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缘浅,奈何妖多》 第1章 楔子 正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从山顶望下去,漫山遍野的桃花团团簇簇,映衬着碧洗的天,格外的妖娆。 “花谢花飞谁堪怜,叶落……叶落……”想是作词又遇到了不顺,师父那一唱三叹宛若唱戏的声音卡住了。 彼时琉璃正从盆中拿出刚洗好的衣服,使劲一拧,水流顺势而下,哗啦啦的声音好不动听。 师父倚在窗旁,皱眉道:“琉璃啊,身为女子,娇柔雅致些可好?” 目不斜视,继续哗啦啦。 “琉璃啊,你不要总晃来晃去,为师正为一阙词冥思苦想,你安静片刻可好?” “啪”地一甩衣服,几个水花溅到他面前,琉璃将衣服展平晾好,回望她那一脸哀怨的师父,扔个白眼过去。 这事情追究起来有些久远。 据说在十四年前一个风光明媚的午后,师父出门去踏青观光,归来时在路边见一小娃娃于襁褓中大哭不止,他老人家那万年不遇的怜悯之心顿时勃发,将小娃娃欢欢喜喜地捡了回去。 师父后来跟琉璃说的是他不忍心一个小生命在眼前消失才抱走她,但她很怀疑当年师父是早就算计着自己先辛苦几年,等她长大点了,就可以得个免费的丫鬟。 瞧瞧琉璃干的这些事儿——大清早起床,给师父泡茶,打扫庭院,洗衣做饭,然后挎着个篮子下山买些生活所需。再看看师傅的那些事儿——日落起床,舒心吃饭,惬意喝茶,悠闲看景。 他的那番话傻子才去信。 将一切收拾停当准备下山,师父再三叮嘱道:“琉璃啊,尚衣坊又出新衣了,一定要记得帮为师买回来,可好?” “好。” “琉璃啊,你师伯前些天来信说,已差其弟子来我们这儿,算算日子就快了,你下山后打听一下可有外乡人来找我们,可好?” “好。” 当琉璃的身影已隐入漫山遍野的桃花中时,身后隐约还能听见师父不断叫着“琉璃琉璃”,那长长的尾音还打着卷儿,不知者还以为是这山中桃花成了精,出来勾人魂魄。 不急不慢地来到山下小镇中,琉璃熟门熟路地找到茶肆坐下,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腿,让店小二上了两盘点心,然后悠哉地喝着上好的龙井,听说书的唾沫横飞讲着江湖上的奇闻趣事,好不自在。 那说书的正讲到最近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侠盗“流光”,因此人多次劫富济贫,所以深得贫苦百姓拥护,一说起他的事迹周围皆是一片叫好赞叹声。琉璃懒懒地倚着窗子,品一口香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偏偏这大好时光,总有那么一两个煞风景的人出现。 在周围一片大老爷们“流光大侠人中龙凤”“流光大侠真英雄”的叫好声中,店小二突然拔起的嚷嚷声格外刺耳:“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没钱还来喝茶!看你穿得也不差,怎的就想赖账呢!” 霎时店中一片安静。众人纷纷好奇地望过去,只见角落里店小二叉着腰一脸不满状,而他对面站着的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恍若一株绿竹。一袭白衣干净得纤尘不染,墨黑长发以一根绿丝带束于脑后,披散下来,若上好的绸缎泛着温润的光泽。 “对不住,我的钱袋真的是被人给顺走了。要不你随我回客栈,我拿东西抵押茶水钱?” 咦,竟然连声音都是清脆干净,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琉璃惊诧不已,小小的维安镇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仅是看着背影听着声音,就已叫人遐想。 店小二一拍桌子嚷嚷道:“万一你半路跑了,怎么办?!” “在下绝对不会做此事。” “哼,你说不会就不会啊?!那我还说自己是天皇老子呢,我是吗?” “我说……”琉璃突然插话,一众看客都转头看向她,而那少年也缓缓转身望过来。 四目相接之际,琉璃对着那双清澈透底的眸子一下就失了语。 若说好看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山清水秀得近乎带点仙气的,却真是世间难寻。琉璃对着那张山水泼墨画一样干净俊秀的脸,不自觉地就顺着道:“我说……这位公子的账,就算在我这里吧。” 出了茶肆,那少年对着一身公子哥打扮的琉璃一拱手:“谢谢公子帮在下解围。” 琉璃笑眯眯道:“客气客气。请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柳,字墨白。” “好名字,在下琉璃。请问公子可是外乡人?” “是,今日刚来到此地,不想就被人偷了银两去。我在客栈里还有一些值钱的物件,还请公子随我一同去,我当了好还公子茶钱。” 琉璃甩开扇子掩面,只留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灿然一笑甜腻腻地道:“自家人客气什么?还请师兄以后多照拂我一下就是了。” 第一章 将近晌午,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店小二满面笑容忙得脚不沾地。一转头突然发现店门口多了两个人,急忙上前招呼,“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定下神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两位极其俊逸的公子。 一位白衣公子腰间悬着一柄青铜色雕花宝剑,眉目清隽;一位青衣公子手拿一柄香木镂空花纹折扇,面如桃花。虽说小店开在迎南往北的驿途上,平日里来来往往走南闯北的人见的多了,可是这样潇洒出尘的人物还真是少见,今儿个一下就见着俩,店小二一下子看得有点呆。 那位青衣公子“嗤”地一笑道:“怎么,我们二人是妖魔鬼怪么,看得这样仔细?” 店小二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着脑门一笑:“哪能,二位公子这样出色的人物,要是也得是神仙啊!” 青衣公子笑着拿扇子在店小二额头上轻轻一拍:“嘴生的这样甜!”举步走进店里。 二人坐下后,青衣公子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递到店小二手中,道:“来一壶碧螺春,然后把你们这里的拿手好菜上来几个。” 店小二顿时笑得没了眼睛:“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这二人正是琉璃和柳墨白。 那日在维安镇,琉璃误将柳墨白当做了她师伯差过来的弟子,帮他垫付了茶水钱,后来才知认错了。也怪师父,交待她下山去接人的时候,也不说她那师兄姓甚名甚,害她出丑。 再后来,琉璃就干脆邀请柳墨白去桃花山上做客。谁知回山后却不见师父,只在屋子里发现一张字条,上面是师父龙飞凤舞的字: 有事出门兮,归期不定也,爱徒听话兮,勿再下山也,最最紧要兮,吾衣慎保管!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怎样?为师如今可以随口成词了! 师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外出,也不知是做什么事。他不说,琉璃也懒得问。只将她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的尚衣坊新衣给他收好放在柜子里。尚衣坊不定期会进一件极奢华的新衣,且有一个与之相配的名字,而师父每次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新衣。这次的衣服名为“月下美人”,足足花了琉璃五两银子,让她肉疼了好久。 与柳墨白闲聊得知,他今年年方十六,大她两岁,京城人士。家里在朝中做官,他自四岁起就被送到世外高人处学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个月前才刚刚出师回家。他师父要求,不许家人来接,要他自己一路走回家去,看一看这江湖。 琉璃琢磨着,反正师父不在,那位师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如自己也出去玩一玩,或许他来的时候师父也就回来了。干脆就收拾了包裹,留下一封书信,几天后跟柳墨白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路。 两人才在客栈里坐下,就发现了四周不断飘过来的打量眼神。柳墨白端端正正地坐着,目不斜视,琉璃则是漫不经心地挨个瞥一眼。柳墨白小声道:“我们初到此地,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琉璃拿扇子半遮面,笑说:“怕什么,反正有你么!” 柳墨白顿时头痛。 刚上路的时候,琉璃反复强调:“江湖险恶啊,做人低调啊,路见不平啊,走为上计啊。” 可是刚出了百花山下的小镇,他们就遇到了一伙拦路抢劫的土匪。四五个壮汉鼻横眼斜地拦住了去路,中间一个敞着肚皮的大汉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大爷今天高兴不开杀戒,识相地就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放下!瞧你们俩公子哥细皮嫩肉的,老子这么一刀下去可就……” 那土匪头头正唾沫星子乱飞,突然觉得眼前一个人影一晃,然后自己手中的大刀就不见了。就听得对面“乒乒乓乓”几声,抬头看去,只见那白衣公子面无表情无比潇洒地拍拍手,他们几个人的兵器竟被他给扔在了脚下。 土匪头头顿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哎呦大爷饶命,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小人计较!”一边说一边就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放到身前,讨好地笑道:“这些就当是孝敬二位大爷的!” 原本一见着土匪跳出来就本能地做好逃跑准备的琉璃早傻了眼。那土匪头头一看两人都不说话,顿时着急了,在身上左掏掏右掏掏,竟然又掏出几大块银子:“大人,真的没了!” 柳墨白一下子红了脸,摆手道:“我不是想要你们的银子,只是你们这样拦路抢劫实在不该……” 柳墨白话还没完,就见琉璃几步上前将那堆银子都划拉到了自己的包袱里,转头看柳墨白呆望着自己,无比自然地说:“愣着干嘛?快捡啊。” 柳墨白咳嗽一声,讷讷地说:“这样……不好吧……” “那要不剩下的路我吃肉你喝风?”威胁完毕,琉璃转身抬脚踢踢那土匪头,眯起眼睛道,“把你们的外衣都脱下来,然后放到身前使劲甩!” 几个土匪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在琉璃威胁的眼神中一个个站起身来慢慢宽衣解带。 果然,在琉璃的火眼金睛下,又是一片碎银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 正是因了那次收获巨丰的土匪事件,琉璃彻底认识到了有柳墨白这样一个高手在身边是多么重要而方便的事情。于是打那之后,不管到了哪儿都底气十足。说来也奇怪,好似她天生就是个麻烦招引体一样,虽然不曾主动去招惹什么,可是往那儿一站,麻烦就自动来了。 此时坐在这小店中,琉璃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悄悄对柳墨白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虽说过了平安镇就到杭州了,可是我们这还没到镇上呢,怎么这小小一个驿路上的小店里,竟然这么多江湖人士?” 柳墨白这才发觉,周围坐着的人大都佩刀佩剑且长得都五大三粗,微微皱了下眉道:“恩,是有些奇怪…… 正在这时,一个带着大刀的扎须大汉粗声粗气地冲着琉璃吆喝:“看什么呢!小白脸没见过带刀的大爷么?!” 琉璃似笑非笑地斜睨柳墨白一眼,似是在无声地说:“我可没有主动找茬吧?” 柳墨白暗自叹气。 那大汉见琉璃竟然视自己如无物,顿时就怒了,“啪”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没听见大爷在说什么吗?!”起身一掳袖子,抡起拳头就砸过去。 琉璃依然纹丝不动,柳墨白默默叹了口气,抬手拿起刀鞘轻轻垫在那大汉抡过来的拳头上,而后微微一用力,那人就“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霎时间店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又惊又疑地望着琉璃二人。这时正好店小二端了碧螺春茶和一叠小菜过来,琉璃笑眯眯地倒了杯茶问小二:“小哥,附近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么?怎的如此热闹啊?” “咦,二位客官不知道么?平安镇出了个喜事儿!镇上的赵老爷要给宝贝女儿比武招亲。那赵家可真是有钱,据说他家在扬州、京城都有大片田产,家产丰厚的八辈子都花不完。而且呀,这赵小姐是个出了名儿的大美人!赵老爷放了话,谁能娶得他女儿,他家的家产就是嫁妆!” 琉璃一听来了兴致:“那赵家真的那么有钱?” 小二使劲点头:“那当然!” 琉璃拿扇子遮住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妙目滴溜一转,对着柳墨白一挑眉:“我们去看看热闹可好?” 柳墨白不知怎的,对上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心中就猛地一跳,听得她这样问,顿时就苦了脸:“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琉璃却一合扇子在手中一拍,笑道:“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吃过午饭就赶路,去看看这大户人家究竟是怎样选女婿!” 正当这时,突然有人“嗤”地一笑,语气不阴不阳地说:“两个小鬼头,也敢妄想着那赵家美人?!” 琉璃转头望去,只见靠窗一桌坐着一位穿黄衣的公子,年约弱冠,长得很是阴柔。此时他正挑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一脸不屑地望着琉璃和柳墨白二人。 琉璃瞥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们二人只是去看个热闹而已,公子何必动怒?莫非那妄想美人的是你?” 店中顿时一片讥笑声,那黄衣公子脸色猛一变,一双眼睛瞪着琉璃似是针尖一样:“小公子说话可要小心,不然这世道这么乱,万一哪天不小心死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岂不是可惜?” 听得此话,琉璃怅然地摸摸自己的脸,点头道:“也是,我若死了,该有多少美人儿伤心欲绝。”转头瞥一眼那黄衣公子,“比不得公子你,死了也无甚关系,不会惹得生者伤悲。” “你!”那黄衣公子气得脸青了,一拍桌子刚要站起来,旁边一个蓝衣公子一把按住了他,微微摇头。那黄衣公子看看蓝衣人,再狠狠地瞪琉璃一眼,咬牙坐下不再说话。 琉璃遥遥望过去,只看得见那蓝衣公子的背面,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只见他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二,低声道:“上几个店里的好菜,一壶好酒。”声音低沉悦耳,闻者舒心。 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莫过于三处:赌坊、妓院和酒楼。因为男人在三种时候最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是不劳而获正得意的时候,一是风流浪荡在床上的时候,还有就是自我催眠喝完酒的时候。 所以此刻,琉璃悠哉地吃着菜喝着茶,听着周围一群大老爷们喝完酒胡吹瞎扯,各种匪夷所思的小道消息纷至沓来。 柳墨白在听到“某妓院的某姑娘床上功夫甚是了得”之类的话时,一张俊脸红得快赶上盘子里的辣子鸡,琉璃却是越听越乐,恨不能找个纸笔记下来,写一部《江湖八卦录》。 正当琉璃乐不可支的时候,窗边蓝衣公子那桌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放下银两就转身出了店。琉璃也招手叫了小二过来结了帐。 柳墨白心下奇怪:“这就走么?” 琉璃拿扇子一点前面:“这两人也是去比武招亲的,我们跟着去。” 柳墨白顿时愁眉苦脸。 第二章 修 一个时辰后,四人到了维安镇,刚进镇那黄蓝二位公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一个拐角处,琉璃左看右看,再也寻不见那二人。 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吃晚饭的时候琉璃顺便跟小二打听了下比武招亲的事儿。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明日正是最后一日武试。 此次比武招亲一共有三关,第一关武试,连续摆三日擂台,只要有人能在擂台上连续十场不败,就可以过第一关;第二关文试,赵家小姐出题,只要每人作诗一首且那诗能入眼即可;第三关就是赵小姐亲自在通过了两关之后的人中挑出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 琉璃听得明日就可看到热闹,高兴不已,晚上早早就睡下了准备第二日早起去占个好位置,谁知半夜被“三急”憋醒,披上衣服去起夜。刚一推开房门突然旁边一声低喝:“谁?!”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匕首就贴在了脖颈上,对面紧盯着她的黑眸冷若刀锋。 这不是……白日见过的那位蓝衣公子么?! 琉璃做害怕的样子:“公子,能不能先把刀子放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话?” 蓝衣公子似是也认出了她,却不为所动,眯起的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什么都没看见!” 蓝衣公子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收起匕首,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二日早起用过饭后,琉璃和柳墨白在路人指点下找到了赵家,门口的仆役听说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就引两人进了门。不愧是有钱人家,府邸修得极为精致,雕栏画栋亭台楼阁。 还没到地方,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叫好声。转过一个亭子,前面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搭了一个台子,台子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因身材娇小,前面的人挡住了琉璃的视线,她只好拼命踮脚张望。这地方大约原本也是赵家的一处花园,为了这次擂台比赛所以把中间清空了。柳墨白见擂台右侧有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伸手揽住琉璃的腰一提气就纵身跃到树上。 琉璃正因为看不清楚比赛而无比心焦,一眨眼人就离地两丈,吓得伸手抱住一根树枝:“这么高!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柳墨白灿然一笑:“放心,有我呢!”那样春暖花开的笑容,饶是成日同他在一起的琉璃,也是看的呆了一呆。 擂台分两部分,前面的大台子比武用,后面隔不远处的小台子应是赵家美人儿歇息处,一道珠帘隔开了众人视线。 此时擂台上这一局已见分晓,赢了的大汉高举双手咧嘴向众人拱手。帘子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矮矮胖胖,眯着一双小眼睛,手捋胡须呵呵笑道:“恭喜这位大侠通过第一关,请到管家处留下姓名。今天小女姿容比武招亲,各位大侠前来捧场,赵某心中甚是感激。今日是武试最后一日,不论小女最后选的是哪位,凡是连过两关的英雄,赵某都将赠送白银千两,略表心意,就当结交个朋友。” 赵老爷话刚落,下面就一片哗然之声。琉璃惊得差点跳起来,赠送白银千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这赵老爷竟然如此大方!顿时两只眼睛就开始放绿光:“此话当真?” 赵老爷听得问,一转头没看见人,琉璃招招手,赵老爷这才发现了坐在树上的二人,于是呵呵一笑:“千真万确!只要有英雄能连过武试、文试两关,不论结果如何赵某都将赠银千两!小公子,你可是也要参加么?” 琉璃一把甩开折扇笑道:“我不参加,不过我有同伴要参加。” 柳墨白大惊:“别乱来!” 琉璃压低声音道:“白银千两啊!多么好的机会!过关的人那么多,最后那赵家美人也不一定选你啊,万一选你,你就说家中已经给你指婚了不就好了?” “怎可说谎?!我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琉璃沉默片刻,突然展开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一脚就将柳墨白给踹了下去! 柳墨白心中哀嚎一声,一提气缓住身形轻飘飘地落在了擂台上,举重若轻身姿飘逸,惹来四周一片叫好声。 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喝道:“好功夫,我来会会小哥儿!” 那大汉举起大刀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冲过来,柳墨白身形一闪,众人还没看清他什么动作,就见那个大汉已经跌下台去了。顿时下面又是一片哗然。 琉璃晃着扇子笑,发财了发财了!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嗤笑,琉璃一惊,抬头便对上一双流墨般的眼睛。咦,这两日是怎么了,净碰见些美人儿,莫不是春日百花开,那百花精也都化成人形入了这凡尘? 正自晃神,却见对方眯起那双妖挑的桃花眼,唇角一勾,眼中带着戏谑懒洋洋地开了口:“就不怕你的小情人真娶了那赵家美人?” 琉璃一撇嘴:“他才不是我的小情人呢!”猛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莫非,他认出自己是女儿身?于是试探地问,“你什么意思?” “嗤”,他抬起修长的手摸着自己尖细的下巴,眯起眼睛扫一眼琉璃的胸前,挑挑眉,“你说呢?” 柳墨白已经踢下去了五个人了,每个都是一招即走。擂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半晌都不再有人上擂台。赵老爷又从帘子里走出来笑眯眯道:“看天色已不早,还有没有英雄愿意上来跟这位公子比试的?若一炷香后还是没有人愿意上来,那这位公子就算过关了。” 一炷香后,赵老爷宣布柳墨白过关,而后对台下众人一拱手:“这三日来,感谢众位英雄捧场,武试到此结束,小女已经出好了文试的题目,马上就将开始文试。”而后转身道:“李管家,带众位过了武试的英雄到前面来吧!” 片刻后,约十来人从后面屋舍走出。琉璃定睛一看,昨日见过的那位黄衣公子竟然也在里面,今天他依然一身黄衣,不过颜色比之前亮了许多,显得人更为阴柔俊秀。 琉璃四处张望,却不见那位蓝衣公子,心中松了口气。 待众人站定,一个小丫鬟拿着一方宣纸从帘子中走出,纸上用小楷写着两个娟秀的字:咏春。 这个题目确实不难,古往今来咏春的诗句多了去了,随便改改也能造两首出来。可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基本都是些粗俗的江湖大汉,这么一个简单的题目,竟然也难倒了好几个人。第二关文试过后,台上就只剩下了五人。琉璃仔细望去,也就只有柳墨白和那黄衣公子长得还能见人。心下一紧——那赵美人该不会真的选柳墨白吧? 正在这时,那位小丫鬟又从帘子里出来了,对着柳墨白一拱手,扬起小脸脆生生道:“恭喜柳墨白公子拔得头筹!” 第三章 修 柳墨白一呆,本能地转头向树上望去,只见琉璃一个趔趄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嗤,果然。”听得头顶又是一声冷笑,琉璃懒得搭理他,只对着柳墨白使劲摆手。 柳墨白点点头,转身对着珠帘的方向一拱手,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身边那个黄衣公子猛然上前几步,对着珠帘激动地大喊:“姿容!你难道还在生我的气么?有什么气你只管拿我来出,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台上台下一干人等顿时都傻了。 琉璃看着那黄衣公子急得青筋跳起的样子,心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听得他们也要来参加比武招亲一事,这黄衣公子如此激动,原来,他和赵家美人之间竟然还有段说不清楚的□□纠葛!心下一喜,这下不用费什么事就可以把这桩婚事给退了! 琉璃对着那珠帘喊:“赵老爷,我朋友诚心来参加比武招亲,如今这位公子的话却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小姐竟已经许了人?你这不是耍我们么?” 台下一群人纷纷点头附和,要赵老爷给个说法。赵老爷施施然从珠帘里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拱手笑道:“各位英雄误会了,小女并没有许人,只是这位公子与我家似乎有些误会。不若这样,请这位公子同柳墨白公子还有柳公子的朋友一起到舍下,我们慢慢聊。非常感谢众位英雄的赏光捧场,几位连过两关的英雄请随赵管家领取银票。另外敝府也为每位来的英雄都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一听有银子有东西可以拿,众人顿时乐开了花,也不再关心那赵家美人儿的婚事,反正无论有否许人他们也都捞不着,还不若拿些实在的。 柳墨白将琉璃从树上接了下来,赵老爷陪着笑道:“几位公子请随老朽来。” 琉璃突然想起树上那人,刚要告诉柳墨白,抬头望向树间竟已空无一人,便作罢。 一路上那黄衣公子直直瞪着琉璃二人,眼睛似是要冒出火来。 到了正厅,赵老爷请三人坐下,小丫鬟捧上茶来。 “这是今年新到的贡茶,三位公子请。”赵老爷笑眯眯地端起茶杯一副专心品茶的样子。 柳墨白皱了下眉,刚要开口暗地里就被掐了一把,琉璃扔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时就听那位黄衣公子恭恭敬敬道:“赵老爷,我……” “还没请教这位小公子尊姓大名?”赵老爷转头笑眯眯地望向琉璃。 “不敢,晚辈琉璃。” “琉璃,好名字啊!” “谢赵老爷谬赞。” 这时小丫鬟又端上来三份精致的点心,赵老爷呵呵一笑:“这是府里厨子做的点心,也不知是否入几位公子的口。” “赵老爷,晚辈……”黄衣公子又要开口。 赵老爷转头问柳墨白:“不知柳贤侄家住何方?家中高堂可好?可有兄弟姐妹?” 啧啧,转眼就从柳公子变柳贤侄了…… “晚辈家在京城,双亲健好,家中一姊一妹。” “赵老爷,晚辈……” “哦?那你是独子了?京城离此地可不近啊,柳贤侄来此可是有要事要办?或许赵某可以帮得上忙?” 赵老爷就这样一直无视那黄衣公子,与柳墨白唠起了家常。琉璃低头喝茶,憋笑憋到快要内伤。眼见着那黄衣公子脸色越来越差,估摸着很快就要忍不下去了。 果然,片刻后那黄衣公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赵老爷!晚辈有话要说!” 赵老爷依然笑眯眯地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哦?公子怎么了?可是对茶点不满?” “不知晚辈何时可以见到赵小姐?” “你说容儿?她既然已经与柳贤侄定了婚约,自是不方便见客。若是公子有话,不妨让老朽代为转达。” 赵老爷话一说完,黄衣公子的脸就绿了。 “赵老爷,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儿戏?”赵老爷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老朽摆擂台招女婿,能连过武试文试两关的都是人中龙凤。但老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总还是要她自己愿意的。” 琉璃咳嗽一声插嘴道:“赵老爷,我看这位公子好像和赵小姐有些误会,不如请赵小姐自己出来说个清楚可好?” 赵老爷看琉璃一眼,眼中神色莫变,笑眯眯道:“既是如此,彩蝶,去请小姐过来。” 半晌后,只听得门口环佩叮当,一个粉衣佳人缓缓走了进来,面上笼一袭薄纱,遮住一室春光,身姿娇娇怯怯如弱柳扶风。 赵小姐走到赵老爷身前一福身:“爹爹。”声音娇柔婉转,好似有一只小手直挠进人心里。 “容儿坐吧。今日柳贤侄和杨公子琉璃公子都在,若是与杨公子有何误会就在这里说清楚了吧,若是你不愿嫁给柳贤侄,爹爹也定不会为难你。” 那赵姿容微抬起头望向琉璃三人,轻声道:“杨公子,缘分一事不可强求,容儿是真心倾慕柳公子风采,此生愿与柳公子共白头,望杨公子不要为难容儿。” 一句话刚落下,三个人都变了脸色。杨公子手紧握成拳捏得骨头轻响:“姿容,你、你这可是真心话?” “千真万确。” 半晌后,他惨白着脸惨然一笑:“好!好!好!我杨楚河也不是无赖之徒,先恭祝你们白头到老,琴瑟和谐!”说罢,猛然起身一甩袖子冲出门去。 琉璃傻了,转头跟柳墨白大眼瞪小眼。本以为这赵小姐和那杨楚河是两相有意,可看如今这情势,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赵老爷呵呵一笑,对柳墨白道:“柳贤侄,你可听到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可不许给她委屈啊……” 柳墨白大急:“赵老爷,很抱歉,晚辈……” “莫非柳公子讨厌容儿?”赵姿容突然开口,娇柔的声音中似是带着无限委屈之意。 “我不是……” “那,就是喜欢容儿了?” “容儿!怎可如此放肆!”赵老爷转头呵斥女儿,“一个女孩儿家怎可说这种话?还望柳贤侄不要介意,容儿自小被我宠坏了,性格刁蛮些。” “怎会……”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柳贤侄和琉璃公子先在敝府小住几日吧,让老朽尽个地主之谊,二位在客栈的行李,老朽会派人去拿来。彩蝶,送小姐回房。绿衣,带二位公子去客房。” 琉璃面上神色淡淡地望着依然笑眯眯的赵老爷,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老狐狸到底是招女婿,还是抢女婿?! 二人的客房连在一起,柳墨白等丫鬟一走立马就去隔壁找琉璃商量对策。 琉璃想了半晌,道:“要不我们今晚偷偷溜走吧?” 柳墨白断然拒绝:“那怎么行?!人家一个个好好的女儿家,我不能这样毁人清白又一走了之!” “可是看这架势赵老爷铁了心要你做他家女婿的。难道你还真的要娶赵小姐?” 柳墨白顿时涨红了脸:“这,这个……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走啊……” 琉璃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莫名就酸酸的不是滋味,负气地一甩袖子把他轰出门外:“不走?好,那你就娶赵家美人吧!“ 没过多久,有小丫鬟来喊琉璃去吃晚饭,琉璃推脱说累了不想吃,而后赵老爷就吩咐丫鬟给送到了她屋里。琉璃一个人恹恹地吃完了饭,小丫鬟过来收拾碗筷时,琉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请问柳墨白在房里么?” 小丫鬟听得琉璃问,甜甜笑道:“回公子,姑爷陪着小姐去管逛花园了。” 琉璃一怔,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扔了出去,自己在这边担心之前的话是否说的太过伤着了他,谁知他竟开开心心同美人花前月下去了! 到窗边坐下深吸一口气,一想起来那赵小姐变忍不住地翻白眼:“什么大美人大家闺秀,见着个男人就往上扑!” “就是,扑哪个男人不好,偏偏扑你的小情人!” “就是就是!”接完话后才猛然发觉不对,忙啐了一口,“呸,谁是我小情人?!胡说八道!” “嗤,那不得问你么?” 琉璃探身出去,仰头望向房顶——正正对上了一双墨似的眼睛。 第四章 修 房顶上那人嘴里叼着根草,一脸戏谑地望着琉璃。 “是你?!” “嗯哼,是大爷。” “你怎么总喜欢坐在人头顶上?” “这样多好,可以看戏。” “摔死你!” “嗤,我又不像某人,上树下树都需要别人帮。” “你到底是谁?神出鬼没地坐在人家房顶上,不怕被当贼么?” 那人斜睨她一眼,妖挑的桃花眼在如水的月光下有种说不出的蛊惑:“人人心里都有一个贼,也不少我这一个。” “嘁,无事入人家家宅,非奸即盗。” “哼,盗怎么了?盗亦有道。” “哈?盗有什么道啊?你倒是说说看。” 那人唇角一勾,扬眉笑道:“不知道了吧?君子爱财,取之有盗。盗可盗,非常盗。善有善盗,恶有恶盗。不是不盗,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部盗掉!” 琉璃乐了,笑得趴在窗台上半晌起不来,“那你说,这赵家这么有钱,还这么霸道,什么时候该盗啊?” “恩,就快了……” “什么?”琉璃还想再问,谁知眼前一花,那个人就不见了,“人呢?” “你在找谁?” 柳墨白站在几步远外,一双清澈的眸子疑惑地望着她。刚要开口应答,就看见了他身后一步外羞答答垂着头的赵小姐。这么看去,二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琉璃瞥他们一眼,淡淡道:“没什么,柳公子不是要陪赵小姐走走么?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就径自关了窗。 柳墨白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赵姿容柔声道:“柳公子急着回来是不是跟琉璃公子闹什么误会了?不如,容儿去帮忙说合一下?” 柳墨白摇头道:“谢谢赵小姐,还是不用了。今日我有些累,赵小姐也早些歇息了吧。” 琉璃洗漱了刚要上床歇息,就听见柳墨白在门外问:“琉璃,你睡了么?” “你不去陪着美人花前月下,来找我做什么?” “你生气了?我明日就去跟赵老爷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上京去,好么?” 琉璃不答,蒙着头装死。过了半晌再听不见柳墨白说话,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下,没听到人声,悄悄把门开了一道缝,却见到柳墨白一身白衣站在月光下对她笑:“不生气了?” 琉璃不好意思再关上门:“谁生气了?” 柳墨白也不急,依旧笑得如青山流水:“明日我就去跟赵老爷说清楚,然后我们就走。” 琉璃低头想了半晌,问:“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 柳墨白一怔,笑道:“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啊,我没有钱的时候,是你帮我解了围,还请我去百花山,管我吃住。” 琉璃愣住,对着柳墨白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望了半晌,说:“那只要有人管你饭你就跟着走了?还帮她打跑所有找茬的混蛋,听她指使?” “这个……” “算了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躺在床上琉璃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于是下了床,又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趴在窗台上怔怔地看着如水的月色。 “今晚月亮这么好,偏偏有人心情很糟啊。” “对啊对啊,”琉璃喃喃地接口,猛然间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抬头看房上,果然又见到了那个人嘴中叼着根草侧躺在瓦上。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神出鬼没的!” “抱歉,神出鬼没是我的习惯。” “嘁,你做贼的么?” 他眯起桃花眼一拍手:“哎呀,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要是,第一件事就是咬死你!” “那多不好,咬死了我,谁陪你看月亮啊。” 琉璃抬头看看月亮,再看看他一脸享受的表情,问:“上面很舒服么?我也想上去,但我不会轻功,你能不能帮我?” 他懒懒地低头瞥琉璃一眼,琉璃突然觉得身子一轻,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人给拽着衣服拉上了屋顶。学着他的样子仰面躺下,眯眼望着天上的繁星,清风拂过脸颊,分外温柔。 “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来我是女子的?” “嗤,就你那长相,身形,说话声音,外加喉间平滑,认不出来的人才是傻子呢。” “我扮得很不像么?可是,那怎么一路上都没有人说呢?” “有些人看出来了不说,因为与他们无关他们懒得说;有些人根本没仔细看你,自然发现不了。” 琉璃转念想起了柳墨白,犹豫地问:“那你说……柳墨白,他也看出来了么?” “他?那个傻子不知道。” “为什么?他与我接触最久啊,我们一路一直一起。” 那人眯起眼睛凉凉地瞥她一眼,语气似是不屑似是叹息:“因为,那个傻小子太相信你了。” 琉璃沉默半天,小声地问:“你说,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骗他,会不会生气?”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琉璃又问:“喂,如果是你的话,你很相信一个人,然后那个人欺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她?”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中似是有寒冰又似有烈火,半晌,才勾起好看的唇,说:“不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让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 他的语气很轻语速很慢,可是琉璃却莫名地只觉寒毛直竖,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就降下好几度。 “为什么?” “没有人可以值得相信,相信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蠢的事!” 琉璃愕然,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再要开口,就见他站起身来,一个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怎么说走就走……”起身伸一个懒腰,这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该怎么下去?! 第二日琉璃一早就起床同柳墨白一起去前厅。刚到门口就听见赵姿容正在呵斥丫鬟:“胡说八道!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在两位公子面前说!就算昨晚你看见琉璃公子在房顶上,大概也只是赏景什么的,怎么会跟府里丢东西有关?!” 琉璃脚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问:“不知贵府丢了什么?” 赵姿容回首见是他们来了,立刻笑道:“没什么,琉璃公子你别多心,下人们多嘴罢了。” “若是真没有就算了,若是有,还是查清楚的好。” 赵姿容一双美目盈盈地望向柳墨白,“琉璃公子是柳公子的朋友,容儿当然是信得过的。” 柳墨白看琉璃一副表面沉静的样子,知道她心中已是不快,对赵姿容一拱手:“赵姑娘,柳某愿担保,琉璃绝不是那种人,若是贵府真有失窃,还是报官查清楚的好。” 赵姿容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柳公子这是在怪容儿么?” “在下绝没有那个意思。不知赵老爷在何处?在下有事想与赵老爷商量。” “爹爹一早出门去了,去了哪儿也没说。柳公子事情很急么?若是不急,先吃了早饭吧?今日容儿特地亲自做了莲子羹汤。” 这时有丫鬟过来问:“小姐,丢的东西是否要报官?” 赵姿容一扬手:“报什么官?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定是你们放错了地儿给忘记了,就跟我说丢了。” 琉璃轻笑:“不报官怎么行?家贼难防啊,若是一直放任,贵府可不安全。正好我和墨白要一起出去逛逛,就替赵小姐报官,如何?” 赵姿容勉强一笑:“那就有劳琉璃公子了。” 出了赵府,柳墨白问:“我们去官府么?” 琉璃白他一眼:“当然不去,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赵府丢什么关我们何事?逛街去!” 于是二人一路吃一路逛一路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到赵府,还没到前厅就听见赵老爷满是怒火的声音:“什么?!丢了?!何时不见的?!” “回老爷,我刚刚去拿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 “一群蠢货!连个东西都看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老爷,彩蝶不知有话当讲不当讲……” “那就说!” “昨个晚上,彩蝶无意中发现,琉璃公子坐在屋顶上,不知要做什么……” 琉璃心中冷笑一声,大踏步进了屋,望着那小丫鬟淡淡笑道:“不知贵府又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家贼难防,可要及时报官。” 赵老爷见是他二人来了,眯起了眼睛笑得一脸慈眉善目:“二位公子回来啦?琉璃公子别往心里去,小丫头胡说八道怎可信。府上确实丢了件要紧的东西,不过老朽会着人去查,柳贤侄和琉璃公子不要介怀。” 柳墨白上前一拱手:“赵老爷,晚辈有话要讲。晚辈和赵小姐的婚事之约,望赵老爷收回!” 赵老爷登时脸色一变,慢声道:“柳贤侄这是何意?” “晚辈不才,配不上赵小姐,原本去参加比武招亲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谁知竟耽误了赵小姐大事。晚辈心中愧疚,然而不能一错再错下去!还望赵老爷原谅!” 赵老爷看着他,半晌不说话,突然笑道:“两位公子先坐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嘛。绿衣,给公子上好茶!来尝一尝,这是老朽刚进的新茶。” “赵老爷……” “怎的,现在连口茶都不愿喝了么?”赵老爷一眯眼,冷冷望着柳墨白。 柳墨白低头将茶一口喝尽,琉璃心下有些疑惑,低头不做声,端起茶杯。 “赵老爷,现在我二人就要辞行了,还望赵老爷代晚辈给赵小姐赔罪,晚辈实在对不住了!” 那赵老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你既然赢了比武招亲就当娶我女儿,如今我府里又丢了宝贝,你就想走?是欺侮我赵府无人么?!来人,给我将这两个贼子拿下!” “赵老爷,请你不要逼晚辈……” “逼你又如何?!” 柳墨白站起身来,还要说话,突然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琉璃刚含了一口茶还没喝下去,一看这场面登时心惊,脑筋一转偷偷把茶吐在了袖子里,而后也装作没有力气打翻了茶杯,一翻白眼扑倒在地…… 第五章 修 见琉璃也倒地后,赵老爷冷哼一声:“两个毛头小子不识好歹!原本想等事成之后放你们一马,没想你们竟然坏我大事!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给我将身上的武器都搜走,拖下去关到地牢里!” 几个家丁过来在琉璃和柳墨白身上一阵摸索,将剑和匕首都搜走以后,就扛起二人出了门。 赵老爷喝着茶凝神想了片刻,对身侧的人说:“李管家,你去给我仔细查一下这两个小鬼的来历,尤其是那个男娃。” 琉璃被人扛在肩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见那几个人扛着她和柳墨白到了一处后花园中,转过蜿蜒的石子路来到一座假山前,一个人上前在几块石头上按次序拍了一遍,突然原本严丝合缝的假山就移动起来,露出了中间的一条地道,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向哪里。琉璃暗暗将那几块石头的顺序记在心里。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出现了几间牢房,一人上前打开两个房门,然后琉璃和柳墨白就分别被扔了进去。琉璃被被摔得差点喊出声来,心里将赵老爷祖宗八辈问候了个遍。 那几人将牢房门锁上之后就举着火把离开了,片刻后,等琉璃确定那几人已经出了假山了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捂着自己的屁股爬到牢房一侧,双手抓住木栏杆小声喊:“喂,柳墨白,你还好吧?还活着么?醒醒啊!” 喊了半天见柳墨白依然没有一丝反应,琉璃摸索着将鞋子脱下来,抽出鞋垫,在鞋垫下找到了那根自己一直藏着的铁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本姑娘聪明,狡兔还有三窟呢,以为我就一把匕首呀!”将那根铁丝捅进锁眼里,来回转动几下后,“咔嚓”一声,锁开了。都金盆洗手这么久了还没有生疏,果然人人都该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救命绝技! 这个功夫一开始琉璃是跟百花山下维安镇里的小乞丐学的。当时那小乞丐也并不算是行家,只是开个粗劣的锁还成,一旦是很精巧的锁就不能了,琉璃也就用二十个包子做学费跟他学了个皮毛。回山上后,某一日琉璃趁着师父出门,用那根出师时小乞丐送的铁丝去撬师父上了锁的一个小箱子,谁知那锁十分精巧,琉璃的铁丝刚一捅进去,里面立马就严丝合缝地将铁丝给卡住了,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就在琉璃琢磨着是不是要用师父的那把宝剑把铁丝给砍断好毁尸灭迹的时候,师父回来了。见自己的宝箱正被琉璃百般折磨,顿时心疼不已,一巴掌将她拍飞到一边去,泫然欲泣道:“你竟然用这么没有美感的一根铁丝来撬为师如此美丽的宝箱?!而且功夫还这样烂?!为师真是太伤心了……你好好给为师看着!”说完,师父就捏住那根铁丝,手腕微转,上下左右一晃,就听“咔嚓”一下,宝箱的锁竟然开了! 琉璃登时目瞪口呆,望向师父的眼神是从来未有过的崇拜:“师父……原来你竟然这么厉害!” 师父抬手一甩扇子对着她抛个媚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这个开锁的功夫你师伯更在行,只要他出手,世上就没有开不了的锁。同样,只要他做的锁,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开得了!” 琉璃顿时心生向往。 “别的你也学不来,干脆就把这开锁的功夫学了吧,省的哪天惹了事儿被人关起来,跑都跑不掉!” 如今想来,师父此人虽然孔雀了点,但实在是太有远见了!推开牢门,摸索着找到隔壁牢房的门锁,捣鼓几下同样顺利打开,然后又摸摸索索地进去,摸到柳墨白,将他的头垫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他的脸:“柳墨白醒醒,我们得赶紧逃出去!万一那死老头子什么时候突然想杀了我们就完蛋了!” 拍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琉璃一咬牙又掏出那根铁丝,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来上一下子,指不定就给扎醒了。可是黑暗中,柳墨白那么安静地躺着,手下的肌肤微凉细滑。琉璃仿若着魔一样怔怔地伸手去摸索他的脸——高高的眉骨,挺直的鼻子,微薄的嘴唇,尖细的下巴。 明明是阴冷潮湿的地牢,可是琉璃却突然觉得在这漆黑之地好似开出一大片的花,层层叠叠一直铺到很远的地方,刹那间心里柔软起来。琉璃叹了口气将铁丝收了起来,抱着柳墨白的脑袋在黑暗中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腿上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下,琉璃一下回神:“柳墨白,你醒啦?” 柳墨白咳嗽一声,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问:“这是在哪儿?怎么这么黑?” “那个老不死的赵老爷把我们给关到地牢里了!你身体怎么样?” 柳墨白暗自检查一下,沉声道:“不好,我的内力提不起来,身上也软软的没有多少力。” 琉璃琢磨着那碗茶里不仅放了强力迷药,还放了一些压制武功的东西,于是安慰道:“没事,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到了外面肯定能解了你的毒。”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摸索着沿地道走到了尽头,这假山里面的构造跟外面完全不同,琉璃虽然记住了进来时那几人拍石头的次序,却不知道出去时该怎么办。 “这附近一定有什么机关,我们两个人多摸摸看。” 两人几乎快把门口的一片地儿给摸遍了,入口也没有任何反应,琉璃有些泄气:“现在怎么办?要是你武功还在我也不害怕了,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人然后我们杀出去,可是你现在没武功了,要是这时候来人我们俩就要归西了。可怜我还年少没成亲呢,我不要死。” 柳墨白眯起眼睛笑:“没关系,若是来了人,你就把我推上前去,我死活拖住他们你就趁机跑。” “你是在说我每次遇到事情都把你踢出去对吧?”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琉璃一巴掌拍过去:“那是因为我看的起你相信你的实力!” 柳墨白被琉璃一推,后退两步正好踢到了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然后肩膀又撞向放置火把的木架,木架一歪,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地道开了——却是旁边的另外一条。 没成想小小一个赵府中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地道,两人面面相觑。 柳墨白打头阵,琉璃跟在后面,两人磕磕绊绊地走了也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尽头,突然听到地道上方传出说话声。 “来,我的小美人儿,今天终于把那两个讨厌的小鬼给收拾了,没人可以打扰我们了!快让我亲一下!”这是赵老爷的声音。 “讨厌,就你性急……” 一个妩媚入骨的声音响起,登时琉璃和柳墨白都打了个寒战——这个声音竟然是那赵姿容! 他二人不是父女么?怎的听这光景,仿佛是有些…… “怎么能不性急呢,这两天可憋死我喽!今晚上我们就好好亲热亲热!我定会让你□□!” 地道上方传来一阵荡笑声,撕衣服的声音,男女之间*的笑骂声。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的撞击声,还有女人*入骨的□□声…… 正当好戏正足的时候,突然上面又传来几声敲门声,一个声音小心翼翼道:“老爷,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有急事。” 赵老爷应声道:“知道了,在外面等着。” 赵姿容冷哼一声:“扫兴!” 赵老爷起身亲了她两下,安抚道:“别生气啊宝贝儿,很快就好了,等我们大事一成,想做什么不能?” “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吧,看看他们又有什么烂事儿!” 琉璃和柳墨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片刻后,待得房中再也没有人声,两人合力将地道上方的一个木板推向一侧,柳墨白先爬了上去,而后把琉璃拉上来。 原来地道的这条路竟然是通向赵老爷房间的床下。 案桌上放着两个包袱和一把剑一个匕首——正是两人之前被搜走的东西。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琉璃拿一根手指沾了口水将窗纸捅开,眯眼望向外面——房外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人。 二人各自拿了东西轻轻开了门,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赵府的下人来到院墙旁。柳墨白先爬上墙头,再把琉璃拉上去,两人顺利逃出了赵府。 跑了很远之后,琉璃依旧觉得心惊胆寒,想起赵府中那关系极为诡异的一对父女,刚想问一下柳墨白怎么想,突然想起之前两人一起躲在地道里听着上面的真人春宫,脸一下烧了起来。 柳墨白一见琉璃红着脸低着头,也想起了什么,就又变作了另一只烤大虾。 两人低头默默无语地走了半天,琉璃清清嗓子说:“赵府的人发现我们逃了一定会来追我们的,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要上京去,一路上就肯定不安全,要不我们先绕个远路?” 柳墨白点头:“好,听你的。” “你的内力还没恢复?” “没有。” “干脆我们回百花山吧?反正也没有走很远。现在我师父也该回去了,虽然他看着是一只很不靠谱的孔雀,但是懂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应该可以解你的毒。” 柳墨白刚点了下头,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低喝:“谁?!” 不知何时路边多了两个人。一身夜行衣,黑布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其中一人锋利若刀的眼神立马让琉璃想起了他是谁——客栈中的那个蓝衣公子! 那蓝衣公子看琉璃眼神一闪烁便知她是认出了自己,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口中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杀!” 第六章 修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天空美的好像一大块碧玉,轻柔的风拂过发间,琉璃怔怔地想:这是在哪儿呢? “快走啊,怎么发起呆来了?很快就要到京城了,然后就到我家了。”柳墨白在身边催促,眉眼间都是笑意。 “哦。”琉璃答应一声,抬脚继续走,可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是哪儿不对呢? 正自低头寻思,身边的柳墨白突然间一身是血,一把剑穿胸而过,他慢慢地扭转头望向琉璃,清秀的脸因为痛苦而有些微微扭曲,努力展开一个微笑,开口轻轻对琉璃说:“快逃……”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霎时间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刀锋刺入*的声音,柳墨白闷哼的声音,血一滴一滴落地的声音,他转头对自己微笑的声音,还有那句恍若呢喃的“快逃”…… “喂,醒醒,别装死了!”一只脚在她腿上踢了两下。 琉璃慢慢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流墨一样的眼睛。 试着开口,却发觉喉咙里仿佛着了火一样几乎说不出话,咽了口唾沫,勉强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嘶哑地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清透。 “嗤,看来是回魂了,没有我在这里,你能在这里么?” 琉璃这才想起来打量四周,只见他们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她躺在一片柴草上,几步远外生有篝火。 “这是在哪儿?” “喂,你不觉得你应该先感激一下我的救命之恩么?” “谢谢你救我。” “嗯哼。”他不紧不慢地应了声,将手中棍子上串着的野鸡再次伸到火堆上烤。 琉璃慢慢坐起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地,浑身酸痛。结果递过来的水袋一口气喝干。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墨白呢?”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晕倒在路边,至于你的小情人,没看见。” 没看见?那或许是被那两人带走了,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吧?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 琉璃心下一沉,两天时间,他们早不知带着柳墨白去了哪里…… 那人捡起地上的一片荷叶包起野鸡,然后撕一个腿下来递给琉璃:“吃不吃?”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这野鸡被烤的极为诱人,皮酥肉嫩,光是闻着就把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琉璃大口大口地吃着野鸡,想起她见到柳墨白的第一天,他被拐回了百花山,做饭给她吃,那时他炒的那个鸭子也是这样好吃。 眼睛一酸,好似有根刺突然狠狠戳进肺脏。 “怎么每次很狼狈的时候都见到你?” “那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总这么狼狈。” “我叫琉璃,你叫什么?” “流光。” “哦。”琉璃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流光?就是那个什么侠盗流光?” “嗯哼,正是本大爷!” 琉璃被噎了下,抬眼仔细地打量他。长胳膊长腿,穿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扎起成马尾,发尾墨似地铺开来,一张脸精致得不似真人。此刻他正掳起袖子盘腿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啃着鸡腿。这形象也跟坊间流传的“八尺大汉,满脸胡须,眼似铜铃”的侠盗形象差太远了。 “你有双十么?” “大爷年方十六!问我生辰干嘛?怎么,看上我了,要上门提亲啊?” “……” 山洞前方是一条小溪,再前面是望不到边的树林。此时正是日落时分,琉璃走到溪边,问正在装水的流光:“我们这是在哪儿?” “平安镇东北的山里。” 那离平安镇也不远……心中满腹思绪,琉璃皱眉洗干净手脸,一抬头跟一双碧绿的眼睛对上了。 尖叫一声琉璃猛然后腿一脚踹向流光,谁知眼前身影一晃,她踹了个空,人就猛然向前“噗通”一声栽倒在溪水里,狠狠呛了两口水,琉璃连滚带爬地上了岸,猛咳两声惊恐地喊:“蛇!有蛇!” 流光长身玉立地站在一边,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她:“原来你怕蛇?” “你竟然躲开!” “嗤,我不躲开难道让你踹啊?就你那速度,躲不开我才是白活了!” 琉璃一怔,是啊,自己武功很烂,像他这样的高手肯定在自己还没出手前就能感觉的到了。可是……柳墨白的功夫定是不比他差,为什么自己每次都可以踹得中呢? 似是有一把大锯,在心中拉来拉去,直到拉的一片血肉模糊,才慢慢地觉得痛了,痛得连呼吸都艰难无比。 天边一个闷雷响起,大雨瓢泼而至。 琉璃抱着腿坐在火堆旁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流光突然问:“你脖子上的玉佩为什么只有半块?” 琉璃摸摸胸口的玉佩,摇摇头:“不知道,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这半块玉佩就在了,可能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沉默半晌,流光从包袱中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碧莹莹的圆珠子,瞪了半天后叹气道:“这颗破珠子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赵老头那老不死的这么紧张!” 琉璃抬眼看过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从赵府偷的破珠子。”流光将那珠子递到琉璃眼前,“我都对着它看了两天了,也没见它开出朵花来!” 琉璃愣愣地望着那颗珠子,突然想起那日她和柳墨白回赵府,赵老爷好似正因为丢了什么东西气急败坏地骂下人,也正是因此她和柳墨白才被下了药关了起来。 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流光微挑眉梢嗤笑一声道:“赵老头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秘密,他既然拉了你和柳墨白进去,你以为,就算我没去偷这颗珠子,你们可以安然无事地顺利离开?” 琉璃沉默不语。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没过多久就雨过天晴。 因几日没有洗澡身上难受,琉璃从包袱中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走出了山洞,回头望去,见流光已然背对着洞口端坐好开始运气练功。又顺着小溪走了一段,离洞口远远的,才慢慢下水。 此时已是五月末,虽是初夏,可山中溪水却依然有些冷冽。等把身上的汗水和尘垢都洗掉了,琉璃才哆哆嗦嗦地爬上岸穿好衣服。就着溪水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下,而后小跑着回了山洞,直奔火堆而去。 流光看她冻得嘴唇发青,问:“你师父没有教你武功么?怎么一点内力都没有?” “他说我不用会武功,他保护我就好了。而且,就我师父那个孔雀一样的人,他教的东西我还真不怎么放心。” 流光想起初次见那人时,他穿着一身耀眼的银色衣服,拿着一把扇子抛个媚眼过来,顿时心中一个恶寒,觉得“孔雀”这个形容果然跟他甚是相符。 等头发衣服都烤干了,琉璃走到那片铺了柴草的地上躺下。当琉璃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的时候,流光突然睁开眼,一双流墨的眼睛盯在琉璃背上,摸着自己脖颈间的半块玉佩,自言自语道:“你那个狐狸一样的师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另外半块玉……” 正是初夏,山间绿树葱翠,野花芬芳。蜿蜒的山路上远远地走过来两个人,一个身姿挺拔,嘴中叼着一根草背着双手走得吊儿郎当;另一个身材稍娇小,身上背着两个大包袱,一脸怨愤地瞪着前面的人。 “喂,你是男人,干嘛要我来背行李?!” “哼,替你救命恩人背个包袱,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琉璃一边费力地将肩上的包袱向上顺了顺,一边小声地诅咒:“等会儿就出来个狐狸精吃了你!”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就从山路拐角处传来一声呼救,然后就见一位粉衣佳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看到琉璃二人,眼睛一亮,扑到流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公子救救我!” 流光眯眼笑着扶住她:“小美人儿,出了什么事儿了这么惊慌?” 琉璃挑挑眉,抬手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拂掉。 那美人一抬头看清流光的脸,登时一愣,而后脸就红了,而后又一脸惊慌地说:“公子救救我,我是平安镇人氏,本是上山来采药,谁知路上遇见了劫匪,竟想要轻薄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流光,似是要流下泪来。 流光挑起眉,极其温柔地一笑:“美人儿放心……”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大汉,扛着一把刀冲着流光喊:“你是哪个小兔崽子,快放开老子的美人儿!”说着扛起刀就冲了过来。 “啊!他来了!”那美人惊呼一声就往流光身后躲,却突然被流光一把抓住了胳臂。 “美人儿,你站错地方了……”流光弯起眼睛笑得无比迷人,一把将那美人拉到身前来,轻轻巧巧地往前一送,那把锋利地刀当即就穿胸而过! 一时间,一片死寂。 那美人一双大眼死死瞪着他,似是极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有些血溅到流光脸上,流光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沾了一下,然后放到嘴边,轻添一下鲜红的血,眯起眼睛似是极其享受的样子,另一只抓着那美人胳臂的手从她袖子中掏出一个匕首来,用刀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漆黑似墨的桃花眼笑得邪气至极。 他俯在她耳边,语气轻柔得好似情人间的呢喃:“我的小美人儿,吓着了么?” 轻轻往前一推,那美人就跌倒在“劫匪”怀中。大汉似是不能置信一样轻轻捧着她的脸,颤着声喊:“丽娘?” 美人又咳出一口血来,艰难地开口:“相公……”她抬起手来,似是想去抚摸他的脸,却在半途颓然垂下,一双美眸轻轻闭上。 那男人瞪向流光,一双虎眼睁得眼眶欲裂,猛然抽出身侧一把剑嘶吼一声:“我杀了你!” 原本一直抱臂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流光抬手将那把从美人袖中拿出的匕首甩了出去,登时尽根没入那大汉胸中。看着那人缓缓倒下,流光呵呵一笑道:“这样多好,你的刀杀了她,她的刀杀了你。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琉璃望向他,鲜红的血迹映衬着他陶瓷一样的肌肤,勾画唇角,看上去格外的诡异而妖娆。 流光望着她唇角挑起一个讥诮的笑:“害怕了么?可是,如果我不杀他们,或许现在就是他们在舔着我们的血呢……”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晌,琉璃伸手递给他一方手帕,流光接过擦掉脸上的血迹。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难道这荒郊野外还有这等美人儿正好等着我英雄救美?” “可万一她是真的求救呢?” 流光嗤地一笑:“那死了便死了呗。” 琉璃沉默半晌,又问:“你一直都这样,不相信别人么?” “我为什么要相信别人?” “这世上总有你相信的人吧?” “没有。” “你爹娘呢?” “我没爹娘。” 琉璃一怔,原来他同自己一样,又问:“那你师父呢?” “不要相信这世上每一个人,这道理原本就是师父教我的。” “你谁都不相信,那岂不是从来都不会被骗的?” “本就没有相信之人,何来被骗一说?” “那,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相信的人,然后那个人骗了你呢?”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没有这一天,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信任的人骗了你,你怎么办?” 流光顿住脚步回望过来,眼中的笑温柔鲜妍地好似漫山遍野的鲜花:“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在那个人骗我之前,亲手杀了他!” 第8章 流光(3)修 他俯在她耳边,语气轻柔得好似情人间的呢喃:“我的小美人儿,吓着了么?” “你……” 流光一抽身,那美人的身体就直直向后仰倒,跌在大汉怀中。他似是不能置信一样轻轻捧着她的脸,颤着声喊:“丽娘,丽娘?” 美人又咳出一口血来,艰难地开口:“相公……”她抬起手来,似是想去抚摸他的脸,却在半途颓然垂下,一双美眸轻轻闭上。 那男人抱着她的尸身呆立半晌,突然间抬头瞪向流光,一双虎眼睁得眼眶欲裂,猛然抽出身侧一把剑嘶吼一声:“我杀了你!” 原本一直抱臂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流光抬手将那把从美人袖中拿出的匕首甩了出去,登时尽根没入那大汉胸中。他看着那人一下顿住,吐一口血出来,而后缓缓倒下,呵呵一笑道:“这样多好,你的刀杀了她,她的刀杀了你。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琉璃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发生,早已惊得变作了石人。流光回头喊她:“喂,回神了,赶路了。” 琉璃望向他,鲜红的血迹映衬着他陶瓷一样的肌肤,勾画唇角,看上去格外的诡异而妖娆。 流光见她没反应,上前就抬起那只沾着鲜血的手要去拍她的脸颊,琉璃猛然后退一步,闪身躲避。 流光一愣,而后唇角挑起一个讥诮的笑:“害怕了么?还是……厌恶了呢?”他抬起那只手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轻添一下,“可是,如果我不杀他们,或许现在就是他们在舔着我们的血呢……” 说完,流光不再理她,转身径自离去。琉璃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看前面的背影,一跺脚低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晌,琉璃伸手递给他一方手帕,小声说:“擦下吧,省的等会儿见了人说不清楚。” 流光接了过去,没吱声。 “那个……”琉璃犹豫了下开口,“你怎么知道他们俩是一伙儿的?” 等了半晌,流光才哼了一声道:“莫不是你要我相信,这荒郊野外的还有这等美人儿正好等着我英雄救美?” “可是,万一她是真的求救呢?” “那死了便死了呗。” 琉璃咂舌:“你、你怎的完全不拿人命当回事儿?!” 流光嗤地一笑:“自己的命还管不过来呢,还管别人的命,你本事没有管的倒是挺多!” 琉璃沉默半晌又问:“你一直都这样,不相信别人么?” “我为什么要相信别人?” “可是……这世上总有你相信的人吧?” “没有。” “那你爹娘呢?” “我没爹娘。” 琉璃一怔,原来他是同自己一样,想想又问:“那你师父呢?” “不要相信这世上每一个人,这道理原本就是师父教我的,你说,我会相信他么?” 琉璃愣住。 “你谁都不相信,那岂不是从来都不会被骗的?” “哼,本就没有相信之人,何来被骗一说?” “那,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相信的人,然后那个人骗了你呢?”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没有这一天,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琉璃不甘心:“我是说,如果,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信任的人骗了你,你怎么办?” 流光突然顿住脚步,琉璃差点一下撞到他身上,他回转头眯起眼睛望过来,眼中的笑温柔鲜妍地好似漫山遍野的鲜花:“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在那个人骗我之前,亲手杀了他!” 好像有一股冰冷的凉气顺着脊梁骨“嗖”地冒上来,游走在四肢百骸,冻得人猛打个激灵。琉璃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下了山走到分岔路口,琉璃看着眼前的两条路,犹豫道:“你要回维安镇么?” 流光凉凉地瞥她一眼,往另一条路走去,琉璃顿时松一口气,忙跟上去。走了半晌,琉璃轻声说:“我想过了,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抓柳墨白去了什么地方,但是至少我知道柳墨白家在京城,所以我想先在附近打听一下消息,若是没有我就去京城找找看。而且,那两个抓他的人中有一个我在去维安镇的路上碰过面,看样子他们好像也是要北上的。你呢?你去哪儿?” 流光凉凉地瞥他:“想忽悠我跟你一起,然后帮你当打手么?” “嘁……反正你不是也没事儿做嘛……”琉璃撅嘴。 “谁说大爷我没事儿的?我事儿多着呢!只不过,正好也要去趟京城罢了。” “真的?!”琉璃两眼“蹭”地一亮,嘿嘿笑道,“那好歹我们也算是认识的了,就做个伴吧!” 流光转身讥诮地望着她:“大爷我可不喜欢麻烦,你最好别拖累我。” “真小心眼!” 话刚落下,流光一个猛回身挑眉看她,慢悠悠道:“那,你自己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琉璃忙摆手:“别呀,你是大侠嘛,我开个玩笑你那么计较做什么!” 两人在山下的驿站里雇了辆马车,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杭州。刚一安顿好琉璃就急急火火吃了饭,打声招呼说要去打听消息。 流光一边喝着酒吃着肉大快朵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惹了事儿死在外面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现在东西不知道多贵,一副棺材可要花不少钱呢。” 琉璃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径自去找客栈老板,老板仔细听完后摇头。 琉璃不死心:“老板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见到?三个男人,有两个都长得很好,其中一个穿白衣,还受了伤……” 老板陪着笑摇头:“客官,我是真没见过,要是真有像您所说那么出色的公子来投宿,小老怎会没印象呢!要不客官您再去别处打听打听?” “那好吧,”琉璃叹口气,“麻烦老板继续帮我多留意一下。” “客官您放心,若是真有那样的公子来,小老一定设法帮您留住!” 琉璃拱拱手就出了客栈,站在大街上,正寻思着该从哪儿着手,突然被轻轻拽了下袖子,低头看去,见是个行乞的孩子。约□□岁大,长得极为伶俐,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琉璃心中一亮,蹲下身笑眯眯地说:“小鬼,你叫什么?” “公子好,我叫小东子。”呵,小鬼头还挺懂礼貌。 琉璃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见那孩子眼珠子“蹭”地亮了起来,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小东子,你知不知道这杭州城都有哪些地方打听消息最灵通啊?” “知道知道!”小东子使劲点头,“公子这您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被大家叫做‘包打听’的!” “哦?”琉璃把那块银子在小东子面前又晃两下,“那,你知不知道,最近城里有没有来几个长相特别出色的公子?” 小东子咽了下口水,望着琉璃笑了:“嘿嘿,公子您不就是嘛……” 琉璃禁不住一乐:“小鬼头嘴巴很甜嘛,我要打听的就是两个长相特别出色的公子,大约都比我高一个头,身材瘦削。好好想想,有没有见过相似的?” 那小东子端着胳臂皱眉想了半晌,“啊”一声一拍手道:“有!” “当真?!” “当真!就在今儿个下午,我就在百花楼门口见着一位公子,跟公子你说的极像!” “百花楼在哪儿?快带我去!若是情况属实,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 站在百花楼门口,琉璃皱眉犹豫,柳墨白自不用说,绝对不可能来这种地方。那蓝衣公子那么冰冷冷的一个人,难道竟会逛窑子?低头问小东子:“你确定是这儿?” “绝对没错!我亲眼见着那位公子进去的!” “好,那你在这儿等下,我进去看看。”琉璃一甩开扇子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进了百花楼。里面的老鸨一看见琉璃,眼珠子一亮就媚笑着迎了上来:“哎呦喂,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是头一回来我们百花楼吧?我们这儿的姑娘呀,各个都是好模样!包您满意!” 琉璃被她身上浓郁的香粉味呛得几乎不能呼吸,这位老鸨却不自知,一味地想往琉璃身上靠,脸上的粉一笑“簌簌”直往下掉。 “姑娘们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把这位公子迎进去?!”霎时一片莺莺燕燕就迎了上来。 琉璃顿时头痛,拿扇子一把挡开:“不用了!只是来一个人喝酒,找个姑娘给我弹个琴吧。” “好咧!”老鸨捏着嗓子笑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公子真是好眼光,素衣姑娘的琴技可是城中一绝!” 琉璃抬头打量四周,只见这百花楼气派还蛮大,下面大厅里摆了不少桌,一些男人们荡笑着同姑娘打情骂俏。二楼东边皆是一个个门窗紧闭的屋子,估计是给有身份的人准备的;西边是几个用帘子隔开的屋子,应该是为点清倌的客人准备。进来前琉璃见到这百花楼后面似是还有小院,约莫是给有身份的红牌姑娘住的。 琉璃刚要抬脚随带路的小丫鬟上楼去,眼风四下里一扫,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独自在角落坐了一桌,不停地倒酒,喝酒。琉璃心下惊喜得几乎想尖叫。 那个人虽不是柳墨白和蓝衣公子,却也是见过的,并且还和那蓝衣公子似是关系匪浅!那一身黄衣,可不正是杨楚河! 琉璃心下高兴,正想怎样顺利将他给绑走,就听见门口一阵叫骂声,回头望去,见是那小东子伸着脖子张望,被小厮给抬脚踢了出去。琉璃这才想起他来,赶紧上前拦道:“别打他,是我让他等在这里的。”从袖中摸出那一小块银子递给小东子,小声叮嘱道,“记着,今天的事儿回去后谁也不许告诉!” 小东子顿时乐开了花,猛点头道:“公子放心,小东子已经全都忘啦!” 琉璃点点头看他蹦跳地走了,转头对老鸨说:“不用请素衣姑娘了,我就坐大厅里,麻烦妈妈给我上一桌子好酒好菜来。”琉璃眼睛一扫,指着一张离杨楚河不算很远但是他却背对着的桌子道,“就那里吧!” 老鸨答应一声,吩咐小丫鬟快去告诉厨房。琉璃径自抬脚走过去坐下了。看着杨楚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是愁肠百结的样子。一想起他喜欢赵姿容,而赵姿容跟赵老爷有一腿,琉璃就浑身难受。原本看杨楚河极为不顺眼的,此时再看他这样落魄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可是同情归同情,她该怎么把这个会武功并且武功还很好的杨楚河给绑回去呢?正自烦恼,看见来上菜的小厮,琉璃心中一转,对他勾勾手,附在耳边小声问:“这位小哥,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人,哈着腰眯眼笑道:“回公子,小的在这里三年了。” “哦?”琉璃压低声音再次问,“那小哥知不知道,有什么药能让不太听话的姑娘变得乖乖的?” 小厮顿时一个了悟的眼神:“公子可是碰上‘烈马’了?可是——公子,我们百花楼里的姑娘,各个都很知情趣呀……” “不是……”琉璃装作一副很不好意思又愁肠百结的样子,“不是这里的姑娘,是我家里那位,闹了别扭。咳咳,而且吧,他还会些武功,平常那些药我若是给他吃了,他定会一掌劈了我!所以……哎!”琉璃从袖子里摸出块银子悄悄塞过去,“小哥,你看,有没有什么……” 那小厮一见银子眼睛就亮了,立刻顿时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拍胸道:“公子你放心!这个就交给我了!您先吃些东,我马上就去给你拿药去!” 琉璃笑着看那小厮的身影迅速出了门,转头望向杨楚河,笑得一脸奸诈。 没过多久那小厮就回来了,悄悄塞给琉璃一包药。琉璃拿在手里反复地看,有些怀疑地问问:“这个,这么小一包,行不行啊?” “嘿,公子您放心!只要指甲盖这么点,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头牛也得躺下乖乖听话!” 琉璃一眯眼,满意地点头,又小声对他说:“那,小哥你再帮我个忙,”抬手一指杨楚河的背影,“看见那个公子了没?你能不能在那位公子要酒的时候,悄悄把这药混在酒里给他送过去?” 那小厮一呆,随后就一脸的了悟:“怪不得公子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姑娘……嘿嘿,公子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杨楚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明明觉得自己该是醉了,可为什么脑中却依旧清醒,清醒的记得那个人是如何对自己说出那样狠心绝情话的。当又一次酒壶空了的时候,他招手叫小厮:“添酒!”小厮应了一声迅速给他换上一壶酒。杨楚河倒了满杯,仰头一饮而尽,嘴里还嘟囔道,“怎的这酒有些甜呢?莫非我是真的醉了?”话还没说完,只觉脑袋昏沉起来,手中的杯子一下掉在了地上,人就趴在桌子上没了意识。 第9章 受伤(1)修 “喂,臭小子给老子醒醒,给你吃的是迷药又不是毒药,别装死!听到没有,再不醒我可就泼水了啊!” 杨楚河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彩上,全身无力酸软,慢慢地那团云彩好像燃烧起来,身体里好像也有一股烈火跟着燃烧,烧得他难过得想要抓心挠肺。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他支撑着沉重的眼皮慢慢张开,眼前似是有一个人影在晃。他闭上眼再睁开,人影慢慢地重合成一张狠狠瞪着他的脸。 “是你?!”一开口,声音暗哑地不像话。杨楚河一惊,猛然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 “哼,是我!”琉璃得意地一抬下巴,“没想到你也会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今儿个转到大爷我门口儿了!”跟流光呆久了,果然是会被同化的。 杨楚河沉着脸瞪她:“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没看到我这架势么?你说要做什么?” 杨楚河低头看下自己被反绑的双手和双脚,再看琉璃拿着个匕首在他面前比划来比划去,一张脸就绿了:“你到底想干嘛?!我好像也跟你没什么大冤仇!反倒是你……” “哦?没有冤仇?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之间的仇,可大着呢!”琉璃翘着二郎腿一拍桌子,拿起匕首比在他脖子旁,“说,跟你一起的那个蓝衣人把柳墨白弄到哪里去了?!” 杨楚河却是皱着眉疑惑道:“什么柳墨白?” “嗤,别装傻,莫非这么快就忘记赵家小姐了?” 杨楚河猛然变了脸,这才想起来柳墨白是何人,狠狠剜琉璃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很开心地在赵府做客么?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别装蒜!那个蓝衣人明明就是跟你很熟的样子,你会不知道?!” “蓝衣人?”杨楚河想了下,嗤地冷笑道,“原来是他。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与他并不熟。” “别以为你否认我就会相信你!今天你要是不说出来,哼……” 杨楚河脸猛地一沉:“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以为给我下个□□我就怕了你!今天的账我可记下了,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 “哎呦喂,我怕死了!”琉璃斜眼看他,突然一下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凝神看过去,果然见杨楚河全身大汗淋漓,目光也有些迷离。琉璃心下一喜,原以为只不过是可以暂时使人无力的迷药,谁知里面还掺了□□!这个小厮还真是令人惊喜啊! 心中一动,琉璃上下打量他半晌,笑眯眯地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杨公子长得如此俊俏,不知会有多少男子喜欢哟……” 杨楚河脸色大变:“你敢?!” “嗤,你觉得呢?”琉璃一摊手,淡淡地望着他。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猛地踹开,一看见门口那身蓝色的衣衫,琉璃一个激灵跳起来,第一反应是拿着匕首去抓杨楚河。却见那人手腕微动,一颗小石子就“嗖”地飞过来正好打在手腕上,疼得她一下子松开了匕首抱着手腕差点跌倒。 那蓝衣公子冷冷地望着她,哼了一声道:“就猜是你。”转头问杨楚河,“你没事儿吧?” 见杨楚河摇头,那蓝衣公子又冷冷地望向琉璃,眼中似是有尖锐的冰刃。他抬起手中的剑,冷冷道:“就知道不该留着你!”话落,挽一个剑花就冲过来。 正在这时,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猛得砸向蓝衣公子,他就地一滚躲开,抬头望去,流光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一边的琉璃:“不是早跟你说不要惹麻烦么?我才出去多久这儿就变这么热闹了?” 琉璃无奈地摊手,还来得及审出什么,就招来这个杀神,果然是□□无情戏子无义,妓院里的人就是靠不住! 刚要起身到流光身边去,眼前突然剑光一闪,那蓝衣公子的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放我们走,否则……” 流光一愣,而后拍掌哈哈大笑。 蓝衣公子似是被他笑得有些怔,皱眉沉声喝道:“让开!” 流光却懒懒地靠着窗户一步也不挪动,他抬起一只手指指琉璃,一脸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的样子:“你拿她来威胁我?!哈!这可真是新鲜呐!”话音刚落,突然眼神一冷举剑径直刺了过去,蓝衣公子一惊,本能地把琉璃往前一推,流光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中的剑狠狠刺穿了琉璃的肩膀,甚至还犹有余势地冲着蓝衣公子而去! 那蓝衣公子迅速放开琉璃抓起杨楚河后退三步,琉璃没了支撑,身体软软倒下,望着流光的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和说不明的刺痛,眼睛一闭痛晕了过去。 蓝衣公子看流光将昏过去的琉璃一把拉到怀里,心下猛然一惊。这个男人实在太狠,为了不给别人威胁他的机会竟然可以狠心自己动手!他心思迅速转动,举剑刺向身前的琉璃,果然见流光抱着她迅速闪身后退,就在这个瞬间,蓝衣公子提起杨楚河一个飞身从窗口飞了出去,而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流光眼睛根本没有往窗外扫一下,抬手迅速在琉璃身上点几个穴道。他不敢贸然拔剑,怕引起大出血,小心抱着琉璃不碰到她的伤口迅速下楼。 客栈老板正在柜台旁乐滋滋地打着算盘算钱,猛然衣领就被人揪起来,一抬头看见流光冰冷彻骨的眼神,吓得猛打一个哆嗦,几乎就要哭了:“客官,有什么话好好说,小老……” “城中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那客栈老板一愣,随后看见流光怀中晕死过去的琉璃,吓得颤声道:“哎呦喂,这位公子是怎么了呀?!城里最好的大夫是城西济世医馆的张大夫……” “我数到二十之前,你给我准备好马车带我们去,晚一个数你就去给自己准备个棺材!” 流光话音刚落,那客栈老板矮胖的身影就如同一个长了八只脚的球一样直蹿了出去,平常人绝难想象这么胖的人竟然也可以跑得这么快!这时客栈中还有人在吃饭,都好奇地伸着脖子看热闹,流光转过身来往厅中一瞥,顿时众人都觉夏初变寒冬,纷纷缩回了脑袋低下头。 流光小心翼翼地抱着琉璃出了门,就见客栈老板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跑过来招手:“好了好了,快上马车。” 流光顺手将他扔到前面去:“你赶马!”一撩衣服就抱着琉璃进了马车。 客栈老板苦着一张脸不敢说什么,只远远对着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店小二吩咐:“我出去趟,你看店。”而后一甩缰绳就驾马车向城西驶去。 刚转过一个路口,远远地看见了“济世医馆”的牌匾,客栈老板就回头喊:“公子莫着急,前面就到了……”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马车中“嗖”地飞出一个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医馆前面。 客栈老板惊得大张着嘴,抹一把脸上的汗心里直后怕。幸亏他跑得快,武功这样好的人,万一惹恼了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一放松下来这才觉得腰酸背痛,可怜他自从当了老板就好吃好喝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多年不架马车,这会子被颠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到了医馆门口,本想进去问下还用他等着不,顺便看下那位公子的伤势如何了,那么大的煞神可千万别死在他店里。可是转念一想,江湖人士都有秘密,自己还没活够,还是知道的少点好。于是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等着。 流光抱着琉璃踹开医馆的门风一样就到了柜台前:“叫你们张大夫出来!” 正在记诵药材名字的小医童被吓了一跳,望着流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哆哆嗦嗦地赶紧跑到后院去叫了张大夫出来。张大夫是城里号称“扁鹊再世”的一位心地慈软的老大夫,曾经多次为穷苦百姓免费诊治,也经常送些药材给没钱买药的人。此时他颤颤巍巍地被小孙子拉着从后院过来,刚一掀开帘子就听见“啪”一声,抬头望去,柜台上多了两锭银子。 “帮她医治!” 张大夫看一眼琉璃,摆手道:“人我会医治的,银子还是算了,老朽没收过人这么多诊金,也收不起。”转身吩咐小孙子,“去准备热水针线和纱布药材。”而后对着流光一拱手:“这位公子,请先把病人放到里屋的床上。” 流光抱着琉璃随张大夫进了屋,轻轻将她放下,对张大夫道:“为免她疼痛,我已经点了昏睡穴。就麻烦大夫了。” 张大夫点点头,这时小孙子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他先洗干净手,而后一手压住琉璃,一手将那把剑迅速拔了出来。琉璃即使在昏睡中也是痛得闷哼一声。张大夫迅速压住琉璃,然后在伤口四周洒下一些药粉,拿干净纱布堵住伤口。过了一会儿血才慢慢止住了。张大夫捏起针,在身边的灯焰上烤了一下吩咐流光:“请这位公子帮忙给解开衣服,老朽要缝伤口。” 流光一愣,皱眉道:“她是女子。” “这……”张大夫为难了,虽然自己老伴也略微懂些医术,可缝合伤口这种事她还是做不来的。 流光想了下,说:“算了,江湖儿女也没那么多规矩,张大夫就缝吧。”幸好琉璃的伤口高,只需要划开一部分衣物即可。 伤者病情也确实容不得延误,张大夫一拱手:“那,老朽就得罪了。”等流光小心地帮琉璃划开衣服露出伤口周围一片肌肤,就开始给琉璃缝合伤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琉璃前后伤口都缝合好了,张大夫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吩咐小孙子去叫他老伴来帮琉璃擦伤口上药绑绷带。见旁边的流光还是紧皱眉头,笑着安慰道:“公子莫担心,这位姑娘只是流血过多,并没有伤到心肺和骨头,剑是正好穿过骨头刺过去的。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可康复了。” 流光一点头:“麻烦张大夫了。” 这时张大夫老伴进来了,流光和张大夫就起身出去避嫌。一会儿后,张大夫老伴出来道:“那位姑娘已经好了。” 流光对两位老人一拱手:“谢谢二位了。”收好张大夫开的药方进去抱了琉璃出来,刚要走却被张大夫拦下了:“这位公子,诊金是一百铜板,这两锭银子还请收回去。” 流光皱眉:“我身上没带铜板。” 张大夫把银子放进他手里:“那就算了吧,这银子公子还是收回去,给这位姑娘买些东西补身子。”见流光又皱眉,张大夫按住他的手,慢声说:“老朽开医馆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所以公子也不必为此等小事挂记。只是老朽有一句话想送给公子:人能来这世间走一趟都不容易,还望公子以后遇事遇人心中能多一份慈悲。” 流光面上微动,点头道:“晚辈知道了。既然大夫不肯收银子,那过两天晚辈会送些药材过来,还望张大夫收下。在下不喜欢欠人东西。” 张大夫一拱手:“那就先谢谢这位公子了。” 第10章 受伤(2)修 脑袋沉得好像有千钧重,嗓子里恍若住了条喷火的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一切的痛楚。琉璃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想要张口唤人,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恍惚间好像有谁拿湿润的毛巾轻轻擦拭自己干裂的嘴唇,头上也多了个冰冰的东西,温凉舒适极了,琉璃慢慢又沉进了黑色的梦里。 醒来的时候,眼前好似有个人影在晃动,模模糊糊看得出是一身白色的衣服。琉璃心中一跳,咳嗽一声,嘶哑着声音喊:“柳墨白?” 那身影一顿,慢慢转过脸来,手中拿着刚拧好的毛巾:“醒了?” 原来是流光。 那个瞬间,琉璃说不清自己心中的失望是为了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心下苦涩。 流光起身从桌子上端来一杯水,将她轻轻扶起来:“先喝点水,然后吃些东西。” 琉璃起身的时候动作有些大,拉扯到肩膀的伤口,痛的闷哼一声,就着流光的手将水一气喝干。看着他转身又去倒水,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流光一袭白衣的样子风度翩翩好似谁家陌上少年郎,原本有些邪气不羁的眸子也仿佛罩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远远看去,竟有些柳墨白的影子。琉璃怔怔地望着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救我?” 流光将水递给她,垂眼淡淡道:“我与你又没有冤仇,何必要你死。” 琉璃端着水,一双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因为生病而满是疲惫,半晌后方说:“那当时为什么刺我一剑?” 问出了这句话,方才觉得有委屈铺天盖地而来。明知他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明知他是除了他自己别人死活不会关心的,明明曾经亲眼看着他面不改色将对自己投怀送抱的美女送到刀尖上,明知他是冷血又残酷的…… 可是,当他面无表情狠狠朝自己刺过来的那一刻,心中竟然还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不相信他真的会伤害自己,不相信自己真的对他来说一文不值。或许是真的太自己为是,以为同他也算认识了,他也曾救过自己,他们也曾和目的相处过一段时间,自己就真的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流光好似没有听见,拿起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剑,目光专注而认真。琉璃眼底渐渐暗淡,低声重复,好似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我没有要杀你,不然你现在也没有机会来质问我。”流光放下剑,转身冷冷地瞥她一眼。“难道你愿意被他威胁跟着他走最后生死不明吗?” “他带着我和杨楚河两个人,以你的武功他根本不可能走得了!” “你怎么知道,再拖一会儿他不会有帮手来?” 琉璃一怔,呐呐道:“可是……” “你是想被我刺一剑保住命,还是想被他威胁生死不知?” 琉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明明觉得他做的是不对的,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她却找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 那样的情况下,流光做的选择或许不是最稳妥的,却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只是那样残酷血腥的方式,怕也只有他才会想得出做得出 沉默半晌,琉璃轻声问:“那蓝衣人和杨楚河呢?” “跑了。” 琉璃一呆:“你没去追?” “我为什么要追?” 琉璃顿时又委屈又生气,一想到这样一个可以打听到柳墨白消息的机会就这么被放走了,就忍不住出口埋怨:“你知不知道我多么不容易才见到他们,还没有问出来柳墨白的下落你就放了他们走,我……” “难道你要我把你扔在地上随你自己去死,然后去追那两人吗?”流光不耐烦地打断她,将药碗递过去,“喝了。” 琉璃一怔,也是,原本找柳墨白就是自己的事情,他并没有责任一定要帮自己。只是一想到这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而柳墨白此时生死未知,琉璃心下就是一阵惶惶的难过。轻轻摇头,小声道:“我不想喝。” “快点喝了。”流光端着碗,神情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我现在不想喝……” 话音还未落下,流光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她张开嘴,抬起碗直接灌了下去。琉璃瞪着眼被他强迫喝了一碗药,呛得直咳嗽。 “以后你最好自己乖乖喝药,不然,我还会这样灌!别以为我想照顾你,我才懒得管你死活!”说完,“哐”地扔下碗就摔门而去。 琉璃怔怔地一个人坐在床上,想起在百花山上和师父一起的日子,又想起刚出百花山的时候和柳墨白一起的日子,渐渐红了眼眶。 她突然间万分想念每天跟骚包师父斗嘴的小日子。今天你又弄坏了什么东西,明天我们吃什么饭,后天你买的衣服太贵啦…… 那样琐碎的小事,曾经是琉璃最烦的,她甚至一度斥责师父为老不尊,什么都跟她抢,一点都没有个长辈样。 可是现在,她却万分地想念着那个没有师父样子的师父。 下了山,遇见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人和事,每天生活在惶恐里,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 经历过了这些,方才知道,平凡琐碎的小日子,有多么的幸福。 初遇柳墨白,琉璃并未对他有任何真心,只觉他人单纯善良,可以小小利用一下。可是一日日相处下来,却发觉他竟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 路上没有客栈吃饭只能啃干粮的时候,他总是挑最软的馒头包子给自己;在她赶路口干舌燥之际,总是会适时地递过来一壶水;在她惹出麻烦的时候,总是没有二话地站出来替她解决;甚至在生死攸关之时,他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拼死也要保她逃命…… 琉璃时常会想,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她也只不过是在他丢了钱袋的时候接济了他一下,暂时给予了他一处安身的地方,一口可以吃的饭菜,仅此而已。就凭这些,就值得他如此倾心相待么?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单纯良善美好得似初生婴孩? 琉璃一会儿想想跟师父在百花山上的日子,一会儿又担忧柳墨白如今的安慰,忽喜忽忧。 “吱”的一声,流光推开门,着一盒子饭菜走了进来。 “吃饭。” “我不想……”见流光转头冷冷地望着她,琉璃默默将将那个“吃”字咽了回去。 “那个客栈不能住了,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杀回去,所以我换了家客栈。你现在还赶不了路,昨天我出去找了一处房子暂住,等会儿我们先搬过去。” 琉璃点头道,又关切地问:“找房子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放心,我从你的包袱里拿的银子。” 吃过了饭,流光将东西收拾好,扶着琉璃出了客栈坐进一辆等在门口的马车里。颠簸中拉扯到伤口,琉璃疼得龇牙咧嘴。 流光一直闭目养神,此时抬手敲敲车门:“师傅,慢一点。” 车子拐来拐去,驶入一个小巷子,在一扇朱红的门前停下。 琉璃下车环顾四周,此处因为地方偏僻所以周围很安静,适合养伤。进了门,入眼是一个小院,里面有两棵大槐树,枝繁叶茂。树旁是一个小菜圃,里面种着些日常蔬菜。小院后是连着三间大瓦房,房中很是亮堂,收拾的也很干净,锅碗瓢盆铺盖一应俱全。 琉璃心下欢喜,觉得这个房子找得极好。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房子若是租的话,那得花多少钱啊,顿时心中又肉疼不已。 慢慢地扶着墙走到椅子上坐下了,看流光把包袱收拾好,问:“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 “一个月吧。” “那么久?不用吧……” “我还有些事要做,所以要在这儿呆久些。” 琉璃一呆:“不是说要让我养伤的么?” 流光瞥他一眼:“我顺便赚点钱不行么?” “你又要去偷谁家的宝贝?” “你这是在提醒我杀人灭口么?” “……我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饭的时候,流光出去买了一盒子饭菜回来,在琉璃面前摆了三叠,又在自己面前摆了三叠。琉璃瞅瞅他面前五彩鲜妍,再看看自己面前一片惨淡,拿筷子敲碗沿:“不带这么虐待伤患的!” 流光不理她,径自夹起一个流油的鸡腿:“你不能吃荤腥。” “那也不至于一点油水都没有啊!” 流光把鸡腿一晃:“想吃?” 琉璃点头。 流光把鸡腿在她眼前晃了三圈——一把塞进自己嘴里,满足地叹气:“好吃!” 琉璃一摔筷子:“你不要脸!” “那又怎样?” “你不是男人!” “你是?” …… 第11章 祸起(1)修 第二日流光一大早就出了门,先去成衣店给琉璃买了几身换洗的衣物,然后又去了城里最大的药店。刚进门,店里小二见是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忙殷勤地上前来招呼:“客官,要买什么药?” “你们这里最好的药。” 那小二一呆,而后一脸了然的表情,弯起的眼睛笑得贼亮:“好嘞,小的明白了!客官您稍等!” 说完就转身掀开帘子去了里屋,而后捧出来一个锦盒,凑到流光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粒金黄色的丹药。 小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客官,实话跟您说,这可是小店昨天才进来的,据说是宫里太医献给皇上用的药呀!您别看才这么小的的一粒,嘿呦,可厉害着呢!只要您吃了,保准您一整晚都雄风大振!” 流光一愣,顿时脸就黑了:“你,这是什么药?” “嘿嘿,这药的名儿可厉害着呢,叫‘龙抬头’!” 流光的脸又黑了一层,额上的青筋直跳,望着小二的眼睛中似是有刀子飞出,他挑挑一边的眉,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大爷我,需要这种药么?!” 小二一怔:“可是……您不是说,要最好的药么?这就是小店里最好的呀……” “老子要的是伤病的药还有各种补药比如人参灵芝!” 那小二被吓一跳,连忙道歉:“哎呦您看我,这破脑袋!”说着抬手给了自己轻轻的一巴掌,“我就说嘛,看客官您这等风采,定是男人中的男人,哪里会需要这种药了,您……”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老子滚去拿药!” “是是是,客官您稍等。”小二擦着额头上的汗赶紧去把那小盒子收了起来,出来后问流光,“那客官,小店中人参灵芝有各种档次的,您是要……” “最好的!” “是是是……”小二转身从柜子里又拿出两个盒子,“这两个,一个是百年人参,一个是深山灵芝,都是极品。” “恩,还有没有伤病药什么的,也都给我拿一些。” “请问客官您要什么伤病药?” “你不会给老子每样来一些啊?!”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小二忙不迭去去每样药材包了一份给流光,“可是客官,是药三分毒,不可随意乱用啊……” “老子知道!”流光把那盒人参和灵芝放到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把剩下这些药找个布袋给老子装起来!算一下多少钱!” “是……”那小二打了两遍算盘,最后告诉流光,“回公子,一共是纹银五百两。” 流光恶狠狠地瞪过去:“你们家开的黑店啊?!” 那小二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是啊,客官,您拿的可都是上好的人参和灵芝……” “三百两!” “客官不能这样啊,其它的药不值什么,可是这人参和灵芝……” “二百两!” 那小二急得快哭了:“客官啊,小的真的做不来主,今儿个老板出去进货了,留着我看门呢,所以我死活真没法给您这个价啊,要是我这样就卖给您了,老板回来我铁定活不成!” 流光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五张百两的银票扔到桌子上,拎起药甩袖子走人。店小二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袖子一擦头上的汗,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流光拎着药去了济世医馆,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坐在柜台后教小孙子看医书的张大夫,将那一大包药往柜台上一放:“张大夫,药。” 张大夫抬头见是流光,笑着一点头,拍拍小孙子让他去给流光倒茶。也不客气径自接过那布包打开来看都有什么药:“多谢公子了。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可有炎症?” 流光一拱手:“谢大夫挂记,之前的两天有些发热,现在已经无事了。” “那就好。要按时喝药,每隔一天伤口处要换药,一定不可耽误,伤口处切忌不可沾水,不然这天气越来越热,是要引起炎症的。” “是,晚辈晓得。”这时那小药童倒了茶来,流光接过来喝了一口,说:“张大夫,其实今日晚辈来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若能帮得上忙老朽定然尽力。” “晚辈想请张夫人每隔一日去帮忙换下药,因为我是个男子,她自己也不方便换。不知……” 张大夫点点头:“也是,无妨,反正我老伴平日里也没甚事做,就每隔一日午后去一趟。” “那就麻烦张夫人了,不知今日……” 张大夫又拍拍小孙子的脑袋:“去,叫你奶奶出来。” 张夫人出来后张大夫将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张夫人欣然应允。流光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晚辈和朋友的事,还望二位能帮忙保密,若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晚辈——包括二位,可能都会有些麻烦。 找大夫点头:“这你放心。老朽此生只知道看病救人,并不知其它。” “那晚辈先谢过了。” 今日正好是琉璃该换药的日子,所以张夫人就跟着流光去租的房子处。经过点心糕饼铺子的时候,流光脚步顿了一下,让张夫人稍等就抬脚进去了。买了些蜜饯后,又挑了些看着精致诱人的小点心让小二包了起来。刚要出门,想了想又照着那份点心再要了一份。 回到家里的时候,琉璃正饿得两眼无神,跟老鼠一样到处翻吃的。流光把手上的点心递了一份给她,她立马抢过去,打开一看,登时眼珠子就亮了,笑眯眯地拿出一块草绿色的糕点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直点头:“好吃好吃!” 张夫人笑着说:“姑娘是饿了吧?不过有伤在身,太甜的还是要少吃一些,若是有米,我可以帮姑娘煮碗粥什么的。” 琉璃这时才看见还有一个人,吓了一跳。 流光介绍道:“就是救了你小命的那位大夫的夫人。” “哦……”琉璃顿忙把手在身上擦两下就迎上前去,“原来是恩人的夫人,您快请坐!” 张夫人笑得一脸和煦:“姑娘别客气,叫我张大娘就好了。” 流光又递给琉璃一个包袱:“张夫人是来帮你换药的,你换完药后换上这里面的衣服。以前你都是男装打扮,现在还是穿女装的好。” 琉璃眼珠子一亮,忙接过包袱打开来,立刻就傻住了,“怎么全是黑的,你要我戴丧么?” 流光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回:“黑的耐脏。” “……” 琉璃随张大娘一起去里屋换了药,然后又换上了一身黑衣。到穿衣镜前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只死气沉沉的乌鸦,琉璃气闷地扯了扯嘴角。 张大娘告辞要回家,流光将那另一份点心塞给张大娘,张大娘摆手:“怎可要你的东西呢?” “本来也没几个钱,就给小孩子吃吧。” 张大娘想起自己的小孙子,于是笑笑接下:“那就谢谢公子了。” 张大娘走后,琉璃拿眼睛瞥流光:“没想到你也有那么点人性,还晓得给张大娘的孙子带一份。” 流光面不改色:“放心,用的你的钱。” “……” 琉璃决定再也不轻易跟他说话了,他生来就是专门气人的。 一晃多日过去,琉璃跟孙大娘也混熟了。 流光每日不知都跑出去做什么,张大娘见琉璃吃那些青菜叶子实在吃不下,于是便每次来都亲自下厨给她做些营养又好吃的羹汤,配合着流光买的人参和灵芝,直把琉璃吃得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每天早上流光醒来看见琉璃的第一句话都是:“啧啧,又圆了一圈啊,很快就可以拉到市集上卖了。” 因为流光说她不可以出去,而琉璃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呆的烦,于是某日就突发神经要自己在两棵槐树间做个秋千。张大娘来的时候,正看见琉璃在扛着斧头劈凳子,吓得她赶紧过去抢:“哎呦,琉璃姑娘你可小心点呀,这斧子可不是好玩的,要是砍到脚可就坏啦!” 琉璃眯着眼笑:“没事您放心,以前我在山上的时候天天做饭,所以用得顺当着呢。”说着又拿过来对着那椅子就劈了下去,谁知那斧子有些钝了,没劈开,琉璃呼一口气,准备再来一下子,刚一举起斧子,就见眼前刀光一闪,那椅子已经七零八落成一堆碎木了。 琉璃傻了,望着站一边正一脸鄙夷表情的流光,问:“你干嘛?” “劈柴。。” 琉璃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那我的秋千呢?” 流光一愣,而后用一种很匪夷所思的表情将琉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多大?还做秋千?” “要你管!”琉璃翻个白眼又进屋去拖了把椅子,想要再自食其力地做架秋千出来。 流光一脚踩住椅子,抬了抬下巴:“去让张大娘给你换药,完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 流光一挑眉:“你再问就是假的了。” 多日不曾出门,到了热闹的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小贩的叫卖声,琉璃觉得格外亲切。 心情大好之下,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刚买了一串糖葫芦就又拿一块年糕,还没吃完又看见了芝麻饼。 正当琉璃又看上了旁边一个小商贩卖的镯子时,流光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心下一惊,伸手揽住琉璃的腰就拔地而起。 那小贩本是低头找钱给琉璃,可一抬头眼前俩人的身影就不见了,顿时傻住了。 流光把琉璃往一个较僻静的小巷子里一放,叮嘱道:“站在这里不要动,哪里都不要去等着我回来,不然死了别怪我!”说完一个起落,人就消失了。 第12章 祸起(2)修 因了流光的嘱咐,琉璃没敢乱走,站在原地把手上的东西都吃完了,就坐在墙角等着流光回来。可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还是不见流光的影子。琉璃心下有些忐忑,琢磨着是继续呆在这里好呢,还是干脆一个人回家好呢。 就在挣扎犹豫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该怎么回家呢? 这是她第一次出门上街,因为同流光一起,她就放心地只顾着去看那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了,压根没有注意过路。可是现在流光不在,她该怎么回去? 回家的路?不知道。张大娘家?不知道。家所在的巷子名称?不知道。 琉璃突然心生惶恐,她发现在这个地方她竟然除了流光这个人的名字,其它一概不知,而现在她除了在原地等着流光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原本武功就是三脚猫,现在还带上了伤,万一再遇见那些黑衣人,绝无自己逃脱的可能性。 琉璃心中惊慌又后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变得这样依赖别人——尤其,还是一个根本无法让人信任的人? 琉璃倚着墙慢慢坐下,抬头望着巷子顶的蓝天,嘴里轻声地念叨着:“流光,流光,你快回来……” # 流光将琉璃扔在巷子中后,就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直到出了城,周围越来越荒凉,那个身影却消失了。 城外有一片树林,在这附近可以隐藏身形的,也就是这片树林了。 流光进了树林,小心地隐藏了身形,四处张望。 半晌后,正想是不是就这样追丢了,突然从右前方传来说话声。他忙闪身至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一些,竖起耳朵来。 只听一人说:“找到那两人了么?” 一人答:“还没有。” “蠢货!这么久都找不到!难不成凭空消失了?!那件东西怎么样?” “已拿到手。” “都联系好了么?” “恩。” “若是这次再出问题,你想要的东西,可就……” “不会再出问题了。” “最好是这样!好好看好了,若是那两个人再出现,一定不可留活口!” “明白。” “好了,你可以走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蓝衣身影就从一棵树后转出来,刚要转身离去,却似乎是感觉到了流光的视线,突然间转身向流光隐藏的地方冷冷望来。 另一人问人问:“怎么了?” “没什么。”蓝衣人不再犹豫,转身提气迅速离开。 树下的另一个人则顺着相反的方向出了林,沿着杭州往北的路,迅速离去。 流光刚要提气追上前去,突然几道冷光射来,他猛然几个翻身躲过了这波出其不意的暗器。 一个冷冷地声音从屋顶上传来:“我奉劝你,早日离开杭州。” 流光一皱眉,冷哼一声:“是你?本大爷想何时走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替我操心。” 两人静默着对视,空气紧绷得好似一触即发。 半晌后,蓝衣人缓缓地收了剑,纵身离开。 流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选择追上前去,而是回到了成立。特地到人多而杂的闹市区里转了几圈,在确定并没有被任何可疑的人跟踪后,这才略微放下了心,回了租住的房子。 流光习惯性地从墙外跳进院里,用脚踢开门,往屋子中间的椅子上一坐就翘起二郎腿喊:“给大爷上茶!” 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便又运气内力再喊了一遍:“快点来给大爷上茶!” 谁知屋里还是静悄悄的,竟好似没有人一样。 流光起身去琉璃的屋子,空的,再去厨房,空的,再去自己的屋子,还是空的。 流光心下顿时一紧,转身冲出了门。一边在城中飞奔时,流光一边想起了树林中那二人的对话。望着越来越近的那条街道,流光的心也越提越高。 当他一把推开医馆大门的时候,张大夫正在给人抓药。 不等张大夫开口问,流光便急声问:“琉璃可有来?” 大夫摇了摇头,道:“今日不曾见到。” 听到张大夫的回答,流光顿时眼中杀气涌现,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张夫人从里屋出来,奇怪道:“琉璃姑娘不是同公子去逛街了么?怎么公子同姑娘走散了么?” 流光的脚步一顿,这才想起,下午自己去追蓝衣人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巷子里,还嘱咐她呆在原地不许动。 原已经聚起的杀气慢慢散去,一颗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流光看看外面,夜幕早已降临。 他慢慢地拧起了眉,纳闷又有些不信地想:“那蠢货不会还在原地等着的吧?” # 在僻静的小巷中坐得久了,琉璃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 一觉醒来,周围已是漆黑一片。 虽是夏日,夜间仍旧微寒。琉璃就这样穿着单薄的裙子,靠在墙上睡了一下午,此时一醒来顿时觉得有些凉,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喷嚏。 原本带着伤,身上就有些不舒服,眼下一着凉,便觉得喉咙开始火辣辣地疼。 琉璃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四下打量。小巷子里没有灯光,漆黑一片。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个家伙居然还没有回来么? 琉璃心下诧异。 莫非他早就把我给忘了? 想到这,琉璃一惊,忙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四肢,试图判断方向。 若是那家伙真的把自己扔这儿不管了,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琉璃选了个方向,往前走去,拐过了一个巷子口,突然听到前方似是有人声。琉璃心下一喜,疾步上前:“请问这里是……” 话还没说完,已看清了前面的人。 两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凑在一起分着银子,听到琉璃的问话,“嗖”地回过头来不善地盯着她。待看清楚眼前是个独身一人的美貌女子时,两人的眼中同时一亮。 琉璃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迅速追了上去。 琉璃边跑边找出路,转过一个路口,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去。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那两人不怀好意的说话声,琉璃心下深恨自己今日为何要穿了女装出门。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到了地。平日里美丽的裙子,此刻已成了致命的累赘。 再次转过一个弯后,琉璃赫然发现,她居然在慌乱中跑进了一条死胡同。迅速转身想要返回,那两人却已经追了上来,就堵在了路口。 见“猎物”已无处可逃,两个流氓变更加胆大起来。一边逼近,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调笑着。 琉璃摘下头发上的簪子,攥在手中,紧紧盯着眼前越走越近的两个人。 他们脏兮兮的衣服,色眯眯的眼神,下流而肮脏的话语,越来越清晰。 当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那个贼眉鼠目的男人已按耐不住冲上前来想要一把将她按倒的时候,琉璃猛然间前冲,一个膝袭,只听一声惨叫,那男人捂着下丨体趴在了地上。 还不等后面的男人有所反应,琉璃一扬手,快、狠、准地扎了过去。 那男人狼狈地一个翻滚,堪堪躲了过去。 琉璃还想趁热打铁再逼上去的时候,突然肩膀一阵撕裂的剧痛传来,手一抖,簪子就掉到了地上。 那男人眼疾手快地一脚将簪子远远踢开。 因为动作过快过猛,肩膀上的伤口又挣裂开来,而骨头错位一般的疼痛让琉璃的瞬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被踢中要害的男人还在地上打滚,而另一个则已看出了琉璃状况的不对,此时已是大摇大摆地站起来靠了过来,嘴里还在说着:“小娘子性子倒是挺烈,别着急嘛,大爷我会好好疼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扑上前来。 琉璃踉跄着后退,眼看一个闪避不及就要被抓到的时候,一道冷光嗖然射来,狠狠扎在了那男人的眼框里。 在那男人凄厉的惨叫声中,流光飞身落下,一把扶住踉跄的琉璃。同时手中长剑一收一送,瞬时间将那男人的惨叫声打断。 男人用手徒劳地捂着自己被割开的喉咙,企图阻止嚯嚯流出的鲜血,最终却是徒劳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那个之前被踢中要害的男人此时已顾不得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就跑。 流光扬手一甩,长剑从男人背后没入,即胸穿出。男人晃晃悠悠地又跑了几下,这才轰然倒地。 解决了这两个人,流光这才回头问琉璃:“你怎么样?” 琉璃左手按在受伤的右肩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大滴汗水滚落。 见她如此,流光伸手在她肩上略微一捏,琉璃就疼得闷哼一声。 看样子,因为动作过于激烈,原本就还没有长好的骨头再一次裂开了。 流光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自己不会回家的吗?这么晚了还在这巷子里转悠,没事儿找事儿是吗?” 琉璃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似是质问,又似是陈述:“你说会回来找我的。” 流光愣了下,挑了挑眉,没说话。 琉璃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说,让我在这里等着。” 流光还是不言不语。 琉璃死命地瞪着他,半晌不发一言,最后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流光一把抱住她,他的脸隐在昏暗的街巷里,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叹息:“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相信我……” 第二日琉璃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肩膀的骨头裂开了一样的疼,喉咙也火辣辣的,说不出话。 睁眼四处望,屋里却空无一人,只听外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奶奶,姐姐什么时候醒啊?” “别吵,姐姐还在休息呢。” 琉璃睁开沉重的眼皮望过去,只见堂屋里张大娘正拿着一个抹布擦桌子,一个年约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轻轻地扯着张大娘的衣襟。 琉璃咳嗽了一声,张大娘忙扔下抹布快步走到里屋来,坐到了床头,关切地问:“姑娘醒了?身上可有哪儿不舒服?” 琉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张大娘忙去倒了一碗水回来,扶起琉璃,让她一点一点都喝了,她这才挣扎着说了一个字:“我……” 张大娘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姑娘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原本骨头就没有愈合好,这回又给弄得错了位。我们家的已经帮你把骨头固定住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啊。姑娘您长得这么漂亮,万一以后留下点残疾什么的,可怎么好!” 琉璃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开口:“流光……” 张大娘忙又回道:“公子出去买吃食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琉璃点了点头,靠在床上休息。 张大娘身边的那个小男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琉璃微微一笑,轻声问:“你是?” 小男孩也不怕生,朗声道:“我是我爷爷的孙子!” 张大娘笑着拍了他一下,斥道:“说的什么话!”转头对琉璃道,“姑娘,这是我孙子,叫小米。今日他爷爷要出门去给人看诊,放他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就带了过来。往日里我每回回去姑娘都给我许多糕点,这次带他过来,也是想谢谢姑娘。” 待张大娘说完,小米便机灵地对着琉璃道:“姐姐好,我叫小米,姐姐长得真好看!” 琉璃又笑了,这孩子真是机灵又可爱,讨人喜的很。 “你也长得很好看……东西不值钱,没什么的,近日我多亏了大娘照顾,我才要谢谢您和张大夫,您二位是我的恩人。” “唉哟,我们看病救人是应该的,哪里当得起什么恩不恩的。” 琉璃本就身子虚弱,说了这一会儿话,已是精神有些不济。张大娘看她又有些昏昏欲睡,便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了被褥。 流光回来的时候,琉璃刚沉沉睡去。 张大娘小声道:“姑娘有些发热,晚上我煮点粥让姑娘喝了,再熬药喝。” 流光闻言上前,伸手覆在琉璃额头,果然觉得有些微烫,便点头道:“麻烦大娘了。” 张大娘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小米,去淘米去。” 一旁的小米应了一声,飞速地出了屋子,去院子里淘米。 琉璃是被一阵香味给引诱着醒来的。 她刚翻了翻身子,张大娘就过来笑着道:“姑娘醒了吧?刚好粥也煮好了,起来喝一点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扶着琉璃坐起来。 琉璃慢慢穿了衣服,问:“大娘您做的什么粥,怎么这样香?” “这是药粥。之前一直没有给姑娘做,是因为少了一味药材,恰好今天材料凑齐了,所以就煮了这粥。姑娘今晚多喝点,这粥对身体好呢。” 堂屋里,流光正对小米道:“哥哥给你变个戏法,伸出手来。” 小米忙把一双白净的小手伸出去,只见流光打一个响指,小米的手上凭空就出现了一个糖人,小米顿时一脸的欢喜。 流光又抬手往空气中一抓,再往小米手上一放,就出现了一块彩色的石头。小米欢呼一声,喊着还要。 正当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张大娘扶着琉璃出来了。 两人的视线一对,琉璃眼中似有一潭古井,漆黑死寂。虽无只言片语,却叫人觉得好似有千钧重担压了过来。 流光静静地同她对视,而后又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问:“你的伤如何了?” 琉璃垂下头,淡淡地回:“没什么。” 两人就再也没什么话说。 张大娘把粥和菜都端上桌来,四人开始吃饭。席间,琉璃一言不发。而流光则和小米不断地说笑闹腾着,一顿饭吃得有声有色。 张大娘和小米告辞的时候,琉璃抓了一大把果子给小米装在口袋里,让他明日再过来玩。得到了张大娘的首肯后,小米开心地应下了。 待张大娘和小米走了,琉璃便起身回了里屋,一言不发地躺下睡了。 流光则带着剑去了院子里,练完了一整套剑法才回屋睡觉。 第二日,小米果然依着约定早早地就来了。 流光已不知去了哪儿,琉璃喝了药之后,就同小米一起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 两人一边晃着秋千,一边闲聊,琉璃问:“小米,你今年几岁?” 小米伸出两只手,数了八个指头出来:“过了年,就八岁了!” “那如今还是七岁,可有上私塾?” “还不曾上,但是爷爷平日里会对着药方教我识字,我已经会认很多字了呢!” “是吗?”琉璃一笑,下了秋千,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这是什么字?” “君!” “这个呢?” “子。” “这几个?” “一……一什么千金……”小米挠了挠头,为了自己不认识的那个字有些羞愧。 琉璃拍拍他的脑袋:“诺,一诺千金。小米是男孩儿,长大了就要做君子,君子是要一诺千金的,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记住了吗?” 小米认真地点头:“记住了!” 两人在地上写写画画间,一身黑袍的流光进了院子,看着地上的字,也蹲下身捡了块石头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完了指着地上的话问小米:“这行字认识吗?”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常……”小米又开始挠头,转头眨巴着一双大眼望着琉璃。 琉璃目光沉沉地望着流光不说话。 流光面上毫无异色,对小米道:“常戚戚。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心胸宽广,能够包容别人;小人爱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小米以后是要做君子的,所以一定要大气,不要跟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明白吗?” 看着琉璃瞬间黑下去的脸,小米大眼骨碌一转,乖乖点头,又拉住琉璃的衣袖,转头对流光道,“不过哥哥说的不对,不是女人爱计较的,是小人。” 流光嗤笑一声,扔了手里的石头,吊儿郎当地拔了根草叼在了嘴里,道:“是,小人爱斤斤计较。小米你记住,在这世上,你能依靠和相信的,唯有自己。这样的世道,君子易死,小人才能苟活。所以,不要做君子,要做小人。谁若敢碰你一指头,就剁掉他的手,若是还不够,就取了他的人头!你若今日做君子放过了他,那么改日就是你做了那奈何桥上的鬼!” 他的话尾又狠又利,小米不自觉地往琉璃身边缩了缩,也不知是不是该点头,有些手足无措。 琉璃伸手把小米揽入怀里,望着流光目光沉郁:“你自己做了秃鹫,便要旁人也都跟你一样活在死尸里吗?” 流光毫不避讳地迎着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梢:“不然呢?你若是有那大小姐的命,就去做个公主王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数不清地人听你使唤为你赴汤蹈火。可你要是命贱,只能做个山林野夫,那就别想着还能在群狼环饲里喝茶拈花!” “并非所有的凡夫俗子都如狼似虎,你可以在刀尖上过活,别人也可以在油盐酱醋里过一生。” 流光往秋千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叼着草叶眯起了眼:“小米,你是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是想做个一辈子庸庸碌碌的男人?” 他这话问得模糊,聪明的小米却瞬间就懂了:“小米想要做跟哥哥一样会武功的大侠!” 流光斜睨着琉璃不说话,眼神带了几分笑,又带了几分嘲讽。 琉璃蹲下身,望着小米的眼睛,道:“小米,那些所谓的‘大侠’也并非像你所看见的那样好。就是当官的,也多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个好大夫,治病救人,不好吗?” 小米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我想要跟爷爷一样,会医术,以后就能治病救人。可是我也想要做大侠,行走江湖,劫富济贫,帮助那些穷苦的乡亲!” 流光大笑着拍了拍手:“好!男儿就应该走四方,窝在家里不出去的,那是王八!” “那哥哥你能教我武功吗?” 流光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行,我的武功可不轻易传人。况且,我不会武功,我会的,只是杀人的招式。” 小米眼中的亮光迅速地暗了下去,有些垂头丧气。 琉璃拍拍他的脑袋,道:“姐姐教你识字吧?等你认的字多了,就可以自己看书,看药方,学医术,以后就可以跟你爷爷一样,成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如何?” 小米这才又仰起头灿烂地笑了,大声应道:“好,谢谢姐姐!” 就这样,一连数日,小米日日来找琉璃学识字。琉璃一边先把《三字经》教会了他,又开始教《道德经》。 小米又聪明,又勤奋,学得很快。 这一日,两人在地上写写画画,学完了今日的课,便一边整理花坛一边闲聊。 琉璃问:“小米,你的父母呢?怎的医馆里只有张大夫和张大娘,这些日子也从未见过你爹娘?” 小米用铲子把身前的地铲松了,抛了个坑出来:“奶奶说,他们去了京城。” 琉璃拿起身边的一株花苗,放在了坑里:“去京城做什么?” 小米用土把坑填上,使劲在花根处拍了几下:“爹爹不喜欢开医馆,他说他要做生意赚大钱,所以就去了京城,我娘跟着去照顾他。” “哦,那他们每年都回来看你吗?” 小米摇头:“没有,我没见过他们。” “什么,你没见过?”琉璃吃了一惊,“你今年不是已经七岁了么?怎么会没见过呢?” “奶奶说,他们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娃娃,还在喝奶,不记事儿呢。” “那……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回来么?” “没有。” “他们有写书信给你么?” “奶奶说,头两年我娘托人写过信保平安,可是后来就没有了。奶奶说他们可能忙,所以没时间写。” 琉璃沉默,究竟要忙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小米又刨好了一个坑,仰起脸咧嘴一笑:“没关系,再过几年我就长大了,就可以去京城找他们了!” 缺了的两颗门牙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苹果一样的脸蛋上满是期望。 琉璃笑着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小米,姐姐过些日子也要去京城的。不如你告诉我你爹娘的名字和住址,我去了帮你打听打听?” “真的么?”小米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琉璃,见她点头,便跳下秋千蹲到地上拾起一枚石子,“爷爷教了我父母的名字怎样写,我爹爹叫张长卿,娘亲叫李连翘。” “咦,都是药名啊。” “恩,爷爷说,我们家是开医馆的,就起些药材的名字,好记。” “那你为什么叫小米呢?” 小米挠挠头:“不知道,爷爷说这是爹爹给我起的。” 琉璃点头道:“好,张长卿和李连翘,姐姐记下了。若是到了京城,一定帮你打听!” 小米想了想,又从脖子上摘下一根红绳,下端缀着一个玉菩萨,小心翼翼地交到琉璃手中:“若是姐姐见到了我爹娘,就拿这个做信物吧。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奶奶说是爹爹和娘亲一起帮我求的护身菩萨。” 琉璃小心地收起来:“恩,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们,然后让他们回来看你。” 小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回来,我知道他们定是很忙的,只要能抽空给我写封信就好了。我如今已经认得不少字了呢,可以自己给他们回信了。” 小米的笑脸映着阳光灿烂得好像夏日盛放的栀子,琉璃觉得眼中有些湿润,低下头将手中花苗的叶子整理干净,放进了小米刨好的坑中。 一晃眼就到了快晚饭的时候,小米跟琉璃告辞回家,琉璃喊住他:“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说着,进屋拿了个包袱出来。 小米问:“流光哥哥说不让姐姐出门去的,可以吗?” “这么久了我就出来一次,没什么的。好久没见过张大夫了,也有些东西想要送给他。” 姐弟俩出了门,琉璃拉着小米的手,一边听他说着平日在医馆里遇见的趣事,一边用心地记着路,以免等会儿自己回来时找不到家。 经过一个糕点铺子的时候,小米嘴里还在跟琉璃说着话,眼睛却转了过去。琉璃一望,见是一个同小米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拉着一个妇人的手买糕点。 那男孩砖头看见了小米,做了个鬼脸,大声喊道:“没有爹娘的野孩子!” 才喊完,头上就被那妇人敲了一下:“说什么呢!那是张大夫的孙子,不要瞎说!” 教训完了儿子,妇人又转身对着琉璃河小米道歉:“不好意思,这孩子没有恶意,就是爱玩笑。” 琉璃低头看小米,只见他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小脸此刻紧绷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琉璃顿时明白,平日里这样的话,他肯呢过没有少听。 因为张大夫医术高明医德又好,所以在附近一带很有些威望,大人们都会对张大夫一家带着几分尊敬。 然而小孩子却不管那么多,他们自有他们的世界。在他们眼里,小米就是个没有爹娘,至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野孩子。 不管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取笑,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总是很有杀伤力的。 小米嘴里说着不需要爹娘回来看他,只要回个信就好,可是哪个孩子不希望可以在父母身边撒娇? 他所说的不想,终究只是因为他过早地懂事,并非真的不想。 想到这里,琉璃对着妇人一笑,伸手摸了摸小米的头,道:“没什么,我们小米的爹娘很快就要回来看他了。” 妇人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又笑着道:“张大夫的儿子媳妇要回来?那真是恭喜了。” “恩,说不准还会接他们一家去京城住呢。” “哟,那可真是大喜事儿啊!什么时候走呢?” “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妇人又恭喜了几句后就带着那男孩儿离开。琉璃给小米买了些糕点,也带着他离开。 小米捧着点心,问:“姐姐,我爹娘真的会回来么?” “恩,会的,只要是父母,没有不想孩子的。等我见到了你爹娘,就告诉他们你也很想他们,他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小米开心起来,狠狠地点了点头,又问:“姐姐,你出来了这么久,你爹娘不想你吗?” 琉璃的脚步顿了顿,而后又若无其事道:“我没有爹娘。” “啊?” “我是师父在山下捡回来的,并不知道爹娘是谁,也没有见过。” 小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知所措:“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不知道爹娘是谁,可是师父对我很好,从小到大,我没有缺过吃穿。就是师父他有点为老不尊,总喜欢开玩笑,跟个孩子一样。” “那他一定特别有趣吧?” “那确实。有一回师父他想要学写诗,就去买来了笔墨纸砚,学着人家铺纸磨墨。墨汁把手都染黑了,他也没发现,还用手托腮冥思苦想要作诗。最后诗没有做成,还把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吃饭的时候就这么飘进了屋里,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吓得我差点扔了饭勺。” 小米笑得前仰后合,拉着琉璃的手问:“是吗?师父可真好玩!还有什么?” 琉璃便一一地跟小米讲着在百花山上的趣事。边讲边发觉,往日里那些让她气的跳脚的事,如今想起来也是趣味横生。百花山上的日子,在回忆里居然是那么美好。 琉璃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回山了没有?看到了她留的字条了吗?她这么久不回去,他会不会担心呢? 小米见她叹气,忙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师父了。” “等姐姐伤好了,就可以回去见到师父啦!姐姐,你有想过你的爹娘是什么样子吗?” “想过。” “我也想过。奶奶说,爹娘他们在城里辛苦赚钱呢,虽然人没有回来,但是还会时常寄一些银钱给我们。奶奶说我跟爹爹长得很像,我就经常对着镜子看。” 琉璃笑了:“我曾经好多次想过,我爹娘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做什么的。想了很多种,最后觉得,他们可能跟我长得有几分像,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爹爹在外种田,娘亲在家里洗衣做饭。可能他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把我送走,也可能我是被拐子偷走的。当我在想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在想我。” 小米窝着琉璃的手紧了紧,小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一定是的!当姐姐在想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在想姐姐!” 琉璃笑着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点头道:“对,所以当你在想你爹娘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在想着你的。” 拐过一个街口后,小米指着前方说:“姐姐,过了这条街往右一拐就是我家了。”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跑过来对着小米喊:“这不是张大夫家的小米么?快回家呀!你们医馆起火啦!” 琉璃抬头望去,果然见远处升起滚滚浓烟。小米已经箭一般地蹿了出去,琉璃连忙跟上。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馆前的时候,医馆早已经被大火包围烧得摇摇欲坠。 周围的街坊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来救火,可因为火势太大,完全是杯水车薪。 小米大喊一声:“爷爷奶奶!”头一低就要往里冲,被琉璃一把拉住。 “不能进去,太危险了!”琉璃转头问身边跑来跑去急匆匆救火的人,“张大夫和张大娘逃出来了么?” 那个提着一桶水被她拉住的男人一跺脚:“跑出来什么呀!这大火起得可邪乎呢,呼啦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压根就没看见张大夫和张大娘二人的影子!” 琉璃一下呆住,转头望向一片火海的医馆,这样大的火,若是困在了里面,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小米听得那男人这样说,顿时就什么都不顾了,哭喊着就要往火里冲,却被琉璃死死抱住:“火太大,不能进去!” 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小米此刻却好像完全失了理智,一边哭喊着一边踢打琉璃,无意间正好一拳砸在了她受伤的肩膀上,琉璃顿时手一松,就见小米猛然间蹿了出去。 琉璃大惊,刚要冲出去,突然一道冷光一闪,一支利箭又准又狠地插/进小米的背,透胸而出。 小米踉跄一下,软软倒下。 人群顿时一阵惊慌,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开。琉璃被人推挤着,一个趔趄,就要栽倒之际,却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是流光。 琉璃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倒下的小米,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小米……他……” 流光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替他们报仇。” 人群奔走呼号的声音,大火燃烧房屋的声音,车水马龙的声音,此刻好像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琉璃的耳中一片“嗡嗡”的轰鸣声,眼中只看得见一片的红。 倒在血泊中的小米,火光滔天的济世医馆…… 似是有什么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她张大嘴,却无法发出顶点的声音。 “不要看。”一双手覆上了她的眼,流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阴冷,却又好似地底的熔浆带着暴虐的气息。 第13章 祸起(3)修 “南星,你去哪儿?”一个黑衣人紧紧追着前方正在全力奔走的蓝衣人,看见他飞奔的方向,黑衣人心中一紧,猛地一提气翻身上前一把扣住他肩膀,却被蓝衣人轻巧地将手卸下,毫无停顿地继续向前奔去。 黑衣人焦急地一跺脚,又跟了上去:“南星你不能去!” 前方的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速度越发地快了。 装饰奢华的屋子里,两个衣着华美的人正在沉默着品茶。 门口突然响起侍卫的呵斥声,而后变为混乱的打斗声。 下一刻,房门被狠狠地踹开,一个蓝衣身影旋风一样地冲了进来,一把揪起屋中一人的衣领,眼中寒光闪烁:“你为什么要杀了张大夫一家?!” 被拎着衣领的那人却好似并没什么惊讶,淡淡地开口:“他们包庇那二人,还不肯说出他们住在哪儿,这难道还不够么?” “这本就与他们无关!张大夫一生悬壶济世,你为何伤及无辜!” 那人眉梢一挑,脸上神色讽刺:“嗤,真是稀奇,你怎么平白地管起别人死活了?” 蓝衣人额头青筋暴起:“我说过我自会找到那二人的!” “你找到了吗?!区区一个杭州城,让你找两个人而已,你竟然找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线索?!”那人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若不出手,你就一直打算这样拖下去吗?张大夫?呵,杀了就杀了。敢耽误我大事者,都得死!” 蓝衣人瞬间面孔扭曲,一把掐上那人的脖子,顿时将那人掐得脸涨红。 这时一直追在后面的黑衣人已赶了过来,一看这场面顿时一惊,立马上前就去掰蓝衣人的手:“南星快放手!你想想小雨!快放手!” 蓝衣人一僵,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被抓的男人虽然此时被扼住了喉咙,面上却毫无一点惊惧的神色,眼中仍旧满是不屑的嘲讽。 谢南星恨恨地咬牙,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那人猛地咳嗽几声,冷笑道:“怎么?不敢了?” 谢南星盯着他,眼神似刀:“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狂笑起来,脸上是满满的轻蔑,“等你和那个病小鬼能活到那一天再说吧!” 房中一时沉默,空中似乎有一根弦绷着,一触即断。 这时,原本一直沉默着坐在上座的人轻咳一声慢慢开口:“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多好的茶,被你们这一搅合,都尝不出味道来了。”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上了些年纪的,却极为尖细,话又说的慢,听的人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房中几人顿时都收敛神色恭敬地低下头。下座那人陪着笑说:“都是老朽管教不力,让大人笑话了。” “也没什么,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了一点。”那人翘着兰花指抿一口茶望向前方的蓝衣人,“这就是谢南星吧?” “是,南星见过大人。” “恩,果然长得一表人才。小伙子好好干,你想要的,总会得到的。” “是,南星定不负所望。” 那人又沉默一下,而后悠悠地问:“听说,东西是落到两个小子手里了?” 下座那人恭敬地回:“是,老朽一定会追回来!” “呵呵,阮先生不必如此忧心,估计那两个毛头小子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那东西毕竟还是关系重大,早日寻回来也好,以免出什么意外。” “是,老朽知道。” 过了很久,上座那人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睛似是望向遥远的虚空:“今年是圣德十六年了。真快,一晃眼,都十六年过去了……” 屋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屋外鸟笼中一只鹦鹉学舌不断地重复着:“圣德,圣德,圣德……” # 琉璃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流光拖出了混乱的人群,躲在了一旁的小巷中的。 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暗,黑夜来临。 大火已熄灭,医馆被烧成一片废墟,丁点不剩。周围连在一起的几家也被累及,烧了个干净。 张大夫和张大娘二人早被烧成了灰,跟医馆的废墟一起,分辨不出来了。 而小米那早已僵硬的尸体则被摆在了医馆前。 之前因为受惊而四散开的街坊们此时也回来了。人们沉默地望着这一篇火海后的废墟和废墟前小米的尸身,突然间,有人小声哭了起来,然后这哭声慢慢传开。 “平日我家里那口子有病都是张大夫给看的,每次都送我们药,给钱也不肯收,说是我家太累了……” “我家娃儿出天花,还是张大夫救了他一命……” “昨天张大娘才纳了双鞋底送了我家孩子……” “小米多乖巧,每日见了人就叫,若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有他一半,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今儿个我有些发热,张大夫还叮嘱我多休息多喝水呢,这么一会儿就……” 悲伤好似传染开,一整条街的居民都聚拢过来,一个个说起平日张大夫一家的好,纷纷落下泪来。 琉璃和流光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琉璃只觉得心中空洞洞的,好似有大风在心中刮过,却掉不下一滴泪来。 因为张大夫儿女去京城多年一直毫无音讯,所以街坊邻里决定大伙儿一起合力帮他们料理后事。 东街开棺材铺子的李家拿出了铺里一直藏着的最好的棺材,寿衣店家的拿出了最好的寿衣,风水师父特地找了城外最好的风水地,大伙儿一起将张大夫一家给葬了。 出殡那日,穿丧服的人整整排了一条街,跟在几个扛棺材的壮小伙身后,一路哭着去,又一路哭着回来。 这其中,不见琉璃和流光的影子。 那些人并非是冲着张大夫一家去的,他们家只是被牵连而已。 他们真正想杀的,是琉璃和流光。 回到租住的房子中后,琉璃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院子的花坛才整理到了一半,那日跟小米一起亲手栽下的花看起来是活了。或许明年夏天就能开花了,可是种下它们的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琉璃握着那枚小米交给她的玉佩,眼泪簌簌地落下。 两天后,琉璃喊住要出门的流光,问: “你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么?我想离开这里了。” 流光皱眉,道:“去京城么?” “恩,我答应小米要帮他找到父母的,我要去京城。” 流光点头:“好,那东西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我们明日就走。” 第二日,流光退掉了租住的房子,给了屋子主人多一倍的钱,又买了辆马车,将行李都搬到车上。收拾好一切后,流光换上一身黑衣,对琉璃道:“你先坐在马车里等我,我先去办件事。” 琉璃点头,在流光刚要走的时候,琉璃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问:“是不是……我害了张大夫一家?” 流光皱眉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两日琉璃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鹅蛋脸瘦成了尖尖的瓜子,灵动的大眼睛下一片青黑。 流光摇头:“你想多了,张大夫一家的事不是你的错。”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能是跟我有关系。” # 流光走进客栈的时候,客栈老板正在低头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突然被人一把揪着衣领拎起来,吓得他差点大叫出声。抬头一看是流光,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开口:“客官您听我说,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后事,抓紧交代了吧。” 客栈老板顿时脸就绿了,瘪着一张脸一直摆手:“客官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那日那二人过来问我你的事,我一开始并没有说什么呀。可是他们说是你的朋友,我才说了你们是去张大夫那里看病的……” “哦?真的?”流光嘴角挑起一个笑,“假一个字,剁掉你一根手指!”剑一亮,寒光闪过,那客栈老板顿时就要哭了。 “别别别,客官啊,小的只是个生意人呐……那二人威胁小的,小的不说这老命就没了呀!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岁的孩子,我……” “所以你就说了张大夫然后害他一家被杀?!” 客栈老板打一个哆嗦,鼻涕眼泪就下来了:“我也没想到会害了张大夫一家啊!他们一家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我也不想的啊!这几日我晚上做梦总梦见他们,我也,我也很后悔啊!” 流光不为所动,冷声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 拿剑往脖子上一架:“说!” “一锭金子……” “哪个手拿的?” “大人,大人呐……” “不说就是两手了?” “左手……啊!” 客栈老板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响起,柜台上赫然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手。客栈中的客人在流光出现的那一刻就早已悄悄躲了起来,此刻见流光如此心狠手辣,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流光望着痛的满脸是汗的客栈老板,冷哼一声:“知道疼了?可惜,你只有一条命,张大夫一家三口,你这条贱命还不够赔!” 流光举剑就要解决了他,可是那一个瞬间,客栈老板满是惊恐和哀求的眼神突然让他想起,抱着琉璃去找张大夫的那一日,张大夫面带和煦的笑容对他说:“人能来这世间走一趟都不容易,还望公子以后遇事遇人心中能多一份慈悲。” 想到此,流光手中的剑就刺不下去了,半晌后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说:“你记住,是张大夫的慈悲心肠救了你一命。但是——你这多事的舌头,不要也罢!” 说完流光捏起那老板的下巴举剑一划,一块红色的东西就滚落下来。客栈老板的面容瞬间扭曲,想要嘶吼口中却只发出怪异的叫声。 流光一甩手,客栈老板就摔回柜台里晕了过去。 原本干净清爽的柜台上已是鲜血淋漓,流光转过身来,阳光洒在他眉目分明的脸上,鲜红的血映衬着漆黑冷冽的双眸,整个人好似地狱中出来的罗刹。 店中众人哆哆嗦嗦地躲在桌子下,不敢出声。 流光嘴角牵起一个冷笑,而后一甩衣袍大步离去。 第14章 误解(2) 当琉璃再次见到流光的时候,他已换上了另一件衣衫,琉璃问:“事情办完了?” 流光点点头,跳上马车前面,一甩鞭子架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 过了半晌,琉璃掀开车帘问:“流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是做贼的。” “那你偷银子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偷宝贝?” “嗤,偷银子是小毛贼干的事儿,本大爷能是一般的小毛贼么?” 琉璃沉默了下,犹豫地问:“那……你之前说张大夫一家可能是因为你才……为什么?” 过了半晌才听到流光沉声回道:“可能,我拿了他们一件了不得的东西,所以他们狗急了。” 琉璃愣了,问:“什么?” 流光拿鞭子狠狠抽了马匹一下,头也不回:“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这件事我会解决掉的。” “我怎么能不管?!你知不知道张大娘对我多么好?!你知不知道她简直拿我当亲生孙女一样,我常常看见她就会想若是我也有外婆或许她也会像张大娘一样疼我?!你知不知道小米有多乖巧多听话?!你知不知道上一刻我还笑着答应小米帮他找父母,下一刻就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每夜都先梦见张大夫一家的笑脸,然后就看见那场大火烧掉一切看见小米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 流光被她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他沉默了片刻,回头抬手在她颈侧一点,琉璃软软倒下。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 天黑前他们赶到了下一个小镇,流光找了个客栈歇脚。吃饭的时候,琉璃对着满桌饭菜半天没吃几口,流光问:“怎么了?不合口?” “流光,你把那东西还回去好不好?反正你有那么多宝贝,也不差这一个……”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别管了……” “你到底要怎么处理?!难道你想要我们一路上都面对着不可预知的追杀么?!难道你还想再看见同我们亲近的人死去么?!那个东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流光低头给她夹了个鸡腿:“吃点肉,路上会很辛苦。” 琉璃一把打开他的手,只是瞪眼望着他,流光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琉璃,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东西我不可能还回去,而且就算还回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你放心,只要我在,他们绝对伤不了你……” “呵,那小米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张大夫张大娘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流光一怔,低头不说话。 琉璃扔下筷子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流光坐在下面怔了半晌,而后自嘲的一笑:“还真是,才给了你几天好脸色啊这就敢给我开染坊了……” 回到屋里后,流光从包袱中掏出那颗珠子,对着烛火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比一般的珠子大些而已啊,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拿到这个呢?”眼前又出现了那日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浑身是血的小米,还有双眼空洞像是失了魂的琉璃,脑中好似扎了根针一样尖锐地疼。他抬手按上太阳穴,嘴角挑起一个自嘲的笑。张开双手,烛光下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均匀,因为长年握剑虎口处有一层茧。这双好看的手这么多年来杀了无数的人,剑刺出去的那一刻从未有过犹豫,心中也从未有过任何愧疚。可是如今,因了三个人的死,他竟然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梦魇。 琉璃之前在马车上问的那一串知不知道,他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不知道,只是不知说什么好。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多天的相处,看着张大夫接济邻里,吃着张大娘亲手做的菜,听着小米和琉璃坐在秋千上开心的笑声。现在想来他都觉得恍惚,那样宁静美好的日子,真的是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曾经有过的么? 可是亲眼看见那场大火的时候,亲眼看见那个孩子手里握着他送的糖人浑身是血的时候,还是有一处地方,酸涩胀痛得不像自己。 第二日早晨,流光去叫琉璃吃饭的时候,见她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双眼迷离,伸手摸去——竟然触手滚烫。 “你发热了,我去找大夫……我去给你抓些退热的药,你在客栈里等着。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停一日,先不上路了。”见琉璃点头,流光帮她盖好被子就出了门。琉璃等流光走后,轻轻爬起来,然后掏出鞋垫里的铁丝,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房门口停下。 流光去药店抓了些退热的药后,又顺便买了些平日会用到的药准备着。琉璃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涂药也可以,但是因为伤口结痂长新肉,所以她总是说痒。流光想了想,问药店老板:“有没有什么药膏,涂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可以止痒的?” “嘿,公子那你可找对地方了。”那老板一拍手从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我家世代祖传秘方配制,‘风清露’,只要抹在伤口处,不但止痒,还可保证以后不留疤!” “好,给我两瓶。” 流光买好了药,惦记着琉璃自己在客栈,就一路匆匆赶回去,还没走到二楼,就听见上面一阵“乒乒乓乓”,流光一愣,这客栈二层只有他二人在住,莫非是琉璃出了什么事?他一个箭步冲到琉璃房门口,推门进去,却见琉璃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有些喘。 流光皱眉问:“怎么了?” 琉璃摇摇头:“没什么,刚才口渴了想自己倒水喝,结果摔倒了。” “摔到哪儿了?严重么?给我看下……” “没事没事,就是滑了一下没什么!” 流光下楼去熬好药,端上来让琉璃喝了,又叫了饭菜,与她一同在琉璃的屋子里吃了。吃过饭后那药似是也起效了,琉璃直说困,于是就去床上躺下了。流光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子,让小二上来收拾了桌子,而后就轻轻帮她关上门出去。到了自己房门前,流光掏出钥匙刚一插进锁眼里,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是开锁的行家,纵使门锁打开的很是顺利,他却知道——在此之前有人动过这把锁的手脚。他想起上楼时听到的“乒乒乓乓”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屋后流光环顾四周,东西原本放在哪里的现在依然放在哪里,若不是他感觉出门锁上的问题,可能会粗心地察觉不到有人搜过他的房间。想到她那么慌乱还记得将东西都摆回原位,流光心下好笑,看来她也是个惯犯了。可是不知为何,想到她那躲闪的眼神,心中又莫名堵得慌。 中午吃饭的时候,流光将买的那两瓶药拿出来:“把这个抹在你伤口上,会舒服些。” 琉璃拿起那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下,怀疑地问:“这是什么东西?不是毒药吧?” “嗤,我稀罕毒你么?想杀你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琉璃一把拉过来他的手就把那小瓶子里的药膏倒了一点出来涂在他手背上,流光瞪她:“你做什么?” 她瞪眼瞅了半天,“咦”地一声:“皮怎么没烂呀?传闻不是说有一种膏药,抹到人身上人就立刻烂掉的么?” 流光翻个白眼,哼了一声:“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算是有这种药,对付你这种小角色也不至于要动用那么神奇的膏药吧?你拿自己当什么啊?公主殿下?哼。” 琉璃也不理会他的讽刺,径自眯着眼睛把药瓶收起来:“既然没事儿那我就放心啦!不是你说叫我不要相信你的么?” 流光被她噎了一下,也懒得反驳。这些天她一直很消沉,话都没几句,今天难得说这许多话。 吃过饭后,流光去试她额头,闷睡了一觉又喝了药,热已经退下了。琉璃满足地拍拍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状:“哎,你下午还出去么?” 流光正在用勺子帮她凉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我想买些胭脂水粉,这些天脸色好差,你若是出去能不能帮我带一些?” 流光回头看她:“嗤,你几岁的小丫头,还胭脂水粉呢,那东西都是小姐们才用的吧,你这么个丫头片子抹脸上岂不是东施效颦……” 一个枕头砸过来:“要你管!” 半晌后,流光将已经半凉的药递过去,琉璃捏着鼻子一气喝下,而后迅速伸手从流光手中接过蜜饯就扔嘴里,皱成一团的脸这才稍微舒展了些。 流光笑她:“你看,说你小丫头片子,还不肯承认。吃个药还要配着蜜饯才行。” “哼,高贵的公主喝药也是这样的!” “恩,也没见过哪位高贵公主的脸喝药的时候能扭曲成这样……” 又是枕头扔过去:“你去死!” 流光一把接住,又给她扔回去,低头想了半晌,说:“琉璃,若是你想要做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琉璃怔了下,翻个白眼说:“我现在就想快点到京城!” “是么?” “是啊!” 流光笑笑:“这样啊……” 虽说对于琉璃想要胭脂水粉一事流光狠狠嘲笑了一番,可是下午他还是出了门,直接奔着镇上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去了。那店老板眼尖得不得了,一看是个模样俊美的年轻公子,直接就拿了最贵最好的出来。流光自是对这些不懂,听着老板叽里呱啦讲了半天,最后不耐地皱眉一挥手:“都给我包起来吧!” 顿时乐得那老板北都找不到了。包好胭脂水粉后,又凑上前来笑眯眯地问:“客官要不要再看看簪子?我们店里新进了几只簪子,上好的玉做的,样子也是极美,若是送与美人,定会博得芳心。” 流光一怔,心里暗笑,她一个小丫头算哪门子的美人?面上却说:“好,拿来看看吧。” 那几只簪子果然不错,上好的和田玉,玉色通透,雕工也极为细致。这样好的簪子,若是戴在那张牙舞爪的丫头头上……还真是想象不出来该是什么样子。流光忍不住觉得好笑,挑了两只让那老板一起给包了起来。刚要交钱,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流光本能地一晃闪开好几步,回头看见那人,先是一怔,而后面上就带了些怒气:“怎么出来了?生病还到处瞎跑!” 原来是琉璃,一身公子打扮笑盈盈地望着流光,抬手递过去一块年糕:“你尝尝,好吃的。” 流光皱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吃甜的?不要。” 琉璃不依不饶:“就吃一口,尝尝看。” 流光望着她的笑颜心中有些恍惚,相处这么久,似乎这是头一次她主动拿什么想让他吃,还是如此乖顺的样子没有露出尖牙利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过了那块年糕都吃了下去。 琉璃笑嘻嘻地问:“好吃么?” 流光皱眉,总觉得这年糕味道有些怪怪的,可是若这么说怕琉璃又要跟他闹腾,于是就敷衍地点点头。 琉璃眯起眼睛说:“那我再去门口买几块,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流光喊:“别走远了!”转头匆匆地结了帐出门找琉璃,却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影,看到不远处一个卖年糕的,走过去问:“之前在这里买年糕的那位公子呢?” “哦,那公子说,他先回家了。” 流光皱眉,心中总觉得似是有些不对。因为挂记琉璃安全,于是匆匆地往客栈赶。刚到了楼下,又听到一阵“乒乒乓乓”声,流光心中无奈,她还真是没完了啊。也不回自己屋,直接进了琉璃的房间将东西放下。 琉璃正端坐在桌子前喝茶,看见他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回来啦?累坏了吧?来,喝茶喝茶。” 流光看着她一副狗腿的样子,心下莫名觉得烦躁,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你要的东西。”边说边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可是茶水刚一入肚,流光脸色猛地一变,额上瞬时起了一层汗,手中握着的茶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琉璃似是吓了一跳的样子,推他一下问:“喂,你……” 流光猛然抬头,怒睁的眼中一片血丝,面孔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怒火而扭曲,他突然抬手狠狠掐住琉璃的脖子,手中的力大得几乎将琉璃纤细的脖颈生生捏断。口中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琉、璃,你、竟、然……” 第15章 误解(3) 琉璃望着流光突然扭曲的脸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了。脖子被狠狠掐住,呼吸不得。她痛苦地拿双手使劲去掰流光的手,可是流光从小习武,这份力气岂是她能敌得过的?渐渐地眼前就开始模糊,脑中慢慢空白。流光扭曲的脸也好,客栈也好,都慢慢消失了…… 流光掐着琉璃的脖子,看着她拼命反抗,明明再多用一份力就可直接捏断她的颈骨,手却怎么也下不去。琉璃最后闭上眼睛之前,望着他的眼中似是有不信也似有其它的什么,那样的眼神竟然看得流光心中一颤。等手中的人彻底没了挣扎软软倒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突然松了手。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人狠狠一脚踹开,有两个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流光一眼看见前面那人,瞳孔猛地一缩:“你不是……” 前面的人穿一身月牙白的衣服,面容竟是同琉璃一模一样,只是他一开口,嗓音却低沉沙哑:“哈哈,果然上当!”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琉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总寻不着你们,原来竟然是一男一女,我们却都以为是两个小子!哼,要不是今日偶然在街上看见了你,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截住你们这两只小狐狸呢。” 流光强忍疼痛问:“为什么你……” “你说这张脸?很简单啊!哈哈!”只见那人在自己下巴处抹了两下,就生生从脸上撕下一层皮来,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流光咬牙瞪着他,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高超的易容术,难怪当时自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他是做男子打扮,而琉璃自从受伤后就换回了女装。并且——他们说话的语气也是不对的,若是真的琉璃,怎么可能会那样好声好气地让他吃东西?他真是蠢得可以,竟然犯这样的错误! 那人将面具拿在手上把玩,对流光笑道:“别瞪眼,这面具有两份呢,还有一个你的。你要不要看看?” 身边那人打断他:“速战速决,不要惹事。” “哎哎,你怎么就那么无趣呢,你看敌人就一个,在我们来之前他就已经替我们解决掉一个了。而现在——”他转头望向流光,笑得一脸得意,“你中了我们的‘寸寸心’,全身定是痛得像被切成了一寸一寸的吧?” 流光冷笑一声:“这等水平,挠痒痒罢了。” “啧啧,嘴真硬啊,那——就看你硬到什么时候吧!”话音刚落就举剑刺过去。 流光一闪身躲开,又迎上了另一人的掌,避无可避他只能迅速抬手与他对了一掌,却是猛退三步张嘴就吐了一口血。 那个假装琉璃的人开心地笑道:“你可当心了哦,一旦中了这个毒再强行催动内功,那滋味,可是相当舒服的呦……” 流光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冷地一笑,抢先举剑刺过去,那白衣人一闪避开,反手一剑刺过来,流光却是根本不避一抬胳臂直接迎了上去,顿时那剑就穿过了他的胳臂。 白衣人似是吃了一惊,想要拔剑,谁知剑竟然被卡住,就在这个瞬间流光一个剑花划向白衣人喉咙,那黑衣人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白衣人后退两步。流光趁机抬脚将桌子踢向他们,伸手抓起地上的琉璃就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落地的瞬间一个反手将手中的剑和一个小丸子掷向窗口,屋里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流光一提气头也不回地飞速逃离。 “怎么办?” “哼,他受了伤还带着一个人,跑不远的!跟着血迹追!” 两人追寻着断断续续的血迹来到了镇子边缘的一条河边,再也寻不见流光二人的痕迹。 白衣人冷哼一声:“还真是只狐狸!放心,他们跑不掉,既然知道了他们要去哪儿,我们就在路上守着就好。” 二人转身离去,过了半晌,突然从河岸边树上跳下两个身影,竟然还是那二人。白衣人咦了一声:“竟然真的不在这里?!哼,走吧。” 又过了半晌,从河中冒出两个身影,正是受伤的琉璃和流光二人。流光将琉璃放平在地上,试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流光轻轻松了一口气。之前琉璃被他掐得晕了过去,又在河中泡了很久,虽说流光一直有给她渡气,心下仍是忐忑。 流光撕下自己的衣角将胳臂包扎起来,然后一手拿剑一手扛着琉璃往树林里走去。现在他不敢确定那二人是不是呆在客栈等他们回去,或是这镇子里还有他们其它的人也说不定,因此并没有回镇子。 走了很远,流光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将琉璃放下,而后迅速升起一堆火。琉璃本就在生病,经过这一折腾很快就再次发热了。流光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将自己的衣摆撕下一块来去浸了水给她冷敷。琉璃烧得整个人一直在打哆嗦,在半昏迷中一会儿哑着嗓子喊师父,一会儿喊柳墨白。流光把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她身上,见她还是抖得厉害,伸手拉过她紧紧抱在怀里。或许是流光的体温很舒适,琉璃渐渐地安静了下去,沉沉地睡着了。 琉璃安静下来后,流光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种寸寸断裂一样的痛感。“寸寸心”,果然很衬这个名字,因了他之前催动内力,这毒越发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蔓延过去,疼的流光额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他拿起身边的剑,抬手就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道血口,而后将掌心凑到嘴边,片刻后,流光闷哼一声,抱着琉璃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琉璃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的骨头好似散了一样。慢慢睁开眼,望见的是摇晃的树叶和穿过缝隙洒下来的日光。琉璃眨了眨眼,想开口说话,才一张嘴,喉咙中就是火烧一样地疼。 “醒了?喝点水。”流光将她扶起来,把水袋凑到她嘴边,琉璃喝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痛得她哼了一声。 琉璃摇摇头表示不喝了,抬手捡了个石子在地上写道:“这是哪儿?” “镇子西北方的树林。” “为什么要来这儿?” “有人追杀我们。” 琉璃怔了下,看一眼他包扎着的胳膊和手掌,又低头写:“那些人找到我们了么?” “恩。” 琉璃顿了顿,继续写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过了很久还不见流光回答,琉璃抬头去看他,却见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掩去了他眼中的神色。琉璃拍拍他,再指指地上的字。 流光轻声说:“我以为,你是同他们一起了,为了从我这里拿到东西……” 琉璃一拳打过来,虽说因为她刚病了一场并无多少力气,却也看得出她是极其愤怒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身体微微颤抖。流光望向她,心下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我是那种人么你竟然会那样想?! 琉璃又低头在地上刷刷刷地写:“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值得相信是不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宝贝你就可以杀了我是不是?!” 流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低声问:“你饿不饿?你现在喉咙受伤吃不了硬的东西,我去弄些粥来给你……” 话还没说完琉璃又是一拳打过来,流光看她紧抿着唇强忍眼泪的样子,心中竟也是涩然,他低头道:“你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一个什么东西破风而来,他刚想闪身避开却又顿住脚步。一个小石子砸在他的背上,明明没有多大的力,却让人觉得的好似是千斤巨石生生压在了心上。 第16章 重逢(1) 虽然这次是空手逃出来的,但是幸好重要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而次重要的东西——比如说银子,流光从来伸手就有,因此丢在客栈里的包袱他也没有回去拿。先去买了些干粮准备着,而后又去买了几件衣服,再去药店顺手牵羊了些药——并不是没有钱付,只是不想再找麻烦。最后才找到一家粥铺买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盒子里趁着热飞速了回到了树林。 将一包药粉搅拌在粥里,流光试了试温度递给琉璃:“喝些粥吧。”见琉璃摇头,又说,“你小口小口地来,粥里有药,你会好得快些。” 琉璃还是不理他,他放下碗不再说话,捧起自己的那碗粥很快就喝光了,然后又吃了两个馒头。 见琉璃依然背对着自己动也不动,他悄悄叹了口气,把碗又递过去:“吃点儿吧。你不是还要去京城的么?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你怎么去京城?不想帮小米找父母了么?不想……不想见柳墨白了么?” 话还没说完,琉璃一把拿过去碗,第一口吃得猛了些,痛的她哼哼两声捂着脖子,流光忙道:“你喉咙上有伤,不可喝急了,慢慢来。” 琉璃回头瞪他一眼,小口地将一整碗粥都喝完了,又躺下休息。流光找出买的几件衣服给她盖在身上:“你睡一会儿,天黑后我们就要赶路了,得尽快离开这儿。”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那个小镇,流光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匹马,琉璃坐在前面他驾马二人一路赶到了颖州城。因为琉璃的身体状况太差,流光自己也受了些伤,于是决定在颖州城待一阵子休息下。 刚到颖州的时候,琉璃用面粉和煤灰给自己和流光做了易容,装作是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女儿去投奔亲戚。 琉璃这易容的功夫也是跟着师父学的。那时还在百花山上,琉璃闲来无事拿着买的胭脂水粉给自己乱涂抹,整成一个大花脸后跑去找师父,很大爷地靠在门口恶声恶气地说:“给老子把钱都交出来!” 原本正在皱眉不知想什么事的师父先是一怔,而后就乐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直说琉璃是个天生尤物——天生尤其喜感之物。 后来师父就去舀来一瓢面粉,搅和成团,在脸上东抹一下西抓一块,又去弄了些柴火灰,背对着琉璃涂涂抹抹,等他回转身来的时候,琉璃惊得口中的苹果都掉了地也不知。 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孔雀一样扎眼的师父,明明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 师父对着琉璃嘿嘿一笑:“傻眼了吧?这是很简单的易容之术了,为师还有更高明的呢,保证就是亲爹娘也看不出来!不过你这资质嘛,把这个学会了也就够了。” 琉璃如今就用这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浅显易容术帮流光易了容,自己也涂黑了脸画粗了眉毛略微改变。自那天出了树林之后琉璃就基本没再同流光说过话,一是因为嗓子疼痛,二是因为心里有气。倒是流光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同琉璃闲聊,说说他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遇见的一些趣事,纵使琉璃从未搭理过他,顶多不阴不阳地哼哼两声,他也不在意。只是有一次流光说得开心拿手去拍琉璃的头,却见她猛然闪身避开,望向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是惊恐。那天下午流光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了,流光琢磨着危险差不多也该过了,于是同琉璃说上路,琉璃点头答应了。第二日流光出去准备所需的东西,琉璃一个人留在客栈甚是无趣,于是决定趁着走之前独自出门转转。 颖州城只是一个小城,过了颖州往北就是汴州,再过了汴州,离京城就不远了。想到很快就可以到柳墨白出生的地方,琉璃心下高兴。正沿街看一些小物事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惊雷,天上还挂着大太阳呢,竟然就猛得下起瓢泼大雨,琉璃呆了一下,赶紧用袖子遮住脑袋随着行人跑去避雨。刚要跑到路边屋檐下了,就听见马路中响起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孩子摔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路西飞奔过来一辆马车,转眼就到了那孩子面前,周围人一片惊呼声,琉璃想都没想箭一样冲了过去,抱起那孩子一打滚,堪堪避过了马蹄。 那驾车人勒住马后,也是虚惊一下的样子,对琉璃一拱手:“谢谢这位小姐了,实在对不住,我们要赶路。”他刚要扬手甩鞭,马车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福叔,怎么了?” 琉璃听见这声音猛地一震,死死瞪向那马车里。 “回少爷,没什么,刚才差点撞倒一个孩子。” “在哪里?有没有伤到?” “没事,已经被一位小姐救下了,少爷,我们还要赶路……” “给那二人留些银两赔罪。” “好。”那福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远远地扔到琉璃怀里,“谢谢姑娘,这些银子是给姑娘和这孩子的,我们还要赶路,抱歉了。”说着就一甩鞭子要驾马车离开。 琉璃似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扯着刚痊愈不久的嗓子喊:“柳墨白!快停下!柳墨白是我啊!我是琉璃!柳墨白!!” 那马车中突然飘出一个白色的俊逸身影,轻飘飘落地后向着琉璃的方向望来——眉目俊朗气若丹青,不是柳墨白是谁?! 琉璃先是一怔,而后就一头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柳墨白你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我要担心死你了!你没死啊太好了!我吓死了啊!!” 柳墨白乍见琉璃也是一怔,而后惊喜地揽住她的肩膀点头:“是啊,我没死,这些日子我也很担心你,一直派人找你却总找不到。你也没事,太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就这片刻的功夫,竟然已经晴了。 琉璃哭了半晌才从柳墨白怀里爬出来,抽抽噎噎地死命盯着他看,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柳墨白细细打量琉璃之后却是笑了:“你是怎么弄的,脸这么脏?都黑一块白一块的呢。”说着就抬起袖子帮她擦脸。 琉璃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易容的黑灰在淋了雨又大哭一场后,早就褪掉了。只是——琉璃猛地低头去看自己穿的衣服。柳墨白似是也才察觉到,怔怔地问:“琉璃,你、你怎的穿女子的衣服啊?” 琉璃支支吾吾半晌,见柳墨白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一如从前的清澈,充满了信任,她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说:“柳墨白,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我本就是女子。” 对面的柳墨白傻了。 琉璃见他没有反应焦急地问:“柳墨白?柳墨白你生气了么?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骗你这么久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过了半晌柳墨白才慢慢回神,他见琉璃很是紧张地盯着自己,望向她的眼睛灿然一笑,那笑容温暖美好的恍若四月的春风初下江南。 他说:“没有,我没有生气。你是女子,我、我很开心。” ――――――――我是来大姨妈的杯具分界线t_t――――――――― 琉璃刚走没多久就有一群人冲进了客栈,为首的正是那日假扮琉璃之人。搜索了琉璃和流光二人的房间后没有找到人,那人翘着二郎腿在房中坐下:“既然东西都在,那我就守株待兔了。” 身边的黑衣人说:“我带几个人去街上找。” 白衣人点头道:“也好,注意街上老头子们的手。” 流光买好了东西,正好赶上天上突然飘雨,于是找了个屋檐躲雨。凭着敏锐的直觉,总觉得人群中有几个人似是很可疑,走来走去专门盯着一些老头的手看。流光低头看自己的手,猛然一惊——修长有力骨节匀称,这哪里是一双五旬老翁的手!眼瞅着这些人离他近了,流光不动声色地悄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 七拐八拐地拐到小巷子里,总算是离那些人远远的了,流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些人可真是阴魂不散!竟然连琉璃给自己易容也能知道! 流光心中猛然一惊——琉璃! 他们知道了自己和琉璃在这里,那——有没有找到客栈?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琉璃会不会晓得出事了?想起那夜他匆匆赶去,琉璃强忍泪水瞪着他说——你怎么才来?!流光一咬牙,转头向客栈的方向奔去。 他刚一出现在客栈那条街的街角,就从黑暗处蹿出来两个身影向他扑过去,简直就好像是正等着他一般。流光拔出藏在身侧的剑几下解决了二人,又接着往前奔,随即又冲出来几人同流光斗到一起。路上的行人早就尖叫着逃光了,可是黑衣杀手却是越来越多。 流光面容冷峻出手狠厉,恍若一个杀神见一个杀一个,所到之处鲜血喷溅肢残体碎,就是经历过多次刺杀任务的这些杀手,望着他寒冰一样的脸的时候,也觉得好似有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 一路浴血杀到了客栈楼下,那日在小镇他见过的那个黑衣人正倚着客栈的门冷冷望着他。流光抬剑指着他,剑尖上滴下蜿蜒的鲜血。 “琉璃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你自己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流光冷哼一声,两人对立半晌皆静然不动。周围却好似有风吹起,围绕着二人旋转,掀起流光血染的衣角。 突然间两个身影同时闪动,一声猛烈的刀剑相撞声传来,二人已斗在一处。只是双方身形都太过迅速,外人看来只能辨得出有模糊的两团影子,只能听见刀剑不时相撞的声音。 片刻后,先是刀剑划破*鲜血溅到地上,而后又传来一声闷哼声,两个身影迅速分开。流光直直地站着,只是小腹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皮翻肉裂血霍霍地淌着。而对面的黑衣人却轰然栽倒在地。 流光拿衣服按住伤口,扭头冲向二楼琉璃的房间。 二楼静悄悄的似是没有人的样子,流光心中焦急,大喊一声:“琉璃!”一把推开她的门,瞬时有数道寒光射过来,他迅速几个翻身一一闪过,就在他一口气将尽刚要落地撑一下的时候,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如疾风般当胸刺来! 白衣人望着眼前流光愤怒的脸,笑得开心之极:“终于抓到你了……” 第17章 重逢(2) 不知过了多久,流光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胸前剧痛,双手双脚皆被捆绑,眼前被黑布所蒙一片黑暗。流光装作没有苏醒,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响动。 似是有人慢慢走近,“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冷冷的男声响起:“醒了的话就别装死了。”然后流光就被人拎着衣领提起来,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若是你不想自己走,我不介意让他们拖你去。” 流光抬起头,双脚踢了两下,吊儿郎当地说:“你们绑着我的脚,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哼,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那人冷笑一声,一剑削断绑缚流光双脚的绳子。 流光慢慢站起身来,只觉浑身上下一片酸软,胸前和小腹上的伤口似是被人粗略地处理过,他被那人扯着手上的绳子踉跄地往前走。一边走流光一边暗暗地运起内劲,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丹田处空空一片,似乎一丝一毫内力都没有了。流光暗自低呼一声不好,若是被下药失了武功,想逃走便太难了。 不知转了多少弯,那人带着他最终来到一个屋子里停下。 “蒋大人,阮先生,人已经带来了。” “好,南星你先退下吧。”一个尖细而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 “是。”那人应答一声,转身出去,将门也关上。 流光站定,面向着说话之人,心中疑惑——这个声音太特殊了,并不像是普通人的嗓音。 “你叫流光对吧?老夫也不跟你转圈子了,把玉珠交出来,老夫可以饶你一命。” 流光冷笑一声:“是交出东西就饶我一命啊还是交出东西就立即结果了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娃,任你们骗。” 屋中沉默片刻,那人咳嗽两声,又拉着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开口:“若是你不肯交出来,老夫不介意让你吃一些苦头。阮先生,教他乖一些。” “是。”屋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流光心中提起警惕,转头寻找声源,一个人慢慢地靠近过来,一把抓起流光的手,然后流光就觉得自己手上一痛,似是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上钻了进去,顺着血管突突地往上钻,流光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是疼的受不了了,就老实交待了吧。这个可是噬心蛊,会一点一点将你的五脏六腑全部吃干净,并且,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会死。” 他的话音刚落,流光就觉得腹中一痛,好似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登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继而疼痛不断蔓延,流光站立不稳栽倒在地,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牙关紧咬身体蜷曲颤抖。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流光脸上已无人色,明明那样的剧痛足以让人晕厥了,可是流光却一直神智极为清醒。 似是知道流光在想什么,那个下蛊的阮先生冷笑一声道:“别想晕过去就可以不受罪了。这个蛊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可以一边吞噬你的内脏,一边分泌药物治疗你的伤口,刺激你的五感,让你一直清醒地感知着这种剧痛一直到最后五脏六腑全部被吃光!” 坐在上座的那个人幽幽地开口说:“看你年龄也不大,神手却是极好,竟然折杀我三十几个杀手。老夫也是惜才之人,若是你肯交出玉珠,并为我所用,老夫可饶你一命,且定不会亏待了你。” 流光因为剧痛而面部扭曲全身抽搐,听到此话后,挣扎着冷哼一声说:“本、本大爷最、最恨别人威胁我,想要玉珠?可以啊……拿命来换吧!”言毕,抬头狠狠向地上撞去,却在刚要碰到地面之时被人一把拉住衣领向后拽起。 阮先生冷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坐在上座之人突然“咦”了一声,说:“他颈上系着的是什么?” “回大人,是块玉佩。” “拿来给老夫瞧瞧。” 阮先生从流光脖子上扯下玉佩递过去,那人刚一拿到玉佩口中便是惊呼一声,而后捏着玉佩仔细地反反复复地看,眼中神色又惊又疑。 阮先生疑惑道:“大人,这玉佩可是有什么古怪?” 那人不答,只紧紧盯着流光,颤着声问:“这个玉佩你是从何而来?” 流光冷哼一声:“从、从小便戴在身上,我哪里知道!” 那人抽一口冷气,焦急地问:“可、可是你父母给你的?快告诉我他们现在何处?!” “我从小就没有爹娘,他们长什么鬼样我都不知道,你若要找就下地府去找吧!” “没有爹娘?”那人突然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流光面前,用双手托起流光的脸,仔细看了半天,而后解下覆在流光眼上的黑布。 阮先生一惊,上前说:“大人,不可让他看到您的脸啊……” 那人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只管捧着流光的脸仔细打量。 流光慢慢睁开眼看向眼前之人,只见他年约六旬,满脸褶皱,两鬓斑白,头上戴着一个发冠。流光正在暗想这个发冠怎的看起来又奇怪又眼熟,那人就哆嗦着双唇点头说:“像!果然很像!”面上神色极为激动,似惊似喜。 他抬袖擦掉眼中浑浊的眼泪,颤着声音问:“公子可是开元四十一年腊月五日生人,现今十六岁整?” 流光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人望着流光,面上转过数种神情,而后突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伏地而跪磕头道:“奴才参见主公!” ――――――――――――――――――――――――――――――――― 琉璃同柳墨白二人站在马路中央对望着傻笑半晌,直到福叔出声提醒:“少爷,我们……” 柳墨白这才反应过来,于是问琉璃:“我现在有些急事要赶回京城,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琉璃想都没想点头道:“好!” 二人上了马车,福叔一扬鞭子,驾马车向城外奔去。坐在马车上,琉璃一直看着柳墨白傻笑,柳墨白咳嗽一声笑着问:“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的事儿吧。” 柳墨白问,琉璃才想起来,拉着他的袖子说:“对了,你那天被人带走之后又怎么样了?你的伤好了么?给我看看……”说着就伸手去拉柳墨白的衣服。 柳墨白被她吓了一跳,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成了煮大虾,他往后一让咳嗽一声:“琉璃,你、你是女子呢……” 琉璃怔了下,望着柳墨白闪烁的眼神,瞬时也红了脸,乖乖地坐回去,小声嘟囔道:“那你以前还拿着我的脚帮我上药呢……” 柳墨白被噎得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时候,我、我不知道你是……” “算啦算啦,反正我是江湖儿女,不像大家闺秀有那么多讲究的。”琉璃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那怎么行?!”柳墨白突然正色,可一跟琉璃水灵灵的眼睛对上就又开始慌乱,“你总归是女子,我、我,我回京城后会告知父母的……然后、然后……” 琉璃看他低头结巴,突然间也觉得心慌慌,于是打断他道:“然后什么呀然后,你怎么还是这么罗嗦呢。快跟我说说你那日之后的事儿吧,是怎么从那两人手里逃出来的?他们有为难你么?” 柳墨白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关于那两个黑衣人其实我也没什么记忆,我醒来之时,就已经是在汴州舅舅的家里了。舅舅说,我是被左相之子送过来的。他本是到汴州来寻友人,谁知竟然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发现我一个人躺在那里,然后就把我送到了舅舅家。” 琉璃疑惑又犹豫地问:“左相……之子?” “恩。” “是……当今左丞相的儿子么?” “对啊。” 琉璃咬着嘴唇,瞪着柳墨白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会认得你?你不是在谷中学艺十二年么?你家……在朝中是很大的官么?” 柳墨白笑着抬手帮她把散落脸颊的头发顺道而后:“他是认出了我的佩剑,剑上有我家的徽章。我家,恩……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家,只不过家父跟左相有一些来往。” “哦,这么巧啊。”琉璃莫名地在心中就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身上的伤好了么?你这次来颖州城是做什么?” “当然早就好了,放心吧。我来颖州是尊家父的嘱咐办一点小事。你呢?你那天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他们没有为难你么?还有,你认得那两个人么?” “恩,我没事儿,他们没有伤我。你还记得我们在去平安镇的路上,在一个小客栈里遇见了两个公子,一个黄衣一个蓝衣么?” 柳墨白想了下,笑着说:“当然记得,你还故意去挑衅人家呢。” “那个穿蓝衣服的,就是那天的黑衣人之一呢。后来我又见过他们一次,本来想问出你的情况,结果——技不如人差点丢了小命。” 柳墨白眉头一皱,将琉璃上下仔细一打量:“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么?” “嗨,别提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流过这么多血。那天你被劫走之后我被流光救了……”说到这里,琉璃一顿,而后一拍脑袋,“坏了!我把流光给忘了,他回客栈后找不到我不会着急吧!” “流光……是谁?” 琉璃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一个小偷,救过我两次,也差点害死我两次!” “你同他……很要好么?” “说不上要好,不过是一直结伴罢了。可是现在我不说一声就走了,他会不会惦记啊……” 柳墨白好似松了口气,笑着说:“无妨,我在颖州城还有认识的人,明日我们到了汴州之后,我写信飞鸽传书与人,让他去你们住的客栈告诉你那朋友。” 琉璃皱眉,要明日啊……可是转念想起那日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神是彻骨的冰冷,不自觉地抬手摸脖子,喉咙上的伤到现在也没有全好。琉璃心下一酸,可能……自己对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高兴了就陪着自己玩玩,不高兴了随时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自己。就算是自己不见了,估计他也不会太紧张——少了个累赘,岂不是更好。想到此,琉璃心下涩然,于是闷声点头:“恩,那也好。” 马车飞快地前进,琉璃一时间不知该同柳墨白说些什么,于是挑起帘子看向窗外。已是夏日了,田野上一片宜人的翠绿,路两旁还有些不知名的花朵,径自开得鲜妍。琉璃吹着微风,心下高兴,随意地哼起歌来。 “你唱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 “恩。” “拿钱来。” 柳墨白嗤地一笑:“你还是这么喜欢银子啊。”说着起身从马车角落里翻出一个包袱递到琉璃手里,“用这个顶银子。” 琉璃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后露出一个看着很精致的盒子,再打开——里面竟然是九个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糕点,每一个样子都不同却也都做得精巧至极,映衬着下面垫着的丝绸,光是看那样子就已让人忍不住要流口水。 “呀!这么好看的点心!”琉璃惊喜地叫,一双眼睛早就直了。 “就知道你定是喜欢的。我路过一家糕饼铺的时候买的,当时看见了就觉得你肯定喜欢吃所以就买了,没想到还真的能给你。” 琉璃也不客气,径自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后眯起眼睛一竖大拇指:“好吃!” 柳墨白笑得开心极了,清秀的面容上好似有水波层层荡开。他伸手替琉璃将嘴边的点心渣子拭去,说:“等我们到了京城,我带你去把所有好吃好喝的地方逛一遍!” 琉璃望着眼前人温暖的笑容,突然嘴一瘪就要哭了,柳墨白吓一跳,忙问:“怎么了?不好吃么?” 琉璃摇摇头,拿袖子把眼泪擦掉,说:“柳墨白你对我真好,能再见着你真好……” 柳墨白怔了一下,而后就笑了:“恩,能再见着你,也真好……” 路上他们在一家客栈吃了饭稍作休息后就继续赶路。虽已是夏日,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些微凉。柳墨白坐在马车里,将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琉璃身上,看她侧躺着枕着自己的腿沉沉睡去。琉璃原有些婴儿肥的脸如今瘦得下巴好似利刃,本就是个巴掌脸,现在看上去更是小得可怜。柳墨白暗自叹一口气,虽说琉璃并没有告诉他许多事,可是他隐约猜得到,这些日子,她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她原本性子就爱招惹麻烦,没有自己守在她身边,是谁帮她解决那些问题的呢?是那个……流光么? 第二日下午,他们终于到了汴州。汴州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城里商人众多,店铺鳞次栉比,一派欣欣向荣之色。进城后,琉璃一直掀着帘子好奇地张望。柳墨白笑着说:“等到了舅舅家,我们歇两天,我带你出去逛一逛。” 当马车到了“殷府”的时候,门口早已有一干人等在那里了。柳墨白同琉璃刚下车来,一个胖乎乎看上去极为和气的大伯就走上前来对柳墨白一拱手:“少爷,你们可算到了,老爷等了许久了。”转头看一眼琉璃,疑惑地问,“请问这位是……” “她是我的……咳咳,朋友,李叔,麻烦你给我们准备好房间,我们大概要在这儿呆两日。还有……舅舅的那对信鸽能不能借我用用呢?” 李叔笑呵呵地说:“少爷的房间早就备下了,这位小姐,倒是也有空置的客房,我马上安排人去收拾一下。” 琉璃乖巧地点头:“麻烦李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叔笑着摸摸胡子,引着三人进了府。一路上亭台楼榭,甚是好看。琉璃悄悄地问柳墨白:“你舅舅是做什么的啊?家里真有钱……” 柳墨白也小声地回:“做芝麻官的……” “啧啧,那这官场该多黑呀,一粒芝麻都这么多的油……” 柳墨白忍着笑不说话,李叔将他们引到正厅,福叔说:“少爷,我先去帮你们安置一下行李。”柳墨白点头,于是福叔同李叔一起离去。 柳墨白刚还没踏进门,就见一个粉绿色的身影扑了出来,一把拉住柳墨白的胳臂,娇声道:“表哥,你好容易来啦!人家和爹爹都要急死了!” 琉璃吓一跳,凝神看去,眼前是位十四五岁大的小美人儿,长得凤眼樱唇,十分娇俏,此刻正望着柳墨白盈盈而笑。 屋里传出一声咳嗽声,而后一个中年男人说:“莺儿,不得胡闹。” 柳墨白笑着将表妹的手拉下来,抬脚踏入屋内,对上座的人一拱手:“舅舅。” 那人赶紧起身过来将他扶起,而后细细打量一下,笑道:“瘦了呀,一路可好?” 琉璃本想跟着柳墨白进屋,谁知道那莺儿却一下挡在她身前,皱眉说:“你是谁啊?为什么跟我表哥一起?” 柳墨白赶紧过来拉琉璃进屋,笑着解释说:“舅舅,表妹,这个就是琉璃。” 那莺儿把眼睛一瞪,围着琉璃转了三圈:“你就是琉璃?不对啊琉璃不是个男的么?你怎的着女装?”莺儿皱着柳眉想了下,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状,“难道说……你竟然是个断袖?!” 琉璃强自维持着的笑容差点裂掉,柳墨白脸也是突得就涨红了。柳墨白的舅舅呵斥女儿:“莺儿,不得无礼!你这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那莺儿撅着一双小嘴斜眼看琉璃,哼哼两声没说话。 柳墨白尴尬地解释:“舅舅,其实……她是个女子,之前是我弄错了。” 琉璃低头见礼:“琉璃见过殷大人。” 他哈哈一笑,抬手虚扶一下:“姑娘别这么多礼,既然是墨白的朋友,来了这里就自在些。对了,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定是累了吧?估计房间都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先去休息休息,等晚上我派人去喊你们吃饭,事情也等晚上再谈吧。” 柳墨白和琉璃答应一声就退了下去,随着家丁的引导去客房休息,在路上,琉璃扯扯柳墨白的袖子,小声地说:“柳墨白……那鸽子……” 柳墨白一笑:“放心,我记着呢,李叔大概已经送到我房间里去了,我们这就去写信。” 琉璃放心地舒一口气,笑着一拍柳墨白的肩膀:“谢谢你啦。” 下一瞬琉璃却突然被从柳墨白身旁推开,却见那莺儿拉着柳墨白的胳膊皱眉看着琉璃,大声说:“他是我、的、表哥!” 第18章 重逢(3) 琉璃抬眼望去,见那莺儿斜眼瞥着她,一副“我的东西你离远点”的表情,顿时就怒了,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呀,只、是、表、哥、而、已、嘛!” 莺儿脸色突然一变,放开柳墨白的胳臂叉腰站到琉璃面前:“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重复一下你的话,你那么激动干嘛?” 柳墨白看着两个女孩儿家对眼儿互瞪的样子,顿时头痛,拉开莺儿说:“莺儿你不要闹,我们现在还有些事,你先回房好么?” 莺儿一撅嘴:“那她去哪儿?跟你去你的房间么?” “是啊,我们有事情要说……” “那不行!我也要去!一个女孩家竟然去男子房间,要不要脸?!” 柳墨白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转头去瞧琉璃脸色,果然见她一张脸顿时就阴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琉璃不阴不阳地说:“呦,我就是个江湖粗鄙的丫头,比不上殷大小姐,不仅可以去男人房间,还可以随便往男人身上贴呢!这等好教养着实令人钦佩!” “你!”莺儿一手指着琉璃就要爆发。 “好了好了!”柳墨白站到两人中间,平息战火,“莺儿我真的很累了,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琉璃谈,你先回你自己的房间好不好?” 莺儿瞅着柳墨白,见他眼下果然一圈青黑,于是只好将气又憋了回来,拉着他的袖子说:“那好吧,表哥我先回去了,晚饭时我来叫你。”又斜斜地瞥琉璃一眼,收到琉璃一个白眼的同时她也一个白眼翻回去,“要是有人对你不轨……你就大声喊啊,我会派人守在你门口的,放心好了!” 柳墨白顿时哭笑不得,连声说:“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那莺儿这才慢悠悠地跟着侍女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着柳墨白甜甜地笑,再顺便对着琉璃翻白眼,同时收获琉璃给她的白眼。也真不知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她是怎么做到瞬间转换的。 柳墨白看着身边琉璃白眼翻得快抽搐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别生气了,莺儿从小没有母亲,舅舅也一直没有再娶,特别宠爱她,所以她性格刁蛮了些,但是她没有什么坏心,你别记在心上。” 琉璃哼哼两声撇嘴说:“是啊……我当然不会记在心上了,人家希望把她放在心上的是亲~爱~的~表~哥,又不是我!”说完扭头就走。 柳墨白垮了脸,还是生气了啊…… 到了柳墨白的房间,果然见到桌子上放着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在对着一小盘谷子啄啊啄。琉璃好奇地伸手轻轻摸它的羽毛,那信鸽也不怕人,慵懒地伸了伸脖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柳墨白拿起桌子上的宣纸裁了一小片下来:“琉璃,你写一下你的那位朋友和你们住的客栈名字。”而后自己也提笔写了一张字条。 琉璃写完后,先抢过他的看,只见两指宽一指长的字条上是端端正正的两行小楷,字体挺拔正气若青竹。都说字如其人,这话放在柳墨白身上真是一点不假。琉璃低头去看自己写的,歪歪扭扭跟爬虫一样,顿时就红了脸,说:“那个,还是你帮我写吧。流光,客来客栈。” 柳墨白好奇地去拿她的字条:“为什么呀?给我看看……” 琉璃一把抢到手里攥紧:“看什么呀?你替我写就是了!”见柳墨白还要上前抢,立马跳后两步,“离我远点啊,省的你那亲爱的表妹说我对你不轨!” 柳墨白讪讪地收回手:“瞎说什么呢。” 放走了信鸽,琉璃随着侍女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说是临时安排的客房,可是里面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房间又大又亮堂,布置得非常妥当。琉璃爬上床,放下帐子一头栽倒,沉沉睡去。梦里好似有一个人的脸,远远地望着琉璃,脸上有哀伤的样子,琉璃想要到近前去看是谁,却怎么也走不近,就那样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路程……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明月当空。一位丫鬟走进来,恭敬地说:“琉璃小姐,柳少爷吩咐说不让打扰您休息。既然小姐醒了,奴婢就让厨房送饭菜过来了。” 琉璃点点头,接过那丫鬟手中的毛巾,说:“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自己做事习惯了。”收拾妥当后,饭菜也一个一个地摆上了桌,琉璃坐下来看去,见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便知道定是柳墨白吩咐的。转头问那小丫鬟:“柳墨白呢?” “公子正在同老爷商量事情,一会儿后会来看小姐。” 琉璃点头,掳起袖子开吃。殷家的厨娘手艺了得,吃得琉璃双眼冒光,直到胃里再也塞不进一根肉丝了,才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停了手。 丫鬟刚要撤菜,就听见门口一个声音嗤笑道:“呦,真真是好胃口呀,这饭量,便是两个男子也顶不上吧?” 柳墨白和莺儿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门口,琉璃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反击,柳墨白就说:“吃多一些好呀,这样身体才好。琉璃原本就瘦,更是该多吃一些。” 莺儿嗔怒地望着柳墨白,却见他上前笑着对琉璃说:“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带你出去转转,我还要去同舅舅说些事,听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 琉璃点头:“好,那你去忙吧。” 柳墨白又在桌子上放下一个小盒子,说:“下午我让福叔去买的点心,晚上别吃太多,小心压食。” 琉璃乐呵呵地接过来,刚要开口说话,莺儿上前愤愤道:“表哥!为什么给她买不给我买?!” “你不是不喜欢吃点心的么?” “谁说我不喜欢的?!”莺儿气得直跺脚,“我最喜欢吃点心记家的糕点了,你连这也不知道!?” 柳墨白讪笑着安抚:“好,那明日我同琉璃出去的时候给你也带一份行么?” “不行!我现在就要!” “可是现在点心记应是已经关门了……” “那我就要她的!” “要我的?好呀……”琉璃诡异地一笑,打开小盒子,迅速将一个个糕点拿起而后每一个都添了一下,对着莺儿一眨眼,“你喜欢哪一个?随便你挑!” 柳墨白和莺儿两人顿时傻了眼,过了半天莺儿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指着琉璃说:“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恶心!你……” 琉璃无所谓地一耸肩:“那,我让你挑了,你不要,就别怨我了……” 柳墨白忍着笑说:“好了,那琉璃我先去舅舅那边了,你晚上好好休息。”说着也不等莺儿再说话,转身就走了。莺儿本还是想说些什么反击琉璃,见柳墨白走了,一跺脚瞪琉璃一眼,也跟着追出去了。 琉璃得意洋洋地小口吃着点心:“跟我斗?哼!就跟你比谁不要脸怎么着吧!”过了半晌,又恨恨地拿桌上的簪子使劲扎一个她已经吃了一半的点心,“死柳墨白,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姐姐妹妹!哼哼哼哼!” 第二日,柳墨白带琉璃出门,却在正门口见到了莺儿,她一身绿衣飞扑到柳墨白身边一屁股挤开琉璃对着柳墨白一笑:“表哥,你说过要给我买点心的哦,我们走吧!” “这个……莺儿,你等在家里,我去买了回来给你就好了……” “不要,人家要同你一起去嘛……”说着莺儿就蹦蹦跳跳地扯着柳墨白的胳臂撒娇。 琉璃黑着脸站在一边,一低头看见了莺儿那拖到地上的美丽裙摆,于是相当自然地上前一脚踩在上面——下一个瞬间,随着莺儿的蹦跳,“嗤——”地一声,美丽的裙摆裂了个大口子。 莺儿一声尖叫,怒视琉璃:“你弄坏了我的裙子!” 琉璃一摊手,万分无辜的样子:“我要往前走嘛,你挡在前面,就不小心踩到啊……” “你你你……” “好了好了,莺儿你快回去换一件衣服吧,我回来一定给你带点心记家的点心好不好?”柳墨白又站出来当和事老。 莺儿瞪琉璃一眼,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汴州本就是一个商人众多的城,城里对商贾的约束也不似其他地方那么紧,没有“重农轻商”一说,因而商人在这里也格外地活跃。店铺林立就不说了,单是大街上小商贩的数量就已经十分惊,因此白日的汴州城十分的繁华热闹。 琉璃同柳墨白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柳墨白一边要照看着琉璃别莽莽撞撞地被人撞到,又要随时准备着帮琉璃付钱,整个人手忙脚乱。柳墨白这边刚给一个小摊老板钱,那边琉璃就已经跑远了,急得他高声喊:“琉璃你慢些!” 琉璃回头对着他撅嘴:“不高兴啦?那你去陪你的好表妹呀……” 柳墨白苦笑:“别闹了,她就是个小妹妹而已。” “那我是什么?” “你是……你是……”柳墨白看着琉璃黑白分明的眸子,脸“腾”地就红了,“你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什么。见琉璃又是气哼哼地走了,只能叹一口气摇摇头跟上。 琉璃却突然停下来,转头皱着眉问柳墨白:“你舅舅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我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再见过比殷府更大的府院了?” “不是说了么,就是一个芝麻官呀……” 琉璃不理他,径自笑眯眯地去问一个路边卖豆腐的老伯:“老伯,您知不知道这城里殷府是什么人家呀?” 那老伯打量一下琉璃,笑呵呵道:“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殷大人是我们汴州的父母官呀!” 琉璃怔住了,父母官?反应过来后猛地回头看柳墨白:“你不是说芝麻官么?!” 柳墨白擦擦额头的汗,结结巴巴地解释:“父母官,不就是管芝麻琐碎的事情的官么?” 琉璃一语不发扭头就走。柳墨白懊恼地叹口气追上去:“琉璃,你别生气啊,别生气啊……”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家到底在京城是什么官?”琉璃停住脚步,转身问柳墨白。 柳墨白见琉璃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叹了口气,说:“我爹,是当今右丞相……” 过了很久琉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右……丞相?” “恩,但是,琉璃,我们家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恩,那么,哎呀我想不出来词,总之就是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望着柳墨白一脸诚挚的面容,琉璃心中却觉慌得厉害,不自觉地将袖子揪成了一团,恍恍惚惚地说:“原来……你家那么厉害……柳墨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柳墨白么?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柳墨白么?” 柳墨白望着一脸茫然的琉璃,坚定地说:“是!我是!不管我家里是什么样的,我一直都是你一开始认识的柳墨白!” 柳墨白说完就紧张地盯着琉璃,生怕她下一刻就说出“我高攀不起您这么显贵的人”。琉璃低头不语,半晌后在柳墨白越来越忐忑之时突然抬头灿烂地笑:“哎呀我又饿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说完转头就跑,急得柳墨白又跟在后面追。 两人中午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吃了饭,一直逛到日落西山才回殷府。刚回去就从福叔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那个客栈老板说,流光已经走了,走前并没有给琉璃留下话。 琉璃听了之后,淡淡地说了句:“是么?那就这样吧……” 心里好似有什么放下了,又好似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泛了上来。 离开殷府那日,莺儿拉着柳墨白的袖子哭了半晌,然后又对着琉璃歪鼻子斜眼半晌。在两人相看两相厌之时,莺儿突然凑到琉璃耳边说:“真不知道表哥中意你哪一点!不过你这个性子去了京城我倒是挺开心,可以替我教训教训那个死丫头……哼哼,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丫头可不像我这么好欺负!别问我她是谁,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琉璃白她一眼,压下心里的疑惑,两个人同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甩头回了家,一个被柳墨白拉着手进了马车。 第19章 柳府(1) 琉璃同柳墨白到达京城的那日,正是立秋。八月的京城,骄阳似火。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福叔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拿着个什么东西给那守门的卫兵看了,对方立马恭敬地给他们让开了道。 不愧是一国都城,京城所展现的繁华和气派,是大宣国其它城池绝对无法比拟。一进城便有一条宽广的大道笔直延伸出去,足够四辆马车并驾齐驱。大道两旁每隔十步便种有高大茂盛的树木,整个都城的道路和房屋分布是板正整齐的方块状,大气而有序。大宣国民风并不算十分开化,女子多居于家中。妙龄少女若是出门,多以面纱遮面。可是在这京城,一路上竟然不时见到穿白衫的意气少年郎和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女子身上的衣服也并没有包裹得很严实,领口袖口宽大,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 琉璃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面张望,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柳墨白笑着说:“我们是从正南的朱雀门进来的,这条大街就是朱雀大街。等我们安顿下来,我把事情办完了就带着你好好玩,你想在京城呆多久都行,想去哪儿玩都行!” 琉璃听了,对他一撅嘴,撒娇地说:“那我要是想去皇宫呢?” 柳墨白乐呵呵地点头答应:“也可以啊,不过你肯定不喜欢那里,皇城约束很多的。” 琉璃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真的去,见柳墨白答应地这样快,倒是怔了下。想起以他家的背景,去普通百姓向往一辈子也不能窥其一角的皇宫转转,对他来说,应是轻而易举了。想到这里,琉璃低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柳墨白见琉璃脸色黯淡下去,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柳墨白你借我些银子好不好?我的银子都放在颖州没有带。” “你要银子做什么?” “我要住客栈啊,要吃饭啊,当然要花钱的。” 柳墨白笑说:“不用啦,你就直接住在我家,我早已飞鸽传书告诉家里,帮你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琉璃有些迟疑:“可以么?还是不要了,我自己去住客栈吧。” 柳墨白似是有些不悦,皱眉说:“琉璃你这是何意?当初我身无分文,不是你让我住在你家里的么?现在你身无分文,去我家里住,有何不可?而且,你刚进京城,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住在我家,我见你也方便,也可以带你出去玩,不好么?还是说……你,不再拿我当朋友了?我就如此让人信不过么?” 琉璃被他这番长篇大论给说得傻了眼,怔了片刻打趣说:“哎,柳墨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明明以前你总是被我给噎的呀?” 柳墨白微红了脸,扭过头去说:“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住在我家,就是,就是信不过我!” 琉璃头一次见柳墨白这样使性子,有些新鲜又有些无奈:“得,我去还不成吗?你可别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柳墨白顿时开心了,转过头笑眯眯地说:“恩,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我给你选的院子,你肯定喜欢。” 琉璃想了想说:“可是柳墨白,你们家,是不是很大规矩很多?我要是去了,是不是要见很多人?我该做些什么?你也知道我一直同师父住在百花山上,见的人也不多……”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柳墨白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去我家后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也不用见什么人,更无须准备,你去了之后尽管安心住下。” 话虽是这么说,当马车到了柳府门口的时候,琉璃还是紧张得将手里的丝帕揉得成了一团。柳墨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张,我去拜见父亲母亲,你随福叔去荷园。” 琉璃点头,下马车的时候本想像往常一样跳下去,可是一看见周围围着的一圈人,就又缩回了脚。柳墨白笑着托着她的手将她接下马车,又将她送上了等在一边的轿子。放下帘子前,柳墨白上前轻轻地隔着袖子握了一下琉璃的手,低着头的脸上微红:“放心好了,有我在。” 琉璃点头,然后起轿,从帘缝中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颀长身影越来越远。琉璃看着柳墨白从正大门进去了,而她的轿子却没有跟着进门,还以为柳墨白给她安排的住处并不在柳府,于是出声询问走在轿子前面的福叔,福叔淡淡地说:“姑娘误会了,荷园是在柳府的。” 过了一会儿,轿子到了一个比之前看到的正门小很多的门前,琉璃看着门上那个“柳府”的牌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要从侧门进的。那个瞬间琉璃心中稍有些别扭,明知柳墨白家官居右丞相,这样的人家定然是礼数严苛的,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而已,当然要走侧门。可是想起从前,一直都是同柳墨白并肩而行,此时却只能遥遥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个气派的正门里,琉璃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柳墨白安排的地方果然很合琉璃的心,她一见就喜欢上了。一个并不甚大的院子,一进院门便是一池开得肆意的荷花,清澈透底的池水,绿的叶粉的花满满地铺了一池子。池边是一圈垂柳,长长的枝条随风摆荡。在这样炎热的时候,这样的树这样的池水这样的花,顿时就让人心底舒爽不少。 负责照顾琉璃的是一个十多岁大的小丫头,大眼睛水灵灵滴溜溜,见着琉璃来了立刻跑上前来甜甜地叫小姐,而后上前帮她收拾东西端茶倒水。琉璃被她一声一声的“小姐”给叫得浑身不自在,借口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赶了她出去。 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琉璃细细地打量这屋子,却是吓了一跳——房间里的摆设,竟然同她在百花山上的屋子几乎无二。不论是各色家具的位置,床上帐子的颜色花式,还是桌子上梳妆镜的样子,都像极了百花山上自己的屋子。琉璃心下有些震动,走到桌前揽镜自照。离开百花山半年,这张面孔并没有变许多,可是琉璃却觉好似已过了数个春秋。 一眼瞥见桌子上的针线盒,琉璃突然想起她初见柳墨白的那一天,她被开水烫伤,而他握着她的脚帮她小心地挑破水泡又上药。那时他手上的温暖仿佛现在仍可感觉得到。琉璃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果然很烫。对着镜子中那个满面绯色的少女吐下舌头,真不知羞呀! “你在做什么?”正在琉璃做鬼脸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琉璃吓一跳,差点砸了手里的镜子,抬眼望去,却见桌前打开的窗户旁多了个纤细的身影,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娇俏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见琉璃不说话,一张白净的小脸便渐渐地红了。她低了低头,身子往窗户后面躲了一下,抬起眼睛瞥一下琉璃,怯怯地问:“你就是,二哥哥说的那个琉璃姑娘么?” 琉璃眨巴一下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我不是呀,我是琉璃公子呀!” 那少女一愣,将琉璃细细一打量,抿嘴笑着说:“姑娘别骗我了,你明明穿的就是女子的衣服嘛……” “我真的是琉璃公子啊!”琉璃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拿起桌上的折扇甩手打开遮住半张脸,“我只是喜欢穿女子的衣服而已。” 那少女似是被琉璃给唬住了,呆呆地问:“真……真的么?可是,可是为什么二哥哥说你是个姑娘呢? “哦,这个呀……”琉璃转一下眼珠,凑近过去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你二哥哥其实好男风,然后呢,我们的关系不容于世,所以他就只好骗你们说我是个姑娘了……” 琉璃说完,还特意抛了个媚眼,那少女傻了,呆愣在那儿瞪着琉璃成了个石头人,嘴里喃喃自语:“好……好男风?!” 琉璃被她的样子逗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伏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女这才明白过来琉璃是在逗她,顿时红了脸,娇嗔道:“姐姐,你可真是坏死了,要吓死霜儿了……” 琉璃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说:“你叫霜儿?是柳墨白的妹妹么?” “恩,我是霜降时生的,所以取名飞霜。家里人都叫我霜儿。” 琉璃点头:“唔,这样啊,那你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啦?你怎么自己过来这边了?你的丫鬟呢?” “我是偷偷过来的,我的丫鬟还以为我在歇息呢。我听说二哥哥回来了,就想跑过来见见姐姐。” 琉璃奇怪:“见我干嘛呀?” 柳飞霜揪着帕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琉璃:“恩,二哥哥同我说,你是江湖上的女侠……” “噗——”琉璃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喷了出来,望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柳飞霜,琉璃尴尬地笑着擦擦嘴巴,“你别听他瞎说,我可不是什么女侠……” “不,姐姐你肯定是女侠。霜儿从小没有出过京城,也没有出过几次柳府,但是我一见着姐姐,就觉得跟二哥哥说的很像,你定是江湖上的女侠!” 琉璃抽动着嘴角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哦?为什么呀?” 柳飞霜抬起纤纤素手一指琉璃喷了一桌子的茶水:“江湖中人肯定都是不拘小节的,姐姐就是这样。而且……”柳飞霜低着头红着脸笑,“姐姐还会开玩笑,我在府里这么久,没遇见过比姐姐还好玩的人……” 琉璃拖着腮望着眼前的小美人儿,眼睛一转笑眯眯地问:“哦?真的啊……那,你怎么知道‘好男风’的意思的啊?” 柳飞霜的脸顿时成了个红苹果,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琉璃瞅着她笑嘻嘻地问:“我猜猜?你二哥哥教你的?” “不是!二哥哥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呢!” “哦?那——” “是我,是我自己从书里看来的……”柳飞霜不好意思地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史书里写,‘帝王好男风’……” “这样啊……”琉璃遗憾地叹气,果然是柳墨白的妹妹,这性格单纯得跟柳墨白有得一拼。 琉璃刚想再逗逗柳飞霜,就听见柳墨白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院门口响起:“就知道你是跑琉璃这边来了。” 琉璃和柳飞霜一起望去,见柳墨白已大踏步含笑走了过来,对柳飞霜道:“还不快些回去?你的丫鬟找不到你可都着急了!” 柳飞霜拉着柳墨白的袖子撒娇:“二哥哥……我想同琉璃姐姐多说会话好么?” “不好!”柳墨白抬手轻拍了一下柳飞霜的头,“赶紧回去,琉璃刚到,你总要让她休息下的吧?” 柳飞霜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转头对琉璃说:“那琉璃姐姐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你跟我多说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好么?” 琉璃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柳飞霜这才依依不舍地随着找过来的丫鬟走了。 柳墨白隔着窗子往琉璃屋子里望了望,笑着说:“怎么样?安排的还满意么?” “恩,你费心了。” “对了,霜儿是我妹妹,她从小身体不好没怎么出过府,听说你是江湖女侠所以对你很好奇,若是她来找你说话,你多陪一下她好么?” 琉璃捡起桌上小碟里放着的点心塞进嘴里,白了柳墨白一眼:“都怪你!干嘛要说我是什么女侠啊?你见过这么笨没什么武功的女侠么?万一你妹妹要我给她展示两招武功看看,我怎么办啊?难道从地上捡跟棍子胡乱甩两下骗她说这就是打狗棒法?!” 柳墨白笑得一脸坦然:“你就说不会就好了么。” 琉璃鼓着腮瞪他:“那怎么行?!你没见她望着我的时候那眼睛亮的,出生到现在,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敬仰呢,要是说不会,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呐!” 柳墨白忍笑想了想,说:“那要不,我教你些?你就学些基本的,防身就好。” 琉璃疑惑地瞪他:“你不是说过,你师傅交代说你的武功是师门秘密,不可教给外人的么?” 柳墨白怔了下,望着琉璃脸迅速地红了,低头小声地说:“你,你也不算是外人了……” “恩?你说什么?”琉璃没听清。 “没,没什么……我说,我不教你深的,一些浅显的应该是无妨的。” 第20章 柳府(2) 一夜无话,第二日琉璃一大早就起了床,因为初到柳府,生怕自己睡懒觉会被人笑了去。洗漱完毕后丫鬟就把早饭送来屋子里,琉璃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了,然后拿着一叠点心到院子的小亭里坐下,懒懒地看着一池荷花靠着亭柱睡回笼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鼻子被人捏住呼吸不得,琉璃“嗯哼”一声睁开眼,柳墨白正笑意盈盈地地低头望着她:“怎的一大早就没有精神呢?” 琉璃毫不顾忌地打个哈欠说:“早起的鸟儿睡昏昏啊……” 柳墨白一笑,在她身边坐下了,说:“这几日我大约要忙一些,可能没有时间带你出去,你先暂且忍一忍。” 琉璃懒懒地点头,有地方免费吃喝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柳墨白从碟子里拿出一个百花糕,撕了一点扔进身前的池塘里,立马就有几匹红鲤鱼游过来抢食。 琉璃这才发现池塘里竟然是有鱼的,于是边喂鱼边说:“你们家的鱼也比平常人家的金贵,这样好的糕点人都吃不到呢你用来喂鱼,怪不得鱼都长得这样大,简直是鲤鱼中的土匪鱼啊。” 柳墨白忍俊不禁:“你怎么不说是鲤鱼中的贵妃鱼呢……对了,霜儿这几日可能会来找你,你多同她说说话吧。” “知道啦……”琉璃漫不经心地拉长了声音答,“啊对了,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柳墨白起身站起来,抽出身侧的佩剑走出亭子,回首对琉璃一笑:“今天教你第一招,你可看清楚了。” 说完,柳墨白挽一个剑花人如闪电般翻身而起,在空中剑如游龙走于周身画一圈剑光,落地即收,清风扬起柳墨白的衣角发梢,那一瞬好似仙人下凡。 琉璃看得呆了过去,手中的糕点都掉了地,半晌后欲哭无泪地指着柳墨白说:“这就是你说的很简单的很基础的?!开玩笑哎,我蹦都蹦不起来的更别说这么拿着剑转一圈了!估计转完了没伤到敌人我自己先晕头转向把自己绊倒了!不行不行学不来!” 柳墨白皱眉:“那——你先说说你都会些怎样的招式?我看看你的底子再说。” 琉璃拍掉手上的糕点渣子起身走到柳墨白面前,为难地说:“可是……我会的都需要有人配合哎……” 柳墨白收起剑说:“那我陪你比划几下。” 琉璃摸着下巴皱眉看他:“你……确定?” 柳墨白笑得很是轻松:“放心,我不会伤到你的……”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自己要陪我比划的哦,可不许怪我。” “恩,放心好了,来吧。” 琉璃伸伸胳膊压压腿,站到柳墨白面前一脸严肃,过了半晌还是不动,柳墨白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就在两人瞪眼瞪得快要斗鸡眼的时候,琉璃突然一转头指着旁边的一棵树上说:“咦,那是什么?” 柳墨白很自然地转头去看,就在这时,琉璃突然扑上前去,大喊一声:“猴子偷桃!”就伸手抓向柳墨白□□。 柳墨白被吓一跳本能地急速退步,琉璃只是碰了他的衣角一下,并没有抓到什么,可是柳墨白还是脸红到了脖子根,站稳后瞪着琉璃一副又羞又窘又不可置信的样子。 琉璃尴尬地嘿嘿一笑,摊手道:“你说要陪我比划的嘛……” “你你你你……你怎可这样!” “实战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嘛,这还是我自创的呢!”琉璃一副谁的脸皮有我厚的样子。 柳墨白一甩袖子,急得耳朵都是通红的:“你是女子!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若是让人家看见了,你一个姑娘家以后的声誉怎么办?!以后不可再用了!” 琉璃撅嘴说:“所以要你教我嘛,可是你刚才那使的招数也太难了,我就是一个猴子偷桃的水平,你要我学仙人下凡,哪里成嘛!” 柳墨白一听到“猴子偷桃”四个字动作又是一滞,瞪琉璃一眼说:“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可以教你什么,反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后一定要忘掉坚决不可再用!” “恩恩,知道啦!我就是闲着无趣才弄来好玩嘛……额,好啦我以后不用了就是了,你别再瞪眼啦!”琉璃走回亭子里坐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对柳墨白道,“柳墨白,你可不可以帮我件事?” “什么?” “我想找两个人,我只知道他们在京城里,可是不知在哪里。这京城我除了你谁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除了找你帮忙还能找谁……” 柳墨白坐下的时候一顿,不露声色地问:“是找你的那个朋友么?” “你是说流光?”琉璃翻个白眼,“不是他,他才不需要我找呢,武功那么厉害谁打的过他啊。臭小子走也不给我留个信,哼,我就当他死了!” 柳墨白莫名心下就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那你是要找谁呢?” 琉璃托腮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说:“柳墨白,我也只能相信你了,我把这事儿从头跟你说一遍。” 而后,琉璃就将自己跟柳墨白分开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当然,这其中将流光的事情大部分略去了。 说完后,柳墨白皱眉沉思半晌,说:“琉璃,若是你不介意,我想将这件事告知家父。我回来后同家父说了赵府的事情,家父说他们定不是什么好人,弄不好还在计划什么危害我大宣社稷的事情,所以正派人暗暗追查。我觉得,小米一家被冤杀应是也同他们有关。” 琉璃想了想,犹豫地问:“你父亲……右丞相真的可以帮小米一家报仇雪恨么?” 柳墨白望着琉璃展颜一笑,清澈的眼中是满满的自豪和坚定:“你放心好了,家父是很正直的好官,一定可以还小米一家一个公道!” 琉璃想了想,抿嘴一笑:“好!那——就麻烦右丞相大人了!” 正在两人相视而笑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怯怯地响起:“二哥哥,琉璃姐姐,你们在说什么?霜儿可以听么?”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柳飞霜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站在亭子外正望着他们,琉璃笑眯眯地招手:“过来啊,我们在闲谈。” 柳飞霜开心地进了亭子坐下,问:“在说什么呀?” “唔,在聊一只猴子的故事……”琉璃闭着眼睛瞎扯。 “咦?是么?”柳飞霜示意身后的丫鬟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下,“正好我带了些新鲜的桃子过来呢,吃桃子!” 琉璃和柳墨白同时一怔,而后琉璃不自觉地斜眼去溜柳墨白的□□,柳墨白则是“腾”地从石凳上跳起来,一张白净的脸顿时鲜红欲滴:“我我我,我去找父亲商谈正事,你们聊!”说完运起轻功,如同一阵风一样“嗖”地消失了。 柳飞霜被吓一跳,怔怔地望着柳墨白消失的方向,问:“琉璃姐姐,二哥哥是怎么了?” 琉璃面不改色地说:“唔,大约是尿急了。” 柳墨白刚从琉璃处回来,就有丫鬟过来说老爷请他去书房,于是柳墨白换身衣服匆匆赶去。到的时候,柳丞相正立于书桌前挥毫泼墨。柳墨白屏息立于一旁,片刻后,柳丞相招手让柳墨白上前:“墨白,你来看下,为父这幅画如何?” 柳墨白闻言上前,只见宣纸上画了几株挺拔秀丽的绿竹,寥寥数笔,却自有一股铁骨铮铮的凛然和傲气。柳墨白道:“清风傲骨。” 柳丞相摸着胡子笑了,说:“恩,墨白,为父希望你也可以同这竹子一样,不论所遇何事,都自有一番清风傲骨。还有,你落了一点,”柳丞相抬手轻轻在画上一指,“这是什么?” “竹节。” “所以,你还要记住,为父官居高位,你就更应该严于律己,不论对何人何事,都要有礼有节!” 柳墨白垂首:“是,墨白谨记父亲教诲。” 柳丞相点点头,转身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一口茶,好似不经意地问:“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子?” “是,父亲,就是我曾经跟您说过的那位琉璃,曾经我以为她是位公子,这次重逢才知,是个女儿家。” 柳丞相点头,示意柳墨白坐下,玩弄着手中的上好青花瓷茶杯,慢声慢语地说:“你结交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我并不反对。不过,为父还是要提醒你,男女毕竟有别,你本就一路与她同行,如今她又随你住在府中,已是过于亲密。柳府并非是养不起一个闲人,只是,若她是位公子就罢了,若是位小姐,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声誉?叫人家以后怎么嫁人呢?” 柳墨白低着头红了脸:“父亲……我,我想……我想……” 柳丞相喝一口茶,扫柳墨白一眼,沉声说:“若是你有什么糊涂念头,趁早打消了。为父并非攀附权贵之人,只是,若琉璃姑娘如你所说,一直生活于世外桃源,那么我们这样官场上的人家,岂不是束缚了她?你可有想过人家姑娘怎么想?” 柳墨白似是有些着急了,争辩道:“父亲,我不是……” 柳丞相抬手止住他的话:“为父明白你的意思,可以,人家姑娘的心意你都不知,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可知道?我已吩咐王管家在京城别处寻了个安静的院落,过两日就让琉璃姑娘搬过去吧,竟然让一个姑娘家随着你住柳府,你也太不在意人家的声誉了!” 柳墨白一听要琉璃搬出去,顿时着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声说:“父亲,绝对不可!” 柳丞相一皱眉:“为何?” “还记得我同您说过的那赵老爷家的事情么?琉璃同我分开后,又遭人追杀过,我怀疑此事同赵老爷的事情有关!绝对不可让她搬出柳府,在府上我们有众多护卫能保她安全,若是去了别处,再有杀手追来怎么办?!” 柳丞相一抬手:“你先坐下,刚才说琉璃姑娘又遭人追杀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于是,柳墨白又将从琉璃处听来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柳丞相说了一遍。柳丞相沉默片刻,沉声说:“若是为父没有猜错,琉璃姑娘很可能惹上了不小的麻烦。此事为父定会去彻查,不过关于小米一家,为父还有些事情想详细地问一下,墨白你去请一下琉璃姑娘来此。” 柳墨白又到了荷园的时候,琉璃正在同柳飞霜说江湖上的笑话,她本就长得娇俏机灵,脸上表情极为丰富,再加上她夸张的声音和动作表演,一件原本没什么的江湖逸事硬是被她说得生动逗趣,乐得赵飞霜和两个丫鬟趴在石桌上几乎笑软了。 柳墨白远远地望着琉璃卖力表演的样子,心底一片喜悦,大步上前笑道:“说什么呢?都这么开心?” 赵飞霜一回头见是柳墨白来了,拿手帕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珠扯着他的袖子说:“二哥哥,你也快来听听,琉璃姐姐在讲笑话呢,真是笑死人了!” 柳墨白摸摸她的头,对琉璃一笑:“远远地看,还以为是府里请来了个杂耍的先生。” 琉璃哼一声甩开扇子得意洋洋地说:“杂耍先生怎么了?我若是去卖艺,定是大宣国第一美的杂耍先生!到时候迷倒万千女子让她们都非我不嫁!” 柳墨白乐了,一拱手道:“这位迷倒天下女子的杂耍先生,能不能随我走一趟呢?” 琉璃一脚踩在石凳上胳臂撑在腿上,拿扇子遮住半张脸,对柳墨白眨眨眼:“做什么?莫非——柳兄也对我有兴趣,想要同天下女子来竞争?” 赵飞霜和几个小丫鬟都乐了,捂着嘴偷眼看柳墨白,却见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抬手在琉璃脑门上弹了一下,说:“是父亲要找你!他想再问问你关于小米他们的事情。” 琉璃顿时严肃了起来,低声说:“你都跟丞相大人说了?” “恩,家父说定会彻查此事,不过还有些事想跟你问清楚。”柳墨白回头对柳飞霜说,“好了,赶紧带着你的丫鬟回去了,我跟琉璃有要事呢。” 柳飞霜可怜兮兮地望着琉璃说:“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再来找你。” 柳墨白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赶紧回房梳妆打扮下吧,午后左之思会来找我出去呢,又要见你的左哥哥了!” 柳飞霜一听,顿时眼睛就亮了,而后双颊绯红,娇嗔地看柳墨白一眼,又同琉璃行个礼就带着丫鬟急匆匆地走了。 琉璃好奇地问:“左之思是谁啊?好像霜儿喜欢他?” “左相之子,今年的文状元,谦谦君子一个,一说起他霜儿这个丫头就害羞。” 琉璃了悟地点头:“唔——小丫头思春了!” 柳墨白抬手在她额头弹一下:“什么思春,这哪里是姑娘家该说的话!” 琉璃翻个白眼瞪他:“再弹我脑门我咬你了啊!哼,这也不许说那也不许说,规矩真多!再管我我可不住在这里了!” 柳墨白无奈地笑:“好好好,都依你,快走吧,父亲该等急了。” 柳墨白把琉璃送到书房后就去忙了,琉璃一个人坐在那里,心里极为不自在。她偷眼去看坐在上座的人,只见他并不是很老的样子,高额阔鼻,一双眼睛亮而有神,下巴蓄有胡须,面上神情非常和善。右丞相与柳墨白长得并不是很相像,琉璃猜柳墨白应是像母亲多一些。 柳丞相见琉璃紧张,呵呵一笑,说:“琉璃姑娘不必紧张。早就听墨白说结交了一位好友,你对他多有照顾,今日才得见姑娘颜面,老夫代小儿谢过姑娘了。” 琉璃惭愧地垂首:“不敢,其实同柳墨白在一起,还是他照顾我比较多些。还有,这次住在柳府,实在是麻烦了大人了,小女还没有道谢。” “琉璃姑娘不必客气,墨白的朋友来柳府做客老夫当然高兴,只怕招待不周呢。既然是江湖儿女,那些虚礼就罢了。” 琉璃低头称是。 柳丞相摸了下胡子,转了神色,沉声说:“琉璃姑娘应该也知道了,老夫找姑娘来,是想详细地问一下姑娘被追杀一事。对于小米一家的惨事,老夫也很愤慨,定会还他们一家公道。只是,有些事情老夫希望知道得再详细一些,以方便派人追查。所以,不知琉璃姑娘可否再将你同你那位流光朋友在杭州和小米一家的事情说得更详细一些呢?” 琉璃点头,又将事情复述一遍。柳丞相沉思半晌,说:“恕老夫直言,你那位朋友究竟是偷了一件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琉璃姑娘可方便告知?” “我也不清楚,只见过是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碧绿珠子,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那东西似乎对那些人很紧要。” 柳丞相沉思半晌,问:“不知你那朋友现在何处?” 琉璃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初说好是一起来京城的,不过我随柳墨白一起来了,他就自己走了,问客栈的掌柜,说是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好,老夫明白了。琉璃姑娘请尽管在敝府住下,不过府中没什么琼浆玉液只有些粗茶淡饭,还请姑娘包涵了。” 琉璃又低头道:“不敢。” “若是姑娘的那位朋友也来了京城,同姑娘联络上了,希望姑娘能劝他也来敝府住下,毕竟你们三番五次遭人暗算,在外面太危险,敝府总归也有不少护卫,可护你们周全。小米一家的惨案,老夫定会着人查清楚,小米的父母老夫也会吩咐人去寻找,姑娘就安心住下等消息。” 琉璃道了谢,走出门来望着头顶的蓝天,深吸一口气嘴角涌起灿烂的笑。 小米,姐姐这次找了个很厉害的大官帮忙呢,定可以帮你们报仇,帮你找到父母! 第21章 左家兄妹(1)内有公告 虽说已经过了立秋,可是午后的天依旧闷热得让人心中烦躁。琉璃躺在床上本想午睡,却觉得浑身粘湿,再加上窗外知了那不知疲倦一声更比一声高的鸣叫,心下烦躁辗转反侧。这时丫鬟蕊儿端着一盆子冰镇瓜果打帘子进来放在桌上,笑着对琉璃说:“小姐若是睡不着,就起来吃些果子吧,是少爷特意吩咐送来的,都用泉水冰镇着呢,吃些去去暑气。” 琉璃闻言起身到桌旁坐下,捡起一颗水晶葡萄丢入口中,果然清爽冰凉又香甜,顿时开心地眯起了眼。见蕊儿拿着个蒲扇站在旁边给她扇风,拍拍身边的凳子说:“不用扇了,坐下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蕊儿是丫鬟……”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你们府上正经的大小姐,没那么多规矩,坐吧。” 蕊儿抿嘴笑着坐下了,拿起一小块西瓜咬了一小口,说:“小姐你人可真好,不仅三小姐特别喜欢你,我们几个丫鬟私底下也都说你好呢。” 琉璃笑着瞥她一眼:“嘴巴这么甜呀!” “蕊儿是说真的呢!三小姐一直体弱多病,大小姐入宫为妃常年不见,二少爷又外出学艺多年不归。虽说老爷和夫人一直宠爱三小姐,可是三小姐一个人在家,并没甚伙伴。这么些年,还没有琉璃小姐来这一天笑得多呢。早晨小姐讲的那些个趣事,别说三小姐,就是常出门走动的那些小厮也都不晓得,我回头跟几个姐姐们讲了,她们也乐得不行,直说也想来侍候小姐呢。” 琉璃乐了,笑哈哈地说:“好啊,若是不耽误她们做事也可以过来玩啊。”听蕊儿说起柳府的事情,琉璃心中起了八卦的念头,于是小心地打听府中的事,蕊儿吃着只有几个主子才能吃的冰镇瓜果,心里别提多高兴,见琉璃感兴趣,就有的没的一股脑都说了。 琉璃这才知道,原来柳府竟然只有一个夫人。她一直以为,凡是大官人家,定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的,所以还疑惑怎的柳墨白家只有三兄妹。原来柳丞相同夫人非常恩爱,成婚多年一直相敬如宾。即使柳夫人身子病弱只得两个女儿和柳墨白一个独子,柳丞相也没有再纳妾。不过府里还是有两位侍妾,是从小就侍候柳丞相的,在柳夫人过门前就在府中。柳丞相夫妇并没有赶她们走,可是柳丞相这许多年也没有去过她们那里,只是将二位侍妾锦衣玉食地养着,让她们在府里安乐过完一生。 说到这里,蕊儿一双眼睛亮亮的,里面满是对柳丞相夫妇的尊崇:“老爷人真好,有情有义,纵使不爱两位侍妾,却也给她们极好的照顾。夫人也着实大方慈善,老爷曾问过要不要让两位侍妾走,夫人说她们是弱女子走了也不知去哪里,就留下了她们好生对待。” 琉璃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不可否认这柳丞相同夫人很恩爱,可是对这二位侍妾,琉璃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一个不爱还留在身边,让两位女子白白蹉跎了韶华。一个故作大方,若真心相待自该为她们找户好人家嫁了,留在府里纵使锦衣玉食,却没有知心人相伴,有什么意思! 说到府中的大小姐,蕊儿眼睛可亮了,语气中全是对这位小姐的崇拜:“琉璃小姐你没有见过大小姐,你不知她有多美!那年大小姐得圣恩回府一日探亲,我远远地见了一回,那长的可真是画上的人一样。琉璃小姐和三小姐生的都美,可是大小姐那种美是真不一样,一看就是贵妃娘娘的那种美,怪不得这么些年一直圣宠不衰呢!” 琉璃顿时对这位贵妃娘娘充满了好奇,做皇上的女人该多辛苦啊,每晚都要跟后宫三千女子去抢一个男人的床,啧啧,想想都累死的!这位柳府的大小姐不仅成功地抢到了,还一占就是多年,好生了得啊!想起早晨柳墨白取笑柳飞霜的话,琉璃问:“对了,你有见过左之思么?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听到琉璃问这个,蕊儿更高兴了,一拍手就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说到这左公子,那可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出色公子!一提他的名字,这京城里啊有大半的姑娘都会脸红。左公子不仅是左丞相的爱子,还是一位翩翩美男子,并且才高八斗武艺超凡!对了对了,他还是今年的并列文状元!他曾无意中救过二少爷一命,同我们二少爷关系很好呢!” 琉璃恍然大悟地点头,是这样出色的人物啊,那就怪不得连柳飞霜这样的美人儿都思春了。正想再多问几句,说曹操曹操到,柳飞霜带着丫鬟过来了。琉璃正要招呼她们坐下吃瓜果,她就满脸绯红地扯着琉璃的袖子说:“好姐姐,你陪我去找二哥哥好不好?” 琉璃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我陪啊?你们是兄妹,你有事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 柳飞霜却不说话只是红着脸拉着琉璃的袖子撒娇,琉璃望着她一副小女儿神态,猛然想起柳墨白说午后左之思会找他的话来,戏谑地打量柳飞霜,果然见她很是精心装扮了一番,原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现在更是明艳动人。 琉璃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故意逗她玩儿:“我不去啊,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我没事找他做什么?除非——你有什么必须要我陪的理由。” 柳飞霜羞得低了头,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扭捏半天也没说出来句话,琉璃只好叹一口气答应:“好啦好啦陪你去,你快别再揉我的袖子了,都皱成菊花了!” 柳飞霜顿时笑开了颜:“就知道姐姐你最好!” 其实琉璃自己对这位左公子也很是好奇,想要一窥庐山真面目。倒不是因为蕊儿说的他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救过柳墨白,琉璃总觉得他好似也帮了自己的忙一样。 柳墨白的竹园离琉璃的荷园并不算远,一进门便是满眼苍翠的绿竹,实在名副其实。刚到书房外面,琉璃就听见门内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那就如柳兄所说吧。” 瞥眼去看柳飞霜,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娇羞,粉面含春。琉璃心中暗笑,想这定然就是左之思了。琉璃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刚要猛地拉开门大喊一声吓他们一跳,突然间门就从里面被推开,狠狠撞在毫无准备的琉璃脸上。琉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后退两步哀号一声捂住鼻子蹲下了身。 柳墨白的身影迅速从屋里闪出来,一把扶起琉璃急声问:“怎么了?” 左之思显然被吓了一跳,没成想一开门竟然撞了一个姑娘,赶紧拱手道歉:“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在下不知房外有人……” 柳墨白皱眉瞪他:“左兄你是怎么了,连我都早就感觉出琉璃就在门外呢,你竟然还一点不知?!” 左之思笑着赔礼:“实在对不起姑娘,刚才在下心中有些心事一时没察觉……” 琉璃捂着鼻子泪眼汪汪地抬头,对面正在赔笑的那位公子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笑起来温文尔雅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原本痛的要死的鼻子,在一看见他那笑容的时候,竟然就神奇地不怎么痛了。 正在琉璃有些发怔之际,身旁的柳飞霜突然面色一白,扯着琉璃的袖子说:“呀,姐姐鼻子受伤了!” 琉璃一抹鼻子下面——流鼻血了! 柳墨白顿时就白了脸,高声叫丫鬟去拿药箱来。琉璃摆摆手说:“没关系,死不了……哎呦……疼!我的鼻子该不会被撞歪了吧?我下半辈子可还咬靠这张脸吃饭呢,若是鼻子歪了,谁娶我呀?!快拿镜子给我看看……” 柳墨白哭笑不得:“一个姑娘家天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也不害臊!” 琉璃跟柳飞霜挤下眼睛,而后瞅着左之思意味深长地说:“那怎么了,就只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准谦谦君子我心向之啊?” 琉璃这个话原本是打趣柳飞霜的,谁知柳墨白见琉璃看向左之思,突然就黑了脸,拿手帕给琉璃擦血的手一顿,疼的琉璃一声惨叫狠狠剜了他一眼,柳墨白赶紧收手道歉。 最后还是柳飞霜接过了柳墨白的活儿小心地给琉璃的鼻子上药。柳墨白和左之思二人也不知还有什么要紧事,嘱咐了她们一番,左之思又再三道歉之后就一起出了门。 琉璃同柳飞霜回了荷园,二人坐在小亭子里一边吃些瓜果一边闲聊。琉璃打趣说:“果真是一个谦谦君子呀,怪不得霜儿芳心暗许。”见柳飞霜羞红了脸,琉璃越发笑得开心,“正好你们两家一个左丞相一个右丞相,门当户对,又是才子佳人,啧啧,真是天定的好姻缘啊……” 柳飞霜一甩袖子娇嗔道:“姐姐就会打趣我,我告诉二哥哥去!” “行啊,你说去吧,反正柳墨白也是被我欺负的主儿。”琉璃笑得一脸猖狂。 柳飞霜哭笑不得,想了想说:“姐姐,你,你觉得我二哥哥怎么样?” 琉璃捧起一块西瓜张开血盆大口:“恩,不错啊。” “真的?”柳飞霜眼睛一亮,揪着帕子又问,“那——姐姐,你,你可……可喜,喜……” 琉璃见柳飞霜红着脸支支吾吾一句话半天也没说出来,拿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戳:“魂兮归来!” 柳飞霜呆呆地摸自己的额头:“姐姐,你干嘛呀?” “你自打见了那左公子,就神思不定话都说不清楚,定是被他带走了魂儿,我帮你给召回来!” 柳飞霜又羞又急,气得一跺脚:“姐姐!人家……” 正在这时,荷园外突然传来吵闹声。有小厮似是不知在同什么人赔礼:“郡主,少爷真的不在荷园。” 一个清脆尖细的女声呵斥道:“滚开!在不在本小姐自己去看!” “左小姐,少爷吩咐了,一般人不能随意进荷园的……” “啪”的一声抽鞭子声音响起,那小厮痛叫一声,就又听那女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小姐是一般人么!?” 正在琉璃疑惑间,就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一阵风地蹿了进来,看见了亭子里的琉璃几人后,足尖一点就轻飘飘地跃了过来,眼光在及人身上转了一圈,盯着琉璃眯起眼睛:“你就是那个琉璃?” 琉璃莫名其妙地点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火辣标致的美人儿,她是如何认得自己的呢? 这时身旁的柳飞霜怯怯地喊了一声:“左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那红衣美女瞥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地瞪着琉璃,语气中满是不屑:“柳墨白呢?叫他出来!” 琉璃一怔,而后心中便是一堵,原来又是柳墨白惹下的桃花债!她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语气便也不善:“早就出去了,我哪里知道?!再说你是谁啊?不知道乱闯别人住的地方很没有教养么?!” 那红衣女子一愣,似是从未如此被人顶撞过,登时气得一双柳眉倒竖:“不知道我是谁?!凭你这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野丫头也敢跟我清平郡主这样说话?!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完,手腕一抖,手中的长鞭就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扫向琉璃。 琉璃一时愣住反应不及,就在那长鞭即将扫过来之际,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急速冲过来揽住她的腰往后一带就躲了过去。 柳墨白低头仔细看琉璃,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面对眼前烈火似的美女,一双好看的眉紧紧皱起,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不悦:“左青青,请你适可而止!” 第22章 左家兄妹(2) 对面的火辣美人一怔愣,登时气得粉面含怒,扬起鞭子指着柳墨白说:“你竟然为了个野丫头敢跟本郡主这样说话?!”转头瞪向琉璃,美目中似有烈火,也不管柳墨白还在琉璃身旁,一甩鞭子就抽过去。 就在柳墨白刚要伸手去夺鞭子之际,一个青衫身影突然飘过来,一晃身就轻轻巧巧地从左青青手上拿走了鞭子,待他站定后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左之思。 左青青本就心中憋了火,此刻见自己的哥哥竟然抢了鞭子去,登时气得柳眉倒竖:“哥哥!” 左之思却不理她,径自对亭中众人一拱手,陪笑道:“舍妹被我和家父惯坏,冲撞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不要同她计较。” “我哪有……” “青青!”左之思回头沉声喝她,又同柳墨白一拱手,“柳兄,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登门谢罪。”说完回头沉声对左青青道,“跟我回家!” 左青青还要再说什么,左之思却不容她说,径自转身离去,左青青微微犹豫,而后狠狠瞪了琉璃一眼,追上左之思走了。 二人出了柳府骑上了马,左之思才沉声问左青青:“知道我今日为何当着他们的面呵斥你么?” “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就回家抄三十遍《论语》给我。” “哥哥!” 左之思一甩缰绳策马而行,左青青双腿一夹马肚也跟了上去。 一直骑马到了左府门口,左之思下马让小厮将马牵去马厩,这才转身皱眉对身后的左青青道:“身为大宣国清平郡主,左丞相之女,没有一点郡主和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仗着一点功夫就挥鞭子随意伤人,对他人出口便是呵斥,简直是丢左府的脸!你这个样子,要柳墨白怎么喜欢你?!” 左青青冷哼一声:“我才不用他喜欢!” “那你多次纠缠他是为了什么?”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 “因为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对你阿谀奉承将你捧上天么?” 左青青一跺脚:“哥哥!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 左之思一甩袖子进了左府:“你就是被我和爹爹给惯坏了!若是你继续这个样子下去,只会把柳墨白推向那位琉璃姑娘!” 左青青轻蔑地一笑:“嗤,就凭那个野丫头,她也配?!不看看柳墨白家是什么身份,痴心妄想!” 左之思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沉声说:“青青,柳墨白对那女子非常在意,处处维护,况且右丞相既然肯同意她住在柳府,那她就不会一点来头都没有……” “哼,我才不管呢!这可是京城,她要是惹到了我,我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左青青要的东西,还从来没人敢同我抢!” 左之思看她一脸傲慢猖狂的样子,气得不能言语,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去:“大石小石,看着小姐,五日之内不许她走出她的院子半步!五日后交给我一百遍《论语》,少一遍加罚十遍!谁敢替她抄写就提着胳膊来见我!” 左青青一听左之思竟然罚她这样狠,顿时急了,一跺脚就想追上前去求饶:“哥哥……”不知哪里传来两声干脆利落的应答,突然凭空出现两个身影挡在左青青面前:“小姐,请回房。” 左青青望着左之思远去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脚,甩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左家两兄妹走后,柳墨白见琉璃一副臭脸,陪着笑说:“怎么了?生气了?” 琉璃哼哼唧唧地转身,拿点心丢进池子里喂鱼,不紧不慢地说:“没有啊,哪里生气了?我开心的很,你有这样多红颜知己,我可替你高兴呢!” 柳墨白好脾气地笑:“别瞎说,她是左之思的妹妹,我同她就见过两三回,并没有什么。” 琉璃抬下巴斜睨他:“呦,只见过两三回人家就追到府里来了?” “这个……”柳墨白摸摸脑袋,“我也不知怎么惹了她,她好像特别讨厌我。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不过你自己也注意,千万别去招惹她,毕竟她是皇上封的清平郡主……” “知道啦,我贫民百姓一个,惹不起你们这些大官人家!” 柳墨白呵呵地笑:“那你平常还不是照样欺负我……”见琉璃又瞪他,赶紧收口,“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你们在一起说说体己话吧。” 琉璃撅嘴小声嘀咕道:“走吧走吧快去找你的清平郡主吧!”柳墨白笑笑当没听见。 柳墨白走后,柳飞霜对琉璃说:“姐姐,清平郡主的事情你可是冤枉二哥哥了。她是左相爱女,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一直都是张扬跋扈的,二哥哥回家后没多久就不知怎么回事惹到了她,然后她就有事没事总是找二哥哥的麻烦。” 琉璃吃着葡萄翻个白眼哼哼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柳飞霜掩嘴笑:“姐姐,你还是挺在意二哥哥的事情的吧?” 琉璃狠狠吐出葡萄皮:“呸!我才懒得管他咧!” 日子晃悠悠地过去,那日之后许多天柳墨白都是很忙的样子,只在每日晚饭后到荷园同琉璃说一会儿话,就又匆匆回书房。柳飞霜和几个丫鬟同琉璃混熟了以后,倒是把荷园当做了每日必去的地儿。这一日柳飞霜带着丫鬟又到荷园,一进屋就拿手上的东西给琉璃看:“姐姐你看,我刚学的刺绣,如何?” 琉璃接过那方帕子仔细一瞅,只见于帕子一角小小的地方,柳飞霜竟然绣了一对鸳鸯戏水,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琉璃点头称赞,柳飞霜笑道:“姐姐,你也学好么?我们一起绣。” 琉璃直摇头:“可别,我从小就对这个弄不来,要我刺绣就跟要小伙子生孩子一样难!还是你绣吧,正好可以送给你的左公子。” 柳飞霜红着脸一跺脚,嗔怪道:“姐姐你就会取笑我……” 正笑闹着,突然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个小石子正敲在了琉璃脑袋上,琉璃一脸莫名地转头望向窗外,正对上一张倒挂在窗口的脸,琉璃顿时又惊又喜,刚要开口叫,就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一指她屋里几个正低头研究刺绣的姑娘,而后就缩回脑袋消失在窗口。琉璃顿时了然,赶紧摆出一副很困倦的样子出来连声打呵欠,柳飞霜见了,也不好再呆下去,便让琉璃好好休息,带着丫鬟回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琉璃将头探出窗外看向屋顶:“喂,出来吧!” 一个身影一闪,等琉璃再回头看向屋里,流光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拿瓜果吃起来。 琉璃奔上前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就开始发问:“嘿,你来京城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对了,你从客栈了走了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信的?!” 流光优哉游哉地瞥琉璃一眼:“嗤,某人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了么?” 琉璃讷讷道:“那个,我一时忘记了嘛,可是我后来有托人给你带信啊!” 流光翻个白眼戏谑道:“是呀,见着小情人就忘记了我!苦命的我啊,还以为某人在客栈里等着我呢,拼死杀了回去,白白撞进人家布好的圈套里!” “啊?什么圈套啊?那些个追杀你的人找到客栈里去了?” “嗯哼,所以你命大,跟着你那小情人提前走了一步是对的……” 琉璃上前去掀他的衣服:“哎,有没有受伤啊?没被抓住吧?” 流光一闪身躲开,懒懒地说:“别动手动脚的,摸本大爷可是要负责任的啊……” “嘁,臭不要脸!别打岔啊,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流光一挥手:“去,给大爷倒茶,大爷渴了!” 琉璃翻着白眼给他倒了杯茶,流光一饮而尽。 “你说,三十多个杀手一拥而上就围堵大爷我一个人,能不被抓么?”抬手指指胸口,“到现在,这儿挨那一刀还疼着呢!” “呀!真的?!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流光翘起二郎腿勾起唇角慵懒地笑:“他们认了大爷我当主子,所以我就被放出来了。” “嘁,你就瞎掰吧!”琉璃翻个白眼压根不信,“对了,我把小米的事情同右丞相说了,他说他会帮我们追查凶手,还有,他说若是你来了,就一起在柳府住下,毕竟总被人追杀很危险,在柳府他可以保护我们……” 琉璃话还没说完,流光就一挥手打断,他眯起墨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琉璃:“是保护我啊,还是为了我身上的东西啊?” 琉璃一愣:“什么?” “嗤,他以为我是你么,装装好人就傻乎乎地相信他?能官至高位的没一个好东西!” 琉璃伸手抢下他手里的茶杯:“哎,你说话还能客气点啊?你现在喝的还是人家家里的茶呢!” “嗤,是呀,人家还是你小情人的父亲大人呢!”说完站起身来,赶在琉璃骂他之前说,“我要走了,今天就过来瞅你一眼。记住,别跟任何人说我来过!”说完,流光一个翻身从窗子里飞出,跃上屋顶。 琉璃赶紧跑到窗边对着他的背影喊:“哎,你这就走?那你住在哪里啊?我怎么找你啊?” 流光转头笑嘻嘻地说:“我住在你心里啊,我们梦里相会。”说完哈哈大笑转身飞速离去。 听着琉璃在后面羞急地骂他,流光忍不住就翘起唇角,就算不回头看他也能想象得出琉璃该是一幅怎样跳脚的样子。 流光刚出了柳府落身于一个小巷中,就见一个蓝衣身影站在那里似是专门等着他。谢南星转身看着流光,面无表情道:“蒋大人让我来问公子是否想清楚了。” 流光冷哼一声纵身而去:“跟那老头说我没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今日还有多少姑凉仍在看俺滴文,哎,惶恐ing~~如乃们所愿,流光背完台词出来鸟! 有美人儿说左青青跟柳墨白的事情是bug,其实不是啊,虽然俺滴景物描写不多,可是姑娘们也不要忽略俺滴几个重要时间描述啊。一开篇俺就说是暮春桃花开的时候,那差不多就是农历四月,然后到京城的时候是立秋,农历八月,这中间整四个月啊!前面跟柳墨白游山玩水差不多近两个月,后来柳墨白出事遇见流光,加上养伤加上被追杀,又是两个多月。 在琉璃跟流光在一起的两个月中,柳墨白肯定是先在舅舅家养一阵子伤,而后就回家了啊。不然琉璃怎么碰见他跟福叔一起的呢,他离家学艺十二年,家里的妹妹又怎会跟他如此亲热?所以柳墨白有足够的时间呆在京城撞见左青青这个大麻烦啊……因此这里不是bug呦~\(≧▽≦)/~ 嘿嘿,今天滴图俺要坚定地奔向装嫩一族——所有跟随俺一路至此的美人儿,爱你们呦!mua! 第23章 情窦初开(1) 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偶有清风拂过垂柳,扬起万丝绦。荷花池中蛙声阵阵,柳树梢上蝉鸣声声。一重珠帘内,几个妙龄少女坐在一起,吃着冰镇的瓜果,说说笑笑莺声燕语。 数数日子,从琉璃进柳府,已是半个月过去了。柳墨白依旧忙得焦头烂额,柳飞霜依旧每日找琉璃听她胡吹瞎扯。而琉璃在柳飞霜的撺掇下,竟然拿起绣花针开始学刺绣。奈何诚如琉璃自己所说,她在女红这一块实在毫无天分,一个最简单的绣法,柳飞霜费尽口舌也没教会她。每回一讲完她就点头说明白了,可是自己一动手就又不知道针从哪里刺哪里回。等再看柳飞霜绣,就又是恍然大悟。如此三番五次之后,柳飞霜也彻底放弃了。琉璃便也自暴自弃,彻底放弃了那些复杂的绣法,干脆用缝衣服的方法去绣手帕。 这一日午后,琉璃一边同柳飞霜一起刺绣,一边讲自己听来的江湖八卦。正说到江湖上一个很有些身手的土匪头子好龙阳,经常打家劫舍的时候顺便掳掠良家男子去做他的压寨夫人。据说他山头上美貌少年的数量堪比皇帝的三宫六院。而且他的口味还极为挑剔,能被他看中的,都是些拔尖的美男子,长得什么样呢?就像……就像…… 琉璃正冥思苦想拿什么打比方,柳墨白一袭白衣掀开珠帘跨步走进屋里,琉璃眼睛一亮,指着他说:“对,就像柳墨白一样!” 柳飞霜和丫鬟们顿时都捂嘴笑起来,柳墨白有些莫名,笑着问琉璃:“什么像我一样?” 琉璃摇头:“没什么,我夸你好看呢!” “胡说,定不是什么好话。” “真的呢,我夸你貌美如花,别说是女人了,便是男人看见你都忍不住要断袖了……” 柳墨白哭笑不得,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女孩子家,成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琉璃摇头晃脑道:“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怕什么!” 柳墨白在她身边坐下了,蕊儿赶紧起身去给他端茶倒水,柳墨白抬手止住她,说:“不用忙,我坐一下就走,我看看你们都在绣些什么?”说着站起身来,先去看了柳飞霜的,“恩,这是比翼鸟。”又去看了两个丫鬟的,“栀子花和喇叭花”,最后回到琉璃身边,皱眉想了一半天,问,“你这一坨是什么?” 琉璃的手一顿,抬头没好气地瞪他:“什么叫一坨啊?!” 柳墨白笑说:“确实是啊,都挤在一起不是一坨是什么?” 柳飞霜来了兴致,也要看,柳墨白拿了琉璃正在绣的帕子举起给她看,果然也难住了柳飞霜和两个丫鬟。柳墨白笑说:“你看,不止是我看不出来吧?你这密密麻麻的全部挤在一起呢,谁看得出来啊?” 琉璃憋气,起身去书案上拿了毛笔在帕子上画了几笔,而后扔给柳墨白:“呐,这下知道是什么了吧?” 柳墨白展开一看,帕子上用毛笔把那坨东西圈了个圈,然后向上指了个箭头,箭头那儿写着:一坨柳墨白! 柳墨白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琉璃得意地挑眉:“哼,这可是你自己形容的,一坨你!” 柳飞霜掩嘴笑道:“原来姐姐是绣的二哥哥啊,这可真是选图选太难了!” 柳墨白也笑:“是啊,我觉得就你这手艺,绣个花花草草都已经很困难了。” 琉璃哼哼两声翻个白眼道:“我就故意糟蹋你,不行啊?” “行行行,那——这既然是绣的我,我可就收下啦!”说着柳墨白就把那方帕子塞进了怀里。 琉璃靠在椅背上托着腮眼珠子一转:“这个可不能白送你的,凝结了本姑娘多少心血啊,我冒死被扎了多少针啊,你得拿东西来换才行!” “哦?那你要什么?” “恩……”琉璃皱眉想了半天,“我暂时还没想出来,你先欠着,以后等我想出来了再问你要!” “好,那你自己可记着,忘记了我可不提醒你。你们玩,我同两个状元郎还有些事。”柳墨白笑着说完后,就起身走了。 柳墨白刚走没多久,就有小厮笑眯眯地进来说:“三小姐,莺儿小姐来了,正找您呢!” 柳飞霜一听,顿时一喜:“她怎么来了?快请她到这边来!”说完转头对琉璃笑道,“姐姐,莺儿来了,我给你们好好介绍一下,你们两个一定投缘!” 琉璃心下暗想,该不会是殷府的那个莺儿吧?若真是她,那确实是投缘——孽缘!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霜儿姐姐!”琉璃心下一滞,一个婀娜少女打帘子冲了进来,眼若弯月笑意盈盈,不是殷莺儿是谁? 柳飞霜早已起身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笑说:“莺儿你怎么来了?舅舅同你一起的么?” “没有,我自己来的……”殷莺儿被柳飞霜拉着走进屋里,一抬头正跟琉璃打了个照面,登时两人皆是一怔,而后各自翻个白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飞霜不解地看着两人,问:“呀,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你们认识?” 殷莺儿瞥琉璃一眼,说:“恩,某人曾死皮赖脸白吃白喝住了我家两天呢,当然认识了!” 琉璃立马瞪回去:“呦,也不知道是谁,我要拉柳墨白去住客栈,她死活不让!” “要住客栈你自己住去,干嘛要拉上表哥!?” “柳墨白说了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当然我去客栈他就要一起去了!你管得着么?!” 殷莺儿登时气得双颊泛红,柳飞霜赶紧将话岔开:“莺儿你还没说呢,怎么自己来了?” 殷莺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猛喝一口,恹恹地说:“我离家出走了……” “啊?!”柳飞霜大惊,“怎么会?你来舅舅不知道么?这可怎么好,我先去同爹爹说一声,让他给舅舅带个信,不然你不见了,舅舅该多着急啊!” 殷莺儿一摆手:“不用了,我走的时候留了家书的,说了来这里。” “那——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殷莺儿狠狠地一拍桌子:“还不是因为那个混蛋状元!” 柳飞霜被她吓一跳,问:“什么状元啊?” “就是那个今年的文状元啊!我爹爹说,皇上要把我指婚给他!我才不要呢,我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万一要是个丑八怪我下半辈子就不活了!” 柳飞霜顿时小脸惨白:“你说……你说皇上要把左之思,指婚给你?!” 殷莺儿疑惑地看她:“左之思?他不是叫江一叶么?” 柳飞霜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舒口气笑道:“原来是那个并列文状元啊!” “怎么,你见过?” 柳飞霜摇头:“不曾,只是,能得文状元的人,应该也是人中龙凤的吧?” “哼,我才不管呢,总之我不要跟一个没见过的人成婚!” 琉璃冷哼一声,嗤,人家是皇上钦点的文状元,自然文才惊艳,你这么个没什么涵养的小丫头片子,人家还不定看不看得上你呢! 殷莺儿看见了琉璃脸上不屑的表情,登时柳眉倒竖:“你这什么意思啊?!” 柳飞霜早已看出了她们之间不对盘,于是赶紧周旋:“那,莺儿你跑到这里来是为了逃婚了?舅舅也知道么?” “嗯哪,我都在家书里说清楚了,他要是逼我,我就出家做姑子去!” 琉璃捡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慢悠悠地说:“霜儿,那个跟左之思并列文状元的江一叶,可是在京城?” “对啊,怎么了?” 琉璃不明意味地对着殷莺儿一笑:“呦,特意跑了京城来,到底是逃婚啊,还是来看看未来夫婿是何模样啊?” 殷莺儿登时红了脸,怒目道:“要你管!” “恩,我是管不着,不过呢,之前柳墨白才说,他跟两个状元郎还有些事——这两个里,可不知有没有江一叶啊!” 柳飞霜闻言一喜,拍手道:“对呀,刚刚二哥哥走之前,说跟状元郎有事呢,杏儿你快去二哥哥房里问问是哪两个状元郎!” 小丫鬟笑着答应一声就去了,没过多久回来笑着说:“三小姐,可巧了,两个都是文状元郎!三个人正在后花园说话呢!” 柳飞霜瞅着殷莺儿一笑:“这可巧了,我们去找二哥哥玩去!”转头问琉璃,“姐姐也去么?” 琉璃起身眯起眼睛笑:“去,为什么不去啊,闷着也是闷着,有戏可看当然要去了!” 三个人支开了丫鬟袅袅婷婷地到了后花园,却被小厮告知柳墨白三人已经去了花园后面的凌波池。原来柳府地下有暗流经过,当初造园子的时候,那设计园子的人就巧妙地在暗流经过处挖了个池子,池四周用大鹅卵石围起来,下面也都铺满细石子。于是这凌波池便冬暖夏凉,成了一个妙处。 只是,若当着众人面泡在池子里未免有些不雅,所以便在池子四周种了一圈树,又在树外围修了一圈围墙。 此刻,琉璃三人正站在这围墙外面举棋不定。 柳飞霜说:“我们回去吧?等二哥哥他们出来了,我们再去书房找他们。” 琉璃说:“不行,若是那二位状元郎直接走了怎么办?” 殷莺儿说:“我也觉得回去的好,万一让人家看见我们三个女儿家在这墙外面,还以为我们是来偷看的呢……” 琉璃顿时眼睛一亮,心中冒出了一个坏水。她顺着围墙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幸好这围墙修的不高,只是为了遮挡视线而已。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悄悄爬上墙去看看这个江一叶什么模样?” 柳飞霜登时红了脸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们是女儿家,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殷莺儿也翻着白眼说:“你若是自己想看他们不穿衣服的模样,就自己看去,别拉上我们!” 琉璃哼哼两声,转头眯起眼睛盯着殷莺儿:“你敢说——你不想看?!”再转头拉着柳飞霜的袖子摇晃,“哎呀霜儿,怕什么呀,你不是很向往江湖女侠的么?要做江湖儿女就要不拘小节呀!” 殷莺儿红着脸辩解:“谁说我想看了?!” “那不想看你脸红什么呀?算了我知道了,你是没胆量,我也不勉强你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小丫头而已,这样的事你也确实是没胆做……” 琉璃话音还没落,殷莺儿就一跺脚怒目道:“谁说我没胆量的?!看就看,谁怕谁啊!” 琉璃顿时心中窃喜,可是柳飞霜还是犹豫:“不要了吧,真的不好呀,他们都是男子,我们,我们怎可……” “哎呀,霜儿你就是太拘谨了,难道你平日里跟我说羡慕江湖儿女的洒脱都是假的?不要在乎这些世俗的眼光,我们江湖儿女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啊!” 殷莺儿奔着豁出去了的心态,也加入劝说的行列:“就是就是,霜儿你今日若是不陪着我,就是不拿我当姐妹,我就是错看了你,以后再也不找你了!” 最终,在莺儿的威胁加琉璃的引诱下,柳飞霜终于勉强答应同他们一起爬墙,但是只是陪着爬墙,一上去她就闭上眼。 而后三个女孩儿便搬来几块石头垫在下面,一个一个悄悄地爬上去。那围墙本身造的就又矮又宽,人侧趴在上面还有余,再加上池子周围种了一圈高大的树木,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三人的身影,竟然就这样让她们顺利地攀上了墙头。三个人在墙上趴稳,正要透过枝叶看池中情形,琉璃就勾起一个坏笑伸手去推莺儿。 谁知她手还没有落到莺儿身上,就听池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喝:“谁?!” 一枚石子破风而来,正好打在琉璃肩膀上,琉璃身子一歪,哎呦一声就掉了下去。而殷莺儿和柳飞霜同她紧挨着,她掉下去是手脚一扑腾,二人也维持不住平衡,一起掉了下去。 就听“噗通”“噗通”“噗通”三声,三个身影纷纷落地。殷莺儿和柳飞霜还好,只是落到了厚厚的草地上而已,琉璃却因为栽下来时力道有些狠了,竟然顺着草地径直滚进了池子里,堪堪落在了柳墨白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hiahia~~~jq上演鸟~~各种jq~~多方jq~~全面上演鸟~~~\(≧▽≦)/~ 撒花不给力啊,留言也不给力啊,哼哼,霸王俺?今天俺就让乃们见识一下最大牌滴霸王!看下图咧~ 第24章 情窦初开(2) 刹那间,池中一片死寂。 琉璃扑腾着好容易从池子中站起来,因为被水呛着所以连声咳嗽,突然觉得似是有些不对,抬眼望去,正跟柳墨白呆掉的脸打了个照面。她“啊”地一声尖叫往后退去,脚下一滑又是差点栽倒。柳墨白赶紧一伸手把她的身子拉了回来,鲜红欲滴的脸上似羞似怒:“你们在做什么?!” 虽说流墨白三人因为比较拘束,并没有完全退去衣服泡在池中,而是各自穿了一层单衣。可是因为浸在池水里,所以白色的单衣变得半透明,此刻紧贴在柳墨白身上,勾勒出一片诱人的曲线。琉璃望着近在眼前的半□胸膛呆了过去。 池中的左之思最先反应过来,纵身跳出凌波池抓过池边自己的外衣披上,一个转身潇洒落地,对着柳墨白轻笑:“柳兄好福气,美人儿在怀,叫之思好生羡慕啊。” 琉璃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腾”地就烧起来了。柳墨白也是又羞又窘,急忙放开琉璃纵身跳出池子披上外衣。转头对缩在一边草地上不吭声的莺儿和霜儿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咦,莺儿怎么来了?” 琉璃双手扒住池子边往外爬,听得柳墨白问还不忘记插嘴:“她来看她的未来夫……哎呦!” 琉璃话还没说完,殷莺儿猛地朝她扑去,一下子又把她推进了池子里。琉璃顿时又呛了好几口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愤怒地指着莺儿喊:“你你你,你害我?!” 殷莺儿却拿一双美目狠狠瞪她,似是威胁地一举拳头。一边还悄悄地瞥眼去看已经出了池子披好外衣,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的江一叶。却见那江一叶眉目清秀身姿挺拔,纵使看见了这一出闹剧也神态淡然,真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顿时脸上就绯红一片。 琉璃穿的衣服本就是纱衣,在水中扑腾了两次,早就全湿透了,此刻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自己还不自觉,仍是要往池子外面爬。左之思轻笑一声转过头去背对琉璃说:“柳兄,琉璃姑娘在你府中做客,你是否该照顾一下人家?” 柳墨白得他提醒,转头去看琉璃,顿时变作熟透的大虾,喝到:“别上来!快回池子里去!” 琉璃呆呆地抬头问:“为什么啊?” 柳墨白侧转身不去看她:“我、我去给你拿件外衣你再出来!” 琉璃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啊”地一声尖叫,立马将身子浸入池中,伸手从池子旁抓了一块石子就扔向柳墨白:“你这个登徒子!” 柳墨白后脑勺被打中,也不敢回头,径自施展轻功越墙而出去给琉璃找衣服。 这时江一叶一拱手对众人说:“在下先行告辞了。”而后转身目不斜视地从入口处走了。殷莺儿一看他走了,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出去。左之思转向柳飞霜,笑得温文尔雅:“柳小姐可有伤到哪儿么?” 柳飞霜面色绯红,低头小声说:“不曾,谢谢公子关心。” 左之思闻言一笑,朗声说:“那,既然如此,在下送小姐回房,如何?” “那就麻烦公子了。” 琉璃一听急了,对柳飞霜喊道:“不是吧,霜儿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柳飞霜回头对琉璃说:“姐姐,你在此等二哥哥,我先回房,晚间再找你。”言毕,就面带娇羞同左之思一前一后而去。 琉璃一个人泡在水池中欲哭无泪:“你们这两个臭丫头啊,太靠不住了!见着心上人就都把我丢了!” 这时柳墨白回来了,手中拿着好几件漂亮的外衣,背着身递给琉璃:“快穿上,小心吹冷风。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偷看男人洗浴!” 琉璃接过来一一穿好,嘴里还死不悔改:“哼,若不是你把我打下来,让给我们三个悄悄地趴在上面,能这样么!你是罪魁祸首!” 一阵风吹来,琉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柳墨白回头看她,皱眉将手中的大浴巾盖在琉璃头上:“赶紧回屋,别冻着了。” 琉璃抬头看着眼前人清隽的容颜,撅嘴撒娇道:“柳墨白你用轻功送我吧!我可不想这样狼狈地一路走回去,给人家笑话!” 柳墨白哭笑不得地一拍她的脑袋:“现在知道丢脸了?做之前怎么就不想想呢?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我帮你挡着,我们走快一些。” 琉璃拽着他胳膊耍赖:“啊——柳墨白你就从了我吧!反正以前你也不是没抱过我……” 柳墨白顿时涨红了脸把她的手推开,结结巴巴道:“以前,以前那是不知道你是女子!现在、现在怎可还、还……” 琉璃开始胡搅蛮缠:“我不管!反正你送我回去!你想啊,我这样一身*的,跟你一起从这个凌波池出来,一路上遇见府里的下人,他们该怎么想怎么说?我以后的名声可怎么办?反正是你把我打下来掉进池子里的!你得负责!你不送我回去我就不走了!”话刚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柳墨白看着她再这样下去定是要受凉了,无奈之下只好投降,红着脸结巴道:“那、那我稍微扶一下你,你、你别介意……” 琉璃猛点头。 柳墨白伸手揽过琉璃,足下一用力就越过了围墙,而后如疾风一样不断借力迅速向琉璃的院子飞去。刚到了荷园琉璃的屋子门口,丫鬟蕊儿看见他们进来就惊呼一声:“哎呦,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头发都湿了?” 柳墨白吩咐道:“准备一桶温水水让她冲洗一下,再拿些干净的衣物来。”蕊儿答应一声去了。 琉璃还一个人开心地大叫:“哇!飞在空中的感觉好好啊!流墨白你再带我飞一次吧!” 柳墨白却早已紧张地出了汗,拿着袖子一擦额头,红着脸皱眉教训琉璃:“你是个女孩子家,怎可随意跟男子搂……搂……搂……” “搂搂抱抱!”琉璃见他说得实在艰难,忍不住接口。 柳墨白瞪她一眼,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万不可再做这种事,也定不可随意让男子碰你的身子,知道么?” “若是碰了呢?” “自是让他娶你!” “咦?那柳墨白你该娶我多少次了?” 柳墨白登时后退好几步,不敢看琉璃溜溜转的大眼睛,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我、我、我……若是、若是你不介意,我、我、我……” 琉璃瞅着柳墨白窘迫的样子乐了:“噗,你怎么了呀?看把你吓的,我跟你说着玩儿呢!” 柳墨白低头,红着拿过一旁的绸布帮琉璃擦头发,一边擦一边低声说:“琉璃,若是、若是我,恩,我、我跟爹爹说……你、你……” 琉璃被他憋得难受,皱眉拿胳膊肘捣他一下:“我什么呀?吞吞吐吐的,你虽然是竹子,可也没必要说话都一节一节地来吧?” 柳墨白沉默了下,猛然抬头:“琉璃,你对我可有……” 正在这时殷莺儿和柳飞霜来了,打帘子进门就喊:“姐姐你没事儿吧?” 琉璃哼哼唧唧道:“你们的心上人都走了?所以想起我来了?” 两人俱是脸一红,柳飞霜低了头,殷莺儿则是翻个白眼道:“关你屁事!” 柳墨白站在一边看着三女,咳嗽一声道:“嗯哼,你们三个,竟然偷偷爬上墙偷看男子洗浴,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你们的名声怎么办?!身为女孩子家,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今日每人给我抄写十遍《女诫》,明日交给我!” 三人俱是一声哀嚎,琉璃赶紧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来:“柳墨白,是你害得我掉进池子里的,咳咳,我吹冷风头疼得很,咳咳,你还让我抄书……咳咳,你……” 流墨白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皱眉道:“不用冲身子了,叫蕊儿来给你将头发擦干然后换身干净衣服,赶紧休息睡觉。你不用抄了。”转头看着殷莺儿和柳飞霜,“但是你们俩得抄!” 琉璃乐了,看着她俩贼笑,殷莺儿一撅嘴喊道:“凭什么啊?不能这样!表哥你偏心!” 柳墨白脸一沉:“还敢顶嘴?!今日左公子和江公子过来,看看你们做的这些事,让人家回去后怎么想?!十遍《女诫》已是轻罚了!” 莺儿负隅顽抗:“那……那也不能只罚我们呀!毕竟这个主意还是琉璃想的呢!不能因为她落了水就单罚我们!不公平!” 柳墨白一瞪她,她又加了句:“更不能因为表哥你喜欢人家你就中饱私囊!” 柳墨白登时又涨红了脸,转头去看琉璃,见她正睁大眼睛瞅着他,急忙回头,对着殷莺儿和柳飞霜气急地一甩袖道:“哪里学来的这些个胡话!好了好了!都不罚了!各自回屋去!” 到了晚间,琉璃果然有些发热了。柳墨白请了大夫过来帮琉璃把脉开了药,而后亲自去熬了来喂她。琉璃趁着生病开始讲条件:“不准罚我抄东西!” “好,不抄,你先吃药。” “我想出去玩了,你什么时候陪我?” “好,你身体一好了我们就出去。” “我要找小米的父母!” “好,京城人口众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不能急,你先吃药……” “我想吃好吃的点心了。” “好,我已经买了一份等会儿就拿给你,你先吃药……” “以后不准再给我讲大道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不要听!” “好,我不讲了,你先吃药啊……” “柳墨白是猪!” “好,我是猪……什么?!” 琉璃乐了,伏在床上捶着枕头哈哈大笑:“你是猪!你自己说的!蕊儿你可听见了?你家公子说他是猪!” 蕊儿端着盘子站在柳墨白身后抿嘴笑,柳墨白叹一口气苦笑着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啊你啊,这下开心了?那这药可以吃了吧?” 琉璃爬起身来,就着柳墨白的手喝了一口药,顿时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好苦啊!” 旁边的蕊儿赶紧递过来蜜饯:“小姐快吃一个!” 琉璃抬手抓了一颗丢进嘴里,依然皱眉:“还是苦!” 柳墨白无奈:“那怎么办呢?良药苦口。” 琉璃转头看他:“要不——你替我喝?” “……” 正在这时殷莺儿和柳飞霜过来了,两人手里各自拿了一盒点心,递给丫鬟蕊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殷莺儿讥笑道:“呦,这就生病啦?平常看你上蹿下跳的体壮如牛,竟然吹了这么一会子风就着了凉?” 琉璃哼哼道:“是啊,哪里像你,见着自己的未来夫婿便精神好得不得了,满面红光啊!” “你!” 柳飞霜赶紧出来调和:“好姐姐,你生病了我们来看你呢,你可要快些好,这是我和莺儿让小厮去外面买的点心,莺儿说都是你爱吃的。” 琉璃顿时笑得眼睛弯弯:“是么?谢谢了!” 殷莺儿却还是下巴抬老高鼻孔望天:“哼,谁关心她啊!我不过是看着表哥本来就够忙的了,她再一生病表哥更添烦而已!”殷莺儿说着转头看柳墨白,见他手上端着药碗,一撅嘴道,“哼,要是改日我生病了,表哥你也要亲自喂药给我喝!” 柳墨白把手中的药碗递给蕊儿,笑道:“你可不能生病,你生病了,我怎么跟舅舅交代?” “哼,借口,你就是不想喂我喝药!”说罢,对着琉璃翻个白眼哼一声转了身去。 琉璃喝一口药吃一口蜜饯,瞅着殷莺儿笑:“要喂找你的未来夫婿状元郎喂你呀!” 殷莺儿顿时又羞又急:“你!” 柳墨白一摆手安抚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赶紧回去休息,在这边若是也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明日再过来。” 两个女孩儿于是告辞走了。柳墨白等琉璃一切洗漱完毕在床上躺好了,给她塞塞被角,说:“好好休息,今晚可能会有些难受,但是闷些汗出来明日就好了。我让蕊儿睡在你外屋,若是想喝水了就喊她。” 琉璃点头,瞅着柳墨白干净清澈的眉眼,说:“柳墨白,你以后的夫人可真有福气,你简直是二十四孝好丈夫!“ 柳墨白面上一红,瞪她道:“胡说!一个女孩儿家怎可……” “嗯哼!” 琉璃一咳嗽,柳墨白想起来之前答应了不给她讲大道理,于是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哎,柳墨白,你说,我日后的夫君也会对我这么好么?” “你一个女孩家怎可问这种……” “嗯哼!” 柳墨白无奈,低了头红脸道:“会的,他……肯定会对你好。” 琉璃叹了口气:“那可说不定呢,指不定他压根不拿我当回事儿,任我自生自灭。”转头又看着柳墨白说,“哎,柳墨白,要是我们俩十年后还是我未嫁你未娶,我们凑合凑合?” 柳墨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脸上红得似要滴下血来:“我我、我,其实,我……” “噗,逗你玩儿咧!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不经逗啊!好了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 柳墨白帮她塞好被角,又去外屋嘱咐了蕊儿一番,才随着小厮打着灯笼走了。 已是夜深人静,琉璃的房中早就灭了灯,人也已入好梦。屋顶上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坐在那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好似星辰。 不一会儿,一个蓝衣人出现在房顶,对黑衣人道:“流光,你还没想好么?” 流光冷哼一声斜睨来人:“谢南星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都说了老子没兴趣!” 谢南星面无表情地望着院子里的荷花池,冷声道:“蒋大人说,若是你愿意,他可以帮你得到琉璃姑娘……” “哈,笑话!”流光打断他的话,“一个小丫头而已,大爷我又不稀罕,说得好似多么大的事儿一样。帮我得到?开玩笑!老子才不用他呢!” 谢南星沉默半晌,转身离去。 可是那晚上,流光却是在琉璃的屋顶整整坐了一夜,直到东方破晓才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人们,23章添加了重要内容,看过的姑娘回去再看下~~关于流光的身世哦~最近几天好累,古言卡文,一千字憋俩小时! 还要改现言的稿子和赶稿,每日被编编抽打着要稿子,连着三天通宵了!人都有点精神恍惚了……哭…… 所以,亲人们呐,出个水给俺点动力可好??鼓励一下敢给俺传输点电力吧! 为了加强效果,俺决定拐个小帅哥来帮俺呼喊——忙个忙啦!给俺点爱吧!爱你们呀!mua! 第25章 情窦初开(3) 琉璃十几年一直同师父生活在百花山上,虽然没学着什么绝世武功,但是因为自食其力并不娇养,所以身体底子也不差。受凉后,在府中歇息了两日就好转过来。身子才好利索,琉璃就忍不住想出府玩,柳墨白还担心她累着,说再过两日,可琉璃死活不愿。 想她八月到京城,眼看着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还一次都没有出过柳府,实在心下痒痒得紧。柳墨白只好答应下来,将手边的事暂且一放,空出一日陪她游京城。 这日晨起,琉璃早早地爬起来准备好,就去找柳墨白。进了竹园碰见柳墨白的丫鬟,告诉琉璃说少爷在书房,于是琉璃就奔着书房去了。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屋里面一个温婉的女声说:“墨白,来先把这莲子羹和几个小菜吃了再出去。” 柳墨白道:“娘,您怎么来了?” 琉璃一惊,屋中是柳墨白的娘么?她伸出去一半的腿又收了回来,想了想,刚要转身悄悄离开,谁知屋中柳墨白已发现了她,扬声喊道:“屋外是谁?琉璃么?进来吧。” 琉璃只得打帘子进去,一眼看见在上座坐着的一位夫人,眉目如画,笑容和善温婉。她保养得极好,端坐在那里,自有一股高贵而并不压迫于人的气质流露出来。 她看着琉璃轻笑道:“这位就是琉璃姑娘吧?快请坐。多次听墨白说起你,来府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可还住得习惯?” 琉璃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了,低头乖巧地答:“谢谢夫人,府里很好。” 那柳夫人将琉璃细细一打量,笑着看柳墨白一眼,说:“果然是个美人,姑娘家在江南?” “是。” “令堂可好?” “回夫人,琉璃是个孤儿,从小同师父住在一起。” 那柳夫人一怔,说:“是我多嘴,对不住,姑娘别介意。” 琉璃笑着摇头:“没什么,我已习惯了,师父对我很好。” “是么?那就好。若是姑娘喜欢京城,可以在此多留些日子。霜儿也很喜欢你,她从小身体不好,我也是个病秧子,不能多陪她。她头一次结识除家人亲戚以外的朋友,若是她有得罪的地方,希望姑娘可以多担待些。” 琉璃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也很喜欢霜儿,她人长得美又心善,我一见就很喜欢。当初就曾想,能有这样女儿的夫人,一定也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柳夫人掩嘴轻笑:“姑娘真会说笑。” 柳墨白在旁边接口:“娘本来就生得美,不说十几年前,就是现在,也算得上是京城第一大美人!” 柳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抬手点一下柳墨白的额头嗔道:“就你嘴甜!快把这莲子羹吃了,一会儿该凉了。” 旁边的丫鬟打开食盒,将羹汤和各式小菜端出来,又盛了一碗汤递给柳墨白,柳墨白笑道:“娘,都说了我陪琉璃出去吃,您还特意来给我送吃的。本就身体不好,应该在屋里好好歇着才是。” 柳夫人笑道:“我不是怕你们两个孩子出去吃不好么,外面的东西哪里有家里厨子做的放心啊。你回来这么久了,娘也没为你做点好吃的。” “哎呀,您儿子在外学艺,什么苦没吃过呢,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说了,您要是为了给我做东西累出病来,别说爹爹定会劈了我,就是我自己,于心何安呐。” 柳夫人掩嘴看着柳墨白低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羹汤,转头笑问琉璃:“姑娘吃过了么?若是没有,一起吃点吧。空着肚子出去玩可不好。” 琉璃本来在旁边看着柳夫人和柳墨白言笑晏晏的样子,心下一阵酸涩艳羡,此刻听得柳夫人问自己,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柳夫人却是径自让小丫鬟又取了一双碗筷,给琉璃盛了一份羹汤出来,笑着招手道:“快过来,你们来柳府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亲自下厨呢,尝尝我的手艺。” 琉璃乖乖地过去坐下,拿过碗筷,先喝了一口羹汤,对柳夫人满怀期待的眼睛使劲一点头:“真好吃!有种娘亲的味道!” 柳夫人顿时笑了,抬手轻轻摸着琉璃的脑袋,说:“你这孩子啊,若是喜欢就多吃些。” 之后柳夫人就因为说笑的多了,心口有些疼痛,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柳墨白和琉璃两个人对着头吃饭,柳墨白轻轻戳一下琉璃,自豪地说:“怎么样,我娘很好吧?” 琉璃没答话,默默将一碗羹汤喝的干干净净,小菜也都吃光光,比平日多吃了一倍的饭。 柳墨白低头红着脸小声地说:“你看,我娘也挺喜欢你的,若是……若是你也喜欢我们家,就,就住下来,可好?” 琉璃擦干净嘴巴,奇怪地说:“我这不是正住着的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 琉璃突然“哎呀”一声,喊道:“一磨蹭,都这个时候了!你快点快点,吃完了我们赶紧上街去啊!” 两人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就在竹园门口撞见了殷莺儿,她一脸笑容地拉着柳飞霜的手,对柳墨白说:“就知道表哥最好了,知道莺儿想出去了,所以带我们玩儿去。” 琉璃一脸愠怒地瞪柳墨白,他则是满脸茫然,唯有殷莺儿笑得奸诈之极。 原本的二人游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四人游,若是算上跟在后面不远处的福叔,那就是五人游。本就是四个花骨朵一样的少年少女,一起走在大街上自然是引人注目得很。女孩儿们大都娇羞地偷看柳墨白,少年们则是大方而赤/裸地紧盯着三个女孩儿。甚至买东西的时候,商贩们见着他们觉得赏心悦目,算给他们的价钱也比给别人的低很多。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娘,直接就送了他们四根不要钱,还瞅着柳墨白眯起眼睛直笑。 琉璃促狭地一戳柳墨白:“呦,老少通杀哎,连大娘都被你迷倒啦!” 殷莺儿跟着起哄,柳飞霜虽然什么都不说可也捂着嘴偷笑。柳墨白笑也不是怒也不是,红着脸弹了琉璃一个爆栗。 四人路过一个算命先生的摊铺前的时候,那算命先生突然一下子拉住琉璃的胳膊说:“这位姑娘,老朽观你面相,觉得甚是有缘,可否请老朽为姑娘算上一卦?不收姑娘一分银子。” 琉璃停下脚步转头望去,见那算命先生年近古稀,满脸和煦的笑容,一把山羊胡子随风飘动,衬着白衣飘飘飘和旁边的大幡,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于是问:“真的不要钱么?” “是,老朽白为姑娘算卦。” 其他几人也停下了,琉璃想了想,说:“反正不要钱,就听听你怎么说好了。恩,我要算……财运!” 那算命先生笑着摇摇头,说:“姑娘,老朽不能为你算财运,只可算姻缘。” 殷莺儿顿时乐了,嚷嚷道:“好啊好啊!就给她算姻缘,看看她是不是嫁给个秃子或是瘸子……哎呦,你打我干嘛?!” 柳墨白手中握着把扇子敲了殷莺儿一下,对琉璃说:“还是不要算了吧,这些个人说的事情,哪里做得准?” 殷莺儿小声嘟囔道:“哼,你是怕那人算出来的跟你不符吧?”见柳墨白瞪她,吐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琉璃皱眉想了下,一撩裙角到那摊子前的板凳上坐下:“算啦,反正不要钱,随便算什么都行。” 那先生眯起小眼瞅着琉璃半天不说话,琉璃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中又恍惚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很是奇怪。明明是个从未见过面的老人,怎的会有熟悉的感觉呢? 这时那算命先生闭起眼睛,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一睁眼,说:“有了!”抬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几个人急忙凑过头去看,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柳”字。 柳墨白心中一喜,侧脸看着身旁的琉璃弯起了唇角。殷莺儿一拍巴掌喊道:“不是吧!表哥你有没有贿赂他?!”柳飞霜则是瞅着哥哥笑得一脸灿烂。 琉璃接过那张字皱眉问:“是说我未来的姻缘是姓柳之人么?” 那算命先生一摇头,说:“非也!而是这姓柳之人乃是你一劫!定要远离此人,否则情关难过,易错失良人!且恐有性命之忧!” 他话一说完,顿时惊呆了所有人。柳墨白率先反应过来,一甩袖子怒道:“你这先生是何居心?!满嘴胡说八道!” 殷莺儿也撅嘴翻个白眼说:“就是就是!功夫没学到家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柳飞霜看看琉璃,再看看柳墨白,脸上全是担忧。 琉璃则又惊又疑地呆了半晌,转头去看柳墨白,而后又看向那算命先生,说:“你是不是算反了呀?我旁边就有个姓柳的呢,可是他救了我好多次,帮了我好多次,反倒是他因为我差点丢了性命呢!你这算的也太不准了!” 那算命先生哈哈一笑,捋一把胡须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完,一甩袖子,竟然腾空而起“嗖”地就消失了! 琉璃三人张大着嘴瞪眼看着那算命先生消失的方向,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柳墨白则是面色阴晴不定——这先生竟然身负如此高的武功,且能隐匿自己的内力气息,让他毫无察觉。若是他有心对琉璃三人不利,他恐难以护她们周全! 正当柳墨白想是不是劝说琉璃她们先回去,改日他多带几个身手好的护卫一起出来时,家中的小厮匆匆跑来对着柳墨白他们一躬身气喘吁吁道:“少爷小姐们,快回府吧!老爷让我来告诉二少爷和琉璃姑娘,那张小米的父母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了!!!!亲人们呐,我如此勤奋,你们要是再霸王我,可是太不厚道了呀!!要花花,要奖励!! 有美人儿说要给俺发美男图震煞大家,于是乎,俺教大家怎么发图~~ 首先去poco这个网站注册一个账号,然后将自己的照片上传上去。右键点击照片,查看属性,上面有地址~ 然后用下面的代码: 【img src=图片地址align=left】记得把【】代换成,并且要用半角哦~~ 这样就可以发出来图片啦! 若是有美人儿没有看懂,可以直接发图片到俺滴邮箱:yelifu俺再发到作者有话说里给大家看~~ 唔,呼吁美人儿们踊跃投稿哈!都来用各种帅锅美图雷图砸死我吧! 今天滴图片是猫咪系列之——任君调戏! 第26章 小米父母(1) 琉璃和柳墨白均是一惊,惊喜地问:“当真?” 小厮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琉璃转头就跑,柳墨白急忙跟上前去:“琉璃慢些,别撞到了。”想起莺儿两人,又回头吩咐福叔,“你送二位小姐回去,我同琉璃先走一步。 琉璃刚跑了一条街,就站在一个分岔路口难住了,该往左还是往右呢?回头冲着柳墨白招手:“你快些呀!” 正在这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拐弯处疾驰过来,马上的人一甩鞭子呵斥道:“闪开!” 旁边躲闪不及的商贩摔倒,苹果梨子滚了一地,那骑马之人马术了得,纵马连跳几下避开地上的果子以防滑倒,可是这一跳,马就转了方向正朝着琉璃扑过来! 琉璃一回头正对上骏马扬起的前蹄,登时吓得差点软倒在地。这时柳墨白纵身而起,飞速飘过来,揽住琉璃的腰往旁边一滚,险险地躲过了马蹄。从地上爬起来后,柳墨白脸色发白地问琉璃:“有没有伤到哪里?” 琉璃后怕地直拍胸脯,摇摇头。 那骑马之人一扯缰绳拉住了马,转过身来面向琉璃二人,皱眉道:“柳墨白?” 琉璃抬头望去,正坐在骏马上趾高气扬手握鞭子的,不是左青青是谁?!琉璃登时气怒,沉声质问:“你是怎么骑马的?这样的闹市你还纵马狂奔,若是伤了人怎么办?!” 左青青这才看见了琉璃,见柳墨白正低头帮她整理衣服,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俏脸一沉,冷哼一声道:“闹市又如何?我想骑马就骑马!大不了,要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琉璃怒极:“你有钱就了不起啊?!若是伤了人命,你多少钱也买不来!有本事拿你的命来换!” 左青青眼一瞪:“什么?!区区一个贱民,也敢如此跟本郡主放肆?!” 柳墨白见琉璃毫发无伤,这才转身看向左青青,清隽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请清平郡主注意自己的言行,每一个百姓都是我大宣的臣民,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关天人命!” 左青青一听柳墨白竟然帮着琉璃教训自己,顿时怒极:“柳墨白,你竟然帮着这个贱民来说本郡主的不是?!”此时琉璃正低头蹲下帮卖水果的小贩拾滚落一地的果子,走到了马旁边,左青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扬鞭就朝琉璃甩过去。 柳墨白一惊,急速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琉璃,因为左青青鞭子抽得太快没躲得开,只听“啪”的一声响,那一鞭子狠狠抽在柳墨白背上,登时柳墨白身上的衣服就碎裂开来,露出一条血红的鞭痕。 琉璃吓傻了,看着柳墨白皱眉闷哼一声,急忙扔下手中的果子去查看他的伤口。当看到他背上皮开肉绽的那条鞭痕时,琉璃立刻就红了眼眶,狠狠地瞪向左青青:“你这个死女人,要有多么恶毒的心肠!给老娘滚下来!”说完就不管不顾地起身抱住左青青的腿使劲往下一拽。 左青青坐于马上,并没有想到柳墨白竟然冲过来替琉璃挡了一鞭子,更没有想到那一鞭子竟然抽的这么狠,一时间呆了过去,此刻被琉璃猛地一拉,顿时维持不住平衡就从马上翻了下来。 那骏马约有一人高,左青青被拽着从上面狠狠摔下来,登时就惨呼一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柳墨白急忙拉住琉璃后退,小声安慰道:“我没关系,回去上些药就好了。你不要跟她起冲突,她是郡主,你会吃亏。” 这边琉璃双目含泪狠狠瞪着左青青,柳墨白轻声慢语地安慰她,那边左青青摔在地上痛得一时间爬不起来,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顿时怒火就烧上了心头:“贱民,你敢害本郡主?!你等着,我定不会放过你!” 琉璃冷哼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被柳墨白挡住,他转身面向左青青,沉着脸喝道:“左青青,你若有什么不满尽管朝着我来,不要牵扯上旁人。若是你敢对琉璃怎样,纵使你是左相之女皇上封的清平郡主,我也定不会轻饶!请你自重!” 自柳墨白回京后,第一次见到左青青,她便看他不顺眼,多次挑衅出口不逊,他都温和地忍让,从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因着左青青的身份背景和左之思是她亲哥哥这一层关系,柳墨白一直不想惹她,便能避则避。左青青从小被左相宠爱,又是皇上亲封的清平郡主,在京城中威风跋扈惯了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可是今日,她先是被琉璃给扯下马摔在地上,而后竟然被一直温和好脾气的柳墨白给呵斥。一时之间她似是不能相信,怔在原地。 片刻后,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翻身上了马,扬起鞭子指着柳墨白和琉璃,眼中似是有泪珠闪烁。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很好,今日之辱我记下了,来日定会十倍奉还!柳墨白,我左青青发誓,定要你后悔今日所为!”说完,一甩鞭子策马飞奔而去。 这时殷莺儿和柳飞霜福叔他们已经过来了,殷莺儿看着柳墨白背上的伤,恨恨地一跺脚,冲着左青青的背影喊:“死娘们,不就仗着你家里厉害么!嚣张跋扈!总有你潦倒的一天!” 柳墨白赶紧拉住她,说:“好了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话虽是这么说,琉璃却死活不同意他走回去。因为他背上的上皮翻肉裂,往外渗血,琉璃就让福叔叫了两顶轿子,殷莺儿和柳飞霜一顶,琉璃和柳墨白一顶。 轿子里,琉璃拿着手绢轻按在柳墨白背上,怕压得疼了,皱着眉往他伤口上吹气。柳墨白红着脸手足无措,半晌后,小声说:“那个,琉璃,我不会让左青青欺负你的。” 琉璃答应一声:“恩。” “那个,可是若是出了京城不在我身边,我可能就护不了你周全……所以,所以,你住下来,可好?” “我不是就住在柳府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以后都住在柳府……” 琉璃瞪大了双眼:“那怎么行?我师父还在百花山上等我呢。自从出来后,就在柳府用信鸽给他捎了一回信,也不知他收到没有……哎,我一想到他拉着我哭诉我就头疼……” “我,我可以把你师父也接过来……” “还是算了吧,我师父那个人,一般人还真的受不了。他祸害我一个就够了,千万别再给你招麻烦了。” 柳墨白低头,面色沉了下去:“那……你是不愿意以后住在柳府么?我……” 这时轿子停了下来,福叔在外面说:“少爷,到家了,请下来吧。” 柳墨白叹一口气,把话收了回去。每次都想说明白,可是每次说的时候,仿佛都是时机不对。 回了府琉璃没有嚷嚷着立刻去找小米父母,而是先盯着柳墨白,看他处理好伤口换了衣服一切都收拾好了,这才同他一起去找右丞相。 他们去的时候,右相正坐在上座喝茶,见他们进来,示意他们坐下,慢慢开口说:“墨白,听说,你跟左相之女起了冲突?” 柳墨白低头道:“是,左青青实在太过分,我……” 右相抬手止住他的话:“可还记得从前为父怎么跟你说的?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柳府,做事前要三思!左青青虽然性格泼辣了点,但是她毕竟是左相之女,且是个女孩儿家,能忍之处自当忍让!同一个女儿家计较,你也太让为父失望了!” 琉璃忍不住要开口,被柳墨白按住,他低头道:“是,父亲教训得是,墨白记住了。” 右相叹一口气,过了半晌才说:“那小米的父亲已经找到了,不过,究竟是不是他,我不能确认。但是找来找去,京城里还活着的叫张长卿的,年龄也符合的,就他一个。所以,你们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琉璃心中一喜:“请问右相,那小米的父母现在何处?” 右相放下茶杯,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带他们去城北林府。” 琉璃奇道:“为何是林府?小米的父母在林府做事么?” 右相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琉璃因为顾及柳墨白有伤在身,说要自己去,可柳墨白不同意,说身上无碍,于是二人一起去了林府。此时已是晌午,虽然柳墨白想让琉璃吃了饭再过去,但是琉璃等不及。柳墨白只好拿了一盒子点心,二人坐在轿子中在路上吃了。到了林府门口,琉璃下来抬头打量,只见这柳府修得很是气派,漆红的大门,一个大牌匾挂于中央,门口是两头石狮子。琉璃上前敲门,没一会儿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厮打开门探出头来,望着门外两个衣衫华丽长相俊美的人,一时间呆了过去。 琉璃笑着问:“请问张长卿和李连翘可是在府上?” 那小厮睁大眼睛,问:“你们找姑爷?” 琉璃一怔:“我找张长卿和李连翘,不找你们姑爷。” 那小厮眯起眼睛笑了:“张长卿就是我们姑爷的名讳,还说不是找我们姑爷?” 琉璃和柳墨白对望一眼,都是有些莫名,柳墨白说:“那,麻烦你通报你们姑爷一声,就说有故人来访。” 不一会儿那小厮就出来请琉璃二人进去,福叔跟在后面也进了林府。一路转过亭榭楼台,琉璃直咋舌。这林府虽然远远比不上柳府富贵,可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了。他们被引到一个偏厅喝茶等待了半晌,正当琉璃心中焦急之时,一人随着丫鬟进了屋,先到上座坐下了,而后仔细一打量琉璃和柳墨白,疑惑道:“请问,二位是来找我的么?张某眼拙,并不曾认得二位。” 琉璃仔细去看那张长卿,见他一身青衫,五官俊逸身子清瘦,观其面相与小米和张大夫有四分像,顿时心中一喜,说:“对,就是找你的!你可还记得自己家中的父老和孩子小米?我就是受小米所托来找你。” 那张长卿一怔,手上的茶杯就掉了地,睁大眼睛望着琉璃,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见过小米?!” “是呀!”琉璃从脖子上摘下当日小米交给她的玉菩萨递过去,“看,这是当年你们给小米求的吧?” 张长卿颤着手接过来,看着手中的玉菩萨红了眼眶,哽咽道:“对,这是小米的!请问,小米现在何处?” 琉璃神色一滞,刚要开口,就听到一声娇语:“相公,是你旧日朋友来了么?” 转头望去,却见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彩衣丽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张长卿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夫人,身子不方便怎么还到处走动呢,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那丽人展颜一笑,扶着张长卿的手到椅子上坐下,说:“不碍事,我会小心的。” 琉璃看他们很是恩爱的样子,笑道:“这位就是李连翘夫人吧?” 琉璃话音刚落,张长卿的脸色突然惨白,那大肚丽人疑惑地摇头:“李连翘是谁?我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滴图是美人 cksd529 家滴小帅锅!!哎呦我滴个神,笑得太灿烂了!!长大后绝对一祸害,迷倒万千少女啊!羡慕嫉妒恨…… 扔一下俺滴小q群,俺会时不时去打滚撒泼-_-欢迎前来互相调戏~~~群号:87395222 暗号:蒙面我是来做你的受的!~\(≧▽≦)/~ 另外,扔一下俺滴围脖地址~~基本每日去浇水呦~~→ 第27章 小米父母(2) 她话音一落,琉璃和柳墨白都怔愣住了。那大肚丽人也是眼中疑惑,转头去看张长卿。他惨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些笑容柔声对她说:“夫人,你先随丫鬟回房歇息可好?我同这两位有些事情要谈……” 那女子虽然心中狐疑,却也很给自己夫君面子,当下笑着点头,对琉璃二人道:“二位真是抱歉,相公昔日朋友来,我身子不方便不能招待你们,还望多多包涵。”琉璃和柳墨白连忙摇头说无妨,于是她便笑着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起身走了。 张长卿看夫人走远后,吩咐侍候在一边的丫鬟也退下去,说:“你守在门口十步远外,谁来也不得让他靠近。”那丫鬟答应一声也出去了。张长卿关上门,回身颓然坐在椅子上。 琉璃心中已隐约猜到了一些,沉声道:“这下,你可以都说了吧?” 张长卿低垂着头,用手撑着前额,声音分外疲惫:“连翘……连翘已经死了……” “什么?!”琉璃吃了一惊,似是不能置信,“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你们来了京城只在头两年给家中寄了书信,后来就音信全无,他们连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 “我、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小米,更对不起连翘……” 屋中一时间静然无声,周围压抑地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张长卿长叹一口,抬头望向空中,眼中泪光闪烁,似是透过虚空看见了过去的一幕幕时光。 “七年前,我不愿呆在杭州小城,向往京城的繁华,我梦想着赚很多钱,然后开一个大宣国最大的医馆,所以就在小米几个月大的时候,狠心扔下他给爹娘,同连翘来了京城。” 琉璃插嘴:“可是,小米说你是不想开医馆,想要赚大钱所以才来了京城啊。” 张长卿一怔,苦笑道:“是,我是不想在杭州开医馆,因为我不想一辈子委屈一隅,我想要扬名四海,若要开医馆,我就要开个大宣国最大的医馆!” 张长卿的眼中似是有亮光闪烁:“刚来京城的时候我们很穷,盘缠在路上花光了,身无分文落魄之极。连翘每日给别人洗衣赚钱,我则到处去各个医馆找差事,可是他们都不需要人。后来因为我从小识字念书,懂得算账,便给一家当铺做账房先生,工钱勉强度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每日混迹于市井街头。我是个大夫,我相信自己的医术定可以扬名!所以我就同连翘商量,把家里积攒的银子都拿出来,然后再跟街坊邻居借一些,我们开个小医馆。连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后来医馆开起来了,但是并没有多少病人来,只有些街坊邻居生小病过来看,连翘总是不好意思要钱。京城里的大医馆实在太多,有名气的大夫也太多。我们的医馆入不敷出,连翘就每日给人洗衣还帮人家做些缝补来补贴家用。那时候我看着她每日辛苦,心疼得很,我说,若是将来有一日我发达了,定要好生待她。” “那——看你现在过得也不差,为什么她不在了?” 张长卿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接着说:“后来有一日,我上街买米,正看见一位姑娘被人抢了钱袋还撞倒在地扭伤了脚,于是我就上前帮她把骨头正回位,然后带她回医馆,为她上了药。她很感激,说是改日上门来致谢,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五日后,我正坐在医馆里发呆,想着还是关了医馆吧,连翘实在太辛苦,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这时她来了,带着几个丫鬟和小厮,扛了很多谢礼。我这才知道她是城北林府家的大小姐,家中经商,我遇见她那日是她第一次自己偷偷跑出门。 “后来她便时常来医馆找我说话,因为我不想收她的东西,她便帮我介绍了很多客人来,医馆的生意一天天好了。连翘和她碰过两次面,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问我连翘是谁的时候,我顺口就说是远房表妹,她没有怀疑,连翘也没有说什么。 “再后来,我同她越走越近,她很美,人又活泼,也读过不少书,跟我很谈得来,我对她越来越……” 琉璃又忍不住了:“越来越什么啊?!你是有妻子的人!连翘陪你受了那么多苦你不想想的啊?!你竟然说她是你妹妹?你要她心里怎么想?!” 柳墨白轻轻拉了一下琉璃,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张长卿低下了头,哽咽道:“对,是我不好,我对不起连翘……再后来林府派人上门来提亲,我想,林府有钱,可以帮我开医馆……况且我也是真的对林纾儿心里有意……所以我就同连翘说,先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再接她进门……连翘没说什么,我就以为她同意了,可是、可是在我成亲的那一晚,连翘就上吊自尽了……” “啪”的一声,琉璃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指着张长卿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简直是狼心狗肺!” “是,我是狼心狗肺……自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给家里写信,我不敢想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所以你就五年音信全无?!” “我想,等我开了全国最大的医馆的那一日,我就告诉他们,然后把他们都接到京城来,同时也跟纾儿坦白赔罪。现在终于可以了,我开了五六年小医馆,积累了这么久之后,岳父终于同意,今年就帮我开一间整个大宣国最大的医馆!我已经买下了城东的一片地,到时候就在那里盖房子,年底就可以竣工,到时候,我就把爹娘和小米都接来,当面跟他们赔罪!” 琉璃冷哼一声,瞪向他的眼中是满满的不屑和厌恶:“你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张长卿愕然抬头:“什么?” “我说,你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张大夫和张大娘还有小米已经全死了!” 张长卿一下子瘫在椅子上,面色煞白,眼珠子似是要瞪出来,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说什么?!死、死了?!” 琉璃瞬时流下泪来,一跺脚道:“对,死了!都死了!当你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他们都死了!!” “不、不可能!他们怎么会……” 琉璃抬起胳膊一抹眼泪:“是我对不起他们,我连累他们了……小米的遗愿就是想让我到京城来,帮他找到父母,然后请父母回去看看他和张大夫张大娘。现在,我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了……”琉璃转头瞪向张长卿,“现在高兴了么?没有人拖累你的富贵路了!小米张大夫张大娘和李连翘都死了,你的医馆还需要谁来看?!你这个抛弃妻子的烂男人,不如让我送你下地狱去,你亲自去跟他们赔罪吧!” 话刚落,琉璃猛然转身拔出柳墨白身侧的剑就朝着张长卿刺去,柳墨白大惊,伸手拉住琉璃:“别乱来!” 琉璃哭的满脸泪水:“你放开!这种狠心绝情的男人留在世间做什么?!让我杀了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喊声:“小少爷,您不能进去,哎,少爷!” 门突然被推开,阳光一下子倾泻进来,琉璃抬手遮住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就多了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子,长得很是机灵可爱。他转动眼珠,看看琉璃和柳墨白,猛然扑向张长卿,抱住他的腿软软地喊:“爹爹,连儿想你了!那个姐姐是谁?她怎么哭了?呀,爹爹你怎么也哭了?” 张长卿擦擦眼中的泪水,将他抱到膝盖上坐好:“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要你背书么?” 小人儿骄傲地一叉腰:“哈哈,我都记住啦!” 琉璃怔怔地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面,人呆了过去。柳墨白叹一口气,轻轻从她手上拿走剑。 琉璃抬手指着那男孩儿,颤声问:“你、你的儿子?” 张长卿低头小声道:“对,我和纾儿的大儿子,纾儿又怀了二胎……” 琉璃腿一软差点摔倒,柳墨白忙扶住她。同那小男孩儿明亮的大眼睛对视了半晌后,琉璃猛地推开柳墨白飞奔了出去。柳墨白看了一眼对面好像失掉魂的张长卿,叹了口气,追琉璃而去。 屋里,小男孩儿摸着张长卿的脸,说:“爹爹,你怎么又哭了?” 张长卿抱着他,哽咽道:“因为爹爹的心里,在下雨……” 琉璃站在林府门口气喘吁吁,看见地上的小石块,捡起来狠狠砸向那个大大的牌匾,一边砸一边骂:“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柳墨白追了出来,拉住她,叹了口气:“琉璃……” 琉璃站定,咬牙瞪着那个牌匾半晌,突然仰头放声大哭:“柳墨白,我好恨啊!当初小米他们死的时候,我恨我自己是个惹祸精,连累了他们!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不了对我好的人!我当时想,就是爬也要爬到京城来,帮小米找到父母,了结他的心愿和张大夫张大娘多年的惦念。可是现在,我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恨他狠心扔下小米和自己父母,恨他逼死了自己的发妻,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给小米他们陪葬!可是……可是他却已经又有了妻儿,若是我杀了他,那小米的弟弟和林纾儿怎么办?我根本没办法杀他啊!!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没用,真没用!!” 柳墨白抬手用袖子去帮琉璃擦眼泪,可是她不管不顾仰头哭的好像个小孩,泪水越流越多,柳墨白低头叹息:“琉璃,这不能怪你,你别自责……” 半晌后,琉璃自己胡乱擦了把脸,说:“柳墨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负心的男人?有一个对自己真心真意好的妻子还不够么?有可爱的孩子慈祥的爹娘还不够么?这样还不知足么?偏偏还想要那荣华富贵,偏偏有了妻子还喜欢那些花骨朵一样的小姐……” 柳墨白伸手一把将琉璃揽到怀里,紧紧搂着她大声说:“我不是!我就只喜欢你!也只想娶你!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三妻四妾,我就要一个妻子共白头就够了!” 琉璃一下子呆住,过了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轻轻推开柳墨白,望着他清澈若山泉的眼睛,不能置信地轻声问:“柳墨白……你、你刚才说什么?” 柳墨白面上绯红,深吸一口气,望着琉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琉璃,我说,我喜欢你,我一辈子就想要一个妻子。我会对你好,我会事事都听你的,随便你对我发脾气,赚的银子都给你……琉璃,你、你嫁给我,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这章,写滴俺真痛苦,一想起来小米,俺自己滴眼泪都哗哗掉……tat虐点越来越低啊,果然我不适合虐 话说,俺每日勤奋更新,一个来月十三万字了……介么勤奋还霸王俺,乃们要俺情何以堪呐!tat 第28章 师父归来 自那日从林府回来后,接连三天柳墨白都没有去找琉璃,琉璃也没去找他。这日柳飞霜又去找琉璃闲话,犹豫了半晌才问:“姐姐,你可是跟二哥哥吵架了?” 以往就算柳墨白再忙也每日都会去琉璃的园子转一转,可是现在竟然连续三日都不见人,而柳飞霜一跟琉璃说起柳墨白,她就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这些都实在太让柳飞霜奇怪。想了很久,她琢磨着大概是二哥哥说了什么话不当,惹了琉璃,然后他又不敢来亲自道歉,于是再三考虑,柳飞霜决定替自己哥哥说个话求个情。 琉璃继续同自己手上的针线较劲,貌似不在意地说:“没有啊。”可是低垂着的脸颊却已是绯红一片。 柳飞霜奇道:“真的没有么?是不是二哥哥说了什么胡话惹了姐姐不高兴?姐姐别往心里去,我二哥哥那个人,心地是很好的,就是嘴巴笨了些。” 殷莺儿在旁边插嘴:“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左青青吧?” “没有,你们别瞎猜……哎呦!”琉璃一个晃神不注意,针就戳到了手指。 柳飞霜刚要上前看,就见门外闪进来一道人影,柳墨白已经抓起了琉璃的手:“怎么回事?扎到了?做不来就不要做了,白白弄伤了自己岂不是麻烦。” 原来柳墨白早已经到了,只是一直徘徊于屋外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也不知道进来该同琉璃说什么。可是刚才听得琉璃痛呼,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本能地闪进了屋里。 此刻琉璃跟柳墨白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三日未见,柳墨白一身白衣飘曳,头上青丝巾挽发,面若桃李眼若清泉,琉璃看得怔愣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烧红了脸,一下子甩掉柳墨白的手,低头嗔道:“真是的,进门都不敲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打劫的呢!” 柳墨白讪讪地退后一步,没话找话地问柳飞霜:“你们在刺绣么?” 殷莺儿翻个白眼:“拿个针不刺绣,难道是做暗器的?” 柳墨白尴尬地笑,柳飞霜赶紧帮他解围:“我想绣几个香囊,眼看入秋花儿都谢了,趁着还有鲜花的时候,赶紧做两个。二哥哥你要不要?” 柳墨白拿起她手中的香囊称赞:“霜儿手越来越巧了!好啊,也给我做一个吧!” 柳飞霜抿嘴把香囊拿回来,瞥一眼琉璃,说:“二哥哥想要可得同琉璃姐姐说去,我一共就做三个,我一个,娘亲一个。” “干嘛问我要啊?我手笨得很,可绣不好看!”琉璃插话,“霜儿这不才分出去两个么?还剩一个给谁?” 柳飞霜一下子红了脸。她本是想给左之思也绣一个的,可是这怎么好说出口。 琉璃顿时就明白了,打趣道:“哎呦呦,不问了不问了,再问霜儿就变火儿了!” 柳飞霜不好意思地拧着身子嗔怪琉璃:“姐姐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这时柳墨白已站到琉璃身旁,俯身看她手上的东西:“这次绣的是什么?” 他的气息温温的软软的拂过面颊,琉璃一下子就红了脸,故意板着面孔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飞霜看这情景,起身偷笑道:“二哥哥,你慢慢同姐姐说话,我同莺儿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 殷莺儿撅嘴不依,还想再坐着看会儿戏,却硬是被柳飞霜给拉走了。屋里就剩下琉璃和柳墨白,两人顿时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柳墨白说:“你、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无聊刺绣打发时间。” “那日、那日的话,我是认真的……” 琉璃低头红了脸不说话,柳墨白有些急了,提高声音说:“真的!若是你愿意,我这就去同爹爹说提亲!” 琉璃揉着衣角沉默了半晌,才蚊子哼哼样地开口:“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我就是觉得你好,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我想一辈子都看着你……”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柳墨白的极限了,此刻他已是满面涨红,看都不敢看琉璃一眼。 琉璃咳嗽了下,板着脸说:“我想了好几日,若是你能答应我这几个条件,我就允了。” “什么条件?” “第一,我都是对的!” “好!” “第二,万一我错了,也是我对!” “好!” “第三,不许多看别的女人!” “那个……母亲和姊妹……” “除外。” “好!” “第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你是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 “第五,你要发誓,此生必不负我!” “好!我柳墨白发誓,此生若负琉璃,潦倒落魄,不得所爱,抑郁而终!” 琉璃看着柳墨白清隽的侧脸上满是坚定认真的神色,低头小声说:“恩,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誓,那我……那我也就将就将就吧!” 柳墨白试探地问:“那……琉璃你是答应了么?” 琉璃微点一下头,柳墨白开心地高呼一声原地跳起来,一不小心脑袋撞在了旁边搁置古董花瓶的架子上,“咕咚”一声磕得响极了。琉璃吓一跳,忙拉住他问:“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啊?” 柳墨白却径自拉着她的手傻笑:“不疼!我开心!” 琉璃看着他眉目疏朗笑容好似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明明炫目耀眼,却偏又带着股傻气,忍不住也噗哧一笑。 正当二人手拉手对望着傻笑之时,门口响起丫鬟蕊儿的声音:“二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 柳墨白答应一声,转头对琉璃说:“我去看看什么事情,晚上再来陪你吃饭。” 琉璃红着脸推他一下:“快去吧,说不定是急事呢。” 柳墨白笑嘻嘻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琉璃一个人坐于窗前,双手撑着下巴想着自四月初遇见柳墨白开始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一个人乐起来。这时就听得窗外一声叹气:“女大留不住,终是要嫁人啊!” 琉璃本能地一点头,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猛然起身将头探出窗外看向屋顶。待看到那个身着艳丽华美服饰,手拿一柄折扇,黑发如丝散于身后,笑得倾国倾城般妖娆的人时,惊喜地叫道:“师父!你……” “嘘——”师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四周,一闪身从屋顶上下来,又从窗子翻进了琉璃屋子。 琉璃立马扑上前去:“师父!总算又见着你老人家了!可想死我了!” 师父一闪身躲开,开满花朵的大袖子一挥,蹙眉道:“徒儿真是想我了?想我了五个月不回百花山?想我了见着美男子就跟着跑了?哎——为师真是伤~心~欲~绝~呐~” 琉璃噗哧一笑,过去扯他的袖子:“师父,当初走的时候您不是还没有回去么,我留了字条呀!对了,我带的信收到了么?” 师父拿扇子一戳琉璃的额头:“你也不想想,我们百花山是那么好闯的么?区区一个信鸽,能破的了花阵?若不是我无意中下山看见了那鸽子,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养了十几年的乖徒儿这就跟人私定终身了!” 琉璃脸一红,撅嘴道:“哼,我这不是帮您了了一桩心事嘛!省的你天天说我,如此这般刁蛮没人敢娶。现在如何?右丞相家的公子想娶我呢!哼哼哼哼!” 师父一挥手甩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来,笑着说:“嫁不出去不是很好么?陪着师父一辈子在百花山上呆着。” “每天给你洗衣做饭?” “对呀!” “呸,想得美!” 师父一眨眼睛,笑得花枝乱颤。 琉璃亲自去泡了杯茶端过来:“师父,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恩,有些日子了。” 琉璃吃了一惊:“那怎么不早来找我呢?” 师父拿扇子一拍她脑袋:“本来想办完事情再来找你,谁知道你这个丫头这么不争气,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拐卖了!亏你十几年都看着为师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竟然还会被美色给迷昏了头?!哼,那日为师还特地提醒了你一下,结果呀,全白费!” 琉璃一呆:“什么时候?提醒我什么了?”跟师父那双桃花眼对着瞪了半晌,琉璃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我就说那个算命先生看着熟悉嘛!原来是师父扮的!哼,改得了外貌,可改不了眼神!” 师父一甩扇子抛个媚眼:“那是因为你师傅太美,就算如何糟蹋也难掩风华!” “呸!狗改不了吃屎,师父改不了臭美!” 师父起身拿扇子半遮面,做一副伤心欲绝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人都还没走,先嫌弃师父了~哎~这真叫人心生凄凉,心……” 琉璃忙制住他:“停停停,可别再给我来诗词了,我头疼!” 师父叹一口气,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琉璃,说:“你若走了,为师岂不是寂寞得很。琉璃啊,同为师留在百花山可好?” 琉璃翻个白眼说:“师父去找个师母可好?” 师父轻轻一笑,抛个媚眼说:“你看你师傅这等风姿,哪家姑娘能配得上?” 琉璃一呆,点头道:“也是,唯有公子相配了!” “唔?”师父一甩袖子,眯起眼睛笑道,“那,你看柳墨白跟为师可相配?” 琉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登时就红了脸,剜师傅一眼说:“琉璃拿刀阉了师傅可好?” 师父伏在桌子上笑开了,过了半晌收住笑后,相当难得地对琉璃一本正经道:“琉璃,师父还是要提醒你,柳墨白不可嫁!他家的背景太大,并不适合你。” 琉璃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小声说:“本来我也想,他家官太大,可是他说了,他爹只娶了一位夫人,他也会只娶我一个……” “一入侯门深似海,到时候,岂由得你?” “不是,师父,若是别人说这话我可能不信,但是柳墨白,他不一样……” 师父冷哼一声:“左右都是男人,有何不一样?难不成他不能人道?” 琉璃红着脸一跺脚:“师父!我是说,我认识他几个月了,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并且言出必行,他不是那种很油嘴滑舌的人,他很善良,并且还有些笨笨的……可是,我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愿意被我欺负不还手,愿意为我做很多无理取闹的事情,甚至——愿意为我挡刀子!” 师父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一脸娇羞的琉璃,低沉的声音冷冷清清:“他很善良,他喜欢你,不代表他的家人也一样。” 琉璃一怔:“这个,我也想过了,若是他的家人无法接受我,而他又没有办法说服他的家人,那我就没什么可留恋的,若是,若是……” 屋中沉寂半晌,师父叹了口气,抬手拍拍琉璃的头,说:“孽缘啊……若是柳家欺负你,师父拼死也会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喵~~所有想娘师父滴姑凉~~~师父终于回来鸟!哈哈~~~ 第29章 柳贵妃(1)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吟诵伤秋之词,仿若秋日生来便是给人怅惘哀愁的。柳墨白站在石子小径上,举目望向天际。天空碧澈无云,晴朗得一如他此时的心境。小丫鬟见柳墨白停住脚步,疑惑地问:“二少爷?”柳墨白眼角含笑,摇头道:“无事。”说完自顾举步走了。小丫鬟跟在后面,看着一向守礼的二少爷背着双手脚步一颠一颠的,恍若孩童高兴之极时的举动,心中暗自惊讶不已。 柳墨白到书房中时,右相正立于窗前,双手负于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柳墨白来了,到躺椅上闭目坐下,面上满是疲惫之色。 柳墨白问:“父亲,可是朝中又有事?” 右相叹一口气,说:“还不是那张大将军。如今北突厥进扰,他又要兵权出征。” 柳墨白低头不语,过了半晌右相才说:“现今朝中复杂得紧,各自拉帮结派人人自危。皇上倚重张将军,任其聚拢兵权也不说话,为父也不知道还可以与他撑多久了……” “父亲,依孩儿看来,那张将军也不似大奸之人,多次立下赫赫战功,为何父亲……” 右相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还记得你父亲这右相是管什么的么?” “兵权。” 右相冷哼一声:“既然知道,那还问为父为什么?官至高处不胜寒,为父现在在朝中还没有完全失势呢,就已经有很多人靠向张将军,明里暗里给为父使绊子。若是有一日为父支撑不住了,树倒猢狲散,为父和你娘一把年纪怎样也无所谓了,可是柳府这几百号人怎么办?你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还有——呆在帝王身边的柳贵妃,怎么办?!” 柳墨白低头小声道:“孩儿知错了。” “哼,知错了就别再说这些胡话。朝堂之上,不仅仅是忠心为国这么简单!为父也想一心一意只为江山社稷着想,可是身不由己啊!踏错一步,就是几百条性命!墨白,你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为父对你的期望,还有柳家几百号人的项上人头,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是,孩儿一刻也不敢忘。” 右相沉默良久,拿起丫鬟泡好的茶,押了一口,道:“你看左相之子左之思如何?” “左公子文采出众,武略过人,实乃难得一见的英才。” 右相点头,又问:“那你看江一叶如何?” “同为文状元,江公子两袖清风,为人正直,忧国忧民,乃国之栋梁。” 右相再点头,沉吟良久,道:“这两人有可能会是你以后朝堂之上的助力,怎么做,不要为父教你吧?” “是,孩儿明白。” 右相叹一口气,睁开眼望着柳墨白,沉声道:“原本为父是想要将你送上战场磨练一番。你在谷中随你师父学艺这么久,也该用那一身武艺立个战功,对你以后的路也有好处。可是你娘不肯,她这么多年不见你,想念得很,舍不得你一回来就再次上战场。所以,张将军要兵权,为父就先暂时成全了他。为父也知你性子纯良,不喜尔虞我诈。可是,你要明白,为父已经老了,以后,你要撑起这个家,你要代表柳家继续扶持皇上,安我大宣江山。” 右相额上的皱纹深深刻进柳墨白心里,他心下酸涩,低头道:“孩儿明白,定不会辜负父亲所望。” 右相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今日看着很开心,是有什么事情么?” 柳墨白听得右相问,顿时红了脸,压抑住心下的欢喜,小声道:“父亲,我,我想向琉璃的师父提亲。” 右相手中的茶杯顿时落了地,“砰”的一声脆响,已是四分五裂。柳墨白紧张地问:“父亲,可有烫着么?” 右相摇头,喊小丫鬟进来收拾了下,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向窗外,说:“这个事情,为父以为,已经同你说明白了……” “不是,父亲,我,我今日向琉璃求亲,她……她应了!”柳墨白抬头望向右相,清澈的双眼中闪动着明亮的神采,“父亲,您当初是因为深爱娘所以一心一意只要娶她,娘现今同我说起来那时的事,依然一脸幸福。您也说过,若我要娶,定要娶对方也中意我的。如今……如今……” 右相回头,饱经沧桑的眉眼依旧明亮:“那你觉得,那琉璃姑娘可是对你真心?” 柳墨白一怔,一脸不解的样子。右相叹一口气,说:“为父一直没有同你说,那琉璃姑娘,为父并非是嫌弃她出身,只是,她约莫并非将你当做良人……” “父亲这是……何意?” “你们被人追杀一事,为父一直在派人查,现今已经稍有些眉目了。只怕,那伙人与前朝孽党有关。琉璃那位偷了他们重要东西的朋友,只怕也不干净。那伙人既然那么在意那样东西,必然事关重大,能够找到并将那东西偷出来,这就已经说明琉璃姑娘的那位朋友也不简单。” “可是……这跟琉璃何关?”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只要琉璃姑娘并不参与的话。可是……当初为父曾告诫她,那伙人来头不小,危及你们性命,希望她那位朋友来京城的时候告知为父,多些线索为父就多份把握,早日将那些孽党铲除,保你们安全。琉璃姑娘答应是答应了,可是……她那位朋友早就到了京城,甚至还找过她,她却一声不吭。” 柳墨白呆住了,半晌才说:“父亲的意思是……” 右相望着柳墨白,一脸沉重:“为父怕这位琉璃姑娘心中所想也不简单啊!柳家可以要没有任何背景的儿媳,也可以接受出身江湖的儿媳,但绝对不能接受有可能危害柳家的儿媳!” 柳墨白心中似是被大锤猛击一下,慌乱地起身走到右相身边辩解道:“父亲,或许这是个误会。琉璃不会是那种人的,我,我亲自去问问她……” 右相叹了口气,又转头望向窗外:“若是问的出来最好,若是她不愿说也罢了。这件事为父会继续追查,希望最后是与琉璃姑娘无关。”顿了顿,又说,“柳贵妃昨日派人来捎信,说是想念你了,希望你明日入宫一趟,同你说说话。” 柳墨白点头:“好,那明日我入宫去见大姊。” 右相眉一皱,厉声道:“你刚才叫什么?” 柳墨白一怔,低头道:“去见柳贵妃。” 右相点点头,一脸严肃沉声说:“记住,虽然你自小便得柳贵妃疼爱,但她早已是皇家的人,无论何时都不可乱了规矩!” “父亲教训的是,墨白记住了。” 过了半晌,右相才说:“还有,柳贵妃希望你带琉璃姑娘一起去。” 柳墨白吃了一惊:“为什么?” “约莫是想见见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是何模样吧。” 柳墨白心中一松,笑着点头:“好,孩儿知道了。” 右相一挥袖子:“好了,你回去吧。今日为父同你说的话,要都记到心里。” “是。” 因为柳墨白说了要同琉璃一起吃完饭,所以琉璃早早就准备好了,然后坐在屋里等着。自打出了百花山,琉璃就没再自己下厨做过什么,今日心情甚好,琢磨着要亲自做些菜给柳墨白尝尝。一开始她进厨房,把厨子都吓了一跳,死活不肯让她下厨,说要是二少爷知道了,他们怎么交代。琉璃好说歹说那厨子才勉强同意他在旁边守着,看琉璃做一个菜。 原本厨子看琉璃一个娇嫩的小姐,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依她的吩咐准备好材料在旁边看着,生怕这位二少爷的贵客一个不小心就把厨房给烧了。谁知一看琉璃一拿起锅铲然后放菜下去的架势,厨子就明白了,这位姑娘不是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于是心下也就松了口气,一边在旁边看着琉璃炒菜一边同她闲谈。琉璃一心二用倒也悠然自得,不仅炒菜得速度飞快,话也说得极快,同厨子讲起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几个菜式和佐料,听得那厨子心下欢喜,直说改日定要好好请教一下。听着厨子的夸奖,琉璃头一次觉得伺候师父一日三餐这么多年是有收获的。 琉璃做好满满一桌子的菜后,将他们都用盘子扣起来摆着。然后就时不时跑到园子门口去张望看柳墨白有没有来。蕊儿见她跑来跑去很是心急的样子,就笑着要替她去柳墨白园子那边问问他何时过来,琉璃红着脸说不用,坐回到屋里。可是对着一桌的饭菜,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园子门口。 天色已是全黑的时候,柳墨白才披着一身的星光迟迟而来。一进门看见琉璃就笑着说:“对不起来晚了,下午有些事情耽误了。可是等急了?” 琉璃虽然早已饥肠辘辘,看见柳墨白却眯起眼睛笑:“没有没有,来得正好呢。”说着起身去把遮盖的盘子都拿掉。 柳墨白先去洗了手,回身走到桌子前,看着满桌的菜奇道:“咦,厨子何时学会了新鲜菜式?” 琉璃笑眯眯地说:“不是柳府的厨子做的,这一桌子可都是我亲自做的呢!快来尝尝我手艺!” 柳墨白拿起碗筷心下惊喜:“真的是你做的?那我今日可要大吃一顿!”说着夹一筷子最近的菜,“这是什么?” “我管它叫‘黑心黑肺’,是用红豆加乌鸡煲的。” 柳墨白笑道:“你倒是会想,这个名,是要骂谁呢?”说着吃了一口,惊叹道,“香!” 琉璃得了夸奖,越发高兴了,一张小脸映着烛火鲜红欲滴。 正当两人吃得火热朝天的时候,柳墨白说:“琉璃,你明日同我进宫一趟好么?” 琉璃一愣,问:“为什么?” “柳贵妃想见你。” “柳贵妃?哦,是你的大姊么?” “恩,不过她已嫁入皇家,所以要叫柳贵妃。” 琉璃犹豫:“可是……她见我做什么呢?” 柳墨白轻笑:“约莫是想见见我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见琉璃害羞地低了头,似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又安慰道,“你放心,柳贵妃人待我很好的。我娘身体不好,所以小时候基本是柳贵妃照料我同我玩耍。我离家到谷中学艺的时候,每年生辰柳贵妃都会派人给我送去生辰礼。从小柳贵妃就是我家最疼我的,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她定然也会对你好。” 琉璃低着头扭扭捏捏道:“那……我从来都没有进过皇宫,若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 柳墨白安慰道:“放心,我会陪你一起,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琉璃点点头:“那、那好吧。” 柳墨白心下高兴,把一桌子菜吃了大半,最后揉着肚子撑得站不起来,被琉璃取笑了很久,他只是傻笑着看琉璃跟丫鬟收拾桌子。 看着琉璃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柳墨白心下恍惚。觉得好似琉璃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他们是天下亿万普通夫妻中的一对,丈夫在外做事挣钱,妻子在家中操持,为丈夫洗手作羹汤。 柳墨白心下漾起暖意,看着琉璃的身影直笑。笑得琉璃不好意思了,去抓了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一下子拍在柳墨白脑门上:“中邪啦?恶灵退散!” 柳墨白拿下那张纸,望着琉璃的笑颜发呆,突然心中响起右相下午同他说过的话,心中一紧,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她,犹豫道:“琉璃……你,你那个朋友,可有到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蠕动蠕动,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米更,美人儿们想我了米有??俺可想你们鸟,冒个泡给俺亲一下? 第30章 柳贵妃(2) 琉璃正在擦桌子的手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哦,因为下午跟父亲说起追查张府一伙人的事情,所以我就随便问一下。” 琉璃心中拿不定到底要不要将流光早已经来京城的消息告诉柳墨白。按说既然已经答应了婚事,那就不该对他有所隐瞒,可是流光又说绝对不可以告诉柳府的人…… 正自犹豫的时候,柳墨白见她沉默,笑着说:“我就随口一说,没什么大事儿,若是他没有来也没甚关系。” 琉璃心下稍微松了口气,笑着说:“恩,还没有来呢。” 柳墨白的笑容微微一滞,低下头说:“是么?恩,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琉璃送他到门口。柳墨白走了很远之后一回头,琉璃还站在门口,一身翠绿的纱衣绫罗,手中挑着个灯笼。晚风吹起她的衣角,朦胧的灯光映着窈窕的身姿,恍若每一个深夜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 琉璃见柳墨白回头,举起手摆两下,眼睛明亮笑若天边的弯月。 很久之后,柳墨白回想起曾经同琉璃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会清晰的忆起这一幕。 轿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琉璃一身盛装坐在里面,绞着手中的丝帕,心里砰砰直跳。她挑起帘子看向外面,前面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皇城城门了,红砖金瓦肃穆而庄严,高高的城墙围起的是另一个世界。 转眼间轿子就过了护城河,在神武门门口停了下来。琉璃打开帘子,柳墨白已经站在了她的轿旁,仰起脸笑着伸出双手,琉璃扶着他下了轿,悄悄地说:“柳墨白,我腿软,怎么办?” “要不我背你?” “我可消受不起,若是让人看见,我该被口水淹死了!” 由于规定不可佩戴兵器进宫,所以柳墨白和琉璃在将身上的剑和匕首都交出去以后,就随着一位公公踏进了那扇代表着整个大宣国权利中心的门。一路上琉璃低头紧紧跟随柳墨白,大气也不敢出。柳墨白暗暗笑她:“平日里那么厉害,这下老实了?” 琉璃一缩脖子:“那是,这里面的主子我一个都得罪不起啊,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路战战兢兢到了御花园,不愧是皇家园林,设计大气而又独具匠心,亭台水榭奇珍异草处处皆是,琉璃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暗暗赞叹,还一边注意着,生怕走错了路踩了花草。她琢磨着估计把自己卖了都抵不上这里的一株花草。 快要出了御花园的时候,突然有小太监前来,看见了柳墨白,上前来问个好又不知悄声说了什么,柳墨白皱眉对琉璃道:“你先在这边的亭子里坐着等我,我有些事走开一下,很快回来。” 琉璃不愿一个人呆着,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柳墨白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无妨,齐公公也在呢,有什么事可以同他说。”而后就跟找来的那个小太监沿着条小路走了。 那位一直给他们带路的齐公公眯眼笑着一伸手:“这位姑娘,请跟奴才到亭子里先歇息下吧。” 谁知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过来,看见齐公公就高声喊道:“哎呦齐公公,原来您在这儿呀!王贵嫔正到处找您呐!赶紧过去吧!” “这……”齐公公看看琉璃,再看看那小太监,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琉璃忙说:“公公若是有要事就去忙吧,我一人在这儿等也行的。” 齐公公一拱手说:“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姑娘在这边亭子里等柳公子回来即可。” 琉璃听着他那尖细的嗓音拉得老长,心中好似有万千蚂蚁在爬来爬去,差点忍不住也学他捏着嗓子掐着兰花指来一句,话到嘴边赶紧又咽了回去。想起师父以前总喜欢捏着嗓子唱戏,每次琉璃都一身的鸡皮疙瘩取笑他堪比大内太监,如今见了真货,深觉果然假的就是赶不上真的那境界! 琉璃正自坐在亭子里对着满园锦绣出神的时候,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一个柔滑若丝绸般的声音说:“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快把帕子给我用下!这该死的鸟!” 琉璃茫然回头,见是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看他衣着不凡又是在这皇宫里走动,定是非富即贵了,于是琉璃赶紧掏出怀里的帕子递了过去。那公子接过帕子低头擦拭衣摆,琉璃瞥眼看去,竟然是一坨黄黄白白的鸟屎!想必是某只吃多了的鸟儿在空中飞过的时候产下花肥,正好掉在了这位也算貌美如花的公子身上了。琉璃低头忍住笑。 “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那人看了琉璃一眼,她赶紧摆正脸色,谁知那人一看之下竟然来了些兴致,伸手挑起琉璃下巴眯眼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长得倒是挺水灵的。” 琉璃挪开脸,对他这样轻薄心中不满,又不能发火。既不想跟他说话,就摇摇头,拿手随便比划了几下。 那人一愣,问:“你是哑巴?” 琉璃点头。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模样啊!”说着又靠近过来,“小美人儿,要不你干脆跟着我?” 琉璃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那感觉却让她心下生厌。琉璃心下一转,突然站起身来,口中怪叫几声蹦了老高,然后就沿着小路狂奔而去。 那人一呆,而后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宫里何时连疯癫的人也允许进来了?”过了半晌,突地一笑,“有意思……” 琉璃跑了很远,见那人没有跟上来才长舒一口气,可是四下一看,琉璃就傻了,这是哪儿?皇宫里可比不得柳府更比不得百花山,岂是她可以乱跑的?!想沿着来路回去,奈何这御花园里的路枝杈太多,根本就记不得来时怎么走的了! 正当琉璃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她名字:“琉璃……姑娘?” 琉璃回头一看,站在百花深处负手微笑的人,正是柳飞霜的心上人左之思!顿时心中一喜,上前去跟他行个礼,将自己的情况略微一说,当然略掉了被调戏的那段。左公子听完琉璃对之前那个地方的描述后,笑着点头。他自小给皇子伴读,出入皇宫,所以琉璃一说他就明白是哪儿了。 左之思将琉璃送回那个亭子的时候,柳墨白已经到了,琉璃不见了他正急得团团转。此刻见人安全回来了,对左之思又感谢一番。左之思清朗一笑,拍拍柳墨白的肩:“你可欠了我个人情了。” 当二人到了柳贵妃所在的承乾宫时,贵妃已经等候多时了。琉璃跟在柳墨白身后行礼,心中紧张极了。 柳贵妃让他们起来,然后赐了座,声音柔媚动听,好似能酥掉人的骨头般。琉璃悄悄抬眼打量远远地坐在上座的那个人,只见她果如蕊儿所说,生的极好,眉目精致,眼波流转。更难得的是,她身上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即便是坐在那儿微笑,就似乎已高了人三等。 恰巧琉璃打量她的时候,柳贵妃也一转眼波望了眼琉璃,吓得她赶紧低下了头。柳贵妃笑道:“这便是墨白所说的琉璃姑娘么?果然很是大方,有些江湖女侠的味道。墨白多得你照料,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个镯子做谢礼了。” 旁边的丫鬟立马就端着个锦盒递到琉璃手边,琉璃不敢要,推辞道:“谢贵妃娘娘抬举,琉璃愧不敢当。” 柳墨白笑道:“既是贵妃娘娘给你的,你就收下了吧。”琉璃这才谢恩之后接过来。 跟柳贵妃说了会子话之后,琉璃稍稍放了些心。虽然柳贵妃身份尊贵,但是待人却也算亲切,且看得出对柳墨白极为疼爱。听说琉璃从小随师傅住在百花山,于是便询问些江湖上的趣事。琉璃挑着些好玩又不伤风雅的说了,逗得柳贵妃和一群小丫鬟直笑。 柳贵妃看着柳墨白打趣说:“本宫跟琉璃姑娘真是投缘,一见就喜欢,不如,就让姑娘陪着我在宫里住些日子如何?” 柳墨白忙拦着:“贵妃娘娘若喜欢琉璃,是她的福气,便时常命她进来同娘娘说些话吧。” 柳贵妃掩嘴嗤嗤地笑:“又没说要跟你抢人,你可急什么!” 琉璃低垂着头,脸上绯红。 正在这时,有公公过来求见,说是太子知道了柳墨白进宫来,找他过去说话。 柳墨白看看琉璃,颇有些为难,可又不能拒绝太子。柳贵妃笑道:“你便去一趟吧,估计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儿,聊完了再回来。正好本宫也想同琉璃姑娘说些姑娘家的体己话,正想赶你走呢!” 柳墨白看着柳贵妃似是很喜欢琉璃的样子,心下微微放宽,笑道:“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柳墨白走后,柳贵妃笑着对琉璃说:“戴上那镯子,让本宫看看如何。”琉璃便赶紧戴上了。通体碧绿的镯子,没有一丝瑕疵,戴在琉璃洁白的皓腕上,很是美丽。 柳贵妃笑着点头:“果然你带着好看。” 琉璃低头道:“谢贵妃娘娘赏赐。” 柳贵妃笑着喝一口茶,说:“无妨,你照顾墨白许多,柳家从没有欠人家的习惯,区区一个镯子而已。” 琉璃原本还是羞涩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然一僵,狐疑地望向那个坐在高处衣衫华丽的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默半晌,柳贵妃起身走到一边去,逗弄笼子里的八哥,似是不经意地说:“其实,本宫是不爱把这些个鸟儿关在笼子里的,总觉得不该让它们呆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当初刚送来的时候,本宫就命人打开笼子放它走,谁知它飞了一圈又回来了。约莫,它是因为贪恋被人侍候,不用自己辛勤捉虫的生活,而甘愿呆在笼中。”柳贵妃叹一口气,望着琉璃笑,“你说,离开自己本来该呆的地方,不去翱翔天际,偏往那困住一生的笼子里钻,是不是有够蠢?” 琉璃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低下头小声说:“贵妃娘娘说的是。” “呵,可是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看不开啊。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还硬是挤破了头也要塞进去,何其可悲!琉璃姑娘,你说是不是?” 琉璃面色惨白,咬着唇不说话。 正在这时,柳墨白回来了,笑着问琉璃:“说什么悄悄话呢?” 刘贵妃笑道:“姑娘家的体己话你也问,不知羞!” 柳墨白笑着又陪柳贵妃说了一会儿话,琉璃勉强也陪着笑。后来柳贵妃就说乏了,于是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承乾宫,柳墨白笑问琉璃:“柳贵妃对你好不好?从小她就疼我,我就知道她肯定喜欢你的!” 站在雕栏画栋的宫殿前,柳墨白的笑格外灿烂,看得出他是由衷地开心。明明是晴好微热的午后,琉璃却觉得浑身冰冷。 对面的柳墨白一脸的期待地望着她。琉璃想,这是她自己挑选的男人,这个人那么单纯美好,为她奋不顾身出生入死。错过了他,她不知自己此生还不会再遇到一个将她捧在手心当做至宝的男人,也不知她还会不会仅仅是望着那人的笑容便如此刻一样无限眷恋。 纵使心下苦似黄连,琉璃面上却笑得甘甜若蜜:“恩,柳贵妃对我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人们我对不起你们嘤嘤嘤嘤~~我这几天看电视剧《来不及说我爱你》,被钟汉良迷得晕了头!于是,米怎么码字……tat今天我会两更来补偿大家的!不要抽打我呀嘤嘤嘤嘤~~~ ps:强烈推荐《来不及说我爱你》嗷嗷嗷嗷嗷,钟童鞋在里面简直帅到人神共愤呀嘤嘤嘤嘤~~ 第31章 离去(1) 天渐渐地凉了,树叶枯黄飘落,大雁南飞。一转眼,已是立冬了。 从皇宫回来后,琉璃就似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柳墨白担心她,可是每次问,琉璃都说没事儿,就是有些想师父了。于是柳墨白就只好让柳飞霜多陪陪她。殷莺儿已经回了汴州家里,走的时候,琉璃和柳飞霜去送她,她还抱着两人大哭了一场。 琉璃心中也自伤感。当时初见,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可是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发现对方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并且殷莺儿原本系在柳墨白身上的一颗芳心,在见着江一叶的时候就挪了地儿。如今跟琉璃也算是并无甚冤仇和利害相关了,再加上柳飞霜一直在中间撮合,二人反倒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离别之时,琉璃强忍了心中难过安慰说:“霜儿快别哭了,你想想啊,莺儿既然已跟那江公子有了婚约,迟早还不是要嫁到京城来的。还怕没有见面的时候么?” 柳飞霜一想也对,于是看着殷莺儿破涕而笑。殷莺儿被琉璃说得有些羞急,于是剜她一眼说:“你也别取笑我,我看呀,再过不了多久,我们俩也该成亲戚了!” 琉璃自是明白她指的什么,红着脸去推她,三个女孩子笑着闹成一团,顿时把那离愁都冲散了。 自殷莺儿走后,柳飞霜一个人寂寞,更是日日找琉璃做伴,二人天天在房中头对着头绣荷包。柳墨白原也想多陪陪琉璃,可是事务繁忙,柳丞相越来越倚重他,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于是越发地整日不见踪影。 琉璃心中自然是不开心的,不过也并没有说什么。她很明白,柳墨白跟她不同,她可以闲来无事喝喝茶绣绣花,柳墨白却要成为能支撑这个家的男人。于是她便时常做些补身子的菜亲自给他送过去,二人相处越发甜蜜。 唯一让柳墨白有些困扰的便是左青青。自那日同她彻底翻脸之后,她不但没有再生事端报复柳墨白,反而还帮了他许多的忙。她爹是左相,掌控着朝中大多数的文官。很多时候柳墨白办事遇到了阻碍,她出面便会很快得到解决。原本柳墨白以为她只是个养在家中的刁蛮大小姐,谁知每当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总会从她那里得到一份助力,且再不见她刁蛮跋扈的样子,渐渐地心中对她的印象也改观起来。 再后来一次无意中的谈话,左青青说,以前误会了他和琉璃,后来从哥哥那里知晓了很多事情,心中很是懊悔,为自己以前做的事感到愧疚。柳墨白见她知错能改,一个千金小姐,堂堂清平郡主能低头道歉,心中也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以前是对她太严厉了些。 其实一开始,柳墨白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还曾经跟左之思说,令妹着实厉害,好像我需要什么,她都能随时知道一样。左之思笑得一脸温和,说左青青从小聪明伶俐,估计是觉得之前太对不住,于是想要弥补下,望柳兄别客气推辞,不然她心中定不好受。 再加上右相吩咐过,绝对不可与左相为敌,能拉拢便尽力拉拢。柳墨白便也对左青青的态度一日日越发地好起来。 只是,这一切柳墨白都不曾同琉璃说过,知道她对左青青心中介怀,怕她多心。 终于有一日,柳墨白再次跟右相说起提亲一事,右相自然还是不怎么同意,可是柳墨白很坚持。对于琉璃不说流光已到京城一事,柳墨白认为她定然是有苦衷的,背信弃义的事,他也不想逼她做。再加上柳墨白还说服了柳夫人,柳夫人本身对琉璃印象也不错,还有个柳飞霜日日说琉璃的好。右相最后无奈,只好答应了。因为琉璃生日很小,还未及笄,所以右相说,等腊月琉璃及笄,就提亲。 即使是这样,右相点头,就表示这门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柳墨白心下欢喜不已,越发地拼命处理政务,想要在年前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就安安心心地把琉璃娶进门。 琉璃从柳墨白处得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心下欢喜。她自从皇宫回来后,心里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柳墨白突然告诉她右相同意了,顿时觉得好像天上掉了一个黄金蛋一下子砸在了她脑袋上。 从那以后,丫鬟蕊儿就时不时地见到琉璃对着镜子、对着窗外或是对着饭菜一个人傻笑。知道这位准少奶奶是心里欢喜,蕊儿也开心。她是一开始就侍候琉璃的,现在琉璃同她处得很好,以后琉璃进门了,说不定还是会让她呆在身边。从一个普通的丫鬟变成少奶奶身边的大红人,那她可就真算是鸡犬升天了。所以蕊儿心中也欢喜,天天说好话逗琉璃乐。 柳飞霜的生辰在十月二十日,她比琉璃小一岁。虽然不算是个正数生日,但是因为柳墨白时隔多年回家,并且正好琉璃也在,柳墨白就琢磨着帮柳飞霜大办一次生日。 柳家上上下下忙了好几日,在二十号这一天,张灯结彩,设下流水宴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耍杂,宴请了同柳家交好的许多官员。这是自琉璃进柳府以后,头一次见着这样大的场面。来者皆是衣着华美,礼品贵重,身份说出去都能让这京城抖一抖。柳府上下都忙碌非常,人人欢喜。柳贵妃还特意派人送来了许多贺礼,那公公站在大厅中念着长长的礼单,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谢恩。琉璃听着他那尖细的长长的尾音,想起那日柳贵妃逗弄八哥时说的话,原本欢喜的心慢慢就凉了下去。 就算右相同意了,可是身为贵妃娘娘的柳贵妃不同意,右相会不听她的意见么? 当那位公公念完礼单后,笑眯眯地对右相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右相拱手笑道:“谢谢王公公,请也坐下喝杯酒吧。” 王公公笑着摇头道:“奴才贺喜的不是柳小姐生辰这件事。而是,在奴才即将出宫的时候,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有喜了!” “什么?真的么?!”右相顿时惊呆了,欣喜地不知如何是好,柳府上上下下也是一片欢喜。 “真的,真的,估计这会子,万岁爷正陪在贵妃娘娘身边呢!恭喜丞相,就要做外公了!” 右相欢喜得手足无措。柳贵妃曾在刚进宫的时候怀过一次孩子,可是不小心摔在地上把孩子弄没了,之后多年一直不曾有身孕。如今竟然再次有喜,当然是欣喜不已。忙叫人重礼谢过了公公,又留他吃饭,他摆摆手说还要赶回去看贵妃娘娘,于是忙又亲自送到了府外。 本是给柳飞霜庆生的,谁知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右相和夫人还有府里上上下下都欢喜得不得了。所来宾客皆是有眼色的人,忙着上前来祝贺,漂亮话说得更是让右相和夫人合不拢嘴。 琉璃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下却越觉担忧。柳贵妃本就身份尊贵,如今又怀了龙种,那她说的话右相不可能不掂量掂量……正自恍惚的时候,柳飞霜过来找她,一拍琉璃的肩膀,笑嘻嘻地伸手说:“我的未来嫂子,送给我什么呀?” 琉璃顿时红了脸,啐她一口,递出去一个锦盒:“我是穷人,送不起什么大礼,就去庙里帮你求了个好签,然后自己拿匕首刻在了玉佩上,愿它以后能保佑你。” 柳飞霜打开盒子,看着那块玉佩,知道是琉璃亲手一点一点刻出来的,心下感动,抱着她说:“姐姐你对我真好,纵使别人送的东西再好,也都是买来的,只有你送的是亲手做的,我一定每日都戴在身上。” 琉璃笑着打趣:“恩,一直戴着它直到嫁人,然后你夫君送你个更好的。” 柳飞霜红着脸打她:“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地谢你,你还这样说……” 琉璃抿嘴笑,张望四周,并没有在宾客中看见左之思,于是问:“怎么今天没看见左公子啊?” “他之前派小厮过来说,今日有些事,要晚些过来。” “呦,晚来都先跟你通报一声呀……”琉璃同她挤挤眼睛,“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听你的话了?霜儿,你可真是御夫有方啊……” 柳飞霜被她说得羞了,一跺脚道:“不理你了,我找二哥哥来替我报仇!” 正在这时,柳墨白过来了,同柳飞霜说:“你们姐妹躲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前面娘正在找你呢……”待柳飞霜走了,柳墨白笑着对琉璃道,“是不是觉得太吵了?陪你到后面的园子里走走?” 已经入冬,花园中百花早已凋零,枯黄的落叶飘满地。琉璃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说:“果然是名门望族,你们家摆个宴席,来的都是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柳墨白笑道:“也是父亲想借机拉拢一些人,所以才请了这么多。” 琉璃点头,说:“如今柳贵妃怀了龙种,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肯定也会多掂量一下了。” 柳墨白却不似那么高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柳贵妃有喜,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后宫那样一个地方,我真担心……” 琉璃安慰她:“放心好了,皇上的龙子,定是福泽绵长的。” 柳墨白笑着拉住她的手,望着她说:“恩,但愿如此。” 琉璃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想要抽出手来转过脸去。柳墨白却不松手,望着近在眼前的可人,心中欢喜。他一字一句对琉璃道:“琉璃,你放心,我娶你那一日,定会比现在盛大十倍,让你成为大宣国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最美最幸福的新娘子!” 有风吹过树梢,带着熏人醉的味道,拂过发丝,掠过脸颊,一直吹到了砰砰直跳的心上。 琉璃低垂着头,直到柳墨白被人叫走很久之后,依然一脸嫣红,坐在亭子里一个人傻笑。 不知哪里扔来一个石子,打在她头上。琉璃抬手张望,正对上流光那双似是含满戏谑的眼睛。 他看看四周,见无人,便从树上跳下来,到亭子里坐下,瞅着琉璃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原本就有些傻的一个人,现在彻底变傻了?” 琉璃心情好,也不跟他计较:“我高兴!对了这些天你去哪里了?还有,我可不可以同柳墨白说你来京城的事情?” 流光嗤地一笑:“这么快就想把我出卖给你的小情人了?” 琉璃红着脸推他一下:“胡说什么!” “哼,看这样子,再过不久,你就该姓柳了吧?” 要照着平常,琉璃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可是现在流光说完了这话,琉璃只是低着头红着脸揪手帕。流光心中一紧,皱着眉头问:“你该不会是真的……” 琉璃蚊子哼哼样地说:“他、他说了,等我腊月过完生日,及笄了,就提亲……” 流光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黑,琉璃被他吓一跳。他沉声问:“你是真的答应了?柳家不适和你!他家……” “是,我知道他家位居高官,皇亲国戚。而我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野丫头。可是,他说他要娶我,右相也答应了。我、我也喜欢他……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什么都依着我,我要什么都捧到我面前来,甚至可以为我出生入死!”琉璃明亮的眸子中好似有一簇火苗在灼灼燃烧,“我、我,我就算知道我跟他门不当户不对,我也还是喜欢他,想同他过一辈子……” 琉璃的话还没说完,流光突然飞身而起,几个纵身消失在院墙外面。 一个破落的小酒馆里,在靠近角落的桌子上摆着数十个酒坛。一个玉面黑衣公子捧着酒坛喝水一样地灌着酒。 不知何时,桌前又站了一位锦衣公子,他望着眼前醉生梦死的人沉声道:“流光,你还没有想好么?若是你愿意,蒋大人可以帮你……” “碰”的一声,一个酒坛子被狠狠摔在地上,顿时酒馆中酒香四溢。流光站起身来望着谢南星,挑起唇角一笑,墨黑的眼睛中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不屑:“你立刻滚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我不需要他瞎操心,更不用他帮忙!小米的账我还没跟他算呢!还有——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会去抢!”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扭动~~第二更鸟~~ 第32章 离去(2) 柳飞霜生日之后没几天,师父就避开柳府的眼目去找了琉璃。琉璃隔了许久再次见到花花蝴蝶样的师父,开心极了,关了门窗同他说话。 师父笑眯眯地享受着琉璃给他削苹果吃,一脸不舍地望着琉璃,勾人的眼中似是有泪光闪动:“如此体贴的乖徒儿,我可真舍不得送给柳家啊!琉璃,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师父回百花山吧?” 琉璃放下匕首白他一眼:“这已经是你说过的第三个‘最后一次机会’了。” 师父眯起眼睛往椅子上一靠,说:“为师这不是想多给你几次机会嘛!要知道婚姻乃人生大事,尤其你还是个姑娘家。虽说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可是如今眼看你就要成泼出去的水了,为师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你嫁不出去更好一些……小琉璃呀,听师傅的话,柳墨白不是良人,柳府绝非可容身之处啊……” 琉璃拿起刚削好皮的苹果一下子塞到师父嘴里,皱眉道:“即便是师傅你,我也不想听见你说柳墨白的不好。” 师父一甩秀满花朵的大袖子,遮住半张脸做哀怨状:“竟然,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就抛弃了为师……原来为师十几年的情分还比不过几个月……为师,真是伤~心~欲~绝~呐~” 琉璃头疼地抬手按住太阳穴:“师父你可千万别再拿这唱戏的强调来说话了,我听着就头疼。自打那日进宫见了柳贵妃,回来我脑子里就全是太监那尖细地让人毛都竖起来的声音。你快行行好,别折磨我了!” 师父听得琉璃说起柳贵妃,突然坐直了身子,皱眉沉声道:“琉璃,你去见柳贵妃,她是什么态度?赞成还是反对?” 琉璃正在泡茶的手一顿,而后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说:“我只要柳墨白对我好就行了。” 师父沉寂半晌,突然一把拉着琉璃的袖子,泪眼朦胧道:“琉璃,你怎么忍心将师父一个人扔在百花山啊……想师父十几年如一日地抚养你长大成人,终于现在还长得像个人样了,可是你、你竟然就这样抛下为师而去了!琉璃,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师父!”琉璃忍不住翻白眼,“换句戏词成么?” 师父睁着一双勾魂眼跟琉璃对视半晌,突然一甩袖子,桌子上就多了一个锦盒。他勾起唇角,笑得一脸无害:“好吧好吧,那——为师就当送你个及簪礼。这锦盒你收着,若是以后柳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打开看看。” 琉璃疑惑地瞅着那锦盒,就想掏铁丝给打开,嘟囔道:“师父送的什么啊?不会是金砖珠宝吧……” 师父拍掉琉璃的手,抛个媚眼说:“真是一点性子都没变,不可以现在打开!只有在柳家负了你的时候才可以看,并且——虽然不是金砖,但是里面的东西可是比金砖还要贵重……” 琉璃惊喜地咋舌:“真的这么贵重?”抬手一拍师父的肩,“师父,我就知道你定是个深藏不漏的土财主!” 师父嘴角一抽:“为师可不喜欢‘土财主’这个称号,太不美了,太有损为师的风华了!”他在琉璃一脸怀疑地盯着他的时候,突然一笑,靠近过去,小声说,“琉璃,记住,这个盒子只有在柳家负你的时候才可以开!并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为师……为师也希望,你是一辈子都不需要打开这个盒子……” 琉璃心下明白师父的担忧,心中感动,笑着点头说:“好,师父我明白了!” 师父之后,来的就是流光了。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三更半夜躲在人家屋顶上。琉璃偷偷地爬上了屋顶,跟他并肩躺着仰望星空。 很久之后,流光才问:“你真的一定要嫁给柳墨白?” “恩。” “如果我说,他爹背地里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我是要嫁给他,不是他爹。” “可是他爹会成为你的公公!” “流光,我知你为我好才这样说。可是,无论你说什么,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我想嫁给柳墨白!就算有各种困难,有各种阻碍,我只要他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愿不顾一切跟着他!” 过了很久,流光才叹一口气,好似有些茫然地问:“你……当真这样喜欢他?” “是。” “若是……若是他死了呢?” “我愿共赴黄泉!” 流光再也说不出什么。他其实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要说,很多的事实要摆,很多充足的不能进柳家的理由要说给琉璃听。可是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了。只那一句——我愿共赴黄泉,就让他瞬间失语。 那日他虽发下豪言说会亲自抢她回来,可是他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并且流光心中,也不想伤了琉璃,让她恨他一辈子。若是一定要他选择,他宁愿成全她的幸福。从小到大,他跟随师父,受到的教诲就是决不可信任他人,决不可相信感情,也决不可付出感情给别人。 师父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并且——他明白,师父也从来没有信过他。 他长大了,师父命他出谷去百花山见自己的师叔和师叔的徒弟。一路上他频频偷盗富豪大户家的宝贝,躲在暗处时,见多了龌龊和欺骗。他以为这世上之人都该如此,他以为,这一生就该是跟师父一样一个人过。 可是他遇见了琉璃。 一开始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小姑娘。笨得要死不说,还喜欢自作聪明,又刁蛮任性。可是一日日观察下来,他却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孩子竟然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一类人。 她并没有什么很过人之处,不会武功,喜欢银子,嘴巴又毒,还不知好歹。可是她活得那么真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和做作。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欢不喜欢在她的脸上一目了然。 她整个人那样地鲜活肆意,好像一团亮光几乎要灼伤流光的早已习惯黑暗的双眼。 他亲眼看着她那样地完全地信赖柳墨白,心中竟然会有些微地妒忌。对小米一家,是流光自打出生以来,第二次遇见会真心实意对人好且不求回报的人。他一日日同琉璃在一起,好像也渐渐被她所影响一般,竟然开始慢慢接纳他人。 从小到大,琉璃是唯一一个对他说过相信他,并且真的做到了的人。在那之前,他从来不知,自己也是可以被信任的。 …… 可是如今,这样的琉璃,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说不清心中的茫然和苦涩到底是为了什么,流光只觉心痛的快要炸开了。他转头望着身边一脸幸福和坚定的琉璃,手下捏着的一块砖瓦渐渐化作了湮粉,消失在夜风中,面上却笑得一脸清淡:“哦,是么?那——恭喜你们了。” 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柳贵妃有喜,柳家春风得意。再加上下人们也都知道今年会迎娶二少奶奶,双喜临门,府中上下一片欢乐景象。 可是令柳墨白奇怪的是,明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右相的脸,却一天比一天难看下去。他心中疑惑,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一日,右相派人急匆匆叫了他去书房,父子俩关了门窗对坐着,半晌不说话。柳墨白看着右相黑沉沉的脸,终于忍不住问:“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右相叹一口气,沉声道:“今日,苗将军被抓了……” 苗江军是同右相关系十分亲密的一个武官,柳墨白心中一紧,问:“为什么?” “私吞军饷。” “什么?!苗江军怎么这么糊涂啊!” 右相颓然低头,好似一下子老了许多,声音疲惫无力:“这只是表面的小事而已。事实上,苗将军私下里一直跟北面的大宛国有秘密联系……” 柳墨白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 “墨白,很多事情你不了解。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事实上,真正跟大宛国有联系的是为父——苗江军只是在中间做个幌子而已。” 柳墨白顿时怔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良久后颤声问:“爹,你,你说什么?!通敌卖国……是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 右相一拍桌子怒目道:“都说过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一直以来在对抗大宛的都是张将军,为父跟他不合由来已久。若是让他很快就收拾了大宛边界之事,那他定然就会调转矛头来对付为父。为父并没有卖国,只是以一些小情报的交换,既拖住张将军,又保我大宣安宁而已……” “糊涂!爹,张将军怎么说也是我大宣国的将领,一直率兵抵抗大宛,您、您怎么能这么做呢?!您这是在把大宣国士兵往火坑里推啊!” “为父做事当然分得清楚轻重!怎么可能真的帮助大宛打我大宣,我只是让大宛稍稍拖住张将军而已,并没有让他们捞到什么实际上的好处!我堂堂右相,怎么会真的做卖国之事!并且这件事其实牵扯很广,你现在并不知晓。就算我不想这么做,也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朝中有多少人靠着与大宛不断的小战事而获利么?你知道有多少官员不希望战争停止么?你知道若是为父不在某些事上稍微妥协一下,根本无法做这右相么?你知道,身在这个位置,总要逼着自己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受战争之苦的,都是可怜的老百姓!” 右相看着一脸激愤的柳墨白,叹了一口气,低头道:“好,你可怜老百姓。那你就也等着可怜你爹,可怜柳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吧!” “这是——何意?” “左相已经拿到了我跟大宛有来往的证据!呵,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本就在朝中由来已久,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为父就掉以轻心了。谁知,竟然就被他抓住了把柄!” 柳墨白一怔愣:“左相?他——是要做什么?” 右相苦笑:“做什么?如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墨白如今已顾不上再跟右相争论大宛的事情:“爹,左相他既然拿到了证据,却还迟迟不曾有动作,是何意?” 过了半晌,右相才沉声道:“他想拉拢于我。” “那……” 右相突然抬头,望着柳墨白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沉重:“墨白,你、你娶左青青吧!” 柳墨白愣住,反应过来后顿时怒极:“什么?荒唐!父亲,你已经答应了我和琉璃的婚事!” “如果可以,为父也不想拿你的婚姻做交易!可是、可是左相说了,只有你娶左青青,两家联姻,他才能放心我们……” 柳墨白断然拒绝:“婚姻大事,岂可拿来做交易?!” 右相沉默半晌,缓缓地说:“你也知道,你妹妹钟情于左之思吧?若是你不能娶左青青,她就注定不能嫁给左之思!你……你是否要亲自葬送了你妹妹的幸福?” “这是两码事!” “你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本想,再撑个几年,等柳贵妃有了皇子,在后宫立足了脚跟,我就慢慢退下去。那时候你和你妹妹都成家立业了,我和你娘也可以放心地去安度晚年。我这一生欠你娘良多。没想到,到了最后,还要搭上她陪我一起去死!墨白啊,爹并不是怕丢了自己这条老命,只是,我们柳家,加上宗族亲戚,足有上千口人,所有的这些人的性命,我不能不管啊!你可知,现在,所有这些人的性命,就都握在你的手里了!” “爹,我……” “爹知道你喜欢那琉璃姑娘,可是——你是不是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就送柳家上千口人去死?!再说爹不是也答应你们的婚事了么?左相并不介意你纳妾,若是琉璃姑娘心胸宽广……” 柳墨白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别说了!爹,别说了!这事不可以!我会再想办法的!”他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右相看着他的背影,叹一口气,颓然坐下。 柳墨白神思慌乱地出了书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荷园的门口。他顿住脚步,看向里面。他知道,此刻琉璃定是跟柳飞霜一起正说话闲谈。他急切地想要见到琉璃,想听她说话,想看到她的笑脸,想拥她入怀中,可是……他的腿却好似有千钧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飞霜带着丫鬟出来了,远远地看见柳墨白,笑道:“二哥哥来看姐姐么?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柳墨白摇头,勉强笑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柳飞霜点头,吩咐丫鬟先回去。看着柳墨白苍白的脸,担心地问:“二哥哥,你是不是病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我没事。”柳墨白望着柳飞霜,他的妹妹如今已是位窈窕的大姑娘了,“霜儿,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左之思?” 柳飞霜不曾想到柳墨白竟然如此直白地问她这个,一时间红了脸,低头扭捏半晌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柳墨白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问:“那霜儿,若是,若是哥哥说,你不要嫁给左之思,你可、可同意?” 柳飞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仔细瞧他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于是低头咬唇不语。半晌后,似是下定决心般,抬头望着柳墨白,小声地说:“二哥哥,我知道你疼我,所以,此事我只同你说。我、我已经是左公子的人了!” “什么?!”柳墨白踉跄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柳飞霜。 “就是前几天我生辰时候的事情。左公子喝多了,我就让丫鬟送他去我的房里歇息。后来我担心他,就自己溜去看他……” “这个王八蛋!我去杀了他!” “二哥哥!”柳飞霜忙死死地拉住他,突然一下子跪下,眼泪簌簌掉下来,“二哥哥我求你了,不要!我是心甘情愿的!那时候左公子已经喝多了,他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醒来后他也完全不记得那时的事情!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喜欢他,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他!若是不能成为他的妻子,我宁愿去死!二哥哥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我求求你……” 柳墨白怔住,望着一脸坚定的柳飞霜心中全是不可置信。这就是他那个总是文文弱弱的妹妹么?这还是他那个守礼守节总是一脸娇羞的妹妹么?为了一个左之思,她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拼却女儿家最重要的贞洁都不要了…… 正当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小厮过来找柳墨白,一看见这架势被吓了一跳。柳墨白拉柳飞霜起来,沉声问:“什么事?” “二少爷,贵妃娘娘宣少爷立刻进宫!” 柳墨白恍若行尸走肉般随公公进宫,那王公公看他面色实在不好,关心地问:“柳公子是不是太过操劳了,要不要看一下御医?” 柳墨白冰着脸摇头,王公公就识时务地闭了嘴再也不说什么。 到了承乾宫,柳贵妃一看见他,就吩咐所有的丫鬟都出去守在门外,不可以让任何人靠近。 柳墨白行了礼之后,问:“贵妃娘娘如此匆忙叫微臣来,是有何要事?” 柳贵妃拉了他的手坐下,仔细打量他半晌,笑着缓声说:“墨白,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还记得那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守在屋外,看着接生婆抱出来个襁褓说是弟弟。我探头去看,却看到一张皱皱巴巴的好像小猴子一样的脸。心想,怎么弟弟生的这样丑? “我是家中长女,大你许多,总觉得该照顾你,母亲身体又不好。所以,你小的时候,反而是我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些。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多调皮么?同丫鬟们一起玩躲猫猫,你藏到了假山里,愣是躲了一天都没出来,把家里的人都急翻了天。” 柳墨白也似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光,笑着说:“是啊,那次还是娘娘你找到的我。” “恩,我找到你时,你早就躲在里面睡着了。那时,我看着你的睡颜,心中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感情那样深。你不见了,我会心急如焚好似天都塌了。” “大姊……娘娘一直对我最好,我去谷中学艺前,每日都是缠着娘娘陪我玩。我离家学艺,也是娘娘总派人给我带东西。” 柳贵妃嫣然一笑,戳一下他的额头:“现在没有旁人,叫我大姊就好。还记得你走的那日么?我追着你的马车跑了很久,哭的撕心裂肺的。” “恩,那时我也哭了很久,总觉得跟大姊分开,比跟爹娘分开更难受似的。” 柳贵妃笑着拍拍他的手:“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那时每日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胖墩,如今已经长成了迷倒京城女子的潇洒公子了。” 柳墨白红了脸,笑着说:“大姊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取笑我的么?” 柳贵妃面上笑容一僵,深深地望着柳墨白,半晌后缓声道:“墨白,你如今,可愿意帮大姊一个忙?” “什么?大姊尽管说,若我能帮上的,定然全力相助!” 柳贵妃笑着点点头,突然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她握着柳墨白的手,轻声说:“墨白,你救救大姊和大姊肚中的孩子吧……” 柳墨白一怔愣:“大姊,你、你这是何意?” 柳贵妃拿帕子一擦眼泪,看着柳墨白说:“墨白,事到如今,大姊就直接跟你说了吧。大姊肚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柳墨白猛地一惊,瞪大眼睛望着柳贵妃:“大姊,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肚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柳墨白如坠冰窟,半晌脑中一片空白。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一直敬重的廉政爱民的父亲,竟然勾结大宣;他一直乖巧可人听话的好妹妹,竟然糊里糊涂地就把身子给了人;而现在,一直最疼爱他的,他亦姊亦母的美丽聪明的大姊,又告诉他,她肚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大姊,你、你在同我说笑对不对?” 柳贵妃泪流满面,摇头道:“不是,墨白,这都是真的!我肚中骨肉不是皇上的这件事,只有、只有左相知道!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求你!”柳贵妃突然起身,朝着柳墨白就直直地跪了下去,“墨白,大姊求你。看在我们姐弟一场的情分上,你救救大姊,救救大姊肚子中的孩子吧!” 柳墨白望着眼前美丽的大姊泪水涟涟的样子,觉得恍恍惚惚的好像做梦一样。 琉璃红着脸垂头说:“你若真心待我,我必定不会负你。” 右相满脸疲惫地望着他:“墨白,柳家上千号人的性命就捏在你手里了!” 柳飞霜一脸恳求地拉着他的衣角:“二哥哥,我求求你成全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若是此生不能嫁他,我宁愿去死!” 柳贵妃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墨白,大姊求你,你救救大姊和大姊肚中的孩子!” 脑中好像有什么尖厉的声音一直在嘶吼,眼前开始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所有的一切人和事都变成了一个光团,离他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铛,美人儿们,做好心理准备,俺要开始“小虐怡情”鸟~~ ~\(≧▽≦)/~ 第33章 离去(3) 柳墨白自那日恍恍惚惚地从宫中回柳府后,就大病一场,整个人一直糊里糊涂时梦时醒。他从小习武,身体哪里是常人可以比的。别说压根没有受凉,即便是在三九天站在外面吹一夜的风,也只会是个小风寒,出不了一两天保准好。可是这一次,毫无预兆毫无缘由的,就是这样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 柳母每天看着柳墨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日日消瘦下去,心中甚是担心。询问右相,他却只是叹气不语;问柳飞霜,她也低头不回话——她以为是自己的事情吓着柳墨白了,哪里还敢告诉母亲;再问琉璃,她就更是一脸莫名了。 只是那几日,柳墨白在昏睡时总是喊琉璃的名字。她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端茶递水擦汗从不假手他人,做什么都尽心尽力,看得柳母一直暗中点头。一连过了数日,柳墨白终于渐渐好起来。 每天琉璃亲自做了饭菜来给他送来的时候,他就拉着琉璃的手痴痴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有时候把琉璃弄得羞急了,就要甩下他走,手却被柳墨白拽得牢牢的。 有一回柳飞霜来看柳墨白,正好瞧见这光景,于是打趣说:“二哥哥,你成日这样子看姐姐,是怕她跑了不成?既然这么着急,就快点把姐姐娶进门来吧?到时候尽着你每日看!” 琉璃踩她一脚:“小丫头,都学会笑话我啦?你那亲爱的左公子今日没有约你去赏枫叶啊?有没有再吟诵个什么美人儿的诗词送给你啊?”一边嘴里说着柳飞霜,一边红脸偷看柳墨白,却见他脸色苍白,攥着她的手格外紧。 琉璃心中不安,想要问他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想要说的,总会告诉她,不想说的,问也是白问。本来他就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就算他喜欢琉璃,也不是什么事她都可以问的。这点,琉璃心中明白得很。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月过去了。京城中早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一派苍茫萧索之色。柳墨白身体已经大好,这日他去找琉璃,说想带她去京中的云龙寺拜一拜,琉璃欣然同意。 云龙寺是京城名寺,香火千年不衰。各朝各代的皇帝,都在寺中有供奉。据说云龙寺主持个个都是仙人,当朝主持云寂大师更是声名显赫,据说能得他指点者,都必将有大造化。 云龙寺在京城东北角的云龙山上,二人骑马到了山下,就携手踏着青石阶,缓步而上。虽说已是冬日,天气寒冷,但是来云龙寺的人却并不少。琉璃和柳墨白,一个风姿俊朗披白色貂皮大衣,一个眉眼灵动穿红色狐狸毛大衣,在人群中煞是显眼,惹得路过的人频频注目。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只管悠闲赏景。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山顶云龙寺,二人去上香跪拜。琉璃闭上眼睛在心中许愿:愿我与墨白此生不离不弃。 一睁开眼,正对上柳墨白望着她的专注目光,琉璃面上一红,推他一把:“看我做什么?快许愿啊。” 柳墨白笑说:“我并没有什么要许的愿望,那我就求佛祖保佑你方才许的愿望都实现吧。” 琉璃笑着捶地:“哎呀真浪费,两个人的愿望呢,竟然就这么一条。早知道我就多加几个,什么升官发财,好运连连,天上掉元宝啊。” 柳墨白拉她起来:“愿望少,佛祖便听得真切,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呢,肯定就更容易实现一些。” 琉璃望着面前巨大的金色佛像,弯起眼睛笑。既然如此,那也罢了,毕竟之前的那个愿望,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只要可以实现,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就在两人刚要转身出门之际,走过来一个小和尚,对着他们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主持师父说今日有贵客来访,所以特意写了两个签文,要我在此等候并交给二位。” 琉璃疑惑地问柳墨白:“你要来的消息寺里知道了?” 柳墨白摇头:“并没有提前说,况且这位主持师父常年独居参禅,别说是我了,便是我爹来,也未必见得到他。” “那就奇怪了……小师傅,你确定主持师父说的那两个人就是我们么?” “不错,主持师父说,来的两位贵客是‘雪中红梅’。二位一红一白,可不正是雪中红梅么,这签文就是写给二位施主的。” 琉璃和柳墨白虽然还是疑惑,却也没再拒绝,各自接过一支签文。 琉璃先看了自己的,上面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凤凰涅槃浴火时。 她心中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呢? 皱眉去问柳墨白的签文,却见他一脸苍白似是有些出神,琉璃拍他一下:“你的签文里写了什么?莫非是说你以后会成仙?” 柳墨白一下回神,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无非是些升官发财的话而已。” 琉璃撅嘴瞅着自己的签文,说:“我看这主持师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约莫是世人以讹传讹将他神化了。我的这支签文也说得好生奇怪,根本看不懂。”琉璃将签文随便往袖子里一塞,拉着柳墨白的胳膊说,“算了不管它啦,我们出去吧!” 柳墨白笑着点头,也把签文收起来,随她出了寺庙。他那支收起来的签文上写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到云龙山一处峭壁的大岩石旁站着,俯瞰山下景色。琉璃突然指着一处地方,兴奋地拉着柳墨白的袖子说:“啊,柳府!我看到柳府了!” 柳墨白笑呵呵地点头:“恩,在云龙寺这边,可以将大半个京城看的一清二楚呢。” “真的么?”琉璃眼睛一转,“那我以后闲着没事儿就跑到这边来,你若是跟哪个狐狸精鬼混,我就可以全看到了!” 柳墨白哭笑不得:“我怎么会呢。况且,这里也只是看得到大体的景色,人那么小,怎么看的清呢。” “不,我会认出来你的。”琉璃望着柳墨白认真地说,“我绝对可以认得出来你。就算你是在亿万个人中间,好似蚂蚁那么大,我也能一眼就将你认出来!”望着柳墨白疑惑的眼神,琉璃奸诈地一笑,“嘿嘿,我早已在你的身上种下了相思蛊,不论你在哪里,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念咒,就立刻找出你来啦!” “呵呵,”柳墨白望着琉璃笑得很是开心,“那在下甘愿一生身中此蛊,姑娘可千万别给我吃解药啊!” 两个人对望着痴痴地笑。一个明媚若朝霞,一个温润若秋水。 这次出门并没有让丫鬟小厮跟随,琉璃便懒得带手炉。山上风很大,此刻琉璃身上虽然披着狐狸毛大衣,并不怎么冷,手却冻得有些僵。柳墨白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捧到嘴边呵气帮她暖手。 “早知我就给你带个手炉了,看你的手都红了。” “才不要呢,不是有你这个活手炉在么。” 柳墨白无奈地笑:“我又不能总是帮你暖着呀。” 琉璃耍赖:“那我不管,反正我冷的时候,你都要帮我暖手!” “呵呵,好,我帮你暖手。” “你发誓?一辈子帮我暖手?” 柳墨白望着琉璃的笑颜有些怔,半晌后笑着点头:“恩,一辈子帮你暖手。” 山风穿过萧索的树梢发出凛冽的啸声,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在行人身上。远处是繁华的京城,身边时万丈断壁。琉璃靠在柳墨白的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琉璃……” “恩?” “腊月二十日是你的生日了。” “恩。” “我同爹说了,你过完生日及笄,我们家便上门提亲。” “恩。” “然后大概明年冰雪消融的时候,你就可以坐着轿子嫁到我家了。” “恩。” “琉璃,过几日我得派人送你回百花山了。” “为什么?” “你忘记了?大宣国婚俗,提亲到成亲,男女方不可见面,且女方应在自己家中。说起来,你的家应该是百花山了。” 琉璃低头说:“也对……那,那就要很久不能见面了。” 柳墨白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别着急,我会尽快去接你的。而且,我帮你准备了一份及笄大礼呢。” 琉璃眼睛一亮:“真的?什么啊?莫非是黄金千两?” 柳墨白无奈地笑:“你呀你呀,小财迷。黄金千两没有,一辈子吃苦耐劳的牛马一个,要不要?” 琉璃摸着下巴色迷迷地打量柳墨白:“恩,若是小美男你呢,那老娘就考虑考虑!” 柳墨白哈哈笑着一把将琉璃揽到怀里:“没的考虑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怎么?还强买强卖了?” “恩,你不总说官匪娼盗是一家么?今儿个我就扮那抢亲的强盗了!” 琉璃伏在他怀里嗤嗤地笑,笑声响在柳墨白耳边,声若银铃,气息温热。柳墨白眼圈突然一红:“琉璃,相信我,我一定会去娶你,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柳家!” 琉璃闭上眼睛微笑:“恩,我信你。” 柳墨白轻轻抚摸着琉璃的头发,突然说:“琉璃,你的头发有些乱了,我帮你梳好不好?” 不等琉璃回话,他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木梳,拉开琉璃束发的丝带,拿梳子轻轻的一遍遍地从头梳到尾。清凉丝滑若绸缎的黑发在指尖滑过,柳墨白微微笑着将那三千丝轻巧地盘了上去,从怀中掏出一支碧绿的簪子别了上去。 琉璃惊讶地摸着自己的头发,问:“你给我弄成什么样子了?我还从来没有盘过发呢。” 柳墨白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琉璃的脸本就小,头发全部盘上去后显得脸庞还没有巴掌大。莹白的肌肤,水灵灵转动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以及发上碧绿的簪子。柳墨白笑着打量半晌,点头说:“很美。” “真的?”琉璃眯起眼睛摸摸头上的簪子,“我还没有及笄呢,你就帮我盘发了……” “琉璃,以后我每日都给你盘发好不好?” “好。” 琉璃走的那日,甚为隆重。柳墨白特意找了一百多个人护送她一路南下回百花山,光是行李就装了五六车。最后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把福叔和蕊儿也派去一路照顾她。在柳府门口,琉璃红着眼圈一一拜别柳府众人,柳飞霜抱着她哭了半晌,怎么劝都停不住。柳夫人身体不好没有出来,但是也派人送了份礼物给她。 柳墨白一路骑马将她送到了京城城门外,该是告别了,琉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面上绯红:“呐,给你的。我不会做针线,绣得乱七八糟的,你若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柳墨白惊喜不已,接过来后放在胸口,连声道:“不会不会,你亲手做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我一定日日都戴在身上!” 琉璃扑哧一笑,忽而又红了眼圈掉下泪来,她望着面前之人清澈的眉眼,小声说:“那我走了,你要保重……你,你可要早些来接我。” 柳墨白也红了眼圈,微哑着嗓子说:“恩,放心,我一定尽量早些去!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天气冷了,要多穿些衣服,两个手炉都要用。” “恩,我知道的,你快回去吧。”琉璃一擦眼泪灿然一笑,“放心,我会乖乖的,不会惹事儿的。我在百花山等你来接我。” 柳墨白重重地点头:“恩!” 琉璃扶着蕊儿的手进了马车,马车渐渐远离城门,她掀开帘子,远远地望着那个一身白衣策马而立的人,眼泪簌簌地落下。 柳墨白一直立于城门口,等那一队马车远远地消失不见了,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终于意识到琉璃是真的走了,突然间一甩鞭子策马狂奔了出去,吓得后面跟随的小厮一边喊一边跟着跑。 柳墨白骑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后面远远传来众人的喊声:“二少爷,快别再追啦,琉璃姑娘已经走啦,老爷夫人还等您回去呐!”这才策马渐渐停住。 望着那条官道蜿蜒消失的方向,柳墨白突然心中酸涩,好似从此就要失去了什么似的,心中难过得不能自已。他低头紧紧抓住缰绳,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马儿白色的鬃毛上。 柳墨白从怀中掏出琉璃走之前给他的那个香囊,轻轻地抚摸着。香囊的样式并不复杂,针脚也有些拙劣,即使这样依旧看得出,做这个香囊的人已是非常用心。 那个香囊的正面和背面各绣着一句话: 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些忙,所以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鸟~~美人儿们放心,从今天开始,就恢复正常更新啦~~ 因为开虐,所以俺这个虐无能滴银特地找了张无比威严滴图片来激励自己要狠心!=皿= 咳咳,下面请欣赏——希特勒的招手~~ ----------------------------------------------------------------------------------------- 朋友开滴新坑,好看的现言→ 第34章 离去(4) “小姐,您饿不饿?包袱里还有些点心,若是饿了就先吃一点,晌午就可以到汴州了。”琉璃这几天一直无精打采的,蕊儿很是担心。 琉璃掀开帘子望着窗外,对蕊儿摆摆手:“不饿,你吃吧。” “小姐是想念三少爷了么?嘻嘻,反正来年小姐就嫁到我们府上了,到时候还怕没时间见面么?” 琉璃不得不回头去,双手在嘴边呵了两口气,就去挠蕊儿的咯吱窝:“小丫头敢笑话我?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蕊儿一边躲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讨饶。 琉璃虽是同蕊儿闹在一处,心中却总也赶不走那一丝莫名的不安。不知为何,自从出了京城,她就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可是会发生什么呢?柳墨白武功那么好,身边还有暗卫护着。再说,京城里柳家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了,他能出什么事儿呢?尽管这样安慰自己,琉璃却始终心底压着一块沉沉的石头。 上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汴州。殷莺儿老早就站在殷府门口等着了,琉璃远远地看见那一个翠绿的身影,心下一暖。可瞬间又想起,上次来此地还是柳墨白陪着,心中又酸涩起来。 说来也奇怪,琉璃从小就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不论喜还是忧都是风一样一闪而过,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一直心中牵挂介怀的。可是自从碰上了柳墨白,她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有初次心动的紧张与期待,都将琉璃带入一个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世界。她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心情,有时候真的是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的。 才下了马车,殷莺儿就撅着嘴上前来说:“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我们这些个人都在这儿等了一晌午了。” 琉璃不领情,笑着说:“又不是我叫你等着的。” 殷莺儿翻白眼道:“是啊是啊,我自己犯贱。表哥飞鸽传书再三叮嘱我要好好招待你琉璃大小姐,我敢不么?” “嗤,是怕柳墨白在你心爱的叶公子面前不说好话吧?”琉璃一针见血。 “提醒你,惹了我,你今儿个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琉璃不吃这一套,背着双手仰头看天:“话说,那日江公子去柳府……” “哪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殷莺儿果然上当。 琉璃一抬下巴,殷莺儿立马会意,转身对丫鬟道:“给琉璃姑娘的房间准备好了吧?还不快帮姑娘把行李收拾一下……”殷莺儿一顿,“话说,你这几大车也太多了些……”继而愤愤然,“表哥偏心眼!我临走的时候,可就给了我一个小包袱!” 琉璃忍着笑提醒她:“江公子江公子。” “好姐姐你快进来!”脸上笑得很甜蜜,嘴上叫得咬牙切齿。 琉璃随着殷莺儿进了府,她的屋子还是上次住过的那一间。 “姐姐吃饭了么?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吧,我也没吃呢,自己吃饭什么都无味。” 琉璃奇怪:“你自己?殷大人呢?” 莺儿叫丫鬟去吩咐厨房上菜,回头说:“爹爹去京城了,不晓得什么事情,也不告诉我,也不许我跟着。哼!” “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吧?” “那我跟着有什么嘛!他去忙他的,我可以住在表哥家啊!” 琉璃打趣她:“然后每日去找江公子弹琴吟诗顺便互诉衷肠?” “嘁,你和表哥还不是每日腻腻歪歪的?哼。”殷莺儿似是已经习惯了琉璃的打趣,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不甚在乎了,“对了,你还没说那日江公子去柳府做了什么?” “恩——”琉璃拿起茶喝一口,笑意盈盈地望过去,“那日来柳府,我远远地看了个背影,没了。” “没、没了?!” “恩,要不然还怎样?” “你你你,你诓我!” 琉璃一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瞎想的。” 殷莺儿猛地扑上前去,两人又是闹成一团。福叔从窗外看见这一切,不动声色地走开,而后写了张纸条绑在一只信鸽腿上,看着它展翅往京城的方向飞去。 这一夜,琉璃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披着外衣到窗前坐下。举目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想起柳墨白,此刻他是不是也在看着同样一轮明月呢? 殷莺儿也没睡着。晚上吃了些鱼,便觉肚子不舒服,折腾着吃了药,却还是睡不下。琢磨着琉璃肯定也睡不好,于是让小丫鬟去睡觉,自己起身去找琉璃说话。 殷莺儿的园子和琉璃的园子离得有些远,她刚从东北角的花园里转出来,就听见两个守夜的小厮在叽叽咕咕。 一个说:“哎,你知不知道这次老爷是为什么去的京城啊?” 一个回:“不是说有要事要办么?” “恩,的确是要事,不过,如今府里可是只有我知道是何事。” “真的?快说来听听。” “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说了去。” “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什么交情啊。” “其实啊,是柳府有喜事要办……” “喜事?哪一位的喜事?小姐还是公子?” “当然是公子了!” “哎?真的假的?那位公子不是说要娶如今住在咱们府上的这位小姐么?怎么会是他的喜事?” “千真万确!那日有人送喜帖来,是我转交给老爷的。然后我就偷偷瞄到了上面烫金的大字,的确是给那位柳公子办喜事……啊,谁打我?” 殷莺儿双手叉腰黑着一张脸站在二人身后,沉声道:“爹把喜帖放在哪里?带我去找。” 那位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小厮顿时愁眉苦脸:“小姐,我……” “不去?不去那你现在就收拾铺盖回家去吧!” “别别,我带您去,那日我看到老爷是把那信放在书房的抽屉里了……” - 近日京城中的头条消息,就是左相和右相两大家族的联姻。两个在朝中各占一方势力的大家族,竟然联姻了。今后的朝堂,因为此事,不知将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样的婚事,绝对是大宣国一大盛事。 连续多日柳府上下一派忙碌——为的是柳府三公子柳墨白大喜的准备。因为要迎娶的是左相家的小姐,皇上御赐的清平郡主,所以柳府上下一干人等都不敢有半点马虎。 一个大丫鬟拿着手里的本子对着屋里的东西一个一个仔细地查点,少了什么就画一个圈吩咐小丫鬟去跟账房备上。这边查着,那边就开始往里搬。一会儿又乱套了,于是这边叫嚷那边也开始骂。柳墨白走过,皱眉止住了,吩咐众人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到了柳飞霜住的霜园,柳墨白喊一个小丫鬟过来问:“霜儿还是不肯好好吃饭么?” 小丫鬟低着头不敢回话。柳墨白叹了口气,抬手让她走了。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欲走,柳飞霜突然冲了出来:“二哥哥!你、你真的要娶左青青?!” 柳墨白皱眉望着她不说话。 柳飞霜红了眼圈:“你、你让琉璃姐姐怎么办呢?” 柳墨白不答,任柳飞霜在身后一声声质问,转身离去。萧瑟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原本正合身的白衣此刻看来好似大了几分,显得人更加的清瘦了。 有小厮过来,低声对柳墨白道:“二少爷,信鸽回来了。”柳墨白闻言迅速回了书房,果然看见那只灰色的信鸽正歪着脑袋在啄桌子上摆放的一小碗米粒。柳墨白解下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已到汴州,一切安好,琉璃姑娘并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莺儿小姐似是也不知情。 柳墨白一直紧锁眉头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提笔回道:照顾好琉璃,此事决不可让她们任何一人知晓。 将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柳墨白走到屋外一扬手,仰头看着它飞向南方,好似也带着他全部的心绪飞走了。 与此同时,右相的桌子上也放着一张纸条:琉璃姑娘失踪,殷莺儿小姐也好似知道了什么。 右相皱着眉在屋里踱步,半晌后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老仆人喊进来,沉声道:“那丫头好像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吧,别出什么篓子。” - 十二月十日,宜嫁娶。这一日,整个京城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大红的绸缎从左府开始,绕过大半个京城,一直铺到柳府的门口。 柳府中上下忙成一片,来喝喜酒的人络绎不绝地上门,右相满脸笑容地同张管家一起站在大厅中招呼四方来客。柳墨白陪着站在一边,却一直是面无表情。 右相避开众人沉声对柳墨白喝到:“你摆这张脸是做什么?!你这是喜事不是丧事!” “我笑不出来。” “你……” 这时柳夫人扶着柳飞霜的手出来了,走到柳墨白身前,一双美目中满是担忧:“墨白,你真的想清楚了么?拜了堂,可就再也没有后退的路了。” 柳墨白低头说:“恩,娘您不用管了,您身体不好,去屋里坐着吧。” “二哥哥,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变了心意?你真的不喜欢琉璃姐姐了么?这到底都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娶左青青了呢?” “不好么?让她做你大嫂,这样将来你嫁到左府,他们的人也会对你好一些。” 柳飞霜红了眼圈:“这是两码事!怎么能就这么……” 右相不悦地打断她:“霜儿!一个女孩子家不要管那么多!快扶你娘到屋里坐着吧,这边人乱哄哄的,小心撞着你娘。” 柳夫人拉着柳墨白的手,柔声问:“娘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是心甘情愿娶左姑娘?” 柳墨白面无表情地低头回:“是的。” 柳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扶着柳飞霜的手回了屋。 - 左府中,左青青已盛装打扮好,一切就绪只坐在床上等待那个人来接她坐进花轿。左之思推门进来,一眼看见左青青把手中的红丝帕绞成了一团,笑道:“怎么了,紧张?” 左青青看是哥哥进来,起身上前扑进左之思怀中:“哥,我还是有些害怕。虽然爹爹说他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可是我总觉忐忑。他真的可以放下那个琉璃么?我们以后真的可以好好相处么?我、我心里很害怕……” 左之思微笑着轻拍妹妹的背:“放心,相信哥哥。虽然我们从小就没有娘,但是哥哥和爹一定不会让你受半丝委屈。你该有的,哥哥都会给你。你只管做你的新娘子,其它的事情都不用管,交给哥哥和爹就好。” “恩,哥,谢谢你。” “呵,傻丫头。” - 时辰已到,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街道两旁早已站满等着看热闹的人。一个身穿大红袍胸带红花的清隽少年,骑一匹枣红色的马从柳府里出来。人如美玉衣似红霞,顿时周围的人群中就响起一片叫好声。少年驱马缓缓前进,后面跟着上百人之多的迎亲队伍。欢快的唢呐声中,少年的脸上无一丝笑容,眉头紧锁。 城门口,一位绿衣少女扬鞭骑着一匹骏马冲了过来。守城的士兵刚转过头,就见一道身影迅即地蹿进城中,马蹄扬起的尘土正洒进他那大张着打哈欠的嘴中,气得他“呸呸”两声一撸袖子想开骂,却找不到该被骂的那个人。 刚进了城,琉璃就发现城内大道两旁的树上都缠绕上了昂贵的红色绸布,整个京城的空中都飘荡着喜庆的味道,顿时心中一沉。 那晚她正拿着柳墨白送她的那只簪子细细地看,上面用小篆刻着四个字——不离不弃。琉璃认得,那是柳墨白的字体。自打那日柳墨白将这只簪子插在她的头上,琉璃就再也没舍得摘下来。正当她在月光下对着簪子傻笑的时候,莺儿突然冲进她的屋里,一脸苍白地拉着她的手小声说:“琉璃,出大事了!” 琉璃将那张请柬反反复复地看了几十遍,最后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她对莺儿说:“帮我摆脱掉柳府的这些人,我要自己回京城去问他!他说过会娶我的,他绝对不可能负我!” 可是此刻,看着这满眼的红色,琉璃心下却开始惊慌不安。她狠狠抽了身下的马一鞭子,向柳府飞速地奔去。转过街角,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琉璃远远地看见了那一队显眼的迎亲队伍,于是她一拉缰绳停下,就站在马路的正中间,踏在那红的似血的丝绸上。 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鲜衣怒马,风流潇洒。那双眼眸依然如水般清澈,面容如玉般俊美,可是琉璃却觉得好似完全不认识一般。 怎么会认识呢?不,一定不认识。只是两个长得很相像的人罢了,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的,绝对不会!那个人说过会亲自迎娶她进柳府,那个人说过会许她一生不离不弃,那个人说过会给她这大宣国所有女子都艳羡的幸福,那个人说过他只爱她一个这辈子只想娶她一个妻子…… 又怎么会,身着红袍去迎娶别人? 琉璃的眼前渐渐模糊,手越来越抖,几乎抓不住缰绳,一双杏眼使劲瞪大了,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慢慢走近的人。 柳墨白一直低眉看着脚下的路,这大红色的丝绸本该是多么的喜庆,可是如今在他看来却这样的刺眼,刺得他心里一阵阵地难过,甚至在抬起头的时候眼前都出现了幻觉——怎么挡在前面路正中的,马上坐着的那个人,那么像琉璃呢? 柳墨白那袖子揉揉眼,再次看去,那个人影却还在,他皱着眉看向两旁,却发现跟随他迎亲的小厮也是一脸的惊愕,结结巴巴地说:“琉璃、琉璃姑娘!” 柳墨白猛地一颤,转头望向前面的人。是,的确是琉璃。那张面容每日都出现在梦里,出现在脑海中,刻在心底,怎么会不认得呢?可是——他猛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大红的喜袍,大红的绸花,霎那间柳墨白脸色惨白。 他望着几步之遥的她,艰难地开口:“琉璃,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琉璃轻轻一笑,说:“对,我怎么会在这里呢?我应该回到百花山去,安安静静地等着你去提亲,然后去娶我进柳府。可是——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你在做什么呢?” 柳墨白霎时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惨白着脸望着不远处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却怎么都无法回答,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琉璃强忍下眼中的泪,从头上拔下那支簪子,一字一句地问:“柳墨白,你现在告诉我,当初你许我的誓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还算数?” 柳墨白张了张嘴,他想说,是,当然是!可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今他正身着红袍将要去娶别人,怎么有脸说是?!他有什么资格说是?! 柳墨白抬起手,像是想要隔着这段短短几步却长似一世的距离,去抚摸琉璃的脸,却在手刚举到身前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利物破空之声。然后,一支箭就狠狠刺穿琉璃的胸口,余力扯着她向后栽去。 从马上翻落的那个瞬间,琉璃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刻骨的伤心。柳墨白看到她的唇中似是轻轻吐出三个字——柳墨白。而后就如一片绿色的落叶,飘落地面。与此同时,她手上那支碧绿的簪子也滑落地面,从中间一分为二。 时间仿佛静止,世界刹那间寂静无声。好似有一把大锤子狠狠砸在柳墨白的胸口,疼得他连呼吸都一滞。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前面那个跌在地上的绿色身影,以及自己恍若受伤的野兽般凄厉的嘶吼。 柳墨白一拍身下的马腾空而起,刚要飞至琉璃身边,却突然从不知何处射来两把飞刀,他纵身一滚躲过,再抬头,琉璃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他狠狠地瞪着柳墨白,眼神似是要吃人。 柳墨白一拍身下的马腾空而起,刚要飞至琉璃身边,却突然从不知何处射来两把飞刀,他纵身一滚躲过,再抬头,琉璃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他狠狠地瞪着柳墨白,眼神似是要吃人。 “柳、墨、白!你竟然敢……”话还没说完,突然从街道两边的树上射出利箭,直指地上二人。流光冷哼一声,扯下披风一卷将箭全部卷开,然后一扬手,爆炸声响起,顿时周围被烟雾所弥漫。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早就被吓傻了,尖叫着到处乱窜。等烟雾散去人群也散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绿色的身影?地上只剩下半支碧绿的簪子,上面他一刀一刀刻上去的“不离不弃”四个字,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弃”字,带着决绝般的冰冷,柳墨白心下一片荒凉。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一边嘶喊着琉璃的名字,一边沿着那条丝绸铺成的路开始狂奔,一直奔到城门口,却怎么都没有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 柳墨白一声声喊着琉璃,一步步向城外走去,声音嘶哑,双目赤红,好似疯了一般。守城的士兵被他吓得没有一个敢上前问,都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正在这时,张管家骑马追上来,挡在柳墨白身前,下马低头说:“二少爷,您该回去了,已经到了吉时,该去接新娘子了。” 柳墨白猛然回神,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大红衣裳,突然间哈哈大笑。 是啊,该回去成亲了。琉璃不见了,被人射了一箭后生死未卜,可是他还得回去成亲,去娶那个他甚至至今也想不起来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左青青。 柳墨白跪在地上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却有大颗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到尘埃里。 一个惊雷在天边响起,瓢泼大雨突然而至,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雨幕中。 大雨中,那个红衣少年的身影孤单地好似被这世间遗弃。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儿们,这个事儿还米有完捏,大家要挺住啊!怀挺!=皿= 第35章 诀别(1) 流光紧紧抱着琉璃,飞速地掠过房顶,踏过树枝。怀中的人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机,殷红的血浸透裙裾,流光头一次心中恐惧到双手颤抖。 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民宅,流光抱着琉璃从墙头飞下,踹开房门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箭头扎得很深,但幸好没有伤及要害。箭头上带有阴狠的倒钩,流光不敢贸然拔箭,只得先点了她的穴道,然后用剑削去箭尾,暂时先包扎好止住血。 因为不敢找大夫,怕柳府心狠手辣追查到他们住的地方赶尽杀绝,流光只得亲自给琉璃拔箭头。先塞了一条毛巾在琉璃嘴里,怕她痛急咬伤自己。而后将匕首在火上热了一下,划开琉璃的衣服,一狠心,手腕迅速翻动以闪电之势划开血肉撬出箭头。动作一气呵成,直到流光抓过旁边的药粉网上洒的时候血才开始喷薄而出。 琉璃痛得一声闷哼开始挣扎,流光怕她动的厉害流血更多,只得一掌将她砍晕了。而后迅速上药,包扎伤口,收拾一片狼藉沾满血污的屋子。 当整理好一切之后,流光坐在床边看着琉璃昏迷中的脸。原本总是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如今紧闭着,总与他斗嘴却总也说不过他的一张利嘴现在也血色全无。流光拿毛巾为她轻轻擦掉额头疼出来的的汗,然后想给她擦一下手,却发现,即使是在昏迷中,琉璃依然紧紧攥着半截碧绿的簪子,那断裂处甚至已经划破她的掌心滴下血来。流光心下酸涩,想要把她的手掰开拿出簪子给她的伤口敷药,却怎么都掰不动,若是要强行拿出簪子,只怕要将她的手指一一掰断才行。 流光沉默着将她手上的血污擦掉,轻轻放进被窝里。一抬头,却发现昏睡中的琉璃已是泪流满面,她柳眉紧皱,似是痛苦至极的样子。流光心下一慌,小声地问:“琉璃,怎么了?很疼么?” 琉璃嘴唇微张,似是无声地在说着什么。流光仔细地辨认着她的唇形,突然明白过来,她在无声中一直重复的是三个字——柳墨白。 那个瞬间,流光心若针扎。他将脸轻轻贴在琉璃胸口,闭上眼睛小声地说:“琉璃,忘了他吧。喜欢我好不好?我不会为了家族利益就牺牲你,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不会伤你的心……琉璃,喜欢我好不好?” - 在琉璃受伤后第二天,师父就到了他们暂住的地方。琉璃醒来后看见床边的人,那张十几年如一日宠着自己爱护着自己的脸风采依然,只是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却满是歉疚和心疼。琉璃突然抱着师父大哭,伤口崩裂血浸湿了衣衫也全然不觉,只是抱着眼前自己唯一的亲人哭的昏天暗地。 师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叹一口气,说:“是师父不对,当初就不该答应你们的事情。琉璃,忘了他跟师父回百花山吧,一辈子陪着师父慢慢老去可好?师父养着你,惯着你……” 琉璃哭得嗓子沙哑,流光站在旁边,先递过去手帕,再递过去一杯温水。 师父都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劝琉璃睡下了,拉着流光出了门。 “我打算把我一半的内力传给琉璃。以前总觉得有我在她身边,她不会受什么伤害,我也不希望她懂得这些,只想她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不知仇恨,没有悲苦。”师父负手望着头顶的明月,半阖的眼中是说不清的忧虑,“可我忘了,她长大了,总会离我而去。并且,竟然跟柳府的公子有了瓜葛。原本我想,若是他们真能顺利成亲,我也就放弃那件事了,毕竟,什么都没有琉璃的幸福来得重要。可是现在,她处境太危险,我不能再让她这样,面对敌人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流光皱眉,说:“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留着武功的么?我可以陪在琉璃身边照顾她,要是你不放心,那我传一半内力给她。” 师父眯眼似笑非笑地转头望向流光:“怎么,我的徒儿,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还有,要尊重长辈,叫我师伯!” 流光冷哼一声:“算了吧,你这为老不尊的样子,我可叫不出口。” 师父一眨眼,嘴边挑起一个坏笑:“难道是因为我的琉璃太依恋我了,某人看着,心中嫉恨?” 流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早晚会等到这一天的。” 师父顿时面部抽搐,瞪了流光半晌,两个大男人各自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过了几天,琉璃的身体好点之后,师父就把想要传给她内力的想法说了,琉璃抬眼望他。师父一抬下巴无比自豪地对琉璃抛个媚眼:“难道连师父我,你都信不过么?就算我现在给你一半的内力,凭流光这样的水准,照样打不过我!所以你大可放心……” 话没说完,旁边的流光一掌劈过来,师父眼皮都没抬一下,迅速闪身晃过。而后挑起眉梢斜斜地看向琉璃,那眼神中充满了“看,完全不在话下”的意味。 “乖,听师父的,我不想再让你像这次一样,遇见害你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师父话音刚落,就见琉璃人一僵,低下头去。顿时心中懊悔。 这几日琉璃一直呆呆的,好似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师父和流光担心她,一直拼命逗她开心,可她好像从此失去了哭和笑的能力一样,整个人木木的,好似人偶。 花了整一日的时间,师父先帮琉璃打通身体各处穴道,而后将自己一半的内力传给了她。结束后琉璃累得脱力,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师父苍白着脸为她盖好被子关上房门,转头看见流光。 他想了想,沉声说:“流光,我这几日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帮我照顾琉璃,然后教她些基本的武功招式防身。”流光点头,师父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流光斜睨他一眼:“免了,不用你说我也自然会照顾她。” 师父望着他,面无表情道:“我知道,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伤琉璃者,我必定不会饶,不管是谁。希望别有我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天。” 流光不语,二人对视半晌,最后一笑击掌。 - 琉璃及笄那日,京城突然飘起大雪。琉璃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风雪卷起她的白色衣衫和黑色长发,整个人飘渺得好像下一刻便要离开这纷扰的尘世,乘风而去。 流光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皱眉拉琉璃进屋说:“你身子不好,不要站在门口受凉。我买了很多好东西,祝贺你及笄。” 琉璃挣脱他的手,依旧靠到门框边,好似梦呓一般地说:“不,我要站在门口等他。他说,我及笄了,他就来提亲的。” 流光手一颤,垂了下来,望着琉璃苍白的侧脸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过多久,大门被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琉璃眼中猛地放射出耀眼的光彩。她提起裙子奔跑过去,却在半路突然止步。 那个一身白衣风姿卓越的人,是师父。他诧异地望着琉璃,说:“怎么跑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快回屋里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精致的木簪子笑道,“看,师父给你准备的及笄礼……” 师父突然停住了话,原本满脸的笑意渐渐凝固。因为琉璃瞪着师父手中的簪子,眼中滚下大颗的泪珠。她突然跪坐在地,开始无声地哭。手中还攥着那半截碧绿的簪子,在白雪白裙中分外扎眼。 师父上前,轻轻拥着她。她将头埋在师父的胸前,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尘埃里。声音凄凉而又遥远。 “我知道的,他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北风呼啸而过,雪花漫天飞舞。 - 吃过饭后,师父亲自给琉璃细细地梳头发,挽起很美的发髻,将那个精致的木簪子插了进去。 师傅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琉璃对着镜子看,光滑的桃木,似是被人戴了很多年,磨出温润的光泽,簪子尾部刻着两个小小的字——“绮罗”。琉璃问:“这是我娘的名字么?” 师父摇头,说:“不知。 流光拿了一个镯子套在她手上,琉璃低头小声道谢。然后拿出那半截碧绿簪子,递给师父,说:“师父,你可以帮我还给他么?” 师父看着琉璃不说话,琉璃轻笑一下,说:“我不恨他了。我知道他要娶的是谁,他们本就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我太天真了。帮我还给他吧,曾经我欠他一命。从此,各不相欠了。师父,我们……明日就回百花山吧。” 师父接过那支簪子,轻轻抱一下她:“好,明日我们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5555,大家坚持住,俺也要坚持住…… 第36章 诀别(2)补全 琉璃披了件白色毛皮大衣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师父拿着那半支簪子离开,微眯的眼睛中死水般平静。流光皱眉将屋中的火盆烧得更旺了些,对琉璃道:“别站在门口了吹风了,你身体还不行,要快点好起来才能上路回百花山。” 琉璃不语,乖乖回榻上躺下。流光给她盖上一床薄被,说:“你睡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为明天起程做准备。”琉璃点头。 流光关上房门,又仔细地锁了院子大门,追上前方那抹白色的身影。 师父皱眉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问:“做什么?” “我去还吧。” “为什么?” 流光嗤地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柳府,能全身而退么?” “觉得我失了一半内力就不行了么?那你要不要跟我比试一下?” 流光沉声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就算失了一半内力你仍然比我强,可是——那毒怎么办?” “什么毒?” “别装了,我看得出来。琉璃中的那一箭上,抹了阴狠的‘半月散’。普通人中了这毒,一开始毫无征兆,半月后会突然七窍流血而死。习武者中了这毒,平时没有征兆,但是一但动用内力过多,就会痛如万箭穿心。而你,先用内力将毒吸到自己体内,又传了一半内力给琉璃。” 师父负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流光:“呦,小子懂得蛮多啊,看来师兄教了你不少东西。” 流光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我的血解不了这奇毒,我的内力也不足以为琉璃吸毒……” 师父眉梢一挑:“你的血?呵,你小子身上秘密还真不少……放心,这些天我已经慢慢将大部分毒都逼出体外了。琉璃的身体受不住逼毒,我可以。虽然我的内力少了一半,但是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凭柳墨白,还是不行的。再说了——我是去还东西的,又不是去打架的。” 流光半信半疑:“你真的不会?可是你不是说……” “呵,我是说过伤琉璃者决不饶恕,但是柳墨白不行,杀了他,琉璃一辈子都会恨我。再说了,他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一个可怜人,杀他有什么意思呢?” 流光冷笑:“但愿你是真这么想。” 师父挑起唇角眼中神色莫名:“怎么,怕我把他杀了,他便永远活在了琉璃心里,你就永远都不能超越他了?” 流光冷冷地看他,沉声道:“关你何事。” “嗤,你的事确实与我无关,我所关心的,只有琉璃而已。”师父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踏雪而去。 - “柳墨白,你给我站住!”一个火红的身影窜出来,怒目挡在他身前。 见柳墨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左青青原本只有三分的火“腾”地一下子冒到了八分,提高声音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从成亲那天开始,你就一直躲着不见我,见着了也不说话,你以为我左青青是什么?!任你这样随意地……” “咳咳,”一声咳嗽声传来,右相踏雪走过来,对左青青道,“青青啊,你去陪夫人说说话,我找墨白有些事情谈。” 左青青一跺脚:“爹!” 右相轻拍她的肩:“爹知道你委屈,我会替你好好教训这小子的,先去陪陪夫人。” 左青青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柳墨白,再看看一脸慈祥的右相,银牙暗咬,冷哼一声甩手而去。 右相看柳墨白一眼,说:“你随我来。” 将所有人都支开后,右相喝一口茶,望着柳墨白自那日起就再也没有了表情的脸,叹一口气:“刚才管家说,有个人求见你。” 看柳墨白依然无动于衷样子,右相继续说:“你可知道他自称是谁么?他说,他是琉璃姑娘的师父。” 柳墨白原本坚冰一样的脸突然融化,猛地睁大眼睛望向右相,突然起身就要出去,右相伸手拦住他:“别急,听为父说完。你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吗?他叫千面,易容功夫绝世。还记得你成亲那日射向琉璃姑娘的箭么?那便是他射的。他易容成了我们柳府的侍卫,暗中放冷箭企图杀了琉璃姑娘,激你悔婚,毁掉我们柳家!为父早就在后花园中找到了那名侍卫的尸体。只是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柳墨白听到说起那日的事,双手微颤,脸色惨白。 “墨白,这次他来找你,还打着琉璃姑娘师父的旗号,必定不安好心!为父已经派人将他带到了竹园偏厅,然后暗自调派了一队人马。你定要一举将他拿下,除去危害我柳家之人,也为琉璃姑娘报仇啊!” 柳墨白低着头,身体轻轻颤抖着,右相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为父已经派人去寻她的下落了,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其实为父和你母亲还有贵妃娘娘都很喜欢琉璃,也是真的希望她能嫁到我们家里来。哎,若不是因为被左家所逼,今日,就是为父带你向琉璃姑娘提亲的日子了……” 柳墨白猛地一晃,踉跄欲倒,脸色惨白,眼眶欲裂。怀中贴近胸口处放着的那半支簪子好像着火般灼伤他的心。他慢慢点一下头,转身冲出了房门,原本他站立的地方,地面上印出两个清晰的脚印。 右相眯起眼睛,望着那两个脚印,唇角涌起诡异的笑容。 - 琉璃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风雪发呆。恍惚地想起初见柳墨白时,正是四月暮春,桃花纷飞之时。而如今,已是腊月,白雪飞扬了。 抬手摸上鬓间那支木簪子,温润的触觉让琉璃想起那支触手冰凉的碧玉簪子。想起那日他亲手为她挽起长发,说,琉璃,以后我每日都为你挽发。眼前场景一转,又变成那日她握着那支簪子问他,你许我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还算数?而身着喜袍的他抿唇不语,回答她的是那支狠厉的箭,穿透胸口,痛彻心扉。 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琉璃捂着胸口,疼的不是伤口,是心。 猛地从榻上站起来,琉璃擦干净眼泪,对自己说,我不应该让师父去还那支簪子,我该自己去。我不该害怕面对他,我该亲手了结这一切。亲自把簪子还给他,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就是再也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柳墨白,我一定会忘记你的。你给我的欢喜,你给我的伤害,我都会慢慢地忘记的…… - 左青青才刚去柳夫人那边,就被丫鬟告知夫人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恨恨地冷哼一声,甩手离开。嫁到柳府一月有余,柳墨白避而不见,柳夫人言语客气,柳飞霜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唯独右相对她倒还不错,可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公公的好! 正在屋里砸东西泄愤的时候,随她陪嫁到柳府来的丫鬟晓月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也不惊讶,似是早已习惯了。她绕过碎玻璃渣到左青青身边对她耳语一番,左青青瞬时眼睛就亮了,小声问:“你可看清了,门口那人当真是她?” “绝对是的,不会有错!现在她正在门口转悠呢!” 左青青二话不说拿起鞭子就奔了出去。 琉璃站在柳府门口,望着那个烫金的牌匾发呆。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记起刚到柳府时,柳墨白轻轻地隔着袖子握了一下她的手,低着头的脸上微红:“放心好了,有我在。” 琉璃心下酸涩,如今,他在哪儿呢? “呦,稀客呀!怎么琉璃姑娘有空到我们家里来呢?” 琉璃闻声抬头,一个火红的身影靠在大门边,望着她的一双美目中满是戏谑和敌意。 “左青青……” “琉璃姑娘,您叫错了,应该叫——柳少奶奶!”左青青身边的丫鬟笑意盈盈地说。 琉璃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望着左青青低声说:“我不是来找你的,叫柳墨白出来。” “嗤,怎么,被抛弃了,所以不甘心想要来闹腾?”左青青冷哼一声,将琉璃上下一打量,“啧啧,瞧你瘦的,这些日子肯定不好过吧?哎,我倒是胖了不少啊。没办法,每天吃饭相公都一定要我多吃,我吃少了他就不高兴,不胖都不行啊……” “我不是来跟你闲扯的,我有事找柳墨白,叫他出来!” 左青青挑眉望着她:“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我家相公可是忙得很,若是每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跑来找他他都见,岂不是要累死?!” 琉璃面无表情不为她言语所挑衅:“我找他,是因为我有东西要还给他,也有些话要说。办完了这些我就走!” “哦?”左青青不置可否地望着琉璃,半晌后一点头,“好啊,他在竹园书房,我带你去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欺负你一个落败者。” 琉璃暗自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进了柳府。 左青青跟晓月递了个眼色,晓月立马就明白了。 跟随左青青多年的丫鬟晓月有一个绝技——口技。凡是她听过的人的声音,都可模仿得惟妙惟肖。柳墨白被右相喊去不知说什么,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了。即便是说完了话,他也定会是去别处——比如说荷园。自从成亲以来,柳墨白几乎就等于住在了荷园,而从来没有去过左青青住的牡丹园。 先把琉璃引到竹园去,然后让晓月…… 左青青转头望一眼一脸苍白的琉璃,眯起眼睛笑得一脸得意。 - 师父才踏进竹园,心中便觉不安,总觉得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皱眉在房中坐下,许是自己多心了?右相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安全的。 正在想着,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随风雪一起出现的门口的,是一个白衣公子,面目俊秀而又憔悴的样子。他死死盯着屋中的人,一字一句地问:“你就是,所谓的琉璃的师父?!” 师父一惊,差点跳起来:“你怎会知道?!我并没有说……” 柳墨白“噌”地一下子拔出佩剑,光亮的剑身映着他的双目,赤红如血充满恨意。 “去死吧!” 师父大惊,迅速起身闪过那一剑,着急地说:“柳墨白,你是怎么了?!我是来替琉璃还东西……” 柳墨白好似疯魔一般,动作越来越快,一套绝顶的剑法流水一般地使出来,逼得师父不得不还手,与他斗在一处。 房中桌子椅子相继被打碎,两人破窗而出来到院子里。柳墨白飞身退开,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箭矢,师父暗自咒骂一声,施展开绝技,整个人好似一团白光,只看得到箭矢不断被打开。突然间,胸中一阵剧痛传来,师父的动作一顿,腿上立马就中了一箭。他咬牙提气硬是将那股子疼痛压下去,将所有箭矢打飞,然后一箭削断腿上的箭头。见数名黑衣人围攻过来,强忍那毒发作的疼痛对敌。 师父一边同杀手周旋,一边心中暗自琢磨逃脱方案。内力用得越多,那种噬心般的疼痛就越是厉害,渐渐地他的身手开始慢下来。 一边应对着二十几名杀手和柳墨白的轮番攻击,一边观察四周,在心里迅速计算着逃脱路线。一切都了然于心后,师父猛然提气狠狠将一个黑衣人拍飞,左闪右突,硬是杀出一条生路,举剑向着竹园的门口冲去。 正在这时,竹园门口突然出现三个身影,师父心中一惊,以为又是杀手,抬手毫不犹豫地就刺过去。后面那个白衣者一抬头,正好与师父四目相接。师父心中大惊,失声喊道:“琉璃!”手上的动作硬生生顿住,身子也是一滞。 与此同时,柳墨白在后面大喊一声:“想跑?!”扬手就将手中的剑甩了出去,宝剑带着尖锐的啸声射向师父的背后。原本正飞速移动的师父因为那一顿,恰巧没能躲开,于是那把剑便以破军之势狠狠插入师父胸中,贯穿胸腹! 琉璃眼睁睁看着师父在她面前猛地吐一口鲜血,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担忧和焦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跑!而后轰然倒地。琉璃脑中瞬间空白,继而便是一声撕心裂肺响彻天际的尖叫:“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还有一章上卷就结束了,然后就是下卷群魔乱舞鸟~~~美人儿们一定要挺住啊嗷嗷嗷嗷~~ 第37章 诀别(3) 琉璃飞身上前将浑身是血的师父扶起,颤抖着双手摸上师父的脸:“师父,你醒醒,师父!” 柳墨白在看到琉璃那一刻人就呆了过去,不敢置信般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发现那并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总是出现在眼前的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琉璃后,瞬间思念、悔恨、自责充满心间,哽咽地不能言语。 而后见她竟然把那人搂进怀中,顿时大惊,脸色煞白飞上前去:“琉璃快闪开!那人是千面!” 还没到近前就见一道刀光闪烁,柳墨白一侧头,一把飞刀贴着耳边飞了过去,切下他的一缕发丝。柳墨白顿时心中一痛,望着琉璃眼中是满满的伤。 琉璃猛地抬头,眼眶欲裂:“我的师父,就是千面!” 柳墨白登时怔住,望着面前一脸恨意的琉璃心中恍惚。她说……什么? 琉璃望着眼前的白衣人,他的面目明明这样熟悉,日复一日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是此刻,却是这样的陌生。琉璃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死死盯着柳墨白,一字一句地说:“柳墨白,你竟然如此狠绝,一定要置我们师徒于死地么?!” 柳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面色惨白,睁大的双眼中是莹莹的泪光在闪烁:“不是这样的,琉璃,不是的……” 话音未落,突然有无数箭矢射向跪坐于地上抱着千面的琉璃。柳墨白大惊,大喊一声“不要”!刚要冲上前去为琉璃挡箭,突然一个黑衣身影窜出来挡在琉璃身前,将那些箭矢一一砍飞,也将柳墨白挡在了几步之遥。 流光一把拉起师父,沉声对琉璃道:“先走,他的伤要紧!”琉璃一点头,抬手射出数把飞刀,挡住那些跃跃欲试的黑衣人,脚尖在地上一踏,随流光跃上墙头。转头望向呆站在原地的柳墨白时,扬手射出什么直击在他的胸口,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柳墨白大喊一声:“不要追!”止住那些黑衣人,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柳墨白,而后答一声“是”,垂首等候发落。 柳墨白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半支碧绿的簪子。轻轻将它□□,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一个荷包和另外半支簪子。琉璃那一下正好射穿了手帕,在荷包上穿了一个孔。从那句“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的话正中,晒干的芬芳花瓣一片片落下,映衬着白雪,红得刺眼。而那方手帕上面,琉璃绣的小人身上,正好在胸口处破了一个洞。 柳墨白想起琉璃回首一望的那个眼神,满是恨意和决绝,突然捂住胸口跪坐于地。那半支簪子明明没有伤到他,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这手帕上的小人一般,破了个大洞。恍若有呼啸的风带着尖锐的刺反复穿过那个破洞,一遍一遍地凌迟着他的心,痛到不可抑制。 左青青面色苍白地望着柳墨白,小声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右相在管家的陪同下打着伞过来了,他一脸痛心地对跪坐于地上面如死灰的柳墨白说:“墨白,为父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这次这个竟然真的是琉璃姑娘的师父……” 柳墨白猛地抱住头,仰天长啸。那啸声嘶哑而又尖锐,恍若受伤的野兽最绝望的嘶吼。 - 流光和琉璃一路飞奔,回到暂住京城的院落。不敢拔剑,怕血流的更快,流光让琉璃扶着师父,他开始输内力过去。过了没多久,师父就闷哼一声转醒。 琉璃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若核桃,哑着声音说:“师父,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让你送那破簪子,就不会……” 师父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右相那个老狐狸已经知道我身份了,即便不是今天,我也难逃此劫。”他费力地喘着气,望着琉璃,断断续续艰难地说,“琉璃,师父下面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琉璃拿袖子帮他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哭着使劲点头。 “琉璃,在百花山我的屋子里,有一个箱子——就是、就是你曾经想要撬开的那个……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你的,你要、你要好好保存。还有,你在柳府时,为师给你的那个小箱,我也从殷府中给你拿了回来,就在这屋子床下……你别、别丢了……” 琉璃使劲点头,哭着说:“师父,您先别说了,血流的越来越多了,这些等您好起来了再说给我听……” 师父吃力地摇摇头:“不行,现在你就要记住!” “好好,我记住了!师父我求您,您别再说话了……” 师父吃力地转过头去,对流光摇摇头,流光眼底一暗,低头收了手。 琉璃惊慌地去扯流光的袖子:“你怎么停下了?快输内力给师父啊!是不是你的内力不够用了?快告诉我怎么输内力,我来,我来!” 流光低头不语,师父轻笑一声拍拍琉璃的手:“没用了,师父不行了……” 琉璃一怔,继而摇头大哭:“不可能!你别想骗我!你明明那么厉害的,什么叫不行了?!妖孽活万年,你从来都花枝招展的妖孽一个,肯定能活万年的!” 师父呵呵一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望着琉璃温柔地笑:“琉璃,师父最后还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还不等琉璃问是什么,师父突然点了她的穴。琉璃惊慌地问:“师父,你这是要做什么?” “琉璃,师父现在没时间了,不能像上次那样一点一点给你了,你要忍住。” 话落,师父扣起琉璃双手,顿时琉璃就觉得一股热流猛地从背后灌入自己身体,与上次师父传送内力时的感觉类似。只是这次的热流明显大很多,以至于她的身体瞬间就好似被热水蒸腾一般,经脉中满是灼伤般的疼痛。 琉璃一下子明白了——师父是想在死之前把他所有的内力都给她。琉璃放声大哭:“师父,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陪着我!什么劳什子武功,什么柳墨白,我都不要了!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啊!”可是不论她怎样说,那股热流仍然源源不断地送进她的身体里,“流光!快点解开我穴道啊!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你混蛋啊!” 流光低头坐在一旁,任凭琉璃骂他也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成拳。 也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突然一声闷哼,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就软软倒下。琉璃猛地睁大双眼颤声叫道:“师父!”流光抬手解开她的穴道,琉璃猛地转身,扶起倒在地上的师父,颤抖着手擦掉他嘴边的鲜血,哽咽地轻声喊:“师父,醒醒,师父,醒醒……” 师父咳嗽一声,慢慢睁开眼。原本绝色的姿容,如今毫无生气,而从来都神采飞扬摄人魂魄的眼睛,如今也暗淡无光。琉璃抱着师父,泪如雨下。 师父扬起唇角微微地笑,望着琉璃吃力地说:“琉璃……跟为师回、回百花山可好?跟、跟为师在百花山,过一辈子,可好?” 琉璃使劲点头:“好,好!只要您好起来,我们回百花山,琉璃陪您在山上过一辈子!” 师父呵呵地笑,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琉璃拿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师父的眼神渐渐开始涣散,他吃力地抬起手摸上琉璃的脸,喃喃地说:“琉璃……你跟绮罗,长得真像,真像……” 话未说完,手突然无力垂下,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眼慢慢合上。 琉璃一怔,轻轻地唤他:“师父?师父?” 流光转过头去,一掌拍向身旁的凳子,那凳子顿时化为粉末。 琉璃抱着师父,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空洞。也不知过了多久,流光起身哑着声音对琉璃说:“人已经去了,为他整理一下,入土为安吧。” 琉璃拿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别说话,师父睡着了,别吵到他……” “琉璃……” “我要在这里陪着师父,你走吧。”琉璃低头与师父靠在一起,闭上眼睛。 “琉璃……” “嘘,叫你别说话了,吵醒了师父怎么办?他睡不好会不高兴的……会不美的……” 流光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痛,他双手抓住琉璃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琉璃!师伯已经死了!他死了!你醒一醒!” 琉璃空洞涣散的目光渐渐开始回神,她低头看看宛若孩童般安静睡去的师父,再转头怔怔地望着流光,声音轻得好似梦呓:“死了?” 流光哽咽道:“对,死了……” 琉璃抬手轻轻摸着师父的脸,喃喃道:“怎么会死了呢?不会的,不会的……师父那么好看,师父那么厉害,师父什么都懂,师父是不会死的……师父,你醒醒啊,你说过要一辈子养我的,你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你怎么可能丢下我一个人呢?快醒醒啊,我还想再听你唱戏一样地叫我的名字,我还想再听你咬文嚼字地念诗,我还想再听你跟我撒娇,我还想再听你夸奖我做饭好吃,我还想再看见你潇洒地打跑欺负我的坏蛋……师父,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的么?说好一辈子的,怎么能半途就跑路了呢?师父你醒醒,醒醒啊……” 流光红了眼眶,上前轻轻揽住琉璃的肩膀,琉璃好似着了魔一样地使劲晃动着师父的身体,却再也不会得到任何反应了。 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睁开风华绝代的双眼了;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拉着她的手叫她“小琉璃”了;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对着她笑得花枝乱颤倾国倾城了;那个人,永远,没了…… - 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大雪漫天飘飞,天地一片苍茫。 一座崭新的坟冢面前,跪着一黑一白二人。磕了三个响头之后,黑衣少年说:“回去吧,这里太冷,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 白衣少女望着那块墓碑,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在左手掌心划了一刀,而后紧握成拳,鲜血一滴滴落下,滴到墓碑前的土地里。 她好似全然不觉得痛一般,看着自己的血渗透尘土,眼中,冷若寒冰。 风声尖锐地好似阴灵的哀嚎,大雪纷扬地好似在为谁送葬。少女轻启朱唇,字字刻骨:“柳墨白,此仇,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自己眼泪哗哗掉啊,泪……姑娘们挺住了米? 俺终于痛下狠手,虐完了!!!上卷也终于至此结束鸟!下卷马上开始!在下卷中,琉璃、流光、柳墨白的真实身份都会揭开~~乃们问为啥还有柳墨白?哈哈,剧透下,柳墨白现在的身份,也不是真正的身份!是啥是啥?等着看吧~哈~ 下卷中,琉璃将会有脱胎换骨的成长呦~~因为这些伤害,她将迅速长大,不过大家放心,绝对不会变成“李莫愁”的……俺暂时对于阴森森滴暗黑文还米有兴趣…… 师父有番外,是送大家看滴~~发放福利~\(≧▽≦)/~所以俺先放个空章,大家赶紧先买了,俺再更新呦~~ 第38章 烟柳轻罗纱 【1】 平乐三十年,四海安宁,天朝富庶强盛,四方番夷臣服。 初春,京城中已是杨柳绿堤,百花盛开。热热闹闹的街市上,一个白衣少年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奔逃,后面一群人骂骂咧咧地紧追不舍。那白衣少年似是负了伤,步伐越来越迟缓,身后的呵斥声也越来越近了。 在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少年拼着最后的力气,飞身跃进路旁一个院落里,而后屏声息气。那群人追到此突然不见了少年身影,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晌后,骂骂咧咧转身离去。 少年听着墙外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一回身,却对上一双清若山泉的眼睛。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婉转又清甜。白衣少年莫名便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咦?你受伤了?”她的视线落在他染血的衣袖上,“跟我来。”说着径自转身离去。少年皱眉想了一下,还是犹豫地跟上前去。 一路上细细观察四周,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进了一家了不起的人家。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这样的院落,岂是一般人家可以有的。走到一片屋宇前,少女转头说:“你先在亭子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她就拎着一个小箱子过来了,打开后,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纱布和伤药。 “你自己上药?还是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少年侧过身去,撸起袖子给自己上了药后,转身拜谢。 少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你是谁?怎么会来到我家的?” “啊,我叫千面,恩,被人追杀……然后,然后……” 少女扑哧一下笑了:“你被人追杀?” 千面不好意思地挠一下头,说:“哎呀,我就是躲在房顶偷看一个又老又丑的土财主跟他貌美的小妾……咳咳,反正,就是被一群恶人追了好久。打扰你了,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这里很少有人来的,一个人也很无趣呢。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啊?好。” “你是从外面来的对吧?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事么?” 千面奇怪地看她,少女不好意思地笑:“我,我没怎么出过门,所以……” 千面明白了,这定是一个大家小姐,养在深闺,不知世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于是千面二话不说,摆出一个说书人的架子,把自己见过的或者道听途说的趣事,添油加醋地说与她听。他本就能说会道,语言表情极为丰富,说到兴奋处还起身比划两下,一件件原本普通的事情,在他说出来,就有了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味道。 少女托着腮,一双妙目紧紧盯着他,时而低呼时而赞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憧憬。 两人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听,时光慢慢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笑声自远处传来,少女顿时惊起,对千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两个丫鬟提着食盒向屋宇走去,敲敲门喊:“三小姐,该吃晚膳和药了。”千面二人坐在花园正中,层层繁茂的树木和鲜花挡住了视线,两个小丫鬟并没有发现他们。 少女赶紧拉着千面蹲下,压低声音说:“实在对不起,我得回去了。等我们进了屋子,你就从来的地方走,这几瓶伤药你拿着。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千面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她急急忙忙地起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望向他。 正是日暮时分,天边大片火红的晚霞层层推开,映照在少女细白若瓷的脸颊上。粉色衣裙在晚风中飘起,远远望去好似一阵青烟。 少女对着千面轻轻一笑,若桃花次第开放,她说:“对了,我叫阮烟罗。” 【2】 自那日之后,千面就经常闲来无事时跳到初遇阮烟罗的那处墙上眺望。有时候穿过层层叠叠的繁花绿树,隐约可以看见丫鬟们袅袅婷婷的身影。可是那一袭粉霞青烟,却是再没见着。 一晃月余过去,春日已远,炎夏来临。 这一日,千面偷了一个小气土财主的宝贝玉镯,又跳到那堵墙头上坐着把玩。忽听得下方一声清脆的笑,低头就看见那个日日等待的人,她眨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问:  “你又来了?伤好了么?” 千面笑着点头:“早好了。” 阮烟罗仰头望着他,有花树飘落的花瓣落于肩头,她拎着裙角,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来找我玩的么?可以再讲故事给我听么?” 千面托腮想了想,问:“给你讲故事,我有什么好处呢?” 想了半晌,阮烟罗犹豫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你,要是你不嫌弃,我就用花儿编镯子送给你好么?” 千面低头看她,少女纤细洁白的手腕上有一串细细的花镯,细小娇嫩的花儿轻轻开在莹白如玉的手腕上,美得令人屏息。愣了半晌,他才做勉强状,点头道:“那好吧。” 听得他答应,阮烟罗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忙引着他又往那日坐的小亭子走去。 这次他们说了很久很久都还没有人来打扰。直到日落西山,千面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有些疑惑地问:“这么久都没有丫鬟来找你么?” 霎时间阮烟罗原本亮晶晶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她轻轻点下头,说:“恩,没什么人管我的。” 千面有些惊讶,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你不是这儿的小姐么?再说这都快要到晚膳的时候了,总该有人来请你去用膳啊。” “没关系,她们会把饭菜放到我屋里的。” 千面看她低着头,面上似是有隐约的难过,心里明白事有蹊跷,便不再追问,心思一转,问:“你出去玩过么?想不想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霎时间阮烟罗的双眸就亮了起来,犹豫地问:“可以么?” 他一脸“小事一桩”的样子,拍拍胸脯,道:“当然没问题了!有我在,一切放心!” 阮烟罗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从未去过外面,而且,他们说,女子不可以随意让人家看见自己模样的。” “放心放心,有我在呢,到时候给你弄个纱遮住面不就好了。外面很热闹的,有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比我讲的故事还好听呢!”千面继续引诱。 挣扎犹豫半天,终究是抵御不住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阮烟罗轻咬嘴唇,最终下定决心,点头道:“好,今日晚了,明日晌午,你还在那边墙头等我,好么?” 千面一合掌:“没问题。” 阮烟罗想了下,犹豫地伸出小手指:“那我们拉钩,好么?” 这是有一次她偷偷看到丫鬟们做的。那时青橘和银杏约定一件事情,就是这么做的。 千面怔愣一下,而后笑着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我回去了,明天你一定要来呀。” “恩,一定会的!” 【3】 那日千面走的时候,没有从来时的那堵墙处离开,而是到阮府里转了一圈。途中欣赏小丫鬟与小厮私会一次,看阮家少爷调戏丫鬟两次,府里大丫鬟欺负小丫鬟一次,丫鬟聚众私论三次…… 在百般无聊刚要离开的时候,两个小丫鬟的低语声传过来,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千面身影一顿。 “佛手,你去给三小姐送饭菜好么?”一个丫鬟说 “为什么要我去啊?不要。”另一个不乐意了。 “好妹妹,我可还要给二小姐摘花去呢,哪里有空给那个多余的小姐送东西啊。” “嘘,姐姐说话可小心些呀……” 大些的丫鬟一脸不屑的挥挥手,冷哼一声道:“怕什么,这府里谁不知道,三小姐阮烟罗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去问问外面的人,哪个不认识阮家大少爷和大小姐二小姐,谁知道阮府还有个三小姐啊? 那名叫佛手的丫鬟也附和道:“说的也是,哎,这三小姐,也怪可怜。” “可怜什么?谁让她娘是个见不得光的,而且,她到底是不是三小姐都没有人说得清呢……她也不错了,至少什么都不用做,每天有得吃有的喝,可不像我们这般苦命……哎……” 两人正自对头叹气,突然从天而降泼下一盆水,也不知是什么水,只觉臭气熏天,两个丫鬟尖叫着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千面冷眼看着两个丫鬟抱头鼠窜怒骂连连,冷笑道:“乱嚼舌根的,也不怕以后变作哑巴!” 次日,千面坐到阮府墙头的时候,早有一袭粉色的身影侯在那里了。见他来了,阮烟罗开心地挥挥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问:“我这样出去,可以么?” 千面摸着下巴想了半晌,皱眉摇头。 阮烟罗顿时紧张:“这样……不行么?” 千面一合掌,睁大眼睛与她对望,一脸认真地说:“当然不行,你穿的这样漂亮,人又长得天仙似的,到了外面岂不是要让凡夫俗子都迷晕了头?” 扑哧一下,阮烟罗被他逗得展颜笑了,掩嘴道:“那可怎么办?” 从身后掏出一方面纱,千面洋洋得意地挑眉:“幸好我早有准备!”给她戴好了面纱,又从兜里掏了半天,然后在自己脸上一抹,就多了一副小胡子。 阮烟罗看得惊奇,问:“这是怎么做的?好像真的长了胡须一般。” 千面得意地摇头晃脑:“从我师父那儿偷的,他要我学易容,说是学会了这一门手艺这辈子都不会怕与人结仇。我不想。学易容哪里有学绝世武功好啊,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哪里还需要逃命?谁看不顺眼,尽管放马过来,老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他那昂首挺胸的架势,好似俨然已是一代宗学大师一般,阮烟罗掩嘴一直笑,千面不乐意了:“怎么,你不信我?” “信,当然信。” “恩,放心,等我成了武林盟主,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千面拍拍胸,一副“我罩着你”的样子。 阮烟罗心中一热,望着他轻轻点了下头,说:“好,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忘记了我。” “不会不会,我这人最讲信用了。再说了,我们不都拉过勾了么?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这一天,阮烟罗去吃了据千面说京城最好吃的馄饨,听了京城最精彩的说书,看了京城最好的戏,逛了京城最繁华的街…… 这一天,是阮烟罗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天,总是略带忧愁的小脸,在面纱下笑得烂若云霞。 末了,二人都有些累了,便去了京城最好吃的酒楼。他们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阮烟罗淡淡地说:“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缓缓的讲述,淡淡的语气,很快千面便明白,她讲述的是自己的身世。她的娘亲是一个烟花女子,他爹曾与其有一度春风,后来分开了,她娘怀了她。独自生下她,却因难产而死。产婆依照她娘亲临死前的交代,将她放到了阮府门口,附上了她的生辰八字和她娘亲帮她取的名字。 从此阮府就多了个三小姐,只是,这三小姐是个见不得光的,因为连阮老爷都不相信她是他亲生的,权当大发慈悲收留了她。她长得着实很像她的娘亲,小小年纪就已美得惊心动魄,府里众人皆侧目,背后指指点点暗骂她也是个小狐狸精。她的院落,平日里基本无人涉足。她一日日孤孤单单地长大,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千面,我真的很谢谢你,你愿意同我交朋友,愿意带我出来,我一生都没有这么开心过。”阮烟罗低头满足地叹气。 夕阳西下,金色光芒似水般流过她动人的侧脸。千面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心疼,他装作一副不耐的样子,说:“哎呀默默唧唧这么多做什么,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若是愿意,我就经常去找你,带你出来。” “真的么?”阮烟罗一双美目瞬时亮得慑人,隔着面纱仍旧看得千面有些微微地脸红。 “那当然了。”他拍拍胸脯,“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 阮烟罗抿唇笑:“恩,我相信你!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二人刚起身没走几步,一个小厮捧着高高一碟盘子走过来,没曾注意脚下,一个打滑就往阮烟罗身上扑去。千面在后面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那抹粉色就已经被从二楼推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中,正巧刚走入酒楼的两个公子哥一抬头,就见一位美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人轻轻略起身一把拦腰将她接住。白色面纱飘落在地,四目相对,华服公子顿时怔住。 “这位小姐,我们,可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我,我滚回来更新了!!!!停更这么久,俺对不起大家!!俺深深地知错鸟!! 所以,俺在承诺中的“十一月的某一天回来填坑”的今天——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滚回来了…… 虽然俺米有全更……(因为时间太久这个文有点找不到感觉了,俺正在痛苦滴磨合……) 但是俺遵守诺言滚回来了…… 所以,所以,咳咳,打我表打脸,人家还要靠着这张脸嫁人……默。 羞愧滴滚走…… 第39章 v章 圣德十七年,暮春三月,桃李芳菲,京城柳府门外车水马龙。 一年前,左相跟右相的联姻轰动朝野。两个朝中一直作对的死对头居然联姻了,而且一下就是两桩。柳府柳墨白娶了左府大小姐左青青,而柳府二小姐柳飞霜则嫁给了左府大少爷左之思。 两位小姐早就在京中颇有艳名,二两位少爷也是文韬武略,人中龙凤。这两对新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真羡煞旁人。 只是有传言说,柳府柳墨白在娶亲之前似乎被一介疯女纠缠,娶亲当日,那疯女还跑到迎亲队伍中大闹一场,不过最终这一场门当户对的亲事还是顺利地成了。至于那个疯女,有人说自柳墨白成亲后她就疯疯癫癫不知所踪了;还有人说那疯女后来突然好了,对于自己从前行径分外愧疚,一番诚恳地道歉后就走了…… 至于那个在这一场令人瞩目的婚事中,插科打诨让人取乐了一番的疯女最后究竟怎么样了,那自然是无人真正关心了。大家只知晓,自此左府和柳府就亲如一家共同进退,朝堂之上再无人可匹敌,两家真正一时风光无二,权倾天下。 关于这两府的各种传闻,从来就是市井小民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毕竟是侯门望族,稍微出那么点小事儿,就够人们茶余饭后乐呵乐呵了。 这一年里,这两府还真就出了不少的大事儿。 头一等的大事儿,就是柳贵妃为皇上诞下龙子,皇上大悦。赐柳贵妃封号“德淑”,对柳府上下大肆赏赐,可见对小皇子宠爱非常。 柳贵妃本就在后宫中颇受宠爱,诞下皇子后更是圣宠更隆,地位尊贵,风头在后宫中无人能及。 右相在朝中同左相联手后,本就几乎一手遮天,这一番龙心大悦之下的赏赐,更是把柳府推向了极盛。京中百姓纷纷传言说,这京城分三家,一家跟着天子姓刘,一家跟着左相姓左,还有一家跟着右相姓柳。 皇上宠信左右两相,朝中也有清流之士频频上书,痛陈两相把持朝政,鱼肉百姓,跪求皇上擦亮双眼,不要被奸臣迷了心。然后这样的奏折,要么根本递不到皇上眼前,那一两本左相和右相特意拿给皇上看的,皇上都是一笑了之。 时间久了,百官都已明白,左右两相在超重位置不可动摇,于是纷纷依附两相。而坚持“倒相”的清流之士们,不是被远远地打发到苦寒的边关去了,就是被找到什么罪证革了职。超重上下,竟然几乎都是左右相的人。但凡上朝,左右相开口说话,必然百官附和。皇帝龙心大悦,直呼我朝政治清明,百官竟然都如此一心。 这一年,两府发生的第二件大事儿,是柳飞霜小产。柳飞霜在嫁入左府之后,据说同左之思举案齐眉,恩爱非常。没过多久,柳飞霜就被验出有喜了。两府顿时喜气洋洋,左府特意请了有经验的婆子来照顾柳飞霜,只盼着这第一个孙儿早日出世。 甚至连圣上都格外专注了这件事,还同左右相半开玩笑地说,要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两府中人自然是为这格外的隆恩欣喜不已。 谁知,天不从人愿,两府对柳飞霜的身孕这样在意小心,柳飞霜却还是出了事儿。 据说大夫本来一直诊断说柳飞霜的胎养得很好,只要放宽了心,就没什么大碍。可是有一日,柳飞霜在府中花园里转了一圈后,回去就突然腹痛不止,没过多久,就小产了。 没能保住的,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 据说,因为没了孩子,柳飞霜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至今仍旧养在府里不出门。 然后,就发生两府的第三件大事——柳墨白高中武状元。 据说,比试那日,圣上亲自监试。 能到最后一轮者,都定然是人中龙凤,身手不凡。然而,待到柳墨白上场之时,仍旧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第一场比试,乃是比骑射与箭法。 众考生骑马飞奔,于途中拉弓射箭,靶子立于百步之外。 柳墨白每次拉弓,必中靶心。且后一支箭头必然将前一支箭头劈成两半,再射在靶心上。 这等绝技,当时就博得满场喝彩。 第二场比武技。柳墨白连战三场,每场都是在三招之内将对手打落台下。一身神秘莫测的武功,恍若惊鸿,翩若蛟龙。衬着那一身白衣和剑眉星目,更是英姿飒爽,俊逸非凡。 及至后来,整个大武比几乎成了柳墨白一人的独秀。 圣上监考完这一场,龙心大悦。当场定下柳墨白为今年的武状元,且赐宝墨,上书“游龙公子”。盛赞柳墨白身手若蛟龙,人清俊也如龙。 自此,“游龙公子”的别号就在上京城传开了。 这一日,正是文武状元骑高头大马游街的时候。 柳墨白翩翩少年郎,一身白衣,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身姿潇洒翩然。那等风姿,似九天的仙人下凡,直叫大半京中的闺阁小姐们看得脸红心跳。 在一片欢喜的唢呐丝竹声中,柳墨白一行人在众多人潮的簇拥下完成了游街。此刻,正下了马向柳府走去。 早有众多京城的街坊们围聚在柳府门口,并不敢靠着大门太近,却也不散去。此时见柳墨白来了,便纷纷都赶着上前来作揖,讨好地说:“恭喜柳二爷,贺喜柳二爷!” 柳墨白微微笑着对众人点了下头,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厮便拿着一个袋子上前来,打开了袋子,一把把地掏出铜钱往空中撒去。众人顿时欢呼一声,忙不迭地扑上前去争抢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柳墨白疾步进了柳府,几个跨步,就消失在了门内。 柳府斜对面的街是一条繁华的商用街,路旁是两排商铺。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商铺楼顶冒起了一排人头,各个黑衣蒙面。 其中一人闷声道:“主子,还不上吗?” 被他问话那人抬手轻轻压了一下:“人太多,等天黑。” 于是,众人就又悄无声息地趴回了屋顶,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大街上仍旧是一片的热闹喜庆,柳府门前众人还在七手八脚地争抢着铜板,无人察觉这排商铺楼顶上的异状。 暮春三月,天黑得早。 柳府气派的大门前早就挂上了红红的灯笼。 这一天里,柳府里的人进进出出,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络绎不绝。 原本左相和右相就在朝中如日中天,柳贵妃又得圣恩,如今这柳墨白又成了武状元。人人都可想见,日后柳墨白必定前途似锦,柳府声势更胜从前。 此时不赶紧地前来拍须溜马,还待何时? 因此,今日柳府的大门口,从天刚微微亮,一直到掌灯时分,都是迎来送往。 即直戍时,一顶轿子从柳府里被抬了出来。 随后就是柳墨白和左相跟着出来,一路送到了大门口。 远远看去,柳墨白同左相神色都恭敬非常。 待得那轿子才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就听柳墨白大呼一声:“护驾!” 与此同时,一个翻身,将一支原本射向轿子的利箭踢飞出去。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只见一群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墙头飘落而下,与众护卫杀在了一处。 其中有一黑衣人,灵巧地绕过护卫,举剑刺向轿中,却被柳墨白横插一剑给挡了过去。电闪火光间,二人已交手数次。 眼看柳墨白占了上风,黑衣人明显不支,而柳墨白手下毫不留情,招招向着要害,铁定了心要把此人留下。 众黑衣人顿时着了急,有些拼命地想要冲过来围救。 柳墨白心下了然,看来与自己交手的这个黑衣人,就是他们的头儿了。手下越发不留情,步步紧逼。 黑衣人硬撑了几招,终是一个不防备,被他一剑砍在了肩头,顿时血流如注,一个趔趄。 这时,左相已经呼喝来了柳府的守卫,大声吩咐着:“一个都别让跑了,全部抓活的!” 黑衣人转头盯了柳墨白一眼,那一眼竟让柳墨白原本已经砍向另一只肩膀的手略微顿了顿。 纵使眼神杀意漫天,可眉眼却熟悉得让人心悸。 就在他愣神间,只见黑衣人一个转身,奋力扑向了轿子,一剑刺穿了垂下的门帘,直直刺向坐在轿中的人。 周围一群护卫顿时肝胆欲裂,纷纷大喝一声,不要命地想要冲过来营救。 这样一片混乱中,轿中人仍是纹丝不动地坐着,轿子被刺穿,也只是抬头盯着破轿而来的人,眼神沉静又阴郁。 就在黑衣人的剑尖堪堪指到轿中人鼻尖之前的时候,柳墨白甩手将剑掷了出去,那把利刃就从黑衣人右肩狠狠贯入,对穿过去。 黑衣人顿时被带得踉跄着倒下,一声闷哼,抬手撑在了门框上。 周围的黑衣人已经不是众多护卫的对手,此刻已要么身死,要么被拿下。 而但凡是被拿下的,均咬舌自尽了。 只剩一个零头的黑衣人,被柳墨白当场制住,又被众多护卫给按倒在地。 轿中人这才悠悠地从轿子里走下来,站到那黑衣人面前,半晌后嗤笑一声:“这天底下,想要我的命的人很多很多,只是没人能活到那个时候。” 左相和柳墨白及柳府众护卫此时已在后面跪成了一片。 左相扣头沉声道:“老臣该死,护驾不利,请圣上降罪!” 皇上摆了摆手:“不关爱卿的事,给朕把他脸上的黑布拿了。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旁边立刻有护卫应了一声,上前来一把扯掉了黑衣人脸上的布。 黑衣人被按着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 皇上眯了眯眼,又道:“把他的头抬起来。” 下一刻,看着那张被捏着抬起的脸,皇上却突然间神色大变,疾步上前就要去扶那黑衣人,口中惊呼:“烟罗!” 就在此时,只见黑衣人一张嘴,一支黑色小箭便在眨眼间射入了皇上胸口。 皇上一个踉跄,向后栽去。 周围护卫顿时大惊,方要手起刀落杀了这个胆敢伤了龙体的人,却听被射了一箭的皇上惊呼:“不要伤她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我回来了!!!! 过了这么久,大概很多人都已经忘记这个文了……咳咳咳咳咳 但是,我还是回来填坑了! 因为放下太久,有点找不到状态,容我整理一下然后慢慢写…… 这个故事其实有点复杂,当初开坑很草率,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好,我一边写下卷,一边整理上卷~ 总之,一定不会坑的!我以我未来老公的美貌程度发誓!=v= 第40章 v章 听到皇上那一声不得伤了刺客性命的惊呼,护卫原本急速落下的刀慌忙往旁边闪了一下,堪堪擦着刺客的耳边落下。 在护卫抓着此刻的头发将她的头拉起来的时候,柳墨白的身形就是一僵,在皇上开口要刀下留人的同时,他已准备要冲上来,只是最后关头被左相一把拉住,定在了原地。 见刺客无事,柳墨白轻轻呼了一口气,却又紧紧盯着她,目光中有迟疑,有痛苦,也有不解。 皇上中箭,左相早已吩咐下找太医。而后一群人就护卫着皇上又进了柳府治伤。 刺客还被压着跪在地上,柳墨白的剑穿肩而过,此刻她已是血流如注。 皇上被抬进府里的时候,还不忘吩咐左相:“宣太医给她治伤,朕要她活着!” 这句话说得又缓又重,迎着皇上沉沉的目光,左相低下头郑重应了一声,忙又吩咐人去安排照顾刺客。 柳府外此刻已被护卫围得水泄不通,而府内则灯火通明。 太医们匆匆赶来,在为皇上问诊之后,都犯了难。 那一支小箭只射入胸口两寸,并无大碍,只要将养些日子,伤口就自己长好了。 有问题的,是箭头的毒。 这毒霸道异常,无色无味,却见血即发。毒素蔓延极快,不过一会儿工夫,皇上就已面色发青。在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时辰,就要毒发身亡了。 天祁朝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聚在一起,居然也没人知道这毒是什么,解毒就更是无从谈起。 此刻人心惶惶,纷纷竭尽全力拖延着毒发的时间。 今夜的此刻,除了最后一人,其余人等皆已伏诛。这支毒箭又是最后一人所发,解毒的关键自然也就落在了这最后一个刺客身上。 当左相匆匆来到安置刺客的柴房时,只见柳墨白正在门口踟蹰,见左相来了,忙上前道:“爹……” 左相眉头皱起,不悦地呵斥道:“皇上情况危急,你不去前头带人守着,来这里作甚!” 柳墨白忙道:“我已安排好了人在前头,不会出事的。只是……爹,她,她是琉璃啊……” “胡说!”左相眉头竖起厉声怒斥,“这刺客来路不明,你从未见过她,怎会认识!我看你是花了眼了!” 柳墨白身子一颤,忙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左相压低声音道:“你身后还有柳府上下几百口人命,无论何时,也不要忘记了!” 柳墨白低头,颤声应了声:“是”。 虽只是一瞥,可柳墨白十分笃定,这刺客就是琉璃。 可是,才短短一年时间,琉璃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高强的武功? 这一年间,自己找遍了百花山附近,都不见她的影子,她是去了哪儿? 为何她会跟一群人一起行刺皇上? 柳墨白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此刻却一个都不能说。 因为琉璃现在是刺客,这样的身份,罪责重大,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一人无所谓,可是他不能让柳府上下涉险。 左相见他明白了,便又道:“这刺客之前射的那一箭上有毒,现在皇上已毒发,太医束手无策,必须从刺客这里拿到解药,不然……大事不妙……” 柳墨白倒吸一口凉气,左相的脸色难看之极,说明此刻事情确实已到了很危急的关头。 “那我去……” “你去前面带人守着皇上,不要让人随意靠近。我去审审这刺客,把解药拿到。” 左相说完,不容柳墨白再争辩,踏步就进了屋子。 屋内,琉璃靠着稻草窝在一角。肩上的剑因为压着动脉,太医并没有给她拔,只是上了些药,用绷带绑了下,暂时止住了血。 左相阴沉着脸打量他,琉璃也好不回避地同他对视着。 一个目光阴森,一个眼神如刺。 左相沉沉地开口:“大胆刁民,竟敢行刺皇上,你可知你犯的是何罪?!” 琉璃微微挑起一边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知道,株连九族么。可惜啊,我不像左相,有那么一大家子的人可以杀,我就只有一个人呢。” 左相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交出解药来!” “可以啊。”琉璃笑着答。 她答应得如此痛快,以至于左相差点控制不住脸上惊诧的神色。 “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招,否则,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听了这威胁,琉璃忽然间笑了:“这个就不劳左相操心了,我早已生不如死很久了。” “尖牙利齿!”左相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解药呢?!” 早在琉璃被抓的时候,她周身就已被搜过了,并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左相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可还没有说我交出解药的条件呢。” “大胆!你还敢谈条件?!” “不然呢?要不你就同我在这里耗着,或者干脆一刀杀了我。我死了,拉着皇上给我陪葬,那可真是赚大了呢。” 左相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皇上所中的毒发毒极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这刁女又如此难缠! “有什么条件?你说!” 琉璃眯起眼睛,微微笑着,望着左相缓缓道:“我可以解皇上的毒,但是,要先让我在柳墨白身上中一个蛊。这种蛊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一旦我受伤疼痛,中蛊之人必定比我更痛。而一旦我死了,那么中蛊之人也会跟着死!” “你!”左相惊怒,她这一手,是要把她的性命跟柳墨白的绑在一起!若是她死了,那柳墨白也就活不成。若是左相想要救自己的独子,就势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真是打得好算盘! 左相咬牙切齿地等着琉璃,琉璃则笑眯眯地回望着他,不再说什么,只等着他的回复。 片刻后,左相脸上神色几变,终于还是狠狠地咬牙点头:“好!就如你所求!” 刹那间,琉璃笑得山花烂漫,前仰后合,因此还拉动了伤势,疼得咳了两下。 “不愧是左相,都说虎毒不食子,左相可真是什么都能舍弃啊。” “废话少说!拿解药来!” “你先让柳墨白过来,我要先给他下蛊。” 左相一挥手,身边的侍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柳墨白神色复杂地推门进来,望着窝在墙角的人,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又咽了回去,颤声道:“你……” 琉璃嗤笑一声,眼神中全是讽刺:“别来无恙啊,柳府少爷!” 左相在一旁呵斥:“大胆妖女!我儿何曾与你有何干系,既然要下蛊,就快些!” 琉璃挑了挑眉,似是已经明白了左相的想法,嘴角挂起一个非讽刺的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给我把刀子和一只碗。” “你要做什么?!” “呵,不必紧张,现在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我还能怎样?这蛊需要我的血做引子。” 左相一点头,旁边的侍卫从靴子中拔丨出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琉璃接过,在自己的手腕上狠划了一刀,而后握拳悬于碗上方,直到接了小半碗血才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就见她手腕上突然有一处血管微微突起,而后,就好像又什么顺着血管一路往下,最后顺着血流到了碗里。 琉璃端起那碗血,递给柳墨白,挑着眉梢,似笑非笑道:“请柳公子喝了这碗血吧!” 柳墨白颤着手接过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下。 左相这才在一旁阴沉沉地说:“这下你可以解皇上的毒了吧?” “好啊,扶我去见皇上吧。” “你又要如何?!” “呵,皇上要解毒,也需要喝我的血,真是这血不能离开我的身体,需要直接就着我的手腕喝了。不然,可就要像柳墨白一般,被我中蛊啦!” 左相怒极,一掌拍在墙壁上,震得墙上的图簌簌落下:“大胆妖女!我怎知你会不会在皇上身上下蛊?!” “哈哈,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么?不然,你去问下皇上自己,他要如何?” 左相额头青筋暴起,咬牙瞪了她半晌,这才狠狠地对柳墨白道:“让人在这里看着她!” 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去。 这样大的决定,他可不敢就替皇上做了,自然是去请旨了。 正房外物,一群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居然都没有想出任何可以解毒的法子,而皇上的毒却已经是耽误不得了。 皇上若有事,他们必然是要跟着被陪葬的,这天下也要大乱的。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几个皇子大的也不过才16岁,还未立太子。 此刻,里屋中几个妃子和皇子围在床边,神色惊慌又凄然。 柳贵妃握着皇上的手,眼角的泪似珠子一样滚落。右相立在一旁,神色沉重。 左相进了屋,与右相对了个眼神,而后上前跪地道:“罪臣该死!刺客已招了解毒的方法,只是……” 皇上此时脸色已是带着死灰色,可见毒已很深,精神头却并不差:“只是什么?” 左相便将琉璃要求给柳墨白中蛊才肯解毒,又把她如何中蛊,说要怎样才可以给皇上解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皇上沉吟一下,道:“如此说来,她是想拿着柳墨白的性命给自己搏一搏了。至于为我解毒,则是有可能趁机给我下蛊了是吗?” 左相磕头:“罪臣该死!” 皇上摆摆手:“不关爱卿的事。这些年来,朕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不过是赌一把,既然她这样说,那朕就陪她赌!传她进来吧!” 得了皇上的旨意,很快琉璃就被押着进来了。她方一出现,右相和柳贵妃的脸色就变了。 皇上望着她,眼神慢慢变得亮了起来,柔声道:“你过来。” 侍卫犹豫了下,押着琉璃又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没有急着要解毒,反而是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和颜悦色地问:“你是哪里人?父母家人呢?” 皇上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几个妃子和皇子都面面相觑,只有左右相和柳贵妃脸上神色难测。 琉璃挑挑眉,道:“无父无母无家,从小被师父养大。” 皇上呼吸略有些急促:“怎会无父无母?” “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何来父母?” “那么说,你如今同你师父一起生活?” “自己,师父死了。” 皇上顿了顿,又问:“你可曾寻过自己的父母?” “不曾。” “为何?” “他们既然不想要我,我何苦还要找上门去?” 皇上静默了下,又问:“那你父母可曾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一块玉。” “哪里?给我看看!”皇上顿时激动地挣扎着坐起来,伸出手去。 琉璃勾起一边的嘴角:“被捉的时候,被他们搜去了。” 皇上砖头望向左相,左相忙使人呈上一块玉来。 皇上转头望向左相,左相忙使人呈上一块玉来。 皇上颤着手接过那块半月状的玉,面上神色激动非常。双手轻轻摩挲着那块玉,似是情人间最温柔的抚摸。神色间有喜有悲,半晌后,才抬头望着琉璃,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哑着嗓子道:“好,很好!现在,你来为朕解毒吧!” 作者有话要说:重填旧坑找节奏什么的,真是好艰难啊!tat 第41章 v章 不顾众人的阻拦,皇上断然喝下琉璃的血。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热。 柳贵妃一怒之下就要喊人砍了琉璃,而皇上虽然发热得开始说胡话了,却竟然还知道命众人不得伤害琉璃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琉璃满脸不在意生死的样子,冷眼笑看。 柳贵妃狠狠盯了琉璃一眼,吩咐身边的嬷嬷:“带下去,好好看护。” 那嬷嬷自是心领神会,着人把琉璃拖了下去。 皇上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夜,一众臣子都焦心地在宫里等消息,没有一个敢离开。 皇上正值壮年,膝下虽有几个皇子,却都还年幼,不能做一国之君。若此时驾鹤西去了,怕天祁朝从此就再无安生了。 幸而第四天一早,皇上终于不再发热,清醒过来。太医查过之后说,毒已解,只需好好将养便无大碍。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三日里,柳贵妃在旁衣不解带地侍奉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愣是憔悴了三分。帝心甚为感动,当即重赐,柳贵妃越发宠冠后宫。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可唯独有一件事儿,好似锦绣织布上被烧了个洞一般坠在众人心上。 当日那胆大包天的刺客,不仅没有被株连九族,反而被好吃好喝地供了三天。 皇上一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她在哪儿?” 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唯有柳贵妃温柔道:“皇上放心,在我宫里好好养伤呢。” 皇上这才好似舒了口气一般,安静地又睡了过去。 宫里无秘密,这件事儿好似长了翅膀,眨眼间就飞遍了整个后宫。 难眠就会有那些平日里跟柳贵妃不对付的人暗地里笑说:“柳贵妃再凑上前端药侍候又怎样,皇上还不是一醒过来就只惦念着新美人儿。看来啊,这后宫要变天啦!看她柳贵妃还能再嚣张多久!” 宫中风言风语地吹着,柳贵妃这里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一般,照样日日伺候皇上吃药,还嘱咐自己宫里的奴才给琉璃好好养伤。 琉璃病好那日,着一身华衣登上宫中最高处,俯瞰京城,目光穿过重重楼宇,定在南方。 本是艳阳晴天,却忽然起风。 她张开双臂,风鼓起衣袖,似要乘风而去。 第一滴雨落下的刹那,琉璃猛然收袖转身大步离去。 倾盆大雨在身后架起雨幕,飒飒风中,她忽然展颜一笑,刹那间,天地失色。 这年立秋之日,圣上颁布谕旨,宣皇家寻回多年前丢失的公主,封号忆罗。 作者有话要说:时隔三年,再写这个文,不论心境还是想法,几乎都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