 徐博雅咬牙切齿地冲回正交谈甚欢的两人中间,一把夺过马官手中的指导权,手一指前方休息室,冷着脸说道:“少爷我来牵就好了,你回去洗洗睡吧。” 马官愣了下:“可是徐先生,这是我的工作。” 徐博雅无所谓道:“给三爷牵马也是本少爷的兴趣,不行吗?” 一旁几个富二代看得啧啧称奇。 “没想到啊没想到,赵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宁为君子牵马坠蹬,不与小人提灵长智’?” 赵少爷大惊:“卧槽,钱兄,你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啊!” “前胸”拱手谦虚道:“好说好说,鄙人痴读二十载,略通笔墨。” 这边,马官还想争取跟自己的偶像近距离:“可是您今天不是来骑马的吗?慢慢走,还叫骑马吗?会影响您的兴致的。” 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可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果然对他的三爷心存不轨,看少爷破了这歪门邪道! 一不做二不休,徐博雅干脆把缰绳绕在手里,两手抱胸耍起无赖:“本少爷就想慢慢走了,怎么着,不服啊?”一副有钱是大爷的拽样。 马官有些为难。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马上的师三爷。 徐博雅心中哂笑他不知好歹,也将目光定在师三爷脸上,胜券在握地笑道:“三爷今天来找我不是有事吗?我们边走边聊吧!” 师三爷眼前一亮,说到这事,他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毫不迟疑就点头答应。 徐博雅总算抢回缰绳,满脸的意气风发。他手指向一处葱茏的丛林,朝旁边几个死党说道:“你们几个去那边跑吧,三爷刚学马术,我先带他绕几圈适应适应。” “明白!” “懂!” “放心!” 赵钱孙李几个公子哥等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完徐大少跟马官的缰绳争夺战全程,这时见徐博雅来赶人,哪还有不醒目的?想掩人耳目到草丛里干点什么事嘛,开启免打扰模式,嘿嘿,谁不懂! 好兄弟不废话,众人一带缰绳撤了个干干净净。 ·········································· 暮春风和日丽的早晨,野旷天低。“哒哒”的马蹄声在湖畔边响起。 足下绿草茵茵。师三爷抓着缰绳马鬃坐在马上,他严格遵照了马官的指导,大腿和膝盖夹紧,把自己固定在马鞍上,小腿贴靠马腹。这样,即使身体随着红枣马的行走一颠一落,倒也算得稳当。 徐博雅在下边给他牵马,走在前方。清风徐来,枝叶摇曳,暖金色的辉光笼罩在两人一马身上,画面说不出的和谐美满。 慢慢走了一段路,徐博雅浮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他心中无端的生出一丝幸福的感觉。 他从没想到,没有刺激新鲜的挑战,单只是这样,和师三爷走上一程,便比酒精更令人醺然,比音乐疗法更让人平静。 他们现在这样子,多像情人依偎,耳畔呢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如此了。 徐博雅深吸了口气,回头看马上的人。他突然不想整治师三爷了,他只想问问师三爷肯不肯跟他好,只要他们成了亲家,师家还能有什么难关? 师三爷正抬头望天。天空青碧透彻,万里无云,令他十分惬意舒适。从刚才,他的脸上就始终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这时徐博雅注视他,他似乎也心有所感。他低下头,目光柔和地回视对方,就好像面对着他的爱宠小虎斑。 徐博雅怔了怔,立刻难以遏制地激动了。 师三爷可从没这么看过他。这眼神,难道他总算开窍了,发现自己对他也是—— 徐博雅赶紧勒住缰绳让马停下,走近师三爷身边,仰头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像等待主人怜爱的小狗。 师三爷悠悠喟叹道:“小徐啊……” “三爷,我在!”徐博雅一把捂住师三爷抓着缰绳的手。他的脸都涨红了,急促的呼吸使他的胸腔起伏得厉害。他幸福得快要晕阙。 小徐?师三爷多久没这么叫他了?徐博雅感动得眼眶湿润。您总算想起来我是你的小徐,不是什么“死变态”了啊! 师三爷笑了笑。 “我们像不像……” “像!就像——” “……西天取经啊!” 徐博雅的表情僵住,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哈?”接着,反应过来的他又大喊了一声:“哈?!” 师三爷指了指两人的位置和身下的马:“每次看到马,我就想起西游记里的小白龙。” 徐博雅低下头。 他恨小白龙! “这样坐着有点累了,还是下来走走吧。”师三爷说道。 徐博雅闷闷不乐地“哦”了声。沉默片刻,他忽然一个用力仰头,直直地看向马上的师三爷,目光贼亮贼亮。 “走走?难道你是想,想要我——?!” 师三爷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怎么下马,想麻烦你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得到肯定答复的徐博雅瞬间激动得满面红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 ?! 不能更美好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这样翻过去吗?”师三爷比划了一下“像电视里那样么?” 徐博雅已经一门心思计划着要师三爷来“投怀送抱”了,此时哪里还能让他撇开自己,独自解决问题。他看中师三爷就是个新手。 于是一脸严肃地瞎掰道:“您别被那些肥皂剧骗了,里面还教人被蛇咬中毒的时候,要帮忙把血吸出来呢!根本就是祸害无知群众啊,现实中那么做,被咬的和吸出毒液的都得玩儿完!下马这事也是一样!您甭看那些家伙下马潇洒,那要专业的,练很久很久的,普通人刚学那会,只能让马官在下面帮忙接着,否则很容易惊吓到胆小的马匹,导致马匹暴走,自己脚滑失手摔下来,然后造成脊柱和脚踝挫伤,要是摔下来的位置靠近马后腿,还会被受惊中的马匹践踏到!这种事很多呢!哎,都怪那些无良的肥皂剧害死人啊!” 师三爷不明觉厉。“居然是这样!那要怎么个接法呢?” 徐博雅煞有其事地当着他的面演示了一番:“我这样站着,你先翻身朝向我,手撑在我肩膀上,借着我做个支撑就可以稳稳落地了。” 师三爷被他的博闻强识折服:“哦,懂了。小徐,你很专业啊!” “还好啦。”徐博雅挠着后脑勺貌似纯良地憨笑几声。 背过身,一半的脸陷在阴影中。他奸诈一笑,嘿嘿,占你便宜这种事情,少爷一向就是专业! 第24章 徐博雅的表白 徐博雅当机立断将马栓好,站到马侧,扎好马步,朝师三爷张开怀抱,一脸英勇就义地悲壮道:“来吧,三爷,我接住你!” 师三爷有些踟蹰,他怕自己会把徐博雅这小身板压坏。 “别怕,三爷。”徐博雅朝他郑重地保证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相信我!” 同时,他心中的小徐博雅叉腰仰头贱笑:哦呵呵呵呵呵,英雄救美的光辉时刻来临了!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了,生出点好感总能够吧!要是待会您老降落的地点出现偏差,不小心轻薄了我,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哦呵呵呵。 见徐博雅如此执着且成竹在胸,师三爷不好再扭捏。他回忆了一遍徐博雅刚才的演示动作,自觉能做到十分之九的相似。低声提醒一句“我下来了”,松开缰绳就翻过身跳了下来。 徐博雅奸笑一声,就是现在! 他喊了声“小心”,乘师三爷不注意,假装手忙脚乱,抢步上前就将师三爷接了个满怀! “嘭!!!” 两个人当场摔成一堆。 师三爷的呼吸停了一秒。他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身下的人。徐博雅躺在他身下,手还环抱在他腰上,同样也是目瞪口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两人大眼瞪小眼,温热的鼻息喷吐在对方脸上,气氛一时暧昧不明。 徐博雅的视线下滑。 师三爷跟着他往下望去。 还好还好!师三爷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他没有碰到徐博雅的嘴唇,中间还留了那么0、01毫米的空隙,太幸运了,呵呵。 不等师三爷庆幸完毕,徐博雅仰头,捧住他的脸照着他的嘴唇就“吧唧”了一口。 师三爷:Σ( ° △ °)︴ 徐博雅占完便宜,立刻手臂下撑从师三爷身下滚了出去。他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起来,果断逃离师三爷三米远。师三爷的身手他已经领教过了,上次什么都没做都差点被打残,这次可是真做了,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师三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维持着支肘半趴在地上的姿势,怔怔地瞪着草坪出神。 好多的草,好绿,草尖上还沾着晨露。 他这是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师三爷眼神呆滞,五感失灵地出窍了片刻。他忽然触电般打了个哆嗦,感觉一种肿胀和刺痛感从嘴唇向全身延伸。 他想起来了!徐博雅对他老人家作乱犯上! 男子和男子,这世界多么的荒诞不经! 师三爷默默坐直身,将头机械地转向三米外躲在树后胆战心惊的徐博雅。 然后他一边一遍一遍地拿袖子去擦拭嘴唇,一边站起身,朝徐博雅走去。一步一个脚印,一路把拳头捏地“喀嚓”响。眸光阴沉沉的,杀机隐现。 徐博雅心底悚然,他这把小骨头根本不够师三爷热个身,三招之内他就会被捏成齑粉随风而去!徐博雅决定使出杀手锏,他色厉内荏地大喝道:“三爷,师家你不管了吗!!!” 师三爷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他似乎恢复了点理智。蹙着眉头,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徐博雅微微松了口气。他真怕再被师三爷胖揍一顿。 他争分夺秒地瓦解师三爷的心理防线:“是,我是不对,可我不是情不自禁么?谁没有个情不自禁的时候啊!你今天不就是为了师家来找我吗?好,我答应你了!通通答应你!只要你对我好点,我就保护师家!我甚至可以让师家更上一层楼!只要你一句话!” “师家?”师三爷低声念了一遍,总算明白过来了。他压着眉眼沉声说道,“徐博雅,你拿师家威胁我?” 徐博雅正想辩解,裹挟咻咻冷风的拳头已然杀至眼前! 这一拳含冤抱恨,刚硬威猛的骨关节里充斥的都是师三爷尊严被侵犯,人格被胁迫的愤怒。师三爷是受不得威胁的! 徐博雅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便被他打得急退了几步,摔坐到地上。师三爷大跨步走到他面前,缛起他的衣领将他按在树干上,举起拳头又要打! 徐博雅将眼睛一闭:“你最好把我打死在这里!” 拳头在距离鼻尖1厘米的地方蓦地顿住。一滴冷汗顺着鬓角划下徐博雅的脸颊。他惨白着脸勉强笑了一下,“三爷,你把我打死了,你干净了,但谁能救师家呢?” 师三爷危险地眯起眼睛:“小后生,你还想威胁我?” “当然不是!”存的就是这个目的的徐博雅连忙矢口否认,也顾不上嘴角淤青刺痛,他口若悬河地辩解道,“我是在跟你谈条件。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帮你这个忙,但你要知道,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受这等平白无故的恩惠,但你能回报我什么呢?我既不缺钱,也不缺其他。我缺的只有你师三爷,我现在需要的也只有你师慎行!你若不想亏欠我,就拿自己回报我,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不甘愿,这么着吧,咱们之间也不必你来做什么,全都由我来好吗?我也不做你不答应的事情,你说不要,我就停。但至少你别再那么抗拒我,打我骂我都可以,给我留一条命继续喜欢你就行。但是别说我变态,别叫我滚。我会难过!” 被师三爷提着衣领按在树上,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他也感觉胸腔里气有点喘不上来了。他拉风箱似的呼呼地换气,情到深处,他也不在意姿势不对了,眼睛真挚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他抬手,覆盖在攥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上,深情款款地低喃道: “三爷,我不敢奢求你喜欢我,我只希望你同意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狡猾的徐博雅便在心中嘿嘿□□。 只是希望你同意我喜欢你?小爷会这么高尚?不要天真了!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小爷的人生必须是一篇互宠甜文啊!现在不过是受形势所迫,知道直接说出目的会被拒绝,并且附赠拳脚一顿,所以明智地根据语言环境换个比较容易被接受的表达方式罢了,其实表达内容完全是一样的。同意自己喜欢,不就是允许自己做出喜欢的举动么?不就是潜移默化承认了自己的特别存在么?不就是日久生情接着情有独钟么?而师三爷是肯定听不出这语言陷阱的嘿嘿嘿。 “你……”师三爷果真不知他心中险恶。他心底惊涛骇浪,脸色数度转变,是被徐博雅这通超常逻辑绕晕了。没想到徐博雅居然会说出这么通大义凛然的话来,他一时想翻脸,一时又想到师家的未来。脚下便踟蹰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手心发痒,低头一看,徐博雅正用手指搔刮着他的手心。师三爷登时大惊失色。飞快缩回遭受亵渎的手,他脚不沾地往后急跳了几步。 徐博雅捂着喉咙松了口气,他注意了师三爷的脸色变化,决定可以乘胜追击。他朝师三爷走近几步。 “三爷,我……” 师三爷刚被他这副堪称痴情的言论震慑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杀气也消弭无踪,这会见他朝自己逼近,更是吓得连连倒退。他发现唯二的武器,无论是他的三观,还是他的拳头,都拿徐博雅束手无策。 “站住,别动!我整理下思路!” 徐博雅果真听话地停住脚步,他谦逊地笑道:“三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现表现吧。我保证好好做人,绝不犯错!请你监督我!” “等一下,你这个‘表现’是怎么回事?”师三爷难得谨慎了一次。 “就是让你看到我的好处嘛……”徐博雅笑道。然后他转过脸,再次把一半的脸陷在阴影中: 等你知道了我的好处,你就离不得我了嘿嘿嘿。 师三爷凝视着徐大少堪称纯良的眼神,心中有种危险的预感,隐约感觉有诈。他眉头大皱:“……还是不行,我不能接受,这事太离谱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想想都可怕!舆论,目光,家庭,父母——师三爷心中一亮,“小徐,想想你的父母!你忍心让他们伤心吗?你要让徐家绝后吗!” 徐博雅混不在意地耸耸肩,笑道:“三爷,这你不必担心,我的性取向他们早知道了。而且徐家也不只我一个继承人,我还有个弟弟在我后妈肚子里酝酿着呢。”他略微讥诮地说完,又朝师三爷走近几步:“三爷,我真心喜欢你,真的。我不想做你的子侄,你也不缺我这么个子侄。我就想做你的情人,热的时候咱们挨一起碰个杯子,冷的时候就抱着取取暖呗。” 第25章 人生赢家 徐博雅笑了笑,朝他又走近几步:“三爷,我真心喜欢你,真的。我不想做你的子侄,你也不缺我这么个子侄。我就想做你的情人,热的时候咱们挨一起碰个杯子,冷的时候就抱着取取暖呗。” 师三爷的脑子里一阵嗡嗡响,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眼见徐博雅越走越近,他跟着他连退数步,回头一看,已经快碰到身后的乔木。他愈发惊慌了,他朝徐博雅做出太极的攻击手势,外强中干地恫吓道:“徐博雅你站住!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真揍你了啊!真揍了啊!” “我以前是做了些荒唐事情,你原谅我,以后我不做就是了。” “难道你现在还不够荒唐吗!” “三爷,我以后不找别人了,就找你,你也这样好吗?” 师三爷痛苦地捂住头。“不,你去找别人,别找我!” “可惜,我偏就找你了!” 猎物进入狩猎范围! 眼见师三爷被自己的语言攻击搅得晕头转向,不知自己已然入了圈套,徐博雅嘴角一勾,他暗暗蓄足了气,膝盖微曲,脚尖一蹬,猛地朝前扑去。 他将小鹿般惊惶的师三爷扑了个满怀。 “你……!”师三爷如遭雷击。 不苟言笑的师三爷从未遇过这样*辣的攻击,他亡妻桑女士最活泼的时候,也没敢这样对付他。他被骇得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背贴着乔木树桩,前趴着个牛皮筋徐博雅,被围攻成了块夹心三明治的师三爷浑身寒毛直竖,肌肉绷得犹如张满的弓。他死死地盯着徐博雅的发旋,心中纠结无比。一时脸红耳热,一时凄风冷雨。 徐家的帮助对他们而言太重要了,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有的话,师老太太也不会来找他。可是他接受不了徐博雅这种断袖子的兴趣。怎么办? 师三爷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如果徐博雅拿这事要挟他,他还可以生气,教训他一顿,然后走人。可是他却用这种手段,楚楚可怜地来博取同情。太可怕了,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力。他的心不由的要站在弱者的立场为他着想。 “我……” 徐博雅耳朵微动,立刻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热切地等待他的答复。 师三爷深深地叹了口气,舌尖在干涩的口腔中几次迟疑,最后,他颓然垂下想要推开徐博雅的手,绝望地点了头:“好吧,我考虑一下——混账!” 他火速抬手挡住徐博雅扑上来的嘴唇,咬牙恨声道:“王八蛋,我只说考虑一下,没说一定答应,你急什么!” 徐博雅嘻皮涎脸地“唔唔”了两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也不在意被捂住嘴巴,对着师三爷的手心撅嘴就狠狠啄了一口,吓得师三爷魂飞魄散,飞快将手缩了回去。 师三爷又气又急:“你刚答应我什么?不做我不乐意的事情!” 徐博雅立即态度良好地承认错误:“是,是,我错了!三爷,师家的事情你放心,我回去就解决了它!” 师三爷挥舞老拳,气哼哼地恐吓道:“再不规矩,我就申请退货!” “是是是!未来我一定知书达理,好好做人,请三爷监督我!”徐博雅点头哈腰道。 师三爷将他又凑上来的脸推离了几步:“好了,这事就麻烦你了。回去吧。”说完,掉头就走,就像背后有恶犬追逐一样。 徐博雅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摸着自己的嘴唇荡*漾了下。嘴唇,手心,全部亲到了。今天真是出师大捷啊嘿嘿!他感觉通身舒畅,说不出的轻松快活,就像把淤积在喉咙中多日的泥泞吐出来一样。 猎物,猎人?谁理它呢! 然后他像师三爷的尾巴似的,一路喜滋滋地撵在师三爷的身后追着他去了。 ·········································· 徐博雅满脸喜气,一路飘回了家。 仆人阿正正在餐厅打理清洁工作,眼见他从大门一路风驰电掣地冲杀而来,吓得连忙扑到餐桌上,将上边的骨瓷器皿护住。这套花式图案他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找了一个上午,跑了三趟市场才找到的啊!如果少爷再把它砸碎,他干脆也随它去算了! 抬头却见自家少爷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徐博雅正两手托腮,兀自歪在沙发上神游天外,双眼迷离,两颊嫣红,并不时伴有傻笑声传出。 “鼻青脸肿,行为异常,这是在哪里挨了揍,导致上次出车祸的后遗症发作了么?”阿正小声咕哝道。 见他没有破坏家具的倾向,阿正便稍微放下心来。他一边揩桌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自家少爷的举动。一旦对方有暴起的趋势,他就马上扑上餐桌保护他的餐具。 然后他看见自家少爷从西装内衬中掏出手机,伸出一根食指,玩连连看似的在屏幕上左一点右一点,活泼泼喜洋洋地拨了个号码。 阿正大为惊奇,这样的少爷他还从没见过呢。他搁了手中的抹布,决定360度全方位围观一下反常的少爷。 电话接通了。话筒另一端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干净声音。听声音是个少年。 “小李子,是我,博雅。” “嗯,我知道。不要叫我小李子,像叫太监一样,知道吗,小徐子?” 徐博雅春风得意的乐道:“行啦行啦,小李子小冗子小莲子,反正都一样,谁会在意这个啊!” “……好吧。怎么了,又在师三爷那里吃亏了?需要我出主意么?” 徐博雅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地吹嘘道:“什么叫又?小爷我出师大捷,已经把他拿下来了!”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 “他接受你了?看来,也没你说的那么顽固嘛。” “那是小爷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他!反正小爷现在人生美满,前途无量哈哈!羡慕吧?羡慕也没用,羡慕我也不给你哈哈哈!” “……这么说,你来真的了?” “当然真的。”徐博雅捏着下巴大言不惭道,“历尽千帆的人生是需要认真一次了。难得遇上这么个可心的人嘛!” “那,你是要护着师家了?” 徐博雅坐直身,收敛了嬉皮笑脸。“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师家现在归我管了,你不要动师家。” “……古往今来的战役,要想打败敌军,就要先切断对方的粮草武器供给线。师家就是这样一条供给线,而且是所有供给线中最重要的一条。不解决他们,我还怎么跟baoshou派玩?” “把师家划出baoshou派阵营,分到我们中立派,或者跟你家老头子说师家是少爷罩着的也行,这个就麻烦你去想办法吧,反正你肯定没问题的。” “你知道抄了一个师家,能挖出多少资源吗?你不想分一杯羹,我家老头子可是眼馋很久了。便是我不动手,我那位急于博取老头子好感好继承家业的兄长大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徐博雅掏掏耳朵:“小李子,你想要什么,说吧?” 电话那端的人再次沉默,然后轻笑出声:“咱们拜把子的时候,你不是说能为兄弟两肋插刀吗?” 徐博雅点头:“没错啊,我能为你这兄弟两肋插刀,但现在为了三爷,我就不得不cha兄弟两刀了。” 对方明显噎了一下。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徐博雅嘿嘿笑:“喂,闹情绪啊?在努力挤压你那张包子脸做出滑稽的表情来吓唬我吗?” “……嘴巴真毒啊,师三究竟是怎么看上你这种货色的。”对方长长地出了口气,“谁叫我就你这么个兄弟呢。我不动师家可以,但你要说服他们退出这场游戏。” “没问题!” 徐博雅挂了电话,又意犹未尽地把师三爷的电话号码拿出来评鉴了遍。虽然他们有言在先,他不能往师家打电话,只能发“措辞严谨又干净”的短信,但这样看着师三爷的号码,他也感觉跟对方亲近了不少。一时鉴赏完毕,他一路旋转着去冲澡了。 ·········································· 师三爷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夜幕已经低垂了。他做贼心虚,不敢抬头见人。尤其当林小鱼放学回家,跟他迎面撞在一起的时候,他更是目光飘忽,躲躲闪闪地避了开去。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其身不正的他,又拿什么去教育外甥呢?真是讽刺! 林小鱼见了自家舅舅,正想蹦过来撒个娇,打葛岳峙的小报告,没想师三爷泥鳅似的就从他身旁滑走了。他维持着两手大张的姿势僵在走廊,红了眼眶。心中明明灭灭,又是愤慨又是伤心和委屈。 小舅舅不喜欢他了! 一定是葛岳峙又在小舅舅面前搬弄是非了! 第26章 大受打击 林小鱼见了自家舅舅,正想蹦过来撒个娇,打葛岳峙的小报告,没想师三爷泥鳅似的就从他身旁滑走了。他维持着两手大张的姿势僵在走廊,红了眼眶。心中明明灭灭,又是愤慨又是伤心和委屈的。 小舅舅不喜欢他了,小舅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因为他弄断了他的琴弦!不,恐怕还有葛岳峙的搬弄是非! 除了冷酷无情,以耍弄他为乐的义兄,他再想不出小舅舅态度变化的原因了。 林小鱼捂着脸一路泪奔回了房间。就连葛岳峙站在楼道口都没有发现。 师三爷一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拉上窗帘锁上门。 他满头大汗地背抵在窗棂上,心脏“噗嗤噗嗤”地剧烈撞击着胸膛。他这大半辈子就没做过不能大白天下的事情,这会便格外焦虑不安,刚答应了徐博雅,就总疑心已经被别人看出点蛛丝马迹,要身败名裂了。 缓了片刻后,他慢慢抻直身,颓然地走到书柜边,拿起妻子的照片。 相框中的女子一脸温柔笑靥地凝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他主动倾述苦恼和困惑,并且永远愿意原谅他。师三爷注视了她半柱香时间,跌宕的心绪总算在她包容的目光中回落下来。 “桑女士,你是明白我的,对不对?”师三爷悲伤地说道,“人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啊。现在的人总说自己最重要,当然了,如果你不是一个儿子,一个父亲,一个长辈,你当然可以最重要。可如果你放着自己的责任不顾,只把自己的心情放在首位去考虑,那就是自私!除非我师三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归隐山林老死,不管凡尘俗世的事情。以前我总跟你说羡慕魏晋风骨,想去归园田居,可是现在想来,哪里能够做到呢?人是社会动物啊。那些以修身为名义的归隐举措,难道就算不得自私么?你自己跑了,安全了,自在了,可你的亲人呢?其实就是把烂摊子留给别人啊!哎,所以以前的老人都说,看不透,看不开,就永远不能超脱出这些条条框框。枉费我师三修身养性快三十载,今日功亏一篑啊。” 他念叨着,把相框抱在怀里,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的曲木藤制摇椅上躺了下来。夜风徐徐,规律的摆动使人暂时忘却疲惫。他闭阖了眼睛,幽幽叹了口浊气。 “其实,徐博雅也不是特别坏。”师三爷安慰自己道,“我以为他会乘机勒索我,没想到他倒是懂得拿捏分寸,没提太过分的要求。只是他这要求提的,要我同意他喜欢我,算是个什么事呢?你说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他图我什么呢?大家都不能生孩子,凑一起干什么?抱着他我还不如抱着小斑斑凑合着过呢!再怎么着,总不能让我娶了他进门吧?古往今来就没这种事!”师三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絮絮叨叨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师三爷立刻警觉起来,他按住摇椅扶手坐起身,问道:“谁?” 他就怕徐博雅把电话打到家里头来。虽然他已经跟对方约法三章,不许打家用电话,只允许短信留言。 葛岳峙在门外回道:“三爷,是我,岳峙。公司有些文件需要你看一下。” 师三爷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去看文件?他回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要休息了!” 门外静了片刻,师三爷以为养子被哄走了,刚躺下去,敲门声又响起来。 “我说了,我要休息!”师三爷有些生气了。 然而葛岳峙似乎毫不动容。他公事公办地说道:“三爷,你的手机落在下面,我给你拿上来了。” 说到手机,师三爷就坐不住了。他将妻子的照片搁在茶几上,起身开了门。 葛岳峙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见门扉开启,他连眼珠子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穿着一套休闲家居服,然而神情并不休闲。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阴鸷气息,像暴雨前的死寂,火山喷涌前最后的蕴蓄。 滚烫的空气里满是压抑跟窒闷的气味。 师三爷一瞬间的感到心疼和震撼。他从没在养子身上感受过这样痛苦的情绪。 葛岳峙像堵山般直挺挺地矗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怎么了?”师三爷感到口干舌燥,吐字艰难。他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葛岳峙平静地说道:“三爷,我可以进来坐会么?” 气氛实在太诡异了,师三爷无法拒绝,只能把他让进屋里。 两人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葛岳峙从裤袋中掏出手机,放在茶几上,用并拢的指尖推到师三爷面前。 师三爷心头一跳!他慌忙抓起手机解锁查看。 没有来电,幸好幸好!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耳边冷不防平地响起一声雷! “短信我已经删了。” “什么?!”师三爷跳将起身,脸色青青白白一阵交替变换。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局外人似的冷漠的养子。“你删了什么短信?谁,谁的短信?” 葛岳峙保持姿势不动,只将眼珠子往上移动,盯住了他。他冷落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养父惊慌失措的脸。他抽搐着嘴角笑了一下。 “睡前一个晚安吻,还能有谁?” “晚安吻?!”师三爷颤了手,“啪”的声就把手机掉到茶杯里。杯子是空的,手机掉进去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这响声重重地敲击在两人心中。 他总算知道养子这饱受打击的模样为何了。 一直当做榜样的养父居然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不,他不是同性恋!他这是无奈之举啊! 师三爷瞪着养子,已然不知所措。 葛岳峙缓缓站起身,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脸上,他轻轻地问道:“……你,接受他了,是吗?” 接受这个词,让师三爷下意识忆起今早跑马场发生的一切,以及关于小外甥的事情。这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堪的愤怒和烦躁。他背过身企图脱离这糟糕的困境。 “你别管这事,出去。”师三爷冷硬着态度下达逐客令。 葛岳峙摇了摇头,他再次抽搐般扯了扯嘴角。他想笑一笑以平息心中汹涌的恐惧和嫉妒,却怎么也做不到。他现在只想杀人!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你一定是被逼的。三爷,你一定是被逼的!”也许他只是想为养父的行为辩解,也许他只是想说服他自己。他开始殚心竭虑,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 “三爷,你是打算利用完徐博雅之后,就把他当弃子一样舍弃对不对?三爷,我知道的!一定是这样!” “他没有逼我,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也不是把他当棋子利用。唉,反正这事太复杂,你不必管,我自己会解决。” “不可能!三爷,求求你现在就下命令,让我杀了他!” “行了!我说这事你别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师三爷大声呵斥道。养子异样的目光,责备的话语都像尖刀在剜他的心!他不能忍受!他由愧疚而恼羞成怒,唯有坚硬的槐刺才能护住他冉弱的尊严。 葛岳峙怔怔地站在养父身后。一向要强的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又一瞬间的变成了当年那个小男孩,孤立无援地站在养父的身后,看着他拥抱别人,桑梓儿,小少爷,林小鱼,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除了他!他妒忌,憎恨,害怕,煎熬,无措! 师三爷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一半的恨意藏在阴影中,一半的忧伤暴露在月光下。他将手伸出,想去搂抱眼前的人,想将这个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宝贝藏进怀里,不再受人觊觎。然而师三爷打断了他的失控。 师三爷猛地一个转身,他竖眉瞠目地一指房门,已是彻底失了耐心:“我说出去,回自己房间好好冷静冷静!” “咔嚓” 空旷的谷底突然遥遥传来一声脆响,天地迸现裂纹。心中的避难所四壁山石滚落,冰面寸寸龟裂。葛岳峙的灵魂便在这声驱逐中破碎了,坍塌了。爱得卑躬屈膝,全无尊严的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神灵被别人掳掠,他的爱情一文不值。谁能理解他心中的绝望。 他久久地注视着养父,肢体僵硬地收回手。肺腑中再没有更多的氧气来支持喉咙发出任何不甘之语。他最后沉沉地弯下腰,像被霜雪压弯的枝桠,打蔫的茄子,对养父安静无声地行了一个肃穆的鞠躬礼。 他在养父为难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第27章 所谓的短信 养子前脚刚离开,师三爷便接到林崎屿打来的电话。 彼时他正瞪着手机,怨气滔天地问候作恶多端,破坏他们父子情谊的徐博雅,手机突然脱兔似的剧烈震动起来,吓得他差点一个趔趄,把它甩飞出去。他心头一跳,以为又是徐博雅来兴风作浪。仔细一瞧,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林总裁。 电话那端,林崎屿用商议的口吻对他说道:“三儿,最近国内形势不大妙,小鱼这孩子搁你这儿,我想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刚好我过几天要去美国负责个开发项目,我想把这孩子一起带过去,就近照看。你觉得怎么样?” 师三爷的思路还陷在养子的事情上,差点转不过弯来。 “你要让小鱼去美国读书?” “嗯。”林崎屿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电话,手中则抽空整理着散落的文件,“换个新环境,交些新朋友,一来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早点把那个谈锋忘掉;二来也可以避开国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明天就去给他办理转学手续。” 师三爷担忧道:“那里他人生地不熟的,饮食也不习惯,而且他英语也不好,听说听力c级都没有过……” 林总裁早料到他会如此顾虑,当即发挥他纵横家的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大道理。 说到最后,师三爷只能表示自己考虑一下,便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最近怎么尽发生些糟心的事?他这是流年不利吗?更年期? 师三爷窝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宣泄。他直接就想到了徐博雅。他往徐家打去电话。 ·········································· 墙壁的另一侧,葛岳峙行尸走肉般在走廊脚步蹒跚地走着。眼前的一切骤然陌生得可怕,一切都在摇晃旋转,偏离轨道,濒临奔溃。他思绪混乱,无法可想。 总算扶着墙壁回到自己卧室,他轻轻阖上房门,背靠着墙壁滑坐到地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在繁琐重复的图案中,他漫无目的地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他身份卑贱,能够待在师三爷身边,已是羡煞旁人了。可他从来就不是个轻易满足的人。师三爷是一束纯粹明亮的阳光,打亮了他整个黑暗的童年。他永远忘不了初见他那刻心中的战栗。他像凡人仰望神灵,像池鱼仰望飞鸟,他想离他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认清身份,不要奢想,以为自己可以甘愿默默的守护,可以为养父的每个选择送上祝福。可是事到临头他才恍然大悟,他根本就没那么大度。他做不到!他无法再次静静地站在树下目送养父跟另一个人离开,无法再在虚弱的等待中耗尽气力,去求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希望。 师三爷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和念想,没有其他了。他不能把他让给任何人! 可是现在他却输给了徐博雅。 他不怪师三爷,他的三爷能有什么错?他的三爷永远不会犯错!都是因为徐博雅拥有他没有的权利。现在他懂了,只是守在养父身边是无济于事的,唯有强大的,可靠的权利和地位,才能够真正地守护好心爱的人。 他不是输给徐博雅,他只是输给了徐博雅背后的势力! 三爷既然能够接受男子,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一味的等待是无望的!他必须主动! 无论如何,他是绝不能把他的三爷让给任何人的!谁也别想越过他捷足先登! 想通这关键的一点,葛岳峙才总算从昏天黑地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他抹了一头一脸的热汗,从地上爬起来。在浴室里冲洗了个凉透心肺的冷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扶着胀痛的太阳穴,勉强啜饮了口红酒抖擞清醒思绪。 他一把抓起抽屉里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 徐家 徐博雅刚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休息,手机便响了起来。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间段,师三爷这个一点不浪漫的人不可能专程来给他个晚安吻,但意思意思地关心下总可以有吧。他怀着十二分期待的心情拿起话筒,不料还没等他开口,师三爷气咻咻的就是一阵责备。 徐博雅被吼得目瞪口呆,他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这人向来识时务,立刻知道要先诚心认错,要是他敢跟师三爷顶真,那么他们之间百分百没有后续剧情了。 师三爷怒骂一通,还不解气。小后生不守信用,说好不许用敏感词汇,要委婉要曲折要含蓄,看看他,吻?吻他的头!吻得他现在焦头烂额,明天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养子了! 徐博雅只能唯唯诺诺地称是,并再三表示自己嘴贱失误求原谅,接着立即转移话题,聊到师家的问题上。只要师家愿意脱离这次战役,摆脱baoshou派头衔束缚,如此保住家族前途肯定没有问题。 那么,作为奖励,约个会吧? 说到正事,师三爷只能暂时熄了怒火。徐博雅办事如此有效率,可见他也真的对帮助师家渡过难关上了心。师三爷没好再苛责他。立刻翻脸无情不是君子所为,既然他当真帮了忙,师三爷只能闷闷不乐地答应了。挂断通话后,师三爷越想越后悔,承认自己不该冲动去打这个电话。这不,小后生居然提出约会这种无理要求,着实令他老人家头疼啊! 徐博雅放下电话,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说真的,他实在害怕师三爷吼着吼着,一刀两断就脱口而出了。很多夫妻吵架不就是如此么?分明就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一言我一句的突然就蹦出一句离婚来。嘿,他才不要做这种只懂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傻b呢!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不是乘机得了个约会么╭(╯3╰)╮ 关于那个短信问题,他真心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是很想从心上人那里攫取晚安吻一枚,可他还在酝酿中啊。好不容易得来的感情,他也很害怕师三爷一旦清醒过来,直接反悔撒手不干了! 徐博雅越想越不甘心,他直接群发短信抓凶手:今晚谁假借小爷的名义给三爷发短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过了一会儿,他的富二代小伙伴般陆陆续续有了回应: “我可是清白的啊徐少!对天发誓,说谎不*举!” “卧槽,谁这么卑鄙,老子就想想,居然真有人敢动手了啊!” “徐少,你肿么了?被扇耳光了么么么?求发图片围观!” “凶手一定是红域黑客!我猜是李冗莲!鉴定完毕!” “……你的‘毛邓三研究报告’密码已经被我破解,网络上传进度条前进中,恭喜你即将跻身网络红人。” “李少!我错了!求重点部位打马赛克!” “已经迟了。造谣者死。” “求地址链接!!!” 徐博雅将手机倒盖过来按在被褥上,隔绝这群贱人的声音。 他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阴测测地眯起眼睛思忖道:娘老子的!小爷的男人居然也有人敢戏弄!要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陷害的他,他非抄家灭族了他不可! 愤慨完毕,徐大少便又开始烦恼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了。 明天可是他跟师三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哦!穿什么好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葛岳峙刚走出药房,忽然鼻头发痒,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摸了下放在衣袋里的一瓶小药片。望着前方茫茫夜色,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义无反顾的狠色。不再犹疑,他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第一次约会 翌日早晨,师三爷在走廊撞见了正捧着一叠文件往里走的葛岳峙。 师三爷有些尴尬,然而葛岳峙神色如常,见了养父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他今天有许多文件要处理,不能随伺养父左右了,不过他已经安排好随行的保镖和司机,接着客套地祝愿养父外出愉快。 师三爷松了口气。他心里袖子一甩,哼声道,不跟来才好呢,省的他不自在。╭(╯^╰)╮两人于是在楼道口分道扬镳。师三爷去赴徐博雅的约。葛岳峙继续脸沉似水地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他将掩饰用的空文件袋随意扔在书桌上,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从被撩开的窗帘往下望去,师三爷正弯下腰钻进汽车中。他久久地注视着,直到汽车绝尘而去,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终于湮灭不见。 他翻出口袋中的小药片,背光的眼神晦暗不明。 汽车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停下。师三爷严格叮嘱保镖在门口等候,自己一个人推门进去了。他一路低着头,拉高立领挡住脸,脚下生风地往深处走。 走到过道拐弯处,迎面突然闪出一个高瘦的人影。师三爷躲闪不及,直接将对方撞得几步趔趄。 说时迟那时快,师三爷一抻手臂就将对方捞进怀里。人影吓得低呼一声,伸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以维持平衡。 “没事吧?”师三爷关切地问道。 与他迎面相撞的是个面容苍白秀气的青年男子。五官上温和斯文,并不惊艳,但让人见着赏心悦目。乍看像宣传画上随处可见的人物肖像,有点眼熟,仔细瞧去,又全然陌生。 师三爷观察对方的同时,怀里的人同样也瞪圆了眼睛注视着他。 青年微张着嘴巴,停顿了呼吸,一副难以置信的失神模样。听见师三爷询问,他愣头愣脑地答道:“没事,您呢?” 师三爷觉着他这模样呆呆傻傻的很是有趣。他扶他站稳,松开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没事。抱歉,都是因为我——” 他话还没说完,青年便匆忙打断他道:“不不不,是我的不是。我走路不专心,横冲直撞的,真是非常抱歉!幸好您反应得快,接……”青年突然停住,羞赧地红了脸。他轻声说道,“您接住了我。” 说完,他快速撩起浓秀的眼睫毛觑了师三爷一眼。猝不及防撞上师三爷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惊慌地低下头,一对薄薄的耳郭迅速染上胭脂红粉。 师三爷有些惊讶,他毕生没遇过这样容易脸红的人。他忍不住将青年重头到脚打量了遍。 青年身材拔尖,算得高个子,然而十分苗条瘦削,几乎是宽大的骨架在支撑着衣服。他身穿烫得熨帖的白色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手里还拄着一根银灰色的文明杖。这手杖镶金嵌玉,华丽非常,不像拐杖,倒像装饰。师三爷注意了他的腿脚。青年站立的时候两肩持平,挺胸昂首,脊背松柏般笔直。并不像跛足之人。 既然彼此相安无事,那么就此分道扬镳理所当然。师三爷希望对方能察言观色率先开口,但青年对此似乎毫无自觉。他像根木头似的,怔愣愣地堵在过道中间,不进不退,不攻不守,一副很想跟面前人攀谈亲近,却又唇舌蠢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硬着头皮拖延相处时间的模样。 师三爷不由失笑:“既然没事,那咱们就此告别吧。” 青年抿了抿嘴唇,讷讷地低下头,却不答应。 师三爷偏头望进他的眼睛:“那再见了?” 青年手纠结地揉捏着自己的西装下摆。被一再驱逐,他也颇为难为情,只能应声道:“哦,那我走了。” 然后他慢慢移动脚步,恋恋不舍地望了师三爷一眼,才拄着文明杖一瘸一拐地朝外间走去。 柔暖温煦的灯光从头顶的嵌入式壁灯中倾泻而出,笼统地洒在过道上,师三爷在沉思中微眯起眼睛目送了他。他就奇怪这人怎么被自己一碰就歪,水晶玻璃似的娇弱,果然是个腿脚残疾之人。 这人相貌虽然清秀俊雅,然而病恹恹的,并非健康之人。师三爷低头沉吟片刻,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长相了。实在是没什么特色的相貌。 到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师三爷也不再多想。忆起今日之行的目的,他的心头瞬间又满盈盈地下坠了。他拉起立领遮住脸,继续朝楼上埋头行军。 一直到进了预定包厢,关上门,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真怕在中途撞见老熟人。 彼时徐博雅已经早早等候在包厢中,正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拌水杯。他本生得白皙俊俏,今日又特地西装革履,用生发油梳了个油光铮亮的背头,整个人说不出的风度翩翩,君子谦谦。乍一看简直像个在读的大学生。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跟情人约会,但对他而言,这却是他最期待,最谨慎的一次约会。他隐约知道自己是跟师三爷较了真,要在感情一道上讨出个结果来,所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他现在看着师三爷,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着对方什么都好! 依然是平常那种素净简约的唐装,只换花式颜色不换款式的同系列衣服。并没有像他那样,因为要约会所以精挑细选,还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沐浴更衣了再过来。可是,这不更是说明,师三爷是个稳重踏实又执着可靠的人么?那些一天一个风格的绝对靠不住啊! 师三爷进门的时候神情有点遮掩,把难得的约会搞得像天理不容的私会一样小心。可是,充满禁忌意味的,偷偷摸摸的私会,啊,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太兴奋,太刺激了! 师三爷进来后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撩衣袍坐下了就只看菜单,还选了个对角线位置坐下(包厢中是对面式条形沙发),这不正是说明师三爷性格腼腆么?这种人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必定热情如火啊!╭(╯3╰)╮ 话说师三爷以后当真热情如火了起来,他是要顺从本心不反抗呢,还是挣扎挣扎增加点情趣好呢? 徐博雅端着水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一边眼盯着对面的师三爷意味不明地傻笑。 师三爷很受不了他这滚烫的视线,他有种自己正赤身*供人观瞻的错觉。他朝徐博雅嫌弃地睃去一眼。 “看什么看!” 徐博雅嘻嘻一笑,继续看。 师三爷无语至极。不行,无视不是办法,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恰巧这时服务员也敲门进来了,师三爷于是随手一指菜单,点了杯红茶。要省时省力的现成杯茶,不要自己慢条细理注水冲泡的。徐博雅完全没有异议。喝完茶可以去看电影嘛!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刚好就没这种便捷式茶水。师三爷无计可施。 等服务员阖门出去了,徐博雅立即屁股一移,整个人向左平移一个单位,直接坐到师三爷对面去。 师三爷连忙往后一靠。徐博雅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他得防贼防火一样防着他。 徐博雅手捧水杯,保持姿势不变,对神经紧绷的师三爷笑眯眯地宽慰道:“三爷,你是不是很紧张?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心里头也挺紧张的!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你知道吗,从你到c市的第一天,我就一直注意着你了。我到处打听你的事情,还特地去恶补了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诸如茶道啊,书画啊,鉴宝啊,可真tm深奥啊!” 师三爷心道,原来是蓄谋已久,这小后生不简单,必须加倍警惕才行。 徐博雅支手托腮,歪着头对心上人甜蜜地笑道:“三爷,你知道吗,以前我胡闹的时候,没想过要跟个人好好过。没想到现在,哎!我就稀罕你这样的,怎么看都觉得有滋味!” 师三爷脸上瞬间变色。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还好还好,门窗都关实了,只有一个窄小的空调排风口在转动。他朝徐博雅气冲冲地低声警告道:“徐博雅,你犯规!说好不能使用敏感词汇的!” 徐博雅嘿嘿笑。他将水杯推到一边去,自己朝师三爷凑近热乎道:“这里不就咱们俩么?什么敏感词汇,咱们谁跟谁呀!三爷,你怎么都不理我?” 师三爷王顾左右而言他。 徐博雅试试探探地伸出手:“三爷,咱们什么时候可以……?” 师三爷神速将放咖啡桌上的手缩回去,立刻翻脸:“混账!你想对我做什么?” 第29章 决出家庭地位 徐博雅试试探探地伸出手:“三爷,咱们什么时候可以……?” 师三爷神速将放咖啡桌上的手缩回去,立刻翻脸:“混账!你想对我做什么?” 徐博雅擦了下口水,表情正经眼神ws地嘿嘿笑道:“没什么,就斯斯文文地牵个小手嘛,斯斯文文的~” 师三爷快速答道:“不可以。” “这都不可以啊?嗯……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呢!”徐博雅不满地叫道。 师三爷老神在在地继续做观望状:“反正除了喝茶,什么都不可以。” 徐博雅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他。片刻后,他再度嘿嘿一笑,一跃而起就要去揽师三爷的肩膀。 师三爷虽然不正面看他,却眼看四面耳听八方。徐博雅的邪恶爪牙刚逼至半尺,他的右手立刻从身侧闪电般斜探而出,攥住徐博雅的手腕,反方向一扭! “哎呦!痛痛痛痛痛痛!!!” 剧痛由手腕而至肩膀电流般鞭过,徐博雅整个上身都扭成了麻花状。他咧嘴连声讨饶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三爷饶命啊!” 师三爷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混小子,不学好!坐没坐像,还往桌上扑,摔了人家杯子怎么办!” 赔几个钱就好了呗!徐博雅心中嘀咕道。不过他一看师三爷正挑剔地审视自己,立刻昂首挺胸正襟危坐,诚恳认错道:“三爷教训的是!博雅谨遵三爷教诲!” 他态度这样良好,反是师三爷不自在了。师三爷嗯了声,也没了继续深谈的兴致,便继续若无其事做左右观望状。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一套白瓷蓝纹茶具敲门进来了。他母鸡领小鸡似的,进门来后,身后又接二连三地冒出几个人来。 服务员礼貌地微笑道:“先生,你们的红茶和你们的朋友一起来了。” 几个富二代从服务员身后探出头来,朝两人尴尬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啊,三爷,徐少……”徐博雅眼一瞪,直接跳将起来。师三爷同样惊得差点把手边的勺子碰掉。 “你们几个怎么会在这里?!”见师三爷正目露不善地看向自己,徐博雅赶紧澄清自己的清白。他几个抢步上前,扯了赵钱孙李四个公子哥的袖子,将他们拉到屏风后边,“tmd,你们这是来拆场子的吗?这么多人围观,不知道三爷脸皮薄吗!” 几个公子哥纷纷喊冤。 “徐少,冤枉啊!哥们刚才只是路过,听服务员说你在这里,就想来凑个热闹。我们不知道你在约会啊!”赵公子哭丧着脸解释道。 “是啊!”一旁钱公子也颔首说道,“现在进都进了,贸贸然跑掉不太礼貌吧!不如就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好嘛?” 徐博雅眯起眼睛,目光扫描仪似的,将几个死党从头到脚扫视几遍。他冷冷一笑,猛地一肘子顶在离他最近的钱公子肚子上,疼得钱公子当场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怎么了?”师三爷在后边问道。他给服务员和屏风挡住视线,不知道徐博雅几个人交头接耳讨论些什么,只听得有人喊痛,便关心一声。 徐博雅忙探出头朝他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我们开玩笑呢!”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发狠地在几人面上逡巡一圈,把几个死党看得寒毛乍起后,才语气凉薄地开口说道,“你们tmd的就是有预谋来看戏的吧?” 钱公子挨了揍,这时只能老实交代:“徐少,咱们这不就好奇么?也没坏心,就想来见识见识!你知道,咱们哥俩都没正经谈过恋爱,心里羡慕你,想来开开眼界,沾沾你的光呗!人家结婚还要抛花球给伴娘呢!你就当做善事,给咱们近距离感受感受一下嘛!” 徐博雅沉吟片刻。他不大乐意,不过他这几个贱贱的小伙伴不大好打发,现在赶人,以后祸患无穷。他决定去询问师三爷的意见。 师三爷自然没意见,人多反而没那么拘束,而且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量徐小后生也不敢再出言挑衅。徐博雅的二人世界宣告破产。没法子,他只能勉强点了头。 “好吧,别说哥们自私,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哨子给我放亮点,不许问多余的和不相干的。无论三爷问什么,你们尽管说我的好就是了。要是谁敢揭老子的底,赫赫……!” 几人连忙喏喏称是。 于是几人相安无事入了座。 安安静静地喝上半个钟头的茶——显然不符合这几个年轻人的性格。坐没一会,当几个公子哥第十九次接收到徐大少暗示他们可以滚的眼神时,装聋作哑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们的八卦之魂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心当场雄起! 于是,几人开始满嘴跑火车地调侃。 赵公子说道:“三爷,您知道徐少以前怎样一个人么?小伙子高贵冷艳着呢!看谁都不上眼,对谁都不假辞色,光朋友就换了好几波,唯独您不一样!他在您面前乖得像什么似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您老教(tiao)育(jiao)得好哇!” 师三爷保持微笑。心想这年轻人说话没拿捏好分寸啊。 高贵冷艳?换那啥如换衣服?徐博雅一脸阴笑。在隔着餐布的咖啡桌下,他伸出脚对着对面的赵公子就是狠狠一踩! 李公子闷哼一声,身旁的赵公子连忙捂住他的嘴。李公子的痛苦被掐灭在喉咙口,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呜呜呜”地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师三爷。 师三爷:“怎么了?” 徐博雅笑了笑:“没事,悟空从小就这样调皮。” 李公子总算缓过一口气,他扯开赵公子的手委屈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徐博雅耸肩摊手:“哦,没瞄准呗,算你倒霉!” 李公子恨恨地瞪向罪魁祸首的赵公子。徐博雅他是不能记仇的,因为徐少的仇他永远报不了。赵公子的话就容易得手了。他当机立断将仇恨值转移到赵公子的家属身上:“替我问候你妹妹哦,小赵。” 赵公子无辜笑。 这边,钱公子还不知桌子底下风起云涌,接口便道:“就是就是!还是您有办法,要不您教我两招,改明儿个我也试试!” 师三爷保持微笑。 徐博雅侧过身掬手遮住脸,朝钱公子压低声音道:“小兔崽子,凭你也想tiao jiao 小爷,回去你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钱公子和和气气地笑出满脸肉褶子。他看向师三爷,朝徐博雅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有种你别等回去,乘着师三爷在场,你现在就揍我呀!来呀来呀! 徐博雅冷笑。这几个臭小子都是秋后蚱蜢,能蹦跶的也就这时候了。等回去,他分分钟让他们切腹! 这时,刚好师三爷杯中的红茶喝完,正抻了胳膊要去添水。孙公子离水壶最近,急忙殷勤地站起身接过茶杯,横跨半张咖啡桌给他倒水奉茶。师三爷笑着道谢,孙公子谦虚地回礼不用,一桌子瞬间就和乐融融了。 “三爷,你参加的那期鉴宝节目我有去看哦,我这里有个蟠龙印,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看看……” “三爷,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你人这么好说话呢……” “三爷,你喜欢收藏宝贝吗?我认识一家老板……” “三爷……” 徐博雅将伸至中途的手默默收了回去。他铁青着脸,暗暗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 一群魂淡,连老子的马屁都敢抢,不要命啦! 碍于师三爷在场,徐博雅只能继续水深火热地忍受着四个大功率灯泡的挑衅。一直到第三次,师三爷要去拿餐巾擦拭手心沾上的茶水,赵钱孙李四个公子哥同时争先恐后地抢步递上去时,徐大少表示再也忍不下去了。 徐博雅一拍桌子站起身:“tmd,你们够了啊!老子的男人,你们献个p殷勤啊!想出去决斗吗魂淡!” 几个富二代齐刷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只是开个玩笑嘛,这样较真,以后没办法再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了啊!再说,他们也不是有意滋事的。对着这样和蔼的长辈,完全忍不住啊! 师三爷微微蹙眉,他用指尖敲敲桌子,对徐博雅说道:“长辈和朋友都在这里,你拍什么桌子,没规矩!坐下!” 徐博雅深深吸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坐下了。 几个富二代倒抽口气,面面相觑,心中卧槽一声。 一句话决出家庭地位啊有木有! 第30章 冲动的小葛 ——“我真傻,真的!我以为徐少能够一直高贵冷艳地走下去,无论面对的是谁,没想到……!” “其实,我一早就从座位的分布上推测出他们两人的家庭地位了。” 借口尿遁,实则出来吐槽真相的钱公子对一旁的赵公子炫耀道。 赵公子嗤笑一声,靠在盥洗盆上悠哉悠哉地吸了口烟,吞云吐雾:“哼,这算什么,老子一进门,就从一杯茶的摆放方向看出谁是一家之主了。” 孙公子大惊失色:“真的?!怎么看出来的?!” 赵公子神秘一笑,俯身道:“你们没发现么?服务员先给徐少倒茶,可是徐少却让给师三爷,还给他叠好餐巾。徐少做过这事吗?向来只有他抢别人的份,就没他落在人后的!真相昭然若揭啊!所以说,为什么师三爷推崇仁义道德呢?因为仁义不施,攻受之势异也!” 三个公子哥十分惊叹信服:“果然观察入微啊!不愧是看柯南看了三年的人!” 观察入微的赵公子得意一笑。然后他被后边进来的徐博雅敲了一记爆栗子。 “哎呀!谁暗算我!?”赵公子猛地一回头。 徐博雅手插裤兜,笑盈盈地回视他。 赵公子惊悚!“徐少!” “徐少好!” 四个公子哥齐齐一个激灵,当即站得标枪般笔直,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嚣张。 徐博雅嘴角噙着暖如春风的笑靥,慢慢踱步进来。他这笑是跟师三爷学来的,不过这笑在师三爷脸上是慈爱,到了他这张漂亮得有点妖邪的脸上,就让人瘆的慌了。像随时随地要兴风作浪的妖魔。 “徐少,你怎么来了!”赵公子低着头心虚道。 更有机灵如钱公子者,一指卫生间就哈腰谄媚道:“徐少,您着急,您先用!” 不料徐博雅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扔进卫生间。他对赵公子挑眉命令道:“锁门。” 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乘着被闷头打了一棒槌的钱公子没及时反应过来,赵公子抓起一旁的拖把就斜cha进门闩,拖头顶着门,拖尾抵住墙,就将卫生间反锁了。 钱公子在里面嗷嗷讨饶,把门拍得“砰砰”响:“徐少我错了,饶命啊!放我出去!” 徐博雅敲了下门板:“再吵,拉出来切腹啊?” 卫生间瞬间安静。 徐博雅接过孙公子递上来的烟卷,叼在嘴上。他伸手推开李公子呈上来的打火机:“别,不抽,尝个嘴瘾就好。”然后他斜睨李公子,语气不快地数落道,“你没发现三爷很讨厌二手烟吗?” 李公子:“哈?” 徐博雅说道:“刚才大家说话的时候,三爷一视同仁对待,只有你靠近的时候,他微微侧开脸。我寻思了下,你跟大家的区别只有一点,你是个大烟枪!所以我决定戒烟,从现在开始!” 李公子沉默地收回打火机,心中十分无语。这么细微的动作谁会去注意啊我也没有现场抽只是嘴巴带了点烟味而已啊男人抽点烟算什么你那是什么嫌弃的表情啊魂淡! 见自家头儿目光深沉,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他们这几个剩下的。机智的赵公子连忙打破沉默:“徐少,我看师三爷对你不大好啊,都吼上了。你就这样忍着不还手吗?你会把他惯坏的,以后会变成习惯甚至家暴啊!” 徐博雅不以为然地乜斜他一眼:“老子干嘛要还手?他教育我,说明他心里头有我,想要我学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你那么猥琐,他教训你了吗?没吧?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看不上你!倒是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我可警告你,老子最恨的就是搬弄是非的小人,坏人姻缘要被驴踢一百遍啊一百遍!” 赵公子“扑通”一声给他跪下。“……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总算搞定这群灯泡,徐博雅正得意。不想他的约会计划表还没实施,师三爷就表示自己上了年纪,状态不好,要回家歇着了。果然除了喝茶,什么也没干成!徐博雅的悲伤瞬间逆流成河。 ·········································· 回到家,师三爷衣服也没换,直接躺坐到摇椅上。 椅轮晃得“咯吱咯吱”响,伴随而起的还有师三爷的叹息。望着头顶一轮皎洁皓月,几颗黯淡疏星,师三爷深深体会到身心的疲乏。跟打了场惨烈鏖战似的,他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应付徐博雅果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刚刚离开包厢的时候,差点还被他亲了一口,幸好他反应得快,给他一个过肩摔。 徐博雅这事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他还要安排跟谈锋的会面。趁早结果了这个心头大患! 闲坐片刻后,师三爷才起身洗漱,换上睡衣。虽然才九点,但他实在困倦,还是早点歇着吧,养精蓄锐,面对人生的挑战! 被褥才刚掀起,敲门声便响起来了。 葛岳峙用托盘端了杯热牛奶进来了。师三爷有每晚一杯热牛奶,每天一杯乌龙茶的习惯。他忘了葛岳峙都不会忘。 “三爷,您的牛奶。” “哦,是牛奶啊,放桌上就行。” 然后两人一个看地板(捂脸羞涩的地板酱),一个看天花板,无话可说了。 师三爷如今面对着养子,心里还有点不踏实。他有心和解,奈何养子的脸皮跟铁打铜铸似的,他怎么也观察不出来,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 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师三爷拿起杯子一口气就把牛奶“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精光。他转头朝养子讨好一笑。 葛岳峙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 师三爷放下杯子转过身:“好了你出去吧。” “是。”葛岳峙微微弯下身。他抬起眼帘,状似无心地觑了眼养父的背影,转身默不作声地推门出去了。 师三爷叹了口气,对着被重新阖上的门愤愤道:“坏小子,不懂我的心了!” 一切相安无事。 一直到半夜时分,师三爷忽然被热醒了。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天气骤变,全市气温上升,辗转反侧了一会,他焦躁烦热地踢开被子。那热气一波紧接着一波,沸水似的翻涌,由里往外冒腾。他不仅身体热,脑袋也“嗡嗡”胀痛。喉咙又干又涩,他无法入睡,怀疑自己是发了高烧。听说白天烦恼多了,晚上就要折腾出病来。只能摸索着起了身,想去倒杯温水润润喉咙。 才刚作势要坐起,一股大力又将他推回床榻上。 师三爷懵了下,他热得浑身脱力,根本无法挣脱。他揉揉眼,在黑暗中捕抓到自己身体上方一个模糊的人影。 然后,他便被一股温热的肉墙围困在衣物与被褥之间了。 门扉已经被落了锁,铅灰色的窗帘也遮掩得密不透风。无一丝月光与灯光泄露的房间里,在一片混沌黑暗的寂静中,回响在师三爷耳畔的最清晰的感知,只有自己的,和上方人的呼吸。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搁浅在烘干机下,那扑面而来的气流混杂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急促,滚烫,混乱中焦灼着*。 虽然相貌无法分辨,然而朝夕相处多年,对方的气味,身长,厚度,重量,他早已烂熟于心。他知道现在压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颤抖的男人,就是正和自己冷战的养子。 葛岳峙。 既然知道是养子,师三爷便完全放下心来。他对葛岳峙一向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伸出手,像哄孩子睡觉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葛岳峙的背脊。用他笨拙的方法安慰他。 回应他的,是葛岳峙更加紧密的拥抱。 两具成年男子宽厚的身体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这让师三爷热得更难受了。他开始摇头摆尾想要挣脱这种禁锢。奈何,任凭他在意念中大发神威,翻江倒海,现实中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他在黑暗中隐约听见一阵咕噜声,他不知道那是从葛岳峙喉咙中发出来的。满含压抑的吞咽声,充斥着某种类似于野兽的饥渴。 师三爷现在热得迷迷糊糊,焦距都不能调准。他渐渐地混乱了思想。以致当他仰面朝天,被葛岳峙捧起脸颊轻柔啜吻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抗。 他的下颌被捏住,只能微扬起头,松开紧闭的牙关,温驯地放纵外物粗暴的入侵。 第31章 后果 师三爷现在热得迷迷糊糊,焦距都不能调准。他渐渐地混乱了思想。以致当他仰面朝天,被葛岳峙捧起脸颊轻柔啜吻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抗。 他的下颌被捏住,只能微扬起头,松开紧闭的牙关,温驯地放纵外物粗暴的入侵。 感觉并不恶心,但也不十分有趣。闯进来的大概是一尾愣头愣脑的小鱼儿,四处碰壁也不罢休。师三爷是个没有情趣的,他在睡梦中试试探探地用牙齿去磨合那鱼儿,调兵遣将去对抗它,暗暗蓄谋着要乘其不意嚼个满嘴鱼香。可惜这鱼儿机灵得很,它四处乱窜一阵后,便一个漂亮甩尾,潇洒离开了。 手腕被抓住。先是垫底一层柔软的棉布,然后才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上。他的双手被拉起,绑在床头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死结。 凉意有条不紊地渗透肌肤,散落的发丝撩过面颊,炙热的气息喷吐在脖颈边。师三爷没有觉出哪里不对。他缓缓闭上眼睛,躯体在匀称的颠簸中战栗。他的灵魂在躯壳中焦迫,身体却像蒲公英,轻飘飘的,随风飘荡,散落在云端,草丛,泥土中,燃尽之后消融。 波涌由下往上,强烈的舒适感使他毛孔贲张,血液沸腾。涓涓细流潺潺而下,流经全身。骨骼,肌肉,经脉,血液,毛发,无一幸免地被卷入一片漩涡之中。 师三爷感觉自己在翻涌,大起大落,像驾驭一匹急欲挣脱缰绳的烈马,或掌舵一艘在暴风雨中剧烈摇晃的船只。在这场开疆辟土的战斗中,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拉灯——抽象吧!大丈夫吧!想吐槽是不是?放马过来吧!~_(:3」∠)_) ·········································· 师三爷身不由己地快活了一场。第二天,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she入房间内,一扫黑暗带来的颓靡阴郁时,师三爷已经醒得不能再醒了。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只觉触目所见皆是惊心。 空气里满是沉闷的麝香味,衣物凌乱地散落一地。被子鼓起一块,他的身旁伏着一个温热的躯体。葛岳峙赤身*地躺在他身边,单手环抱在他腰肢上。他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此时正仰起脸看他。眼神中带着股孩子气的忧伤依恋。 事实摆在眼前,便是师三爷再极力回避再自欺欺人,也不能心存侥幸诓骗自己! 师三爷只觉自己被迎面劈了道惊雷。他怔怔地与养子对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是饱受打击,脑袋供氧不足,险些不能回魂了。 良久,他捡起一旁的睡衣披上,勉强遮住满身红痕。他目光期冀地望了养子,脸上堆起一丝牵强的笑意,语气却是绝望悲恸的:“喝了酒,走错房间,认错人了,是吗?” 葛岳峙低下头:“我爱你,我在你的牛奶里下了药。”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隐瞒什么了。便是他极力隐瞒,师三爷也肯定能够很快做出联想。 为了坦白从宽,葛岳峙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师三爷当即像被针狠扎了下似的,他浑身剧烈抽搐了下,脸上露出空洞困惑的表情。沉默良久,他哆嗦着嘴唇,手一指房门,语气是酝酿了狂风暴雨的平静:“现在,滚出去。” 葛岳峙的头低得更深了,几乎埋在胸口。他默默地掀开被子,露出肌肉虬扎的壮硕躯体。他的肌肤是苍郁的麦穗色泽,可以想见,线条凌厉的肌理下必定隐藏着恐怖的爆发力,便是再挑剔的艺术家,也不能苛责这种雄性之美。然而师三爷只瞥了一眼便快速避开了,他只觉眼下的一切通通不堪入目。 葛岳峙没有离开。他仿佛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光着身子走下床后,他低着头,在师三爷面前膝盖一弯,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三爷,对不起。” 他这一跪,一道红白相间的黏稠液体便顺着大腿根流了出来。 师三爷眉头一跳。他最是见不得这种来历的血。这使他更加难堪且混乱。 葛岳峙心头也有些发热,但这种时候他也已经无所畏惧了。他堂而皇之地安抚师三爷道:“第一次都会这样,三爷不要担心。”俨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师三爷见他居然是这样死不悔改,简直要气出个心肌梗塞来。他悉心栽培,引以为傲的养子,竟然对他存了这种下作的心思,真是寒了他的心! 他气急败坏地抓起身旁的被单,摔到葛岳峙脸上,把他甩了个劈头盖脸:“混账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了?给我洗干净了再过来认错!” 葛岳峙将脸上的被单扯下来,露出一双被眉毛压得凹陷的忧郁眼睛。他在沉默中爬起身,裹着被单,以一种不大自然的姿势趟进房间里的浴室。 等他围了浴巾出来的时候,师三爷已经衣着整洁地坐在太师椅上了。他一动不动地直着脊骨坐着,像一杆一绷即断的标枪。目光沉淀,线条刚毅,仿佛已经在静默中凝固成一尊泥塑雕像。 房间里开了排风扇和落地灯,然而窗帘和门扉依旧沉甸甸地落着锁。很明显,师三爷并不愿意这种家丑大白天下,他只希望息事宁人,殷殷切切地期盼着能将脱轨的一切扭回轨道。但愿一切的荒唐只是一场噩梦。 葛岳峙在浴室门口停顿了脚步,他在成串滴落的水珠和潮湿的白雾中凝视了养父威严的侧脸。思忖了一下,他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衣物,从里边抽出一早准备用来“善后”的皮鞭。他姿势别扭地快步走到养父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手高高捧起皮鞭,举过头顶,举在养父面前。他等待师三爷的雷霆之怒。 师三爷没有动静,他浑身肌肉紧绷,双手抓着红木扶手,抓得骨关节泛白凸起。他的眼睛瞠得浑圆,眼底压抑着的,是比愤怒更多的失望。 他哀恸地注视着养子的光头,心中一时痛楚伤心,一时愤恨难言。这种心情大概类似自己十年披心沥血栽培一株青松,不想就在它长成的那一刻,就被某个路人甲一刀子拦腰砍断,然后偷运走做了人人践踏的脚踏板一样悲愤。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葛岳峙没有回答。 师三爷竭力维持着声音里岌岌可危的慈爱,又再次问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好好儿认错,义父就将这事揭过去……” 葛岳峙的声音在胳膊底下沉沉传来:“我爱你,我没有错。” 师三爷嚯的下跳起来,一把夺过皮鞭,对着他光洁的背脊就抽了下去! “混账!你错在哪里!你说你错在哪里!” 皮鞭落下的那块皮肤先是一阵鼓胀的麻木,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葛岳峙瑟缩了下,却并不躲闪。他蓦地仰起头脸,目光亮得像两簇激烈燃烧的小火苗。他大逆不道地梗着脖子直视养父:“我爱你!我没有错!” 迎接他的是数道鞭影。 师三爷已经被气红了眼睛。手里的鞭子不得章法“咻咻”直落。他只想养子屈服,承认错误。他想跟他重修旧好,继续做父子。他不想失去他! “你错在哪里!错在哪里!你这混账东西,不学好,学人家断袖子!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养父!你这孽子!” 葛岳峙紧紧咬着牙关,在皮鞭下疼白了脸。然而并不退缩,师三爷越是打他,他越不肯后悔。他一边忍着痛一边倔着声回道:“你就比我大五岁,你怎么能做我父亲!再怎么打,我都只有那句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还是爱你!” 在下一道鞭子抽来之前,他膝行几步上前,手一张抱住养父的大腿,将脸深深贴在对方裤腿上。他痛苦而热烈地从胸腔中哽咽出一声哀鸣:“三爷,我一直站在你身后,十年了,十年了!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啊!我爱你啊!” 上方的鞭子高高举起,停在半空。 眼见他的背部红痕交错,像干涸龟裂的土地,有些伤口还隐约渗出血丝,师三爷那鞭子就怎么也无法落下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失魂落魄地摇了头:“……你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你对我是子对父的孺慕之情……” “不,我很清楚!我没有混淆什么!”葛岳峙急急辩白道。 第32章 滚滚到隔壁去 师三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失魂落魄地摇了头:“……你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你对我是子对父的孺慕之情……” “不,我很清楚!我没有混淆什么!”葛岳峙急急辩白道。 固执的师三爷只是摇头,“不对,你人生阅历少,你不懂。你这个岁数却还没谈过女孩子,是义父的失误,你会混淆这两种感情也是难免的,义父现在就去给你物色个好人家的女孩子,你很快就会明白过来,自己是……” “不可能!”葛岳峙目光坚定地仰望他,“十年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我还想不明白吗?如果这么长时间我都想不明白,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明白了!我爱你,爱了整整十年,每天每夜,无时无刻!如果没有徐博雅,那我就可以相安无事地守着你一辈子,我给你当儿子养老送终。可是——” 他的声音猝然拔高,又伤心又愤愤不平,“既然你可以接受徐博雅,那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我哪里比不上他?我守了你这么多年,我比他更了解你,更敬重你,更爱你啊!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胡说什么!你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下场吗?别人会怎么看待你?还有,艾滋病你听过没有?就是你不怕死,也爱惜着点脸面!” “……我很健康,我按时体检,我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我一直为你守贞,除了你,没有别人,不会得病的。”葛岳峙伏在他腿上咕哝道。 师三爷一听,真是哭笑不得,他指着养子一叠声气道:“你守贞?你是女人吗?守宫砂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 葛岳峙红了脸。他嘀咕道:“昨晚就没了。” 师三爷一噎。他真是无话可说了。他转开头,将眼睛紧紧一闭,鞭柄指向房门:“别再废话了,滚出去!” 葛岳峙恐慌地收紧手臂,将义父的腿搂得更紧了些。 “三爷,你要赶我走?!”他难以置信,连声音都颤抖得支离破碎。 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哀戚而悲伤地凝望着主人,目光在快速汇聚的泪水中摇曳破碎成万千欠片。而师三爷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葛岳峙溺水般痛苦地勒紧两臂,往上抱住他的腰肢:“不,除了你身边,我无处可去了——我哪里也不去!” 师三爷冷笑道:“呵,你四肢健全,智商正常,怎么就无处可去了?现在你长大了,厉害了,能自己拿主意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师三才疏学浅,没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你滚吧!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反省去!” 啊? 房间? 葛岳峙一阵错愕。原来师三爷并不是要将他赶出家门,断绝关系,只是要关他禁闭,把之前对付林小鱼的那套如法炮制拿来处置他而已? 葛岳峙原本正被养父的铁石心肠骇得眼前发黑,忽然柳暗花明,久违的氧气又流回肺腑之中,心中便一阵悻悻。他赌对了,师三爷还是舍不得他的。无论如何,他心里终归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见养父是真的铁了心不肯再看他一眼,熟稔养父秉性的葛岳峙知道不能再继续纠缠。他松开手臂,颓然地站起身。 “三爷,我回自己房间反省了。” 说完,他撩眼偷觑了师三爷一眼。见师三爷转过身彻底把他当空气无视了,只能哀怨地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脑袋朝房门走去。 及至手碰到门把,他突然不甘心地停下脚步。 顿了一下,他赖唧唧地哼声说道:“三爷,无论你怎么罚我,我都无怨无悔地受着。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师三爷的冷漠伪装当场破裂。 他一阵风似的转回身,手指着养子的背影暴跳如雷:“——滚滚滚滚滚滚滚!!!!” 葛岳峙偷偷勾起嘴角笑了下,这才拧转门把钻身出去了。 ·········································· 林小鱼刚下楼,迎面便撞见葛岳峙从师三爷房间里出来。 葛岳峙背上一片皮开肉绽,虽然不至于鲜血淋漓,但也红肿得可怖。他正边走边披上衬衣。背阔肌拓展,宽大钝重的骨架像张开的蝙蝠翼在楼道口遮天蔽日。平日穿着衣服尚算斯文,如今*了上身,展示出如盘绕树根的虬扎肌肉,便予人一种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林小鱼吓了一跳,但他想到自己舅舅就在附近,身家性命还是很安全的,随即便幸灾乐祸起来。 “哼!真是解气啊!”他故意远远地冲着葛岳峙的背影指手画脚地喊道。他模仿着上次葛岳峙对付他的那招——鼓掌。 掌声“啪啪”响起。葛岳峙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片冷漠的傲气。他静默地注视着走廊对面的矮个子,不动声色。 葛岳峙本是相貌阴鸷之人,如今压低了眉宇,阴沉了目光,就显得越发森严凶狠了。他的看着林小鱼的眼底,不加掩饰地泛上一丝狰狞的敌意。神情不像个活人,倒像只安静蛰伏在草丛中,伺机扑杀猎物的饿狼。 给他这样扫上一眼,林小鱼登时吓得寒毛倒竖。他不敢再说什么,示威完毕,他慌不择路掉头就跑。 葛岳峙向来当这便宜义弟是个跳梁小丑。他就是对他乱咬乱吠,他也压根不在意。他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自己房间走去。至始至终,一点表情都欠奉。 他这边漠然置之,林小鱼却不能够摆脱他目光中的阴影。 林小鱼飞快阖上房门,浑身一软摔倒在柔软的床褥中。他吭哧吭哧喘了几口粗气,越想心中越是怨气冲天。 可恶的葛岳峙,之前明明是他先鼓掌讽刺他的,他现在原物奉还,他瞪什么瞪!在小舅舅那里受了挫折,就到他这里来发威了!没错,他性子是弱了些,可他凭什么把他的善良当懦弱!柿子挑软的捏是吗?以为他不会还手吗?哼!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的厉害! 林小鱼将长条枕筒抱在怀里,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最后把整个人裹进被单之中,裹成一只蝶蛹。这是他心烦意乱琢磨对策时候的习惯动作。 他在床上翻滚几圈,突然想起心上人来。以前谈锋就曾经夸赞他翻身的姿势娇小可爱,像一只伶俐淘气的小狸猫。 说到谈锋,林小鱼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他自己不擅长计谋,可是谈锋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给他出这口恶气啊!谈锋这么爱他,一定会心疼他,为他打抱不平的! 说干就干。林小鱼从书包中翻出手机,他先是查探了下周围有没有人监视自己的通讯,然后才躲进被窝里,将被子蒙住头,掏出机子偷偷给心上人发去短信。 不消片刻,对方就有了回应。 被窝里漆黑无光。林小鱼注视着明亮的屏幕,浅蓝色的亮光映得他瞳眸锃亮,肤色惨白。他那还带着婴儿肥的瓜子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扭曲的满意笑靥。 ·········································· 这几日,整个师家仿佛笼罩在一层阴云底下。沈闷的气压凝成实质,重重地落在每个人心头。 师三爷一早又抱着他的小斑斑出门了,师宅平日的负责人葛岳峙却还被关在自己房间里反省。林小鱼一个人无所事事,只能歪在沙发上吃冰淇淋看电视了。 及至下午,他终于等来一个没有署名的快件。他心中暗暗惊喜了一番。掩人耳目,迫不及待地在洗手间拆开包裹。他从层层叠叠的做掩护用的风铃吊坠中间,找到了一根比其他吊坠略微精细些的钢制银签。 这银签形状细长得像钢管,却又在管身两侧勾出钥匙般的崎岖锯齿。若非他已经在图片上见过,现在恐怕也很难从众多吊坠中将它分辨出来。 这是一把万能钥匙。是他拍下书房锁孔形状,由谈锋特别定制,用来对付葛岳峙的东西。 他自然不可能蠢到拿这个小东西当凶器用。这把万能钥匙的作用是在书房,师三爷的那个落了锁的书柜抽屉上。 抽屉里放置的都是些重要的文件。这些东西都是葛岳峙在负责的,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就是葛岳峙的责任没差了。 平时林小鱼倒不怎么被允许在书房久待,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师三爷不在家,葛岳峙被关禁闭。只要他不弄出太大动静,谁会管他呢!大家只会以为他像往常那样去书房捣捣乱,破坏破坏小舅舅的东西,比如琴弦。不会多想其他。毕竟,谁会怀疑自己的亲人呢? 现在,他要让葛岳峙那个大坏蛋大意失荆州,被小舅舅讨厌,最好永远滚出他跟小舅舅的家!不要再出现! 第33章 林小鱼的苦楚 现在,他要让葛岳峙那个大坏蛋大意失荆州,被小舅舅讨厌,最好永远滚出他跟小舅舅的家!不要再出现! 为了师家的安宁,更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务必要小心谨慎办成此事。 等他取出文件后,他还要按照谈锋的叮嘱,争分夺秒地将文件转交给他。邮寄或传真扫描都可以,哪种快捷用哪种。这样谈锋就能假装那文件是被葛岳峙出卖给敌对公司的,而他碰巧撞破并阻止了这场恶劣的阴谋,他用他的聪明才智从敌人手中骗回文件,接着拿着文件来面见小舅舅。如此一来,既陷害了葛岳峙,又能使小舅舅对谈锋改观,认可他的办事能力,从而认可他们的爱情,接受他们在一起。 正是一箭双雕之计! 林小鱼做了几个深呼吸,暗暗给自己鼓足了气。他打发走在屋中打扫的仆人,自己则将钥匙攥在汗津津的手心,弯腰低头,垫着脚尖,静悄悄地潜进空无一人的书房中。 ·········································· 林小鱼非常幸运地赶在师三爷回来前完成了他的“大阴谋”,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他就很不幸地从师三爷口中获知了一个噩耗: ——师三爷要送他去美国念书了! 林小鱼只觉晴天霹雳!奈何无论他如何纠缠,撒泼打滚一哭二闹,师三爷依旧固执己见,寸步不让。林小鱼只能死了心。他刚将文件交到心上人手上,还没来得及为美好的未来办一场庆功宴,马上就要面临新的绝境,心中凄苦可想而知。他在自家舅舅的催促下无奈地回了房间。 整整一天,他一边无可奈何地把衣服物事一股脑全往行李箱中塞,一边对着镜子掉金豆子。塞着塞着,他突然捂着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感到茫然孤苦,委屈心酸。在这个他生活了许多年,以为是自己的温暖小窝的地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罢了。 他没有母亲,父亲对他也是漠不关心。小舅舅虽然对他好,可他毕竟只是舅舅而已,比不得自己的生身父母。更何况,小舅舅自己也有家庭,孩子,他不可能永远属于他。 为什么他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他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只有一个小舅舅?他在学校遭受同学的嘲笑,一个人躲在天台哭泣,在自己家还要忍受爷爷奶奶的冷言冷语。他知道外婆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仇视自己,他也知道爷爷奶奶因为父亲不肯续弦而迁怒自己,他在哪里都无法立足,在哪里都是难堪。 直到他遇见谈锋。 只有谈锋温柔地对待他,呵护他,只有谈锋才能永远陪伴着他。他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他只是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而已。他没有做过坏事,没有伤害过人。他给流浪的小猫小狗送去食物,用自己的零花钱资助贫穷的同学,公车上他会让座,排队时他能谦让。他一直朝着小舅舅期盼的方向生长,他从没有忤逆过他。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要把他赶走?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个小舅舅,可是现在他却要赶他走,远远地驱逐到异国他乡去! 未来是什么?未来在哪里?那里有着些什么未知的人事在等待他?是天差地别的文化习俗?被排拒孤立的同学相处?还是一张夜兽张开的狰狞血口,迫不及待要将他吞入肚腹? 他害怕啊! 瘦小的少年蜷缩在墙角,环抱着自己嘤嘤啜泣。窗外的霞光渐渐湮没,冰蓝色的月光透过白色纱帐,朦朦胧胧地披洒在地板上。少年在一片荒凉中仰起脸来,被泪水反复洗刷的眼睛,在沉重的眼帘下射出一抹虚弱的眸光。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拇指在解锁键上轻轻一滑。 光洁的指腹在屏幕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谈锋,救救我。 ·········································· 送外甥去读书,师三爷也是无奈之举。他顾念着自己可怜的姐姐,所以很愿意把小外甥当自己的责任。然而孩子毕竟是别人的,做父亲的显然比他这个做舅舅的更有发言权。林总裁信誓旦旦言说去美国的好处,他也只能理屈词穷。况且最近他自己也是自顾不暇。他一来怕徐博雅的事情败露,二来也怕葛岳峙的事情露出马脚。思来想去,果然无路可走。 他已经两天没去见养子了。他几次走到对方门口,彷徨片刻,又不声不响地走掉。 他向来疼爱养子,他怜惜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时候又在人贩子手中吃尽苦头,如今他真真切切地拿自己当亲人对待,他整颗心都要被他捂热了。那天抽打了他一顿后,他心底也有些后悔。疑心自己下手太狠,会伤了他的根基,如果以后落下点顽疾病根,那他真是罪大恶极! 现在,师三爷再一次徘徊在养子门口。他手中攥了瓶活血化瘀的药酒,这是他特地从老友那里寻来的。他想将药酒送进去,但他自己却不想进去。要是混账小子再傻头傻脑地顶撞他几句,说些什么荒谬可笑的情情爱爱,他真怕自己会失手把他抽死。 正左右为难间,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师三爷愣了下,当即拧开门把闯了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皎洁的月光从阳台散入,一路沿着墙壁上的雕花纹理蔓延,给家具四壁罩上一层薄纱。师三爷在一片黑暗中找到葛岳峙歪倒在地板上的身影。 师三爷几步跑上前去,他将养子靠在床柱边的脑袋扳过来。他摸了一手心的热汗。 借着月光凝神一瞧,葛岳峙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子,神情痛苦无比。 师三爷急忙将他的光头搂在怀里,心焦地拍打他的脸:“岳峙,岳峙,醒醒,你怎么了?” 葛岳峙悠悠转醒。扩散的目光渐渐凝聚,他稍微恢复了点意识。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他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幽幽喟叹:“三爷,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师三爷一下就没了声。沉默片刻,他有些不快地开口道:“你身体有点发热,是背上的伤……?” “我知道你气我,你要处罚我,所以我不敢去处理伤口。”葛岳峙说道。他揪住养父胸前的衣服,微微拉扯,接着力的作用,将虚弱无力的自己塞进养父的怀中。“三爷啊,我爱你……” 师三爷当场吞了苍蝇似的黑了脸。他低骂一声“执迷不悟”,一手抚着养子的背脊,一手托着他的腿弯,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横抱起来。 他将养子放在床上,给他掖上被子。然后出去叫医生。而葛岳峙则温驯地任由他摆布。 葛岳峙在一片温柔的夜色中凝视了养父,神情乖巧得一如幼童。他的目光热烈而满怀依恋,心脏在甜蜜的痛楚中柔化,岑寂。 只要养父一个温柔的举动,他就可以忘却一切伤痛,抿尽漫长等待中积聚的苦楚。他不怕等待,他只是害怕抛弃,害怕他的厌恶而已。 如今看来,他的心上人还是爱他的。虽然这种爱并非他所追求,但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的。 葛岳峙得到师三爷的一夜照顾,心情一松,立刻百病全消。第二天他就身心同步,一齐恢复了健康。他精神抖擞地穿戴整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为养父抛头颅洒热血地奉献青春。 忽闻林小鱼即将被送到美国的消息,更是令他神清气爽。虽然师三爷绝口不提那夜的疯狂情*事,更不许他“口出狂言”,威胁他“不承认错误这事就不算完,秋后再跟他算账”云云。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三爷还肯继续留用他在身边,就足以证明他的地位超凡脱俗,徐博雅也不能撼动。接下来,他只要专心对付徐博雅就行了。 所有敢觊觎师三爷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 在林小鱼的心焦,葛岳峙的期待中,终于到了林崎屿预定的去美国的航班时间。师三爷和养子一起送小外甥去机场与林崎屿汇合。 ··········································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师三爷翻了日历,上面却说不宜出门。他这人有些迷信,但拗不过林总裁飞机票已经订好的事实。只能不大痛快地抱着他的幺子小斑斑一起出了门。 第34章 危机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汽车一路开去,前无堵车,后无超速,半个红灯都没撞上,堪称畅通无阻。师三爷于是逐渐松开心中纠结,一遍一遍地抚摸他小儿子那身软乎乎的皮草来。 小斑斑在他怀里蹭头蹭尾,喜悦非常。大概以它敏感的小心思也察觉得到,家里要少一个争宠的对手了。 葛岳峙在正驾驶座开车,师三爷则对身旁的小外甥不厌其烦地叮嘱道:“你去了那边,一定要跟紧你爸爸。他虽然没什么人情味儿,但好歹不会害你。你年纪小,要多听听他的人生经验。他虽然狡猾,又浑身铜臭,但能拿下你妈妈,就有他的厉害之处。你去了那边,跟那些外国佬要好好相处,但再怎么志趣相投,也要防着他们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外国佬当年侵略过咱们,今天还强盗似的扣留着当年从咱们这抢夺的战利品,这仇恨不共戴天,你心里不能忘……” 林小鱼一脸哀怨又无力,他捂住耳朵嚷道:“小舅舅,这些我都知道拉!你就甭唠叨个没完没了了!我都要走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期满释放,你就跟我说点亲切些的话吧!” “我这话说得不亲切?!”师三爷吹胡子瞪眼睛。 林小鱼摆摆手。他支肘托腮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显得心不在焉。师三爷当他是要离开,心中烦闷,便也不再多言。葛岳峙从前方方向镜朝后面两人睃去一眼。他的目光在林小鱼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眼底露出一丝警惕来。 昨天他就发现书房抽屉里少了一份重要文件。这事事关重大,他没有声张。他有些疑心是林小鱼做的,因为自家养父不可能做这种事,别人也进不了书房。但林小鱼的钥匙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他的怀疑无根无据,不过凭空猜测罢了。毕竟那文件林小鱼这外行人看不懂,且他就要出国了,偷个文件做什么?难道是勾结外人? 无论如何,现在他就要将这尊大佛送走了,他可不想临时出什么幺蛾子。不把林小鱼交到林崎屿手中,他就一刻也不会松懈。 葛岳峙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周围动静。他安排了属下在前面开道,一有情况便马上汇报。就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还差七百公里路程就到机场了。就在这时,林小鱼突然痛呼一声。他抱着绞痛的腹部,额冒冷汗,咬着嘴唇痛苦地说道:“小舅舅,我肚子疼,我想上洗手间!” 在这附近只有一家加油站有洗手间,师三爷让葛岳峙将车子停在那里。 葛岳峙漫不经心地瞥了林小鱼一眼。林小鱼的疼的确是真疼,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这是林小鱼的苦肉计。他对师三爷说道:“三爷,这边的卫生间不大卫生,咱们还是到下一个加油站吧。” 师三爷还没答应,林小鱼立刻大声地叫嚷起来:“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一定要在这里!我要下车!小舅舅!我疼死了!”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搀扶着自己的师三爷。 师三爷有些为难。“就一次而已,凑合着用用吧!” 葛岳峙语气坚决地说道:“三爷,这地方治安不好,常常有小孩被变态袭击的新闻传出,表少爷这么‘可爱’,还是注意点安全吧。” “葛岳峙你胡说!你究竟是什么居心,要这样折磨我!”林小鱼气得尖声大叫。 他还要吵闹,然而葛岳峙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当即骇得他闭上嘴巴。 师三爷最终也觉得安全第一,于是在林小鱼愤恨又不安的目光中,葛岳峙推动握杆,继续前行。 待他们的车开离加油站,片刻后,在他们身后,从加油站后面缓缓转出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追着他们朝前驶去。 三人很快抵达第二个加油站。葛岳峙心中依然不安,但这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小鱼一脸愤愤地进了站旁的卫生间。他一个人进去,葛岳峙跟师三爷等在外面。他刚阖上卫生间的门,立刻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他打电话给谈锋。将这里的突发状况跟对方悉数汇报。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特意在出发前喝了一大罐冰羊奶。如今才能疼得情真意切。为了配合谈锋的这次计划,他可是豁出生命了! 谈锋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在洗手间待十分钟。 他们的计划是,谈锋雇佣几个演员同事假扮歹徒来绑架他。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到时谈锋再英雄救美,肯定可以让师三爷高看他一回! 林小鱼怀着盲目的信任,安心地挂断了电话。他跟谈锋认识这么久,但凡对方承诺的,就必然会做到,无论多么艰难。他的谈锋是最厉害的人。林小鱼坚信,只要自己将对方的命令贯彻落实,自己就一定会得救。 师三爷不知道小外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已经七八分钟了,无论他怎么催促,他都以肚子绞痛拉稀为由拒绝出来,师三爷也无可奈何。 在他看来,再怎么拖延,拖得了今天,拖得了明天吗?根本浪费时间! 如今已经入夏,车里烦闷,师三爷便抱着小斑斑站到树荫底下等。师三爷心急等待之时,葛岳峙却倚在车门边警惕地留意着来往加油的车辆。他让属下在前面探路,自己却没有带更多保镖在身边。大概是没想到林小鱼会半路闹个肚子痛。而且还是真痛! 加油站背倚大坝城墙,面朝开阔地势,左右两边只有一个卫生间跟一个小型超市,如果想要埋伏,假扮成站内员工,以提供服务为借口靠近他们自然最简单。但只要他们不靠近加油站,对方若特地走来,完全可以立刻做出反应。此外,假借加油名义驶近前来的汽车也要注意。特别是那些刚才他从后视镜中注意到的,尾随在后面的车辆。 就在葛岳峙打量四周环境之际,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开进加油站。 葛岳峙微眯起眼睛,便见轿车上陆续下来四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彪悍大汉,看其走姿眼神,应该是练家子。四人频频左右张望,神情举止仓促隐秘。两个去跟工作人员协商什么,另两个进了加油站内。过了一会儿,那四人尾随着加油站的老板一起出来了。他们朝几个员工挥手,将众人招回去说着什么。四周原本还热闹的人潮,竟不知不觉间减少至稀疏。 葛岳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心头一跳! 他觉出了不对劲! 他停下动作,目光在树荫和洗手间快速转换。 现在去带三爷走?不,林小鱼在里面,三爷绝对不肯独自离开!到时就是一网打尽! 那车子是寻常大轿车的容纳量,以那大汉的体型,除去已经出来的四个人,里面顶多也就塞下两个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枪! 无论如何,保住三爷! 葛岳峙迅速做出决断。为防打草惊蛇,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走到养父身边。及至靠近了,才一把攥了养父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三爷,别往那边看!有情况!” 师三爷愣一下,他从养子的脸上看出形势的严峻。他知道养子不是个会开玩笑的。 他反抓了养子的手腕,急促了呼吸:“是上次那些人?!” 最近他光顾着料理徐博雅的事情,居然把这事抛之脑后了!该死! 师三爷心念电转几个对策,可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中间总有个小外甥!他是不能丢下自己的亲人的! 葛岳峙一边做出为他拍打衣摆的掩饰动作,一边神情凝重地说道:“三爷,为今之计,就是你开车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去救表少爷。” 师三爷错愕:“这……如果他们不追我,反去堵截你们呢?” 葛岳峙温柔地注视他:“再怎么看,你的价值都比我们大,要绑架也是绑你,堵我们有什么用?”同时他在心中轻声说道,他们堵截我才好呢,就是不堵我,至少你开着车,也总比我们赤手空拳来的安全。何况前面还有师家的保镖在。 只要养父安全,他就没有后顾之忧。 师三爷也认为这些匪徒应该是来对付自己的,他现在把那些人引开,反而更能保住两个子侄的安全。 三言两语商谈完毕,两人都知道不能再迟疑。师三爷几步上前跳上汽车,发动引擎。 小虎斑似乎也感染了主人的情绪,它轻灵灵一个箭步就窜上副座,盘了尾巴老神在在地趴伏下来。葛岳峙则转到内侧拉开车门。为吸引敌人注意,他故意将车门“啪嗒”一声大力甩上。外强中干的小虎斑吓得飞快跳回师三爷怀里去,不敢再霸占他的位置。 第35章 私心 这边的动静果然惊动了斜对面的黑色轿车。眼见师三爷的车子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那黑色轿车里的人也不等待同伴了,立刻猛踩油门就追了上去。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当口,葛岳峙则从树丛后一跃而出,猛地拔腿朝洗手间方向飞跑过去! 另外几个没赶上轿车的大汉一眼瞅见了他。四人哪能放着他这目标人物逃跑,当即一拥而上。 葛岳峙在冲刺中抬眼,恰巧看到林小鱼正好挨到十分钟整,推了门提着裤子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葛岳峙暗骂一声祸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见他竟还一脸茫然,心道他莫不是吓傻了,忙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道扯了进去。 洗手间的大门“哐当”一声被大力阖上,刚好避开扑面而来的钢刀,并将逼至一米开外的匪徒隔绝在外。 门扉传来大力的撞击声和拍打声。葛岳峙按下锁,他也不去理会林小鱼,径自掏出手机焦急地拔打附近下属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人才问了声“大哥什么事”,葛岳峙便争分夺秒地抢道:“三爷的车刚开过去,后面有虫子!快去接应他!不知道有没有枪,小心着三爷的安全——” 没想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林小鱼便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林小鱼将手机一把抛开,那手机“咕咚”一声也不知道掉哪去了。他退后几步站到门边,翘着杏核眼乐呵呵地看着他。 葛岳峙眉头大皱:“你这是做什么?” 门扉还在林小鱼背后“砰砰”震响,眼看随时都会被外面的人撞开。葛岳峙到底是清明之人,顷刻间就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 “这些人是你引来的?——你跟外人合着谋害自己的亲人?!” 他想过林小鱼会逃,但他没想到林小鱼为了所谓的爱情,连自己的亲舅舅都算计! 林小鱼笑眯眯地摇了头,撅嘴笑道:“我没有害小舅舅,你也不是我的亲人。”下一秒,他敛起笑容,手指着葛岳峙的鼻尖深恶痛绝地啐道,“葛岳峙,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捡垃圾的野种罢了!还敢狐假虎威地欺负我!等你落到谈锋手上,我要你哭着跟我道歉!后悔之前那样欺负我!” 然后他食指一弯,勾起门锁上的落条。 他开了门锁。 门“嘭”的声被狠狠撞开。站在门边的林小鱼躲闪不得,被撞得整个人扑到地上。也幸好他先扑倒在地,因为蜂拥而至的并不是人,而是几把寒光逼人的钢刀! “唆唆”数声,锋利的刀锋便扑杀至眼前。 葛岳峙心中一动!没有枪?那他还躲什么!当即一个后仰险险避开锋刃。他一眼看清冲进来的四人位置,深吸一气,在对方再次斜劈过来之前,他上身不动,腰下急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右腿,对着对方的脖子狠狠横扫过去。 “啊!” 细微的骨骼碎裂声淹没在短促的哀嚎中,一个两百多斤的大汉当场被踢飞出去。撞到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大汉手中钢刀掉落,脖子一歪,直接没了动静。 另外三个西装男却并不因此犯怯,几人只瞥了死者一眼就收回目光。乘着葛岳峙右脚未落,站势不稳,三人成围攻之势,一前一后就冲杀过去。这三个明显是合作多次的搭档,攻守间配合得默契十足,葛岳峙很难再一击得手。 林小鱼从地上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葛岳峙跟三个大汉周旋。他心中赞道,这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煞是逼真,不愧是演戏的行家啊!不过葛岳峙似乎还稳稳占据着上风,看这架势,五招之内,恐怕就能摆平那两个临时演员了。毕竟演员只是花拳绣腿,他这位义兄可是拳拳到肉啊! 谈锋为什么不准备几把假qiang来吓唬吓唬他呢! 林小鱼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他左右偏头张望了下,突然眼前一亮! 他看到掉在地上的钢刀。 前边墙角的演员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嘴角的番茄酱做得倒挺像的。不过也太不敬业了,别人打架他装死人!每行每业都有这种想投机取巧的人,他记住他的相貌了。要是待会被葛岳峙逃跑,他一定跟谈锋告他一状! 林小鱼慢慢挪动身躯,他一伸手就将钢刀抓到手里。 刀锋森冷凌然,锋利无比。在手上掂了掂,很沉,应该是真家伙。 动手吗? 他从没害过人,他也不敢去伤害人。他恐惧更厌恶血腥暴力,可是如果这一战葛岳峙赢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想要他的爱情啊!是葛岳峙先看他笑话的!有仇不报非君子! 什么部位,既能受伤,又不会致命?林小鱼屏气凝神,死死地盯着前边缠斗在三人间的义兄。一定要找准角度…… 窄小的洗手间很难施展大开大合的拳脚,葛岳峙的动作受到极大钳制。每次刀风逼至眼前,千钧一发之际他总能险而又险地避开。 眼见一刀飞刺过来,葛岳峙上身一偏,抓住对方手腕,同时回身腾空一记后旋踢,正中后面偷袭者的面门。后者一声惨叫,仰倒在地。借着惯性,葛岳峙又顺势旋身,朝前面的一人扫出一腿! 胜负已分,结局毋庸置疑! 然而就在这时,骤变横生! “——呲”一声清脆的刀入血肉声音。 葛岳峙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腰侧上,从后往前,带着一涌鲜血探出的刀尖。 刀尖周围的衣服迅速被染红,血液在刀尖汇聚,凝成血珠滴落。 林小鱼惨白的小脸从他身后露了出来。他还维持着双手握刀的僵硬姿势,接触到义兄投注在自己脸上的森寒目光,他吓得猛地将刀一把抽出,瞬间从葛岳峙血肉中带出一溜喷涌的鲜血。葛岳峙当即脸色青白得骇人,他抬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伛偻着差点跪倒在地上。 林小鱼心中大骇,他急忙丢开钢刀,脚下“蹬蹬蹬”急退了几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他一咧嘴哭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总欺负我!谁叫你总欺负我啊!” 他眼盯着葛岳峙,防备这睚眦必报的义兄也过来给他一刀。他那小身板别说一刀,一腿也扛不住。他心慌意乱地在地上抓挠了数下,总算手脚并用从地上成功爬起来。 他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自个儿先跑了。 葛岳峙顾不上找他算账。就在他为林小鱼这一刀分神的时候,另一把钢刀已经没入他的肩膀。巨大的冲力压得他膝盖一弯! ·········································· 林小鱼没跑多远,便遇上师三爷掉转回来的车子。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名师家的保镖。 迎头的汽车“哧”的声猛然停下,还没停稳,师三爷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小虎斑挂在他肩膀上,绒球身随着他的步伐跌宕起伏,眼看分分钟掉下去,偏偏就是掉不下去。 师三爷几步上前抓住林小鱼的手臂。他心急火燎地将小外甥从头到脚检查几遍:“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小鱼怔怔地摇了头。他在师三爷关切的目光中扑簌簌落下泪来,真想扑进舅舅怀里倾述他的委屈。但转念一想,他瞬间手脚发凉! 这里还有个葛岳峙啊!他受了伤,要尽快送去医院包扎。可是——可是葛岳峙那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自己给了他一刀,他会放过自己吗?现在若让小舅舅接回他,自己绝没有活路走了! 他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这样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可是若去救他,自己也要赔上去,今日谈锋精心策划,劳民伤财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再说,现在让小舅舅进去,岂不是要撞上那三个临时演员。到时候小舅舅追究起责任,就会连累自己和谈锋了。 不管了,先把小舅舅引开再说! 林小鱼心中天人交战,师三爷见他久久地沉默,心中孤疑不定。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葛呢?你义兄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师三爷焦急地问道。 林小鱼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手一指马路前方,言之凿凿地说道:“义兄叫我待在洗手间别出来,他去引开那些坏人。他朝那边去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师三爷攥住他的手臂就将他扔进车里去了,自己也紧随其后跳上车。小虎斑立刻轻轻落到师三爷大腿上坐好。师三爷朝保镖低喝了声“追!”自己率先踩下油门,脱缰飞驰而去! ·········································· 残阳如血。 空旷的柏油马路在绚烂的霞光中呈现出一片沥青色光影。 一道斑驳的血迹,一路弯弯曲曲地朝外蔓延。 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独自走在路上。冷清死寂的傍晚,只有入夏枯落的黄叶偶尔刮过,以及遥远市区响起的几声此起彼伏的喇叭。 夕阳燃烧着橙红色光晕,一点一点,蚕食鲸吞般朝地平线沉落。 光线在摇晃中重叠,减退,黯淡。 葛岳峙捂着一侧简单包扎了的肚腹,一步一个脚印,吃力地走着。 万丈霞光浓墨重彩勾勒出他躯体的轮廓,这让他显得愈发高大险峻,像一座山岳,然而却是一座即将天崩地塌的山岳。阳光的灰烬从他每个动作露出的缝隙中投射而出,像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一点点吞噬他的生机。 第36章 决裂 夕阳下,葛岳峙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走得摇摇欲坠。 喉咙间呼出的气流也噙着浓浓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能撕裂开血肉,那痛楚像刀割剑刺,深入骨髓。他整个人像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里衬黏糊着大片血渍贴在身上,使他的动作变得钝重迟滞。即使紧紧捂住伤口,血依旧一小股接着一小股从身体四面八方流出。他都说不清这些血中到底多少是自己的,自己身上又有多少个伤口。他只怕血继续这样流下去,自己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到他跟师三爷的家。回不到师三爷的身边。 他想打电话给养父,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他安全了吗?平安到家了吗?林小鱼是个危险人物,一定要小心啊。 脚底趔趄了下,葛岳峙整个人瞬间山岳坍塌,“啪”的声重重摔在地上。 他呼呼地颤了呼吸,手使劲往地上按,却怎么也起不了身。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动作,力气却像被抽空殆尽。热量只凝聚在手心,不能回流心脏。他伏在滚烫的,布满灰尘的柏油路上,心中油灯在劲风中忽明忽暗。 ……三爷。 如果他现在看到他这犹如丧家之犬的落魄模样,该有多伤心呢! 他不愿意他伤心,即使是为了自己。他要把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放进他手中,他只愿他永远简单快乐,哪怕要他为此做尽坏事,遭人冷眼;哪怕辜负十年等待;哪怕…… 葛岳峙拧紧拳头,拧得骨关节泛白。他额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簌簌滴落,总算强撑着手肘抬起头来。他伸出手臂,重重按住地面,扯回,以此带动笨重的身躯朝前移动。 不能留在这里,三爷需要他。十二年了,他们从没离开过彼此啊!他绝对不能静悄悄地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陌生地方!他不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要他伤心难过! 而在回师家之前,他还得先去一趟医院。他要把这身肮脏的衣服换下,把伤口包扎好,把血渍清洗干净。他要健健康康地出现在师三爷面前,还给他一个体体面面的葛岳峙。 一米,两米,三米…… 葛岳峙咬着牙机械地朝前爬去。 ·········································· 师三爷的车狂飙猛进开了一段路,却什么也没找到。一个人再能跑,能半个钟头跑两百公里?本想责问林小鱼究竟怎么回事,一转头却刚好对上小外甥做贼心虚,飘忽不定的目光。 师三爷心头一沉。他立即踩住刹车,气冲冲地看向小外甥。 林小鱼是他带大的,他这种眼神他再清楚不过了。刚才一着急,居然就上了他的当! 可恶,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骗他!师三爷气得肺都要爆炸。 “你骗我!你义兄在哪里!?”师三爷厉声问道。 林小鱼缩了缩肩膀,嗫嚅道:“在,在洗手间……”他抱着自己,闭起眼睛哆嗦了下,泪水再次犹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该死!”师三爷没空理他,他一转方向盘火速掉头,直奔加油站。 平白无故浪费这么多时间,只希望还能赶得及! 奈何,任凭师三爷把车子开得车轮几乎烧成风火轮,整辆车都有脱离地心引力飞起的趋势,当他赶到加油站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是一路血迹蜿蜿蜒蜒地朝前方蔓延。 洗手间里一干二净,地板湿溚溚的,明显已经被冲洗过了,哪里有什么人影?是葛岳峙处理的吗?如果他有力气处理,那外面的血迹又是谁的? 师三爷一想到向来爱护有加的养子,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伤痛折磨,简直心如刀割!如今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他带着几个保镖顺着血迹往前搜寻,却什么也没找着。血迹延伸到一半就中断了。那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葛岳峙的手机在洗手间被他捡到,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人! 空气如此黏稠,几乎令人作呕。那一地的血仿佛也凝成麻绳缠上他的脖子,将他勒得面色死灰,呼吸困难。他寻觅无果,心忧得快要满嘴燎泡。一转身,恰巧望见小外甥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顿时怒火冲天。 他快步走上去,给了林小鱼一个大耳刮子! 小虎斑被这响亮的巴掌吓得一个激灵。始终亦步亦趋跟在师三爷脚边的它立刻弓身竖毛,朝林小鱼龇牙咧嘴地“嘶嘶”喵叫,前仆后跃地做出狗刨动作。为主人摇旗助威这种事情,他向来恪尽职守。 林小鱼被掌掴得偏了脸。他捂着迅速红肿的白嫩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舅舅。 “舅舅,你打我?!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你是该打!是我太宠你了,才会把你惯成这样!这种人命攸关的事情,你跟我开玩笑?你跟我拖延时间?林小鱼,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他是你一起长大的哥哥啊!” “他不是我哥哥!”林小鱼噙着眼泪尖声叫嚷道,他一手捂着脸,一手举起指了师三爷的鼻子,满眼委屈不平地跺脚控诉道: “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我的!他欺负我,看我笑话,你知不知道啊!你老说要以德报怨,你知道以德报怨有多痛苦吗?凭什么葛岳峙欺负我我还得为他着想?我才是少爷,他是什么东西!——你也一样!你整天就只管自己舒服,快活,只会叫我读书读书不停地读书,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我妈妈把我交到你手上,你却这样对我,你不仅由着外人挖苦我,你还帮着外人欺负我,你助纣为虐!你对不起我妈妈!现在谈锋对我好,你也不愿意,你就是要绑着我,控制我!我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偏心,你不公正!我讨厌你!现在你还要赶我走,好啊,我走就是了!” 一口气喊完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愤恨,少年一抹泪水,嚎哭着就要跑。 师三爷气得一口气差点打了岔。他手捂着胸口踉跄两步,几欲摔倒,幸而身后保镖及时扶住他。 他真没想到小外甥会给他下这样的评价,他这么多年竭心尽力地养育他,栽培他,提供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他上最好的学校,无论生活还是学习都亲自过问,如今却落得这番下场,真是心中拔凉啊! 他急赤白脸地对着小外甥的背影跳脚道:“好,好,我偏心,我不公平,我就是偏袒他!你走!你尽管走!别回头,别来我这里受委屈,我教不了你!我要是再死皮赖脸把你求回来,我就不是师三!” 林小鱼原本还掂量着半走半跑,他等着师三爷像往常一样心软把自己哄回去,现在听他这样说,这下当真撒开脚丫子泪奔了。 师三爷对他真是失望透顶,他决定还是把孩子交还林崎屿自己去教的好! 他不再理睬小外甥,转身领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属下,继续沿着血迹方向朝前寻去。 ·········································· 天黑之前,师三爷终于得到葛岳峙的消息。当然,信息渠道来自徐博雅。 原来,徐大少今日又来约会师三爷,不想扑了个空。他从师家仆人口中得知心上人往机场去了。待问知了师三爷的行程路线后,他便预谋着要制造个奇妙的邂逅。结果师三爷没邂逅到,倒是给他碰上满身血的葛岳峙。 他这人也有点善心,但善心善得有限。他是从不管闲事的,特别是那路段连个摄像头都没有的情况下。恰巧他之前调查过师三爷,把师三爷身边几张熟脸都清晰过了一遍,为的就是以后进门可以快速站稳脚跟。当下便认出了晕倒在血泊中的心上人的养子。 葛岳峙在这里,那师三爷在哪里呢?他沿着血迹往回走,一路走到加油站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溅得铺天盖地都是血,血泊中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偌大一个加油站,竟然半点人气都没有。徐博雅狂拨师三爷的手机,回复却始终是网络繁忙,短信留言,气得他直想摔手机。最后他只能先将葛岳峙拖到车厢后座上,让属下来处理现场。 保护葛岳峙就是保护师三爷,这点他自然晓得。 师三爷的养子不就等于是他的养子吗?听闻师三爷十分疼爱他,去哪都带着他。虽然如此大块头的“孩子”让他有点蛋碎的感觉,但如此血红醒目的表现机会,他不能视而不见啊!于是他亲自把葛岳峙送到医院,送入急救室。 如此大功一件,师三爷说什么也要感动了吧! 他坚信以师三爷的秉性,必然是对方主动挑起事端,但问题是葛岳峙可能杀了人。这可是要坐牢的!不知道师三爷是个什么态度,听说他护短。如果他护短,那他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说起来他也有点佩服葛岳峙这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普通人早疼晕过去了,他对自己倒是够狠。那道血迹足足有十几米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以为他昏迷过去了,去抬他胳膊想扶他起身时,他居然毫无预兆就睁开眼睛。tmd大白天吓死活人啊!这算是给他这个未来家长一个下马威吗! 第37章 祸福相依 师三爷一接到消息,立刻十万火急地往医院赶。他在急救室门口遇上正天南地北瞎想着的徐博雅。 师三爷往日里极烦徐博雅盯梢似的跟着他,那性格黏糊糊的真令人侧目,没想今日竟因此做成了桩大善事,当下就很对他刮目相看。 徐博雅刚站起身,他便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小葛怎么样了?!” 徐博雅向来识时务。他按捺住内心“难道你眼里就看不到我吗”的怨念,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争取与师三爷情绪俱进。他宽慰师三爷道:“三爷,别担心,医生正在里边给他动手术。这主刀医生是c市最好的手术专家,我特地请过来的!他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也真是幸好我碰巧赶上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急!我扛着他一路横冲直撞,险些把自己也搭上呢!”言辞间,邀功之心路人皆知。 师三爷一把攥了他的手,感激得几乎热泪盈眶。 “谢谢你,博雅!谢谢你!你是好样的!” “嘭——!” 一束炫丽的礼花凭空绽放。 徐博雅站在漫天红艳艳的玫瑰花瓣雨中,一脸梦幻地笑了。 急救室灯熄灭,门推开,葛岳峙一脸惨白地躺在白色病床上,被几个白袍医生簇拥着推了出来。 “小葛!”师三爷慌忙扔下徐博雅迎上去。他手扶着床架,一路跟着医生走了。 徐博雅在他身后神情恍惚地晃了□体。他手按着小鹿乱撞的心脏,陶醉地长出一气。 他心花怒放了。 ·········································· 你是好样的。 你是好样的哦徐博雅!他夸你了哦! 不是别的,是好样的哦! 走廊休憩椅上,徐博雅支手托腮,目光迷离,两颊酡红,时不时“呵呵”傻笑几声,身上几乎要冒出粉色泡泡来。来往行人在经过他身旁时,都不由自主退开几步。毕竟这年头的年轻人都特别容易受刺激,一受刺激就会去刺激别人。世风日下,大家小心为上! 由此,在徐大少方圆一米内便形成了一块凉飕飕的空地。正可以做为隔绝噪音,提高葛岳峙休养质量之用。 师三爷推开病房门扉走了出来,他眉宇疲乏,神情很是憔悴。他对徐博雅说道:“博雅,麻烦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有我看着,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博雅急忙回魂。他笑容一敛,眼底的担忧黄河决堤喷涌而出。表情转换之间自然流畅,犹如羚羊挂角。他倚着门框叹气道:“三爷,你甭跟我见外了。看着你这样担心,我哪里能休息得下。要不你去休息一下,我先顶着,有事我知会你?” 师三爷微微笑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以前对徐大少是偏见了。虽然他是个断袖份子,但是他也很善良,很体贴人,见义勇为,是个好孩子。推而广之,他以前对徐博雅的排斥不也是针对同性恋这个特殊人群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现在看来,他实在偏颇。这群人除了性取向和常人不同外,也可以善良友好。他们并不可怕,也不坏,没什么可以谴责畏惧的。 不过——如果让他加入他们的行列,那还是再商榷一下吧。 徐博雅试探着去搀扶师三爷,没被拒绝。他把师三爷让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绕到后方给他捏揉肩膀,放松精神。如此亲密的举动,师三爷依然没有拒绝。这让他心中美滋滋的,简直要当场再炸一朵礼花庆祝这个伟大进步。 三分钟后,徐大少带着他一肚子的烟花炮竹,屁颠屁颠地下楼给心上人买热汤去了。 徐博雅觉得自己的光辉时代要来临了,他揎拳掳袖,决定大干一场! 他走后,师三爷打了电话给林崎屿,简单地说了今日的意外。这次,他不再过问小外甥的事情。他对自己的教育能力是真的死了心了。 将林小鱼完全托付给他父亲后,师三爷神情萧索,独自回到病房里。 葛岳峙安静地躺在白色床褥中,身上头上都包扎了厚厚的棉纱绷带,乍一看几乎像个木乃伊。氧气罩遮住他大半的脸,只露出大刀阔斧的眉眼。麻醉药效已过,他睡得不大安稳,眼珠子在眼睑下不断转动。他的胸脯在被子下隐约起伏,细微的脉动只有精密的医学仪器才能捕抓得到。 太安静了,静得师三爷坐立难安,心如刀锉。 虽然他已经再三跟医生确认了葛岳峙的伤情,但是却依旧无法放下悬着的心。 他坐到床边,越过输液管,隔着一层薄棉被褥,小心翼翼地将养子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揉搓他的光头,肩膀,背脊,手臂。他的动作出奇的温柔,就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像怀抱一个大型的襁褓婴儿,他用肢体的亲昵确定彼此的存在。 养子少年时,每次生病,他都这样一整天一整夜地把他抱在怀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教养孩子,作为单身父亲的他,以为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条件,上最好的学校,放在身边嘘寒问暖,他们就能承受清风雨露,茁壮成长。他只是凭着满腔的父爱去照顾他们。可笑的是,养子被他养得性取向混乱,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外甥林小鱼则干脆长成了棵歪脖子树,把这么多年的舅甥感情完全否决,跟别人跑了! 也许师老太太说的没错,他真的不会教养孩子。 师三爷想,老太太作为一家之主,师家的三朝元老,果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他再次被她的聪明才智糊了一脸,以后再也不敢小瞧她老人家了。 这样想着,他就有点担心自个儿的亲儿子了。不知道小米粒长成什么样了。 葛岳峙睡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醒来。 师三爷立马就怀疑医生的专业能力了。 他曲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犀利看法,主治医生听了十分尴尬。病人家属的富后代身份摆在那里,他不敢像往日那样傲娇一场,只能推测患者可能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陷入深度昏迷。家属最好多跟他说说话,试着唤醒他。 于是,迷信权威的师三爷再次被狡猾的主治医生打发回去了。 他开始处心积虑要去唤醒葛岳峙。 温柔,严厉,哄骗,威胁,任凭他使出万般手段,说得口干舌燥,葛岳峙还是无动于衷。 师三爷只能再度怀疑医生的专业能力。主治医生保持尴尬笑容表示,也许还有漏掉的话没说上呢?毕竟伤患无论哪项指标都很正常啊,氧气罩都摘下来了还想怎样!大脑跟身体都没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吧!他是外科不是精神科啊! 师三爷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他背手弯腰,在病床前后心烦意乱地踱了几圈,最后只能徒然地对着葛岳峙干瞪眼。暴躁的天性让他恨不能直接抓了养子肩膀把他摇醒。 也许——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师三爷猛地一个立正转身,在葛岳峙床头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眼瞪着床上昏睡的养子恨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也是看过电视剧的!好吧,如果你现在给我醒过来,我,我师三就……就……”他深吸一气,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膝盖,“我就接受你了!” 此法果然效果惊人。 “嗯……”细如蚊声的闷哼从身后响起。 葛岳峙眉头微皱,露出痛苦辗转的神情,一副即将苏醒的模样。 师三爷心头一紧,连忙扑到他身边,满头满脸地给他揩拭冷汗。 “小葛,小葛,你醒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义父啊!” 葛岳峙只是杂乱无章地“唔唔”痛哼,眼帘依然像牢固的城门,死死地闭阖着,急得师三爷在城外团团转。 师三爷关心则乱,他也不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了,一心一意只想把养子唤醒。他信口开河地承诺道:“小葛,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只要你现在醒过来,义父就什么都答应你了!我,我接受你的感情,我不嫌弃你,不赶你走了!”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师三爷一连声答应道。 冲动完毕,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只是哄哄他而已,怎么就保证上了? 君子言必信行必果啊! 葛岳峙缓缓睁开眼睛,正是一副悠悠转醒的病弱模样。然而眼底潋滟的柔情,却像浓郁得化不开的黑夜。 师三爷一见养子终于脱离危险醒来,哪还有其他心思去细究其中玄机。他当即将所有想法抛之脑后,专心一意去关心虚弱的养子。 师三爷自然不会去揣测,也许葛岳峙在麻醉药效过去的那刻就转醒了,假装昏迷只是为了重温小时候被呵护的感觉。没想最后还骗来这么个承诺,真是喜大普奔。 葛岳峙在后来总结时说道,这几刀挨得十分值当。 不过还是有点小遗憾。假如师三爷小时候听说过睡美人的传说就更美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纸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下章来虐林小鱼~ 第38章 好奇心 华灯初上。 少年形单影只地站在清冷的街道上,夜风刮得他头发凌乱,落魄非常。 一辆汽车停在他面前,车窗缓缓摇下。 “林少爷,先生让我们过来接你。”一个西装男子给他开了车门。 林小鱼瑟缩了下,他吸了吸冻得红彤彤的鼻子,毫不怀疑地钻进车厢。 汽车开了一路,一直开出市区,几经颠簸,终于在一处别墅前熄火停下。这次不必保镖来开车门,林小鱼自个儿就迫不及待跳下车,他含着两泡热泪“蹬蹬蹬”往明亮的里屋冲。 虽然c市已然入夏,但山间清寒,夜露深重,比城市阴冷许多。这种阴冷深入骨髓,似乎连人气都能吞噬。 别墅是西欧风格的装潢,很大却不宽敞。葡萄酒柜,镂空梁柱,夸大细节的家具和盆栽,过度的收藏装饰使空间显得逼仄沉闷。大厅里亮着众多蜡烛,犹如繁星闪烁。制暖工具是一座古典的,过分追求华丽与繁琐的彩瓷壁炉。由此,主人的审美观可见一斑。 扭曲的火舌在跳跃中起落不定,映得屋内一片忽明忽暗的橘色,暖得几近璀璨,热得人心浮气躁。 背着门的棕色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子。柔顺的黑发覆盖住半截脖颈,露出一方洁白的里衬领子。林小鱼望着他,只觉满腹酸楚都得了回报。他眨巴着一对核桃般红肿的泪眼,一路跌跌撞撞,穿过石柱,穿过常青树,穿过吊兰,穿过茶几与沙发的罅隙。他扑上去一把搂住男子的脖子,埋首在他颈边嘤嘤啜泣。 他等了太久了,等得众叛亲离,等得心力憔悴。现在,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守住了他的爱情,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柔地落在他的头顶,逗弄小猫小狗似的,漫不经心地拨弄他的发丝。那手指是弹钢琴的器物,线条流畅柔美,乍一看几乎没有骨头。 男子缓缓转过脸来,垂落的斜刘海覆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薄情的嘴唇。 “傻瓜,哭什么呢?” 男子声音温润如玉石,敲击声清澈干净,在松弛急缓间轻易地掌控了倾听者的心情。简洁的话语也仿佛拥有着某种魔力,等闲间便可将别人引入他的思绪,跟着他的节奏走。 林小鱼拽起袖子抹了把眼泪,看起来愈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了。他强笑道:“我高兴呀,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男子偏头无声地浅笑:“我也很高兴啊。”他的笑容显示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愉快,礼貌得近乎疏离。 涉世未深的少年却没有察觉,他满怀期冀地攥了心上人的手心:“谈锋,我,我有点害怕……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男子无言地避开他的碰触站起身。他起落的动作有些不稳,但手中的文明杖很快让他保持住平衡。 烛火中,温和的眉眼如注入沸水的茶叶曼妙舒展,他朝林小鱼露出一个堪称慈悲的笑容。 没有私人感情,唯有大善大恶的慈悲。 “傻孩子,你还没成年,我怎么能欺负你呢?今天你已经很努力了,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于是,林小鱼被哄得满心喜悦,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他只是想要一个简单的拥抱栖息而已,谈锋真是太爱胡思乱想了。不过交往这么久了,谈锋却几乎没碰过他,他为了保护住他那“孩子的纯真”,一直拼命把持自己的感情。 这样体贴的爱人,让林小鱼心中十分甜蜜。林小鱼觉得谈锋一点也不像师三爷说的那样,是个卑鄙无耻的戏子。谈锋是个真正的君子! 现在社会有如此操守和自制力的人多么难得,小舅舅真是太苛刻了! 林小鱼洗漱干净,换上睡衣后,便缩进被窝里睡觉了。但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葛岳峙浑身染血的模样。骇得他热汗连连,手脚发冷,连呼吸都战栗得差点岔了气。便是彻夜亮着灯也不能平息这种恐惧。 葛岳峙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呢? 不行,他应该去问问谈锋,葛岳峙后来怎么样了。他只是想要从义兄手中逃脱,并不想真要了他的命。他必须知道葛岳峙现在安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才能安心入睡。 主意一打定,林小鱼便趿拉了拖鞋往心上人房间方向跑。 说起来,他去谈锋房间的次数同样寥寥可数。幸好他记忆尚可,认得位置。他穿过漆黑无光的长廊,在拂晓前最后的黑暗中朝前奔跑。 “哒哒哒”的踩踏声在空旷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林小鱼循着记忆里的足迹,最后停在一扇红栎木门前方。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大胆地将手按在门扉上,用力一推。笨重的木门“咯吱”一声,往里边沉沉退去。 林小鱼扶着墙壁,蹑手蹑脚地摸进屋中。接着窗外月光,他看清了屋内的空无一人。 奇怪,三更半夜的,谈锋不睡觉,跑去哪里了呢? 也许去卫生间呢?下楼喝水呢?不必大惊小怪。他等等他就是了。 林小鱼沿着墙壁,指尖拂过屋内家具摆设,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他一直觉得谈锋的审美观有点异于常人,他对神秘的心上人充满了难以遏制的好奇。既然今日有此良机,他不妨就做一番探险,了解一下谈锋的生活日常,也好拉近彼此的距离! 房间很宽大,家具摆设沿袭了大厅的繁琐风格,但四周比楼下多了许多玻璃柜橱,甚至还有一台类似寿司旋转台的木桌。柜橱内,木桌上,墙壁上,更是或放或挂着各种收藏品。 古寺山庙的木珠佛手,战国时锈迹斑斑的箭矢刀戟,先秦的细颈长腰锡金铜壶,巴洛克时期的奢靡木雕,后现代派的版画……各种风格齐聚一堂,简直像个小型博物馆。 林小鱼兴致勃勃地在心上人屋中走了一圈,看见什么都瞧上一瞧,摸上一摸,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觉得一切神奇无比,处处充满了醉人的芬芳甜味。 其中,玻璃壁橱中的一个原始部落图腾面具尤其显眼。林小鱼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把它抓在手中细致打量了。 红脸,绿唇,凶恶嗜血的倒三角眼和森冷锋利的锯齿。鲜亮的油彩勾勒凶厉的表情。面具上的纹路图案在月光照射下隐约透出丝诡异气息,隐晦地传递着某些落后蒙昧的巫术蛊毒文化,盯久了便有些瘆人。林小鱼忽然清醒过来,急忙将面具放回原位。 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细微的“咔嚓”脆响。 在他惊骇莫名的目光中,距离他脚下半米远的地砖忽然地裂般朝两边展开,露出一条漆黑的地下隧道。 地下室? 林小鱼目瞪口呆。他凑近些探头瞧了,却因为隧道弯曲黑暗,不能一眼望进底层。林小鱼犹豫了片刻,对心上人迫切的好奇,最终还是战胜了心底对陌生的恐惧。他太想知道谈锋的一切了。 他哆哆嗦嗦地扶着墙壁,拾阶而下。 台阶又短又窄,大概也有些年份了,裂开的水泥层luo露出浇铸的建筑痕迹。林小鱼走得战战兢兢,深怕自己一个不留心便要踩空。随着台阶一步步深入,前方渐渐明朗起来。林小鱼便知道自己是走到底部了。 隧道的底部果然有一个小阁楼大小的房间,灯光是诡异的浅绿色,这让习惯白炽灯的林小鱼感到很不舒服。以致他眯缝了眼睛,好会儿才能勉强适应。 只一眼,四方格房间中的一切便尽收眼底。 一张孤零零地摆放在房间中央的藤木三角椅,一面镶嵌在墙壁上的大屏幕液晶电视,以及电视座下一台dvd,墙边几块叠放得有条不紊的光盘。 然而林小鱼的目光却很快被三面墙壁夺去。 整个房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大小不一的照片。 林小鱼走近前去,眯起眼睛,仔细地瞧了照片。 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小时候他听过舅母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狼人的。一个人类女孩嫁到一个拥有一座城堡的男子家中。男子很爱她,他将城堡所有房间的钥匙都交给她保管,但叮嘱她城堡最底下的房间是不能接近的。有一天男子出门了,女孩百无聊赖,因为所有房间她都逛腻了。她忽然生出好奇心,想着丈夫那么爱自己,就是忤逆他也不会责备自己的。于是,她悄悄地打开了那扇不被允许打开的门。 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变成一头虎背熊腰的狼人,正在享用他血淋淋的晚餐。 第39章 爱情 铺天盖地的照片,串联起来,恰好是一个人的成长史。 婴儿,稚童,少年,青年,中年,甚至有的日期还是昨天的…… 带着小红花的,系着红领巾的,佩戴校章的,手臂绑着共青团红条的…… 微笑的、高兴的、生气的、冷漠的、高傲的、和善的,悲伤的…… 正脸的、侧脸的、转身的、回头的、坐着的、站立的、行走的、跳跃的、奔跑的…… 校服,休闲服,家居服,西装,唐装,睡衣…… 站在树下眺望远方的,俯身轻嗅花朵的,捂着嘴巴打呵欠的,支着手肘不耐烦的,揉捏睛明穴满脸疲惫的,抱着小猫逗弄的,侧身从车厢中钻出来的,隔着窗框伏案写字的,坐在树荫下拉二胡的…… 各个角度,各个时间段。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照片中人的眼睛永远没有正对镜头。显而易见,这些照片都是在当事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偷拍的。 林小鱼踉跄了两步,仿佛不堪重负。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将一声哀嚎咽回肺腑。 他头晕目眩,几欲奔溃。他的世界天崩地裂了! 小舅舅,居然是小舅舅! 他的心上人家中,隐秘的地下室里,居然不为人知地贴满了自己小舅舅的照片! 全部,全部……都是小舅舅! 从照片的记录时间看来,那是一段如斯漫长的岁月,足够他从一个稚子长成一个少年! 林小鱼蓦地像想起了什么。他疯了般一下扑到dvd前面,光盘都是没有印上名字的,他随手胡乱抓了一块就塞进播放器中,按了播放键。 液晶屏幕很快亮起,镜头摇晃着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站在翠绿茂盛的林叶中间,正傻愣愣地摘了片花瓣往嘴里放,然后一脸苦大仇深地咽了下去。紧接着,那人转过身来,圆圆的包子脸对着镜头,初具棱角的眼睛瞪着斜前方。 他朝斜前方的不知道是谁的人气愤地喊道:“二姐,你骗我!什么芳香扑鼻的花茶,比中药还苦啊!” 远处传来少女的嬉笑声:“三儿是大傻瓜哈哈!” 那人龇牙咧嘴:“二姐是大骗子!等我长大了,抓你去匈奴和亲!” 林小鱼“啪”的声按下停止键,他重新塞了一块进去。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林小鱼像被抽尽力气,失魂落魄地瘫软在水泥地砖上。 “……好苦,果然好苦……明明是那么美丽的花瓣,却是这样苦涩。呵……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呛声大笑起来。由开始的断断续续,渐渐的变得癫狂,歇斯底里。他耗尽气力地大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满脸泪水,笑得声嘶力竭。 银幕上的人穿花拂柳,从从容容地走近前来,很好奇地凑近镜头。这是唯一一次难得的正脸,挺拔的身姿已经能够将成熟男性的魅力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他朝他露齿一笑,眼睛明亮,笑容灿烂。他轻声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爸爸妈妈呢?” ·········································· 林小鱼不知道自己在地下室中坐了多久,直到凉意蚂蚁般爬满全身,啃啮他血迹斑斑的心灵。他盯着还在重复播放的屏幕,魂不附体地直了目光。 他突然想道,难怪之前谈锋常常盯着他出神,偶尔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外甥像舅舅”这样的话来。如今想来,自己真是愚蠢啊。他宁愿跟着外人跑,也不信任自己的舅舅,这就是报应。这就是生活给他的答案——一记响亮的耳光! “怎样,我的私人珍藏好看吗?” 玉石般清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小鱼猛地回过头去,他看见青年衣着整洁,拄着文明杖站在他身后。洁白的丝质硬领贴着脖颈,白色的马甲西装长裤,整个人干净明亮,恬淡宁静,透出股属于贵族的雍容华贵气质。那张素日总是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正充盈着浅浅笑意,笑意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林小鱼怔怔地与他对视。 他曾经问舅母,既然狼人不愿意被窥破自己吃人的秘密,那为什么还要把钥匙交到女孩手中呢?舅母告诉他,也许是因为,狼人心底一直很期待,女孩发现真相那刻的表情吧! 谈锋冷漠的目光潦草地逡巡了房间一周。地板上散落的光盘使他不快地蹙起眉头。他的浅笑淡去,眉宇间充斥了薄薄怒意。 “只是让你见识下我的私人收藏而已,谁让你乱翻我的东西的?长这么大,连礼貌都不懂吗?”语气里透着深深的厌恶。 林小鱼的目光都乱了,是灵魂濒临溃决。他又像哭又像笑地咧了嘴,打了结巴:“为什么……为什么啊?谈锋!”他的身体跟灵魂一起失控地战栗起来。他手撑着地面,踢蹬着脚往后退去,一直到背抵住墙壁,无处可去。 他的声音里带了可怜的哭腔:“你骗我……你骗我……你是坏人!大坏蛋!我一心一意地对你,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呀!” 谈锋惫懒地笑了笑。林小鱼的凄惨似乎取悦了他。他手撑着文明杖,微俯下*身,颇觉有趣地审视了少年的崩溃。 “傻孩子,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你哭什么呢?” 林小鱼定定地注视着他。这么久了,他却仿佛第一次认清了眼前的人。从无际的绝望之中! 林小鱼,你擦亮眼睛看清楚了,那张你爱恋的俊脸上堆砌的哪里是温柔?那根本就是世间最凶狠最恶毒的夜叉啊! 林小鱼突然想起刚才在上边看见的那个巫蛊面具,原来那才是谈锋的脸。 演戏,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陪他演戏。谈锋是一个演技多么精湛的演员啊! “你喜欢我小舅舅……?不可能的……”林小鱼还存着侥幸,不想接受事实。 谈锋将迷人的笑容朝向林小鱼身后的银幕。看着银幕上走动的男人,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深深的灼热和迷恋。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莫测。 “你真的喜欢我小舅舅?”林小鱼泪汪汪地再次追问道。 没有回答。谈锋像坠入另一个奇异的梦境而无视了周遭。他激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潮红。 这是一个由无数个师三爷编织的美妙梦境。就像虔诚的宗教徒跪倒在最崇拜的上帝脚下,在一片虚无寂静中,他平伸双手,举起手杖,面色狂热地朝前方做了一个夸张的拥抱动作,他狠狠地抱住了眼前的空气。 “我的三爷啊!”他叹息般,柔情万种又无可奈何地低唤了一声师三爷的名字。 “不……”林小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他的白日梦。 “我没有害过人,我也没有得罪过你啊……”林小鱼哽咽得像打嗝,他断断续续地淌下泪珠子,还想跟谈锋争出一番道理来。 “那又怎样?”谈锋像听了什么奇闻异事似的,他放下手杖,惊讶地挑起眉头,兴致勃勃地反问道,“你是没害过人,但这跟我要害你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林小鱼突然气急败坏地哭叫起来。他毫无预兆地扑向最近一面墙壁,两臂雨刷般大力挥舞,将墙上的照片疯狂地扒拉下来! 照片像下雨似的扑簌簌落了一地,有些被撕裂开了,有些则被林小鱼踩在脚底。 “我不要这些照片!我不要看到它们!谈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谈锋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拄着拐杖,几步上前,从背后褥住林小鱼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墙壁上撞去! 砰!砰!砰!砰! 林小鱼惨叫一声,手舞足蹈的想要挣脱。奈何他人小力薄,根本不是谈锋的对手。被按着脑袋往墙壁上磕碰了一连四五下后,被磕懵了的他犹如断线木偶般,被身后的人整个甩到地砖上,发出一声闷重的钝响。 谈锋还不解气,他狰狞了斯文秀气的脸,抡起拐杖就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招呼。 昨日的甜言蜜语,今日的冷酷无情! “不要打!好疼!好疼啊!” 林小鱼疼得涕泗横流。他抱着脑袋一味地翻滚躲闪,头顶的棍子却犹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棍棍敲打在他的细皮嫩肉上,打出弹棉花般钝重的声响。他最后缩进了墙角,蜷缩了躯体,把脑袋深深躲藏在手臂之间,一阵一阵的只是发颤恐怖。 好会儿后,谈锋总算发泄完脾气。他支着手杖呼呼地匀了会儿气,看了眼杂乱无章,横尸遍野的照片,他忍不住又疼得心肺一阵哆嗦。 林小鱼还瑟缩着瘦小的身体在墙角低声啜泣,而谈锋若有所思地盯住了他。 看了半响,他单手挑开一颗扣子给自己散热,没事人似的朝林小鱼淡淡说道:“好了,别哭啦,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呀,哭哭啼啼的!打得我手都酸了!算了,我今天耐心用尽,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尊重作者劳动成果! np文果真不大好写啊~ 小谈童鞋是众受中最凶残的一只,他的真实身份估计已经有妹纸猜到了~ 第40章 身份 面对谈锋的驱赶,林小鱼却像浑然不知,只是一味恸哭。他连连甩头,呜咽道:“……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空洞的目光从散乱的头发中射出,像陷入可怕的梦靥般,他神情困惑而茫然地不停摇头,凄凉非常地抱着自己低喃重复着,“……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你了,我要小舅舅……小舅舅救我……” 谈锋啧啧叹声。他大概是想不通,都这时候了,少年怎么还这么异想天开。 他蹲下*身捏住林小鱼的下颌,将他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的小脸抬起端详了,一边看一边摇头惋惜。 “小可怜,你哭起来好丑哦!” 林小鱼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为什么?你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用?你又不爱我……” 谈锋慵懒一笑:“傻孩子,你身上还有点剩余价值呢。不把它榨取干净,我怎能甘心!” “我?我还有什么价值?”怔愣使林小鱼暂时忘记了哭泣,他望着谈锋迷人的笑靥,想着想着,他蓦地瞪大眼睛,脸色刷白。他想起被他捅了一刀的葛岳峙,想起那份谈锋唆使他盗取的文件! “你要拿我对付小舅舅?你要对付师家?!” 谈锋拍手很是惊叹:“小鱼,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啊!” “那我义兄呢?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谈锋,你骗我,你说绑架只是演戏而已的!原来是真的,我……我还为你杀了人……”林小鱼惊恐得青白了脸。 就是那一刀不会致命,但他也算助纣为虐。他不想后半辈子背负着罪恶东躲西藏,他不想进少年监狱,他害怕啊! “这我可没叫你干哦!是你自己要做的,不关我的事,林小鱼,你不要诬赖好人!”谈锋虎着脸无赖道。 林小鱼只想笑,笑自己愚蠢,怎么会以为这个恶魔是自己的良人。就是现在,他还在逗自己玩乐,没一句真话! “为什么?——谈锋,你到底是谁?你跟师家有什么仇?” “我是谁?我是谈锋啊!”谈锋手指了自己。像孩子模仿大人的情绪,他夸张的表情带着一种既天真又做作的孩子气的强调。下一秒,他忽然笑容一敛,阴鸷了目光。他朝林小鱼咧开嘴唇,露出一颗尖尖的小犬牙。 “——不过嘛,我不姓谈,而是姓李。我的全名是——李谈锋。”他弯了眼角,“演戏不过是我的个人兴趣罢了,我的正业是——帝都李家的大少爷。” “李家?”林小鱼不明所以。 谈锋耸肩摊手:“唉,你当然不知道李家了。像你这种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又怎么会知道改革派和保守派的争斗呢!” 这下林小鱼就听明白了。他虽然不关心家族事业,但也耳闻一些国内局势。他们师家不就是保守派吗?那么,谈锋的李家就是改革派了?他利用他对付师家? 林小鱼感觉一切如此不真实,简直荒谬可笑!为什么家族的事情要牵扯到他身上?他是多么无辜啊! “你不是喜欢我舅舅吗?那你为什么还想方设法对付师家?你为什么要害他?” “为什么?”谈锋摩挲着下巴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他神情纠结地皱巴了脸,陷入艰难的思索中,最后不大确定地对林小鱼说道:“讨好那白痴老头?争夺家族继承权?喜欢挑战冒险?——嗯,也许是因为,我太喜欢他了。” “小鱼,你知道吗?三爷就像一株生长在雪域山巅的松柏。太漂亮,太美好了,让人只想把他连着根须一起拔出来,移植到自己屋里去。可是他那些枝枝叶叶实在太烦人了!”谈锋阴沉了声音,神情显出一种神经质的气愤,他攥着拳头朝虚空挥舞了几下,就像正对抗着他臆想中的强敌。 “蝴蝶,蜜蜂,蚂蚁,藤蔓,就连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野鸟,都妄想到他的枝杈间筑巢!真是岂有此理!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棵树是我的吗!这些无耻的小偷!所以,我要把他的枝叶全部剪掉!在他的脚下,一株小草也不许生长!我要他走投无路,无依无靠,最后只能投入我的怀抱之中!”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你就去找他啊!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为什么要招惹你?”谈锋转头看林小鱼,理所当然地笑道,“葛岳峙就是那只吵闹的蜜蜂,从小就是个讨厌鬼!所以我得尽快把他铲除掉才行。而你——你就是那根不知好歹的藤蔓。你粘着他,缠着他,汲取他的养分,却还一脸天经地义地对着他指手画脚!你这个可恶的入侵者,可恨的小贼!霸占我的财产,霸占我的位置,还敢在我面前炫耀你的卑劣!你知道我想见他一面要谋划多久吗?你知道光是收集他的照片,他用过的东西,我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你倒好,什么也不用做,就因为投胎投得准!像你这种不劳而获的人我最讨厌了!我要把你这根藤蔓连着血肉一起,从他身上撕下来!” “……疯子……你这个疯子……” 指甲陷入掌心嫩肉,林小鱼凄然地闭上眼睛,他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小舅舅,究竟是我害了你,还是你害了我……” 他罔顾小舅舅苦口婆心的教导,抛弃一切义无反顾来投奔这个男人,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恶棍!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大概就是小舅舅给他的惩罚了! 几分钟后,林小鱼被两个高头大马的保镖架着肩膀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从地板上慢慢爬起身,浑浑噩噩地缩进阴暗的角落里。 他皮肤白皙,受点淤青便显眼非常。如今被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筋肉连着骨头一起绞碎般刺痛着,就显得格外狼狈憔悴了。哪里还有师家小公子的娇贵模样? 额角流下的血丝黏糊了睫毛,怎么擦拭眼睛也睁不开来。他努力眨巴了,但泪水却搅和了粘稠的血浆,让他看起来就像流了血泪般可怕。可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以前他双眼清亮,视野开阔,却活得如同睁眼瞎。如今,在这个血雾弥漫的视角中,世界在他眼中终于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 “三儿,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夏天,去帝都赵家参加宴会的事情吗?” 趁着葛岳峙换药的空当,师三爷去医院走廊外接了个电话。 听着从遥远国度传来的林总裁富有磁性的嗓音,师三爷的眉宇慢慢拧起。他的脸像窗外的天空,阴沉沉地布满厚重的铅云,烈火就蓄积在云层底下,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他忍住脾气说道:“林总,我问你我外甥在哪,你跟我回忆什么十三岁的夏天?我告诉你,不要跟我文艺,小心我揍你。我让你把小鱼带回去教育,你倒好,直接做个甩手掌柜。现在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你是想由着他自生自灭吗!” “哎……小鱼我也有抓紧时间在找,派出很多人了,但还是了无音讯。我跟你说的这个宴会,跟小鱼也是有关系的。” 他十三岁的时候,林小鱼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排队喝孟婆汤呢!师三爷压根不相信林姐夫的胡说八道。他准备听听他怎么自圆其说。 林崎屿带着一种缅怀的腔调慢慢说道:“说起来,我也正是在那次宴会邂逅了你的姐姐呢。当时我对她一见钟情……” “没错,说起来就让人生气!”师三爷实在受不了他这文艺青年的腔调。 “……好吧,我想说的其实是,你还记得当时你救下的那个小孩吗?” 师三爷沉默了一下,显然正在回忆。 林崎屿努力唤醒他模糊的记忆:“当时你嫌宴会无聊,跑到院子里去散步。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小孩,而你呢,你总在不该出手的时候就身手特别好。你接住了他!” “接住”这个词让师三爷感觉有点耳熟,他似乎不久前也接住了个谁。 不过师三爷向来记忆力不大好,他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半响,不知道林总裁说这些是要他发表什么感想的师三爷,只能自以为挑了重点问道:“所以我骨折了吗?还是那小孩骨折了?” “没,幸好那树不怎么高,你只是脱臼,脚踝挫伤而已。那小孩被你护在怀里,毫发无损。”林崎屿说道,“那小孩……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师三爷很干脆地答道。 林崎屿也不跟他打哑谜,他直接开诚布公道:“他是李家的大少爷。” “李家?帝都那个李家?——那又如何?便是政敌的儿子,那不也是一条生命吗?” “的确。李家后来特地登门答谢,但那时你已经跟老太爷出国参加画展了,所以没见到。是你姐姐接待的他们。听说那位小少爷对你很是感恩,特地从你姐姐那讨要了些你的照片啊,录像之类的东西,说要做个纪念。你姐姐看他小小年纪如此重视恩德,很是高兴,所以——” “所以我回去的时候,发现我很多私人用品陆陆续续都丢了,原来是被二姐出卖了吗?” “毕竟当时我跟你姐姐谈朋友,你姐姐争强好胜,一定要aa制,但她那零花钱又实在有点紧张……呵,呵,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咱们就不说啦!后来因为李家那位当家姿态挺高的,跟老太太相见两相厌,在大方向上没谈拢,所以之后就没再登门拜访了。但你姐姐却跟那小孩成了铁杆的交易伙伴——啊,不是,是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谈锋的身份在25章有隐晦提及~小徐打电话给好友李冗莲,小李子表示自己可以不插手但自己兄长可不会讲道理~暗示一直在对付师家的是大李子 好吧,这么抽象的提示一定会被忽略的~(⊙-⊙) 第41章 撞破 “所以我就奇怪,我的东西怎么隔三差五地就消失了,这么多年了,今天我才总算知道!” “……你姐姐也是一番好意嘛!”林崎屿有些悻悻。师二小姐的做法他心中不大苟同,但还是努力为爱妻争辩,“她就想通过跟李家下一代继承人结成好友,以此化解两家的矛盾,不战而屈人之兵嘛!” “然后呢?矛盾化解了吗?”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了。”林崎屿收敛了嬉皮笑脸,正经了语气,“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急着要带小鱼走吗?” “你的思维跳跃的有点快。” 林崎屿直接抛出真相:“因为我刚刚查到谈锋的真实身份。”顿了下,他沉声说道,“——他就是李家的大少爷,当年你救下的那个小孩,李谈锋!” 师三爷瞬间懵了。 “——他的报恩,就是把我外甥引入歧途?”他难以置信。这算哪门子报恩,这根本就是报仇啊! “我也想不明白他的做法。无论如何,李谈锋终归是李家的人,肯定是要为自己家族着想的。也许他早就忘记当年的救命之恩也说不定!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想带小鱼走。先前任凭小鱼怎么胡闹,我都没管,毕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我想用美式教育管束他。但唯有政治这趟浑水,我不想他搅和进去。我最怕他成为两派系斗争中的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小鱼现在很有可能在李家?” “对,我人现在在国外,所以只能委派了信得过的人去李家拜访了。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事恐怕还涉及到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你身份敏感,最好不要插手,特别是现在还是特殊时期,小心被有心人士钻了空子,给师家扣上一顶大帽子!这事还是交由我来做吧。我这边事情也快完结了,和谈一结束马上回来!” “……好。”师三爷闷声答应了。他虽然不关心政治,但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林崎屿,无论你的合同是多难得,别忘了,我姐就这么个儿子!”说完,不等电话那端答复,师三爷直接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事情忽然变得如此复杂棘手呢! ·········································· 徐博雅觉得,眼前这对养父子的相处模式有点别扭。 师三爷对着他似乎挺尴尬的。几次回避与他目光相触,手也不给牵一下。好吧在外面他对着自己一直很拘束。 葛岳峙似乎对他怀有莫名的敌意。他一整天的赖在师三爷身边,狼犬般虎视眈眈地警惕着每一个靠近师三爷的人。只要师三爷想离开会,他就一副愁眉苦脸的痛苦模样,像肚子里还有把医用剪刀医生忘了拿出来似的。 喂喂,他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哪!何况大家以后还是亲戚呢,那排外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啊!这是熊孩子,还是——? 敌暗我明,不宜轻举妄动。徐博雅心中有丝猜测,但他觉得不大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开始留心观察了。 这天,天空铅云密布,眼看大雨将至。空气里满是压抑凝滞的气流。 徐博雅因为家中有事,比往日晚些赶到医院。他刚从好友李冗莲那里得知一个消息,是关于李家近日动作的。也不知道李冗莲的那位大哥如何动的手脚,师家在c市的地下势力竟然被清剿一空。帝都那里更是风起云涌,听说师三爷的大哥因为师谨言涉嫌某宗大型非法商业集资活动,早晨刚刚被撤销职务,接受上级调查。 师谨言究竟有没有参与这项非法运作大家心知肚明。在这场保守派与改革派的斗争中,师家不过是城门失火中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师三爷向来消息不灵通,何况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徐博雅料想他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第一时间就跑来告诉他。李家大少是他们接下来最大的敌人。 没想他刚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使他心神大震的一句话。 “三爷,你答应过我要接受我的,徐博雅一来,约定就不作数了吗?” 徐博雅懵了。脸上当场变了颜色。 门没有关实,他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无声无息朝内退了一点,恰好露出一道逼仄的缝隙,留给徐博雅颤抖的目光窥探真相。 透过狭窄的门缝,徐博雅目瞪口呆地看着房中的一幕。 房中窗帘半落,一盏顶灯笼罩处,师三爷背对门站着,葛岳峙坐在床上抱住他的腰肢,脸在他腰侧磨蹭,两手则紧紧箍住他的腰身。这是个极为亲热的拥抱姿态。而师三爷的左手落在身侧,右手则僵在本空。他没有主动,却也没有抗拒。 一颗火热的心登时被迎面泼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徐博雅只觉着自己的身体连着灵魂一起发了颤。 他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还在为他一句夸赞而心花怒放的时候,在他为了师家的事情忙前忙后的时候,在他为他担忧得夜不能寐的时候,他却在拥抱别人! 可笑的是,他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却居然救回了一只白眼狼!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愚蠢的吗! 马上踹开门,抓奸在床?给他们难堪?报复他们,掉转枪头对付师家……?一瞬间,徐博雅心中闪过千千万万个恶念。他是从不吃哑巴亏的徐大少,要不是爱情冲昏他的理智,他会被他们这样耍弄吗?纯良了太久,就以为他是大善人了? 没有人可以这样戏弄他后还全身而退,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徐博雅退后一步,恨意汹涌的目光对准了门把。左拧腰右转髋,他往腿上蓄力,狠扫而出! ——却听师三爷说道:“不行!博雅两次帮我,我不能负他!” 徐博雅的腿生生顿住,脚尖堪堪停在门板前一厘米。 师三爷还在继续矛盾:“卸磨杀驴,鸟尽弓藏,非君子所为。我若如此待他,便是忘恩负义,不配为人!” 徐博雅沉默片刻,将腿放了下来。 葛岳峙说道:“可是你答应过我!君子也要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师三爷却顽固地坚持道:“无论如何,我答应他在先,承诺你在后。你的事情,太突然,我得先把跟他的事情解决了,才能处理你的。你要知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徐博雅整了整因抬腿而褶皱了的西装下摆,手指拧正了领带。他拍拍自己的脸,放松紧绷的面部神经。 轻扣了两下门扉,在病房中传来答应后,他噙着一抹如沐春风的和蔼笑容推开门。 葛岳峙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注视他,目光微动,似乎有些失望。而师三爷则显得尴尬许多。 徐博雅笑了笑,他对师三爷说道:“三爷,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是关于师家的。” 师三爷见他停在门口,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便对葛岳峙嘱咐了声,自己跟着徐博雅出去了。他这辈子还没在别人背后说人闲话,如今说了,还被逮个正着,心中就有点没底,怀疑自己的话都被对方听去了,即将接受审判。 但徐博雅带来的显然是更糟的事情。师家出事了! 听完徐博雅对国内政局的分析,师三爷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站在磨砂推窗前。政治上的尔虞我诈,人际中的勾心斗角,能力上的捉襟见肘,以及与他的人生信条相悖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都令他烦不胜烦。 这里是医院顶楼的过道转角处,窄小的空间鲜少有人经过。 一声“轰隆”巨响,天际密集厚重的铅云被一道闪电划过。顷刻间,天空像被刺破肚皮的水气球,瓢盆大雨哗啦啦地泼洒而下。 入夏的第一场骤雨终于盼来。 街上一片鬼哭狼嚎,猝不及防的行人急忙做鸟兽散。小摊小贩却是躲闪不及,和着风中狂舞的行道树,淋成狼狈的落汤鸡。 师三爷正面朝着窗户陷入思索,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锁在怀里。 徐博雅从背后抱住了他。 师三爷吓了一跳,就要跳转过身。徐博雅的手却绕过他的胸前,交叉着按压住他的手臂,猛一用力,就将他囚禁在他与窗户中间。 在师三爷发出不满之前,徐博雅附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三爷,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守着你,守着师家的。” 师三爷僵硬了身体。 原来是在安慰他吗?师三爷心中悻悻然想着。不过他很快就不做此异想天开了。 强劲有力的心脏隔着布料撞击他的背脊,喷吐在脖颈边的呼吸灼热烫人。彼此几乎纠缠的鼻息令师三爷心脏一秒钟的漏跳。 薄薄的粉色耳郭瞬间晕染上一层嫣红,他又是恼怒又是难堪地涨红了脸。 “好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了,放手吧!” 徐博雅却没有依言松手。他将脸凑近师三爷的发际,深深嗅了一口,满心悲伤又惆怅地低语道:“我这样为你,你都还没有喜欢上我吗,三爷?你心里就一点都不可怜我?”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没请假就保持日更哦~ 树立高大上形象~(⊙-⊙)严肃脸 第42章 宣战 师三爷哑然,一时竟不知道做何反应的好。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变故,他对徐博雅此人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排斥讨厌了。只要他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他就很愿意在心底给他发扬光大。徐博雅“善良”,乐于助人又不会仗势欺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如今他为他这样难过,他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只是感情一道,却是强求不来的。 师三爷满怀歉意地避开他的视线:“这个事情,也不是谁能决定的啊——要不咱们做个忘年交如何?” 忘年交,那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你怎么还在做这个白日梦啊三爷! 徐博雅的回答是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往上抬起他的下颌,接着低下头强势地堵住他的嘴巴。 师三爷惊呆了。这次不再像上次只是嘴唇相碰,他牙关被叩开,嘴巴里搅和进异物。他瞠目结舌地维持着脑袋半转的姿势,徐博雅纤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浓秀妍丽的五官无限逼至眼前。 非常精致的长相。师三爷呆呆地想道。然后他蓦地反应过来,就要给徐博雅一肘子! 徐博雅似有所觉。他一手攥了师三爷的手臂,反扣在身后。朝前跨出一步,将师三爷更加严密地抵在窗前。师三爷气得“呜呜”扭身,奈何受困的姿势,有限的空间使他一时也施展不得拳脚,只能被动地承受来自身后的冒犯。 “啧啧”的口水声在安静的过道中回响,空气里满是令人脸红耳热的喘息。好会儿,师三爷以为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两片嘴唇总算“波”的一声粘连着分开了。 张嘴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瞬间鼓胀了干瘪的肺腑。师三爷背靠在徐博雅胸前,呼呼地只是猛喘,目光俨然发了直。他神魂出窍了。 徐博雅同样也是气喘吁吁。他一边喘气一边紧紧地盯着师三爷的脸,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氧气的回流让师三爷的脑神经总算恢复正常运转。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瞳孔缩成麦芒。他用力一甩,这次,他终于挣脱徐博雅的钳制。他给了胆大妄为的徐博雅一记狠狠的硬拳头,将对方打得一步撞到墙壁上。 师三爷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小后生居然敢这样放肆! 又一记拳头才刚扫出,没想徐博雅却突然膝盖一曲,朝他实打实地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倒是刚好避开迎面袭来的拳风。 师三爷一拳头扑了个空,那怒气积压着,还要动作,徐博雅忽然十分哀伤地说道:“三爷,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么久了,能够这样碰一碰你,就是挨揍我也认了!” 他仰起脸直视师三爷高高举起的手,眼中莹亮摇晃,竟是噙了泪花! 师三爷的手就挥不下去了。做恶人的明明是他,他倒是哭什么啊! 徐博雅哑着鼻音,手按着自己胸口凄然道:“你打吧,打个够好了!三爷,只要能让你解气,我愿意承受你所有的打骂!都怪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怪我太年轻,自制力不够,情不自禁,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把握不住自己,才出了这样大的丑!我没脸见你了!你打我出气吧!” 他这样一场卖力的苦情剧,师三爷哪里还下得去手。 师三爷很疑惑,分明是小后生不对在先,他教训他天经地义,为什么被他这样一说,好像反是他师三的不是了? 趁着师三爷被此番言论绕晕的当口,徐博雅几下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他膝行几步至师三爷脚边,双手将外套奉给师三爷,情深似海地凝视了暴怒中的心上人:“三爷,用手打的话,手也是会疼的,你用外套抽我吧,狠狠的!” 这下师三爷更是无法下手了。 对手如此“伟大”,他只能虎着脸气哼哼地甩了袖子。 他指着徐博雅鼻尖笑骂道:“好小子!再有下次忍不住,我扒你一层皮!” 徐博雅连忙点头。他把西装外套抱在胸前,像手捧鲜花的害羞少女,眼神热烈地望着心上人哽咽道:“谢谢三爷手下留情,博雅谨遵三爷教诲!” 师三爷憋了一肚子气无处撒,只能自认倒霉,气呼呼地走了。 徐博雅目送他离开后才站起身。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挑去睫毛上挂着的一点小水珠,吊儿郎当地伸展了僵硬的四肢。 老子就知道你吃软不吃硬!老子真是妥妥的演技派啊!这苦情男角色感天动地,实在是拐骗三爷的不二法门!小小葛岳峙也敢跟老子抢人?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徐博雅回味无比地咂了砸嘴巴。将西装外套朝后一甩,挂在肩膀上,他一摇三晃,满脸得瑟地离开了。 ·········································· 师三爷去打电话给师老太太关心家里的事情,徐博雅则面带不善地拜访了葛岳峙。 关上门,不必寒暄,彼此的眼神已经显露出强烈敌意。 窗外还在雷声阵阵。徐博雅拉了张椅子,在病床前交叠双腿坐了下来,摆足谈判架势。葛岳峙则收拾了他的病弱模样,搁下书坐直脊背,冷肃了表情。 徐博雅扯起一边嘴角,神情慵懒地笑道:“好歹老子也算救你一命,你就不懂得报恩吗?” “对,你对我是有救命之恩,我欠你一命。”葛岳峙颔首道。他毕竟还是有是非善恶观的,知道要知恩图报。但他随即话锋一转,一针见血地指出情敌的目的。 “但如果你以此要挟,要我让出三爷,却是不可能的。你当三爷是什么?酬谢费还是交换物?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你就实在配不上他了。我的三爷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徐少爷,感情是不能拿来慷慨的。如果能,它就不是多深刻的感情了,自然也不值得作为性命的等价物来跟你交换。” 徐博雅低头,眼珠子向上叼住葛岳峙,他慢慢阴鸷了目光。 “那如果我不逼你交换三爷,只要求你把我救回来的命还回去给阎王爷呢?” 葛岳峙摇头,目光坚定地拒绝道:“不可能。我不会把我的命还给你,因为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三爷的。如果你不需要物质补偿,那我只能承诺为你做一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不能与三爷的意志相悖。” “切!”徐博雅冷哼道,“我说葛岳峙啊,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助力上看,应该都是我跟三爷比较般配吧。像这次师家出事,我的作用就无可比拟了。我能为他做这么多,你又能为他做什么呢?你对着我,难道就一点不自卑吗?” “徐少爷,你除了会投胎以外,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葛岳峙不愠不火地说道。 徐博雅一噎,当即有些羞恼。 “葛岳峙,你别忘了,三爷刚才不是说了吗?他答应我在先,承诺你在后!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人话你听得懂吗?” 葛岳峙回以冷笑:“我就知道,你当时在外面。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葛岳峙,你以为自己就高尚了?”徐博雅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你以为我就注意不到我进门时你的眼神吗?其实你那些话不是说给三爷听的,而是故意说出来激怒我的吧!当时我要是直接没头没脑地冲进去,三爷面皮那么薄的人,肯定要直接跟我闹翻,那样岂不是正好遂了你那歹毒的小人之心?” 葛岳峙面无表情,没承认,也并不否认。他当时是听到徐博雅的脚步声,才故意那样说的。只是没想到师三爷会冒出那番话来,更没想到一向被他定义为“莽撞”的徐博雅,居然会沉得住气。 他不知道徐大少不是沉得住气,而是摆pose耽误了最佳撞门时机。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刀光剑影,和着窗外电闪雷鸣,无声息间过招百下不止。 “说来说去,你是死皮赖脸定了是吧?”徐博雅摸着下巴苦笑道,“失算啊,早知今日,老子真不该救你!恁地多了个情敌!” 葛岳峙心道,你要是知道之前那次脑震荡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恐怕就不只是这么句评价了。 徐博雅站起身,将椅子拉回原位。他对葛岳峙下了最后通牒。 “葛岳峙,别怪我没提醒你,等师家的事情一完,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了!” 葛岳峙眉头一挑,淡淡道:“大家各凭本事吧!” ·········································· 林小鱼是被一道惊雷吓醒的。 他在一片阴湿昏暗中醒来。房间里门扉紧闭,窗帘曳地,漆黑无光。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映在窗户上,窗外的树叶枝杈在窗帘上扭曲成可怕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朝屋中飞扑下来。 林小鱼吓得一声尖叫,猛地朝后躲去。身后依靠的床头柜被撞得“吱呀”响,柜子上的花瓶“乓”的声在他身旁摔得粉碎。 林小鱼吓白了小脸。他惊甫未定地瞪着身旁的地面,好会儿才通过乍亮乍暗的闪电看清,那不过是一堆瓷器碎片。窗外也只是树影摇晃而已。 踉踉跄跄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身,他走到窗前,颤巍巍地拉开窗帘。 一世界的倾盆大雨落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居然注意到小葛是故意的~点赞!2333 第43章 见面 一世界的倾盆大雨落在他的面前。 林小鱼呆滞了目光。他忽然感到悲从中来,几近绝望。 门扉在他身后叩响,“吱呀”声打破一室静谧。 “啊!” 林小鱼吓得再次尖叫一声。他慌忙转过身去。 他揪紧住背后窗帘,犹如陷入狼窝的小兔子般惊惶无比。 冷风裹挟豆大的雨点,“啪啪”拍打在玻璃窗上,在他身后碎成冰花汇成溪涧。水幕上映出青年惨白斯文的脸,他的眼眸在闪电光芒中忽明忽暗,不可捉摸。 李谈锋收回敲打门扉的手,略带歉意地对林小鱼说道:“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休息。请分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事与你商谈。”说着,他拄着文明杖闲庭信步般跺了进来。随行而来的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他们在青年于沙发落了座后,便门神般分列左右规规矩矩地背手站了。 李谈锋笑眯眯地对林小鱼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这里来,我有个事要麻烦你帮忙。” 如此架势,便是他再和颜悦色,林小鱼又哪里敢过去自寻死路?他咽了口口水,脚下反是退离几步。 李谈锋无奈地收回手,似乎对他这不合作的态度很是失望。他举手朝身后摆了一下。 两个保镖立刻一前一后朝林小鱼走去。在林小鱼惊悚的目光中,他们强行将惊慌失措,不断挣扎的少年架到自家主子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跪下,等候主子发落。 一根精致冰冷的文明杖挑起林小鱼的下颌。 “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不愿意,一定要我动手才可以?嗯?”就像情人间狎昵私语般,李谈锋的言语间神情亲切温和,竟让林小鱼一时生出错觉,他还是怜爱自己的,一切还像从前一般。 可惜温和一词之于李谈锋此人,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与他的心意并不相干。 在林小鱼惊讶的目光中,李谈锋从衣兜中掏出一个手机来。 窗外雷声轰轰炸响,像一列绵长的火车穿过。 “这是我的!你要干什么?”林小鱼叫道。 李谈锋才不理睬他的焦急。他动作娴熟地开锁,查找通讯录。最后带着满意的笑容,将明亮的屏幕展现在林小鱼面前。 他朝林小鱼露出只有半边的梨涡,笑盈盈地哄他道:“打电话给他,就说你在这里,让他过来,记得,一个人。” 林小鱼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这就是他的剩余价值了。李谈锋是要利用他对付自己的舅舅! 他想把小舅舅诓骗到这里干什么?他欺负了他还不够,还要欺负他小舅舅? 林小鱼在心底狠狠啐了他一口!“你做梦!以前是我蠢,现在我看清你的真面目了,我是不会帮你骗小舅舅的!” 李谈锋面无表情地盯住他的眼睛。 长时间的安静注视,直把气势高涨的林小鱼看得手脚发软,浑身打怵。林小鱼的好不容易凭借气愤鼓起的勇气,瞬间一败涂地。 李谈锋收回目光。他盯着手中暗下的手机,为林小鱼的不知好歹感到憋屈和苦恼。文明杖在地上“咚咚”敲打了几声,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扬起手杖,“咻”的下重重抽打在林小鱼的肩胛骨上。 林小鱼惨叫一声,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李谈锋对保镖说道:“气死我了,王八蛋。教训他,狠狠的,直到他答应为止。” 然后他拄着文明杖,捏着手机落寞地走了。 门一关,两个高大威猛的保镖便同时松了口气。先生气势太强,他们跟着他也很觉压迫。 这种压迫,他们决定发泄在林小鱼身上。 两人同时将视线对准了瘫软在地板上的少年。揎拳掳袖,跃跃欲试。 林小鱼骇白了脸。他哆哆嗦嗦地抓紧自己的衣领,抱住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一脸的坚贞刚烈。 “……不要,不要那样对我……我咬舌自尽……” 两个保镖不由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哈?我说,这场面怎么让我想起某些不大符合社会主旋律的调调啊?” “我看是这小子奇怪的东西看太多了吧,你当自己倾国倾城,人见人硬啊!” “得,好好揍他一顿,教教他,男子汉挨打的时候该做的不是咬舌自尽,而是护住自己的头!” ·········································· 师三爷接到了外甥的电话。他本是决定狠了心不再理这小子的,没想林小鱼哭哭啼啼的就朝他丢出一颗大炸弹! 他现在一个人待着,他已经没有跟李谈锋在一起了。他对之前的行为很后悔,想得到小舅舅的原谅。小舅舅如果不来,他就要去寻死觅活,让他后悔终身了! 林崎屿那天在机场久候他们不至,已经自个儿先离开了。他是个事业至上的商人,不会为感情牵绊。所以师三爷很是瞧不上他的铜臭气。徐博雅呢,他最近为了师家的事前后奔走,连人都很少见到,当真是尽心尽力。葛岳峙还躺在病床上,是不能带出门的,他也想他能好好养伤,尽快恢复健康。 所以这事最后还是得师三爷自己来烦恼。 毕竟就这么个外甥,再说也没跟李家的人搅和在一起。师三爷决定这是最后一次。等他逮住林小鱼这个混小子,他就立刻把他打包好,海外快递给他亲爹去! 他们约见的地方是郊区外一处小山岳上。蜿蜿蜒蜒地开了一段颠簸的路程,最后师三爷将车子停在山麓外沿,自己带了两个随从上了山。自从上次遇袭,他就知道谨慎提防着总不会错。 可是,令师三爷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约定地点见到的,却不只是因为不明原因昏睡着的林小鱼,还有另外几个人。 除了几个无论从着装站姿还是分布位置上看,明显都是保镖一类的男子之外,最显眼的便是那个打头阵的青年了。青年看着有些眼熟。他身穿白绸子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裤,拄着文明杖,迎着清风松柏般站着,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 远远望见久候的客人,青年立刻拄着文明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迎了上去。他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怔怔地直了眼睛望着对方,那欣喜又惶恐不安的神情,真正是犹恐相逢在梦中。 “三爷,您来了!” 青年脸上洋溢着真情实意的激动。便是师三爷如此挑剔礼貌的人,也挑不出他的问题来。 然而,即使青年看来坦率真诚,师三爷依然没来由的感到危险。 “你是——?”师三爷掂量着问道。 李谈锋的眼神潋滟得像一泓山泉溪涧。他将因为激动而汗津津的手握在手杖上反复摩擦,以此稳定心神。努力控制着几步上前将对方扑倒的*,努力给师三爷留下个好印象。 “您,您不记得我了吗?那天,那天我们在咖啡厅见过!”他无比期待地望着师三爷。 师三爷表示对他的路人脸实在没有印象。 李谈锋顿时蔫了。他塌了肩膀,委委屈屈地强颜欢笑道:“其实也就一面而已,毕竟,毕竟您日理万机,不像我这种……”他伤心得都说不下去了。 师三爷只觉得这后生有点莫名其妙。他盯住对方的文明杖细细寻思了下,蓦地右手握拳一捶左手手心,他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差点撞倒了你呢!” 李谈锋瞬间激动得满面红光。 “那,那您还记得您以前救过的一个小男孩吗?您当时才十三岁,才这么高!”他手舞足蹈地用手在胸口连连比划,要证明他牢牢记得心上人当时的身高。如果师三爷有兴趣,他甚至还能清楚地说出那片飘落在心上人衣襟上的落叶纹理。 “那小孩从树上掉下来,您接住了他!后来你们还在另外一场酒宴中见过一次。那小孩当时迷路了,您很亲切地关心了他,还,还牵了他的手,将他送到前厅去——您还记得吗?!” 师三爷垂下纤长的睫毛,黑曜石般的瞳仁在沉默中冷凝。他慢慢抬起眼帘,冷冷地看了对面的青年:“你就是李谈锋?”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冤家路窄啊! 李谈锋受宠若惊! “您,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这绝对是他这十年里最难忘的一天! “像我这种无名小卒,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您记住我的名字!我,我怎么配,怎么配……!!!” 他已经感动得语无伦次了。就像与初恋情人初次约会的腼腆少女,他忐忑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西装下摆,眼神水雾氤氲,两颊更是含羞带怯地泛起大面积的红晕。他忸怩又羞愧,费劲全力才鼓起勇气,让含情脉脉的目光调准焦距直视了心上人。他等候心上人的发落,并愿意对来自心上人的一切甘之如饴。 师三爷对他的表演真是大为叹服。不亏是专业的,这表情善良得令人发指啊。他是个耿直率性的人,向来有话直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要他跟这戏子斗戏,根本不可能。 师三爷决定不跟这不安好心的后生废话。他直奔了主题:“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现在要带小鱼走!”态度堪称强硬。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有妹纸会觉得师三很不干脆又关心林小鱼什么的,但我觉得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不能真不理睬了的 ╮(╯▽╰)╭ 不要担心,接下来就没林小鱼什么事了。 看在昨天两更的份上,是不是可以求评~看我闪亮的眼睛~(▼-▼) 第44章 机会 虽然师三爷的态度堪称强硬,兼之语气还十分恶劣,但“自己的名字居然能够被对方记住”这件事情,已经成功地让李谈锋感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以林小鱼要挟师三爷的初衷,一心只想要博取对方的喜欢。听见师三爷肯对他下达命令,哪里还敢推迟。当即点头赞同道:“好的,好的,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山!我护送你们回去!” 师三爷乜斜了眼睛,并不领情:“我自己有脚,自己会走!我也不想跟你这种人多待,省省你的心眼吧!” 李谈锋缄默了。 但接着,他就慢悠悠地走到车子边被保镖搀扶住的林小鱼身后,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在手中颠了颠,他将小口径的枪头轻轻巧巧地抵住林小鱼的太阳穴,笑眯眯地朝师三爷说道:“让我送你们下山好吗,三爷?” “你!”师三爷眼睛倒竖,气急败坏地喝止他道,“你敢!” 李谈锋笑容不变。他笑出只有一只的弥足珍贵的梨涡,摇了摇枪托,把真枪当玩具枪胡闹:“您看,我都没有打开保险栓,很安全的,三爷不用担心。” 见师三爷还是生气,他便将枪塞回衣兜,从另一边摸索着掏出把小刀,横在林小鱼脖子上:“既然您不喜欢,那我们不要枪了,用刀好吗?” 这是枪还是刀的问题吗?师三爷(╰皿╯)# 无计可施的师三爷终于缴械投降了。这种场面,无论他带多少保镖来都无济于事。他不敢拿小外甥的性命开玩笑,只能心里头把李大少恨得牙痒痒的。 这就是青年隐藏在肉垫中的爪牙。这小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师三爷和两个随从被分开请上三辆车中。毫无悬念,师三爷被安排跟李大少共乘一辆。 宽敞的车厢中,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欣喜羞涩,一个怒发冲冠。 师三爷怀疑自己是遭了绑架。 他从小饱受儒家文化荼毒,一肚子的威武不能屈,不知变通。他一路上暗暗蓄足了劲,心道如果对方敢对他威逼利诱,拿他去胁迫师家,谋害祖宗基业,他就跟他斗争到底! 然而师三爷的计划扑了空。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汽车开到一处下坡地带,正要减速转弯,车轮忽然一个打滑。 司机惊叫一声,疯狂旋转方向盘,然而汽车却失控般,在外力冲击下快速翻转,往一旁滚去。 便听山岳内部某个地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山腰发出巨大轰鸣,硕大的泥石夹杂大团黄水海啸般呼啸着奔涌而下! 霎时泥水漫天,天地翻转! 师三爷乘坐的汽车首当其冲,被泥水冲得翻过一圈后,便直线跌出山路护栏,跌出山腰,坠下山崖! 师三爷最后的印象是那个叫李谈锋的青年惊惶的表情。他终于丢了他的温柔伪装和贵族派头,一把扑到他的身上,紧紧护住了他。 当天下午,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博雅和葛岳峙同时看到新闻报道。 连日来的瓢盆大雨,终于在c市内某座植被稀疏的山岳中引发了大型山体滑坡!搜救工作紧急进行中。据唯一幸存者了解,被泥石流冲下山崖的三辆汽车中,除了司机和随行保镖,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帝都李家的嫡长子,师家的师三少爷,和林家第三代继承人。 整个c市瞬间变了天。 ·········································· 退之山位于c市郊区待开发区域,横亘于帝都与c市中间,绵延数千里,山势陡峭险峻,鲜少人烟,有险峰绝壁之称。 天际鱼肚微白。 男子呆呆地坐在一处干硬的草地上。浑身污泥,血污干涸。身上的宽松棉麻长衫也已面目全非,然而透过男人落魄的面容,依然可以窥见其俊朗挺拔的轮廓。 他正是遭遇了山体滑坡的师三爷。 面前是稀疏林立的树木,身旁是一处烧得噼啪响的小火堆,斜前方是穿云逾叶而来的光束。视线往下,先是半青不黄的杂草,然后是陷入茸草中的双腿。米黄色长衫上有不少干涸发黑的血污,两条大长腿硬邦邦地横在地上。右腿被木板固定了,包扎粗糙简陋。师三爷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心底倏忽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他尝试着移动了下双腿,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右腿电穿而来,贯穿全身。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无端的感到一阵伤心欲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伤心欲绝。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确信自己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怔怔地朝四周睃巡一圈,一片绿洼林地,四周是潺潺流水和耸峙山岚。师三爷只觉着这山林静谧闲雅,就是空荡荡的,空得人心慌意乱,不得章法。他有点害怕。 末了,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心中像被白雾遮拦着,一层层的都是茫然。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布条,挠到后脑勺时有点胀痛。他泛起了糊涂,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很严肃地思忖了,然而记忆却跟他玩起了捉迷藏,乍看触手可及,待他仔细一瞧,就连人带影的整个窜到他后脑勺去了,任他怎么追也赶不上。只有脑仁一阵胀胀地疼。 前方树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跑动声。 师三爷凝神等了,便见一个山猫般的身影从树丛中闪出,往他这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 为什么是跌跌撞撞,师三爷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那根用作拐杖的树枝。那青年本是个疾风骤雨的冲势,不想一对上他的眼睛,却是突兀的原地打了立正。因为停得太快,还险些摔跤。 来人是个清秀挺拔的青年,头发凌乱,身上沾满黄泥雨水,骨架宽大然而气息恹恹,显得脏乱憔悴。长时间的快步行走使他累得脸色涨红,气喘吁吁,几乎快要软倒。 对上他的眼睛,青年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胸口激浪似的快速起伏,低低地唤了一声“三爷”,竟是带了哭腔的。青年几大步扑上前来,搂住了他。 “三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您!您一直昏迷着,都一天一夜了,我,我好害怕……如果这世界没了您,我该怎么办呀……” 师三爷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量,心里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怀里搂抱着个热烘烘硬邦邦的师三爷,这让李谈锋在庆幸之余,嘴瘪着瘪着,终于忍不住滚下一颗硕大的泪珠子来。素日最是讲究的人,此刻竟是半点形象也不要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从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师三爷会反过来将他护在怀里,就像当年他接住他时一样。 不在乎他的身份,不纠结他的立场,只有纯粹的善意。就是他胁迫他,生死关头,他还惦记着他是个晚辈,是个身有残疾的人。多好的人啊,这样的好人,他怎么舍得放手! 这几日,师三爷一直昏迷不醒,让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险境,整颗心满是惶然。他可以阴险狡诈,可以作威作福,但前提是师三爷必须跟他生存在同个空间里。他活着,就是他的念想,他的底气,他的是非善恶,他衡量一切的价值标准。他是不能没有他的! 李谈锋伤感得正起劲,不期然对上了师三爷亮堂堂的眼睛,当即一个抽泣哽在喉咙口。 糟糕,居然一时激动就把三爷的训诫抛之脑后!三爷可是最看不上男孩子软弱撒娇的!更何况他还是个青年。完蛋了,三爷要叫他滚了!——如果他叫他滚,他可不可以不滚远,就在他旁边滚来滚去? 这样想着,李谈锋赶紧收手,正襟危坐,低头忏悔。 “三爷,我刚才是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水跟吃的东西,我还捡了柴火,拆了手表的凸镜镜面,凝聚阳光生了火,我还找了处洞穴可以休息,我身上还有把小刀没丢,可以保护你……” 他想通过展示自己的价值来避免被驱逐的命运。 师三爷,这位失忆人士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他觉着这青年看着有点眼熟,但也不是很熟。可以看仔细些。 他倾身想去瞧仔细,然而,随着他的挨近,李谈锋却是别别扭扭地侧开他红彤彤的脸,身体不动,只有脑袋乌龟似的往后缩。明明白白的男子汉,偏偏低眉顺眼,愣是不敢大白在他面前。 李谈锋几乎要秀气成了个大姑娘。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人会这般亲近他,他还从没被这人这么正眼瞧过呢!眼神相触,鼻息相接,这简直要让他诚惶诚恐了!他手足无措,一被垂怜,他就觉得自己必须回应点什么才好。 手掌快速在裤腿上擦拭几下,他试试探探的就要去攥师三爷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神展开是么?大家要知道,大李子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啊~233333 第45章 相依为命 李谈锋试试探探的就要去攥师三爷的手,耳边却冷不防的听到一句: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李谈锋的手僵在了半路。他凝了目光,只觉着这话真是比他摔下山崖受的伤还要钻心地疼。 “您又忘记我是谁了?” 刚刚才总算认出他,一转身又把他忘了。他就这么路人脸吗! 李谈锋心中恨得缠缠绵绵,脸上却是纹丝不动。他深深一闭眼睛,将自己的痴心妄想整个囫囵拾掇了藏好,只说道:“三爷,我是李谈锋啊。” 师三爷的眸子随之亮了一下,但很快那点薄光就熄灭了。他皱起一对浓眉,一张脸越来越严肃。是整个思维都混乱了。 牛角尖很快就钻到了尽头。师三爷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直把李谈锋摇得心碎一地。 果然又忘了。这次还忘得干干净净。 “不对,不对!”师三爷喃喃自语道,“我是三少爷,不是三爷……” “葛岳峙呢,林小鱼呢?您总记得吧?”眼见师三爷神情有异,虽然心里不愿意,李谈锋还是提了那两个从小就讨他嫌的“小贼”名字。 师三爷还是摇头。李谈锋的表情终于精彩纷呈。他相信师三爷是不会藏奸的。 “您,这是失忆了?怎么会这样?!” 师三爷还是一副气苦的模样,一张俊脸也是越来越凝重。 他深深吸了口气,颓然摇头,将四根手指大臣伸在李谈锋眼前,无比委屈地抱怨道:“我明明才四岁,为什么腿会这么长……” ·········································· 李谈锋一声不吭地拣掠着柴火。 他背对着倚靠在树梢下的师三爷,将脸上扭曲的笑靥隐藏在树荫底下。 他失忆了!以往可望不可即的人,居然一下子跌落云端,跌到他的怀里! 面对如斯千载难逢的极致诱惑,他怎么可能把握得住自己! 李谈锋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窍了。他不过是个后辈晚生,能得师三爷一句夸奖便已是天大的满足,如今竟然还得寸进尺想去捕获他,藏匿他,简直是要反了天!——可是不想不行。这大逆不道的妄想一出现,就像羊啮草似的,难以遏制地疯长起来。这丝多年来蛰伏心底的,蠢蠢欲动的恶意,是种子要裂石而出了!他压都压不住! 眼角余光关注着身旁垂眸敛眉的男人的动向,李谈锋肚子里的坏心思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冒腾。 师三爷只记得四岁前的记忆,但就连这点记忆也是十分模糊的。他完全可以再为他创造个新记忆出来!果然,老天爷也觉得他应该是他的! 心念电转之间,李谈锋的脑子里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再次面对师三爷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阴鸷眼神收拾干净,脸上绽了个坦坦荡荡的笑容。 他温和地望着自己失忆的心上人。 “三爷,你想起来了吗?——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啊!你妈妈拜托我照顾你,我们一起出来旅游,遇上交通事故……” 自醒来一直处于混乱中,亟需指路标的师三爷睁着无辜的眼睛,迟迟疑疑地点了头。 李谈锋再次挨着边坐了下来。这次他不再拘谨,而是亲亲热热地攥住了师三爷的手。开始酝酿情绪,凄凄楚楚,绘声绘色,把一套鬼话说得真挚动人,直把师三爷忽悠得一愣一愣。 李谈锋瞎掰着两人的“亲密事”,年少时相知相爱,长大后并肩作战,现如今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他是越掰越起劲了。开始还注意组织措辞,层层递进,不想越说越煞有介事,把他自己也说得心思摇曳。更毋论心思简单的师三爷了。 师三爷在过去的三十年里,肚子里没曾有过半点奸邪。本来就是个一本正经的性子,如今再加上失忆,就更不是李谈锋这种阴险人物的对手了。 李谈锋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不费吹灰之力,三言两语间就成功说服了他。虽然师三爷总觉着这一切透着股古怪,然而真相同样云里雾里,不得而知。 ·········································· 师慎行,失忆了的师三爷,此刻正坐在湖边的露天草坪上,愁眉苦脸地琢磨着自己那点心事。他被青年千叮万嘱不许乱动,免得碰了头上的伤。此刻百无聊赖,只能坐在这里努力去拨脑子里那片白雾。 李谈锋说,他是为了保护他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除了后脑勺和右腿,他身上还有几处小伤,都是落下来时被枯树枝和碎石头勾出的细小血痕。不过伤口都已经冰凝结疤了。 天昏地暗,荒郊野岭的,唯有自力更生了。 他们要先在湖边填饱肚子后,再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山洞中去。 李谈锋在一边架起火堆烤鱼。他给师三爷采了野果,但是野果青涩,他自己吃了不少,知道它酸得能把人的牙齿软倒。他看师三爷吃得直皱眉头,真是心疼极了,于是挽起袖子裤腿下了河。 雨后的山野异常清寒。天是白惨惨的,风是冷飕飕的,水是凉阴阴的。在光滑粘腻的鹅卵石上站久了,那寒气能从脚底板一路钻到心肺里去。腿上的旧疾从刚才就一阵接一阵地抽痛着。这种阴湿天气附带的病痛折磨,只有别墅温暖的火炉能够稍微缓解。 李谈锋颤巍巍地站在没膝的河水中,身上衣服未干,他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却是精神高度集中,出了一后背的热汗。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好歹是插上来一条青浦鱼。虽然小了一点,但总比酸涩的果子更能填饱肚子。 现在他开始烟熏火燎地烤鱼了。火堆是现成的,烤鱼架子他也绑得有模有样。烤鱼他倒是会一点,放血,去鱼鳞,掏空腹腔,他也热衷过解剖学,所以做得有条不紊。只是没有盐巴和孜然,腥味肯定重。可也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委屈他的心上人了。 李谈锋在一阵内疚中终于把鱼烤得色香味全无。他将兹兹冒烟的烤鱼吹凉了,直接喂到师三爷嘴边。师三爷在失忆和饥饿的愁苦中防备全无,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接了一口。这一口下去,才嚼了两下,师三爷就不动了。他含着食物一脸愁闷地看向他的“好朋友”。 李谈锋立刻不安了:“怎么了?” 师三爷维持着愁闷的表情。 李谈锋稍稍一想,立刻真相大白!当即吓得脸皮青白。 鱼刺! 青浦鱼肚子里的机关那是密密麻麻!师三爷可是最不会挑鱼刺的了,自认熟知心上人所有的他居然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李谈锋急道:“还没吞下去吧?快,快吐出来!” 师慎行却是紧紧地闭了嘴巴连连摇头。从小长辈就教育他,不可以随地乱吐东西,这样不礼貌,不卫生。虽然地上也并不干净。 李谈锋想了想,他将手捧在他下巴边:“来,吐我手上,我拿去喂鱼好不好?” 师三爷眼睛一亮。他低头将嘴里一口鱼肉吐到李谈锋手上,然后很好奇地追问道:“鱼也吃鱼肉吗?” 李谈锋言之凿凿地点头道:“当然,大鱼吃小鱼嘛!” 接下来,李谈锋开始谨慎小心地剔鱼刺。 青浦鱼是成人手掌大,那刺是针尖似的多而细。李谈锋力气不小,动作更是迅捷,细活却是没做过。直费了好大一番折腾,总算大功告成。只是本就没什么卖相的烤鱼,如今更是病骨支离了。 李谈锋自己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所幸师三爷没有挑剔,或者说师三爷本身在饮食一道就是个不挑剔不嫌弃的人。作为师家幺子,小时候师二小姐为逗他玩,故意在他的饮食上使坏,各种调料混搭,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苛待了,给什么吃什么。只要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再难吃他也忍着吞下去。他坚决维护每一粒大米的尊严,直把大家逗得哭笑不得。就是这么个正经得犯傻的孩子。 师三爷循规蹈矩地把恩人送到嘴边的烤鱼吃干净了,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这使得为自己手艺赧颜许久的李谈锋再次野心勃□□来。 为了配得上师三爷这位远庖厨的君子,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厨艺,争取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 待师三爷吃完了,李谈锋便用自己的西装领带在冰冷的河里洗干净,蘸了水,给他擦了把脸,把他俊美如玉的面容一点一点地擦出来。他觉得自己擦出了一颗蒙尘的珍珠。 师三爷却擦得很不乐意。他像尾砧板上的鱼,摇头摆尾,可就是摆脱不了李谈锋的魔爪。 擦完后,李谈锋才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了,从叶包里取出刚才采摘的青涩野果,开始龇牙咧嘴地啃起来。 师三爷望过去一眼,见他拿着野果的手指冻得红彤彤的,脸色素白,只觉着这恩人老实巴交,可怜可爱的。一直略带防备的脸也隐约的有了点温和慈爱的意思。 第46章 失控 眼看天色渐渐暗沉,李谈锋便绞了根树枝给师三爷做拐杖,搀扶着他离开了湖边,到之前寻到的一处小山洞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黑夜。 因为山路颠簸,右腿又不敢使力,师三爷走得很苦恼。他一路纠结无比,认为导致自己行走不便的绝对不是腿伤,而应该是海拔的突然拔高。可是李谈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腿这么长,以后再也不能愉快地走路了啊! 抱怨归抱怨,师三爷还是咬着牙硬撑着。他打小就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他牢记父亲的训诫,男子汉,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虽然李谈锋不一会儿就要问他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他还是坚定地摇了头。 李谈锋心底也替他害了一路的疼。及至半路,还是找了处干净的地方让他靠着树木休息了,自己拿了小刀去砍树枝,想要给他绑个木头滑板出来。 李谈锋将几片切口平整的木片并排放好了,斩了几截枯藤,从一端开始,一路往末端缠。因为怕师三爷等得无聊,便一边绑一边找话题跟师三爷解闷:“三爷,你坐过雪橇吗?” 师三爷眼睛跟着他的手移动,嘴上敷衍地连应了两声,根本没注意他问什么。他觉得李谈锋正在做的事情非常有趣。他兴致勃勃,颇想插上一手。 看了片刻,他终于跃跃欲试地开了口:“谈谈,我可不可以也绑一下那个?”他热切地望着李谈锋手中的藤条。 李谈锋舍不得他劳累。这藤条长满小刺,而且很有韧性,相当割手。他自己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就早已七疮八孔了。他柔声安抚师三爷道:“您坐着就好,我很快就好啦。” “……哦。”师三爷失望地耷拉了脑袋。他想了想,又对李谈锋说道:“我力气很大,我会武功!”他还想说服李谈锋。 李谈锋对他的执着很是惊奇,他知道师三爷说的是太极,但他故意逗他道:“三爷,您还会武功哦?好厉害啊!可我听说学武功前要先气沉丹田,三爷会沉吗?” 师三爷大力点头。他一心就想去绑那根藤条。 李谈锋举起袖子抹了把汗,走到他身边弯腰,手撑着膝盖挑眉笑道:“真的,这么厉害?您沉个给我看看?” 师三爷看了他一眼,绷住脸,转头。 李谈锋见他这模样有意思,便蹲到他身边,笑嘻嘻地哄他道:“三爷,沉个我见识见识嘛!” 师三爷蹭蹭蹭地转身背对了他。 李谈锋从他后背往前探,侧过身子去偷瞧他:“表演个嘛三爷~来嘛~” 师三爷又扭了个身,直接面朝大树把自己藏起来。 李谈锋没料到心上人小时候居然是这么个能忍的孩子,跟长大后的暴躁师三爷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不由起了逗弄他的念头。 师三爷越躲,他便越要往他跟前蹭,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调侃道:“三爷,气沉丹田,丹田在哪里呀?谈谈给你找找看啊……”说着,便哈哈笑着将手往师三爷的衣摆里面摸去。 师三爷背对着他,几乎是被禁锢在他与大树之间。他给李谈锋的邪恶之手抚得面红耳赤,只能抱住树干拼命躲闪,在李谈锋怀里扭成一尾胡乱扑腾的活鱼。 师三爷越反抗,李谈锋玩得越起劲。他把正事都给抛到脑后了。 隔着布料,他的手大摇大摆地□□了师三爷紧致的腰肌,平坦的小腹。师三爷以为他在逗自己玩,嘴里“哼哼”的很不乐意。却不知道,随着李谈锋呼吸的加重,这个玩笑已然变了性质。 李谈锋已经不笑了。他的目光变得晦涩,脸上被一种茫然的陶醉表情所取代。他将下巴抵在师三爷肩上,在背了光的阴暗角落,他的体温脱离机体的掌握,他的手指仿佛也有了意志,他的心融化了。他用热切的呼吸丈量了手下的寸寸疆土,用跌宕的脉搏刻录了怀里每分每秒的起伏。嗅着甜美的气味,他变成了柔肠百转的流水,潺潺溶溶,蜿蜿蜒蜒,就要往更隐晦的地方流淌,去偷窃师三爷身体里从来不曾大白于人前的,最神秘的宝藏。 情感的闸门刹车失灵,而他失控了。 师三爷被他揉搓得不堪其扰,只能不得章法地左冲右突。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内劲,只笨拙地朝后支起手肘要避开李谈锋。 李谈锋的犹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下一秒,他干脆使了巧劲,将师三爷扑倒在地上。他将自己贴住了师三爷,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师三爷忽然一个鲤鱼大转身,大力地搡了他一把,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师三爷很生气,他大声地朝他喊道:“我不要绑藤条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 师三爷的仇恨向来不能持续多久。 等李谈锋将他搀扶到编好的木头滑板上,历尽千辛,任劳任怨地拉他走了一段路后,他便主动摸了摸李谈锋的头,跟“淘气”的李谈锋和好了。 在天黑之前,两人总算抵达山洞。 山间的夜晚格外寒冷,虫鸣唧唧,树浪摇曳,整个世界都在“沙沙”作响。 李谈锋先进了山洞,用艾草熏走了虫蚁,清扫了地面,又在地上铺了层厚厚的干草,才把师三爷搀扶进来安置了。接着,他还是没闲置下来,继续忙前忙后的,又是捡树枝,又是找石头植被堵住洞口,在洞外又悉悉索索地做了些小陷阱,总算大功告成。 李谈锋在外面忙活,洞里,师三爷则擦拭干净身子,盘了一只腿坐在地上生火烤鱼。待李谈锋忙完了,正好可以吃上一口这位失忆的师三爷烤的焦黑鱼肉。 师三爷因为脑子还处于一片令人惴惴不安的迷雾中,精神始终不活泛。好好一块鱼肉交到他手里,被他翻来覆去地烤了半天,结果是一边大片焦黑,一边尤带血丝。当回过神来看到这样的成绩,向来严于律己的师三爷心中当场饱受打击。他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亲手把鱼的一生都毁了。 叹了口气,他把他的失败作品递给走进洞穴来的“好朋友”。 李谈锋受宠若惊! 师三爷居然亲手烤鱼给他吃! 光是这“亲手”二字就够他幸福饱了。要知道,师三爷自己还没吃,就先给了他啊! 李谈锋双手哆哆嗦嗦地接过了。 山珍海味算什么?珍馐佳肴算什么!现在,他眼里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鱼肉这种一斤几块钱的俗物了,他看到的是此物只应天上有的极品龙肝凤髓啊!这条焦黑的倒霉鱼已经在他手中越过龙门,成功化了龙了!现在便是师三爷给的是根烤肉用的树枝,或者吃剩下的鱼骨,估计他也要美滋滋地吃下去。 不过他也没有得意忘形,他可时刻惦记着自家三爷还没吃晚饭呢!鱼肉明显烤得不均匀,但如果他现在再烤一次,就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了,三爷该有多伤心哪! 李谈锋当机立断。他背过身,将鱼肉焦黑的表皮挑开了,将里边熟而不焦的肉层一咎一咎地撕出来,细致地挑干净了鱼刺后,放在洗净的芭蕉叶上,递给师三爷。 “三爷,这个给您。一整条我也是吃不完的。您放心,明天我还能找到更多的食物!”说完,为了增加说服力,便大口大口地啃起鱼肉来。 师三爷捧着一叶子鱼肉,坐在火堆旁看直了眼。他见恩人吃得眉开眼笑,那笑容半点不作假,那满足更是发自内心,简直像吃了美味佳肴。他沉思半响,还是十分不能理解,最后只好疑心是自己烤得还不错。 吃完晚饭,李谈锋将师三爷搀扶到干草上躺下,从支架上取了烤干的外套往他身上盖,然后自己才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他不敢熟睡,只稍微闭目养神。他要守护师三爷的安全。 师三爷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后,又转头去看他。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对恩人是全然放了戒备了。如今山林夜间寒气渗人,对方将外衣全往自己身上来,自己的后背却晾在外面,这已经不是施恩,反而更像来报恩的了。师三爷沉默了下,便主动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同时掀开上方外套盖住两人。 李谈锋僵了下,下一秒,立刻四肢齐上,给予了师三爷热烈回应。 他虽然骨架宽大,但胜在身材瘦削,伛偻了背脊正好靠在师三爷怀里。他只觉着便是为此去赴汤蹈火,也是值得的。 这场山体滑坡滑得好啊! 当然,赴汤蹈火暂时倒是不必,出去弄点食物却是迫切的。 ·········································· 李谈锋没想到搜救人员这么快就找到他们。如此也好,他也舍不得师三爷继续吃那些口味粗糙的原始食物。 来的两个人都隶属c市政府的搜救小队,他们根据车辆坠落的位置,一路延伸的脚印和湖边还在冒黑烟的火堆找到这里。 李谈锋跟他们借用手机,给自己下属打去电话。并且在两个搜救人员要向上级汇报救援情况前,“不小心”把手机掉进山谷里去了。 然后他开始“旧疾发作痛得走不了路”,唉声叹气地拖延起时间,等待附近下属的到来。 第47章 懒得取题目 李大少“旧疾发作痛得走不了路”,但是,当他那几个保镖根据gps导航找过来的时候,他当场就丢下拐杖旁若无人地站起身来了。 李谈锋将师三爷搀扶进车厢安顿好了之后,才绕到另一处,掏出他那把保险栓都没打开的手枪,跟两个搜救人员做了番真诚的长谈。形势比人强,双方总算达成协议。然后,他便堂而皇之地将这两位搜救人员请上车去。 他要把有关师三爷的消息全部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从两个搜救人员口中得知了山上等待消息的三班人马的位置,李谈锋让属下小心地避开这些人的耳目,一路目不斜视,裹挟了师三爷直奔回他在郊区外的别墅。 另一边,由于师三爷的失踪,葛岳峙只能提前恢复了健康,并接手师家在c市的一切业务。刚对此次李家大少的清剿动作做出反应,他便接到来自搜救小队的消息,匆忙往医院赶。 他要去探望刚被救援人员找到,并送至医院的林小鱼。 林小鱼那辆车实在侥幸非常,山腰上斜伸出的粗大枝干卡住它的前后轮胎,使它避免摔下山谷的命运。且由于那车下坠时是正面朝上的姿势,所以车里的几人除了或轻或重的脑震荡和皮外伤之外,几乎毫发无损。 葛岳峙一边想着天道不公,祸害千年,一边面无表情地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他长手长脚的,几跨步就逼至林小鱼面前。 彼时林小鱼刚做完全身检查,正捧着一盅热喷喷的鸡汤压惊。抬眼一看,眼前赫然一尊煞神,吓得他尖叫一声,把整盅热汤全倒盖在自己身上。 他惨叫一声,也顾不上烫伤的手臂了,掀了被子就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摔坐到地板上。 他把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悚惶恐,身子更是战栗得快要保持不住平衡。他嘴巴一咧,泪珠子就吓出两串:“——葛岳峙?!你你你你还活着?!”声音抖得几乎破碎。 葛岳峙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表少爷,别来无恙啊。” 林小鱼手忙脚乱地扯了被子抱在怀里,蒙住头脸:“不要伤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呜呜呜……” 葛岳峙神情淡淡地点了头:“我知道。别怕,表少爷,我还活着。” 眼角余光瞥见青天白日下,他身后拖着的长长影子,林小鱼才总算停止哆嗦。他犹犹豫豫地从被子后方露出一对眼睛,只是目光依旧保持警惕。 “那件事,你,你告诉小舅舅了吗?”他现在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了,所以一心一意想要恢复以前的生活。他害怕小舅舅知道他还做了比知情不报更严重的事情,那可是刑事案件,他真怕小舅舅会把他逐出家门,再也不认他这个外甥了。到时他还能去哪里呢?他只想做回他的少爷,继续被小舅舅疼爱,他不想被送进少年监狱挨打挨骂啊! 葛岳峙在病床边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他弹了弹衣角上的灰尘:“那件事?你指的是背后捅我刀子的事情,还是勾结外人谋害自己亲人的事情?——放心,无论哪件事,我都没有告诉三爷。” 林小鱼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吃惊非常:“啊?你,你没说?为什么?” 这么阴险又喜欢欺负他的义兄,居然会放他一马?! 葛岳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说了又有什么用?让三爷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己的亲外甥送进监狱,毁了他的一生,然后一辈子对着自己姐姐的照片愧疚?还是让他昧着良心只顾念私情,今后时刻饱受他那套大伦理大道德的谴责?——无论哪一种,都只会使他痛苦,为难罢了。这些都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我只希望他快乐,自由,过他希望的简单生活!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或事违背他的意志,使他难受!这是我一切行动的指南,包括我对你的态度——表少爷,我只希望你学好,长大做个有用的人,不要让他失望。” 林小鱼怔怔地听着。他已经忘了哭泣,忘了烫伤,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的义兄居然是这么善良又孝顺的一个人!过去他总以为他只是为了争宠,为了争夺家产,为了一己私欲而针对他,戏弄他,如今看来,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这样为小舅舅着想,看清李谈锋的邪恶嘴脸而真心挽救他,他却给了他一刀!也许李谈锋说得没错,他真是不知好歹啊! 小舅舅,义兄,大家都是真心为他好啊! “对不起,哥哥……” 林小鱼终于一把甩开被子,手脚并用从地板上爬起身,在葛岳峙跟前跪了下来。他第一次对这位义兄心悦诚服。他错怪了他,而他没有责备他,叫他如何不赧颜! “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我保证,以后一定听你跟舅舅的话,我专心读书,再也不乱交朋友了!” 葛岳峙目光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到一边,才问道:“好了,这事咱们就此揭过去吧。现在,你跟我详细说说,李谈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目的?” 一炷香工夫过后,葛岳峙从病房里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算是把李谈锋这人的行为动机弄明白了。居然又是一个情敌,而且还是个变态。看来此人比徐博雅更难对付啊。 葛岳峙一边朝外间走去,一边打电话给属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小八,准备明天早晨的机票,对,到时让刘叔送他去机场,看着他上飞机……到时你安排一下,让车子半路停下来加油,嗯,就让柯许做吧,他之前不是为李谈锋服务过吗?由他动手,那蠢货就会直接一根筋联想到李谈锋身上去了。借刀杀人?呵,杀人倒不必,吓唬他一下就好了……”(柯许在第16章左右出现,曾经背叛三爷投靠李谈锋) ·········································· 一回到别墅,李谈锋先是让下人带师三爷去梳洗,吃饭,自己简单处理了下后,便分秒必争,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下去。 首先是如何处置这两个搜救人员。李谈锋从师三爷的案例中找到灵感,他请来催眠师,帮这两位胆战心惊的救援人员修改了记忆,才将他们释放回去。但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就是他的归来问题了。他安全回来了,那么跟他一起失踪的师三爷呢?肯定会有不少人提出疑问,他得妥善处理这个问题,否则以后将不堪其扰。李谈锋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安危公布出去。一来警告他那位二弟动作不要太多,二来也方便他接下来的行事。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才身心放松,跑去看师三爷。 彼时师三爷正躺在床上,接受李家私人医生的检查。他的后脑勺和右腿已经重新换上洁净的医用纱布,身上也涂了清凉止痛的黄色药膏。医生拿着小木棍在他腿上小心敲打,他则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边“吭哧吭哧”地啃一只硕大的香梨。 刚才医生给他接骨,他眉头一皱嘴巴一瘪的,仆人慌忙塞给他一只香梨,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转移走了。他从小就不是个专心一意的,便连疼痛也不能持久。 李谈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心中一时替他害疼,一时又感到苦尽甘来的甜蜜。 他拄着文明杖走了进去,在师三爷身边坐了下来,倾身抓了他的手呵气道:“疼吗,三爷?” 师三爷很高兴地告诉他:“医生给我涂了药膏,不疼了!”然后他将啃得坑坑洼洼的香梨举到他的好朋友眼前,眉飞色舞地赞叹道:“看,好大的一只梨啊!老夫平生仅见!” 李谈锋哭笑不得。老夫一词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还生平仅见呢,竟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用手细细描摹了心上人俊朗的脸庞,柔声道:“嗯,您喜欢就好。” 这一刻,他只觉着自己的心像只饱满的稻穗,盛载了一个季节的阳光。为了这一刻,让他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看过腿伤后,家庭医生道了声“老夫先走了”之后便离开了。而师三爷被收拾妥当,准备就寝。 李谈锋坐在一边给他掖实被角。他见师三爷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忽然心笙摇曳,不能自己。他俯□偷偷啄了下师三爷的嘴唇,然后火速离开。 师三爷没有醒来。 李谈锋偷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不由的又惴惴起来。 失忆,谁知道失忆能失多久?也许一辈子,也许明天就想起来了呢? 白皙的手指向前,滑入被褥中,最后轻轻按在师三爷的胸口上。感受着手心平稳起伏的脉动,李谈锋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的呢? “噗!”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闷热,脾气暴躁o(︶︿︶)o~无心码字,请假两天 下章预告:吃掉了一个大梨子。 第48章 往事 “噗!”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笑出声来。 李谈锋低头,便见师三爷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睛,正嘻嘻笑着打开他的手:“哈哈,你摸得我好痒呀!”他浑身都是痒痒肉。 “痒?”李谈锋下意识跟着他笑起来。“还有更痒的呢!”话音刚落,他已是猛虎下山,张开双臂朝师三爷奋力一扑! 师三爷裹住被子一个利落翻身,躲到床铺另一边。他小人得志地朝他失手的好朋友笑道:“抓不到!抓不到!” 李谈锋再扑,他又一个翻身滚出老远,继续得瑟:“抓不到!还是抓不到!” 李谈锋笑了笑,也起了玩闹的孩子心思。他脱下鞋子直接爬上床去。 师三爷立刻不愿意了。因为李谈锋破坏了游戏规则,入侵了他的国土! “你不可以上来,你要在下面抓我!” 他话才说完,已经被李谈锋连人带被扑倒在床上。 师三爷回头一看,前后皆是穷途末路,顿时方寸大乱。他慌不择路,掀开被子就要往里头钻。李谈锋邪邪一笑。他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右腿,单手逮住他暴露在外的左脚,想把他拽出来。师三爷吓得一阵藏头缩尾,不住蹬腿。李谈锋便两腿伸出夹住他的腰肢,固定住他,两手则从被子缝隙往里面探去,像柔若无骨的蛇蚋,曲曲折折的就要往他衣服里头钻。 “抓住了吧!哈哈!” 师三爷很不高兴。他躲在被子里坚决不出来,假装没被逮住不算输。 李谈锋宠溺地亲了亲他的后脑勺。冰凉柔软的手本是停留在腋下,想要去呵他痒痒,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山林中那一幕。 当时他也已经像现在这样捕获了他的心上人。如果当时他没有推开他,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李谈锋就怎么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了。 他想知道答案,他不想折磨自己了! 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很简单,占有他!由身到心,彻彻底底! 李谈锋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他半点不担心师三爷恢复记忆后会如何,反正等事实既定,师三爷又能如何?大不了他把他一辈子绑起来! 手隔着布料慢慢往下摩挲,最后钻进睡衣中。师三爷本是痒得受不了,在被子里胡乱扭动身体,然而及至后半夜,他也被李谈锋揉搓得软化了。他摊开四肢,从闷热的被子底下伸出头脸。睁眼往下看,李谈锋正在嗅他吻他,很是认真的模样。他被撩拨得晕晕乎乎,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在跟他玩什么游戏。 李谈锋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带着热度和力量,一寸一寸地轻啄着。同时,他的手则灵活地解开他的纽扣,不动声色地钻进他的衣服(kz)里面,灵便而轻巧地控制了师三爷的呼吸频率。 李谈锋的手纤长秀气,柔软得几乎没有骨头。勾撩捻按,时快时慢。 最后关头,师三爷触电般弓起腰。他反手抓了李谈锋的头发,将满头满脸的热汗蹭在他脸上,战栗着胸脯喘了几口粗气。 快活了一次后,他精神亢奋,睡意全消。他掀开被子,直接压到李谈锋身上。 这个游戏实在太新奇,太舒服了。师三爷很想跟好朋友聊聊他的心得体会。 他一向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家里的小霸王,无论什么游戏,他都应该掌握主动权。更何况这张床还是他的“领土”,李谈锋想上来,就得乖乖听话,否则他就再也不许他到他床上来玩了! “谈谈,这是什么游戏,怎么这么奇怪?”师三爷虚心求教道。 李谈锋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手脚并用缠住他,他柔声诱哄道:“这是好朋友才能玩的游戏哦,来,我教您怎么做……” (——一句话概括:大李子引导三爷jin入了他。 qaq) ·········································· 这几天,师三爷过得很快乐。他的伤口恢复正常,纱布也已经取下来了,腿伤也稳步康复中。他坐在轮椅上,从大厅一直线冲到后院,绕过喷泉一圈后圆润回归,非常顺溜。后面则跟着一群四五人的仆人,所有人排成长龙,追着他绕圈子。 师三爷自我感觉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没有人催他做功课或打太极,他早上玩,下午玩,晚上跟李谈锋在床上接着玩,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而李谈锋也拿他当心肝宝贝,早晚抱着他消磨时光,片刻不离左右。 关于记忆,因为想一次头疼一次,在李谈锋的煽风点火下,他也便不再去想了。 几日里别墅先后来了好几波人,以探病为由行别样目的的大有人在。每当屋里来人,李谈锋就将他关在后院里,交给他成串钥匙去探险,但不允许他踏足大厅一步。 这天,他又再次被打发去后院,不许见生人。 大厅里,李谈锋接待了前来拜访的葛岳峙。 虽然已经从照片上见过李大少的真容,但当真面对面站了,葛岳峙还是心中一惊。 李谈锋穿着白绸子衬衣,搭配黑色猎裤,手拄着根奢华高档的文明杖,整个人神清气爽,气度非凡。 葛岳峙觉着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但他不敢确定。毕竟记忆太久远。 大厅的装潢足以使人世界观混乱,那密密麻麻的蜡烛营造出的,是一种类似古老而愚昧的献祭仪式氛围,阴森诡异地使人头皮发麻。 李谈锋拄着文明杖,一瘸一拐地率先入了座。然后他抬手做了个邀请客人入座的手势。 葛岳峙不动声色地在他对面的红色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李少爷,不知道你有没有我家三爷的消息?” 手指摩挲着文明杖上的蓝宝石,李谈锋轻轻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不瞒葛先生,我自己也是刚回到家里。这不,脑子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了。当时事出突然,车子整个翻过去,我只顾着自己,倒是没去注意其他人呢。” 葛岳峙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然而情敌似乎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 “李少爷把我家三爷骗到山上,本来存的什么心,大家都清楚。所以现在——”葛岳峙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朝对面的人微微倾身,眯起眼睛冷笑道,“所以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继续了之前的计划,囚禁了他。” “哈?”李谈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发出一个既夸张又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在葛岳峙特意制造的无形威压中,他对来自对面的胁迫置若罔闻,只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乐不可支。末了,他抬起文明杖一指葛岳峙的鼻尖,骂骂咧咧地笑道:“我囚禁他?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葛先生,你这是污蔑好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师家的人,就可以欺负我这个瘸子!瘸子也是有人格的!” 葛岳峙握住眼前的文明杖,一把甩开:“李少爷知道自己是个瘸子就好。既然已经是个残废了,就不要妄想得到他!” 李谈锋当场变了脸色。 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良久,在葛岳峙以为这打击太大,把他一棍子打扁了的时候,他忽然悄无声息地笑将起来——没有笑声,只有喉咙发出阵阵“喝喝”的抽气声。他笑得两边肩膀剧烈颤动,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在癫痫发作般震动。 “——咻!!!” 时刻关注着他的葛岳峙手疾眼快,在文明杖落在头顶,自己脑袋开花前将它一把抓住。 李谈锋慢慢撩起眼帘,黑幢幢的瞳仁像步枪的红外线瞄准点,停在他脸上。目光森寒得犹如从地底爬出的,以肉脏为食的恶鬼。 “这么急躁可不好,李少爷。”葛岳峙还是一脸漠然,语气八风不动。 李谈锋扯起一边嘴角笑,笑出两只尖尖的小犬牙和一个歪斜的梨涡。 “葛岳峙,你以为,是谁害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说起来,那么幸福的你,肯定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恶事了吧?” 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耗去。 葛岳峙忽然松开文明杖,往后一靠,神情淡漠地挑眉笑了。 “刚才还不大相信,现在总算确定了。你还没死啊,大梨子?” 李谈锋若无其事地收回文明杖,也是往后一靠,放松了表情。 他用一种缅怀的神情对葛岳峙温和地笑道:“当然不能死,咱们好歹也患难与共了那么久,嗯,有一年吧?我一个大少爷和你这个穷小子一起当小乞丐。你被打断了手臂,而我被打断了腿骨,想想真是痛啊,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后来咱们还合作逃跑呢,我出主意,你动手,送那位‘爸爸’去见上帝,哈哈!” “所以你是来报复我当时丢下你,自个儿跑掉的吗?” 李谈锋心胸开阔地摇了头。 “你遇上了三爷,他接好你的手骨,治好你的癞痢头,给了你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家。而我,就因为你当时丢下我,让我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害我一辈子落下残疾!——不过嘛,这都是小事啦!有什么好报复的?如果当时是你拖我后腿,我也照样要丢下你跑掉的。谁逃命还屁股后面吊只拖油瓶呢!其实吧葛岳峙,你这样狠的性格,我还是满欣赏的,真的。” 他朝葛岳峙眨了眨眼睛,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般亲热地咧嘴笑了笑。 然后他倏忽冷酷了表情,话锋一转,厉声叱道:“我恨的是你的无耻!你这个小偷,要不是因为我总在你跟前说他的好,你又怎么知道世界上有个他,又怎么会因此起了贪念,动了抢夺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了。算了下榜单字数,为了我高大上的形象,还是滚回来码字……tat 关于小葛与大李子的纠葛,12章有稍微提及,和另一个小孩合谋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什么。好吧,一定已经被忽略了(⊙-⊙)所以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弄死养子而不弄死外甥么??? 再重申次,本文是嗯劈啊!散劈啊!虽然因为特苏时期文案禁止显示那两个字母君,但不要无视作者有话说啊!真的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啊! 好吧,最后,好想求长评~~~撒娇打滚卖萌求长评~ 第49章 分享 “我对你推诚置腹,你却偷偷起了贪念!”李谈锋咬牙切齿地瞪着对面的葛岳峙,“我暗恋了他那么久,就因为那些混蛋的算计,才会被捂了蒙汗药拐卖到异地去!我之所以能咬牙撑着,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为的就是再见到他!他是我的信念,希望,我的全世界!可是,当我拖着断腿千辛万苦地逃回来,跑到他家门口,去见朝思暮想的他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嚯”地站起身,神情狠辣阴鸷到极点,是恨不得将对面的人活剥生吞了! “葛岳峙,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 那是他生命里最冷的一个冬天。 当他拖着残腿,拖着蓬头垢面的身体来到心上人的门前。隔着一条街,他看见他的心上人从温暖的里屋中走了出来。尾随他出来的还有一个少年。 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站在院子里,他正弯下腰,带着温柔慈爱的笑靥,为那个少年拢实围巾。 那个少年的脸,化成灰他都不会忘! ——乒乒乓乓!!! 一旁的玻璃小茶几被横扫而过的文明杖舞得粉碎。 相对于李谈锋的激动愤慨,葛岳峙有的依然只是面无表情。飞溅的玻璃渣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小血痕。他抬起手背轻轻蹭去血丝,继续冷眼旁观李谈锋发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凭李谈锋这点乌七八糟的情绪,是不足以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波澜的。除了养父,谁也不能使他心扉触动。他既不愧疚,也不得意。全作消遣看了。 李谈锋气得浑身发抖,“葛岳峙,我把你当朋友,把我的心事都告诉你,你居然背叛我,肖想我的心上人!你这个王八蛋!叛徒!无耻的小偷!” 葛岳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颔首道:“的确,你当时把他说得那么好,说得我都心动不已了。所以我就想去看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人。” “然后呢?”李谈锋冷笑。 葛岳峙眼露柔情,他抿嘴笑了笑,眸光湖水般闪耀:“他真的很好——比你说的好多了,值得我的一切。” 李谈锋神情倨傲而冷漠地站在满地的玻璃碎屑中。强盗葛岳峙窃取了他的幸福果实,真是令他侧目非常,如今还厚颜无耻地跑来他家里炫耀,他真是气得心肺都要爆炸了。 明明是他的人,却被别人抢走,叫他怎能不心生怨恨?所以对林小鱼,他只是惩罚,而葛岳峙,他只想要他的命! “好了,李少爷,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叙旧的。”葛岳峙站起身。他身材高大,且被师三爷训练得腰杆笔挺,不看脸则堪称一表人才,算上凶神恶煞的脸,则完全一个黑she会的精英份子。而李谈锋,虽然病弱,但胜在骨架宽大。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也算得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了。 葛岳峙单手插在裤兜中,微昂了下巴觑他:“李少爷,我知道他八成就是被你藏起来了。我好话奉劝你,接下来小心点,因为我会时刻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至于师家的事情,你尽管放手来,我接着便是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因为三爷不在,主家那里又乱成一团,所以师老太太已经让我暂时接手师家业务了。我刚刚跟徐家和林家结成同盟,所以你要小心了。啊,说起来,你虽然是李家的第一继承人,但毕竟还没真继承了李家,据说你那位可爱的弟弟李冗莲,对继承人的位置也有些自己的看法,而他又恰好是徐博雅的好朋友呢,这缘分,啧啧!——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他便接过仆人递来的外套,十分从容地转身离开了。 李谈锋在他背后慢慢捏紧文明杖,冷酷了眼神。 “好啊,同盟就同盟吧,”他冷笑道,“反正早晚都是要铲除的。谁也别想逼我交出他,谁也别想!等着瞧吧!只有最优秀的人,才可以得到他!” 然后他轻喘了口闷气,决定再去确定下师三爷的存在。 他朝后院走去,并迅速敛起眸底扭曲的妒意,下意识换了一副纯良的嘴脸,以免吓到心上人。 ·········································· 葛岳峙从大厅出来,脚下虎虎生风一路直往大门口走去。 在这里跟一个擅长演戏的人斗气是没有用的,纯粹浪费时间罢了。现在他该做的是,抓紧时间联合徐博雅和林崎屿对付李家,逼迫李家家主尽早选出继承人。唯有山穷水尽了,李谈锋才会愿意坐下来跟他们好好谈判。 行至本路,葛岳峙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脸凝神地听了。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到令他心尖颤动的声音。然而那声音稍纵即逝,待他想仔细捕抓,却又消弭一空。他只能疑心是自己思念成疾,生了幻觉。 他抬起步伐继续朝前,一路走出李家别墅。 一墙之隔的后院里,师三爷正坐在回廊上兀自生着闷气。 师三爷觉得好朋友间应该坦诚相待,而李谈锋明显有事瞒着他。他有心去挖掘他的秘密,但两个保镖又把他看得牢实。他心中气苦,日夜琢磨着如何摆脱这两只跟屁虫。回家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了。 师三爷从没离家这么久,心底很是惦记家人。但李谈锋告诉他他的父母亲出差去了,家里没人,只有他能照顾他。他要是乱跑,等他爸爸妈妈来接他的时候就找不人了。找不到人的话,他们就再也不来这里了。师三爷果真不敢乱跑。只是心中想家凄切,脸上也没了笑容。 李谈锋也猜得着他的心思。可是没办法,来的人,除了李家的盟友,还有那两位不速之客,徐博雅和葛岳峙。他也知道这两人询问无果,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似乎就认准了师三爷被他藏起来似的。 不过论玩心计,他李谈锋可是身经百战,他是半点没将那两人放在眼里的。只是隔三差五要应付这些人也是十分厌烦。李谈锋开始琢磨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白天相守时间减少,自然要在晚上弥补。 这天晚上,一见师三爷洗漱完毕,爬上床来,早已埋伏在被子底下的李谈锋立刻掀开被子一扑而上,将香喷喷的师三爷抱了个满怀。 师三爷扭过头不理他。他最近才发现,原来李谈锋一直在限制他上网,限制他看电视,限制他见外人,限制他出门玩,他真是埋怨死他了。他决定静坐示威。 师三爷往日也有不乐意的时候,比如他犯困或摆弄变形金刚手办的时候,但最后李谈锋总能把他揉搓得兴致勃勃,反客为主。然而今天他却似乎异常固执,李谈锋掀了他的上衣后又要去脱他的裤子,他就一个翻身滚到角落里去。 “我的好三爷,你怎么了?”李谈锋脱他不成,只能暂停攻势,跟他讲道理。 师三爷提着裤子,板着脸不乐意道:“我在生你的气,我不跟你玩!” 李谈锋笑嘻嘻地去拉他的裤子。 师三爷虎了脸,一巴掌拍开他作恶的手:“不要拉我裤子,坏蛋!” 李谈锋笑眯眯地坐起身:“你在生我的气啊?那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呢?” 师三爷想了想,要求实在太多,他只能捡了重点的说:“我要出去玩!” 出去? 对啊,与其藏着师三爷,日夜胆战心惊,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这里,去过两人世界呢? 李谈锋灵光一闪,心底冒出个馊主意来。他搂住心上人亲了一口,说道:“三爷,要不咱们去国外玩几天吧?” 师三爷道:“国外有什么好的!”从小父母长辈就告诉他,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他才不要去什么国外呢! 接下来任凭李谈锋费尽唇舌,把国外游乐园夸得天花乱坠,师三爷也依旧背着身不理他,偶尔奉送一记大白眼,他嫌李谈锋像只嗡嗡嗡的大苍蝇。 最后,李谈锋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扳过师三爷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说道:“三爷,伯父伯母在那里啊,你不想去见见他们吗?” 师三爷狐疑地转过半点身子:“伯父伯母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是吗?” 李谈锋捧了他的脸,轻轻啄了他的嘴唇:“是啊,以后也是我的爸爸妈妈了。” 师三爷立刻不乐意了。他推开李谈锋,气哼哼地强调道:“那是我的爸爸妈妈!你自己没有吗!” 李谈锋半躺着搂住他一边肩膀,轻轻摇晃哄他道:“我当然有啊,可是好朋友不是要有福同享吗?这几天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不都跟你分享了吗?你有好东西也不能藏着掖着啊!这样吧,我把我爸爸妈妈分你一半,你也把你爸爸妈妈分我一半,怎么样?” 爸爸妈妈是切糕吗,还能分?师三爷蹙眉很深沉地纠结了一下。一会儿后,他犹犹豫豫地点了头,觉得一半换一半,总还不算太吃亏。 李谈锋往他脸上大声“啵”了一口,心中乐开了花! “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哦!我的爸爸妈妈是你的,你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了哦!咱们现在就立字据为证!” 李谈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了床,拉开床头柜窸窸窣窣找出笔跟纸,他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阴谋诡计铺展在师三爷面前,又将摘去笔帽的钢笔整个塞进师三爷手中:“来,宝贝儿,签上你的大名!”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再过两章左右就恢复记忆~ 最后,大家觉得谁是正宫呢? 第50章 私奔 李谈锋说道:“签名画押,一言为定!” 师三爷看了他一眼,心底有点发虚,可父亲自小对他言传身教,君子端方,言而有信,他不肯反悔,也不敢反悔。只能不得章法地攥了笔尖趴到床上,仔仔细细,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大名。 突然,他笔锋顿住,尴尬地瞪了纸张。 一滴墨汁从笔尖凝坠下来,在白纸上晕开也没有发现。 ——遭了,大事不妙啊!慎行的“慎”字,肚子里是有几横来着? 师三爷最后还是腼腆地献了丑。 “好,大功告成!”李谈锋弹了弹雪白的纸张,将它细心收好。白纸黑字,有了这张护身符,他就不信以师三爷的性格,他会不认! 他没有发现“慎”字被偷工减料,少了一横。 “三爷,你放心,我过几天就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李谈锋了却了一番心事,整个人神清气爽,忍不住又对着好看又好吃的师三爷动起手来。 师三爷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道美味大餐,他被他揉搓得哈哈直笑,最后就拉着李谈锋一起滚进被子里兴风作浪了。(请自行脑补▼-▼) 一切水到渠成。好会儿,师三爷才从被子里探出汗津津的脑袋,他蹭去两边长鬓角的热汗,将被子一把扯低到腰际。又摸了摸李谈锋的脸,抱布娃娃似的,将李谈锋整个上身囫囵抱在怀里,很是怜爱地给他顺气。李谈锋也是累得面红耳赤。他温驯地靠在师三爷胸口,靠着靠着,忽然情难自禁地仰起头来啄了师三爷下巴一口。 “谈谈,爸爸妈妈在哪个‘外国’呀?” “嗯……当然是加拿大啊!” “加拿大就是‘外国’吗?”师三爷歪着头问道。 “对啊!现在是5月,正是去那里旅游的最佳时机。而且,那里某项法律也比较人性化,我们可以先领一张证什么的……啊,我说的当然是好朋友手牵手的通行证啦!对,大概像圣诞卡片一样的东西……” 当然,在此之前,还需要给师三爷补办一张身份证。 ·········································· 大厅里,师三爷坐在轮椅上,很是紧张地盯着地板上的几个褐色行李箱。嘴里才数到七,一眨眼功夫,就又有两个行李箱从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无踪了。他回头一看,只来得及捕抓到失踪的行李箱在大门拐角处一晃而过的虚影。 师三爷抿了抿嘴,不大高兴。他俯下*身来,伸出食指又耐耐心心地从左到右重头数起。他数得天昏地暗,没想当他再次数到差不多的时候,仆人又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卷走了两个。 师三爷目瞪口呆地目送了他。 最后,行李箱被搬完了,总算轮到了他。师三爷被连人带轮椅打包送上汽车。 一坐进车里,他就慌忙摇下车窗往外张望。仆人带走了他的轮椅,在车厢后头走了一圈,出来时已是两手空空。 大事不妙!他的轮椅也不见了! “啪!”车门开起,落下。李谈锋挨着他坐下了。他将师三爷左顾右盼时,额头散落下来的几咎刘海打理好,又细心地给他掖实了衬衣硬领。他知道大师三爷注重形象,所以去哪都要把小师三爷打扮得风风光光。 师三爷攥了他的手,很悲伤地对自己的小伙伴叹息道:“唉,他们拿走了我的轮椅,我将再也下不了车了!” 这语气让李谈锋联想到昨天打扫房间的柳妈,“桥被拆了以后,我将再也不能过去了!”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肖得让李谈锋忍俊不禁。 恰巧那仆人放好东西要回车上,师三爷便用手偷偷指了他,对李谈锋气愤道,“你看,就是他!敌人非常狡猾!” 李谈锋将他往外探的身子搂进怀里,撅嘴在他脸上狠狠地啾了一口。“我的好三爷!别乱跑,汽车要开啦!” 师三爷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他。然后他猛地一扑而上,将李谈锋压在车门上,两手捧了他的脸就来了个*辣的西班牙式狂吻。 好会儿,两片唇边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李谈锋给他糊得满脸口水。他恍了神,脱了力,变成了一尾被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 师三爷匀了口气后,气冲冲地警告他道:“好了,小朋友,现在给我老实呆着!我要去拿回我的轮椅了!”扭头就要往外冲。 李谈锋拉住他的手不肯放行,在师三爷翻脸前一秒,他将一串钥匙塞进他手中,柔声说道:“这是开所有箱子的钥匙,都交给你保管了,好不好?” 师三爷犹豫地觑了李谈锋一眼。钥匙交给他,也就是说,无论是他的轮椅,还是刚才他被提走的行李箱,就都还是他的咯?他可以接着把行李箱数完? 师三爷最近常看古装剧,所以此刻便像个山寨头子似的,颠了颠手中的钥匙,很豪爽地勾搭了李谈锋的肩膀,冲他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好兄弟,哥哥一定给你办成此事,你尽管放心便是!” 然后,他将钥匙放进身上自认为最安全的一个口袋里,并用手拍了两下,确保万无一失。 李谈锋在旁边看他动作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就忍不住搂住他啾了几口。而师三爷刚被这么大串钥匙开了心窝,这时就很好说话。他主动撅起嘴迎了上去,给了小伙伴一个绵长又热烈的法式深吻。 一时收拾完毕,几辆汽车便有条不紊地朝飞机场开去。走的依旧是上次送林小鱼去与林崎屿汇合的路线,只是物是人非。 一长排的汽车,一大堆的行李箱,不过是混淆视线的工具罢了。李谈锋知道自己家附近一直有几只小鬼在暗中监视着。这次他提前做了番布置,保证让后面从门口就一路尾随着的汽车晕头转向。 汽车群行至一个分叉路口,忽然毫无预警同时加速,往四面八方分散冲刺! 师三爷正贴脸趴在车窗上,数着道路一旁急速后退的橡树,数得眼花缭乱。玻璃贴了单向透光贴膜,外面的人是瞧不进来的。他数得正起劲,汽车突然加速并接连几个漂移式转弯,直接就把他脑子里的数字全抛出车窗去了。师三爷低呼一声,往垫背靠枕撞去。李谈锋慌忙从他身后接住他,笨手笨脚地去抚揉他的胸脯。 “三爷,别怕,没事的!我在这里!” 师三爷呆呆地看了胸口的手片刻,然后他回头潦草地扫了李谈锋一眼。 李谈锋惊讶地发现,这一眼是个白眼。 师三爷几下挣开他坐直身,他朝司机快活地拍手赞叹道:“大叔,你好厉害啊!你在开86吗?你再漂移几圈给我看吧?就像这样!”他打醉拳似的,做了个狂甩方向盘的动作。 李谈锋无力扶额。他家三爷最近都在看些什么电视剧啊。一般方向盘若这么个甩法,估计汽车能旋出个龙卷风冲出地球了。 受到表扬的司机大叔却十分开心,当场就“好嘞!”一声,挽起袖子秀起“速度与激情”来了。师三爷哈哈大笑一阵,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呆坐了一下后,他转过脸模仿李谈锋的扶额动作,比李谈锋还伤感地叹了一口大气。 李谈锋立马紧张起来:“三爷,怎么了,碰到哪里了?!” 师三爷沉重地摇了头,悲怆道:“谈谈,我刚才数到哪里了,你还记得吗?” ·········································· 两个月后。 安大略省多伦多市区 远远的,便听见街头传来管弦器乐闲雅而舒缓的演奏。繁华热闹的小镇街头,矮垛墙壁上爬满青翠嫩绿的爬山虎,攀援了一壁凌霄。 小镇的居民在湿漉漉的青石步行小径间行走。他们享受着上帝的馈赠,脚下踩着与乐器相谐的节拍,笑容温和而宁静。仿佛一卷装帧典雅的画轴,古典的羊皮卷在碧水中慢慢渗透,晕开,徐徐铺展。 在泛黄的时间扉页里,这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城市像一位时空的巨人,一位远古走来的先知。他束手静坐,在等待中肃穆,在肃穆中辉煌。 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后面,师三爷也正一脸肃穆地静坐着。他很耐心地用餐刀将面前的小糕点上点缀的麦片挑出来,叩到一旁的水杯里。他心无旁骛,视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好奇目光如无物。两个保镖站在他身后,虽然都驾轻就熟地装着死人脸,但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往他餐刀上瞄。 师三爷坐在轮椅上——他的腿已经完全痊愈了,但他固执地认为腿太长不适合行走,所以人工地拖延了坐轮椅的时间。 一片、两片、三片…… 100片。 100以后是多少来的? 师三爷顿时智商抓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为答谢长乐妹纸的长评而加更的章节。 小剧场: 地板:关于上章妹纸们的答复,大家都能得到支持呢,大家肿么看? 小葛:我认为,正宫应该是最了解夫君,最能照顾夫君的一个! 小徐:正宫应该是心胸最开阔,并且最善良的一个! 大梨子:哼,楼上鱼唇!正宫应该是最机智,并且跟三爷滚床单最多的一个! 小斑斑:喵~ 地板:……好吧。最后,关于小葛形象破碎的事,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葛:……(鞠躬)辜负大家真是不好意思,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小徐:一经对比瞬间高大(窝)╭(╯3╰)╮。 大梨子:呵呵 小斑斑:喵喵喵~(注:哈哈哈) 第51章 小猫英雄救美来了 师三爷数不出100以后的数字,决定还是把水里的麦片挑回去重新数一遍。 然后他猛地瞪圆了眼睛,抓起杯子左右上下一阵猛看。 他的麦片呢?!——杯底哪里还有什么麦片?只有一大坨黏糊糊的浅黄色东西! 师三爷难以置信,他悲愤得几乎要红了眼眶。 他给了它100片麦片,它还给他一坨便便?!这杯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他本来还想等李谈锋回来的时候,向他炫耀一下自己高超的数数字能力。这下好了,他劳累了一个上午的成果全没了! 人生怎么如此艰难啊!师三爷忿忿不平地拍了下桌子! “excuse me , sir , are you in need of any ass stance”(如果拼错了,请原谅我学的是吊丝英语)他这边忿忿不平,咖啡厅服务员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急忙过来询问。 师三爷有点怕生,特别是这位服务员小姐的眼睛还像玻璃珠子似的发光。他紧紧地抿着嘴,推着轮椅整个人藏到保镖身后,只伸出一只手,朝服务员小姐赶苍蝇似的摆手道:“no,no no no !you go ,you go ! you !马上 go 开 !” 两个保镖:“……” 服务员小姐:“…… i\''m sorry!” 服务员小姐转过身嘤嘤嘤:华国帅哥泥肿么可以酱紫窝家好布容易找到机会跟泥搭讪的泥肿么可以酱紫粗暴感觉宅也布会爱了呜呜呜!!! 李谈锋顶着下午暖徐的阳光,推开旋转玻璃门从外边走了进来。他朝咖啡厅睃巡一圈,远远便瞧见自家心上人的身影。 驼色薄羊毛v领马甲,白色立领衬衣,卡其色布裤,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浑圆的脚踝。他也看见了李谈锋,便高兴地朝他挥手。 李谈锋紧了紧手中的牛皮文件袋,拄着文明杖噙着幸福的笑容朝他走去。 他挨着师三爷坐了下来。还未开口,师三爷便抓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谈谈,你见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李谈锋毫不犹豫地答道:“哦,他们已经跟我约好了,最迟下星期就可以见到了!三爷,照片都洗出来了,你看!” 师三爷得了保证,立刻喜新厌旧。他不再纠结麦片的数量,接过文件袋一个倒盖,哗啦啦地就倒了一咖啡桌的照片出来。 尼亚加拉大瀑布下,“雾中少女”号游船上,卡萨罗马城堡中,美丽的温室花园里…… 西装,汉服,家居…… 拥抱,牵手,并肩,背靠背…… 没有人知道,在心上人的纪念册中再添加个自己,是李谈锋多年来多么强烈的渴望。每当他在夜深人静,独自面对满室心上人的照片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自己也在照片中该有多好!如今,他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等回去以后,他要把这些照片全部放大裱起来,逢人便招摇炫耀一番。 ——师三爷不知道拍照为什么要换各种场景,穿各种衣服。不过无论哪个背景哪种衣服,他始终都只有一种表情。 李谈锋搂着他幸福微笑,而他千篇一律的面无表情,是个奔赴刑场的末路英雄。 以前师老太爷告诉他,拍照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这几十张照片,他都是以拍证件照的路子,一路板着脸挺着背,慷慨赴死似的硬邦邦拍过去的。无论摄像师联合众人如何逗他,他都坚定地无视。李谈锋也拗不过他。 李谈锋看他把照片当拼图,正饶有兴致地将它们按照时间地点顺序排列整齐。纤长的睫毛温驯垂下,眸光莹亮流转,认真工作的侧脸迷人非常。便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肩膀,亲昵地跟他贴了脸。 而咖啡厅里的其他人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在这座民风淳朴的小镇里,人们乐于见证并分享别人的幸福。 李谈锋从西装内衬中取出一个小红本子。那本子上三个烫金大字差点闪瞎身后保镖的眼。 加拿大是目前唯一一个允许双方都可以非本国身份,而在其境内结婚的国家。这正是李谈锋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 李谈锋将小红本子在师三爷面前翻开,温柔地呢喃道:“三爷,您瞧,最好看的应该是这张照片啊。人的一辈子,就只能拍这样一张照片,我们的爱情已经受到法律的保护了,呵!谁来也没有用!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仪式要办。我一定会给你一个难忘又美妙的记忆的……” 师三爷只瞥了一眼,就表示无感。两个人排排坐,傻头傻脑的,有什么好呀! 他推开面前阻碍视线的小红本子,从咖啡桌上抓起一张照片举到李谈锋眼前。他很惊奇地对李谈锋感叹道:“谈谈你看,有一只猫在我后面!一只猫!” 照片里,他西装笔挺地坐在椅子上,而李谈锋手撑着椅背站在他身边。他神情肃穆地瞪着镜头,而李谈锋则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在他们身后,果然有一只迷糊的小猫咪正翘着尾巴走了过去。那猫一身黑黄相间的条纹,霸气非常。 师三爷没从小伙伴那里得到回应,便转身将照片展示在两个保镖眼前,手指了照片中被挤压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小猫咪,兴致勃勃地感慨道:“你们看,有一只猫在我后面!竖着尾巴!” 两个保镖连忙凑近上身眯眼寻找那只小猫,也不知道是否真找着了,两人一齐配合地惊叹道:“了不起,实在了不起!”也不知道是夸师三爷眼力好,还是夸那只小猫长相上镜。 师三爷非常高兴,他越看那猫就越觉着亲切,最后便如获至宝地将照片收进衣袋里,并乐陶陶地用手拍了两下。 然后,他忽然警惕地看向身旁目光灼灼盯着他的李谈锋,火速捂住自己的衣袋退开几步。他远远伸出一只手,将其他照片推土机似的尽数推到李谈锋面前。 “这张,这张,还有这张,这些都是你的了!我只要这一张就好!你要是敢跟我抢,我就……!”他攥了拳头朝李谈锋挥舞几下,以示警告。 李谈锋:“……” 那么只不知是猫是狗的小不点你都注意到了,我辣么大个人站在旁边,你就完全无视了吗! ·········································· 李谈锋这几日总是来去匆忙,他忙着布置接下来的仪式,以及应付来自故土的威胁。徐家跟师家,林家一联起手来,那战斗力就不再只是简单的相加了。而他那位吃里扒外的弟弟李冗莲,则更是干脆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他也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由此,这些天他陪伴师三爷的时间便少了一截。不过师三爷并不在乎,他是个孩子心性,天天都有新鲜事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比太阳更早醒来后,他便赖唧唧地躺坐在窗边翻杂志。杂志是全彩的连环画,色彩鲜艳,线条夸张,讲述的是一只小起司猫的日常生活。他看不懂旁白,但愿意欣赏小猫的各种憨态。那让他觉着亲切,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养过这么只可爱的棉鞋猫。 多伦多的夏天炎热潮湿,师三爷看了片刻,也觉着倦怠。他朝窗户极目远眺过去,以此缓解眼睛的疲劳。 正对着窗户的是一个小公园,阳光下一片绿得晃眼的青翠,青翠间又零星地点缀了数朵白色小花,望之十分清新动人。 师三爷眨了眨眼睛,又用拳头揉了揉,最后确定真的不是自己近视眼。 真的有一只虎斑猫蹲在树下冲他叫! 他疑惑地用手指了自己,那猫像通人性似的,朝他做出各种起跳动作,似乎是要他过去。 那件皮草他认得,它就是他照片上的小猫咪! 师三爷欢呼一声,丢了连环画,套上鞋子直接往外跑。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无法走路”的了,这时便健步如飞,担心那小猫不等他,自个儿跑掉了。 他这边突然冲出门,当即惊动了守门的几个保镖。几人连忙收拾了懒散情绪,慌慌张张地坠在他身后跟着他跑。及至追到小公园里才发现,招惹这位小祖宗的,不过是只不知道来历的小野猫。那猫闪电般飞扑进他怀里,正巧给他接个正着。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便难免嘲笑起自己的大惊小怪。这附近七里八乡的,哪户人家他们没查仔细?再说都在国外了,犯得着这么草木皆兵的吗! 眼见师三爷抱着只喵喵叫的野猫玩得不亦乐乎,保镖们便四散开来,分守了各个角落。 时间在燃烧的烟卷袅袅上升的青烟中缓缓剥落。 被多日的安逸平静消磨了警惕心的几个保镖,开始因为无聊而再度聚首在一起,热闹地攀谈起来。偶尔探头去看灌木后的师三爷,他正坐在阴凉的树荫下逗弄小猫。确认了他的安然无恙后,几人便又继续悠哉地侃大山去了。毕竟离得这么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肯定是听得见的。 便见一个金发碧眼,身材火辣的美女婀娜多姿地从旁走过,经过几人身边时,洋美人还撅起鲜红的嘴唇,朝他们抛了个媚眼,飞了个香吻。几个年轻保镖看直了眼,烟卷从指间掉落都没有发现。 就在他们被这忽然冒出来的美女吸引走眼球的时候,师三爷已经抱着小猫,一脸好奇地朝远处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恢复记忆!~\(≧▽≦)/~ 好多在追的文陆续完结了,羡慕~qvq 俺决定要加快速度!20w左右完结!咦,已经15w了哦嗬嗬嗬~~ 第52章 摊牌 原来,师三爷本是坐在树荫下逗弄小猫的,灌木丛中突然抛出来一颗红色毛线球,球身连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毛线球滚啊滚啊,就滚到了他脚边,撞在他的鞋子上,弹开。师三爷跟小猫都很好奇,便统一意见跟了上去。 那毛线球上栓着绳子,随着他们的走近,绳子开始慢慢回收,毛线球便像怯弱的老鼠慢慢后退了。 小猫被引诱得喵喵直叫,瞪圆了猫眼探出爪子要去勾拉。没想那毛线球忽然往反方向一窜,竟是要缩回灌木丛的架势。 小猫终于不胜其烦,“喵呜”一声就从师三爷怀里跳了出去,飞身扑向毛线球。它一路追着球钻进了灌木丛中。 师三爷看了看它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保镖,最后还是牙一咬,追进灌木丛。 拨开葱茏茂盛的枝叶,一缕阳光破开黑雾。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视线顺着黑色西装裤腿往上,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男子光亮的脑袋上。 那男子虎背熊腰,丰神俊朗,眉宇间一片凶狠,然而注视他的目光却是出奇的温柔。小虎斑猫在他身后前匍后跳地撕咬着毛线球,而他背负着一树阳光缓缓蹲□来,朝他伸出手。 骨节分明,掌心宽厚,是一只强壮有力的手。 “三爷,欢迎回家。” 师三爷只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下一秒,汹涌而至的记忆淹没了他。 ·········································· 睁眼,头顶是铺满琉璃色壁纸的天花板。 镜头摇晃,焦距切换失败般,在骤然清晰与持续模糊间摆动。 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视线移至一旁,某张担忧紧张的脸上。 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轮廓与纹理皆似曾相识。 “三爷,三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快,叫医生过来!”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声。 焦急的询问在上方盘旋,却始终不能入耳。陷在洁净的被褥中却像无根浮萍漂浮在水面上的师三爷,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对方正握着他的手磨蹭脸颊,纤长的睫毛被眼泪粘连着覆盖下来,显得楚楚可怜。 “您一直昏迷不醒,我好担心!怎么又这样子,难道是上次意外的后遗症吗?” 扩散的焦距重叠凝聚,视野蓦然清晰得几近锐利! 热血轰然一下全涌上头脸,师三爷目露凶光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缩成了麦芒! “李谈锋!” 他狠狠抽回自己的手,甩开身上的被褥坐起身! 前程往事,他全都想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呼喝使李谈锋针刺了般,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癫痫似的哆嗦了下,瞬间面如土色。 如此称呼,如此语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嗫嚅了两下,他攥紧了手中的文明杖,脚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几步,最后便力不能支地靠了墙。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疾一徐两道呼吸。 长久的沉默后,李谈锋终于低低笑出声音。 “您醒了,您都想起来了,是吗?”他的嘴巴在笑,目光却忧伤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一见到葛岳峙,就都想起来了,是吗?” 师三爷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毛都倒竖起来了。他是个充满情绪的人,特别是面对李谈锋这种心机叵测之辈。欺骗!全是欺骗!李谈锋对他除了欺骗,还有什么!他身为一个长辈,却被一个晚辈玩弄于鼓掌之间,怎能不羞愤? 他与李谈锋这种恶势力势不两立! “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李谈锋,你这个坏坯子!你居然趁我失忆就歪曲事实,说什么好朋友?你还骗我跟你——总之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李谈锋静静地注视他,平和的目光中带着孩子气的执拗,“咱们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也都不作数了吗?” 师三爷瞬间涨红了脸。“你还敢说,你骗我什么也不懂,你你你……!!!” 他想数落对方的不是,但事到临头,又及时闭了嘴。他又羞又恼,是想起了这些日子里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 李谈锋松开文明杖,慢慢屈膝跪在他面前。 “对不起,三爷。” 他很早就知道,人若贪执,必定受苦。 他的感情,从来就是一场悬崖走钢丝的冒险。可他是李谈锋,他是不怕冒险的!便是摔下这万丈悬崖,也是咎由自取,不敢怨人。 “您处置我吧,三爷,直到解气为止。”他神情落寞地说道。 见他服软,师三爷反而无话可说,他最怕对方这种态度,晚辈犯错,确实可恨,但若迷途知返,态度诚挚,他身为一个长辈,又怎能耿耿于怀,揪着错不放?责己要厚,责人要薄。他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跟你说这事,你做得对不对,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与你纷争!”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说出个道理来。他思想保守,现在却莫名其妙跟个男子睡了觉,而且还是翻来覆去地睡!李谈锋的确有错在先,但他也配合了,这问题是双方的,他也难辞其咎! 李谈锋不是葛岳峙,他不为他伤心不值,他只恨自己遇人不淑! 师三爷朝他颓然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起来,不必跪我,我跟你什么关系?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罢了!那些事情,我后悔着!你呢,但凡你还有点良知,自己也该后悔!” 李谈锋垂着头,并不回话。 师三爷觉得必须先把这尴尬问题放到一边,他才能恢复点元气,不会直接被气死在这里。他问李谈锋道:“你老实告诉我,小鱼呢?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当时李谈锋拿林小鱼要挟他,却不想半路出了意外,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小外甥的安危。 李谈锋用手摩着膝盖:“他没事,听说已经被师家送去美国他父亲那里了。” 师三爷稍微放了心。又提审犯人似的冷声质问道:“你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报复我,所以迁怒他?” 李谈锋连忙鸣冤叫屈。他大言不惭道:“没有!我没有伤害他!他是您外甥,我对他可好了!” “好?” 李谈锋小鸡啄米连连点头:“我对他可好了!非常好!” 师三爷不大相信:“好?怎么个好法?你无缘无故,心怀叵测地招惹他……” “没有!我们是好朋友!纯洁的!手都没牵过,不信你可以问他!” 师三爷拧了眉头:“他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他喜欢你,而你卑劣阴险,利用他年幼无知……” “没有!”李谈锋矢口否认,“他是心智不成熟,把友情跟爱情搞混了,我一直耐心开导他,可他就是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啊!” 不给师三爷机会反驳,蒙受莫大冤屈似的他,当场就声情并茂地为自己平冤昭雪,道出“真相”! “三爷,您知道的,像我这种身有残疾的人,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而小鱼,他因为没有母亲,所以也很自卑。我们都只是想要一个能够交心的知己而已啊!我真诚结交他,没想却因为拿捏不准分寸,反被他误会了,还闹出这么些幺蛾子!那天,他跑来找我,说他要离家出走,我一听,这怎么得了,就急忙劝说了他。接连劝了两天,总算劝得他心生悔意,给您打了电话。没想就在那天晚上……” 他话锋一转,师三爷的心果然就提了起来:“那晚发生什么事了?!” 李谈锋喟叹一气。 “没想那天晚上,我正看着您的照片——您知道,我是个感恩的人。小时候被您救了之后,我就一直跟师二小姐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并从她那里获得了一些关于您的纪念品。我总是时刻告诉自己,做人要像您一样,要顶天立地,要尊老爱幼,要乐善好施。我恪守着您的教导,片刻不敢忘记。 “那天晚上,我正看着您的照片,做着每日必做的反省,没想到小鱼会突然闯了进去。他以为我接近他是为了骗您,质疑我对他真挚的友谊,很是生气,不肯回您那去了,任凭我怎么劝说都没用。 “不得已,我只能给他打了麻醉剂。我就想把他送回家去,让您不再为此忧心,也是弥补我处事不当犯下的错误。我那时拿的枪其实是假的,我都没敢真用不是吗?因为我当时刚接了个戏,是演绑匪的,所以就突发奇想,想要练练手而已。很多演员都会这样,有时演着演着,就分不清现实与戏剧了。真的!都怪我开玩笑不分场合,是我的不是!可我后来真心想要送你们下山了啊,要不是因为那场山体滑坡…… “三爷,无论是从您对我有恩方面,还是师二小姐跟我的交情方面,我都不可能去谋害设计小鱼,他只是一个善良又无辜的孩子啊!” 洋洋洒洒一通鬼话,他毫不费力一口气就扯了出来。最后一句话总结:“我若说谎,就让我断子绝孙,并且一辈子做牛做马服侍您好了!” 师三爷被这通“真相”震慑得目瞪口呆。 第53章 功亏一篑的大梨子 难道这才是真相?与他之前的认知怎么南辕北辙?莫不是又在骗他? 可是,断子绝孙,这,这也太狠了点吧!哪个男人敢发这种誓?这种赌誓都信手拈来,难道还有假?难道过去真的是他偏听偏信,智子疑邻了? 李谈锋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师三爷观察半响也没看出一丝破绽。最后只能半信半疑地诈他道:“你敢不敢跟小鱼当面对峙?” 李谈锋想也不想就点了头:“我敢!” 凭他手上拿捏的林小鱼把柄,以林小鱼那种懦弱又自私的性子,是绝对不敢拆他台的! 师三爷烦躁地抹了把脸,趿拉拖鞋,脚踩了实地站起身。李谈锋这样自信,他也只能先把此事搁到一边,等与小外甥见面了再行处置。 “好,小鱼的事情我暂且信你。我再问你,葛岳峙呢?” 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就是养子,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又回到李谈锋这儿了? 而且有个事他也一直没忘,之前养子还遇袭过,对方动的可是真刀真枪! 没有得到回答。 师三爷以为他听不清,便又问了一遍。 不料李谈锋当场就拉下脸来。 林小鱼他尚且能忍,但一旦涉及葛岳峙,他就完全不能冷静了。要不是葛岳峙,师三爷早就属于他了!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罢了,而师三爷一见到他,就立刻恢复了记忆,叫他如何不妒忌! 当师三爷第三次问的时候,李谈锋终于忍无可忍地冷厉了目光。嫉妒像蛇蚋虫豸啃噬他的理智,他演戏的兴致也没有了,也不在乎演了半天最终却前功尽弃。他只想发泄心底的愤懑不满。 他语带恶意地讥笑道:“葛岳峙啊?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被我乱棍打跑了!” 师三爷蹙起眉头。这小后生用词怎么突然如此粗野?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他动手了?!”师三爷紧张道。 李谈锋肆无忌惮地狞笑起来,他掌阖成刀,凭空做了个斩首姿势。 “不是动手,是动刀子!您心疼么?” 师三爷顷刻变了脸色。 他猛地一步上前,单手攥住李谈锋的手臂,拔苗似的,将他整个人从地板上提起来。 李谈锋被提得脚跟离了地。 师三爷气得鼻翼阖动,眉头大锁:“你伤害了他?!他怎么样了,受伤了吗?快说话!” 李谈锋敛了笑意,保持笑容。 木然地扯高嘴角上撇的弧度,俨然是个笑得肌肉抽搐的表情。 他将师三爷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的手臂上掰开,然后一字一句地,享受着凌迟敌人的快意般,轻而郑重地说道: “他·快·死·了。” ·········································· 半个钟头后,李谈锋拄着文明杖,捂着腹部,从房间里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指尖轻轻碰了碰嘴角的淤血,他疼得“嘶”的下倒抽了口冷气。这口冷气一窜进肺腔,立刻又扯动了遭受重创的五脏六腑。那气回不来,他呛了一大口,瞬间咳得惊天动地。 保镖陪同家庭医生紧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见他如此,也不敢多言,只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执行下一个命令。 昨天那几个被留下来看顾师三爷的保镖,为了看个敌人花钱雇来的洋妞,差点把正主儿都弄丢了。幸好他们发现得早,且反应迅速。联合当地jc追击“人贩子”,救回被”拐骗拐卖“的师三爷。总算没有酿成大错。否则,他们九条命都不够活! 只是那“人贩子”实在狡猾,他们兵分两路围堵,还是给他跑了。 咳嗽完毕,舒了口气后,李谈锋回头,目光穿过敞开的门扉缝隙,翻山越岭,静静落在屋内床上,陷入昏睡的师三爷脸上。他的目光像水倾泻,淹没了冷酷的心上人。 麻醉剂剂量,足够师三爷睡上一个安稳觉。 “出了气也好,否则天气暑热,胸口堵着口气无法排解,很容易中暑啊。”他对着睡着的人喃喃自语道。听得身后两人瞠目结舌。 刚才两人在一旁眼睁睁地围观了一场单方面殴打事件,想要阻止,却被嫌多管闲事,实在很不能理解自家主子的逻辑和三观。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吗? 保镖和家庭医生在他身后看着,对他是既同情又畏惧。 心底爱得痴傻而一往情深,偏偏心性偏执且手段残忍。你害人子侄,谋人家业,这样个爱法,谁受得了? 李谈锋阖上门后,便低着头,沿着狭窄的木质走廊幽幽朝前走去。两个下属看他形单影只,是个多情总被无情恼的可怜模样,正为他伤心不忍,没想他却忽然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笑声牵动肺腑,呛得他伛偻了背脊。他一边笑一边咳,一边咳一边笑,断断续续,声嘶力竭,像是要把两个月来积攒的人气全部吐出来还给师三爷一样。 人是不该拥有完整的幸福的。只有让精神时刻处于饥饿状态,仅留下一口热气维持生命机制,才不会在饱腹安逸中放松警惕,进而生出些不该有的痴心妄想来。 因为人一旦生出幸福感,就会妄想与这个世界和解,而下一秒,世界就会翻脸无情! 两厢情愿算什么,又不是偶像剧!他是李谈锋,不需要两厢情愿!想要的,就不择手段地去争,去抢! 如果他不争,当初他早就死在人贩子手里了!谁会去救他? 那个等着他自生自灭,好掠夺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产的男人? 那个丢下他又抢走他心上人的小偷? 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扶持栽培他的,打着亲人幌子的势力? 还是身后这些拿钱听话的家狗? 不,全部都是不可靠的。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机关算尽,排除异己,这才是城市森林中的生存法则! 只要能够留住师三爷,守着他,人生百年,转瞬即逝,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花那么多时间去求取奢求不得的爱情,还不如铲尽他的枝杈,将他勒进怀里,连着血肉筋骨,狠狠占有! 如果不被爱——不爱就不爱吧! ·········································· 接下来,师三爷一直处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时而颠簸,时而漂浮云端。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不再是多伦多那美丽的街景,而是三面贴满照片的白色墙壁。 师三爷扶着额头吃力地坐了起身。原来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纯灰色双人床上,随着他的动作,真丝被褥便从胸口滑下来,露出他精壮紧致的胸肌。 前襟大开,难怪感觉凉飕飕的。貌似还有点皮肤过敏?师三爷愣了一下后,便若无其事地将衣服拢起来了。 药效刚过,四肢百骸尚觉麻痹不自然。他环顾房间一圈,只觉逼仄压抑。整个房间横竖70平方米左右。一方漆黑的出入口,连接一条尽头埋没在黑雾中的隧道,只有门框门槛,没有门扉。房间里的摆饰更是简单。一张藤木三角椅,一面镶嵌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电视座下一台dvd。 师三爷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床尾传来一阵“咣咣铛铛”的锁链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涟漪般扩散。师三爷凝固了眸光,猛地将被子一把甩到地上。他怔怔地盯着两边脚踝上缠绕的精细银链子。 那链子一端缠了他的脚踝,另一端则绕过床柱,在床架边沿落了锁。师三爷蹬了蹬,没有挣开。他手脚并用爬到床尾,拣起链子端详。这五金是电焊的,衔接无缝,做工细密,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 狗链子?他居然被拴上狗链子?! 师三爷整个人都懵了。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刑具? 他仰面朝天躺回了床上,纳闷的目光在墙壁和天花板间飘转。 全部都是他的照片。各个时期,各种场景,各种表情和姿态。还有一些是他与李谈锋的合照,地点是多伦多,衣服是结婚礼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正中挂的一副装帧精美的大幅挂画。照片中,他跟李谈锋俩人穿着同款中装,并肩坐在一起,笑得傻头傻脑,背景是一片喜气而传统的红墙黑瓦。 师三爷感觉一切如此怪诞,简直荒谬绝伦。这些后生就没正事可做?怎么一个俩个尽只会往他身上使劲呢! 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师三爷翻身坐起来,知道自己是被关在地下室了。那脚步声穿过幽深的隧道,一步步踩下台阶。外边的壁灯便随着声音一盏一盏渐次亮起。光线像细菌滋生,抢在来人之前,先一步覆盖至门口。 先是一根华丽的手杖翻过门槛,轻轻巧巧地点了下地砖。然后李谈锋清秀的脸,颀长而瘦削的身躯才露出来。 成套的黑色单衣,因为太过清减而落下些许空隙。素日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懒懒散散地垂落下来。这让师三爷不由的想起自家院子中那盆疯头疯脑的盆栽,手痒痒的师三爷很想给他修葺修葺。 李谈锋像是刚从黑雾中凝固出*,幻化出姿势的妖魔。眼底的猩红还未散尽,凝聚瞳孔的黑气亦未稳贴。诡异的外表根本不足以取信人类。 他隔着门框与师三爷沉默地对峙了片刻。良久,嘴角才缓缓牵出一丝清浅的笑容。他跨过门槛,一瘸一拐地朝师三爷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锁链君登场了!~\(≧▽≦)/~ 大梨子论阴险很阴险,但论感情控制就很失败啊! 第54章 死缠烂打 李谈锋一瘸一拐地朝师三爷走去,最后就稳稳当当地停在床前。 他撑着手杖弯下腰,对师三爷笑道:“这个房间,是我的秘密花园,三爷,您喜欢吗?” “啪!”他被师三爷一巴掌掴得偏了脸。师三爷气得手都发了颤。 伸出舌头舔了舔口腔中泛开的腥甜,他慢动作似的转回脸,对师三爷的愤怒熟视无睹,依然只是笑。 “我真高兴,总算把您攥在手心里头了!以后,这里就是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了。谁敢来打扰,我要他的命!” 然后他屈膝跪下,双手环住师三爷的腰肢,像孩子一般亲昵地依偎在师三爷胸口。他满怀柔情和忧伤,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满腔爱慕之情。 师三爷冷冷地注视着他,终于忍无可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远远扔开! 师三爷重重地抻了自己的腿,把锁链撞得“哗啦啦”作响!“混小子!你是铁了心要跟我结仇了是吗?还不快给我解开!” 李谈锋细蹙了眉宇,白皙的脸上笼罩了愁云。他两手撑在身后,孤零零地坐在地砖上,遗憾地摇了头,拒绝道:“不,我不想跟您结仇。说实在的,我只希望您爱我,哪怕只有我爱您的一半。可是没办法。一解开,您就想跑。”然后他撩眼,从散落的刘海罅隙中射出目光看师三爷,“如果您跑了,我就活不了。” “嗬!”师三爷冷笑,“这世界谁没了谁就活不了?过去你没有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不要演戏哄我开心,你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能满足你,我就满足你。满足不得的,你便是把刀子架到我脖子底下,我也不会屈从!” “那如果我说我要您,您给吗?”李谈锋深情款款,眼都不错一下地注视他。 面对李谈锋的冥顽不化,师三爷的回答是拽起手边的枕头丢向他:“那你就可以滚了!” 李谈锋不躲不闪,全盘受了他这不具威胁的一击。然后他抬头,冲师三爷甜蜜一笑。 曲腿,两手抱膝,额头抵住膝盖。他朝前一翻,果真就两下滚到师三爷跟前。 他汽车人变身似的舒展四肢,挺直上身,一下将整个师三爷囫囵抱了个满怀。 他仰起头脸朝心上人讨好地笑道:“我滚过了,三爷,您别再赶我走了,好吗?” 师三爷一脸晴天霹雳。 岂有此理,又在戏弄他!竖子欺人太甚啊! 他强行压抑了怒火,颤抖着手指了大门,再次说道:“滚——滚出去!” 李谈锋闷闷不乐地撇了下嘴,却不敢纠缠。他松开对他的辖制并弯下腰。 他果真滚了,而且这次是一直线朝门口圆润而去。 师三爷坐在床上目送他“离开”,心底一时解气非常,一时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要说戏弄,恐怕也没有这么个戏弄法吧!哪个华国人不知道“滚”的意思?那是真叫你翻滚吗?这混小子怎么就这么听话! 然而不待他反思完毕,本该消失的人又一直线滚回他跟前了。 “咦!又见面了!” 李谈锋像孩子吓唬大人似的,猛地破“壳”而出!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对师三爷迎面来了个投怀送抱! 他勾着眼梢笑嘻嘻地跟师三爷亲热道:“没想到吧!撞到门框,我又滚回来啦!” 师三爷艰难地,不忍直视地撇开脸,闭了眼睛。 李谈锋的世界他理解不了。他真的无法跟他沟通。 ·········································· 李谈锋的思维迥异于常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师三爷每次想对他发脾气的时候,心底就会生出丝莫名的难过情绪。他森森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跟年轻人的世界脱了轨,他是在跟一个外星人较真啊! 外星人找来了一大堆奇珍异宝,棋盘宣纸。抓周似的摆了一地后,外星人揎拳掳袖,表示要跟他这个地球人心平气和好好过日子。就在地下室。 他用博大精深的华夏文化跟他讲道理,他听了半天后,只两手托腮,花痴似的陶醉道:“您说得真好,可以再说一遍吗?” 骂他,他就“对不起我错了”; 揍他,他挨完了又不死心地粘上来; 叫他滚,他就在他身旁滚来滚去; 偶尔他看书,发呆,他就孤魂野鬼似的在他旁边游荡,时刻等待来自人间界的召唤; 要求“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好吗”,他就面朝墙壁,表示自己施展了隐身术,师三爷可以当他不存在。 三四天折腾下来,师三爷精疲力尽,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对李谈锋的长辈真是高山仰止,自愧弗如。这二十几年,大家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啊! 师三爷知道自己已经回国了,目前正处于c市郊区某片地域。葛岳峙自然安然无恙,他前几天才在电视上看到他。西装笔挺,面容严峻,整体精神抖擞。他在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与徐林两家势力的强强联合,并对“某些人”发出最后通牒。 师三爷坐在床铺上看得心花怒放,知道徐博雅当真信守承诺护住师家,而他自己身陷囹圄的苦日子也不会长久。 他攥着遥控器朝旁边的李谈锋炫耀道:“瞧,这小子是我教养大的!了不起吧!”俨然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比你这歪瓜裂枣厉害多了的得意模样。 李谈锋欺身上前,凑近他耳边低声调笑道:“要不,您也教教我?” 师三爷将遥控器往床褥重重一按,吹胡子瞪眼道:“才疏学浅,教不了!” 李谈锋一言不发地坐回他的藤制三角椅上去。半响,他又期期艾艾地挪了屁股,挨到师三爷身边。他睁着清清亮亮的眸子,很是认真地仰望师三爷:“要不,您教教我吧?只要您一视同仁,您说的,我就听。” “跟谁一视同仁?” “葛岳峙。” “好!”师三爷大腿一抻,将银链子掼到他怀里:“第一个,尊敬长辈,开锁!” 李谈锋笑微微地捧了他的赤足,俯首虔诚地亲吻了他的足背:“爱护长辈,视如珍宝,不敢片刻怠慢。” 师三爷猛地将脚缩回去,嫌弃地在被褥上蹭干净足背:“珍宝?我看你是视长辈如砧板上的肉!就想着大快朵颐!” “我这辈子就嘴馋您这口肉。红烧也好,清蒸也罢。不吃到口,死不瞑目。”李谈锋温柔道。 师三爷当机立断转移话题:“这地下室阴暗潮湿,气流不通,我要得风湿病关节炎了,哎呦!我这把老骨头!” 李谈锋急忙抱住他,心疼地吹吹摸摸:“您哪里疼,我给您揉揉!” 师三爷一把搡开他:“假仁假义!我要换房间!” 李谈锋怜爱地扶住他的胳膊:“要不到我房间里去吧?我那也是双人床,还有我们的结婚照呢!如果我们一起住在那里,那里便是我们的新房。” 师三爷面红耳赤地抽回胳膊:“我习惯一个人睡!” “我打地铺,给您守夜。天冷给您加被,热了给您扇风,渴了给您倒茶,累了给您捶肩……” 师三爷大手一摆:“不必!又不是旧社会的财主!我有空调和按摩器,我家设备一应俱全,比你这纯人工的高效率得多!你让我回去,大家皆大欢喜!” 李谈锋笑了笑:“三爷,机器哪里有人工服务尽心?我也有我的好处啊,比如某些乐趣方面。只要您愿意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三爷,给我机会,让我爱您吧!” 师三爷不屑一顾:“不给机会!人工是比机器灵活,可惜你的行为令人发指!” “……谈锋知道。”李谈锋手按膝盖坐直背脊,他双手捧起文明杖,当训子杖奉在师三爷面前,“您不要发指了,尽管教训我便是。” 师三爷不以为然地甩了袖子:“可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教训也是你父母自个儿教训,我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 李谈锋笑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已经是您的人了,自然要服您的管束。”然后他偏头朝师三爷笑出梨涡,“如果您不喜欢杖子,那我去跪搓衣板?我那还有蜡烛,鞭子,您也可以尝试一下,一些崭新的(?)教育方法……” 师三爷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指了墙壁:“够了,我今天拒绝跟你说话!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李谈锋恋恋不舍地觑了他一眼,当真四肢走路面壁思过去了。 ·········································· 自从知道自己即将获救了之后,师三爷也便不那么郁闷了。脸上渐渐恢复了点笑模样。 虽然他如今已然成了李谈锋的阶下囚,但他本人却一点自觉都没有。 他素日的生活,不外乎练字作画,修修花草养养鱼罢了。现在镇日待在李谈锋布置的大笼子里,李谈锋为他准备了各种书籍,宣纸狼毫,甚至还搜来各种稀奇玩意大开他的眼界。他心性豁达,知道自己一时是出不去了,也不懂自怨自艾,每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而李谈锋每日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地伺候他。他刚开始还想表现出点革命烈士面对敌人威逼利诱却不屈不挠的骨气,有天练书法时端砚墨尽,李谈锋恰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他也便不跟他客气,顺手把他使唤上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李大少已经彻底沦落为他的打杂听差。李谈锋自己也高兴,虽然他现在的作用相当于一根拖把,但至少也算家居必备。 今日师三爷无所事事,无端又起了开导李谈锋的兴致。 第55章 争吵 “李谈锋,你是不是跟小葛有什么过节?你那天骗我小葛死了,之前还设计伤害他。我这几天想了想,你应该不是想气我,而是跟小葛闹了矛盾,否则你之前就不会口口声声来跟我解释小鱼的事情了!” 师三爷坐在藤制躺椅上,一手捻着颗棋子对着棋盘琢磨,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说道。 李谈锋拿了把蒲扇坐在地上给他扇风,闻言便淡淡应道:“我看他不顺眼。” 师三爷拿眼睛觑他:“因为他不长头发?” 李谈锋道:“他是个小偷。” 师三爷大吃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小偷?这是从何说起?!” 李谈锋搁了蒲扇:“我跟他以前是朋友,可他背叛了我。”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师三爷拣起裤腿,盘腿挨近他,江湖儿女似的沉声道:“详细地说!” 李谈锋道:“小时候,我被人贩子拐卖了一次,由此认识了葛岳峙。我那时很崇拜您,常在他耳边说您的好处,他便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后来我们逃了出来。”他有技巧地略去中间与对方合作动手一节,“我腿受了伤,他嫌我拖后腿,就丢下我独自逃生了。” 师三爷眉头大锁:“还有这种事?你不是编的吧?” “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张口又是赌誓,由不得师三爷不信。师三爷攥了拳头一击藤椅扶手:“怎么可以这样!”愤慨一阵,他又寻思道,“也许小葛是有什么苦衷呢?” 苦衷?呵!李谈锋心底冷笑。他幽幽叹了口气,手抚了自己的伤腿:“我因为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从此以后便落下了残疾。那时我才十岁左右,我爸爸刚得了个小儿子,就更是嫌弃我了。” 师三爷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唉,这事小葛不对,是他不讲情义!等我回去得好好说说他!” 李谈锋心里没有高兴,他知道师三爷就算为此去教训葛岳峙,也不是给他出气。葛岳峙就像师三爷的孩子,他教他只是希望他好而已。真正事到临头,他是宁愿不讲道理也要护短的。 李谈锋决定送佛送到西,使出杀手锏来! “您遇见他,也不是巧合。” 师三爷挑眉,收回手,听见对方要编排自家孩子,他立刻起了警惕之心。“你是想说他是故意去我门口装可怜的?他当时那么落魄,瘦骨嶙峋,还一身伤,满头癞痢脓疮,还能作假?”他自己说完便先摇头失笑,否定了这种猜测。他朝李谈锋哼道,“他当时才几岁?十二岁,不是二十岁!” 李谈锋沉默地接住他的目光,一直看到他没了笑容。 “他从小就是个阴险狡诈的人,只是藏得太好,您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师三爷一摆手:“不要搬弄是非,省得我看不起!” 李谈锋攥紧蒲扇站起身,还要据理力争:“我说的是实话!……您作为长辈,也要一碗水端平啊!难道全天下就葛岳峙诚实可靠,我李谈锋就一肚子坏水儿吗!” 师三爷一拍扶手板了脸:“不必多说!” “我偏要说!”他是跟师三爷卯上了劲!“葛岳峙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心机叵测,接近您是另有目的的——” “李谈锋!”师三爷气得一挺腰站起身,把脚边的银链子跺得“咣当”响。“你以为你就好,就善良了?自身不正,还要编排别人的不是!现在,你又是骗我,又是锁我,还想要我接受你?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份闲心吧!” 李谈锋脸色刷白,手中蒲扇都无力抓牢。眼见师三爷扭身迈步就要走,他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许走!” 师三爷一甩衣袖没抽动:“混小子,放开我!看了你就来气!” 李谈锋见他如此偏私,心里又气又急,最恨被忤逆的他忍不住就对着师三爷扬起了手! 师三爷见了他如此动作,登时就懵了。 李谈锋的手扬在半空,是个要打人的手势。可他到底及时收住了。扬起来后,他自己也懵了。他不明白怎么话题一扯上葛岳峙那个小偷,他就醋意冲天,居然还想跟心上人动手?! 两人目瞪口呆地对视着,李谈锋回过味来,吓得赶紧将手藏到背后去。他心中悔得肠子都要发青了,而师三爷则是伤心非常。 之前他觉得李谈锋虽然“坏”,但到底没有坏透,在遇难那段日子里他对他的相守恩义,他总不能忘怀,这也是他不能跟对方全然翻脸的原因。可是现在,这小子竟然还想对他动手? “你刚才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打我?” 师三爷眯起眼睛,一步步朝李谈锋逼近,而李谈锋则手足无措,吓得连连倒退。他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磕磕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只是跟您开个玩笑……” 师三爷点点头,攥了他的手举到自己脸边:“别开玩笑,你想打就尽管打吧!使劲打!打完了,咱们俩也好散伙!” 李谈锋大惊失色,拼了命要将自己的手腕抽回去:“三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再也不敢了!” “你错哪里,嗯?你没冲动,你这分明就是记恨我护短!我告诉你,我还就是护短了!他是我养大的,他怎么样,是好是坏,那也是我的家事!就是他真在外为恶作歹了,要打骂也是我自个儿来打骂!可是别人要来我跟前数落他的不是,我就是不允许!” “……对不起……”李谈锋一边挣扎一边讨饶道,因为惊惧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悔恨的不是告葛岳峙的状一事,而是自己胆大包天,居然敢对最仰慕的人扬手。 师三爷怕他把手扯脱臼了,只能先一步松开。他见李谈锋被自己吓得够呛,也不想多言。他心灰意冷地转过身:“算了,算了,唉。” 李谈锋在他背后咧了嘴,干巴巴地低嚎了一声。然后他软了骨头似的瘫倒下来,手脚并用爬上前抱住师三爷的小腿,揪着裤腿一路往上箍住师三爷的腰,他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师三爷身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打我吧!打我出气吧!求求您不要跟我散伙呀!” 他可以承受师三爷的怒火,却不能忍受他的冷漠。如果师三爷真跟他一拍两散,他就连半点活路也没有了! 师三爷推他的肩膀想将这牛皮糖扒拉开:“放手,再不放开我踢你啦!”可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师三爷越推,他抱得越紧,像要把自己这么大个人都塞进师三爷怀里去似的异想天开。师三爷终于怒不可谒,直接一脚将他蹬开。 “滚吧,滚吧!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烦!”师三爷不再看他,翻身躺到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留给他一个拒绝交流的后背。 李谈锋像只惨遭遗弃的小狗,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委屈而茫然地直了目光。眼底的悲伤几乎要凝聚成泪滴。 良久,他慢慢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身,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了。 师三爷被气得太阳穴涨涨地疼。他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被个晚辈后生如此挑衅。他又想到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尊重他老人家也就算了呗,自家孩子养好就好! 师三爷宽慰了自己一番,也就真把李谈锋做“别人家的孩子”处理掉了。他松下筋骨想作番休憩,没想天花板上端又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从上而下一路趟来。 黏黏腻腻,哭哭啼啼,这真是太烦人了!师三爷咕哝道。 李谈锋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他走来,最后就停留在他身后。也不开口,单只是看。 师三爷比不得他的忍耐力。一掀被子就坐起身,正要开口骂走他。 ——他突兀住了口,心头狠狠一震! 李谈锋手里攥了把匕首! 刀刃锋利森寒,雪白刀身映照出一角屋檐。而李谈锋的瞳眸黝黑无光,空洞洞的像一处幽深的寒潭深渊。 这下师三爷真是彻底凉了心了。 “怎么,还想跟我动刀子了?”他笑了一下,神情说不出的苦涩。面对如此情景,他先是稍微惊惧了下,然后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伤心失望所淹没。“好,好,好,你尽管来,尽管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发泄出来就是!我师三一身正气,岂会怕了你这邪门歪道!我就坐着不动,你尽管来扎,尽管来!” 师三爷自然知道浩然正气不是金钟罩,不可能让他刀枪不入。可他心底置气,难过得气都不顺,嘴上就更不可能去说软话了。 雪白的匕首反射出刺眼白光,他的眼前不由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画面:李谈锋为他卷了裤腿抓鱼,为他剔尽鱼刺,一个人啃着酸涩的野果,为他编制木板,拉着他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也罢,也罢!孽缘罢了! 李谈锋站在床前,站在师三爷面前,慢慢举起寒气逼人的刀子。 “对不起,三爷。”他轻轻说道,“您一定要原谅我。” 他眼盯着师三爷,然后猛地一刀子扎在自己手臂上。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放假么么哒~两天(⊙_⊙) 第56章 嫁祸 李谈锋直接一刀子扎在自己手臂上。 “哈?!” 师三爷惊呆了。很快反应过来李谈锋的真实目的的他,连忙要去夺下他的匕首。 李谈锋握着刀柄急退几步:“三爷!”他朝师三爷喝道,目光泠然,带着冷酷和倔强,“就是这只手要冒犯您,我替您教训它!”扎在血肉中的刀子被一把抽出,带出一小咎鲜血喷涌飞溅,散落,渗入地缝。 他毫不留情,又一刀子扎在自己手臂上。同时发疯似的朝自己的手臂怒吼道:“居然敢伤害三爷,王八蛋!去死!去死!去死!” 他眼眶泛红,瞳孔爬满细密的血丝,看来狰狞非常。手起刀落间,就像手臂是脱离身体意志,自行其是的叛徒一样,他凶厉了表情,一心只想弄死它。 师三爷被他吓得心脏都要翻过来了。他着火般冲上前,将李谈锋拔出举在半空,还想往下扎的刀子一下子打落到地上,然后狠狠掴了他一个大嘴巴! 李谈锋被打偏了脸,匕首就“咣当”下掉在他脚边,一阵剧烈震动后,渐渐平息。他垂下乌浓纤长的睫毛,眸底无声息地漫延上一层水雾。因为师三爷抱住了他。 “兔崽子,还敢威胁我!真是气死我了!唉!唉!” 李谈锋抬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 师三爷受了这么番惊吓,再不敢随意威胁李谈锋“散伙”了。并且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责无旁贷,应该尽量去劝解,开导这个误入歧途的后生。 小伙子年纪轻轻,体体面面的,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父母亲都不管的?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多看点励志电影,稍微身残志坚点呢? 这天天气晴朗,师三爷盖上书,摘下眼镜闭了闭眼睛,问身旁的人道:“我给你讲了三天海伦·凯勒的故事,你有什么领悟没有?” 师三爷坐在床上,李谈锋没有得到批准,只能坐在床脚边。他的胳膊已经做了包扎,听见师长提问听课笔记,便趴在床垫上诚挚地点头道:“有的,有的!海伦·凯勒有个好老师!我如果也有这么个人生导师时刻陪伴着,为我指点迷津,那真是太好了!”然后他腆着脸凑近师三爷脖颈边,侧了脸庞温柔地凝视心上人,“三爷您愿意做我的沙利文老师吗?” 师三爷按住他的脸将他推开:“不愿意。还有其他心得吗?” 李谈锋当即便蔫了,垂头丧气地缩回床脚边。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板上戳戳画画,哀怨道:“没有了。” 师三爷眉头大皱,深感教育事业的艰辛。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决定换种方式跟这泥足深陷的小后生沟通。 师三爷拍拍身下的床铺,对李谈锋和蔼地微笑道:“来,坐到我身边来,我有话跟你讲!” 李谈锋难以置信!手上还未动作,他的脸倒先诡异地红起来了。 第一次! 师三爷第一次允许他亲近他! 哆嗦着从地板上爬起身,他新娘子似的,惴惴不安地揪着衬衣边角,挪着小细步,羞羞答答地挨到师三爷身边,等着师三爷来揭红盖头。 新郎官却不解风情。盯着地面看了片刻,酝酿了语气,他用一种聊天口吻转头问他道:“听说,你喜欢我?” 李谈锋盯着自己的脚尖,抿着嘴腼腆地笑了一下。 师三爷叹了口气,就这表情,他哪能不明白?又问道:“那你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做吗?” 李谈锋不假思索地答道:“抓住他!”手掌张开,手指一根接一根攥紧,最后拧成结实的拳头,他势在必得地狞笑道,“我爱他,就把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谁敢跟我抢,我就弄死谁!”说完,他忽感不对劲,扭头看向师三爷。 师三爷沉默地撇开脸。 李谈锋顿时明白自己说漏了嘴,答的不是师三爷要“引导”出的答案,于是他认真沉思片刻,迟迟疑疑地再次说道:“要不,我不抓了,就牵着?” “这不是牵还是抓的问题。”师三爷掂量了语气,手拍他的肩膀道,“喜欢,就做让人喜欢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不是你攥在手里,用根绳子绑住就完事的,对吧?” 李谈锋做虚心受教状:“三爷说的对。” 师三爷笑了,略满意:“那你说,应该怎么对我?” 李谈锋跟随他的节奏也咧开嘴角笑:“我可以解开您的脚链,只要您答应我不离开我。或者您留在这里,或者您把我一起带回家里去。” “哼,浪费表情!”师三爷收回笑容,一指大门,“慢走不送!” 李谈锋耷拉着脑袋爬下床,踟蹰着慢慢朝大门走去。师三爷下了逐客令,他不敢厚着脸皮强留。他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师三爷,希望他心软留下他。 许是接收到他小眼神中的无比怨念,师三爷忽然一拍膝盖喝令他:“站住!” 李谈锋立即一阵风般卷回他面前趴在他腿边,眼睛都发了光:“三爷您说,我听着!” “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师三爷思忖着说道,“最近我看报道,帝都李家是不是在针对我们师家?” 从目前国内形势看,便是他这个不懂政治的人也知道,急流勇退才是师家的生存之道。然而他这几日纵观各类报道,师徐林三家却是在跟李家对着干——难道他们还异想天开,想联手铲除掉这位老大哥不成? 师家跟另外两家联手,乍看声势浩大,锐不可当,但仔细想下来,师三爷还是忧心不已。改革才是时代的潮流,才是顺应民心之举。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永远是人民,可不是某些自以为是的势力!无论目前局势如何,最后占据胜利的肯定是改革派无疑的。师徐林三家的做法不是个好主意啊! 师三爷不知道这事情是葛岳峙跟徐博雅在推波助澜,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存了私心的。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家族的前途,子孙万世之基业罢了!为一己私情将整个家族拖下水这种事情,他是想都不敢想。 李谈锋抿嘴笑了笑:“嗯,我们师家。” 师三爷皱眉:“什么我家你家的,说人话!师家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谈锋脑中瞬间阴谋诡计满天飞。 ——事实上,李谈锋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既然师三爷生气了,那他大概真是做错了。而且看师三爷生气的程度,这恐怕还是个不能和解的大错。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跟这件事情撇清关系。 他审时度势,决意为自己辩白一番。 他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吞吞吐吐地辩解道:“我……我没有……”紧接着,他福至心灵,猛地仰脸一指门口,“是我弟弟李冗莲干的!不关我的事!” “真的不关你的事?”师三爷蹙眉。 李谈锋立刻斩钉截铁地点了头,一脸纯良地祸水东引道:“没错,就是李冗莲搞的鬼!李冗莲表面跟徐博雅是好朋友,帮助师家,其实他居心叵测,一直拿我这个当哥哥的当挡箭牌!三爷,您相信我!”他一下子扑到师三爷腿上,揪了师三爷衣摆给自己抹眼睛,“您对我情深意重,我怎么舍得伤害您呢!我只想保护您的家族,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 师三爷还是皱眉——他今天的眉头都要打上死结了。李谈锋真不是个省心的,可他就是无法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李谈锋就像罐兑了水的二锅头,而他却是个滴酒不沾的外行! 也罢,无论之前如何,眼下才最重要! “好吧,李谈锋,我就当这事与你无关。”师三爷说道,“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李谈锋心中微动,忙不迭点头答应道:“您要我保护师家,将师家从李冗莲的魔爪下拯救出来是吗?好,我答应您了!” 师三爷大惊:“什么,这就答应了?!” 话说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啊!他只是想当面见见那位针对他们师家的李二少爷,或者给家里发通邮件提个醒而已。策反李家嫡长子,他压根没想过啊! 可是脑补过头的李谈锋的确就被他策反了。 “三爷!”他攥了师三爷的手腕,羞怯而甜蜜地望着心上人。目光含情脉脉,语气甜腻得令师三爷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为了您,赴汤蹈火又何妨!更别说区区一个嫡长子身份了!我爱您,我答应,我愿意!” 师三爷嘴角抽了抽,年轻人的情趣他老人家有点抗不住。李谈锋的手,柔软,冰凉,是只大孩子的手。他被他攥着,心里很不自在。他手底用力,想抽回手。一抽没抽动,二抽没抽动,三抽,他直接将李谈锋整个掀翻到地上去了。 李谈锋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内心委屈,却还是哀哀戚戚地挪回心上人身边。 他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仰起脸蹙起眉,眼泪汪汪地凝视心上人。 “好吧。”师三爷悻悻然颔首,“作为回报,给你握一下——就一下啊!”他将抽出的手放回李谈锋手中。 李谈锋立即喜笑颜开攥紧他。眼底哪有半滴眼泪! ·········································· 李谈锋一离开地下室,立即联系自己的弟弟李冗莲。 他要找他来串供。 为了自己的幸福,李谈锋决定将所有烂摊子全扣亲弟弟身上,然后把自己彻底洗白白,送到师三爷家(chuang)里(shang)去。 李冗莲,李谈锋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个闷骚又记仇的it男。读了不少兵书,所以视人生如一场鏖战,凡事都要讲究个文韬武略。但他这人也有个好处,就是仗义。傻孩子小时候也沉默地替哥哥挨了很多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原谅地板酱词汇贫乏_(:3」∠)_) 第57章 金蝉脱壳 虽然目前兄弟俩正为继承者身份斗得难舍难分,但哥哥一通电话让他过去,李冗莲也不疑有他的就真过去了。傻孩子一直以为哥哥跟自己是公平竞争,哪里知道哥哥是把他当垃圾回收站处理。 如果说李二少是拿商场当战场,那么李大少就是拿战场当棋盘。所有人,连带着亲弟弟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只有他自己是寂寞的棋手。为了攻克师三爷这座坚固的堡垒,他不惜调动千军万马。 大厅中,李谈锋西装革履,两手交叠着按在文明杖顶端,对沙发对面的弟弟微笑道:“只要你承认错误,哥哥以后会好好爱护你的。” 李冗莲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的眉宇跟哥哥有些相似,但同样的模子,他的则明显要精致些,大概也沿袭了母亲的良好基因。只是他不大注重形象,穿戴偏于休闲,发型更是不修边幅。 他讷讷地问哥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 李谈锋非常理所当然地批评他道:“你设计对付师家啊,你难道都忘了吗!” 李冗莲皱了秀气的眉峰,很吃力地想了想,最后确定应该是没有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哥,这事是你在做的吧?我的所作所为,是在帮助师家才对吧?” 李谈锋一拍膝盖佯装气愤道:“没错,你以为你的那些做法是为师家好,是在帮徐博雅的忙。可你仔细想一想,你用家族的左势力去跟右势力争斗,是个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李冗莲答道:“没想过。” 李谈锋冷笑,大义凛然地指责弟弟道:“你滥用责权,导致李家祸起萧墙,让父亲生气!” 李冗莲笑了笑,他虽然没有哥哥会演,但也有颗布满数据的脑袋。“说起来,哥哥还是为了讨好老头子吧?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但你凭什么指责我的不是呢?大家见仁见智罢了!” 对于他的警惕和猜度,李谈锋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的政治敏感度表示失望。 “讨好父亲?你一直就是这么想我的吗?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用我的母亲的名义发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讨好他!” “用母亲的名义”这句话,让李冗莲不得不敛起对兄长的轻视态度,跟着严肃了表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兄长对母亲的敬重。他是不会拿她开玩笑的! 李谈锋说道:“小莲,父亲的脾气你难道会不知道?咱们兄弟阋墙,他不会处置我们,只会把这些账都记到罪魁祸首的师家头上!所以我说你不是在帮师家,你是在害他,是好心帮倒忙!” 李冗莲怔了怔,他给哥哥这番鞭辟入里的见解说得哑口无言。他想师家也不是非除去不可的存在,他只是想帮朋友徐博雅的忙而已,怎么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 那他岂不是不仅没帮上忙,还陷朋友于不义之中? “可你不也一直在针对师家吗?”李冗莲反驳道。 李谈锋一副你太年轻容易被表象蒙蔽双眼的表情。他语重心长地开解弟弟道:“我的那些举措,哪里是针对师家?我只是为李家肃清内外敌人而已!这只是个障眼法,既是为了松懈保守派的警惕,更是做给家族中那些好战份子看的!” “你也知道,咱们家族并非真正上下一致,戮力同心。族中目前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要‘一家独大’,另一派则希望息事宁人。族内哪种主张占据主导,不用我说你也看得见。我针对师家,为的就是如此。让那些人知道李家嫡子在对付师家,他们才会稍微放松警惕,将注意力放到另外一些保守势力上去,从而平衡族中各派权势。” “如此,在彻底扑灭敌人的火焰之前,我对付师家,也是为了保全师家啊!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我将师家至于危险之地,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致之亡地而后存,你又怎知我的良苦用心!我也是近日才知道,之前与自己对抗的人原来是自己的弟弟。我不放心你如此误入歧途,才赶忙把你叫过来商议,否则,这事以后一定会成为那些分支族人挑你毛病的把柄!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可每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主家位置看呢!” 这番话,充分体现了一个大家族继承者的大局观和开阔胸襟,更表现出一个兄长对弟弟的表率与关爱。语气上循循善诱,导人向善。表达上逻辑严谨,滴水不漏。李冗莲肃然起敬!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愧疚又郑重道:“哥哥,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为博取老头子的好感,没想到你的目光如此深远,洞察全局!我服气了!你说,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李谈锋平易近人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必拘束。才微笑着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国内局势已经明朗了,也不需要我们继续这样打拉锯战了。所以我想我们都到此收手最好。” 李冗莲迟疑道:“哥哥,你真的会就此罢手,放师家一马?” 李谈锋理所当然地颔首道:“难道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信吗?我是不会再对付师家了,我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它。甚至接下来,为了咱们兄弟和睦,以及我对恩人的孺慕之情,我还会护着师家,不受人欺负!” 至此,李冗莲终于信服。他心悦诚服地对兄长赞叹道:“哥哥,你能真正为家族谋利,又不牵连无辜,你才配当家族的继承人,我比不上你啊!” 李谈锋宽慰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他又忧心忡忡道:“只是因为先前咱们兄弟没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才致使师家现在处境尴尬,这是我们的责任啊!而且你的那些作为,已经落在某些有心人士的眼底,昨日我去见父亲,他还与我说起此事。”他撩起眼帘,带着叵测的目光注视了弟弟,“他对你这次的举动,有些失望啊。” 对此,李冗莲只是报以冷笑。他与老头子感情不睦久矣,他对他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老头子不高兴,就别让我竞争什么继承人身份。再说了,”他朝哥哥眯起眼睛,笑得一脸邪肆促狭,“我的地位一落千丈,哥哥难道就不高兴吗?” 李谈锋目光坦荡地回视他:“用这种方式获取的胜利,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下李冗莲有点来兴趣了,他支肘问道:“为什么,赢了都不高兴吗?” “不高兴。”李谈锋摇头道,眼中射出的是这几日从师三爷那偷师来的正直目光,那目光光明磊落,足以震慑一切宵小之辈,李冗莲给他这目光一看,顿时就发了怯泛了虚,疑心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李谈锋说道:“就因为你走错了这步棋,使局面演变成一出兄弟阋墙的好戏,咱们大房现在都快成为众矢之的了!那些二房三房,叔伯婶母的,一个两个都跳出来有话要说。他们哪里真是批评我们,他们是在掴咱们大房的嘴巴啊!说起来等着继承家业的,也不只是咱们兄弟俩人,只要是爷爷的孙子,他们就敢痴心妄想!” 李冗莲终于悚然动容。 这事情居然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前他与兄长争斗,无论如何争,那都是自家人的打闹,可如今若因此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他可真是家族罪人了! 只是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又能如何? 这一刻,李冗莲终于在兄长面前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 兄长所谋如此深远,是他的想法太简单了!如果兄长能够带领家族度过这个难关,那么继承者的竞争,他甘愿退让! “哥哥,你既然这样说,那么想必是有了解决的办法了,是吧?请哥哥不吝赐教!” 李谈锋嘉许道:“没错,你很聪明。我的确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你说!” “那些分支所拿捏的,无外乎就是咱们兄弟阋墙这件事,如果这事压根就只是一场戏呢?” “怎么说?” “当正义与邪恶都集中在同一方身上时,就只有未雨绸缪,而无争斗一说了!” 李冗莲怔愣一秒,随即明白了他的计划,他手指了自己的鼻子,呆呆地问道:“你是想说,无论是针对师家,还是帮助师家,都是我一人所为?” 李谈锋点头,十二分诚恳道:“对,就是你一人所为!在两派斗争白热化之际,你兵行险招,既是助了族中‘息事宁人’一派的势头,又全了你的朋友情谊,趁机拉拢了中立派徐家,一举三得,如此,谁还敢吱声说你的不是,说咱们大房的不是?” 手掌攥紧了松开,松开了攥紧,李冗莲已然陷入两难抉择之中。 李谈锋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坚定他踟蹰的决心:“小莲,大局为重啊!” 李冗莲仰头看他,便见他眉眼清秀,整个人站在光熙与浮动的尘埃中,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是个端正的君子。 “哥哥,”他按住兄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将如此大的功劳尽数给了我,我……” 李谈锋浅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傻孩子,无论咱们如何争斗,咱们都是彼此唯一的兄弟啊!无论如何,我都是那句话,没有李家,咱们的竞争就没了任何意义。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希望你也能做到如此,即使是对着你那位好朋友徐博雅,你也要守口如瓶,将这事揽严实,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进而有机可乘。知道吗?” 李冗莲深以为然:“我明白了,哥哥。一切以大局为重!我果真是不如你的!” 李谈锋笑微微,他将目光转向窗外一树被风吹得沙沙响的绿叶。 真是天真的孩子啊!他无端地惆怅起来,同时心中嗤笑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为答谢肉丸君妹纸的长评加更。 感谢妹纸们的留言和地雷鼓励~么么哒!端午节礼物~送阴险狡诈大梨子一只,清心润肺好下饭~(⊙v⊙) 第58章 到此为止 李谈锋看着弟弟,心中嗤笑不已。 功劳?呵呵,现在看着或许的确是大功一件,可是等斗争尘埃落定,老头子缓过气来,就会明白自己被小儿子耍了阴招了!届时那自负的老家伙哪里还会去考虑这个不孝子?同样的,徐博雅性格冲动,并且自视甚高。这次他如此苦心孤诣,把筹码全压在李冗莲身上,最后却发现自己被好友耍了,他又岂能再轻易相信他?哈哈,这么硬的智商也想当他李谈锋的对手!这胞弟可真是可爱啊! 远处天空一碧如洗,正是雨过天晴。 送走弟弟以后,了却一桩大麻烦的李谈锋,一路拾阶而下,孤身悄悄地来到师三爷身边。 师三爷正坐在藤椅上睡午觉。轮廓硬朗的侧脸完美无瑕,毫无心机地展示在斜前方排风口投射进来的一束光柱之中。那光线为他镀上一层薄金,使安睡中的他显得如梦似幻。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碎。 李谈锋走过去,隔着空气,阖了眼睛嗅了嗅他的气味,最后便像收起薄翼的蝴蝶般,垂下触角,敛了锋芒,栖息在他身边。他珍而重之地将心上人搂进怀里,满心爱恋和倾慕。 “三爷,我这辈子,对着无数人,说了无数的谎。甚至是你,甚至是我自己。可是唯有一件事情,我从来不骗人——那就是,我爱你。” ·········································· 李谈锋的保密工作虽然做得滴水不漏,但这世上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罢了。 这天,他正在陪师三爷下棋,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安静的地下室蓦地回旋起一段熟悉的旋律:谈谈,电话来喽!谈谈,电话来喽!……(无限循环ing) 师三爷 Σ( ° △ °)︴好耳熟! 他默默背过身,攥了拳头把自己的胸口捶得砰砰响,安慰自己道:“……这么可爱的声音,一定不是我!” 李谈锋抿出一个梨涡,甜甜蜜蜜地出去接电话了。只是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此刻,他的别墅闯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远远的,便可见到大厅外阵列鲜明分布的三方人马。保镖们各为其主,分占一角,严阵以待。 大厅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正对大门的左边沙发上,葛岳峙交叠着两条大长腿坐着。黑色西装解开,露出里头被健壮的肌肉勒得紧绷的马甲和白衬衣,他面无表情,然而目光森冷锐利,令人不寒而栗。 斜对角沙发边,徐博雅单手插在裤兜里,一边摸着后脖颈,一边来回踱步,满脸焦急。每走一下,便将急迫期待的目光投向二楼。 两人的反应无一例外地落进李谈锋眼中。他拄着文明杖,背脊笔挺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还穿着刚才那一身白绸子衬衣。他面容冷寂肃然地摩挲着手杖,目光连一点波动都没有。然而,他看着不动声色,实则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葛岳峙与徐博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搜查证,居然搜到他李家太子头上来了! 这场突袭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是半点准备都没有!怎能不紧张!他似乎有点低估这两个情敌了,看今天这架势,敢情这俩人还联起手来了? 而且,他还有一点最担心的—— “三爷!” 楼梯口才传来哒哒的嘈杂皮鞋声,徐博雅立刻跳起来,一个箭步往楼梯上冲! 葛岳峙跟着也站起身,将灼热的视线投向楼梯过道,整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李谈锋拧紧杖头,慢慢旋转过身。他的预感成了真。林小鱼知道他的地下室,他现在真恨自己妇人之仁,没有事先解决了他! 首先出来的是进去搜人的其中两个保镖。然后,一抹白色晃入镜头。随着两旁保镖分开,白色身影渐渐明朗,高大,展现出完整面貌。最后终于彻底填充了所有人扩张的瞳孔。 还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那身威风凛凛的派头。长手长腿,肩膀周正,把一身简单白袍子穿得内敛又奢华。除了头发长了些,都盖到耳朵上之外,一切依旧。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哪! 冲刺的速度并未因此停止,狭窄的楼梯口,两个保镖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给来人让路。而徐博雅像只莽撞冲动的小兽,一头扎进了师三爷的怀中。 “……三爷,三爷!总算找着你了!我好想你啊!” 他将头埋在心上人怀里,肩膀抽动,身体颤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以平息这种激动心酸带来的委屈善感。 才一个转身,心上人就落到别人手里去了。谁能明白他的悔恨,他的抓狂呢! 他也终于明白,有些人不能失去,有些感情他玩不起。 如此感人的重逢场面,师三爷的心底也被触动出一丝悲伤来——他本来是只有高兴,没有悲伤的。他受了徐博雅的情绪感染,也酝酿出一点泪花来。轻轻地拥抱了徐博雅,他爱怜地拍打他的脊背,口中安抚他道:“好孩子,傻孩子。” 徐博雅被他这安慰说得哭笑不得,最后便干脆假装泪不能尽,赖在他怀里不抬头了。 师三爷也不去催他,他站在楼梯口,将目光撒网般往脚下洒去,势低地阔的大厅便无所遁形。他的目光略过一脸紧张嫉妒的李谈锋,直接落在养子身上。 葛岳峙怔愣愣地站在楼下仰头望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有攥紧的拳头,绷紧的面部肌肉泄露出他内心苦尽甘来的喜悦。深深地做了几个吐纳后,他朝养父慎重地一点头。 师三爷才总算松开心中忧虑。他明白养子的意思,家中一切他都打点好了,不需要他操心。他对这个孩子还是很满意的。 既然人找到了,那么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葛岳峙收起情绪,乜斜了眼睛冷冷地对李谈锋说道:“软禁他人,限制人身自由罪名成立。李少爷,等着法庭的通告吧。” 李谈锋对此视而不见。他的一对眼珠子就像粘在师三爷身上般,从师三爷出现在楼梯口,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来,他殷切悲伤的目光始终急切地追随着他的脚步,片刻不离左右。无论是葛岳峙,还是心上人身旁的徐博雅,无论身后的保镖,还是空气中的杂音尘埃,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他的过去,现在与将来的世界里,都只有一个师三爷。 走近了,可是没有停顿。师三爷从他身旁走过,几乎擦肩,可他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他。 李谈锋微微晃了□体,他的世界天塌地陷,如果不是手底下有文明杖的支撑,他肯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出个大糗。 他听见师三爷的声音:“算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可是三爷……!!!”显然并不甘心。 李谈锋伸出一只手,鼓足勇气才勉强抓住他的一片衣袖。他孩子似的一咧嘴巴,眼底滚了眼泪。那泪是热的,心却是冷的。他颤着声音哀求他:“不要走,好不好……” 那片软滑的衣袖流水般从他手心滑落。 师三爷对他说:“你也到此为止吧!” ·········································· 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师三爷决定还是回去安生地守着儿子过日子。当天,他一回到家中,便将他那些花花草草托付给仆人照顾,自己则立刻着手收拾细软。 他犹豫了一整个晚上,最后还是给徐博雅留了条短信。他输了又删,删了又输,千言万语最后都凝成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的“我走了。”隔天,他一手牵了他的葛岳峙,另一手夹着他的小斑斑,拖家带口往帝都大本营逃难去了。 师家大宅子门前,师老太太摆了一个大阵仗迎接了他。 这次的派系斗争,这幺儿平日不声不响的,没想关键时刻却这么上道,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可仔细一想,这一切又似乎都在她的谋算之中。当初她将幺儿下发至c市,实在是一步险而又险的妙棋。如此看来,非深谋远虑的确不足以概括她的机智。 林崎屿这次出手,令师老太太对这女婿略有改观,连带着也稍微关心了下唯一的外孙林小鱼。听说那孩子现在跟着他父亲在国外,学习很是刻苦,还表示学无所成绝不回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林家帮忙就算了,徐家居然也倾尽全力地为大儿子奔走。而就在刚刚,她还接到一个令人震惊,或者说惊喜的消息。李家居然主动接纳了他们!也就是说,以后在华夏国内,无论保守派,中立派,还是改革派当家,他们师家都能有一席之地可立足,谁家生意都能做了。这怎能不令一心只想推广家族产业的她激动? 所以她现在看小儿子,是左看顺眼,右看可爱,怎么都好。而且看幺儿收养的孩子葛岳峙,在这次政斗中此子也出了很大一份力,办事手腕无可挑剔,可见幺儿的教育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师老太太决定这次就把孙子作为奖励还给儿子。 小米粒,师三爷的独生子,自从其母去世以后,便一直被老太太养在身边。虽然因为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但经过七年将养,也长得喜相可爱。 仆人在后车厢搬转行李,师三爷则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往家人走去。 家宅绿树成荫,家人健康安好。一切无不令人宽心。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即将完结,望知悉。=_= 第59章 父与子 家宅家人,笑脸相迎。安好的一切无不令人心安。 来不及寒暄几句,师三爷便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起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我家的小米粒呢?”师三爷问师老太太。 师老太爷一指妻子身后:“瞧,小家伙害羞,躲在他奶奶后面呢!” 七姑八姨一群人便退潮般往后退开,师三爷蹲□,朝一旁探出头去,招呼道:“小米粒,粑粑回来了,你要不要粑粑啊?”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揪住身前作为屏风用的师老太太的裤腿,揪得那裤腿也跟着有节奏地颤抖起来。小孩儿像只胆怯的小动物般,躲在洞穴中,不敢探出头来。 师三爷慈爱地哄他道:“宝贝儿,是粑粑来了哦!想不想给粑粑抱抱啊~” 米粒在奶奶身后蹭蹭蹭,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瓜来。他怯生生地朝自己父亲伸出两节莲藕胳膊,声音甜腻软糯地嗫嚅道:“粑粑抱抱~” 师三爷猛地跳起身,指着儿子朝师老太太惊叫道:“这就是我的小米粒?不可能!这根本就是颗煮熟的大米啊!” 被投喂得白白胖胖的小米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这是一幢传统的中式宅院。门窗遍布,回廊幽长。粉红色的夹竹桃在金黄色的阳光中绽放,又在微风中凋谢,打着旋儿落入池塘。池中鱼群攒动,偶尔一道淋漓水光彩虹般掠过水面,不知谁吞吐着气泡衔了一片,然后快速抽身,打了漂儿窜回池底躲藏了。下一秒,后面便又呼啦啦地涌上来一群。 池塘前是檐高屋宽的庭景。削得规整的栎木铺就了宽敞的回廊。一截截廊道皆满圈年轮,遍布光影。这里树荫花影,凉风习习,正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师三爷将儿子举在半空中。借着这光影,他将小胖墩翻来覆去左右查看验证,最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这小胖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师三爷愁眉苦脸地抱着尊小弥勒佛似的儿子,在亡妻的照片前转悠不停。他心中过意不去,感觉很对不起妻子。桑女士可是最注重苗条的人,她在的时候,时刻叮嘱他要锻炼身体。如今儿子歪成这样,她若泉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 小米粒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贴在父亲身上。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小嘴微张,淌下来的口水沾湿了师三爷胸前一大片衣服,看得师三爷愈感前途无望。 小米粒不知道父亲心中所虑,只以为父亲不像他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说的,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心底就十分舒坦高兴。并且他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让粑粑离开自己了,他要分分钟挂在他身上。 师三爷单手托着儿子进了庭院,在回廊盘腿坐了。小米粒是个懂事的孩子,见父亲心事重重,便也不敢张望。他对庭院中那池鲤鱼天生的怀着深仇大恨,每日必抓一次,可如今心心念念的父亲就在身边,他便不管那群“乱臣贼子”了。他跟着父亲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小米粒有心模仿父亲将腿盘起来,以此制造两人作为父子的默契。奈何腿肚子太圆溜,怎么折腾都架不起来。见父亲正盯着自己,小孩有些慌了,他费力地抓了自己的脚踝,想强行把腿折叠了,不想力气刹不住,身子失了平衡,“嘭”的一声闷响,他头往后栽了个大跟头,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栎木廊道上。 师三爷坐在旁边,很惊奇地看他“表演杂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孩也许只是不小心,而作为父亲的他应该伸出援手。 胖乎乎的小手用力一撑,小孩从地上爬起身。他鼻尖红红,眼眶红红,嘴巴往下咧成座拱桥状。他将等待安慰的目光投向父亲,肚子里则暗暗积蓄了眼泪,只待父亲稍微露出点点不舍,他就要哭他个气震山河了。 没想师三爷不仅一点不舍都没有,反而围观得还挺高兴。师三爷支手托腮看他,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没想到,我家小米粒翻跟头还满厉害的嘛!” 小孩一愣。粑粑,你的频道怎么跟我的不太一样? 师三爷凑近他鼓励道:“要不再来一个?翻得好,粑粑给你鼓掌!” 师老太太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瞅见回廊上,自家心尖小宝贝正皮球似的在三连翻。小孩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一只鞋子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而他那亲爹就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鼓励他尝试五连翻。 师老太太脸色一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的宝贝孙儿啊! 居然这样虐待她的小心肝,果然孩子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养的好啊! 一说到养孩子,师老太太便又想到前面会客厅里的葛岳峙。那孩子倒是不错,有手腕有魄力,重要的是还能独当一面。估计是先天基因好,跟幺儿的养育能力没什么关系才是。她可以好好栽培他一番,将来也好扶持这不上进的幺儿。 师三爷这边逗儿子逗得不亦乐乎,那边会客厅里,葛岳峙则满脸不快地接待了来自c市的客人。 偌大一张办公桌上,葛岳峙和徐博雅面对面坐了。茶杯只是摆设,很快便被和谈失败,一肚子忿懑的徐大少挥手扫到一边。 徐博雅交叠十指倾身向前,咬牙切齿道:“葛岳峙,之前合作的时候咱们可是说好的,公平竞争!现在利用完我了,就想一脚踢开我吃独食?告诉你,没门!” 葛岳峙老神在在地应道:“三爷决定要回来,我也阻止不了。难道你还指望我能大度地为情敌美言几句?” 真是无耻啊!徐博雅心中恨道。师三爷会突然启程,中间肯定有这魂淡的怂恿!那天早上他一开机看到的短信,立刻疾风骤雨往师三爷屋里赶,没想还是扑了个空。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他知道师家大本营在哪里,这才风风火火地跑上门来讨人。 见追究责任不成,徐博雅便歪眉斜眼地讥诮道:“无论你怎么说,反正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了。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刚自告奋勇接了个项目,现在要在帝都这安家落户了。不妨再告诉你件事,李谈锋也收到消息了,现在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到时咱们三足鼎立,你还能占多大先机呢,呵呵!” 葛岳峙垂眸,漠然不语。 虽然不愿意,但就目前看来,他们三个谁也独占不了师三爷,因为师三爷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守着他,磨着他,经年累月,比耐心罢了! 更遑论现在还有个小少爷。小少爷的杀伤力可不是徐博雅或李谈锋之流可以相提并论的。虽然师三爷刚对亲儿子的体积表示不满意,但就连林小鱼一个外甥他都怜爱非常,米粒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唯一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他们战斗力的强弱,取决于他们在师三爷心中地位的高低。目前看来,他们单个的战斗力看似不差,但与小少爷一经对比,就差得太明显了! 也许,可以互相利用一下,待打败那个熊孩子之后,再来解决内部矛盾? 指关节敲击桌面,葛岳峙摩挲着下颌,用商量的语气问徐博雅道:“那么,按照我们之前所说的,我可以跟你暂时合作。现在来谈谈合作前提,你打算怎么个分法?” 谁都想在师三爷面前混熟脸,这时间必须协调一下。 徐博雅建议道:“要不按一个星期分吧?” “你双我单。”葛岳峙立刻接道。 徐博雅跳脚:“卧槽!你不要太过分啊!星期天平分!” “平分?行啊,你上午,我下午。别这样看我,三爷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晚上不算在内。” “哼!可笑!三爷向来不留宿在外,他肯定是待在家里头的,那还不等于是晚上归你了吗?而且恐怕一整个星期的晚上都要归你!既然你非占这便宜不可,那好,我看还是按月份分吧!” “行,那就我单你双。” “卧槽!葛岳峙你tmd不要太过分了啊!2月就差那两天你都要算进去!而且还比我多了整整三天,这便宜占得也太tmd了吧!” “你这人太计较,无法沟通。” “卧槽……!” ·········································· 于是晚饭的时候,师三爷便在家庭餐桌上见到了久违的徐大公子,这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晚辈后生。 徐大公子表示,他已经将师家隔壁那套房子租下来了,正在搬运行李中。因为装修匆忙,还没想好怎么解决生计问题,所以恐怕要暂时唠叨师家了。 师三爷瞬间就不淡定了。徐大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对他也是有情有义,他是不能赶人家走的。可是徐大少也是个断袖份子,他若天天在自己跟前晃,难保要做出些不规矩的举动。 他现在可不比往日,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米粒还小,世界观爱情观什么的正在建立,他要给他做出个榜样来! 师老太太不知其中曲折,她对徐家少爷能主动亲近幺儿真是喜闻乐见。敌人不嫌少,朋友不嫌多。何况还是这么位前途无量,能够提携家族的朋友。她当夜便吩咐下人给徐博雅收拾出房间,并在徐博雅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带着这个心怀不轨的富二代把整个师家都粗略地逛了一圈,最后这对相谈甚欢的老少还在师三爷卧室中评头论足一番才算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一则广告:新文~末世重生主攻文~喜欢的妹纸支持下哦么么哒~! 第60章 齐聚一堂 老太太引狼入室,还与大灰狼相谈甚欢,师三爷抱着儿子在一旁陪逛,心中则暗暗谋划着要怎么纠正徐大少的不良嗜好。谋划着谋划着,忽然瞥见身后影子似的葛岳峙。两人眼神略有接触,他便立刻被烫得一哆嗦,火速避开了。 小葛这小子也应该好好地纠正一下。师三爷又在心中添上一句。 晚上,师三爷早早便表示要就寝了,原因无他,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徐大少都无处不在。 师三爷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叹气。安逸使人生出闲心,他决定明天就去找点正事来做,如此亦可免于每日纠结在这些烦人的事情中。 然而即使睡觉也不得安宁。 纽扣解开一半,门口便传来敲门声。师三爷才堪堪将门拉开,便给一团黄彤彤的小豆丁扑了个满怀。 小米粒穿着海绵宝宝印花睡衣,赤着脚,哭得小脸胭红。他怀里还搂着只小虎斑。小孩发现自己跟这只小猫有些共同爱好,他们都对院子里那池鲤鱼怀着莫名的敌意,这促使他们义结金兰,肝胆相照。所以投奔父亲的时候,他便有福同享把它也带来了。 师三爷将他抱在怀里顺气,他便一边哽咽一边扒拉着他的衣服。 “粑粑,小米做恶梦,小米再也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师三爷很惊奇,他接住了跳到他肩膀上,盘了身子准备占山为王的小虎斑,对儿子说道:“你这么个男子汉,居然不敢自己睡觉吗?!你今年几岁了你说?” 小孩伸出两只手,认真仔细地将手指头逐个数了一遍,最后便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来,胸有成竹地交卷了:“小米七岁了!” “我可怜的小米粒!”师三爷将儿子揉进怀里,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居然以为一只手有七根手指头吗,难怪你要做恶梦!唉~” 师三爷将儿子连着猫抱起来塞进被窝里,转过身去换睡衣。小孩在被窝中露出个小脑瓜,一边津津有味地吮吸自己的手指,一边眼睛发光地看他。小猫则从被窝里钻出来,从胡须到尾巴抖了一遍毛发,它跳上房间里的坐垫,盘了尾巴盖了耳朵,自作主张地在师三爷的房间里安家落户了。 师三爷的扣子解到末端一颗,门扉又被敲响了。他无奈至极,只能将扣子从下往上重新扣了回去,然后一脸不乐意地去开门。 一团黑影扑杀而至!师三爷骇了一跳,条件反射就要提腿迎战。 一声“三爷!”喊得他短暂懵住,及时收住了脚。也正因为这一秒的迟疑,他被惊掠而至的突袭者扑得连退了两三步,差点仰倒。 这种高度,这个声音!师三爷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徐博雅是柔软的,温暖的,芬芳的,与葛岳峙又是如此不同。他似乎天生的有一种吸引力,这并非来自其优异的相貌或优渥的家世。师三爷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总之是一种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好像一旦他弄清楚了这是什么,他的人生就要完蛋了一样! 穿着性感的丝质睡袍的徐大少伏在他肩膀上,做林妹妹嘤嘤哭泣状,同时有意无意地滑下睡袍,露出一半香肩去磨蹭师三爷:“三爷,我认床,我做恶梦了!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了呜呜呜……” 这词怎么这么耳熟? 师三爷一脸黑线地将他扒开:“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不敢自己睡觉吗?你今年几岁了你说?” 徐大少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数了数,来回数了两遍后,他哀哀戚戚地眨了眨看不见眼泪的眼睛,对师三爷哭诉道:“不行,我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个恶梦,我什么也数不清了呜呜呜……” 然后也不等师三爷发话,他捏着嗓子“哎哟”一声,扶着额头接连旋转几圈,就这样一路旋转着“跌”进师三爷的床褥之中。 将被子往身上一盖,他朝师三爷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笑脸来:“就一个晚上!”又伸出一根白皙秀气的手指强调道,“就一次!” 师三爷站在房间门口,望着他那张笑脸,第一次生出用鞋拔子抽人一顿的冲动。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徐博雅这混小子揪出去,便见走廊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师三爷脸色再度一黑。 魂淡,全部都不用睡觉了是吗! 师三爷看了眼步步逼近的葛岳峙,又看了眼床上鼓起的两块。最后还是将门把一扭,走出房门,主动迎接挑战。他不愿意让养子撞见他床上的光景,毕竟太尴尬。不知道这混小子一吃起飞醋来,又会干出些什么糟心事!上次的教训是血的教训,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哎,没想到他当老子的还要这样看儿子的脸色过活。憋屈啊! 既然暂时进不去屋,他倒正好有一件事情要询问葛岳峙。 “三爷,出什么事情了吗?”葛岳峙停在他面前,身穿休闲家居服,脚上趿拉了拖鞋,似乎真的只是被这边动静惊动,过来查看而已。 师三爷摇头道:“没有。”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养子,“义父有个事情想问你。因为最近事多,所以拖到现在。现在既然遇上了,咱们就好好说说吧!” 葛岳峙心中“咯噔”一声,已然从养父脸上看出了点蛛丝马迹。他不动声色,嘴里只应道:“三爷请说。” 师三爷一望望进他眼底,他毫无预兆冷了声音:“当年我遇见你,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葛岳峙沉默了一下,慢慢屈膝跪下来。算是默认了。 见他连反驳都不反驳一句,直接俯首认罪,师三爷只觉心中一紧,一口气就横在喉咙口上不去了。 “你当时才几岁?十二岁,心机怎的如此深沉!” 葛岳峙深深地低着头,高高大大的身躯小山丘般堵在过道上,是座寂寞而内敛的峰峦。 师三爷沉默无语地瞪了他的头顶,一时暗恨,一时心疼。恨他小小年纪不做好,又悲他出身可怜,老天不作美,连温暖都要算计才能攫取。 “坏小子!太坏了!” 他走上前,将养子的光头抱进怀里。 葛岳峙维持着跪姿抬手环抱了他。他蹙起眉峰,深深地嗅了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 “对不起,三爷。”他在心中轻轻说道:就是重来一次,我也依然会这样做的。 徐博雅甜蜜蜜地躺在心上人的床榻中,没注意到心上人正阖上门走出去。他在被窝里左扭右转,如鱼得水,不料一偏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 “哟,这不是小少爷嘛~”徐博雅干笑道。 “哼!”咕噜噜的眼珠子一转,小孩压低声音鄙夷道:“这张床是我跟我粑粑麻麻的,你上来做什么!” 徐博雅笑道:“你妈妈不是出远门去了吗?这不,我就代替她,给你们凑个整数呗!” 小米粒将短而浑圆的胳膊腿儿“大”字形抻开,对来“滥竽充数”的徐大少恶声恶气地说道:“我麻麻是出远门了,可我奶奶说了,她很快就会回来!说不好明天就来了!我要替她把位置占着,好等她回来!” 徐博雅嗤笑,背着师三爷拧了小孩胖嘟嘟的脸颊,但没敢用力,怕留下痕迹:“呵呵,那你就好好等吧!小胖子,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简单了!只吃肉不吃菜,食肉动物野性大!” 小米粒歪着一边脸,口齿不清地拽道:“哼,师家是我米粒陛下的天下,奶奶都要听我的!你算老几?之前简单的那几个已经被我干掉了!至于你嘛,那是早晚的事儿!” “哟呵!”徐博雅松开手,摸着下巴将小孩从头到脚打量了:“原来你才是这里的当家哪!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小孩高贵冷艳地仰起下巴,笑出一脸肉褶子。 两人躲在被子里叽叽咕咕互相威胁讽刺,便见师三爷推了房门进来。徐博雅还未反应,小孩已经转换自如地粘上天真无邪神情,朝父亲甜甜地呼唤道:“粑粑,睡觉觉咯~~” 徐博雅在旁边嘶地倒抽口冷气,全身鸡皮疙瘩肃然起敬。 师三爷却很吃这一套。他几步上前将儿子裹着被子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小米粒,好好睡,粑粑在旁边陪着你!” 幸好刚才葛岳峙只是来询问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他也是做恶梦不敢一个人睡的话,他还真想干脆抱着儿子换房间,让这两个大块头互相扶持算了。 他们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徐博雅在一旁看了片刻,十分眼馋,很想加入他们。忽然也掐着嗓子甜腻腻地喊了一句:“三爷酱~~跟窝睡觉觉咯~~” 师三爷火速捂住他的嘴巴,厉声喝道:“闭嘴!不许用假声!” 徐博雅点点头,同时就撅嘴往他手心重重一啄,师三爷果不其然被他吓了一跳,迅速松开手,抱着儿子窜到床铺另一边。 小米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也知道坏人叔叔欺负粑粑了,便跟粑粑同仇敌忾,恶狠狠地瞪了霸占了他麻麻位置的坏蛋。 “大坏蛋!敢欺负我粑粑,等我麻麻回来你就知道我们师家的厉害了!”说着,亮出圆润的小拳头。 徐博雅躲在被窝里朝父子俩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够了啊徐博雅!”师三爷把儿子当护身符似的紧紧抱在怀里,同时外强中干地对徐博雅发出警告:“看在小米粒的份上,我不跟你动手。你要敢继续在孩子面前胡闹下去,教坏我儿子,我就不客气了!” 徐博雅大姑娘似的拉起被子遮住嘴巴,朝他忸忸怩怩地点了头。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能在儿子面前秀恩爱是吗?那没人的时候就可以啰?讨厌啦~不过我喜欢~╭(╯3╰)╮ 师三爷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他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总有徐博雅走人的时候! 然而两天后,徐博雅依旧在他跟前晃着,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这是要在师家落地生根的节奏啊! 并且,师三爷还迎来了第二位不速之客。 李谈锋! 徐博雅抱着两臂靠在车边,正歪头对他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地冷嘲热讽。而李谈锋笑微微的,有问必答,并且十分彬彬有礼,使人一见便知家教良好。可师三爷与他相处那么久,看他演了那么多戏,他的笑容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有几分恶意,他瞥一眼就知道。 李谈锋这小子不安好心哪! 师三爷一脸崩溃地抱着儿子站在回廊上,居高临下地看前院门口,师老太太热情地接待大包小包来度假的李大少,心里是又慌张又愤怒又糊涂。 恰巧这时李谈锋也看见了他,他在晨曦中抬起头,朝他温文尔雅地微笑颔首,嘴唇阖动:“三爷,我来了。” 师三爷捂住儿子好奇张望的眼睛,抬头对着天空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救命啊……” 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过上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完结了,谢谢大家捧场~!~\(≧▽≦)/~ 在下觉得,以师三爷的性格恐怕再写十章也不会屈服在作者(或读者)的淫*威之下,而且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所以就到此为止了。番外什么的,原计划是有的,但现在形势如此险峻,就没有了=_,= 然后——跪求原谅!!!!新文在下会争取粗长的~!!!! 现在,让在下怀着一种期待被谅解的,有点小小紧张的心情附上新文文案,喜欢支持哦~! 末世重生主攻,1v1,强强,有炮灰受,无丧尸(废材作者想象力太好写了晚上不敢睡),只有变异的大虫子。有异能,有升级,有金手指,但非系统或空间,毕竟重生本身就是一根巨大的金手指。 面瘫冷漠攻,温柔受(洗衣做饭打怪开车技术维修,这么好的受受真的不来一发?) 那么8月底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