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线上的爱丽丝》 序曲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扫图:uiop031 我被允许带去的就只有一本书。 「或者去无人岛你选吧」 从父亲寄来的信上写到。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教科书,还是放着为数不多的友人的邮箱地址的手机,还是中学的时候一直在画着的素描道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扔下了。 带着父亲的信,我——「让羽朗」拿着用快递发来的车票,登上了晚上八点的从东京出发的卧铺列车。而拿到车票的时候上当天正午。 连选书的时间也没有。连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在放着没有什么光泽的书背的书架前我用迷茫的眼神选中了某一本书。 —— 那是,保罗·葛里克的『雪鹅』。 —— 是描写了身怀残疾孤独的生活着的画家,和一个少女来往的故事。 那时正好是六月的第二周。是梅雨正盛向着夏天进行的季节,我选择了冬天的书。在那近乎于流浪之旅的目的地,我并不知晓这是连接我与“她”的一本书。 —— ……这是,我得到了她,失去了她的故事。 第一章 在废线上行走的少女 <一> 「为什么要到那种人的身边去啊,朗」 在检票口别离的时候,义妹的麻衣逼问着我。 「是把朗和妈妈抛弃的人吧」 来送别我出发的就只有她一人。 中学生的义理上的妹妹。留着齐颈短发的十四岁的少女。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少女。 在到这个地下铁为止,她一直低着头跟在我的身后。回过头去,水手服的蓝色的缎带像是没有依靠似的晃荡着,我的罪恶感让胸口一阵阵疼痛。 如果我不在家的话,就只有她在呆板的继父和妈妈之间去斡旋了。虽然就算是嘴笨的我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至少能去关心分担一下。 小的时候,「要守护妹妹哦」我被妈妈像这样反复的说道。本应该尽力的去做到的。但现在,我把必须要去守护的义妹抛下,要离开东京。 「呐。为什么要到那种人的身边去呢」 对于沉默着的我麻衣反复问道。但即使这样我也什么都没说。向父亲求助的是妈妈,但接受这个的却是我。 ——某一天突然间的,我无法去学校了。 那个理由,我顽固地对谁也没有说。对于这样的我提议离开东京的是分居着的血缘上的父亲。 —— 取代去回答这很难回答的事情,我举起了pasmo。【东京近郊使用的交通卡,同样的还有suica】 「那么就这样了」 「朗你啊,其实不管是在还是不在都是一样的」 麻衣像是要咳嗽起来似的连续怒叫着。 「不用在意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什么的。反正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的吧。明明一个人连饭也吃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特意留下来的草莓还没碰就发霉了。明明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那个样子也太过分了吧」 「那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吧。而且在别离的时候至少也要叫声“欧尼酱”啊」 「哈?才不会叫呢。朗个笨蛋,笨—蛋」 “笨蛋”的笨,在这个的地方声音拉长着,麻衣一下子背过身去。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裙摆翻飞起来,她向着地下走廊走去。 「我走了啊,麻衣」 麻衣的背影随着电梯的行进在转角处消失了。只有声音传了过来。 「我走了啊什么的,是要会回来的人才说的话啊。朗个笨蛋」 —— 下午七点的始发站出奇的拥挤起来。 到视野的彼方为止全都满溢着人潮,和我一样要到哪里去的人们总感觉好像连沉浸在旅愁的时间都没有,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像是随波逐流一样的出了检票口。 走上站台,像是被谁在推着背一样坐进了停着的卧铺特急列车里。 一只手拿着车票在车厢中移动着。目的地是八号车的b寝室的单人间。 在那里的是有着很大的窗子和床的小房间。 墙的一角的是为了敷衍而安上去的小小的桌子和架子。把门上锁,最低限度的守卫住个人隐私。回过头去显得更加狭窄了。 但单人间就是单人间。 不用和不认识的谁比邻着就能到的幸运真是值得感谢。 车内比起中央大厅的混杂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没什么人。取而代之的是这包含着从站台进来的湿气而让人难受的六月的空气之间的潮湿的隔阂。 一边等待着空调出效果,我把背包放进小小的架子里。只有换洗衣服和钱包和一本书的背包也有些轻过头了。 结束了整理,等狭窄的单人间检查完毕的话,就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闲得无聊,我打开了枕边的收音机的开关。 播放着不知晓的曲子。和夕阳很合适,像是低语着的女性的声音。 如果是麻衣的话大概是知道的吧。麻衣喜欢流行的vocaloid曲子,而且还再三的要我去听并且还用im(instantmessaging)发来了url。 但是,现在播放的曲子和那里面的每一个都不相同。 不管是歌词还是曲调,总觉得是落后于时代的古旧。明明是第一次听但总觉得有些怀念,我默默的听着。 『sunrise出云号,马上就要发车了』【sunrise出云:原文サンライズ出云,东京站~出云市站运行的卧铺特急列车】 音乐被广播遮住,坐着的床也嘎噔一下摇动起来。 卧铺列车缓缓开动。 我脱掉鞋子,像是小孩子一样在床上从大大的窗子探出身去。 慢慢得在离开着沉浸在暮色中的站台。 等着电车的人们的身影变成暗影,然后融入了远方的风景之中。贯穿高楼大厦,卧铺列车向着夜色跑了起来。 再三的从车窗眺望着这光景。 不熟悉的夜晚的街道。夜晚的东京。 从彼方出现,通过,然后渐渐远离的高楼大厦的灯光。 单人间里流动起怀念的旋律。没有闻到过的卧铺列车的味道。 不管是那一个都不熟悉,所以并没有现实感什么的,在这里的就像是在让人心慌的梦境里一般。 「打扰一下。检一下票」 敲门的声音让我吃惊的回过头去,然后慌慌张张的穿好鞋子打开了门。 中年的列车员礼貌的取下帽子行了个礼。从夹克的口袋里,我用满是汗水的手取出乘车劵和特急劵来。列车员取过两枚车票,对于未成年的独自一人旅行的我从那帽子的阴影里好像很讶异似的来回看着,在检票结束之后他退回车票就走开了。 我看着退回的车票。上面印刷着的目的地, 「都内→上小凑」【都内指东京市区】 上小凑。 连听也没有听过的地名。卧铺列车的名字是「sunrise出云」。然后是冈山方向。所以恐怕是在冈山县,就算不是也应该就在那附近没错。 从父亲寄来的信件上就只写着固定电话的号码。在到上小凑之前不要联络,不然的话就不会出现的这样的话写在信上。虽然用外地区号在网上搜索的话是能知道是那个县的,但我反而不想去调查了。因为既不想期待也不想失望。 在这之后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我所认识的人除了父亲以外就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忽然我扭过身去,仰面躺倒在了床上。 从拉开窗帘的窗户射进来的街灯,在躺着的我的上面一刻不断的通过着。几个几个几个,反复反复反复。 头上有着大大的玻璃窗,在那里映着夜晚的街道。高楼大厦的灯光流过黑暗的光景,简直就像是行走在星之海上一样。 卧铺特急电车在夜里继续跑着。 我还在都内。在二十三区内。但确实在离开着东京。 从家里,从家人那里,从学校那里,从同班同学那里,从熟悉亲切的地方那里,但也是从让身体蜷缩让呼吸压抑起来的所生活着的地方那里,去向远方。 ——在这里的,就只有我一人。 小小的叹息着我闭上了眼睛。 没有踏上旅途的感觉。有的是被谁所送别,被谁带着去的心情。就像是要到新的监狱被监禁而被移送的犯人一样已经死心了。 收音机的曲子变成了爵士乐。像是雨滴一般安静的钢琴。 追忆起这好像是听到过的旋律。确实是,在我小的时候妈妈一直都在放着的凯斯·杰瑞。这么一说的话自从再婚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听过音乐了。【凯斯·杰瑞(keith jarrett),美国黑人钢琴爵士乐手】 感觉着身体 下面的列车的节奏,和钢琴这温柔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然后浅浅的睡眠终于到来了。就像是旅途开始的梦一样,让人想不到会是现实,我现在在昏暗的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床上有着像这样的感觉。 ……能像这样与己无关似的想着,也就只有到冈山前了。 —— 「被骗了」 听到在冈山站时是往上小凑方向去的时候,我不由的嘟囔到。 从绿色的窗口出车站员好像很怀疑似的皱着眉头。看到这我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然后在换乘的站台上跑了起来。 外面下着倾盆暴雨。激烈的雨声都传到了车站里来了。早上的大厅到处都很湿,让急着换车的我脚滑了很多次。 『乘上从六号线出来的特急潮风号,然后在松山换乘小海线』 脑中盘旋着车站员的话。 『上小凑是在爱媛县哦。请快一点,还有十分钟潮风号就要发车了』 爱媛?松山? 是要渡过濑户内海的那边吗。是有那么远的距离的吗。我所去过的就只有林间学校的千叶和修行旅行的京都,还有就是家族旅行的伊豆那种程度的啊。 被骗了,这样说也许太过了也说不定。但对于这离东京太过了的距离,我感觉就像是突然吃了一闷棍一样。 就在陷入混乱要跑上楼梯到站台上的瞬间。 「哇、哇啊啊!」 在潮湿的地板上脚滑了,然后猛的摔倒了。 「……疼」 让人讨厌的回神。久久的肉体上的痛楚让现实感返回了。然后从昨天晚上就什么都没装的胃里,明明是在这种时候却「咕」的一下响了起来。 虽然是不想以这种形式来让现实摆在眼前的,但总之我对于像这样在没来过的车站上不像样的拜倒在地上,不想去遭受这痛苦是确实的。 稀疏的乘客在向这边时不时的看过来。如果被谁搭话的话就太羞耻了,我急忙站了起来。羞耻和恼火愈加激烈了。 「六号线,列车到达了。请不要站在黄线以内」 有着橘黄色的装饰,闪耀着银色的列车滑进站台。 我低着头踏进了在雨中开启的车门。 就算是坐在座位上那刺骨的寒冷还是没有消失。起着鸡皮疙瘩的我的耳朵深处,麻衣的声音频繁的在响着。 “是把朗和妈妈抛弃的人吧” 真是的。为什么妈妈,要向那家伙求助呢。 而且为什么我,要对那家伙唯命是从呢。 为什么必须要离开东京,就这么一个人,到那知都不知道的远地去呢。 我明白的。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都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所选择的。 但是,正是因为不能去怪罪于谁,才让我更加恼火。 特急潮风号开始启动。带着猛烈的雨水,银色的车体跑了起来。 对于父亲和自己的焦躁,随着长长的行程变得越加厉害。空腹和寒冷让我的感觉不讲理的加速着。 就算是在渡过濑户大桥的时候,向外面眺望也没能让这感觉有一点平息。 本来如果是放晴的话这风景应该是很爽快的才是。但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一起都被雨所笼罩。与灰色的雨天之间的境界消失了,海水就像是混浊的泥水一样。散布的岛屿也朦胧在了强雨之中,最多就只有黑色的影子在。我想起昨天晚上沉入暮色里的乘客们来。 在长长的时间的末了到了松山,我换乘上了小海线。 五分钟一趟接连不断的到达,习惯了这样像是被站台占领着的东京的路线的我,对于这一、两个小时一趟的时刻表,和只有一辆的电车不知所措着。对于像是公交车一样的次数劵取票的构造也只能困惑。 我明明不擅长人群而很是讨厌上下学时的拥挤的,因为大家都只顾着自己方便。但是我果然,还是怀念从那喧杂之中所产生的便利的系统。 在松山站上看到的时刻表上,写着到达小凑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过后了。连表也没有带的我也更没办法打发时间,只能抱着这近乎于无为的焦躁一直坐着。 这焦躁到达顶点然后让其爆发的是,在我到了上小凑之后。 上小凑是个小小的,非常之小的无人站。 只有小而整洁的车站建筑和混凝土的平台而已。 然后下车的乘客就只有我独自一人而已。 「这里就是,上小凑吗……?」 在我嘟囔着的时候敲击着站台的雨水消失了。 眼前就是濑户内海了,好像从这混凝土一跳就能进去的距离。 在雨中模糊不清的海洋,和从濑户大桥看到的景象一样是相同的灰色。 不管是天空还是海洋在视野的彼方为止都是有着乳白色阴云,让人会去想那面全都是雾的世界吧。 回过头去,车站背后是迫近着的青翠的群山。 再一次回过头去。电车把我一人留下,沿着海洋在这像是在些许的平地上切削而成的铁轨之上,早就已经开走了。 我在无人的平台上呆立不动。 没有抵达了目的地什么的感慨。而是最后被甩在终点站上一样的感觉。在这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无计可施的我走进了小小的车站里。 如果里面没有车站员的话,在等待着的旅客也是不会有的。当然,也没有像是父亲的身影。 就在一角,孤零零的放置着的公用电话映入眼帘。 连长椅也没有,连人影也没,在张开双手就会变窄的狭小的空落落的车站里,像是就只有那个是连接我和人类社会的途径一样。 我走进电话,从背包里取出前天从父亲那里寄来的信和钱包。 把在信上写着的号码按下。按着按钮的手焦躁的颤抖着。快点、快点、快点。明明像这样子着急是完全没有什么必要的,但不安让心中焦急着。 在电话接通的瞬间,我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喊着「喂喂」。早一点向父亲求助,想要让他把我从这像是世界尽头一样的地方带出去。 但是传来的却是那个, 『这里是葛西。现在不在家』 冷淡的录音信息。 「……哈!?」 车站里响起我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不在家什么的。不管再怎么样在这不知晓的第一次到的土地,而且既然是让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一个人过来但还放着不管。而且明明连住所都不知道还不在家。 不管我的焦躁和惊讶,父亲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 『哔,在这样的声音过后,留下要说的话』 「开……开什么玩笑!」 哔,什么的没等这我就怒吼出想要说的话了。 「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吧。不在家是要怎样啊。我这边可是连住址都不知道啊……」 『……还有,这里有对朗的留言』 叫嚷的声音被父亲的话插了进来。我立刻闭上了嘴。 『我突然有工作不在家。到家的路线从现在开始说,用脑袋好好记住』 不论在什么都只是在擅自找借口的让我愕然。但还是努力把怨气吞进肚子,我倾听着录音的信息。 『走出车站沿着线路向西走。然后穿过道口沿着路走,有一个从小海线分支开的废线。沿着那个,差不多要用二十分钟左右吧,步行的话』 徒步二十分钟。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那里有的父亲的家,在这么安心着的时候继续有声音传来。 『可以看见有着蓝色的房顶的杂货店。名字是园田商店。在那里委托保管 着家里的钥匙。因为说了你会来,所以报上名字拿过钥匙,然后在那里问一下路。就这样』 「啊,等一下啊」 哔。 信息被无情的切断了,录音开始的信号响起。 「……!」 我像是要把听筒用力推进去一样挂断了电话。 就在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但又想着反正是传达不到的。到了父亲的家播放录音,然后播放的却是自己那不成体统的怒骂声什么的才不想去听啊。 深呼吸了一下,我走出了车站。在陡峭的山和车站之间,有着可以让一辆车通过的道路向左右延伸着。我想左右望了望。 西边,父亲说的是。如果海那边是北的话,就是左边的方位了。 我向缓缓的上坡道走去。一边面对着大海一边上着坡,越过小小的坡顶。盛夏之前漫无边际生长着的青绿,和微微有些生锈了的铁轨在我两侧连绵着。 走近了道口。因为是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才会来的电车,所以我连左右都没看就大步走了过去。 然后终于看见了从小海线分支出去的铁轨。 分支的铁轨是红色的还破破烂烂的生着锈。枕木的部分丛生着杂草,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草地还是线路了。 寂寞的铁轨就只有我一人沿着在走。 在走的时候,慢慢的雨变得更加猛烈了起来。在铁轨的缝隙中产生的水洼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只能踩进去,让鞋子里面都湿掉了,每走一边就响起咕滋咕滋的水声。 披在额头上的长长的前发上有水滴落了下来。 就算用手背揩了很多次也不够,都跑进眼里了。 衣服不大一会儿就湿透了。连内裤都要湿完了。我甩了甩吸了水而变得稍重的背包。 走了又走,在稀稀拉拉的住家里就是没能看到“有着蓝色的房顶的杂货店”。 到底要走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啊。二十分钟,是像这样简直就不会结束的时间吗。 让我想起去寻找尸体的故事来。 虽然是画着素描,但是比起电影来更喜欢文章的我,对于那个故事没有去看电影而是读的书。 对于没有什么未成年的朋友的我,也就没有和朋友一起去挑战冒险的这样孩提时代。比起感到乡愁,作为小孩子的无力和这无法脱离的境遇的死心才是共感。 在读那本书的时候的想法,在现在的我身上重叠了。 没有尽头的铁轨。没有尽头的道路。 在这前面看到的东西的话,就是那个吧。 「哇」 突然我向前倒了下去。 被隐藏在杂草下面的枕木绊倒了,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就溅起水花倒下了。 挂在肩膀上的背包飞了出去,落在地面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在拿出信的时候,应该是没有好好的关上的吧。 不管是干净的换洗衣服,还是钱包,还是只有一本的书,都沉入了泥水之中。 「啊……」 我突然无力地趴了下去,然后一骨碌仰躺了起来。 仰躺着的我被雨水击打着。因为是在海边吗,因为是在白天吗,没有了在早上的时候感觉到的寒冷,不如说像是蒸腾着的暑气一样,就算是被雨水打着也一点不觉得冷。只是越加的凄惨了而已。连起身的气力也没有。无为的被打垮的徒劳和无力感,然后连着强烈的睡意和空腹感什么的,我在这个地方被死死摁住了。 这么一说的话不管是昨天晚上也好,还是今天早上和中午也好我都什么也没吃。 本来吃东西的欲望就没什么,如果不是被家里人催促的话两天也好三天也好就算不吃也没什么,虽然是和饥饿感无缘的体质,但就在不知道目标方向的迷茫时候空腹感却相当响应了起来。 但是,却没有去寻找食物的气力。 我闭上眼睛,一边感受着落在眼睑上的雨水一边沉入睡眠。 「……嗯」 微弱的歌声传入耳中,我微微睁开眼睛就这么躺着扭过头去。 吧嗒,吧嗒。 随着这样的声音,看见有谁在生锈的铁轨上走着。 纤弱的脚踝。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环好像就能收入的纤细。 被雨濡湿,被泥弄脏的赤足。 在一只手的指尖的是,把白色的袜子攥成球塞进去的褐色的皮靴。 好像是因为吸了水而变重了的,深蓝色的裙子和戴着红色的缎带的水手服。 滴下的雨水,让垂到肩膀处的黑发贴在脸颊和脖子上。 ……少女。 大概,是和我同年的吧。 她是从我来的方向走过来的。 抬起头,直直的凝视着正前方,对于躺着的我像是杂草一样连一眼也没瞥的在走着。流下的雨滴,从脸颊上以美丽的形状到达下巴然后掉了下去。 红色的嘴唇,编织着不知出自于哪里的令人怀念的旋律。 有点像是在卧铺列车里听到的古老的歌谣一样啊,这么想着的我呆呆的只是用眼睛追着从旁边经过的她。 简直就如同梦境一般。 在最后,谁也不在的海边的城镇上。 在废线只有独自一人,一边哼着我所不知道的古老的歌谣一边走着的裸足的少女。 像是在雨中的尸体一样的躺着,眺望着那个的我。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 我仰躺着让下巴后仰,用倒着的视线追随着她。 忽然,少女的脚停了下来。 那视线落在地面上。一步,白色的赤足踏了出去。 身子蹲了下去,从水手服的半袖里伸出的纤细的手臂,她把什么给捡了起来。 「这个」 她拿着的是,从我背包里飞出去的书。张开翅膀在暮色的天空中飞翔着的小鸟的插画是有着这样印象的封面。 把那本书拿在手中,她向这边转过身来。 白皙而细长的指尖,一边甩开前发上滴落的水珠,她用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俯视着我。 —— 「这是你的书吗」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 —— 她的声音,像是剔透一样的干净。 她的瞳孔,像是夜色一般的漆黑。 —— 「……雪鹅」 —— 被雨水濡湿的她,让我像是连呼吸都要被忘却一般的美丽。 <二> 血缘上的父亲·葛西藤治也就是所谓的对别人没有兴趣的人类。 作为记者的他会去倾注热情和关心的就只有自己的工作而已。 没有联络的就随随便便的消失,如果要出去的话毫不在意的会不见几个月,在执笔中的话会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对于住在一起的妈妈就算是生病了也会放着不管的就外出去取材。 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人了。虽然这些,全部都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而已。 但是,考虑到在我到了十七岁的现在为止都一直没有过交流的话,对于别人没有兴趣这句话也许就是真的没错。 所以对于我来说称呼“爸爸”的是作为妈妈的再婚对象的作为继父的让羽而已。 在升入高中的前一年,继父对我道出了我是继子的事实。 虽然到现在是因为妈妈的意见而在扮演夫妻的,但是在今后会以作为继父的身份,不过是被妈妈带过来的我不会被算做继承人。到了十五岁的话,作为当事人的我的签字就是必要的了。所以在继续话题之前,要来确认我的意志。 继父很严肃而且性格注 重条理和责任。这番继子的话题,也是在考虑了我的去向之后,并且也是在脑中想过作为被继父带着的义理上的妹妹的麻衣的事情之后才说的吧。 为了在之后不产生没完没了的问题,而且公平是第一的。 我保留了回答。 然后向妈妈询问了真正的父亲是谁,是怎样的人。 被告诉到,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自私而任性的男人——葛西藤治的事情。 ★☆★ 在不可思议的少女面前我支起身子,在铁轨上坐直了。 「嗯……给我捡来,真是谢谢了」 对于我的话少女软乎乎的摇了摇头甩开脸上的水珠,然后向下看着手中的书。 因为是长时间淋着雨水吧,像是刚从水里上岸一样她全身都被水浸透了。濡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让胸中的纽扣透了出来,注意到这点的我慌慌张张的移开了视线。 「喜欢吗」 冷不丁的被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惊讶的我移回视线。 「什、什么啊」 「啊啊,那个啊。嘛,嗯」 我伸出手去,她弯下身子捧着书递了过来。 落在水洼里的书吸饱了水变得相当的重,封面上描绘着的鸟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等干了的话会变得相当凄惨的吧。 「嗯,那么这就是说你也喜欢咯」 用手掌揩着湿淋淋的脸,我问道。 「喜欢什么?」 「雪鹅啊。明明对于倒下的我连头也没回的就过去了的,但一注意到这本书,就特意停了下来捡起来了不是吗」 「我还以为,你这样是兴趣什么的,所以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那指的是……倒下吗?」 「对。而且,在雨中睡着什么的真是很奇怪所以觉得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确实。 「在雨中变得全身湿透光着脚在走着的人也是啊,我认为也是有点奇怪的哦」 一瞬间她愣了一下然后「啊啊」这样说着笑了起来。 对于这像是透明的雨滴挥洒过来一样美丽的微笑,我的心跳高鸣了起来。 「但是,就算在再怎么困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睡比较好」 「才不是困呢。只是稍微有点自暴自弃了……不对,不是这个」 这样的话也太意义不明了,我回答了其他答案。 「是因为肚子饿了。在这附近,便利店什么的全家什么之类的店完全没有啊」 「肚子饿了然后睡下什么的,果然很奇怪」 「你也是相当奇怪的啊……不,这么一说的话为什么你会光着脚在走着呢?」 「因为心情不错」 简洁而冷淡的回答。但是那眼中带着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被戏弄了啊,我无意识的把滴着水的前发向捋然后揩了下脸。在做这些的时候,她像是很惊讶一样睁大了眼。 到底是在对什么着惊讶啊就在我这么困惑着的她说道。 「不知道这附近的情况,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啊啊,是从东京。最近会留在这附近……估计」 「是吗」 她的话果然很冷淡。但还是亲切地告知到我。 「如果是买食品的店的话,稍微回走一点的右手方向。然后」 她垂下目光。从濡湿而盖着的前发下面,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我也,喜欢」 什么啊,没有留下这样回问的时间她就转过身去,突然就跑开了。 濡湿而变成一束的黑发在背上弹跳着她很快跑开了,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的雨中的另一边。 然后就只剩我一人。 「嗯……」 如梦如幻的相遇。我呆然的向下看着手中的书。 仔细看去,从父亲那里寄来的信在书在下面叠放着。 是她一起捡来的吗,还是说是偶然呢。 「总之,只有先稍微往回走一点了啊」 我站了起来,把飞散开的这为数不多的行李收集了起来。 换洗衣服和钱包什么的,虽然都被泥水给弄脏了,但还是不在乎的塞进了背包。只有书和信被小心的放进了背包的口袋。 总觉得,好像就只有这些是她所留下的痕迹一样,无法粗暴的去对待。 “……我也,喜欢” 「是说这本书吧,喜欢」 雪鹅。我所选择的,只有这唯一的一本。 虽然并不算是小众,但也不能说是主流。 我的高中的图书室里,确实是没放着有的。既然说是喜欢这个的话,她大概也许是相当的读书家也说不定。 挎着背包,我向来的方向迈开了步伐。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了看,但少女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对于和她拉开的距离惋惜着,我的脚步迟缓了起来。 知道雪鹅的少女。和我一样喜欢同一本书的她。 对于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我,除了妈妈和义妹的麻衣以外,而且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能这么流畅的说话真是让我吃惊。肯定是多亏了那个女孩那不可思议的氛围吧。 如果是在这个小镇上住着的女孩子的话,如果是会做出像那样奇怪的行动的女孩子的话,去问一下居民也许就能够知道名字什么的吧……。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对于抱着奇怪的想法我感到羞耻。 加快脚步,一边注意着右手方向一边返回着来的道路。然后在废线稍微向里面一点地方,在住家那边看见了那露出来的蓝色房顶。 「在那种地方啊。如果走着的话是不可能看到的吧」 我踢散着水小跑了起来。 在干道的旁边建造的那家上挂着「园田商店」的招牌。 涂装已经剥落的金属招牌和古旧的框格拉门。应该是想要制造热闹的气氛吧,圣诞节的灯饰在檐前挂着一晃一晃的亮着,非常的不协调。 但店前很干净连一点垃圾也没有。是好好的有人往来的证据。 从开着的拉门,我偷偷的窥探了一下。 装着果汁的冰箱,零食和点心面包,放着洗涤剂和纸巾什么的日用杂货的架子排列着。的的确确可以说是杂货店的店内。 「打扰了」 没有回应。在昏暗的店里也没有人的气息。 「那个,打扰一下!」 虽然扯开嗓子但还是没有反应。就在不安着是不是没人不在家的时候, 「啊啊,是客人吗?」 从里面的暗处,传来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稍微休息了一下。现在……啊」 「诶!?」 突然的悲鸣和什么落下的激烈的声音响起,我慌张的飞跑进店里。 经过架子附近向里面跑去,我打开拉门。出现了小小的像是客厅一样的房间,然后看见在角落的楼梯下面有个摔了个屁股蹲儿的老婆婆。 「疼、疼疼……」 「那、那个,没事吧!?」 虽然上前搭话到,但老婆婆只是按着脚踝在蹲着。 「电话,打救护车……啊,对了,没带电话来着啊!」 「奶奶,在吗……啊嘞?」 从店的方向传来明朗的声音。 吃惊的回过头去,绑着马尾穿着制服的女孩子在店门口站着。女孩感到有些奇怪的走了进来,一看见老婆婆就深吸了一口气。 「啊,这个,不……」 「小偷?强盗?快来帮忙啊,来人 啊。店里来强盗了」 「等、等一下啊,不是、不是的啊」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啊」 「痛,啊好痛。喂,把伞停下……哇啊啊」 在狭窄的店里,我拼死躲避着女孩挥过来的伞。 「等一下啊,七海。七海啊。七海」 等注意到老婆婆的叫喊声,是在我被伞打了十几下之后了。 —— 「……对不起」 在附近的人到了之后,目送着老婆婆被送去医院,绑着马尾的女孩对着我深深的低下了头。 「奶奶倒下了,而且也没有认识的人在,真是吓个不行。很痛吧?抱歉啊」 「没事的。在那样的状况下被误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被狠狠的打了啊。真的是,非常抱歉」 女孩又再一次用力的低下了头。在这时候,唰的一下马尾跳了起来,我觉得有点好笑。 「都说了没事的。比起这个,你是这家店的人吗?」 「不是。这是奶奶的店。我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店而已」 「应该是有一个叫做葛西的人把钥匙保管在这里了的。啊啊,我的名字是让羽朗」 「让羽?啊,这么一说的话」 女孩在店里走了上去,然后在柜子里嘎吱嘎吱翻了一会儿后回来了。 「这个,是从奶奶那里得来,说如果是我在看店的时候有一个叫做让羽的男孩子过来的话,就把葛西先生托管在这里的东西交过去」 在女孩的手掌上,放着生着锈的陈旧的两把钥匙。 「如果是要去葛西先生的家的话我来带路吧。把店关了之后,就一起去吧」 「诶,啊啊,谢谢」 对于这相当的和蔼可亲的亲切我仓皇失措到,但确实是帮大忙了。 在等的时候想起肚子还饿着,我把点心面包和零食拿在手里。 「肚子饿了吗?稍微走一会儿就有超市了,如果是吃饭的话那边更」 「今天像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是长期停留的话,而且既然父亲不在的话,自己做饭也是必要的吧。多亏了妈妈的教育简单的饭也是能做的,但老实说我还是有点忧郁了起来。 女孩麻利的把这里那里的窗户和入口关上,然后和我一起走出到了店外,把入口出的卷帘门拉了下去。手法漂亮感觉很是熟练。 「关店结束了哦。那么,就走吧」 「如果你不在而你奶奶又从医院回来了的话,不是很困扰吗」 「因为约好了在检查结束之后会用手机联络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回来」 雨势暂歇。就算不用撑伞也可以,我们就这样并排走着。 虽然身高不低但和瘦弱的我比起来,她可以说是健康的晃眼了。步伐活泼,感觉满溢着元气。 仔细一看的话脸蛋相当可爱,一起走着我稍微有些害羞了起来。 「我叫八重七海」 一边沿着干道走着女孩报出了姓名。 「七海,写成七个大海。让羽君是从哪里来的呢」 「东京」 「东京!?真好啊!」 八重七海那可爱的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在im的有朋友里是东京的,经常在一起聊天来着」 「诶……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聚会什么的,恋爱的话题什么的。也会发街上的照片哦。我喜欢电影。虽然是租的,但果然还是想看大银幕而不是电视啊。东京有很多像是复合电影院和迷你剧场什么的,就算是小众的电影也能马上就看到真是不错啊」 「但是我住的地方是乡下啊」 「但是一趟电车就能到市中心去吧。大学想要去东京虽然这样对爸爸和妈妈拜托了,但被说到是女孩子的话必须在附近才行。至少是广岛和冈山啊,也不说什么退一百步是大阪了。虽然姐姐她是在松山上班的,但果然还是想要去城市啊她这么说过。如果我去东京读书的话就去一起住。然后这样的话也许就能被允许了也说不定」 一口气说完,她呼的一下叹了口气。像是把积了又积的闷气一下子吐出来一样,但在最后又单单的像是句号一样的嘟囔从嘴里说了出来。 「不可能的吧」 我什么也没说。说不出口。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她的并不想去介入其中,也不是想要给出能作用的建议然后变得亲近起来,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并没有轻言易诺的自信。 ……而且,我是从东京逃出来的。 「这边。稍微上去一点」 跟着她沿着干道进入了沿海耸立着山峰的上山道。 虽然有着些许住家,但也依次变的稀疏起来。虽然是铺着白色的混凝土的道路,但却是切开沿道排列的树木慢慢变陡起来的斜坡。 我的胸中忧虑愈发强烈。 像这样继续上去的话不就是相当的山里了吗。父亲究竟是住在怎样的家里的啊。这样的地方不每天居住不是会显得相当困难吗。 「让羽君是葛西先生的亲戚什么的吗?」 「嗯,嘛,差不多吧」 是父亲啊,我迟疑着这样的道白。 如果告诉了的话,就必须要去解释为什么会分开居住的事情了。不仅是我自己,还必须去说父亲和妈妈的事情才行了。 「葛西先生是个不可思议的大叔啊」 一边迈着毫不动摇的脚步向上走着的她说道。 「我想虽然他是经常不在家的,却会突然出现到店里带来珍贵的土特产,也会说关于旅行地的有趣的事情。相当和蔼可亲,和附近的老爷爷和老婆婆都能关系很好的聊天,如果有时间还会负责镇上的工作。但是总觉得他好像有些不爱交际」 对于为人完全不知道的父亲的事情我的兴趣加深了。 如果不在一起生活的话,就算是血缘上的父亲关系也会变得稀薄。但是那“血脉”让我对这叫做“葛西”的父亲关心了起来。 「因为超市很远,所以净是在我家的店里买杯面和点心面包什么的。奶奶很担心,所以经常给他做饭。让羽君也是这样的吧」 「额,不,尽量……会注意的」 虽然说是抱有兴趣,但并不是想要和父亲同化。 「那么,让羽君会在这里多久呢?还没到暑假就休假了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哦。为什么要从东京到这里来呢?」 被问了不想被问的事情我吞吞吐吐了起来。嘴里的苦味扩散开来。 「高中……在休学」 迫不得已的撒了个谎,强行从喉咙里面到舌尖说了出来。 「还没决定停留的时间。嘛,那个,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 「是吗。明明才刚刚认识却不小心追问了很多啊。啊,那么告诉我你的im的id吧。登录为朋友吧」 「实际上我没带手机来」 「诶,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那要怎么生活啊?」 是啊,要怎样啊。 「葛西……先生的家有固定电话。你知道号码的吧」 「知道的。啊,马上就到了」 在道路前面看到了阴沉的天空。山顶很近了。我调整了呼吸。 虽然她说是稍微,但感觉很是爬了一会儿。 「这里,这里。快来啊」 马尾蹦跳着七海跑了起来,然后回过头来向我招手。 在山顶上开垦着的小小的农田边缘,有一个带着杂物屋的陈旧住家。 「虽然这是在种这块田的老爷爷的家,但是他的孩子们都出去了,然后就 进了老人院,之后就以很便宜的价格租给了葛西先生」 确实是如果不是价格便宜的话没人会来租的陈旧的住家。 铺着瓦屋顶剥落了很多块,支撑着房梁的木制柱子经过很多年的劣化感觉好像马上就要折断一样。墙壁则是土墙都已经破破烂烂地要崩掉了。 门口的玻璃格子拉门上有锁。但感觉一撞就能破坏掉的样子。加上锁的意义什么的,除了表示住着的人不在以外就没了吧。 「虽然很旧但是也是有电力和煤气的哦。虽然厕所好像并不是水冲的就是了」 值得感谢的情报落在我的肩头。 「但是景致很不错哦,你看!」 她大声的指着来的道路。 一回过头去的话眼前一望无际。 在群山青翠的树木下面,是沿着海岸线的柏油干线,还有沿着的单线的铁路,然后对面的则是广袤的濑户内海。 但是,因为下了雨所以天空还被厚重的梅雨云层所覆盖着。 虽然放晴的话会很爽快,但现在的海面上不论在哪里都是灰色的。 被草所覆盖着的废线旧址勉勉强强的才能看到。和离开大海延伸出去的小海线铁路不一样,废线不论哪里都是沿着大海在延伸着的,以在遥远的彼方的混凝土的码头为目标。 在码头的边缘,孤零零的建着像是灯塔一样的高耸的建筑物。 「啊,是电话。稍微等一下。喂喂」 来电声响起,七海回着话。 「检查结束了?只是挫伤?太好了。嗯,现在在把客人给带到葛西先生的家里去。马上就回店里。也联络一下妈妈啊。那么就这样」 切断了短短的通话,她重新转向我。 「我现在就要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来店里吧」 「请等一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下」 「什么?」 「在这附近有和我还有你差不多是同年的女孩子吗。那个」 我在脑中想起“她”的外表来。 「我遇到了一个稍微有点奇怪的女孩子。在雨中,独自一人在废线上走着,光着脚。头发长过肩膀,是穿着系着红色的缎带的水手服……」 「诶……」 七海那明亮的表情变了。 像是毛骨悚然似的她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然后小声低语道。 「那个,难道是……废线的幽灵?」 第二章 港镇的幽灵 <一> 在我的额头上有一条斜着的很长的伤口。 是在什么时候,是这么所造成的已经记不到了。只是记着在八岁左右就一直在意识着这件事了。所以恐怕是以前受的伤吧。但就算是去问妈妈,也只是暧昧地被含混过去而已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额头上的伤口如果是在前发外面的话不管愿不愿意都会被人注意到。「那个伤口是什么啊」像这样被问道很讨厌,所以我一直都是把前发留到齐目程度的。 『朗你啊,不会介意旁人的目光而对别人毫无兴趣啊』 对于这样的我,义妹的麻衣动不动的就会用辛辣的口气这么说。 『对别人毫无兴趣,不就是对于自己的事情怎么样都好的意思吗』 我所描摹的,是天空与海洋,是没有人气的广阔的公园里生长着的茂盛的树木,是漂浮着水藻的池塘。因为选择的全部都是些人们不会留意的地方,所以也不能说视感就很好。【视感:原文絵面,指通过图画、情景等得到的印象或感觉】 用铅笔细细描绘的黑白风景,虽然对于我来说感觉很不错,但是如果别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觉得冷冰冰的吧。 『明明是外面的画,但却像是关在里面的一样』 麻衣经常擅自的跑进我的房间里来,翻着桌子上的素描本,像是把话扔过来一样这么说。 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我想要成为风景。就算没有谁会看,就算不会被谁看见,不管是在还是不在都一样,只是存在于那里而已。 像这样拒绝着他人,也许是因为这已经记不得了的深深的伤痕的原因吧。 ★☆★ 远处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我醒来。 掀开被子在昏暗的视野里的是天花板。染着漏雨痕迹由木板铺成的天花板,好像现在就会掉下来压在我身上一样。 这里是父亲的租住的房子,然后我清醒了过来。电话还在呼叫着我。 从薄薄的被子里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从卧室向客厅走去。在只有着一张圆矮桌和食器橱的昏暗客厅的一角,附有fa功能的灰色的电话在响着。 「喂,让羽……不对,这里是葛西」 『朗,连电话也不打是怎么了』 注意到了电话的对方是谁了,我的睡意被吹飞了。 「妈妈?」 『既然到了的话就来个电话啊,他在的吧』 焦躁而尖锐的声音刺着耳膜。 『怎么样。葛西先生他。有没有好好的让你吃饭吗?有什么不方便的没?』 「……不在家的啊。好像是因为有工作而出去了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妈妈的声音高亢了起来。 『明明是那边提议的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果然不应该把你送过去。明明是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的啊。朗,现在马上回来。车票的钱是有的吧』 我苦闷着心脏附近被揪住了。突然猛的一下子,很强烈。 『朗,你在听吗?』 「妈妈」 我强行让声音憋了出来。 「拜托了。再让我在这里呆一下吧」 『你在说些什么啊!』 「就算是现在回去,什么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这才不是什么改不改变的问题吧』 「就算是回去了,我也只会像那样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的啊」 妈妈沉默了,好像是在叹气的样子,然后又有声音传来。 『我在担心你啊。不管是你爸爸他还是麻衣,一直都在对你的事情』 「……抱歉」 我不停的重复着简短的道歉。比起继父和妈妈来说,我知道在义妹的麻衣那严苛的态度后面也是在担心着我的。但是除了这之外的话就说不出了。 『总之每天都要联络一下啊。就算你爸爸他和我都不在也可以让麻衣听啊』 用着命令的口气,妈妈细细的说着注意事项和责备的话。我闭上眼睛,咬紧后槽牙对所有的话充耳不闻。 把总算是说完话的听筒放下,找寻着从放在电话的台子下面延伸出去的电话线。我蹲下身体,把潜藏在墙壁的积满灰尘角落里的电话线用手拉起,然后找到了接口。 毫不迟疑的我就把那个给拔了下来。 然后一下子胸口就轻快了起来。就像是把这连接着我的导线也甩开了一样。 擅自去使用别人家的电话也不好。也许会有给父亲的联络也说不定。 但是管他的呢。记者这样的职业是怎样的工作是怎样的做法虽然我不知道,但因为是取材很多的工作不可能不会带着手机去的。 我站了起来环视着有些昏暗的客厅。 「总之先探索一下吧」 虽然这探索程度还不能说是探索,但检查周边和这家里是必要的。 昨天在和八重七海分别之后,我把点心面包缴纳进肚子然后就像倒下一样的睡着了,没有去详细的到处看一下这租住的房子里的余裕。 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有很多东西映入了眼帘。 首先,是放在矮桌上的装有一万円钞票(至少也有三十万)的略厚的信封。因为信封上写着的我的名字,所以这是父亲准备的眼前的生活费吧。然后在寝室里的是像是给客人使用的还将就的漂亮的被子,以及被扔在上面的新品的上下身装运动衫。 从听说到的父亲的事情来看,让人想不到他会是这样普通而细心的人,准备了像是生活费和换洗衣服还有被子还真是让人意外。不和气的欢迎吗。 「对了。必须要洗一下才行啊」 想起塞在背包里就没有管的被弄脏的衣服,还有在走廊上脱掉的淋湿了的牛仔裤和衬衫来。 打开昨天在『园田商店』里买的零食的袋子,把奶酪口味的零食在嘴里扔了两三个,然后我就抱着背包和淋湿了的衣服开始找起洗衣机来。 这租住的家里总的来说就是老旧。 不管是天花板还是柱子都发黑了,土墙已经崩碎,因为放弃了保养而劣化让这老旧更加剧了。房屋构成是六叠的卧室和客厅还有四叠半的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以及储藏室。泥土地的厨房和贴着瓷砖的水槽,还有一样是贴着瓷砖的连淋浴器都没有的浴室。 父亲所持有的东西,就只有放在卧室里的很小的一个和式衣柜和厨房里的一组餐具,然后再加上在四叠半的书房里收纳进的东西好像就是全部了。 我把要洗的东西抱在侧腹,从书房的入口向里面眺望着。 在房间里的墙壁的一面,是占据着一个被书塞得满满的木制书架。其他的就是cd山和装着相当多文件的剪贴簿。 在窗口旁边的是在金属架子上面放着的路由器和打印机。但是没有电脑,因为是经常出去的工作,所以是带着笔记本电脑或是平板电脑什么行动的吧。 然后是座椅以及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很多像是资料一样的纸束。 和其他的房间那样冷清的简直就是什么都没有比起来,只有这里全都是物品。 就像是父亲的精神和思想和人生的缩略图一样。 忽然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悲伤向我袭来。 只是在着腐朽而老旧的住家。在那狭窄的房间里所收纳着的,一个男人的人生。 这个家绝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被再利用了。勉勉强强的只是因为父亲住着而还幸存着而已,如果父亲出去的话好像转瞬间就会崩塌掉一样。 我进入书房,想要着详细的看看父亲所拥有的东西。 抛弃妈妈,抛弃我,只是用放 在这一个房间里的东西所生活的人。 —— 他读怎样的书,听怎样的音乐,是以怎样的东西作为人生的食粮的呢。成就着怎样的工作,是名为他这样的人所做到的吗。在这迈入腐朽的家中,名为家人这样的基础无所必要而孤独的生活着的男人的事情,我想要知道。 稍微迷茫了一下,结果我在书房前面离开了。 没有父亲的允许就侵入父亲的精神,我认为并不是好事。 就算是我看了父亲大概也是不会在意的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至少也应该会给书房上锁的吧。但果然还是没有踏进人的内面的勇气。 而且在踌躇着是不是要进入这没见过不知晓的父亲的孤独的人生。 我离开书房,抱着脏衣服继续探索着洗衣机。 —— 被放在后门的洗衣机,在家中探险的最后找到了。 作为有些年纪的东西都快垮掉了,在到现在这种时代还是有着洗衣槽和脱水槽的两个槽的类型。 「这个如果我不知道使用方法的话要怎么办啊」 在以前的时候,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在很小的公寓里生活的时候设置着的洗衣机就是两个槽的类型。 是妈妈再婚之前。差不多是我在上小学之前的时候吧。在因为工作而忙碌的妈妈不在的时间里,把放进去的要洗的东西绞过甩干就是我微小的“帮忙”了。 「是晒干之前就只能穿运动衫了啊」 祈祷着能晒干衣服的天气能够到来,我从背包里取出书和信件来。 不管是被水濡湿了的『雪鹅』还是信件,都还有点湿湿的。 湿掉的书凸凹不平的起伏着。试着轻轻揭开粘在一起的书页,濡湿变形了的书页上的文字非常难读。就算是在太阳下晒干也不会变回原样了吧。 我放弃了然后合上了书。 “……废线的幽灵?” 七海那警戒的声音,在我的脑中重新响起。在询问详细的事情之后,她就往其祖母的店回去了,结果“废线的幽灵”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这本书,让我想起那个裸足的少女把这还回给我的那时候的事情来。 放在手上的书的重量。安静的附加于手掌上的负荷。 虽然没有触碰到,但通过书我感受到了少女的存在。 她应该不是没有实体的幽灵。虽然这么说但我也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幽灵。 虽然并不相信这是幻想,但对于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女,我深深的迷恋上了。 去确认一下吧。在下雨之前,到那个废线去。 —— 背对着在房梁上随风飘舞的洗过的衣物,拿着钱包和家里的钥匙我走出了借住的家。 还是那样饿着肚子。轻少的零食已经消失在了胃袋里的何处。 借住的家里的厨房什么都没有。 勉强能说是食物的就只有放在冰箱里的压瘪了的酸奶盒而已。只有在回来的时候到哪里去采购点吃的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在放着钥匙的运动衫的口袋里摸索着。 大小两个锈蚀了的钥匙。小的那个是借住的家里大门的钥匙,但另外一个很大的钥匙则不知道是哪里的。从大小来看,我不认为是储藏室或是壁橱或是衣柜的钥匙。 在这个地方,全都是些不可思议的谜一样的事物。 不知道能打开哪里的钥匙。 然后是,在废线上裸足行走着的正体不明的美丽少女。 弄明白的必要和寻找意义的必要也许虽然并没有,但对这在手能触及的地方里的某个谜题,我被深深吸引住了。 继续下着山路,我抬起眼来。 在前进的方向上的那广袤的濑户内海,今天也是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灰蒙蒙的。勉勉强强的能看见在远处漂浮着的渔船,现在还想象不出这片海洋在晴朗的时候是怎样的。 在上来的时候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山路,但如果下的话用不了一小会儿。转瞬间海就接近了,走出了干道。我沿着昨天的记忆,朝着废线走去。 向着杂草茂盛而繁绿的空地踏了进去。 是因为昨天的雨的原因吧,地面上到处都是水滩。锈蚀的铁轨和破烂的枕木,在杂草里一直延续着。 虽然放眼望去,但是在这个地方没能看见任何人影。本来就没想过能不费力的就能和她再会。并不是以能见到为目标的。反正时间有一大把。 我向她离去的方向走去。 仅限于从山上看到的东西,在这个废线连接到的那遥远的彼方,是有着灯塔的混凝土码头。那个码头是港口吗,还是说只是防波堤呢。 人家慢慢减少了。 虽然没有雨,但湿气很重,气温也很高。 我卷起运动衫的袖子,拉下拉链开到喉咙处。 到底要走到什么地步啊。虽然码头已经相当的接近了但仍还有一些距离。但从山上看也是离了相当远的,所以走的话是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肯定没错的。 没有目的的行走很是疲惫,我沿着废线在并排放着的栅栏的桩子上坐了下来歇了口气。 潮水的气味很强烈。风吹着,慢慢的头顶就阴沉了起来。 也渐渐看不见渔船的影子了。恐怕是要下雨了。 终于滴滴嗒嗒的脸颊上感觉到了雨滴,转眼间就下起雨来了。虽然雨势并不像是昨天那么大,但接着头发就湿掉贴在了皮肤上。 但是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想要去避雨而开始跑起来。 因为有着某种预感。 「……濑户啊……」 微弱的歌声让我的身体僵住了。 那声音和昨天一样,是从我来的方向靠近过来的。 心跳高鸣起来。我知道全身的血液在奔流着。 到刚才为止还是那么平心静气的,明明感觉好像就要睡着一样的,但在强烈的心跳和鼓动的血流下,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重新开始呼吸起来的死者一样。 忍住站起来的冲动,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投去视线。 突然,咚的一下的心脏开始猛跳了起了。 那个少女在锈蚀的铁轨上面,一只手拿着脱掉的鞋子在走着。 系着红色缎带的水手服。每走一步就会随之摇摆的黑发。目光朝着下面。 就算是这么远远看着也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我的心跳更加激烈了起来。紧张地都想要逃开了。但我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注视着她,在在那地方等着。 在小雨中,她那澄澈的歌声流淌过来。 「……日暮了……」【此处的歌词出自小柳留美子于1972年推出的演歌『瀬戸の花嫁』】 那歌声在距离数米的地方停下了。 因为看到在线路旁边坐着的我,她停下脚步闭上了嘴。 「呀」 压抑着扑通扑通的胸口和高昂起来的声音,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打着招呼。 「又见面了啊」 「你好。奇怪的人」 在数米之前的地方,她那凉爽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样叫也太过分了吧」 在欣喜和滑稽下我不禁笑了起来。同时肩膀上的力气也噗地一下散去。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来,隔着锈蚀的铁轨在对面停下了脚步,把鞋子拿到身后然后向这边径直转了过来。 「奇怪的人,今天你没在睡吗」 「奇怪的人我们双方都是吧。今天也是光着脚啊。穿鞋子的意义呢」 「奇怪的人你啊,认为什么都是必须要有意 义的吗」 一边进行着奇特的对话,她的瞳孔里闪耀着好像感觉很有趣的目光。 雨不知不觉的就停了。从海吹来凉爽的风到了陆地上。 风让少女那长长的头发被一下子吹了起来,在空中飘舞着。 黑发飘过她那美丽的面庞,像是要延伸到灰色的天空上一样飘扬起来。 纤细的指尖把头发拉到耳边。可爱的形状的耳朵和细长而白皙的脖子显露出来。我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这一连串的景象。 —— 以蕴藏着雨水的天空为背景站着的她,十分的——美丽。 —— 宛如映着五月的翠绿的水滴,像是呼唤着乡愁的盛夏的青空一样。 不仅是身姿,还有那优美自然的举止,沉静的表情。 一点点的看着她,在不知不觉中的,就让我无可救药的看入了谜。 如果在这里有照相机,至少有素描本的话就好了啊我如此痛切的想着。不仅是在记忆里,我非常想要有能把这景象永远的留下的手段。 「在发呆吗」 她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啊,不,那个。才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呢」 斩断犹豫,我问道。 「我叫让羽朗。你的……名字是?」 她那如同星星一般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小声回答到。 「……爱丽丝」 ——爱丽丝。 童话的标题。永远的少女的名字。 童话故事里的女孩的名字,对于像是梦幻一般的这少女没有比这更加相称的了。 但是太过于合适,反而让我浮现出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的疑问来。但是取代这样的质问,我看着在她背后延伸着的陈旧的铁轨轻声说道。 「……废线上的爱丽丝,吗」 她——爱丽丝的眼睛大大的眨了眨。 「就像是小提琴的标题一样」 「还挺合适的」 爱丽丝像是在观察着一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然后踏出那裸足,像是在描绘着圆形一样向我这边走了过来。好像是想要接近,但对于马上接近又感到害怕,因此不是直直的而是像是在迂回一样走着。 简直就像是,立着尾巴在慢慢走近的猫一样。 皮鞋就拿在后面的手上,她轻轻歪了歪头看着我,然后张开了红色的嘴唇。 「朗」 突然被叫到名字,我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心中猛地一跳。 「什、什么」 「你也试着叫叫」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在说她的名字。 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下来让喉咙润湿,我轻轻的小声说道。 「……爱丽丝」 轻轻的,爱丽丝笑了。 那笑容真是太过惹人怜爱,我呆然着脸颊红热了起来。 爱丽丝像是很高兴似的又叫起了我的名字。我也受到影响叫着她。 「朗」「爱丽丝」「朗」「爱丽丝」 小孩子才会做的天真而无聊的游戏,我们互相的叫起对方的名字来。每一次叫到就会一起笑起来。 被她那像是音乐一般的声音叫着,听习惯了的我的名字也变成了很美妙的事情。 被谁叫到而像这么高兴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果我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的时候也能成为有着相衬的音色的乐器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你什么时候会在这里呢」 我犹犹豫豫的问道。爱丽丝表情认真了起来突然摇了摇头。 「不知道。因为不是平时都在的」 「是吗……那个,虽然可能是很奇怪的话」 垂下目光,我像是在祈祷着一样把心中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 「想要和你见面。可以的话,每天都想」 说了才觉得太过直接,我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 「如果给你造成困扰的话就说吧。但是,到这个废线来的时候如果能见到你的话」 「无法保证」 爱丽丝小声说道。用着道歉的语气。 我后悔了。高扬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萎缩了。 现在马上对于她的不礼貌道歉,然后就离开这里吧。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这次的相遇就此结束也让人太痛苦了。 「这个伤口」 我一下子仰起了身子。 爱丽丝蹲了下来,把我的前发拢了上去。 她站得如此接近到现在为止从未有过。红色的缎带垂下在眼前摇晃着。从胸口处窥视着她那纤细的脖子和有着透明感的肌肤。 纤细的手指抚摩着我额头上的伤痕。凉凉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指尖。 像是在汗津津的额头上有冰扫过一样,我陶醉的接受着她手指的动作。 「好像是」 「像是闪电一样」【harry!】 「诶……」 「虽然是很奇怪的说法,但是,看上去就是这样的」 「不,虽然也许确实是这样吧。呈现锯齿状的」 「我一直都很在意的」 「在意吗?……啊啊,这么说的话昨天」 在我拢起前发的时候,她一脸的惊讶。 是这样啊,在那个时候是看到了这个伤痕的吗。 「很痛吧」 「不,没有记忆了。没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弄伤的记忆」 她一下拿开了手指。恋恋不舍的我都想要去抓住那只手了。 爱丽丝后退了一步,那漆黑的眼睛俯视着我。 「只有一件,想要拜托你的事情」 「是什么啊」 接下来说的话我没有听见。她好像很迷茫似的垂下头。那垂下的长长的睫毛,让忧郁的阴翳落在了她那白皙的肌肤上。 突然她像是要仰着一样抬起头来,说道。 「不要寻找我。我是谁,也请不要去询问」 「这是……」 「如果这样的话」 我所不知道的蕴含着宛如疯狂一样的感情的声音,爱丽丝告诉到我。 「如果这样的话,就和你见面」 <二> 在和“爱丽丝”相遇之后又过了两个星期,早早的就已经进入六月的第四周。 在第一天和翌日的再会之后,再遇见她就只有仅仅的两次而已了。 本来就算是见到了,也并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她只会说个一句两句,我不用说也是很不擅长于聊天,因为对于延续长对话很不拿手。 虽然如此,但令人惊异的是只要在一起就觉得心情很好了。 什么也不做,就只是一起并排着在废线上走着,在靠近海的地方坐下沉默地眺望着灰色的大海,再说深入一点的话只要是在旁边就满足了。 她对于我并没有要强行要求什么,也没有追根求底的来询问。 没有像是妈妈那样的语言和态度要求我这边去循着她的意思,也没有像义妹的麻衣那样在逼问着我。或者是像继父那样婉转的用权威来压迫。 这样在一起非常自然,就算只是度过无言的时间心情也很好,渐渐的我在见不到的时候就会像是饥渴一般的去寻求她。 她就是我的氧气。 让在深深的海底窒息着的我的肺充满起来的,那甜美而新鲜的空气。 ★☆★ 「让羽君!?最近过得还好吗?」 开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在「园田商店」前我回过头去。 和七海的再会,刚好是在到了这个小镇之后两周的星期一。 “废线的幽灵” 她的话语一直在我的耳中萦绕着。想要去确认的心情在和爱丽丝再会之后就愈加强烈了。但是,爱丽丝拜托了我。 不要我去问。说我到底是谁,请不要去询问……。 绕着弯问幽灵的事情的话,感觉也是违反了这愿望的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了。 所以在这两周里我就避开去园田商店。关于食物和日用杂货的购买,会特意坐着小海线去松山站。因为除了园田商店以外的店我就不知道了。 在这个周末,我一次也没有在废线上遇见过爱丽丝。 在新的一周,抱着失意的我的脚就无意识地就朝「园田商店」走去了。 并不是去问关于幽灵的事情的。但是关于这个小镇的事情我想要去问问。如果是七海的祖母的话应该是住了这里很久了才是。 或者可以说是因为太过孤独,而在饥渴着想要去和人说话也说不定。 离开东京,得到了解放的心情也就只有一时罢了。在借住的家里而且因为梅雨时节的淫雨连绵,就算去废线也见不到爱丽丝,我的郁闷已经达到了极点。 在这个时候的我谁都可以想要去和人说说话。想要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脸。非常想要去感受到谁的“气息”。 但是如果和七海见面的话就会想要去询问幽灵的事情了。但平时的话她应该会在学校的才是。所以只要在休息日注意的话就好。因为这么想着,飞跳着我就想要前去说话了。 「为、为什么。你没去学校吗」 回答扑了过来。七海露出开朗的笑容跑了过来。 「因为星期六是期中考试所以是那时候的补休。虽然很不巧的是要看店所以不能出去玩了啊真是遗憾」 「啊啊,是……这样的啊」 我想起在四月以来就没有翻开过的高中的教科书。 「虽然完全没怎么看到过你的影子,但是买东西的话还是没问题的吧?超市,你一个人找到了吗?也在正正经经的吃饭吗?」 像这样扑过来的质问平时的话是会想要逃跑的吧。但在这个时候我迫切的想要寻求着对话,所以只是苦笑着。 「不,没有。是去松山买的」 「诶诶,还特意坐电车去吗?」 「如果这个小镇有地图的话就好了」 「明明看下手机的地图应用就行了啊。啊,你好像是没带的吧?」 「在这种时候没有文明的利器还真是不便啊」 「电脑呢?连网也没法上吗?」 「借住的家里的书房里虽然有打印机,但是没有电脑。葛西……先生他,大概是因为工作而带出去了吧」 「有手机并且如果打印机也有无线通信的功能的话,就能打印出来了哦」 突然有人影窜出然后粗大的声音响起插进了对话。 我和七海一起回过头去。 在那里站着的是一个晒得很黑头上绑着毛巾的男人。 「彰叔父!你打完鱼回来啦?」 七海很高兴似的说道。突然冒出来的方言让我不知所措。【也让翻译菌不知所措,下面的对话是按四川话来翻的】 男子那晒得黑黑的脸上咧开嘴笑了起来。 「噢,是昨天回来嘞。啊,你好像是葛西家的哇?」 话突然甩了过来,我困惑的点了点头。 「和那个人是啥子关系喃?」 那个人。 总感觉是带着些尊重的叫法。大概是和父亲认识的吧。 「嘛,血缘关系吧……应该说是他让我借住的吧」 「是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的啊」 被称为彰叔父的男子,抱着手臂意味深长的把我从头到脚的来回审视着。我也反过来静静的观察着对方。 大概是三十多岁吧,宽阔的肩膀,四方的下巴,健壮的胸膛。被太阳晒黑了的强壮的手臂,大概有我这细细的手臂三倍那么粗吧。 「让羽君,这位是我爸爸那边的叔父八重彰」 「那个,我是让羽朗」 对于七海的介绍我报出名字,名叫彰的男子眼睛眯了起来。 「在去打渔之前,他稍微和我说过一点你的事情。因为会有客人来住所以讨论要准备些什么。但是怎样的关系是谁会来却完全没有说」 「所以借了他运动衫和客用的被子。但没有准备任何的食物」 「诶诶,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对于一脸惊讶插进话来的七海我苦笑着回答到。 「在冰箱里放着酸奶的」 「那又不是食物,你到底是在吃什么啊」 「副食或者便利店的饭团什么的,还有杯面……虽然简单但也不是不能吃的东西」 「简直无法相信!买副食的话还不如买调味料和食材啊」 「真像是葛西先生的血脉啊」 哈哈哈,彰先生那宽阔的肩膀颤动着笑了起来。 「因为那个人的生活能力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啊,毫不意外。连镇上的超市在的地方也不知道啊,想必采购食物也很麻烦吧」 「说是到松山去买的。这不是很麻烦吗」 「而且还是这么瘦弱的身体,应该是拿不了什么东西」 嘭嘭!彰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都要呛住了。 「嘛,像刚才说的那样只要有手机和打印机的话就算是没有电脑也能印刷出地图来。因为最近的打印机大多都是带有无线通信的机能的,应该没问题的吧」 「彰叔父你对于电脑什么的不是了解得并不详细的吗。真是意外」 「才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呢。别看我这样最新的部件的情报也是在关注的哦」 「这些都不是葛西先生教给你的吗?」 「什么啊,你知道的啊」 对于亲属间的这没有隔阂的谈话,我就只能这么听着而已。 「因为很简单的,所以就让我用手机给你示范一下吧。让羽君」 「啊,实际上我没带手机的」 「说是放在了东京的家里了」 「在现在这种时候不带手机?那么七海,你借给他吧」 「好啊。只要告诉我做法的话我也能做到的吧」 「噢,很简单很简单的。拿给我吧。你看,让羽君也来啊」 我和七海夹着彰先生在两边看着手机上的画面。 「这是这附近的地图。按下这里,选择打印。只要按下电源的话打印机的名字就会出现了,然后选择……」 「哼,简单吧?然后对应着打印机做就行了,让羽君」 「只是看着有点新鲜而已,应该没问题的吧」 「那么就没事了。给,七海」 「呐,彰叔父。你会暂时在岸上吗」 接过手机的七海问道。 「啊啊。马上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啊」 「叔母她啊,经常到我家里来玩哦。说是只要是彰叔父在家里就会变得乱糟糟的真是没办法,明明一直在海上也没关系的」 「哼!明明好不容从易按着生产的时候回来的」 「是在掩饰害羞啊。因为一直都在说着叔父的事情的」 「嘛,下次来我家玩哦。对了……让羽君也一起吧」 彰叔父对着我眼睛又眯了起来。 「可以过来吃饭哦。我捕获鱼与可是这附近的名物哦。而且我家太太做的饭可是很好吃的啊」 「不,这样的」 「不用在意。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怎么好好的吃过饭不是吗」 那么就这样了,这 么说道彰先生扬起一只手就离开了。 虽然七海并没有说,但我却抱着意外的感觉目送着他。 父亲的人格和性格,我并不是十分的清楚。但是飘浮不定的父亲和好好地在抚养着家人的彰先生,感觉就像是在不同的世界一样。 「彰叔父他啊,和葛西先生的关系相当的好哦」 「是吗。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啊」 「让羽君也是这么想的吗?类型完全就不一样啊」 「葛西先生,是怎样的人呢」 我若无其事的问着七海。 虽然不能问关于“爱丽丝”的事情,但是父亲的事情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你不知道吗?明明有血缘关系的?」 「因为没怎么交流过啊。只是和我妈妈她有过联络而已」 「血缘,是指怎样的血缘关系呢?啊,难道」 七海像是由下往上窥探似的说道。 「生别的父子什么的吗」 对于吓了一跳而僵住了的我,七海爽朗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就在想是不是这样的。因为虽然脸不是很相像,但气质总觉得是有点像的」 用没什么顾忌的口气七海接二连三的说着。 「葛西先生虽然让人感觉很悠然而且热心,但大家都觉得他好像总有些不喜欢和人交流的样子。还有就是,生活感或者说是生活能力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的这一点也是!」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果是被正面问道的话就没法否定了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被清楚地看破到了这种程度除了迷茫我就做不出其他的反应了。 「总觉得,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吧?」 七海注意到了我的迷茫轻柔的说道。 「特意休学从东京过来,滞留在生别的父亲的家里。啊,我没有去检索哦。到和让羽君像这样好好说过话为止」 「嗯……是的」 我暧昧的回答到想要蒙混过去。像这样的回答,是因为我十分的不愿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谁想要来问这我所心怀着的事情。 「对了,葛西先生的事情啊。可以一边看店一边说吗?」 「虽然没什么但不会打扰到你看店吗」 「没关系的。也没有来像那么多的客人的啊。顺便就在这里买点东西怎么样,客人。比起到松山去这样的话更好吧」 跟着这开朗的声音,我随着七海后面进入了店里。 因为是有冰箱在工作的吧,还是说因为门窗紧闭,空气微微的感觉有些不流通。 「必须要换换气了。最近一直都是这么闭着的」 「你奶奶的伤怎么样了。没有住在这里吗」 「现在是在我家里的哦」 七海一边说着一边把各处的窗户打开来。 虽然说是梅雨时节湿气很重,但慢慢的店里的空气还是变得舒服了起来。 「比起每天来照料,还是在家里更好的吧。本来就说过要一起住的,而且爸爸那边的爷爷和奶奶要怎么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那边是和伯父他们一起住的,明明就没有必要在意的」 七海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来了。满不在乎的样子,感觉好像并不对于像这样被不是很熟的人知道了自己的隐私会感到不快的样子。 「然后啊,这机会很好的,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但是趁着这机会一起住的事情就有进展了」 「那么,店……」 「在最近就要关了吧」 七海的口气坦然自若。 反过来我却深深的理解到了这话的意思,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在我在小的时候,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店来着」 一边拿出扫帚来扫着地板,七海继续说着。 「因为有很大的路通过,所以货物线就成了废线了。因为是有路的了,所以从港口用货物列车来运送就没有了必要。因此港口也变得冷清了,现在是在更加近一点的地方上的小港口设置了可以停留的当地的渔船的停留所,所以这里就变成了废港」 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帮忙的时候,七海不大一会儿就把狭窄的店内扫完了。 我无言的在商品架附近站着,倾听着她所说的话。 「废线那里对于这么小的镇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连再开发也没有就那么放着了。虽然有人说不是有这么宽的道路了吗,但是」 七海用簸箕把垃圾扫了起来,在这时忽然又看向了外面。 「虽然道路很便利,但是这么小的镇,大家都只是通过而已。顺带这住在这里的人也走了,然后奶奶就说啊……」 打扫着的七海今天也是如此麻利。说话也毫不停顿。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察觉到了其中说不出的寂寞感。 「如果没有人的话,那开店也就没有意义了啊。也是没办法的了」 把簸箕里的东西倒进垃圾箱,七海向这边转过身来。 我什么也回答不出。 这么说的话,在东京的我家附近的样子也完全变了啊。 小部分零星的分布着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林立起的公寓和住宅,然后是便利店和快餐店和药店的到来。 看惯了的所有的一切被置换着的景象。 而且,从我的懂事以来,差不多就是在这十年以内吧。但是,我只能呆然的看着的变化,而且和在这个小小的沿海的小镇上的变化相比,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弃掉的感觉。 第一次和七海相遇的时候,她那抑制不住的渴望想要去东京的憧憬虽然只是嘴上说着,但那心情我就算是没有共感也能理解到。 「我去拿茶就到里面坐吧。让羽君」 「这样好吗」 「因为我是看店的店主代理,所以没事的」 我脱掉鞋子,走上了在店里面的有些昏暗的客厅。乱糟糟的充满着很多杂物的客厅,七海把冰了的乌龙茶从宝特瓶里倒了出来。 「是店里的吗?」 「因为凉冰冰的啊。当然,钱还是放进了收银机了的」 「真是守规矩啊」 「必须要和商品的销量的计算相符合才行啊」 相当的认真踏实的在做啊,我钦佩到。 「然后,关于葛西先生的事情啊」 「啊啊」 「据奶奶说葛西先生来到这个镇上来是在十多年前。我是几年前才搬到这里来的所以不是很清楚,但大家一开始好像都是在警戒着他的样子」 「那也是啊,外地人而且又是独身,也不什么规规矩矩的工作所以让人不安也是当然的了」 「明明是父亲还真是严厉啊!」 因为并没有在一起住啊。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我还是闭上了嘴。 以这个为基础,七海接二连三的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我沉默着等待着这话题的继续。 「本来虽然是住在沿路的公寓里的,但是那里发生了火灾而被烧毁了,然后葛西先生就搬到了山上的租住的家里去了。因为经常不在,所以邮寄物和快递都会暂时留下,在邮局工作的附近的人这么说哦」 人一少隐私什么的就没有了啊。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会不禁的想要知道暗地里的这样那样的事情。 「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人啊。削瘦而且脸颊憔悴,但是笑起来却让人喜欢,会让人感觉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个模特什么的。但是,又有让人有种在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的不安感」 「在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这 样的事情……」 「我只是把我想到的那种感觉说出来了而已,我偶尔遇到的时候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所以不是很清楚葛西先生的事的。只是从外表来看的印象罢了」 「没事的,这样就可以了。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很感谢的」 「如果是彰叔父的话他们关系相当的好的,应该是知道各种各样的事情的」 「是什么时候和彰叔父认识的呢」 我回想起彰先生那结实的身影和胸怀宽广的笑容来。 「像是接触点什么的,好像并没有在那里有的样子啊」 「虽然之前也说过,但葛西先生偶尔会参加镇上的工作,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吧。彰叔父他是青年团的领导来着」 「青年团?啊嘞,彰先生有多少岁来着」 「别看那样子有四十三岁了哦」 诶,我的声音拉高了。突然一下子看上去,我还以为彰先生是三十多岁的呢。 「还是先说明一下吧,虽然说是青年团但入团的人并不少,所以超过四十岁的团员也是有相当多的」 「没有被说过要你也加入吗」 「啊哈哈,我说过不进了的」 七海笑着淡然的否定到。 「虽然不知道葛西先生是多少岁,但应该比彰叔父大的吧?」 「那个,实际上……」 「不知道吗?哇,真的是生别的啊」 好像惊呆了似的七海大叫到。 「虽然彰叔父对谁都很和蔼但只对于长辈的人才会以正式的礼仪相待。一直都是像是“藤治さん”这样在名字后面加上さん叫的哦。所以葛西先生应该要要更大一些吧。但是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像是长年的友人一样啊。会互相笑骂就像是同期的友人一样」【さん:这里是在名字后面加上的所以比起在姓氏后面加上要显得亲近一些,但比不上直接叫名字的亲近】 「啊真的,葛西……父亲他是在到这个镇上才开始交往起来的,彰先生是这么说的吗?」 「嗯,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像这么说吧?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对葛西先生有过太大的兴趣。只是有着这是个奇怪的人这样的印象而已」 我闭上嘴思考了起来。 父亲真的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啊。像这样抛弃世间让人感觉有着流浪性情的人类,竟然交了朋友,简直就算是再生个孩子也不让人意外啊。 「对了,有葛西先生的照片哦。要看吗?」 「诶」 「葛西先生是记者的吧。彰叔父他啊,在数年以前,在镇政府办的担任宣传报纸的报导的时候,拜托他担任了执笔工作哦。然后应该是登载有照片的」 「我想看看」 我像是要探出身去一样说道。 「因为祖母是个勤快的人,所以我想应该还保管着过期的杂志的。等一下啊」 七海拿出手机开始打起电话。 「喂喂,妈妈?嗯,好好的在看店呢。那个啊,现在让羽君来了啊。然后想要看一下上小凑town的过期杂志啊,在哪里……诶」 七海发出胆怯的声音。 「没、没关系的。让羽君,又不是那种人。都说了没事的,快点去问问奶奶啊。应该是好好的保管着的吧」 真是的,七海好像有些生气似的嘟囔着。而且那耳朵也稍微变得有点红了起来。 「茶室的电话台下面?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啊啊真的是,所以说啊,没关系的嘛。在傍晚六点就关店然后回去。就这样」 呼,七海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那个,你妈妈说了我什么吗?」 「额,啊」 七海一下子面向我。 「没什么的哦。什么和男孩子独自两人在一起什么的啊。不是关于让羽君个人的事情的」 「啊……」 注意到这里我的脸颊也发烫了。 「现、现在,我就去拿过期的杂志来。说是在电话台下面的架子上的」 七海焦急的说道,就走近了在客厅一角的木制电话台。 「找到了。就是这个哦」 把电话台下面的门打开,七海把一叠很厚的合订本拉了出来,然后在矮桌上啪嗒一下放下。我和七海凑近瞧着打开的合订本。 「我看看,是三四年前的,应该是七月的丰渔祭的报道……啊,抱、抱歉」 脸凑得太近,七海忽然一下子拉开身去。我也奇怪的意识到了,明明什么都没有想的但一下子还是紧张的僵住了。 「哎、哎呀,这边才是。应该是七月的宣传报吧」 「嗯、嗯。那个,啊,有了」 七海把找到的这很大一本的合订本打开来。然后把有着『上小凑town七月号』标题的小册子在矮桌上展开。 「葛西先生给祭典的报导寄稿了哦。在镇上的网站也刊载着好像是为了吸引观光客来」 我循着七海的指示目光落在了某篇文章上。 “……上小凑的丰渔祭,虽然是个小小的港口但却有着勇状” 马上就没了看照片的勇气,我只是继续看着报导。 平淡的,但是好像是蕴藏着热情的文章。 “被继承的镇上的意志,乘着大渔旗在七月的天空中飘扬……” 「你看,这张照片,就是葛西先生和彰叔父了哦」 咚、 心脏猛地高鸣了起来。一瞬间,屏住了气像是要忘记呼吸一般。 忘记了和七海的脸靠得太近,我对册子上刊载的照片看入了谜。 (这就是……父亲) 在那里的是两个男性。一个人是彰先生。头上卷着毛巾的身影,抱着的结实手臂在笑着。 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男性,削瘦,头发稍微有点长。 稀疏的没什么精神的胡须,不修边幅的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好像是因为相机的原因而眯着的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永远的青年一样,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成长的年轻,但是带着流浪者的成熟老练的气质。 我和这样的人一点也不相像。但是脸的形状和眼睛看向镜头的时候的样子却有些印象。 这个时候,我像是冷不丁的被打了一下的强烈的认知到了。 自己的根,就在这里。 明明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过这样的事情的,但是在看到这张照片的一瞬间,我痛楚的意识到了自己是有多么想要去探求这名为“父亲”的存在。 「对了,我想起来了!」 七海唐突的抬起头来。 「呐,你好像是问过我知不知道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的吧?」 「啊……」 对父亲的照片看得出神的我,一下看向了七海。 是说过这话的,在说出这话之前她就继续说了起来。 「彰叔父他啊,说在以前,葛西先生也曾经对他说过像这样的话哦」 压低声音,七海对我轻声说道。 「说是在这个镇上,遇到了幽灵……」 第三章 我的心跳 <一> 激烈的雨水在锈蚀的铁轨上来回蹦跳着。 我撑着印着『园田商店』字样的黑伞,在废线上走着。雨水从伞的边缘宛如瀑布一般流下,简直就像是在水的浓雾中行走一样的心情。 在被杂草所覆盖着的枕木附近,形成了很深的水滩。我丝毫不在意地穿着好不容易才弄干的运动鞋踏了进去,里面被水浸透了。 但我还是继续在走着。一边回想着从七海那里听到的话来。 —— 「……所谓废线的幽灵啊,就像是在这个镇上像是传说一样的东西」 在店里面的客厅,七海对我这么说道。 「在以前,好像就有过港口的幽灵的传言了」 「港口?是指那个废港吗?」 「对。但是自从货物线被废弃以来,好像就变成了废线的幽灵了」 快活的七海压低着声音说道。 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的这些微的声音,让湿气很重的这空气变得更加凝滞了。 「在海中溺亡的小孩子们的灵魂什么的,大风的夜里被关在灯塔里死掉的女人的灵魂什么的,因为台风而出去打渔随着船沉没的青年的灵魂什么的,故事和传说有各种各样的。但是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 故意压低音量,她这么说道。 「说是看见了幽灵的人,都是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的」 沙、 突然房顶响起很大的声音来。好像开始下雨了。雨转瞬间就变得激烈了起来,从房檐和檐槽流下的雨水在店门口喧嚷起来。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我一下子压低声音问道。摇晃着马尾,七海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在两手中间七海把空了的杯子来回转着。 「虽然在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流行过很多次幽灵的传言,但是在毕业以后就没有听说过了,但这样超自然的事情经常有呢。所以让羽君你说的话,稍微有点变恐怖了起来」 「……是这样的啊」 「因为是从东京来的,对于这个镇上一无所知的人却说出了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幽灵的事情,很吓人的吧。你应该不是从葛西先生那里听来的吧?」 我点点头。七海低下头,抚摸着从短袖伸出的起了鸡皮疙瘩的两边手臂。 「应该不是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没有听说过这个传闻的人说看到了幽灵,果然是真的吧不禁让人会这么去想」 「不,她是活着的人……应该吧」 「应该,这样说可没有可靠性啊」 「因为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啊。但是在很近的距离,还是亲眼看到了的」 「那个女孩子,你说是和我们差不多是同年的吧?」 「嗯。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学生,也不像是成年人」 「在这个镇上从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大家了脸了的。不管是中学生还是高中生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像是让羽君你所说的那样的女孩子我并不知道。而且系着的是红色缎带的水手服你是这么说过的吧。附近的高中和初中大部分都是西式制服,我所知道的水手服也是蓝色的缎带啊」 七海清楚地说道。毫不动摇充满自信的声音。 「也许是从远处……来的吧」 「到这个镇上?来做什么?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啊?」 带着满是疑问的目光这么说道,然后她一下子垂下了目光。 「没有车的话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有店。只有一个小小的渔港,出船的也净是些老爷爷。大家都是用车或是坐电车到其他的镇上去的。像这样的」 七海用食指指着父亲所寄的稿子『上小凑town七月号』。 「虽然也有这样能够吸引观光客眼球的丰渔祭在,但因为没有住宿设施,所以特意只是因为喜好而到这个镇上来的人什么的,绝对是没有的」 我沉默着。每一点都很对。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也应该永远也不会来到这个小镇上的吧。 「第一,到冷清而没有人气的废线去做什么呢?又不是什么狂热的爱好者」 「也许可能就是狂热的爱好者哦」 七海眨巴着眼睛。我开玩笑似的说道。 「废线爱好者。在全国的废线巡回拍照。最喜欢寂静而保持状态完好的铁轨。就算是下雨也会毫不在意的一只手拿着相机去徘徊」 「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啊?」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七海提高嗓门,一口气接着说起来了。 「那么,到现在为止所谓“废线的幽灵”这样的传言,并不是铁路宅而且所谓的废线爱好者吧。这是什么喜好啊」 对于强行岔开的话题七海顺着说了下去。 「但是,为什么“港口的幽灵”,会变为“废线的幽灵”这样的名字呢」 「因为港口上没有谁会去了,所以幽灵也变得寂寞了起来而走到了废线上去了吧」 「废线的爱好者,寂寞的幽灵?」 「在另一种意义上不想接近啊」 七海感到滑稽似的笑了起来。我也像是附和着笑了。 “寂寞的幽灵” 一个人,在废线上行走的少女。在雨中,孤独地走着的少女。 被拜托不要去询问自己的少女……。 感觉她和这话非常的相衬。 心思不在这里,我无意识的把杯子倾倒。但是里面已经完全空了。七海察觉到这,拿起宝特瓶就要往杯子里倒。 「不,不用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诶,雨下得相当的大哦。而且伞,你好像也没有带的吧」 「像这点雨跑回去就行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让羽君全力奔跑的样子简直想象不出来啊」 笑着被敏锐地指摘了出来,我反驳不了。 「店里有伞所以就等一下吧。下一次来买东西的时候来还就行了,就这么一直用下去也行哦。还有就是打印地图,什么时候做?我这边去吧。还有就是如果让羽君你方便的话,在有空的时候不去一趟彰叔父的家吗?」 「那么,打印的话就拜托你在周末了吧。彰先生的家……」 我看着在矮桌上展开的town报纸。看着并排着被照下的父亲和彰先生,就能感受到他们之前的亲密的关系。 也许能从彰先生那里听说父亲的事情也说不定。还有就是父亲见到的那个幽灵的事情。 「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彰先生……八重先生有空的日子吧」 对于我这边的回答,七海像是放下心了一样看上去很是高兴。 「叫七海就行了。那么,我去问问彰叔父吧」 「啊啊,今天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真是谢谢了」 这么说道,我的视线朝着已经下起雨来的店外望去。 —— 在废线的正中央,我停下了脚步。 雨势还是那样的猛烈。 就算是幽灵,我也希望“爱丽丝”能在这雨中出现。我已经完全习惯于走到这里来了,只是意气用事罢了。微小的希望在推着这份意气用事。 「这么一说的话还没走到过废线的最后呢」 我向着雨的对面凝视过去。快到傍晚了,倾盆大雨的,视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平时勉勉强强能看到的灯塔在今天也连影子都无法看到了。 「……」 我吸了一口气。 「……夕浪,泛小波」【这是紧接着上文的瀬戸は日暮れて】 清晰而悦耳,歌声在雨声中传来。 我朝向着废港的方向正过身去,确信就是这边而迈出脚去。 在杂草丛生的线路旁边,能看到被弃之不顾的废屋。 埋在缠绕着防风林和杂草的爬山虎里面,废屋耸立着。不管是白色的土墙还是被压扁了的瓦房顶都破破烂烂的了,像是现在就会朽落在地一样。 从那房顶下面,有一双白皙的脚伸了出来。 光着脚,像是在赏弄着雨一样上下摆动着。不管怎么看都是歌声的主人啊。 我靠近废屋,探过头去开口到。 「呀,爱丽丝」 爱丽丝在昏暗的废屋的缘侧上坐着,好像有些惊讶似的睁大了双眼。 「呀,朗」 用像是男孩子一样的口气,她回答到。 今天也穿着系着红色缎带的水手服,头发和身体都被濡湿了。但还没有到湿透了的程度。应该是在雨势变大之前到这里来避难的吧。 我穿过房檐,在她面前站着。从房顶流到房檐下的雨,简直就像是有bb弹发射过来一样激烈地敲打着雨伞。 「今天也下得这么大啊」 「嗯」 「然后才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吗」 我从缘侧向屋中窥探着。 里面比从外边看来得要整洁。但榻榻米都被完全晒褪色了,天花板和墙壁上的雨水痕迹也很严重,但也没到满眼都是的程度。 爱丽丝坐着的缘侧也有爬山虎爬着,能坐下的部分只有很少一点点。 我朝里面看去。墙壁上是以前药店的日历,还有好像是偶像的两人组合的女性海报。还有就是破破烂烂的贴着伙食的菜单表的软木板。 有耸拉组个破掉的窗户纸的隔扇倒着。积满灰尘抽屉被拉出来的衣柜。 从在地板上散落一地的书山里,可以看见小学的教科书……。 我有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这个小镇上,谁也不在。在很早一起就被居民抛弃而离开了,只有我和少女的幽灵留着……这样的感觉。 「可以在旁边坐下吗」 试着这么问道,爱丽丝什么也没说。 但还是稍微向旁边挪动了一点。我说着「谢了」就在旁边坐了下去。就这样两人并肩眺望着降落在废线上的雨水。 视野的前方如同牛奶一样灰白朦胧。在这个方向的应该是有海的,但完全看不出来是这样的。 从房顶垂下的爬山虎,大量地滴落着雨水。绿色的爬山虎的叶子颤抖着向地面滴着透明的雨滴,我们就这么无言地看着。 我不可思议的心情沉静。 在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一直都在想着要怎样度过一天。 挨个地读着书。用从窗户看到的景象画素描。像是死了一样睡觉。最但花费时间的,还是在手机上读着无聊的记事。 然后就这么埋葬着时间,但在自己心中有什么培养着这样的感觉却完全没有。只是像扔到垃圾箱里一样,在度过着无用而无为的时间罢了。 我只是在对于空荡荡的自己抱着嫌恶的心情度过着每一天。 现在,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在我眼前,什么也没有。 止不住的雨。乳白色的大海。茂盛幽绿的爬山虎和迈入腐朽的住家。 等同于幽灵一样,正体不明的少女。 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我却被满足了呢。 「就想着会不会遇见朗」 差一点就要消失在雨声中的那声音,我一不留神的话就会听漏。 一下子看向旁边,爱丽丝低着头的脚尖摇摇晃晃的。 「所以,才在这里的」 「从什么时候」 「从第二次见到的时候」 「那么,每天都在这里」 「不是每天。只是出来的时候而已」 低着头的她的脸上被濡湿的头发盖住了,看不到表情。 但是那声音非常的微细,让我的胸口揪的一下痛了起来。 “寂寞的幽灵” 虽然是自己所说的,但也许意想不到命中了也说不定。 「朗,你为什么喜欢雪鹅呢」 一下子爱丽丝抬起头来,用那大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看。 「额……」 突然之间我回答不出的这问题了。为什么喜欢呢,为什么。 交错着我垂下目光,看着膝盖上握在一起的双手。 在借住的家里放着的书。因为一度弄湿过所以书页即使是干了也变形起伏着,很难翻开。也没有想要重新读的心情,现在读着的书是到松山的书店所买的比较不错的书。 所以我拼命的把记忆中残留着的“雪鹅”反复读着。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呢。 这非常简单的问题,但却像是必须要掘入我自己本身心底的更下面去寻出来才能回答出来一样。变成了很困难的问题。 爱丽丝也没有催促,而是无言的等待着。两只手背在后面,一边让双脚在从房檐上流下的雨水中摇晃着。 视野的一角水花飞舞着。 一看过去,随着啪啪嗒嗒的水声,从爱丽丝那白皙的脚尖有水花在飞跃着。 像是忘记了投出的问题一般,她在踢飞着水滴。 虽然雨势更加的强烈了,但从远处的天空的彼方太阳射了过来。在微弱的阳光下,在她的裸足上上下翻飞的水滴闪闪发光。 真是美丽啊。 让人想到在水面上拍打着翅膀的优美的水鸟,从翅膀尖飞散出水滴像是宝石一般。 我像是要把这灼烧在记忆中一样,眺望着这景象。 「……因为喜欢冬天的描写」 我一下说出来的话,让爱丽丝的脚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是因为讨厌夏天吗」 「如果不热的话就不讨厌」 「喜欢夏天哪里呢」 「浓密的绿色,和明亮的阳光什么的」 懊悔着这贫乏的话语,我拼命回答到问题。 「像是会让人抬头仰望看到脖子酸的蓝天,和洁白鲜明的云彩什么的。还有在阳光下,夏天的大海会变得更加苍蓝的这点也是。虽然说的不太好,不论哪个都是如此常见……」 「但是,雪鹅的舞台是灰色而阴郁的。和你所说的夏天美好刚好正相反」 「也是啊」 「主人公拉亚达所居住的位于英格兰的埃塞克斯的沼泽地,没有谁会去到访。为了守护来访的鸟儿们,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栖息地的拉亚达,除了鸟儿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朋友了。明明有着温柔而纤细的心灵,但却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 「那沼泽的景象,主人公不是说过吗」 「是怎样说的呢」 「大沼泽确实是阴郁的灰色,而且寒冷萧索」 遥远的异国的景象在脑中浮现出来,我回答到。 「被废弃的灯塔小屋,使得描写更显冷清。但是,在有许多的渡鸟聚集着的这个沼泽上,满是生命。在朝日和夕阳射进来的一瞬间,灰色的沼泽上就会燃起红色与金色。简直就像是,活着一样」 一边说着,我开始挖掘起自己本身来了。 「我在画素描来着。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一直都在一个人在画着无人的公园,池塘,鸟儿们,还有夏天的树阴」 直到因为某个事件,而无法再到学校去了为止。 咽下这样的话,我继续说道。 「所以,在没有人居住的大沼泽仅仅一个人画着那副景象的拉亚达,就 像是我一样。在这本书里有我的存在。这里所描写的就是我啊……因为是这样感觉的吧」 「那么,你就是勇者了啊」 想不到的话语让我紧紧盯着爱丽丝看。 但是她再也没说些什么了,脚尖轻轻的把水踢飞。 「爱丽丝。你为什么喜欢“雪鹅”呢?」 「我是……」 在我的询问下,爱丽丝把膝盖拉到胸前抱着。 把纤弱的下巴埋在膝盖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雨水,然后她轻声说道。 「……因为有失去的人」 吓了一跳的我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看见幽灵的人,是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的” 七海的声音像是在耳中响起。 「因为失去了那个人,我一直以来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无视了僵住的我,爱丽丝继续说到。 「明明在走着却一点也没动,就算呼吸了也没有呼吸到,不管是手触摸到的东西还是眼睛看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感觉是真的。不管是人还是物还是风景,全部,都像是活着的时候所看见的梦一样。心脏的蹦跳停下了,在身体里的血液循环停下了,不管是怎样的感觉都被冻住了,在寒冷幽深的水底向上仰视着从水面上射入的阳光,看上去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与我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一样的」 爱丽丝能说出这样多的话来真是意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很少开口,看上去感情的起伏也很小。 从这光润的嘴唇迸发出的话语,带着热意地说着的那声音,让我被压倒了。只能茫然地倾听而已。 「到拉亚达那里,把受伤的白雁……抱着雪鹅的少女弗丽丝到来了」【原文的雪鹅是片假名スノーグース(snow goose),白雁则是汉字,都是别名,另外在中文里一般称呼为雪雁】 明明手边没有书的,她还是毫不停滞地讲了出来。 「瘦瘦的,有点脏兮兮的,被白色的鸟的血液染成红色的裙子,但是在污垢中却藏着一种罕见的美丽,顶多只有十二岁的少女」 「对。拉亚达把雪鹅治好了,然后两人的交往就开始了」 「故事的最后,你还记得吗?」 「最后……」 我仔细思考着,下一个瞬间,胸口像是突然被揪住一样痛了起来。 清晰地想起了第一次读完『雪鹅』的那个时候的事情来。 让阴郁的沼泽地闪耀发光起来的夕暮下的一瞬间。 在燃烧的天空中,描绘着弧线飞翔起来的白雁——雪鹅。 头发飞舞着,少女伸出手去目送的景象。 对。我是“无意中”的选择的那本书的不是吗。 「……想起来了」 我轻声说道,爱丽丝继续着。 「就像是你在拉亚达上想到了你自己一样,我在弗丽丝身上想到了我。是失去了拉亚达的弗丽丝。失去了他,失去了栖息地,但即使是这样仍然仰望天空,目送着运着他的魂魄的雪鹅的弗丽丝……」 从膝盖上爱丽丝抬起头来。我在不知不觉中止住了呼吸。 她的脸颊濡湿了。是因为泪水吗,还是因为弹跳在到她身上的雨滴呢。 「我无法成为弗丽丝。在失去了也许相当于世界的一切的人之后,我无法做到像弗丽丝那样去目送,只能像是一个死人一样度过着每一天。但是」 她那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直直地,对着我的额头。 「但是遇见了你。在那个瞬间,我自己就像是重新开始呼吸起来了一样。把耳朵贴在轨道上,听到的那像是心跳一样的列车的车轮的声音,像是在寂静的废线上还有电车在奔跑着一样,胸中清晰地响起心脏鼓动的声音。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 白皙的手指把我额头上的前发拢了上去。冷冰冰的指尖触碰着我的旧伤。 濡湿闪耀的夜之瞳,凝视着我。 从那眼中流下的一滴眼泪,随着从那嘴唇中发出的蕴藏着热切的思念的声音,落了下来。 —— 「找到了。找到了啊。你就是,我的心跳」 —— 从房檐上,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响着。 我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她。看着她那濡湿的眼睛。 看着从那白得通透的脸颊上流下的一滴眼泪。 对于“爱丽丝”的失去,不管是那过去还是想法还是其他什么的,我连一点也不清楚。 现在的对话也只是增添了谜题,让我更加更加地不清楚她的事情了。 但是,我强烈地感觉到。 但是,没关系。她的正体到底是什么呢,就算那也许是幽灵,不管她是抱着怎样的谎言与真实,那样的事情可以说是怎么样都好。 在同一个故事里一样的,看见了“自己”的她。把我叫做是“我的心跳”的她。 —— ——我,想要成为“她”的心脏。 —— 「决定一个时间吧」 被强烈的想法推动,我顺着这势头开口到。 「为了能好好见面。然后为了让我们都不会被平白地湿透」 「好想法。但是」 爱丽丝的那小巧的嘴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表」 「这么一说的话我也没有啊」 库库,我们都像这样忍不住一起轻轻笑了出来。 「那么,在朝日升起之后,在夕阳沉下之前吧」 「要早起啊。可以哦。那么约定的地点就在这里吧。反正也没有谁会到这个废屋里来,也能避雨。然后」 我指着在住家的墙壁上挂着的软木板。 「在没有遇到的时候,就在这里留下留言怎么样。好像还能用的样子。明天在松山,我会去买笔和便签本什么的,还有可以贴上留言的大头钉什么的」 「嗯」 爱丽丝点点头,忽然微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温暖,但是宛如刺痛一般的难受,我不知怎么的感到这就像是在读完雪鹅之后那袭来的难过一样的痛苦。 「……为了能再次相见的约定,真好啊」 <二> 第二天,还没等到早上我就走出了借住的家。 跳上始发的车到了松山,在开店的时间同时飞跑进车站前的高岛屋,能收罗多少笔记用品就收罗了多少。【高岛屋:大型日本百货公司连锁店】 签字笔,颜色笔,圆珠笔,彩色铅笔,笔记本,便签本。彩色的大头钉,铅笔和削笔刀。还有贫乏的食物,能买多少买多少。 把变轻了的钱包扔在背包里,我坐上了小海线。 一边随着电车摇晃着,我抱着标有高岛屋的购物袋考虑着关于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生活费。 对于作为高中生三十万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了。但是如果要进行生活的话,就开始觉得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了。如果用完了的话,而且到那个时候父亲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只能强制的返回东京了。 现实,感觉一下子就从背后赶了上来。 “……就算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不想就这样没有改变的,而且恋恋不舍地就回去东京。 恋恋不舍。那毫无疑问是指“爱丽丝”的事情。 她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名字,住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而且这样虽然没做什么的就感觉心意相通了,但像这样没有怎么度过在一起的时间就回去东京的话。 我忍受不住的胸口疼了起来。想要有时间。让人想要就此离开也可以的那样充分的时间。但是在心 中的某处响起了喃喃细语。 这样的事情,你难道可以自己去决定吗。 —— 到达废屋之后已经过了正午。 没有爱丽丝的身影。从缘侧旁边脱掉鞋子走了进去,为了让她能够清楚的发现我在软木板下面放上了便签本和笔记用具。 撕掉一张便签,用圆珠笔写到。 『留言用的东西就放在这里了。在明天黎明之后和十六点之后还会来的。朗』 只有这样的话感觉像是事务性的联络。所以我补充写到。 『也买了新的素描本。如果能允许的话』 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一口气写了下来。 『想要画下你』 这张便签用蓝色的冰淇淋形状的图钉留在了板子上。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来。 在第二天早早的,我就向废屋赶去。 在薄阴的天空下,在废线上像飞一般地跑到了废屋。把运动鞋踢飞着脱掉就走了进去,一边伴随着期待与紧张心跳激烈的在软木板前站住了。 便签增加了。留下了蛋糕形状的图钉。 我高兴地都要叫了出来。心跳变得更加激烈了起来。 『昨天没有见到。但是,星期三也去不了』 明明有着那样美丽的脸庞,但在便签上写下的字迹却大胆而潦草。 今天也擦肩而过了吗,就在这样垂头丧气的时候,看见了在纸下面写上的小小的文字。 『因为很害羞,所以不行』 在想着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意识到了是指素描的事情了。 理所当然的回答。但是,正是如此我这边才不能就这样作罢。每一次看见她,都只会让我想要在之后把她的形象留下的欲求变得更加地强烈。 我取过便签,写下新的留言。 『那么,就不画你吧。在见面的时候观察。再印在脑中』 沙沙的签字笔的声音在废屋中响起。 「然后在等待你的时间里来画。朗」 —— 之后的第二天。 虽然并没有下起雨来但还是那样的阴天,我手上拿着『园田商店』的雨伞向废屋赶去。身上粘连着湿气,感觉就像是在水中游泳似的。 「……绕岬的」 马上就不再去注意湿气很重的什么了。 在锈蚀的线路我飞跑着。昨天晚上稍微画了一点的素描本装在背包里在肩膀上蹦跳着敲打着后背。在马上要跑进房檐下的时候,脸颊上感觉到了雨滴。 「爱丽丝」 飞跑进去打招呼,爱丽丝在软木板前手上拿着签字笔站着。 一下子看到我,她险些要摔个屁股墩一样防备了起来。 「素描,不会做的」 「不会做的啊」 「撒谎。背上的东西是什么」 「啊……就如同留言所说的一样,在你不在的时候来画的」 「不行」 爱丽丝提高了声音。那脸颊和耳边的部分都变得通红了起来。 「因为很害羞,所以不行」 「那么照片呢」 「更加不行」 但就算这么说,但我还不想这么容易的就此放弃。 「求你了啊,爱丽丝。就算画了也不会让谁看的哦。绝对的」 「为什么就这么想要画我呢」 爱丽丝严厉地挑起了那纤细的眉毛。 「只是想要把你留在记忆里,不行吗」 「就忘了吧」 「……能就这么简单地忘却吗」 「不是指这个」 看见爱丽丝哀愁地皱起眉头,我慌慌张张的摇了摇头。 「我啊你看,就算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完全忘掉了不是吗」 一只手轻轻地把前方拢上去让她看了看伤痕,然后马上放下。忽然爱丽丝那小巧的嘴唇张开但又吞了口气。那目光,在我的额头上徘徊着。 「就算是想要记得,也会变成不想再去回想的事情而忘掉的。本来人类的记忆就是如此的含糊不清。随着时间的推移细微的地方就会变得淡薄。就算是想要将你的身影像是蚀刻一般地记住,肯定……渐渐的……会变得朦胧不清的吧」 爱丽丝咬着嘴唇移开视线。她的迷茫很容易看穿。 「拉亚达遗留下了少女弗丽丝的肖像画的吧。是集中了他浑身的灵魂所画的」 爱丽丝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也能知道她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我的话。 「弗丽丝就算是失去了拉亚达也仍然在继续前行着,不就是因为一他灵魂的形式留下了吗,肯定的。在我手边留下描绘着你的画,那是……」 回想起了从松山回来的电车上在脑中不停回旋着的恐惧。 总会到来的别离。虽然不想去断定未来,不管是比预想地早还是晚,要回到东京是确实的。就这样连她的身份和联络方式都不知道的就离开这个小镇的话,像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第二次的就这么离开的话。 这不就是和永远的别离是一样的吗。 「这是让我活下去的必要啊」 「朗」 突然爱丽丝向我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说为什么……你是在责备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不是」 爱丽丝的头发凌乱着粘在了脸颊上地摇着头。 「我,我会责备你什么的,绝对不会这样的。我会感谢对于遇见你的这件事情,会去想要寻求你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去责备你什么的。但是」 她紧握着小小的拳头。 一瞬间,变得像是在吞吞吐吐的表情,但又一下子说出来了。 「如果你一直都在这个镇上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忘记我了」 「……爱丽丝」 我们像是在相互瞪着一样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我这边一下子叹了口气开口到。 「抱歉。我也不想让你觉得困扰啊。在这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日子」 忽然爱丽丝也垂下了肩膀。看到她那样放心的样子我也开心了起来。但是,这样只是敷衍一时,只能说是勉勉强强地掩饰住了,我非常明白。 「刚才在软木板的前面,你是想要写什么吗」 脱掉运动鞋,朝着没有被雨淋湿的缘侧里面放去,我走进了废屋。 爱丽丝的表情缓和了轻轻微笑了起来。 「看到你的便签,在烦恼着应该怎么回复才好」 「没事的。素描的事情再说吧」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素描的」 爱丽丝像是很为难地低下了头。 在隐藏这侧脸黑发下面,传出她那轻微的声音。 「对不起。这样的感情,没法好好说明」 「没事的。没事。话说回来啊」 我拼命地岔开话题。 「一直在都在唱的那首很好听的歌,是童谣吗?」 「不是,是老歌。名叫“濑户的花嫁”的歌」 「嗯……好想好好地从开头听到结尾啊。能唱一唱吗」 「诶」 爱丽丝一下抬起头来。 「唱、唱、唱歌?在你,在朗的面前?」 爱丽丝那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嘴巴一张一合的。明显地慌乱了起来,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也很害羞吗?」 「当、当然的啦」 「让画素描,还是唱歌,那边比较好呢」 「朗 欺负人」 脸通红着这么回答到,我一下就大笑了起来。 像这样耍无赖做法的结果,让爱丽丝承诺唱歌了。 在爬满爬山虎的缘侧上并排坐下,一边眺望着雨水,我听着她的歌谣。 是歌词很简单的曲子。和家人别离,乘着小船嫁到濑户内海的小岛的女子——大概,应该非常年轻的吧——把这样想法直率地唱出来的歌。 肯定是昭和时代的老歌了。撑着小船嫁到岛上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太不切合了。差不多是和我同年的她会知道这样旧的歌还真是意外啊。但是歌词的率真和自然打动了我的心。 爱丽丝那温柔而澄澈的歌声,从废屋的房檐下流淌了出去。 眼前是笼罩在雨中的灰色的大海。但是在我的脑中,有一艘在蓝色的大海上摇曳着的小船。 —— 虽然度过了满足的时光,但在我胸中却产生了某种迷茫。 爱丽丝断然不肯表明自己。 偶尔,受到迸发出激烈的想法去打听,但不管是名字还是年龄,在哪里出生在哪里住着,兴趣和喜好,家人有哪些什么的,总之就是私生活上连一点消息也不肯泄漏出来。 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到这种程度呢。像这样并肩说着话,让我看出她爱慕的样子,但却不深求更近一步的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不要寻找我。……如果这样的话,就和你见面” 她这么清楚地对我告知到。 不能去知道。不能去探寻。我坦明着不安,完全暴露了出来,和她产生冲突,但如果把这顽固地隐藏着的秘密暴露出来的话,肯定会有什么崩坏掉的吧。这是确实的。 但是压抑着这隐藏的事情。压抑着自己,忍受着。这样的话必须要有无止境的忍耐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忍耐的力量迟早会被磨破的。 先不说爱丽丝,我的想法越加的激烈了。 想要知道她。想要知道所有。就算是回到东京,也想要和她在一起。就算是要别离,也想要相信能够确定地和她再遇。 怎么做才好呢。像这样下去到底,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这样的彷徨在我的胸中,像是想要消除却消除不了的铅笔的痕迹一样一直存在着。 但是让这事态改变的是,那个星期周日发生的事情。 —— 和七海约好的周日到了。 我在借住的家中等待着七海的到来。虽然她说过她会过来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像这样的时候,没有手机还真是不方便。 从早上就一直是种静不下心的感觉。 把散落在客厅里的读过的书收拾了起来,毫无意义地去确认了一下为了来客而做准备放在冰箱里的宝特瓶,然后把房间里和走廊还有到大门的地方都扫除了一下。 作为主人的父亲不在却让其他人进入这家里,而且还让其踏进父亲的书房,不禁会产生这样做是不是不对的感觉。 一边这么想着,我无聊地在客厅里打着转想要找寻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也不是说没有好奇心。进入那个房间,对于父亲工作的东西和藏书,和应该收纳着的私有物品什么的看一下的话,应该就能更加清楚父亲的事情了。 为什么父亲抛弃了妈妈,同时也许也是抛弃了我。 ——抛弃了?父亲真的是把妈妈和我给抛弃了吗? 带着疑问,我在客厅的正中央呆站着。 矮桌上的生活费。卧室里放着的客用被子。被扔上去的新品运动衫。虽然生硬且不完善但还是看得出对我的关心。 对于到如今为止一直没有顾虑过的对方,会做出像这样欢迎的准备来吗? 对了。父亲是买了车票寄给我了的。 是顺着和妈妈的交谈,提议说到这里来。 因为这样的原因继父和妈妈之间的变得生硬了起来虽然不好,但这样也不能说就是父亲的错。 在家中暗暗进行着的不和。掩饰,装作看不见,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去度过,也许就是在我和父亲的这件事上爆发出来的也说不定。 「你好,让羽君」 开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过身去。 「在的吧,是不是来早了啊?」 「啊啊,现在就来」 我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并没有上锁的拉门,系着蓝色缎带的马尾的七海就站在那里。今天也是这样活泼的笑颜,满溢着健康的辉光。 「太好了,因为没说要什么时候到来的。在等着吗?」 「没事儿的。抱歉,让你特意跑一趟过来。那个,没有拖鞋可以的吧。有好好地打扫过了的」 「诶,打扫过了吗。让羽君会打扫真是意外」 「呀,打扫这种程度的事情」 「因为让羽君你啊,给人的印象感觉就像是远离浮世一样的」 「是感觉像是仙人吗」 「是指没有生活感。让人会担心有没有好好地睡觉吃饭的」 这么一说的话第一次踏进来的时候,虽然是很陈旧而且沾满了灰尘,但回想起来眼前所见并没有到处乱糟糟脏兮兮的。 独身的父亲打扫,吃饭,在生活着的事情才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小镇上,曾经遇到过幽灵。 闪过七海的话来。父亲对于废线的幽灵的事情有没有写下什么呢。 对于这完全抓不到的爱丽丝的身份。 不知道可以在这座小镇上待到何时的,越发激烈起来的焦躁。 不管用怎样的手段也好,想要知道爱丽丝,想要去理解。虽然被拜托不要去探寻,但是在父亲的书房里找一下的话爱丽丝肯定是不会知道的吧……。 「对了。那个啊,这个」 七海递过来一个很大的纸袋。 「拿着吧。这是彰叔父的太太做的便当。可以的话就吃了吧」 「这样,不太好吧」 「可以的啊就拿着吧。如果拿回去的话会被叔母骂的。拜托了」 被强行推了过来,我困惑着接过。 「肯定的,让羽君是那种对于吃饭怎么样都好的人种所以就拿着便当去,彰叔父是这么说的。叔母的料理可是相当美味的哦。虽然也让我来做了的,但」 但,我估量着这含义,暧昧地笑了笑。 瞧了瞧里面,方格花纹的纸袋,和放在下面银色的大大的保冷袋。一次性筷子也准备了两双,可以看出是很细心的准备。 「这个方格花纹的袋子是?」 「那个,是我烤的」 像是很害羞似的七海扭扭捏捏地回答到。 「橘皮和巧克力的磅蛋糕。因为今天早上有点时间」 「这样啊,这么费工夫真是谢谢了啊」 「只是因为喜欢做点心而已。但料理的话就没有自信了啊」 还是放进冰箱更好哦,七海这么指出来然后打开了保冷包,把叠放在保冷剂上面的,两个塞满饭团和菜肴的大大的密封容器拿了出来。好像有两个大人的份量,对于吃的不是很多的我大概要吃上两天吧。 和蛋糕一起放进了冰箱,我带着七海从走廊走到了书房里面。 「失礼了。嘿,这里就是葛西先生的……让羽君的父亲的房间啊」 在狭窄的四叠半的房间里,七海的视线环顾了一周。 「全是书!不过葛西先生是个记者的嘛。都让人觉得像是作家的房间了。但不觉得灰尘有点多吗?还是换一下空气的话比较好哦」 「因为一直都是紧闭着的啊。我也是第一次正 式的进来的哦」 「诶,明明是父亲的房间来着?那么擅自这么进来可以吗?」 「因为一直都不在家,所以就算是想要求得许可也得不到啊,不用在意的。如果是不想让人进来的话,至少也会上锁,或者应该会留下些什么留言的才是」 请等一下,我让七海等着,把放在卧室里的座垫拿了出来,然后顺便从厨房把杯子和装着茶的宝特瓶一起拿了过去。 对于不习惯于去多想的我,不管什么事都会慢一步拍真是可耻。 「这个,不是新的杯子吗?」 「啊啊。在这个家里,就只有父亲的餐具而已啊」 「诶,让羽君是特意为我去买来的吗。真高兴啊」 对于七海这透亮的开朗,我总觉得害起羞来了。 「不,是很便宜的东西的……嗯,打开窗户啰。……打不开啊」 为了掩饰这份害羞,我直起腰来手向桌子前面的窗户推去。 陈旧地有些裂缝的窗户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关着的,所以不怎么打得开,好不容易稍微推开了一点,然后看到了南面的里庭。看见杂草在里庭里肆无忌惮地蔓延着不禁感到有些忧郁,吹进来的空气在凉爽中也带着草的味道。 「嗯?」 我注意到了视野边缘的某物。从窗户的缝隙探过脸去向外面窥探。但是进入视野中的只有一片杂草而已。 「什么,怎么了?」 「刚才,谁……不,什么也没有」 我从窗户把头缩了回来。在周围并没有什么民家的这座山上的借住的家里,想不到会有谁回来。也许长得差不多齐人高的杂草在随风摇摆而已。 「打印机就是这个了吧。电源是」 桌子旁边放着的架子上面的打印机,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按下电源键,嗡的,这样的启动声响了起来接着是咚咚的动作声。 「能不能好好运作啊。不觉得有些不稳定的声音吗?」 「因为很久都没有启动过了啊,是在清洗打印头吧。我想差不多应该快好了吧」 配合着我,七海在手机的画面上滑动着手指。 「嗯,能够选择打印机了。诶」 但是打印机没有反应。反而响起错误音,操作按钮在明灭着。 「奇怪啊。为什么打印不出来呢……对了,是没有纸张了」 「纸张?是在哪里的呢」 我和七海开始分头在狭窄的房间里到处寻找了起来。 「有了。让羽君,是夹在这种地方的哦」 并排放在墙壁边的书架上面的缝隙中,插着一束打印纸张。 「很难拉出来啊。诶咻」 像是要强行地拉出来一样,但就算七海伸直了背,也很难把纸张拉出来。她每拉一次,那梳得很漂亮的马尾就会扫落下积着的灰尘。 「可以了,七海。坐下吧」 「对于没什么力气的让羽君这是不可能的啊」 「身高的话还是我更高哦。像这样踮着脚的姿势就算是想要用力也用不了啊」 「啊,等等。好像取……呀啊啊」「哇啊啊」 因为太过用力把纸张拉出来的原因,点着脚尖站着的七海失去了平衡。 我受到了牵连,挡住了七海重叠着倒下了。接着从书架的大量书籍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让羽君,没事儿吧?」 「啊,没……」 「……在做些什么呢?」 突然,在书房的入口出响起了没有比那更加冷彻的声音来。 我晕乎乎地直起身来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 突然,感觉就像是被突然推进装满冰水的池子里一样。 很眼熟的水手服。胸口处摇晃着的蓝色缎带。在那里的是、 「……太差劲了」 本来应该是在东京的,我的义妹麻衣。 第四章 十四岁的义妹 <一> 在做什么呢。 被这么质问到,麻衣对我的不满不用看都显而易见。 她那明显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紧盯着我和七海。不管是咬着的嘴唇,还是那小巧的肩膀,都在怒火下气得直哆嗦。 「为、为什么,麻衣。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想问的是我这边才对吧」 果然,麻衣对于我的话就像是拍落掉一只小苍蝇一样击退了。 「擅自一个人就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一直都在打电话也不接。就算是写信也完全不回。最后还把女人给带了进来!太差劲了!」 「带、带进来?不,等一下。羞愧的事情啊,奇怪的事情啊,都没有做哦。只是因为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一下而已啊」 「在像这样的山在这仅有的一个住家里单独两个人抱在一起,有什么事情要拜托的啊」 「被这么说总觉得有点奇怪了起来啊。真的不是这样的。比起这个说起来你难道是一个人来的吗?妈妈和爸爸呢?」 「不要偷换话题!没有联络而且对于这边的联络也不回应简直毫无音讯的,会担心不是当然的吗。而且还悠哉悠哉地和女人粘在一起,真是让人无法相信。朗个笨蛋。笨笨蛋!!」 「噗」 呆住了的七海一下子笑了出来。 怒火熊熊的麻衣的目光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七海看去。 「在笑什么呢!」 「抱歉抱歉。这个孩子,好像是中学生吧,是让羽君的家人吗?」 「是义理的妹妹哦。真没想到会从东京过来啊……」 「义理的?生别的父亲和义理的妹妹啊。真的是很复杂的家庭环境呢」 「不要无视这边就随随便便的就起来啊!」 「麻衣,初次见面」 七海毫不畏惧地笑眯眯的和麻衣搭话。 「我叫八重七海。是住在这个镇上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哦」 「我又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麻衣的名字是刚才从让羽君的口中听说的」 对于麻衣气势汹汹的态度七海非常平静而开朗地继续说道。 「因为认识让羽君的父亲的葛西先生。所以是来给让羽君在这个镇上带路的。话说回来」 带着点坏心眼的表情,七海笑道。 「就算是义理的也是妹妹吧。让羽君是那种会把女孩子带进来,然后会做出奇怪的事情的人,作为一起生活的家人的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这……」 「而且让麻衣你最生气的地方,不管怎么看都是让羽君和家人一直都不联系的事情。不对吗」 麻衣咬起嘴唇。好像是顺着七海的步调,很迷茫似的在我和七海之间交互对照了起来。 我急忙开口到。 「没打电话真是对不起。请原谅我。信……我没注意到。话说回来,会送到这个山上来吗」 「啊,难道」 七海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起食指来。 「葛西先生,因为经常不在家所以邮寄过来的东西一边都是会暂时留下的。之前是说过的吧」 「对啊。从家里来的信,全部都在邮局里……」 「就像这样的哦,麻衣」 面对着七海的笑容,麻衣咬着嘴唇无言地瞪回去。 但是一会儿,那纤细的肩膀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像个笨蛋一样。不管是在担心着的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擅自妄为的朗也是。真的,就像是笨蛋一样」 麻衣像这样脸一下子扭向一边沉默了起来。 七海像是在说没办法了啊这样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么,之后就请加油吧」 「诶!?七海,要回去……了吗?」 请不要丢下我,像这样难为情的话我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七海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我的肩。 「之后就不搀和在你们兄妹之间了,好好地聊一聊吧。没有联络的这件事,不好好道歉可是不行的哦。对了,麻衣!有在玩im吗?要不要登录为好友?」 「哈?为、为什么要和你」 「因为让羽君他没有带手机来啊」 悄悄的却像是想要我听见的声音,七海这么说道。 「如果以后又没有联络的话,问一下我的话就能知道情况了哦」 麻衣的视线再一次快速地扫过我和七海。 虽然表情迷茫,但结果麻衣令人惊讶爽快地从裙子的口袋里把手机给拿了出来。 然后就在我的眼前,七海兴高采烈很开心似的,麻衣虽然有点怅然但还是爽快地交换了im的id。 这是什么鬼啊,我这么呆然着看着七海这巧妙的手腕。 「那么就这样,让羽君。麻衣」 七海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打扰了。让羽君,之后要再到店里来哦。麻衣,要联系我哦」 礼貌的低了低头,七海轻飘飘地挥了挥手就走出了书房。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喀拉一下门口的拉门被打开,然后咣当的静静关上了。七海的气息消失了,我和麻衣被留在了散乱的书房里。 「啊……」 我挠着头,面对着麻衣。 「这么快,你是这么来的啊。就算是晚上走也应该会到下午才到的吧」 「飞机」 这么非常冷淡的,麻衣回答到。 啊是这样啊在这么想的事情,啪哒啪哒的像是浊流一般的话语满溢出来。 「是坐早上第一班飞机来的。在松山飞机场降落之后坐着公交车到松山站,在那个小海线看了下时刻表发现刚刚出发了一辆下一趟是两个小时之后还真有这么偏僻的地方啊。好不容易到了用手机确认了一下住所地址在山上就完全没有其他的住家了,然后明明非常口渴但却连自动售货机都找不到真的是让人非常的生气啊啊这个拿来!」 麻衣往放在地板上的新品的杯子里咕咚咕咚地把宝特瓶里的茶倒了进去,然后随随便便地就仰着喝干了两杯。我苦笑着没想太多说道。 「总之先到客厅去说吧。这里太乱没法静下心来啊」 「一直是都在这样狭窄的全是书的房间里睡觉吗」 「这里是葛西先生的书房哦」 「哼,果然有像是朗的血脉的感觉。用书作出高高的墙壁关在狭小的世界里」 麻衣讽刺地说道。 气还没有消啊,我这么叹息到。 「和我不一样啊。至少葛西先生还会因为工作而出去」 「和擅自就跑出去的朗有那一点不一样了」 感觉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既然来了就算是想要挡回去在这样不彻底的状况下也没法行动。虽然感觉没有进展但也只有说下去了。 我把麻衣带到了昏暗的客厅里,在矮桌前坐了下来。 想起从七海那里得来的蛋糕。从冰箱里把格子花纹的袋子拿了出来,因为没有叉子什么的,就把拿来的便当里富着的一次性筷子给一起拿了出来。 感觉表情非常讶异,麻衣凝视着一次性筷子和袋子。 「这什么」 「七海她烤的带过来的。好像是橘皮和巧克力的磅蛋糕什么的」 麻衣把袋子打开然后把里面的包裹给取了出来。 透明的薄膜上系着绿色条纹的缎带,把放在模子的蛋糕拿出来。可可的颜色,到处都可以看见橘黄的颜色来。 「哼,很可爱嘛。还细心地包装好了的啊」 「说是在来这里之前 有些时间而试着烤的」 「才不可能呢。是在之前就把缎带和材料什么的都准备齐全的吧」 麻衣以猛烈的势头解开了缎带,把薄膜咔哧咔哧地要撕破一样的打开。非常粗暴的手法。美丽的缎带的残骸在矮桌上散落开来。 「诶,好像很美味的样子。烤的很漂亮嘛,很好的香味」 麻衣的声音是感觉是真心的这么说的。 「然而没有碟子也没有叉子。而且还是用一次性筷子来吃,好不容易的蛋糕和关心就这么被糟蹋了」 「没办法啊。本来葛西先生就没有什么餐具的」 「又会照顾人,又开朗,是个好人啊,那个人」 「是指七海吗。是啊」 「是不是喜欢朗啊」 「怎、怎么会」 差点我就要把杯子里的茶给弄翻了。 「还只能再碰面几次而且。首先,我不过只是个隐居的陌生人罢了」 「像那样喜欢照顾人的人啊,对于朗这种不事生产的人可是没法放着不管哦。亲切而细心又充足踏实,没有丝毫间隙的从上至下的仔细照顾而来的烘烤」 啪,响起清脆的响声麻衣把一次性筷子摆开了, 「是那种会想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上是必要的人」 唰, 用力地插入磅蛋糕里。然后就这样刷刷地用一次性筷子取了一片出来。黑色的蛋糕的碎片在塑料膜上散落开来。我皱起了眉头。虽然口气若无其事,但麻衣对于七海的评价听上去像是搀着露骨的讽刺。 「对于七海,你不喜欢她吗」 「才没。啊,真美味」 用筷子夹着一口咬下,麻衣睁大了眼睛。 「巧克力味很浓厚,但也没有像那样甜过头,和稍微有点酸酸的橘皮是绝妙的相合。嘿,七海还真是厉害。为了给朗送来还真是拼命,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感觉更像是做习惯了的味道」 不是很明白,小姑子就是这样的感觉吗,我像这样考虑着没什么卵用的事。 就在没发现时候,麻衣转瞬间就把取出来的一片给吃完了。 「啊啊,美味!因为连早饭都没吃就坐上了飞机。啊,七海她啊。很会照顾人不管是对谁都能相处地很好也很会做蛋糕,才不可能不喜欢呢」 突然这么说道。 「……而且和妈妈她,也很像」 麻衣有些难为情似的闭上了嘴。到刚才还在那样回旋着的语言的奔流,那残余像是还萦绕在这昏暗的客厅的天花板上一样。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于是换成了人畜无害的话题。 「麻衣你……看上去还是那样元气真是让我安心了啊」 「哈?你在说什么啊」 但是回答的声音却是非常的冒火。 「看来你是完全没想过我们这边的事情的啊,什么安心啊」 被击中了痛点的我只好保持沉默。 麻衣用一次性筷子的一根刺进了新的一片蛋糕然后挑了起来。 「电话线,你是拔了的吧。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作为一个客人,不是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联络的啊。妈妈她一直都很焦躁的啊。工作一回来就确认电话录音,就算是做饭打扫洗衣服,也在一直注意着电话。手机也是片刻不离地带在身上的」 「继父他呢」 「爸爸他,对于这样的妈妈也一直都焦躁」 麻衣一口把新的蛋糕咬了下去。 「不是有个词叫做粉尘爆炸吗」 「你还知道这样的现象啊」 「读过的旧漫画里有」 嘴边粘着碎屑,麻衣往嘴里塞着蛋糕说道。 「就是这样的感觉。家里的空气中飞舞着的全是焦躁的粉尘。什么事,在什么时候有火花飞散的话就会一下子爆炸的这样不稳定的气氛。表情冷静,对话冷淡但还是会飞散出很多刺来。明明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麻衣已经完全放弃了切割,而是用一次性筷子掏着蛋糕一口一口地放入嘴中。 「爆炸了吗,昨天晚上」 唰,麻衣更加用力的把一次性筷子给插入蛋糕里了。 「妈妈她准备的飞机票和钱,被爸爸发现了」 「……然后」 「然后,之后非常激烈的」 突然,麻衣把一次性筷子给扔到了矮桌上。喀拉,响起清脆的响声弹跳着,放弃了落在榻榻米上的一次性筷子,麻衣抓住装着蛋糕的模具。 「像那样生气的爸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是要去那个男的那边吗什么的,果然比起我来还是更加信任那个家伙吗什么的,没有把朗当作是继子对待也是为了不和那个家伙断绝关系吗什么的,妈妈说不是这样的不对,只是因为担心朗而去的拼命地诉说过很多次很多次但他还是完全听不进去」 继父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工作上的地位很高,自尊心也很高。人们给予他的信赖也非常厚重,满溢着自信。对于这样的继父,却被怒火支配说出了这样的话。 “……比起我来还是更加信任那个家伙吗” 这么说就已经和败北一样了啊。虽然只是口上说说,但感觉就像不管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人类都已经完全失败了一样被否定了的感觉。 自尊心很高的继父应该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的。 所以不管再怎么焦躁,也没有说到极点去。因为如果对妈妈质问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的话,就已经是“败北”了啊。 但是,说出来了。 一旦说出来,说不定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而那破坏说不定会造成多么大的龟裂,明明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的,但即使是这样继父还是不得不说了出来。 妈妈会被继父这么说。是因为妈妈她拜托了父亲葛西。 为了保护我,为了拯救我。 「每当妈妈她去辩解,否定的时候,爸爸他就会被越加地激怒」 把模子剥开,麻衣赤手拿着蛋糕,开始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桌子上的东西全部被扫倒了,打到墙壁上凹陷成洞,如果妈妈保持沉默的话会说为什么不说话而变得更加愤怒。如果妈妈哭出来的话爸爸也许会变得冷静下来也说不定。但是妈妈她没哭。就那样像是反正不管说什么都是没用了地保持着沉默。然后爸爸就变得无可挽回似的已经毫无办法了的那么愤怒了……」 「麻衣」 麻衣没有回应而是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嘴巴周围都沾满了巧克力,像是陷入其中一样带着拼死的表情吃着。一边吃着话也没停下。 「到最后爸爸他也没有打妈妈。反而把客厅和厨房都弄得乱七八糟的了。墙壁上到处都是洞,餐具全部坏掉了,踩到了碎掉了的玻璃上的爸爸用受了伤的脚到处走着让地毯上沾满了血,但是即使爸爸像这样愤怒妈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最后,最后的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麻衣一下闭上了眼睛,手掌把拿着的蛋糕攥紧了。 「说那么就离婚吧……!!」 这么叫了出来,麻衣的手掌上沾满了蛋糕。 「麻衣、麻衣」 我叫喊着义妹的名字,但是这声音没有传达到,麻衣还在继续吃着。 然后蛋糕连一片也不剩了,能放入口中的东西没有了,麻衣用力地用那被巧克力弄脏了的手擦着脸。脸蛋完全变成了棕色。 「爸爸的脸色变得像是世界末日到来一般,下一个瞬间,像是血管破裂了一样脸变得非常的赤红,虽然只是因为愤怒而变红的但那红色都快变成黑色了,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 变得破破烂烂的厨房,我,我说……爸爸他会不会拿着菜刀出来啊……!」 「已经可以了,麻衣。我明白的,已经明白了」 「才不明白呢,朗你什么都!」 麻衣大声地,像是要撞过来一样叫了出来。 「朗,朗你太不讲理了啊,太过分了啊!」 麻衣哭了。脸色沾满着巧克力哭着叫了出来。 在她那满是泪水的脸颊上,流着泪形成了巧克力的泪痕。 「一直都是一直都是,一直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麻衣……」 「一个人关起来,不管是对谁都不会说什么!爸爸和妈妈到底有多么担心,去和爸爸说说话吧,好好地给你说了的啊,就算是妈妈她做了饭放在那里了,也还是那样一脸的没有关系的装作不知道!」 麻衣像是绝望的小孩子一起哇哇地号哭起来。 话支离破碎的,往常那份辛辣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所以这样才更加的,让人对这如同幼儿一样的样子感到心痛。 「把所有的事情都塞给我,自己一个人逃掉!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人吧。不只是一起住的人吧。所谓的家人啊,不就是在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的吗。如果觉得痛苦难受的话,就应该去宽恕安慰,帮一把手不是的吗。如果对于一起生活的家人也不帮助也不接受的话,和一个人住有什么两样!」 我垂下了头。麻衣提出的质问的话和感情全都是正确的,我所做的全都是错误的。没有丝毫可以反驳。 「……抱歉,麻衣」 「我想这可不是光道歉的话就行了的哦!」 麻衣那颤抖的声音,像是痛打着垂着头的我一样在昏暗的客厅里响起。 「爸爸走进了厨房,我,我虽然一直都在掩藏着恐惧,但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去把朗带回来,所以就住手吧。离婚什么的,至少等待朗回来,等到大家一起再来谈吧……!」 「然后,就用妈妈的票到了这里来吗」 「是的啊!」 「一个人」 「那不是当然的吗!」 「麻衣你,应该是没有一个人坐过飞机的吧」 「是啊」 「明明是第一次坐飞机,却是拼命地跑来这里的啊。千里迢迢的,仅仅一个人」 「……嗯」 「谢谢你。……抱歉啊」 麻衣沉默了。深深地低着头,垂着首,那沾满巧克力的双手在矮桌上紧紧握住一起。我没有再说下去,沉默着守望着义妹。 「很害怕的啊」 滴答,些微的声音落在矮桌上。 「不管是破破烂烂的房间,还是满是血迹的房间,还是爸爸在家里如同地震一样的怒骂声,还是因为激怒了这样的父亲而保持沉默的妈妈,全部,全部,都很可怕……但是没有谁能制止,除了我以外……」 我一下子握住了麻衣那沾满巧克力的手。 麻衣没有抵抗。在矮桌上啪哒啪哒地,响起泪滴落下的声音来。 回想起离别时候的样子来。 十四岁的义妹。中学生的少女。低着头跟着的小小的身影。 不管是怎样任性口齿伶俐,她也只是十四岁的中学生少女啊。 在宛如暴风雨一般的怒吼和吵架前面,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多么的恐惧啊。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逃走,她接受了自己能够做到的职责而到了这里。 比起这个,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只是逃走了而已。从学校和家人和东京那里逃离开来,只是盯着自己的心而什么也没有做。因为在那个时候要保护自己就只有这样做了啊。怀抱着不能对任何人说明的苦恼,在这样的活着——但是。 「不要一个人啊,朗」 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麻衣说道。 “要保护妹妹哦”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女性的……妈妈的声音。 这像是在劝告,又像是在戒告一样在脑中响起。在这之后,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保护着自己过下去看来是不行的了。 「我明白了……回去吧」 对麻衣这么回答到,我回想起和雨声重叠在一起的爱丽丝的歌声来。 温柔而凉爽,通透晶莹,一听到就会让心灵得到抚慰的歌声。只是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的歌声就是我的幸福了。 她对于作为陌生人的我并没有质询什么。没有用毫无容赦的质问,让我来揭露自己的境遇和痛苦。所以,让我忘却了这对谁也没说的怀抱着的痛苦。 从这必须要去背负的责任,从这没有对我责备追问的声音里,让我这沉闷的苦恼不再算什么了,而且让我从这应该去面对的现实,从这所有的腻烦的一切远离开来,让我能满足的度过。 “你就是勇者啊” 我才不是勇者什么的。只是一个卑怯的胆小鬼而已。 但是只要听到那美丽而温柔的话语,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存在被允许了一样。 “找到了。找到了啊。你就是,我的心跳” 幸福的,宛如梦幻一般的时间。 「给家里打电话吧」 我对麻衣说道。像是放弃了什么,像是诀别了什么。 —— 从七海那里得到的便当,确确实实的是出人意料地美味。 再加上好久吃见过的家庭料理这一点也是。 使用了香芝麻调味的鲑鱼和紫苏叶饭团,汁水满满的汤汁鸡蛋卷,羊栖菜和胡萝卜和菜豆做成的软和的煎鸡蛋,虽然冷了但仍然多汁柔软的炸鸡肉块,满载着蔬菜的肉卷,从没有比这更加相配的番茄酱到恐怕是自己做的渍物,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都是细细的来调味制作的,虽然肚子已经饱了但筷子还是停不下来。 我和麻衣就这么惊讶着,但过一会儿之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就算是对于吃饭没有什么兴趣的我也能这么入迷地吃着。一直以来都喋喋不休的麻衣也一言不发地向前倾倒吃着。 麻衣吃过饭之后,在卧室里咕咚一下就睡着了。肯定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睡的吧。对于我的运动衫也没怎么抱怨地穿上了,像是沉入了被子一样熟睡着。 在麻衣身上轻轻加盖好毛布,我回到客厅。 钻到电话台后面,把耸拉在外的电话线拉住,插进插座。拿起话筒,确认了一下忙音,手指按下了熟悉的号码。 『……喂,这里是让羽家』 在差不多十次的铃声之后,嘶哑的声音这么回答到。 「妈妈,是我」 『朗?是朗吧。麻衣在那里吗?』 「嗯,睡得很熟」 『是吗,太好了……从那孩子那里听说了吗』 「听说了,全部的」 是吗,妈妈低声到。非常地疲惫,像是年老了一样的声音。 「爸爸他在家吗?」 『不在哦。说是暂时会住在商务旅馆里,离开我让脑袋冷静一下。我今天和明天都申请了带薪休假。因为必须要收拾一下家里才行啊』 「……要和爸爸他离婚了吗」 因为我的错,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如果说了的话肯定会被否定的吧,而且感觉这否定肯定会对我和妈妈造成更多的负担。 『因为现在那边都不冷静。比起这个』 妈妈避开讲明这些。然后微妙地错开了话题。 『一个人去的话就行了的,我一直都在后悔着啊』 「也是啊。我也对麻衣一个人来的事情很惊讶」 『是指你的事情哦,朗 』 虽然感觉很累,但妈妈的口气仍然很温柔。 和第一天那样责备的声音完全不同。 『在麻衣宣言说包揽你的事情过去的时候,我非常烦恼到底应该怎么做啊。你爸爸也是,明明是让麻衣去的但脸色仍然很迷茫。但如果我要跟着去的话肯定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吧』 「爸爸他有那么担心这件事吗。在妈妈你和葛西先生分开之后,我想是过了相当久了的吧」 『是啊……但是,你爸爸他是知道我和葛西先生的原委的』 「原委」 『葛西先生他啊,有其他喜欢的人哦』 「其他的,喜欢的人……?」 『对。好像是高中的时候的初恋』 妈妈用那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声音,对我淡淡说道。 『因为一直都是我在追求的,而葛西先生一直都只是把心思放在那个人身上。本来想着有了孩子就会朝向我这边了的,但这么说了之后却反而远离了。然后你爸爸他一直喜欢着这样的我的』 听到父母这样复杂的恋爱故事,我只能沉默。 但是爸爸被激怒的理由,和作为父亲的葛西一直远离着我生活的事情,总算是理解到了。还有妈妈不能轻易地说出口的理由也是。 『葛西先生他,对你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哦。每个月都是好好的把你的养育费给寄过来了的啊。在和你爸爸结婚以后,虽然已经说不需要了但也还是没有亏欠。他的收人不是很安定,虽然有比约定的金额少的时候,但之后也会说一不二地补足寄过来。像这样程度的保持婚姻的形式,组成家庭的话就好了的……虽然说不出口,但我一直都是这么痛苦纠结着的。所以就不禁会刻薄去说那个人的事情了』 我一只手拿着听筒环视着借住的家里的客厅。 必要的最大限度的餐具,衣服,寝具。什么都没有的冰箱。 被塞在狭窄的四叠半书房里的父亲的所有。质朴的独身生活。 父亲缩减了所有的一切,是因为要给我而把所有的都送了过来。 取代不能成为“家族”的事情。 『害怕把你送出去是因为如果你选择留在葛西先生身边的话该怎么办。一旦放手,不是就会就会失去你了吗。但是,你是男孩子啊。这样的话也许比较好也说不定』 「妈妈……麻衣她,说让我不要一个人」 在父亲身边。在这个小镇上就这样下去。 从包含着阴郁的空气的家里逃走,从在东京的痛苦中逃走。 这么想到感觉心情就像是胸中射入了一抹阳光一样。 但是,我不能毫无道理的就这样把事情抖掉,于是用明确的声音说道。 「在现在这种状态不能把麻衣一个人放着不管。所以」 『是说要回东京来吗?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现在回来的话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不是吗。难道如今回来的话就会改变了吗?』 「不知道」 明明妈妈看不到的但我还是摇着头回答到。 「在来这里之前,我想的是不从东京离开的话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是现在,必须要回去看一下才行了。什么改变了,什么没有改变」 听筒对面是一阵在思考着什么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妈妈静静说道。 『七月结束之后就进入暑假了是吧。在那之前再一次的,我和老师去谈谈吧。是在一年级的第二学期还是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回去那边更好』 「那个……」 『所以,在暑假结束之前……回东京,怎么样』 我不禁地用力握紧了听筒。 在暑假结束之前。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日历今天是六月三十日。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不得不放弃的诀别,被稍微延迟了一点点。理解到这个,我的心跳激动地跳了起来。 还能和爱丽丝见面。能见到她,看到她,能一起说话。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探明她的真实身份,就算是离开也能联络上的话就好了。 在这涌现起来的喜悦的另一方面,我却有一个担忧。 「但是不能把麻衣就这么放着吧。那么就这么约定了吧,回去的事情。妈妈你以前不是说过很多次的吗,要好好地保护妹妹的」 『诶……是吗?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一下子就沮丧了起来。就像是暗示一样的,明明应该是不停的不停的被反复被念叨来着。 「在小的时候啊,想不起来对我像这么说过了吗?被那样说过了无数次,我都要快要变成条件反射了啊」 『想不起来了啊。不如说你是那种能保护住麻衣的类型吗?』 感觉被说了很过分的话,在我抗议之前,妈妈的口气变了。 『比起这个你不用在意这边的事情也没问题的哦。啊,不要再做那么过分的事情了。麻衣会由妈妈来保护的』 「妈妈……」 『所以就安心下来吧。你要为了回东京好好地整理一下心情哦』 「知道了,谢谢」 我放下了心,同时用清楚的声音的话语和妈妈约定到。 —— 再次踏入散乱着书本的书房,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如果在那天,在麻衣睡下之后我就进来收拾,而没有给妈妈打电话的话,肯定应该会飞跑出借住的家沿着废线向废屋跑去的吧。 在榻榻米上面散落的书中有一本相册。 然后如果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两张照片了的话,肯定。 <二> 黎明过后,就是七月了。 梅雨好像还很顽固似的赖在头上没走,那一天天空也是带着混浊的灰色。从到这个镇上来,我就没有看到无云的太阳的记忆。 麻衣结果睡了半天以上。 然后在早上的早上,在五点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对着在客厅就穿着内裤卷着毛巾被睡着的我叫唤到说「肚子饿了!」就把我叫醒了。 一边把储备着的杯面和点心全部吃完一边呶呶不休地说着「还是那样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啊」,麻衣把从妈妈那里拿来的钱放在了矮桌上。 「从妈妈那里发来了im信息」 麻衣冷淡地说道。 「在暑假结束之前你都要在这里的吧。可不能乱花钱哦」 「好的。只要剩下回去时候的交通费就可以了吧」 「我说了什么来着。你结果还只是在吃杯面而已啊」 「还是从葛西先生那里拿到了生活费的」 「那是很充足的金额吗?会住在这样都快要倒塌的家里的人给的钱啊」 「如果只我一个人的话是充分得过头的钱哦。啊啊,对了,你回去东京的话希望你把高中的教科书给我寄过来。我想在回去之前先看一下」 「这什么啊。怎么突然就这么有干劲了啊」 我微微一笑。 「因为一直都气势汹汹只会说些讽刺和挖苦的话的义妹哭了啊」 麻衣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用来吃杯面的一次性筷子飞了过来。 「明明都是朗的错,还说得这么傲慢」 「但这就是事实啊」 这次是空了的杯面的容器飞了过来,打中我的额头扣在了头上。 「样子真奇怪。不过和朗很合适」 麻衣脸突然一下转向一旁拼死地想要忍住笑意。 「等一下就把麻衣你送到松山去吧。然后」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因为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再回头了。 「去问问回去 的票在什么时候可以预定吧」 —— 在上小凑站的乘客就只有我和麻衣而已。 在只有一节车厢里横放着的长长的座椅,我和麻衣相对着坐了下去。 我越过麻衣背后的窗户盯着沿海的连绵的山峰上的流动着绿色。麻衣把双手放在座椅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在松山站的绿色窗口麻衣买了票。 明明劝她去坐来的时候坐的飞机的,却没听说麻衣很讨厌飞机。说是搭乘的手续太麻烦,着陆的时候轮胎在跑道上咚的一下的响声很可怕,离开陆地的那种轻飘飘的升天一样的感觉更加讨厌。 在买站台票的时候顺便问了问,说是新干线的预约是提前一个月的。 一个月。到七月结束的时候,就必须要开始做回去的准备了。 「到东京要很长的时间哦。比起飞机的话」 我来的时候所乘坐的特急潮风号,现在换成了麻衣要坐的了。 「就这么着急想要把我赶回去吗。不管说什么飞机就是绝对不行」 「这么长的时间是很无聊的啊」 「用来打发时间的应用的。朗你才是什么都没有要怎么度过啊」 「大部分是靠书吧」 「果然这还不是关在书的墙壁之中的吗」 麻衣到了要发车的时间都没有坐上去。说是看来了一下手机上的路线案内应用,坐下一趟特急也能回东京的。但要晚上十一点才到的,所以我没有废话就把麻衣强行推进了刚刚到达的潮风号。 麻衣站在门口,用三秒之后就会哭丧着脸的表情对我说道。 「明明我哭出来的话,就不会这么不讲理地硬要我回去的」 我笑了只回答到「八月三十一日」。 『列车门就要关闭了。请不要走到白线以内』 我后退了一步。和发车的铃声同时间的, 「朗个笨蛋」 留下麻衣的鬼脸门关上了。涂着橘黄色线条的银色列车离开了站台,然后马上就开始加速。贴在门的玻璃上的少女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到了。 在像是小小的台风一样的义妹离去的时候,我周围的空间一下子就像变得空荡荡了一样。 我背向着到本州去的线路,走上了连接着小海线站台的阶梯。 中午早就过去了。到下一次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平时在大白天谁也不在的站台,我呆呆地坐在长椅上,仰望着屋顶对面的那阴沉的天空。 云比平时要薄上那么一点,偶尔从缝隙之中会有锐利的日光射过来。从这只是窥见到的强烈的阳光,就知道了雨云对面早就已经到了盛夏的事实。 「在不在啊,爱丽丝」 麻衣走了之后,我的脑中立刻就把现实赶了出去被爱丽丝占满了。 在这个时间的话,在天黑之前应该还能去一趟废屋然后再回去的。留下便签,留言说明天还会去。也许她也有留言也说不定。 “因为失去了那个人,我一直以来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忽然她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触及到了她露出来的那强烈的感情。把这激情压下吞下,拉回去,只是在她的身边,而无法去更加深入地去追及。 但是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现在,就算是讨厌也要思考。 失去的人。那人对于爱丽丝来说是怎样的存在的呢。 夺去她的心跳,也夺去了现实感,让她变成和尸体一样的那最重要的人。 ——恋人?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胸口就像是被猛火所笼罩灼烧着一样。 我在长椅上低下了头,让手肘靠在膝盖上把下巴埋在交织起来的手指上不停地烦闷着。连电车到了也没注意,一直到发车的铃声响起才回过神来跑了进去。 —— 一到上小凑站,我就沿着废线朝废屋走去。 虽然是阴天却还是忍受不了这大白天的阳光照射。在漫无边际茂盛生长着的夏草附近,升起的那温热的湿气,黏在了脖子,前发下面的额头,还有衬衫下面的皮肤上。 比起下雨来说更让人讨厌。如果不是有能和爱丽丝见面的可能性的话,我绝对是不会靠近这样沉闷的地方的。 总算是看见了废屋,没有听见歌声。今天也见不到的这样沉重的心情,加上暑热让这徒劳加重了。 但总之,还是先留个言吧就在这么向废屋里面看进去的时候, 「……?」 意外的景象映入眼帘。 在废屋的缘侧面向昏暗的房间的一角,爱丽丝蹲在那里。是堆积着丢弃掉的书籍和杂志的地方。在那里她像是专心致志地在读着些什么。 因为是蹲着的,所以水手服的上衣和裙子附近的背后可以稍微瞧到一点。没有防备的,稍微有些危险的姿势。 「那个,爱丽丝」 一搭话爱丽丝一下就越过肩膀回过头来。然后我说道。 「那个,背后……看到了」 在一瞬间,爱丽丝的眼睛像是在黑暗中的猫一样非常大非常大地张开了。 下一个瞬间,啪!爱丽丝把腰间压住飞一般的后退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像是发出喵的还是咪的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声音,她飞快的躲在了斜着倒下的拉门的阴影下面。 「那、那里,看到什么程度了」 从拉门后面传来微细的声音。 「哎呀,稍微那么一点。真的只有一点。差不多这个程度的」 我用食指和大拇指表示了一下程度,爱丽丝半露着脸从门后面看过来。 「胖、胖次,看到了吗」 「没、没看到没看到!完全没看到的!」 我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哈,发出这样松了口气的声音爱丽丝咚地一下坐在了地板上。因为知道她的性格是那种想知道什么就会追问到底的未经世故的,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 「这么拼命,是在看什么呢」 「那个啊,就是在那里的很有趣的书」 爱丽丝把裙子翻了过来走回到那房间里的一角。我脱下鞋子走了进去。突然在视野的一端,软木板上贴着的贴纸轻飘飘地翻飞着的样子映入眼帘。 「便签增加了」 我站着扫视了一下便签。 当然,所有的都是用爱丽丝的字体写下的爱丽丝的留言。 “到这里之后已经下了三场雨了 在放弃了要走的时候被猫追了过去” 就在想这是多么孩子气的内容的时候, “如果能和朗一起坐着看到晴朗的大海就好了” 出现了一下就让人害羞起来的话, “海上的船增加了 但阴天看不见水平线所以到底是漂着的呢还是飞着的呢” 如诗一边的嘟囔着。 在软木板上像叶子一样镶嵌在上的这些言语,我仔细地看着。她的留言全部都是用冰淇淋的图钉留在上面的让我很奇怪。 「爱丽丝,喜欢冰淇淋吗」 嗯,听到了爱丽丝这样微弱的回答。虽然只是不值一提的肯定,但我心中却暗自有些激动了起来。除了雪鹅以外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喜好。 「我也喜欢啊。特别是那种牛奶味很浓厚的」 「我也是。用舌头舔下软绵绵的前端,就满是牛奶的香味。甜滋滋凉丝丝的,就像是在夏天吃着雪似的。当然比起雪来说要更加软滑就是了」 我想象着和爱丽丝一起在夏天的缘侧上吃着冰淇淋的景象。 一边抬起头来仰望着有着纯白色的云层翻涌着的 盛夏的蓝天,果然还是要吃像是卷着纯白色的云的玉米卷甜筒冰淇淋才行啊。 「还有其他什么喜欢的吗。啊啊,是说的食物」 「嗯,还有……カメノテ」 かめのて。【写作亀の手,指藤壶】 「乌龟?诶,诶?乌龟的手?」 我瞬间脑中无法理解爱丽丝的话了。 「乌龟的手,那个,是把乌龟的手切下来吃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 噗噗,爱丽丝可爱地摇着脑袋。 然后竖起食指来像是在对我耐心嘱咐似的说道。 「こうかくるい」【写作甲殻類】 脑中的ime变换发生了错误。【ime:输入法,input method editor】 「こうかくるい……啊啊,是甲壳类吧!?螃蟹和虾什么吗?」 「很美味的哦」 这样轻快的回答让我的混乱加剧了。 对于这个漂亮的美少女,把刚刚切下来的乌龟的手在盘子上满满堆着笑嘻嘻地吃着的画面我只想得出这样的。虽然是很合适夏天的惊悚,但很遗憾的是我并不想追求这个。第一,为什么乌龟的手是甲壳类呢。乌龟不应该是虫类的吗。 「是、是什么味道的呢?」 「贝壳和虾各占二分之一的感觉吧。把是皮剥掉之后吃的」 更加弄不明白了。 「啊,嗯,有机会的话还是想要吃吃看呢」 「嗯。肯定,我像朗也会喜欢上的」 「虽说喜欢上应该很好……比起这个,那本有趣的书是什么啊」 「对对,看下这个」 爱丽丝把从书和杂志的山上拿出放在一旁的一本书拿了起来。 『小学四年级 国语』 是教科书啊。虽然封面被铅笔写下的痕迹弄脏了,但应该还没有那么旧。 「应该是住在这个家里的小孩子的东西吧」 「肯定是的。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离开这里并不是太久之前的事情」 在那教科书上,每一页的角落上都写着有东西。 「怪物的画」 就像爱丽丝所说的一样,像是披着床单的没有脚的只有大眼睛的怪物,随着一点一点地翻动书页在变化着。下垂着的两手慢慢地抬了起来,身体变大了,双眼和嘴巴都大大地张起扮起了鬼脸,然后突然一下就又消失了。 就像是拙劣的动画一样,但还是挺有趣的。 「这个怪物,真可爱」 可爱……。 爱丽丝的感觉果然稍微有些独特。 「但是,朗。你认为为什么会画怪物呢」 「嗯……画画的孩子喜欢怪物什么的吧」 怪物——幽灵。 我微微地吸了一口气。每当意识到这样的话,我就不禁地会想起爱丽丝来。这才像是亡灵啊。 「怎么了」 「没什么……这么说的话义妹所使用的教科书上,也刊载着幽灵的故事啊」 「是怎样的故事呢」 「好像确实是,关于两个旅人的故事」 我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概括着说了起来。 想要碰碰运气而开始旅行的两个男人。一个人是不厌劳动的努力家,还有一个人是懒汉。 在被授予的试练上,努力家选着了困难迂回的道路,懒汉竭尽智慧选择了近路。 第一次是渡河。 努力家拼命地游了过去,懒汉对于说着『想要月亮啊』的船老大用杯子舀了水让月亮映在上面给他看了看,然后平安坐船过去了。 第二次是穿过峡谷。 努力家迂回着穿过了峡谷,懒汉回答了难题坐在牛的背上飞越了过去。 最后的试练是渡过大海。 努力家造出了船张开了帆,在苦难过后穿越了大海。在渡海的那边他开了家磨面的店,度过了虽不富裕但却安然无恙的一生。 但是懒汉为了找近路,接受了魔法使『去抓住风吧』这样的要求,但在最后变为了追赶着风的幽灵……。 「不可思议的故事啊。最后,这两个人到达有没有抓住幸运呢,我不知道」 爱丽丝这么说到一边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在她的手下的那粗劣的铅笔画怪物,扮着鬼脸消失掉了。 「朗,你是哪边。是努力家吗,还是懒汉呢」 「不管怎么想,我都不是那种不会讨厌困难迂回的道路往前冲的人啊」 「那么,就是懒汉了吧」 「但也不是那种绞尽智慧前进的类型啊。但非要说的话还是懒汉吧。追赶着风融入空气之中……反正,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碰碰运气而旅行的人」 「但你是一个人来到这个镇上的啊」 「只是因为除了来这里以外就没有其他事了」 「但即使如此,总之还是有选着不同的生活的勇气的」 抱着膝盖蹲下的爱丽丝,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闪耀的事物一样的。 从薄薄的雨云上方射入的阳光,让我的影子朝堆积着的书山上伸展过去。肯定爱丽丝是在看我背后的阳光的吧。我才不闪耀呢,只是因为阳光耀眼而已。 「那么,你是什么呢」 「我是人鱼。不是这个故事里的,也许是什么故事里的登场人物吧」 「为什么是人鱼」 「只是想到的,因为是只会一个劲儿地等待的生物啊」 梦幻一般的笑容在爱丽丝那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来。 「但是,和你一样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懒汉了。最后成为追赶着风的幽灵」 「爱丽丝……」 看到她这美丽而哀伤的笑容,我的胸口痛地揪紧了起来。 不管是幽灵,还是存在的梦幻,两边都是同样的啊。 不肯表明过去也不肯表明自己,有什么隐藏着的想法而无法清楚的说出来,用像是抓着空气一样的话语在掩盖着什么。 像是完全没有考虑过未来的去向什么的一样,只是为了追求心安而度过着时间。这样一来的话,不就和没有自己的存在是一样的吗。 我到了这里以来有什么稍微改变了一点吗。 什么也没有改变。虽然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是遇见了爱丽丝。 这是一个变化。但是想要追求这以上的变化的话,想要希求这以上的进步的话,我就必须从自己这边踏进去才行。 「看,外面放晴了」 突然爱丽丝站了起来。 在我视线落下的前方,长长的黑发流泻而下,她叠着白色的鞋子跳着跑了起来。我像是被她那飘舞着黑发引诱着一般,脚向着炫目的缘侧走去。 「你看,朗」 我的视线顺着她指尖指着的地方移动过去。突然,轻轻发出叫声。 天空放晴了。 虽然这梅雨时节的云只是一时间被切开了,但头上是一片蓝天。 —— 然后眼前的是——广袤的我所不知晓的大海。 像是翻涌着的云一样的这个时候的心情,我无论到何时都不会忘却的吧。 大海是深蓝的。天空是蔚蓝的。 在天空和海洋的境界间刻下的水平线上,漂浮着的是墨绿色的群岛。 在那正上方,则漂浮着像是忘记涂上蓝色的纯白色云朵。那绿色的岛屿,就像是覆盖在爱丽丝所喜欢的冰淇淋上一样。 我和爱丽丝突然间就站在了夏天的正中央。 「朗,去看看吧」 突然爱丽丝脱掉了鞋子,光着脚 从缘侧上跳下朝我回过头来。 我什么也没想,就这么脱着鞋子追赶在她后面。 走出房檐下的影子,踏在蔓延着的杂草上,又踩在生锈了的铁轨上,我追赶着爱丽丝,爱丽丝向大海那边跑去。 —— 啪哒啪哒跳着的水手服的衣襟。 随着海风飘舞着的黑发和翻飞着的皱皱的蓝色裙摆。 从白色的上衣伸出的纤细的两只手臂。 娇弱的的裸足和脚尖踩着的碧绿的夏草以及被丢弃的红色轨道。 在炫目的夏日的阳光下,不论到何时都追不上的永远的少女。 如果要选择和爱丽丝两人永远在一起的季节的话,我绝对会选择这十七岁的这个夏天的吧——。 —— 在栅栏跟前爱丽丝站住了。在那对面是有着小小的沙地的海滩。 在陆地与海洋的境界处爱丽丝一直站在那里。我站在她身旁,凝视着同一片大海。 在翠绿的群岛和水平线对面有着别的大陆……啊,当然那应该是本州或者是广岛吧,虽然同样是在日本同样是在一个国家,但感觉就像是面临着一个未曾知晓的国度似的。 天空与大海的蔚蓝,与视野中的宏大,把我吞噬了进去。 到刚才为止还被关在下着灰色的雨的世界的,突然一下子就变为了夏天。在雨云中不管是怎样的细节都被隐藏着的夏日,突然间就出现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大海啊」 一边叹着气我一边轻声说道,爱丽丝回应到。 「但是,我也想让你看看风暴中的大海」 「风暴中的大海……」 「盛夏中的,不管到那里都是一片蔚蓝仿佛胸中都是空的一样的风景的表面下的,让人恐惧的漆黑狂暴」 爱丽丝的声音落下,然后用只有我能听见的低语声说道。 「我啊,喜欢诗人所歌唱的那美丽的大海。但是这样的大海只是梦幻,正是因为有着风暴一样的现实,我才明白的」 但我们眼前现在的是,在夏日的斜阳下沐浴着光辉染成湛蓝色的大海。 但是对于爱丽丝的话我一下就意识到了。 在何处有着让这片大海狂乱的风暴,就像是这大海隐藏着的凶暴的暴风雨一样,我和爱丽丝所怀抱着的现实,也在我们的背后存在着。 「……爱丽丝」 本来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我的嘴唇还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说了出来。 「八月一结束,我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爱丽丝转向了我抬起头来。因为转得太快,那长长的头发虽然没有风还是乱掉粘在了她的脸颊上。 不行,感觉她的嘴唇想要这么说。但我还是说了出来。 为了找到真正的大海——找到真正的她。 「要回到那一直在逃离的地方」 第五章 爱的去向 <一> 「要回到那一直在逃离的地方」 爱丽丝沉默着,低着头面朝着大海。 海风把头发吹乱了但触及着肌肤很舒服,虽然在我们之间横亘着如同沉重的岩石一般的沉默。 「你啊」 把这沉默压下,她看也没看我的就问道。 「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而逃呢,可以问一问吗」 「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哦。就算这样……」 话语在喉咙里堵塞住了。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把这一直贯以无言的话语对他人说出来,果然还是需要勇气的。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这是我为了长久的保护自己。 但是,我想要说出来。 因为对方是爱丽丝。并没有要深入的来探究我,虽然反过来也没有允许我去深入探究她,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想让她听听。 「……即使如此,你也能倾听的话我会想要说出来」 「可以哦。如果朗要说的话我想听」 爱丽丝稍微转下转头,手指着说。 「从那边的沙滩下去吧」 这么说着她光着脚就走了起来我也紧跟了上去。 我们一前一后地从混凝土的台阶上走了下去,踩在了沙滩上。饱含着上午所下的雨水,沙子湿润而温暖。 爱丽丝在沙子上仔细地把裙摆展开坐了下来。这话不管多长都没关系,像是这样说到。在凝视着大海的她的旁边我也坐了下来。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我迷惑着,但结果还是只有从最初开始了。 「我所知道的朋友的邮箱地址,并不能算太多。而在这其中,有一个已经不在了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叫做圭」 叫习惯了的名字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让我心情感觉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我拼命压下着这楚挤出声来。 「某一天,我无法再去一直所上的高中了。并不是物理上的,是精神的。那是差不多一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圭他……」 我用像是会消散在涛声中的声音说道。 「是在圭死掉之后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爱丽丝的肩膀一下子僵硬住了。但什么也没说,而是在等着我的话。 我深深了吐了一口气。 虽然在阳光的照射下越来越热,但因为也是接近傍晚了,所以眼前的大海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无比的平静,安稳。 「圭和我是从中学时代开始的友人了。和我不一样,他不管是朋友还是认识的人都很多,很会聊天,所以一直都是处于班级里的中心」 一边回想着圭的侧脸我说道。 他非常快活口齿伶俐,经常笑,也喜欢逗别人笑。身高很高,在运动会上必定是接力赛的选手,成绩也在上游。 也很擅长和别人交往。无拘无束的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不管是谁,不管是对方是怎样的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去搭话。比起说是有意如此,不如说是自然而然地就很擅长吸引人。 不管是谁都会去探寻他的身影。他一到教室就会围成一圈。 不管是教室还是学校的庭院里,总之只要是人聚集着的地方就是他的地盘。 他是温暖的阳光。就像是渴求着阳光伸展出来的子叶一样,大家都在寻求着他。 但本来也有极少数的人很不擅长去对待这样的类型的,我也是其中的一人。虽说如此,但我大抵上都是在图书室或者美术室,所以并没有什么和圭的接触点。 「所以在美术室被搭话的时候,我吓得都像是要把画架给弄翻掉了哦」 在那个时候我正在把新的素描在板纸——就是把两张重叠在一起纸张用夹子固定在画板上的时候。【板纸:原文カルトン,日语释义是绘画时垫在下面的厚纸板】 把用手机拍下来的公园的画像用照片纸打印出来,然后在板纸上和素描用纸一起固定住,就在把削过的铅笔的前端放在纸上的一瞬间。 「让羽,你一个人吗?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圭」 美术室位于校舍的北边的角落里,昏暗而且总有些潮湿,还一直飘着美术老师所使用的油画的画具的味道,总之是个很阴沉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和圭十分的不相合。 就是在地下室里放进聚光灯一样。习惯了黑暗的老鼠会在阳光下逃窜,我也想在他面前逃离开,但却反而有了些好奇心。 「和往常的圭不一样。他很不安而静不下心来,总感觉很羞耻的样子」 我回想着,我所怀念着以前更加刺痛了心中。 「他是想要知道什么吗?」 「是关于某本书的哦。而且非常意外」 「那本书叫什么」 「标题是……『月亮和六便士』」 ★☆★ 「……是萨默赛特·毛姆的吧」 我对圭这么回答到。 古典文学的名作。以画家高更为原型的那本书怎么了就在我这么问道的时候,圭表情像是很恼火似的恨恨说道。 「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啊」 「因为我也在画画哦。而且最近才读过啊」 「我和大家都不怎么会去读书的」 圭那语气粗暴的简直就像是别人一样,他并没有那平常那样招人喜欢的态度这么说道。 读书总有些无聊。我也不想看除了教科书以外的书。为什么你会想要读书呢。如果很闲的话电视什么的游戏什么的都有很多的啊。如果是电视的话就算是一直看着也不会费什么事。特意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让长长的文章进到脑袋里去理解意义,花费这样的功夫去投入时间有什么价值吗。 「只是因为性格相合哦」 比起他长长的话我的回答很简短。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喜欢”的呢,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那个时候我都没有能让自己和对方都信服的回答。 所以为了避开反过去问道。 「对书没有兴趣的你才是,为什么想要知道关于『月亮和六便士』的事情呢」 突然间圭的脸就红了起来,用粗暴的口气回答到。 「没什么。只是稍微涌起了一点兴趣而已」 「明明对书不擅长的?」 「就算是不擅长很讨厌,但也会涌起兴趣的吧」 「如果不擅长的话也不会想去靠近。既然是讨厌的话你的意思就是对已经讨厌的事情有了兴趣吗」 「让羽。你一直都是这样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的说话吗?」 「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你的质问的啊」 圭奇怪的焦躁了起来。所以回到了他一开始的质问。 「月亮和六便士,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吗」 「故事。内容。尽可能的详细」 「用读的话更快哦」 「不想在那样的事情上花时间。问你的话还更快一点吧」 「我要开始画素描了啊」 我愕然着圭的态度,把地板上的铅笔捡了起来。因为被圭搭话吓了一跳而掉下去的。本来是削的都快要发光的笔芯,刚一掉下去就爽快地被折断了。 「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再妨碍我了」 「虽然没怎么和你说过话,但你还真是一个不怎么亲切的家伙啊」 用有些憋闷的声音圭这么说道。我越加愕然语气也变得有些辛辣了起来。 「因为平时是不怎么会谈话的人所以我并不是很明白,但你既然是用这样从上往下俯视的视线来拜托的,所以我也只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而已」 「你这家伙想吵架吗?」 「我想是你擅自想吵架的吧」 把放在画架上的刻刀拿起来走进垃圾桶,我无视了圭开始削起铅笔来。圭跨上近旁的椅子,靠着椅背两臂交叉,然后又在那里撑起了下巴来。 看来并没有在意我这样冷淡的回应,而是要赖着不走了。 「用自动削笔刀啊。还是说,这样的东西也不符合你的性格吗」 「是因为自己来削的话更顺手啊。然后?」 一边动着刻刀我问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是喜欢书的人的话别处也有啊」 「在放学过后想要找个地方呆着的,然后就只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了」 「去图书室的话不就好了」 「太安静了。不喜欢在那里低声细语的。而且还有其他的人在,会被好奇爱盯着人的图书管理员看着。然后又听说了美术老师在研修中不在的事情」 「这话要保密到这个地步吗」 「……这么说才好呢」 从手边的刻刀上抬起视线,圭看向窗户那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耀眼的外面,明明脸色和表情都没怎么变的,但耳朵却红了。 「哎呀但我想这还是有所谓的事情啊」 「为什么啊」 「如果我知道理由的话,比起只是单纯的传达内容还有更加有效的方法能告诉你啊」 圭皱紧眉了头。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像是很困扰似的用一只手刷刷刷地挠起头来。在那个时候我凝视着他那红红的耳朵。 突然间在脑中咔嚓一下的响起什么命中的声音来。 「你啊难道是想要和谁去谈论关于那本书的事情吗?」 「啊」 咚!圭从椅子上直起腰来。 「你怎么会知道啊」 「知道是指什么啊。我并没有和你有什么接触点啊。对方是女生吗?」 圭眼看着就惊惶了起来。 为什么会知道啊,果然是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你怎么。 我冷静地看着开始连续不断地喋喋不休起来的圭。 我知道圭是在俯视着我的。在教室内的种姓制度里他是位于顶点的集团,而我是在下位的,再更进一步说的话是远离这制度的人。 被这样的我所看破,应该是很屈辱的吧。因为羞耻而怒火中烧,把椅子给踢倒然后跑出去也不奇怪。 但是让人钦佩的是他没有跑出去。在大声叫嚷了一会儿之后,意识到了我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于是叹了口起又坐了下来。也许是想要挑战着我这边的冷静吧,但另一方面那眼中有着隐藏不住的闪耀着的好奇的光芒。 「选择了你也许并不是那样坏的事情啊」 「虽然我并不想被选择」 「我知道的啦。是我这边擅自选的」 然后圭开始慢慢说了起来。 「是三年级的女生。戏剧部的」 在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在初中二年级的初夏。是到了十四岁和还没到十四岁的年纪。 就算知道了是学姐我也没有十分的讶异。 圭在意的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或者是老师呢,都部是我会去在意的人。 虽然对于长辈多少会用比较礼貌的话语,但也只是「~也对啊」这样的和「~也是啊」这样的程度。虽然也是对于对方无意识的树立起的心理上的围墙,会去长跑之后纵身一跃,随随便便的就突进别人的心事的类型。 「不显眼很朴素,啊,是戴着眼镜的」 「噢,对方还真是意外啊。是在哪里遇见的呢」 我想到了一场平庸的相遇。把她掉下的书捡起来什么的。因为戏剧部前些天才刚刚参加了区上的竞赛,看到舞台上她的演技被吸引了什么的。 「是cosy聚会」 「……哈?」 但是返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不禁从垃圾箱抬起了头来。 「这么微妙的表情是要干什么啊」 「虽然能够理解你会出入那样华丽的场所」 「你啊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啊」 聚光灯,但还是有着不这么去回答的自制力。 「虽然不是很明白cosy和聚会什么的,但我想应该也不会是那样朴素而不显眼的女孩子会出入的地方吧。还是说实际上是相当宅的吗」 「不是这样的。继续听下去吧」 圭说他经常谎称年龄去参加过各种各样的俱乐部集会。但在变得很难蒙混过检查的时候,被邀请去了未成年人也ok的cosy聚会。 「因为有认识的yer,而且说是扮装和准备都会给我做的。虽然老实说对于宅系的还是有偏见的,但是去了之后还是很开心,播放的大多也都是很嗨的曲子,女孩子们也很可爱」 「最后的才是真心话吗」 「吵死了」 想不到这竟然会是第一次聊天,圭很容易说话。被这毫不拘泥宽容认同的气氛吸引进去,我停下了削着铅笔的手全身心地沉入了谈话中。 「但是那在去过很多次之后也腻了。我啊既没有看动画,也不怎么玩游戏,漫画也只是读了主流的一部而已,所以就在再怎么装作和大家一样但也不知道到底像不像回事。虽然一开始是很新鲜,但那样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感觉」 「只是闲得无聊吧」 「啊。如果是同伴之间所熟悉的话题的话也没法完全让气氛热烈起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话题的焦点不同吧。虽然恰当的应和恰当的欢跃的话还是挺乐在其中的还是勉强能去的」 「就没有想过去尝试一下大家所看的作品吗」 「不想那么努力地去做啊」 「这么说也是啊。那向别人去问一下书的内容的话就行了嘛」 「让羽你啊,是不是因为我很宽大所以毫不客气啊」 「如果不是不客气的说的话是没法让你理解的吧。然后呢」 看着我点了点头圭小声嘟囔抱怨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了起来。 「然后就在想着最后再去一次的那结束的聚会上……就遇见了她哦」 圭靠在椅子背上撑着手肘,又向窗边看了过去。 「她在墙边,只是在看着在大厅里跳着舞的大家而已。几乎没怎么化妆,衣服也很普通,因为是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裙子,所以在稍微远离一点的地方看上去不得不让人会觉得就只有上半身是浮在那里的,在一开始注意到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啊。只带着恶魔的角和红色的喀秋莎,好像那就算是cosy了」【喀秋莎:也指女仆装头饰】 「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呢」 「为什么呢。是因为对那个地方腻烦了吧。然后末班电车也走了日期也变了,就在我跳了很多次之后退回到墙边的时候,她走到了外面去。因为是在地下的店,所以看见她在通向外面的扶梯上走着,而那黑色的裙子摇摆着……」 忽然圭叹了口气。 「等注意到的时候我也到了外面。电车也没了,在繁华街上也有醉鬼,虽然并没有去担心的缘由但总还是有些在意。但是追上去搭话的话,应该会吓她一大跳的吧。额,因为我在那个时候连衣服也没换就出去了。如果被一头鲜绿色的头发而且戴着相当多的金属项链穿的通红的男子突然间搭话的话,会被吓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那当然会很恐怖啊。就算被想成是个心理变态也不奇怪」 「但是在聚会里会被称赞说是很帅还被拍了照片了哦」 圭的鼻子哼了一下。 「我在把假发取 下来的时候,她皱着眉头然后把挂在胸口的眼镜戴上对我说到『你是圭君吧』。我吓了一大跳,于是问是在哪里见过的吗她回答说是个有名的人。虽然确实是在聚会里的很显眼的团体里呆着的,但因为还是是蒙混报出的e所以知道我的本名还是很不可思议,这么一问她回答说是一个学校的于是我更加地惊讶了」 圭苦笑着。并不是指学姐,而是自己呆住了。 「虽然没有戴假发,但仔细一看的话在眼睛下面有像是眼泪形状的纹身贴纸贴着。土里土气的眼镜很不合适非常奇怪,于是就笑了出来。因为已经没有电车了,所以就一起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一起打发时间等到头班车发车。感觉并不像是会去那种聚会的人啊?在我这么问的时候,她说也许可以作为参考。但不明白是什么的参考,然后又问了很多很多……」 “她”——芙美学姐,虽然说明是在同一个学校的,但名字和年级都没有说。因为如果让管理风纪的老师知道了的话就不妙了,在哪里是怎么见了面的,说是还请保密。 接近首班车的时间了,在窗户外面开始变亮的时候,学姐那边首先站了起来。 「谢谢你了,能和我一起待到早上」 她对圭,那眼睛里面的瞳孔直直地看着他, 「……让我没有那么寂寞了」 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告知到。 把这相遇作为秘密,圭也理解到了。就算再怎么说未成年也ok,一起进行通宵的活动什么的果然听起来还是不怎么好。 但是,圭说他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她的事情。在喧哗的聚会大厅墙壁独自站立的身影,眼泪的纹饰,离去时候那温柔的声音……。 然后到了下一周就开始寻找起她来。 我们所上的公立中学是区里最大的。学生的数量也是最多的。就算知道是长的什么样子,但把这单单一个女学生找出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是圭所说的一样,芙美学姐她很朴素而且不显眼,所以就算是过了十天过了一个月也连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她。 虽然又去了本已经决定不再去的聚会,但不管是去几次也没有再次遇到。知道那戴着恶魔的角贴着眼泪形状的贴纸的少女的人,连也一个也没有。 「过了一个月,我放弃了。然后以为其实并不是在一个学校里的。之所以知道我也真的是因为我很显眼罢了吧……但是」 圭停顿了一下把话分切开来。 「奇怪的是,在放弃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她,不,是看到了」 在车站前的家庭餐厅,就在傍晚之前,圭说道。 在沙发坐席的一角,圭正陷入失望地和朋友们一起聊着天。因为放弃了一直持续着的搜索,带着有哪里空掉了的心境,对同伴们所说的话也心不在焉。 「……拜托了。把那本书剧本化吧」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圭无意中越过肩头回过头去。 明明对于同伴们的话语声全部都是置若罔闻的,但只有那个声音应该怎么说呢,像是不知道有锋利的钉子而踩上去了一样,传进了他那敏锐的耳中。 就这样回过头去,圭一下子就保持这那样的姿势动弹不了了。 在有些距离的四人座的桌子的座位上坐着的就是“她”了。 虽然和那天晚上所看见的是同一张脸,但穿着的是制服而且果然是没化妆的。 在有着照明落下的墙边,眼镜深处那漆黑的瞳孔闪耀着静静的光芒。 同坐的有两人。一个人是坐在她旁边的戴着眼镜的男生。是三年级的学生会委员,确实应该是戏剧部的副部长来着,这样的事情圭也是知道的。另一个人是坐在对面的戳着脸颊的女生。 「真是的,芙美你还真是喜欢那本书啊」 背朝着这边的女生笑着说道。声音很大而有张力,肯定一样是戏剧部的吧,圭这么推测到。这么一说的话“她”应该也是戏剧部的吧。 「把古典名作的长篇变成一个小时的剧本是不可能的。芙美你也是明白的吧」 眼镜男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还是翻案成现代作品?来不及的吧」 「来的及的」 “她”——芙美学姐,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只是剧本吧。也考虑一下演出的人的情况啊。这可不是芙美你的部啊」 「这么一说的话,那本书有那里好呢?额……月亮和……五毛?」 「月亮和六便士!」 芙美学姐订正到,三人都高声笑了起来。然后学姐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说道。 「我明白了。这只是我的任性罢了」 「那么这样吧,对于一直以来都是会认真回应我们这边要求的芙美的这点任性,我们还是听听看吧。夏季的会演也是我们最后的活动了啊」 「但正是因为是最后」 「又来了,副部长你啊还真是顽固」 「差不多可以走了,离开这儿吧。芙美的说服也完了不是」 眼镜男和女生都站了起来。迟了那两人一步芙美学姐也站了起来。 圭就这样并没有藏在沙发靠背的后面目送着。应该是没注意到吧。芙美学姐她可以这么说应该是完全没去留意圭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经过我的时候眼睛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圭吓到僵住了,芙美学姐的眼镜里面带着轻轻的笑意,在身体的阴影里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就这么迅速地走开了。 只有这一瞬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但是,只是这样就我的脑中乱糟糟的了」 圭一下攥紧了放在靠背上的手。 —— 「从相遇的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我了。也清楚的记得我。然而就在我拼命地搜寻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想要来接近我。虽然确实是因为说过要对相遇的事情保密来着。但是啊,就算是这样」 「圭……」 「虽然对我完全没有兴趣的话还能接受。但既然像那样对着我很开心地笑着的话,又为什么一直都在无视我呢」 额头抵着椅子的背,圭用一只手唰唰唰地挠着后脑勺。 「并不算是什么美人,戴着眼镜很老土,而且也很矮,猛地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很吸引人的地方,真是的,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在意啊,真的是完全搞不懂啊」 圭的言语混乱着。同样的话说了很多次。 我和他都还只是中学二年级而已。对于女孩子的事情,更何况是对于“恋爱”的事情,是完全不清楚的。和圭这么混乱一样我也混乱了起来,到底应该怎样回答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完全想不出来。 一筹莫展着,我强行说出了一个没用的建议来。 「那么……是为了接近她所以你才想要知道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的吗。就像你一直以来和班上的女生说话那样,轻松随意的去搭话不就好了吗」 突然,圭一下子抬起头来盯着我。 「你是在笑话我吗」 「笑话?为什么啊。你认为我会知道什么可以笑话你的事情吗」 圭就这么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终于叹了口气脸又背向窗户那边了。 放学后外面很明亮,射入昏暗的美术室里的阳光明亮而柔和,但注视着这的圭的眼神却非常的遥远而苦痛。 突然在那个时候,我对他的认识改变了。 圭是一个开朗而快活的家伙。 这份开朗,反过来看上去是轻薄而现实的。他只是表面上是如此,并不是会去体谅别人的纤细的感情和心中的伤痕的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 他在心中也有着很容易坏掉的纤细。 伤心,困惑,痛苦,不得不去挣扎。 对于自己这样就擅自的认定感到羞耻。所以我努力地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不用去问其他人,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吗。让她告诉你关于月亮和六便士的事情」 「让她?这样不像样的事情能行吗」 圭一下子回过头来。为了让他平静下来我继续说道。 「那个啊,不管我告诉你再多,没有读过的你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不懂装懂的吗。她既然会像那样压下反对的意见也要弄成台本,应该是相当喜欢那本书的哦。装作知道的样子被看穿可就不只是害羞而已了哦」 「那……倒是」 「只是害羞的话的话还好,也许还会以为是被当成了笨蛋而生气呢。这样一来的话可就不止是不像样了哦。与其这样的话还不如老实说有兴趣让她告诉你的话不就好了」 「不要这么说得这么简单啊」 「正是因为简单所以才这么说的哦」 「一脸傻笑的让她来告诉我什么的,做不到啊。带着不正经的感情去问什么的,不也是会被看穿然后被讨厌的吗」 「但是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让她意识到你想做什么啊。不是很好吗,能够传达到你在意她的事情。我虽然不管是对于和别人交往的方法,还是和女孩子的交往的方法都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如果有人对自己抱有兴趣的东西表示有兴趣应该不会不感到高兴的吧」 「是这样的吗」 「是的。用像往常那样自信满满的态度去搭话的话就行了」 「你这家伙嘴真是意外的损啊」 「这并不是嘴损哦。只是老实这么说而已」 「让羽,对于我以外的人就不要这么老实了。会吵起来的哦」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两人的轻轻的笑声在斜阳射入的美术室中响彻起来。 在笑了一会儿之后,圭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 「……谢谢你了啊。让羽」 为什么他不对自己团体里的谁去说呢。大概,是因为我满足交友关系很少,而且是闭塞的性质的吧。 对于嘴巴很牢不怎么社交的我,对于圭来说就是一个深深的井口。 不管再怎么地任性胡来的说也不会泄露出去。保住了国王大人耳朵的秘密。【此处是指童话:长驴耳朵的国王】 这么一想的话,把圭称呼为真正的朋友也有些疑问。这么看上去会认为我只是被圭利用着也是当然的。 但是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是相互认识然后在哪里保持朋友的关系吗。 如果相互认识是必要的话,圭毫无疑问的是可以把我称之为「朋友」的。 然后我,到现在也认为他是我的「朋友」的。 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通点,但是他作为阳光却也和大家一样都是子叶,我虽然只是老鼠但果然一样还是渴求着阳光的幼树。 在这谈话过后,之后一段时间里就没有再和圭接触过了。 他还是那样作为班级的中心,而我则是在教室的一角的固定位置。 本来所属的团体就可以说是不同的,但我老实承认对于这样的距离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虽然并不是没有合得来的朋友,但和宛如阳光一样的圭去交流的话,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果然心情还是很好。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没有前去接近。 很明显的关于那次对话圭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如果接近了没有接触点的我的话,就和暴露出这秘密是一样的了。所以我并不觉得是被圭给无视了。 让这距离一下子转变的是,发生在马上就要进入暑假前的事情。 —— 「对不起。请问老师在吗」 那天我也在美术室里。 期末考试结束了而且是在暑假跟前,并且社团活动也告一段落了。所以在美术室里的部员很少,在这没什么干劲的空气里,完成着所拿到的没完没了的课题。我在对风景的素描做着最后的润饰,因此没有对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投入注意力。 「对不起」 又这么说到。虽然有其他的部员转了过去,但谁也没有站起来。 离门口最近的是我。在这无意识中催促着的视线的压力下,我叹了口气从画架前跟站了起来,朝向门口。 「有什么事吗」 突然一下脸伸到门外,我的视线还没有固定到对方身上。 不认识的长相。但是有什么直感让我僵住了。 在我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 「我是三年级戏剧部的芙美」 这是我和芙美学姐的第一次交谈。 <二> 「我是三年级戏剧部的芙美」 芙美学姐用沉着的声音报出了姓名。我困惑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额……那个,我是二年级美术部的让羽」 「二年级的」 前辈抬头看着我轻轻笑到。 让人心动的,美丽的笑容。 「长得还真是高啊」 「不,并没有」 这名字和容貌都好像听过的,三年级的,而且是戏剧部。 没错。这是圭说过的“芙美学姐”。 「请问你看到了顾问老师了吗」 芙美学姐用大人的口气说道,我慌慌张张的回过了神来。 「那个因为今天出了课题所以都已经回去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关于舞台的设置想要去问一问。明天呢」 「不知道呢。去办公室等着的话应该更快吧」 一边说着话,我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学姐。 朴素而不显眼,圭重复地不停说过很多次了。 确实不算是显眼的类型。 个子很矮带着黑框眼镜,制服整齐的没有一丝污损和皱乱的地方,翻折过来的袜子是纯白色的,顺直乌黑的头发剪得整整齐齐的用发卡收拢在一起。 不管怎么看都是认真的优等生。就算是被登载在学生手册上的『校规的榜样』也不奇怪。和在教室里和圭亲密地说着话的,那些开朗花哨的女学生们相比简直完全不一样。 但是,不显眼……却并非如此。 芙美学姐是一个有着静静的存在感的人。 肌肤秀丽,面容工整,一举一动都很美丽,非常的有知性而且风度优雅。 虽然没有注意到的人直到最后也许都不会注意到,但是只要一进入视线,有着感觉就会让人想要去追寻的印象。 圭只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我感觉也很能明白。 ——对啊,怪不得总觉得有哪里和爱丽丝很相像。就是这静静的存在感啊。 「你是二年级几班的啊?」 「诶……嗯,是指我吗。我是b班的」 芙美学姐眼镜后面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b班吗。那么,你知道圭君吗?」 「……知道」 装作平静地回答到,心脏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声音。 「圭他,怎么了」 「就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学姐那漆黑的眸子越过眼镜看着我问道。我紧张地口里发干。感觉舌头都黏在了上颚上。 「很开朗,而且,我想应该是个不错的家伙吧」 我回答到,但芙美学姐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看。 既不锐利也不严苛,但却像是被看穿了一样的目光。虽然无法理解这视线的意味,但应该确实不是学姐想要听到的回答。 「不是指 表面上」 学姐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你说真心话,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情呢」 「在看到我的时候,你吓了一跳对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在来这里的途中,虽然经过了二年级的教室,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有」 芙美学姐扬起她那漂亮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 「除了你以外」 我退缩了。对于迷糊着的我,前辈突然垂下了目光。 「我并不是那种会被低年级记住名字的类型。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从圭君那里听到的」 「……是的」 「果然」 噗噗,学姐笑了。那笑容像是在容许着我一样的温柔。 「圭君很显眼,连很多高年级的也知道他。从一旁看去,他和我就像是正相反一样,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为什么」的意味无法衡量,我迷茫着应该怎样回答。 在走廊上就只有我和学姐。在寂静昏暗的走廊上面对着面,学姐那工整的脸在很近的距离上看着,让我心跳不已。 「那家伙……确实是很热闹的类型,马马虎虎地看上去很轻薄」 一边抑制住心跳,我搜寻着自己心中确定的话语。 「但是,有着纤细的一面」 「纤细……」 「是的。会烦恼,会受伤,会憧憬着如同梦幻一般的某物……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会被学姐你所吸引,我是这么想的」 学姐一声不吭地抬头看着我。让我感觉像是是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像是心中变得痛苦起来了一样,忍耐不住制止不绝的叹息。 像是抑止不住的痛楚不禁露出来了一样。那是名为“恋爱”的痛楚,虽然在那个时候的我不明白就是了。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会看丢很重要的事情了」 芙美学姐低了低头。漆黑的短发顺滑地摇摆着。 就在我要说些什么之前,她一下转过身去离开了。 —— 「圭那家伙,据说是在和三年级的交往来着」 就在暑假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圭的传闻。 虽然我离班上很吵闹的集团较远,但还是传了过来,好像这对于大家来说是很冲击性的事件。 不管是谁都压低着声音谈论着关于圭的事情。 说是一个戏剧部的人,戴着眼镜。不知道啊,那是谁。我知道,是个相当朴素的人哦。虽然听说相当聪明的样子。但是看上去不是很不合适不是吗。 这混杂着恶意的传言,主要都是女生吧。 男生只是单纯地对于「和女生交往」「而且是高年级的」津津乐道而已。 关系很好毫不客气的男生们围着圭,调笑着,正面地问到,好像不管怎样都想要问出点详细的事情出来的样子。 但圭不管是有着怎样的传闻,都没有正面的去承认而是无视掉。只是默默地想着说着些不相干的话,轻轻地就躲避开了。 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当然虽说是有兴趣的,但一回想到那两人认真的样子,就觉得不管是去传言还是去调笑都感觉很低俗。 但是在某一天放学过后,就在为了去社团而走到走廊上的时候, 「让羽」 被谁叫住了。回过头去是圭。 「谢谢了,多亏了你」 「什么?」 「嗯,被这么假装不知道还真是有点害羞啊」 「是指学姐的事情吗」 我说道,圭轻轻地点了点头。 无言地一起走了一会儿。圭向经过的同级生们打着招呼。虽然大家都投来和很少见的对象走在一起的视线,但他好像没注意到的样子。 在走进没什么人影的走廊上的时候,圭开口到。 「是在进入暑假之前,去告白的」 我回想去和圭谈话的那个时候来。 是在马上就要进入七月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圭很难衡量和芙美学姐之间的距离。而且,在美术教室和芙美学姐说话就是在马上就要在进入暑假的时候。 这么一说的话,芙美学姐到美术教室里来,是在接受了圭的告白之后了的。 「那么,是马上就很顺利的进展了吧」 「不是的。我不可能没有什么事就跑到三年级的教室去,而且也不能够去打扰戏剧部的练习,所以经过了毫无意义的两周左右的时间。但是社团活动总算是结束了,然后她……」 对“她”这样的单词,圭用了特别的语调来读。 「在她一个人出去的时候,我装作偶然等到了她,然后搭话说好久不见了。因为对方也笑着回答说好久不见了,所以稍微有些安心,于是就顺着这势头试着向她请教那本书的事情了」 「诶,学姐的反应呢?」 「虽然表情很是讶异,但总觉得还是挺开心的样子。但是,马上就直接被问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了……额,然后」 这时圭缩了缩肩膀。像是自己在愕然着一样。 「然后不知怎么的脑中一片混乱。等意识到的时候比起书来还是对你更加有兴趣这样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然后又被问道为什么会对我有兴趣,就愈加恐慌了起来,之后真正的,然后」 圭的脸变得通红了起来。在仓皇失措着一眼就能看出来。 「和我交往吧,就说漏了嘴」 我微张着嘴看着他的样子,然后低声说道。 「真意外啊」 「意外?」 「更加的,对于像是和谁说话的事情,我想你是那种对于人际交往很拿手的人才对的啊」 「我看起来就那么精明吗?」 「至少比起我来更要啊」 「那是因为,随口乱说的家伙太多了啊」 圭咚地一下把背靠在墙壁上。 「只要在她面前,就会认为大家所说的不过是谎话而已。很肤浅地,只会说些敷衍的话。怎么说呢,在那眼前就像是被直直地看着一样」 我回想起芙美学姐的眼神来。被看透了所有的一切,像是连谎言和糊弄都不被允许一般,那只是静静地专心看着的眼神。 比起说是被责备着不如说是感觉被从心里容忍着一样。 「但是结果,还是从学姐那里得到了ok的回答吧」 「被暂且保留回答了,说让我等一周」 圭害羞地回答到。 「在终业式上被叫了出去,说是之后就请多多指教了,还像个笨蛋一样礼貌地低下了头。这样的她脸真是的通红着的,啊,还说是真心的……」 圭的肩膀就像是忽然间没了力气,仰头看着天花板微笑到。 「非常地,安心了」 对于他的表情,不知怎么地让我的心被打动了。 看上去很是开心,不管怎么看都很满足,而且非常的……幸福。 「这不是挺好的吗」 「啊啊。虽然有些夸张,但在让我等待地这一周里,就连活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啊。对了,让羽。交换一下im的id吧」 「诶……怎么了,这么突然的。虽然可以」 「也许会发去什么狂热的信息也说不定哦」 「不要秀恩爱了啊」 「啊,嘛会控制的。话说啊」 圭用很腼腆的表情说道。 「其他的那些家伙们大家都只是凭着有趣来调笑,偷偷地往这边瞧着在暗中故意大声说着些什么听到的事情,但就 只有你的态度没有变啊」 变了的但只是因为没有什么接触而已,虽然这么想但还是留在的心里。 「对于和我谈话的事情,真的没有对谁去说啊。本来知道了这事情,然后到处去宣扬什么的也不奇怪啊」 「做这样的事情没什么价值啊」 「说是没有价值,想想要去散布关于显眼的我的事情的家伙可是有很多的哦。虽然是自己说自己很显眼来着。特别是对于她和我……因为类型不一样啊。到现在我和她一起到处去散步说话什么的,你认为在暑假结束之后传的有多广了?但是你没有做那样的事情。说老实话我,一直很轻视你来着。虽然喜欢书,但却是个讨厌人而且性格阴暗的家伙」 「没事的。我也认为你虽然是个很有人气但却很轻薄的家伙」 「真是老实啊,你」 「我们双方都是吧」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然后圭的表情一改。 「其实啊,她说之所以接受我的告白,就是因为被你赞扬了」 「诶」 「虽然正正经经地说过话就只有那次而已,但你还是认真地对我评价了。虽然是从她那里听说的,但总觉得很害羞啊。在你的眼中我是这样的形象什么的。把不是表面上的部分,你对她说了。所以我想」 这么说道,圭用像是在看着我某处闪耀的部分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在你心中,有着真实……的啊」 被圭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而且庄重的声音说道,我在不知不觉中耳朵也变热了起来。 「是奉承啊」 「才不是奉承呢。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露出苦笑一般的笑容,然后他露出真挚的眼神来。 「我在现在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能去说出真心话了。不管是知道和她之间的原委,还是能给与在这之上的信赖的,就只有你了。虽然给你带来麻烦很不好……但和我说话,如果还能的听我讲的话就真是帮大忙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没关系的。只要是能听一下就行了」 我沉思着。 虽然有着对于圭来说只是看方便想要一个可以发牢骚的地方而已的忧虑。 但是,结果我还是拒绝不了。对于去拒绝这样的关系来说还是想要和他关系变好起来的想法更加强烈。 「虽然说过了很多次,但还是不要秀恩爱了啊」 因为在学校里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我在学生手册上写下了id和邮箱地址撕下来递给了他。圭很有他的风格的,没有带学生手册却悄悄带着手机,然后马上就登录上了这两个,像是很满足似的露出牙齿大声笑了出来。 「谢啦,让羽」 —— 我和圭之间的友情渐渐亲密了起来。 虽然在亲密地交往,但还是都知道双方没有什么相合的兴趣。 老实说的话我们就像是正反面一样。 安静地度过休息日的我,还有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外出的他。 如果说对于观看运动还有去运动他都是很喜欢的话,我则是从头到尾地都没有兴趣。 我如果说是那种想要和几个合得来的人一起亲密地共有着在家里的时间的类型的话,他就是不管是亲不亲近都想要去激烈地讨论的类型。 最能让这对比凸显出来的是在考试之前。 圭是那种用直感和闪念来解决问题的天性,所以数学不错。 我是那种会孜孜不倦一点点去背诵的天性,所以国语和社会都很不错。 因为不管是擅长的领域还是不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所以就相互地教导对方,特别是对于我这进度缓慢的数学分数一下子就上升了,让老师和家人都很吃惊。 圭把我强行带出去看球赛。 因为我连规则也不怎么清楚,所以很难非常乐在其中,但第一次接触到体育场那种气氛和观众们的狂热还是感觉挺有趣的。 作为回礼,我也借给了圭口袋书。虽然老实说很怀疑他会不会正正经经去读,但他虽说是惊讶但总之还是先读了好像是为了能在和芙美学姐之间的话题中起作用。 就这样我和圭之间的关系变得好了起来,班上的大家的反应也改变了。 以前特立独行很难亲近的家伙,本来是这么被看待的,但在和圭成为了朋友之后,一起交流的事情也变得非常自然了起来。 虽然还是对于吵吵闹闹的人际关系很不擅长,但是对于在青春期的我来说,除了美术教室以外“还有着容身之地”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安心的。 另一方面,圭和芙美学姐之间的交往也顺利的开始了。 圭说他在暑假的时候去看了戏剧部所参加的区大会。 好像是芙美学姐所原创的脚本。青春题材的,虽然登场人物很多但却完全没有发生什么混乱,而且还好像非常能让人乐在其中,说是在会场引起了很多次大笑。 「真意外啊,她不管怎么看都是品行端正的优等生。所以我预想应该是很严肃的故事来着,但却是笑了又笑」 虽然结果很可惜好像只获是得了准优胜的样子,但因为获得了好成绩的三年级还是完美收场引退了,要开始为了考试而开始认真地学习。就这样三年级到了真正的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空闲的暑假,圭和芙美学姐,说是头脑尽量找了空闲见了面。 「去海边了。在镰仓」 无视了我的叮嘱,结果圭还是在一个劲儿地说着接近于秀恩爱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的圭的表情,让在倾听的我这边都感到难为情。就像是喜悦的光芒满溢了出来一样,好像是如果认真看的话就会被灼伤似的。 圭用看见了梦幻一边的表情这么说道。 因为在海水浴场上到处都是人,所以到了稍微离远一点地方连一个人也没有的岩石场地上,在那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海边。 不管是泳衣还是其他什么的都没有带,所以只是在波浪边玩耍,但连一个人也没有的大海十分的澄澈而美丽,我们渐渐地乐在其中了,入迷的玩地浑身湿透。 在没人的大海玩的话,也许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也说不定哦。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能够打击到优等生的事情,连一个也没有。 一直在笑,一直在说。她能像那样笑简直是没想到啊,如果这是因为是和我在一起的话那该有多么的幸福啊。 很享受。很快乐。我是第一次,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乐在其中,而是对于自己以外的人乐在其中而感到高兴,是从内心感到的哦……。 和芙美学姐在一起的夏日,圭一有机会就会说个没玩。 那个夏天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快乐,是怎样的重要,是怎样的闪耀啊。 在和爱丽丝相遇的现在,我也痛切地感受到了。 和爱恋的少女一起度过的季节,是会铭刻在回忆中散着这永远的光辉。变成了不管什么也代替不了的最重要的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尤其是对于已经永远是孩子的圭来说,特别如此。 —— 圭能和考试生的芙美学姐见面的时间随着冬天的临近越来越少。 虽然在学校见到的时候态度一直都没有改变,但圭寄来的邮件,混杂着焦躁,似乎很不安,到了最后就变得草率了起来。 虽然这个时期对于考试生来说到底是多大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圭也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把想要见面的感情抑制住静静地等到春天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算是大人也做不到。 对比着这样的圭,芙美学姐更加能 够忍耐。 头脑很棒,因为很理性,一边准备着考试还能劝解着年下的圭的不安的这样的忍耐力,又或者可以说是有着深深的爱意。 但还是劝解不了,又或者说是不管芙美学姐再怎么说很理性但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忍耐也是有界限的,两人偶尔会爆发冲突。 在这样的时候大抵上圭发都会发来非常失落的邮件。 我的内心一边呆愣着一边用笨拙的言语劝解着圭。 夏日的辉光终于远去,只留下沉郁的残暑,在某一天一下子凉快了起来之后气温就开始慢慢下降,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到了要穿上厚厚的上衣的冬天了。 「……春天为什么不快点到来啊」 在寒假考试之前,在快餐店面对着我坐着的圭这么低声说道。 在我们之间摊放着笔记本和参考书。 把自动铅笔扔在笔记本上,圭眺望着外面。 「等春天来了的话就轮到我们考试了哦」 我一边看着参考书上的问题回答到。然后圭马上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 「志愿的学校已经决定了吗,让羽」 「还有点迷茫。你呢?是要和芙美学姐在一个学校吗?」 「如果她接受的话吧。但是偏差值相当高的啊」 「以圭的成绩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你也一起去吧」 「我也?确实是很不错的高中……但是啊,数学有点」 「我会教你的」 我从笔记本上抬起眼来,发现圭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道路。 不知道是哪所高中的穿着制服的女生们,占着人行道上并肩走着,一边欢笑。圭那远远望去的焦点,一直在追寻着。 简直就像是,在探寻在明明不在那里的芙美学姐的身影一般。 「是为什么呢」 孤零零的,圭的声音落在了快餐店的立桌上。 「为什么夏天,是那样的又热又晒让人不高兴……但在走了之后却有些寂寞呢」 —— 但圭和芙美学姐总算还是度过了这样不安定的时期。 芙美学姐在志愿的学校合格了,然后毫无隔阂地就和圭见面了。 对于圭发来的欢快的邮件一边呆愣着我也感觉安心了下来。 在进入春假前,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了那两人。 在注意到我之前,我看见圭和芙美学姐在身体的阴影出牵着手,一边看着对方笑着一边说着话。从那两人的全身,就像是泉水涌出一般有着喜悦涌现了出来。 看着芙美学姐的时候圭那开心的眼神。仰头看着圭时芙美学姐那温柔的眼睛。 在那样的情况下,在世界上就只有彼此了一样看着谁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那应该是这样是有多么的幸福啊——。 —— 以芙美学姐的合格为契机,圭和我也决定了要上同样的志愿学校。 我多亏了圭的在在高分数的成绩上安定了下来。在补习学校的模拟考试上和圭一样得到了肯定能够合格的判定,两人互相拍着肩膀一起开心着。 ……然而,翌年三月。 我合格了,圭落榜了。 虽然当时只想着是不是东西有什么搞错了,但考虑到之后的事情的话虽然希望是弄错了,但也没错。 然后那就是,终结的起始。 第六章 沉溺之物 <一> 再次见到芙美学姐是在入学仪式那天。 我考上的私立高中位于接近皇居的市中心。 从大街上进到最里面的地方,安静地简直让人想不到这会是在首都的高架干道旁边。 一走进校门就看见很大的古老的樱花树正落下粉红色的花瓣来。喜悦与期待,还有一抹的不安,而且还怀抱着某种寂寞感的我穿过了出入口。 在出入口处站着的入学生接待人员就是芙美学姐。 中学时代那典雅安心的气氛,现在感觉更加地洗练了。 直截了当说的话……就是变漂亮了。 发型和黑框眼镜都是一样的,而且明明连身高也没变。 「你认识吗,朗」 跟着来的妈妈一边和蔼地点了点头,一边像是探寻着似的问着我。 「啊,那个,是一个中学的学姐」 芙美学姐对妈妈礼貌地点了点头,把装进了我入学资料的封筒递了过来。 就在妈妈打开封筒的口子检查里面的东西的空隙里, 「圭君他」 芙美学姐突然低声对我说道。 「……说是要多多关照你」 圭——那家伙如果也一起来的话就好了啊。 把这样的话给咽了下去。这样的事情不必特意说出来,不管是我还是芙美学姐都是这样的心情,非常地明白。 「请多多关照了,学姐」 「我这边才是。我在二年级a班,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请随时过来」 在学生们和监护人混杂着的出入口,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相互地行了行礼,就在那里分开了。 —— 『和芙美学姐见面了哦』 回到家后,我用im个圭发去了消息。 『啊啊。说是已经对让羽说过之后多多指教了』 圭满不在乎地回答到。 知道不合格的当天,他呆愣住了。但是,对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我,他在那天晚上还是发来了祝贺的信息。 就算是在为数不多的上学的日子里,还是在毕业式上,他的态度一直都没有改变。开朗而热闹,不如说是活蹦乱跳的。就算是有着懊悔,但也绝对没有表现出来。 在毕业后的春假期间,和他之间几乎没怎么发过信息。连去年有的那样秀恩爱的话也完全没有。大概是在忙着入学的准备吧,我这么想着。 『我们学校女生的制服很好看哦』 圭发来摆着yes姿势的女生们的照片。 不管是那一个都像是看到过的脸。虽然班级不同但是一个中学的女生。 『知道的家伙还算是多,决定是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不错呢。我们这里就只有我和芙美学姐在』 『那边是升学的学校嘛』 『圭的学校不是也一样的吗』 『并不算什么。差不多该睡了』 『晚安』 我在结束谈话的时候他发来一张挥着手的鸭子嘴表情的图片。但我没有就这么看过就算了。 一边看着鸭子嘴的图片,突然间我感到了和他之间渐渐拉开的距离。 在中学时代,一直都在继续着近乎于乏味无聊的交流都快腻烦了。作为一起为考试努力的伙伴,在放学后经常被邀请着一起学习。在合格发表过后为数不多的解放的时间里,圭除了和芙美学姐去约会的时间以外,几乎都是和我在一起玩的。 我叹了口气按下了home键。应用的画面被吸进图标消失掉了。 和圭之间的联系,在那之后间隔就变长了。 —— 「和圭联系过了吗?」 入学之后过了两个月的六月初的某天。 在和芙美学姐一起放学的时候,没有丝毫预兆的被这么问道。 在入学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和学姐交换了邮箱地址。 虽然并非是有着特定的意图,也没有什么必要,但学姐以「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这样的名义提议。 虽然问了im的id,但她说圭很讨厌她和女生以外的人交换就被拒绝了。 我惊讶了。那个圭会嫉妒什么的,明明我想这样的感情应该是与他无缘的才对。但是也许是有着不能让我看到的一面而让学姐看到了也说不定,所以在那个时候就坦率地接受了。 「不,并没有,话说最近连一次也没啊」 一边走着我回答到。芙美学姐低着头什么也没回答。 因为学姐一直都在沉默着,所以我也沉默着一直走着。 要到哪里去啊,又或者是不知道想要问什么,于是自然地变成了迟了学姐一步跟着她走着的形式。视线落下,看着学姐那磨的很厉害的皮鞋的后跟。 感觉走了相当久。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片幽深的树林附近。 渐渐地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鸟居。这树林是神社所镇守着的森林。等一步走进里面,发现突然间所有的一切都呼的一下重归了寂静。 「在学校附近的话,也许会被谁听到也说不定。但在这里的话就能安静地说话了」 我们在树阴里面对着。虽然偶尔会在学校里看到学姐的身影,但再一次像这样面对着在入学式以来,真的是很久没有过了。 在那个时候的「变得漂亮了」的印象仍旧没有改变。 但是在中学时候的那“静静的存在感”变得稀薄了。不如说是在现在就像是马上要消失在这树木落下的影子里一样的,虚幻。 「和圭君他,真的是什么联系都没有过吗」 学姐抬头看着我,那表情像是有些在哀求似的。 「在毕业之后,一次也没见过。虽然时不时会通过im发消息去,但没有回应。总觉得有种你的工作结束了,这样的感觉啊。学姐你的话还是会见到的吧。圭还精神吗」 「我也没怎么见到了」 诶,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学姐从我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地面。 「在春假里见过差不多两次。但是到了新学期以后,在他上了高中之后,就连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了。虽然也许是因为上学的路线离得太远了吧」 圭上的高中虽然在在市中心的,但在的地方和我们的高中离得相当远。 但是,回想起开始交往时候圭那开心的样子来,不管是物理上的距离有多远,也会无视这些来见面的才对啊。 「总觉得,好像是被圭君给躲避着一样」 「怎么会」 我为了打消芙美学姐的不安在声音里掺进了力量。 「那家伙到底是有多么地思念着学姐,我是知道的。我都想让学姐看看他在和学姐开始交往的那一年的im的聊天记录了哦。和学姐到了哪里去很开心地在说话什么的,和学姐在一起就非常快乐什么的。都让人有些不爽了啊」 「但是还有,从和他在一个高中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很在意的事情」 「是什么」 对于我的询问,学姐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的。 「他啊……说是频繁地和女生团体们一起混着去玩的」 胡扯。 就在反射性地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我想起来了入学式当天发来的照片。 聚集在一起摆着yes姿势的女生们。 面朝着圭的那笑容,感觉有着比起入学的喜悦之上的感情在。 「他到底是什么打算,我不清楚啊」 芙美学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im的回复也渐渐疏远,电话的次数也在减少,说是没有时间见 不了面。不如说,还是在高中和初中的时候那样相离着的感情的距离还更近一些」 「学姐……」 「所以如果从让羽君这里能够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话,我想就能够安心了。但是,你也不知道啊」 学姐叹了口气。 那是在和以前,很像是到美术教室里来的时候的那样忍耐不住制止不绝的叹息,但在其中并没有恋爱的喜悦,只让人看到了不安和苦恼。 「抱歉,还让你走到了这样的地方来」 轻轻地低了低头的学姐这样痛苦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我想也没想地就脱口而出。 「我会试着去问问圭」 「诶……」 「学姐你很难说出口的吧。那家伙在做些什么的」 「不,没关系的。有些软弱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是要去问圭君的话,就必须要由我去问才行」 虽然学姐微笑着,但那笑容十分地模糊而柔弱。 「谢谢你……抱歉。把我和圭君撮合在一起的就是你,所以一不小心就让你看到了很羞愧的地方。已经可以了,走吧」 我们从那里一直走到到最近的车站。 芙美学姐一到车站就说是有要事坐上了和我正相反方向的电车。不由得我就察觉到了这是谎言。大概是学姐想要一个人呆着吧。 在电车上摇晃着的回家路上,我一直想着圭和芙美学姐的事情。 虽然学姐那样说了,但我自己却十分地义愤填膺。 本来圭是会那样发来各种各样愚蠢的秀恩爱的事情来的,在到了不同的学校之后,就变得冷淡了什么的。虽然自嘲着工作结束,但我的失意也是真的。 没能到一个学校去,圭应该是比我想象地还要受伤吧。在关于月亮和六便士的时候交谈的时候,在提出说率直地去请教学姐的话不就好了的忠告的时候,他怒骂着说「这么没影儿的事情能行吗」。 让我知道他的无知也没关系,但是让学姐知道了的话就很害羞,这就是自尊心很高的证据。对于志愿的学校落榜,是相当屈辱的,应该是很伤心的。 想要在一个学校上学地那样思念着的学姐,却分开了这样的事情。 但又怎么了。 不管是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都不应该把亲近的人不当一回事。 尤其是,本来应该是最思念的芙美学姐。 怒气在额头上积蓄着,我抬脚走向圭的家的方向。 圭的家在同一个街区里。几次曾为了学习的事情到访过。那天是个平常的日子接近傍晚时分。本来想的是应该回家了的。 为了搞一个突然袭击,我并没有提前告知会去。 突然去的话,应该就不会被逃掉能抓住了,然后正对面地去说。 在接近梅雨时节的街道上,我被愤怒推动着奋勇前进。 —— 在失去了圭之后,我一直在想着。 那天,如果不到圭那里去的话。如果就直接回家去的话。 如果就如同芙美学姐所说的一样放着那两人不管,只是守望着事情的进展的话。 只要我,没有去做那不必要的事情的话。 那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我们面前所延伸着的路线切换的开关。 如果没有按下开关的话,其他的道路,其他的未来会不会就有了呢。 就算是圭和芙美学姐分手了,在我们的路线前方,他——圭他不是也会有还活着这样的未来吗。 这样想过了很多次很多次。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我要回到那一天去,去制止住自己。 但那结果却是现在仍连结着那路线,而我遇见了爱丽丝。 —— 「……圭」 我一这么搭话,正向自家的门伸出手去的圭,就保持这那样的姿势回过头来。虽然回过来的脸上带着惊讶。但却还有一点点的畏怯的神色在上。 「让羽,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话想要说」 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圭耸了耸肩膀,把门拉开了。 「知道了。进去吧」 「这里就行」 「为什么在生气」 「因为芙美学姐的事情」 圭的表情僵住了。看见这表情我确信了。 圭在做着厚颜无耻的事情。而且也是有着自觉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愈加地生气了起来。 「完全没有和我联系过,虽然生气也还将就。但把芙美学姐就那样放着不管也太过分了吧。im的回复也没有,也不见面,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是这么说的吗」 圭用冷硬的表情说道。那表情非常地可怕,但愤怒着的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啊啊。被问到说和圭有说过话见过面没,有没有取得过联络什么的」 「也对你这么问了吗?对于我的事情?」 「是啊。我回答说我也被疏远了,芙美学姐说她也是这样的。看上去十分的不安啊。而且啊,明明没有和学姐见面的却和同校的女生们跑出去玩,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吵死了」 「吵死了?既然刺耳那么这就是证据了啊。就更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注意到圭的表情十分愤怒脸也变得通红了起来。但我的愤怒也丝毫不逊色于他,所以并没有停下。 「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没有诚意,而且还是这样薄情过分的人啊。对于那样烦恼着,都跑过来和我谈话了,而总算是开始交往起来的对方,只是因为学校不一样了,为什么就能这样简单的置之不管而无视呢」 「都说了吵死了」 「到底什么很吵啊。是这样的吧,如果是朋友和认识的人都很多的你的话,只是抛开单单一两个人也是不会在意的吧。但我们是有感情的。不是因为没有兴趣所以腻烦地被扔掉而什么也不会感受到的物品。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求取只要没用就丢掉,我可不认为这很正确。受到了过分的对待会生气。被看不起会愤怒。会想要发牢骚。会想去责备啊!」 圭放在房门上的手紧紧握住,瞪着我看着。 但就算是被打也不算什么。我的怒火也制止不住了。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倾泻出来才行。 「本来想着你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的,真是太差劲了。芙美学姐真是太可怜了。竟然会和你这样薄情过分差劲的家伙交往什么的——」 啪嚓! 圭突然一下子拍过去把门关上了。正喋喋不休着的我的舌头僵住了。 「闭嘴」 圭那燃烧着怒火的瞳孔狠狠瞪着我,吐出这么一句话。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圭……!?」 「到底是有着什么权利和资格,可以多嘴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啊啊,对了」 紧紧握着铁栅栏的门,圭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你啊,夺走了我的容身之处」 「哈!?」 意义不明。无法理解。 圭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为什么你在那里,而我在这里啊」 烈火一般的言语,从他的嘴中接二连三的吐出。 「是因为有我教,你才合格的吧。本来的话,现在在她身边的应该是我才对。毫无疑问的应该就是如此的。但是……但是,我落榜了而你合格了。如果没有和你扯上关系的话就好了。你夺取了我的幸运。夺走了我的容身之处!」 圭猛地跨了一步。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如果那么担心她的话,你就去和她交往怎么样」 「圭!?」 从未想过竟然会被这么说,我背上的寒毛竖起。 圭更加地激动了起来。被我的怒火倾注着,引出了他那一直压抑着的愤怒。 「和夺走我的容身之处一样,夺走她也是可以的吧。是这样的啊,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啊。我和她之间可以说是连一个共同点都没有的。不管是兴趣还是喜好,还是与人交往或者说是性格,全都不同。要说相似的啊」 猛地吸了一口气,圭一口气说了出来。 「是你啊」 这时我惊愕地失去了言语。 是谁?是和谁相似?难道,是我和芙美学姐吗? 「她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啊。喜欢书,很安静,一直都很沉稳,远离人群,但不会看外表而是会看见真实。和我完全不一样」 相像什么的才不是呢。我在心底地用力地这么说道。 但是圭他,我明白他是听不见我的辩解的。 和我对于圭那样不顾一切的愈加过分说着一样,他也这样受到愤怒的支配在说着。说吧,把全部的一起都说完吧,到某物崩坏改变之前是无法停止的。 「来伤害我朝我发火什么的就不要做了啊。拥有能看穿人的本质的力量的是你啊。我和她不合适从一开始就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你是在笑话我的吧,认为我是活该的吧,是这样的吧!对于我是这样失败而难看地离开了她!!」 「圭……」 与圭燃烧着的怒火相反,我的愤怒减弱了,然后消失了。 就像是在波浪回退之后会有被濡湿的黑色的沙子出现一般,愤怒消失之后浮现的是哀伤。无法让友人理解,被拒绝的哀伤。 「你所想象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做。都是误解啊」 「才不是误解。你是为了她来到这里的吧。这就是真相!」【真実はいつも一つ!】 不对,我刚想开口。但一阵空虚感去突然袭来。 不管是说什么都没法传达给他。我理解到了这一点。 我从燃烧着怒火的圭身上低下视线。我和圭的鞋尖进入视线。 学校所指定的还很新的皮鞋和,虽然新但脚尖脏脏的状态很严苛的运动鞋。我回想起芙美学姐那收拾地很好的漂亮的皮鞋的后跟来。 连这样的地方都不一样。我和圭。我和,圭和……芙美学姐。 明明在一年前,就这样的相异之处才把我们拉近了的。 「做了多余的事情。抱歉」 我背过身去。徒劳与悔恨,还有哀伤痛击着我。 「别来了」 同时如同石头一样强而锐利的圭的声音击中了我的背。 —— 在那之后我和圭之间就完全没了联系。 虽然在im上仍然是登录为朋友的,但不管是他还是我,真的是连一条信息一个表情,都没有发送。 明明和为数不多的其他朋友之间的聊天记录是在增加着的,但只有圭是在几个月之前发送过来鸭子嘴的图片之后,还有我发送过去的几条信息之后就停止了。 还是由我这边发什么过去吧,但如果对于圭来说这已经是终止了的交情了呢? 每次打开应用,我就会感觉到后悔与哀伤与烦闷与愤怒的残痕。 但是,在两个月之后的八月初的暑假。 从芙美学姐那里来了联络。说是被邀请去市中心的烟花大会——我们三个人去。 然后那就是最后的,决定性事件。 <二> 烟花大会当日傍晚时分,我和芙美学姐一起,在到离自己家最近的地铁车站汇合了。 出现的学姐,身上穿着的是古风的红色方格式样的浴衣。 和那剪得整齐的黑发十分合适。 「是从祖母那里借来的」 学姐像是有些害羞似的说道。 「圭要怎么去。是要一起吗」 「说是让我来给让羽君带路。我在去年的时候曾经和他一起去过的」 回答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回答的感觉。我们三个人的家并非是离得很远的。明明一起来集合也很正常的。 「他好像是在那个地方的车站检票口等着的样子。走吧」 抱着不畅快的心情,我和芙美学姐一起坐上了电车。 从六月的那个时候以来,我和芙美学姐的交流越发频繁了起来。 学姐喜欢外国的古典文学,我的喜好也很类似,所以话题大部分都是最近读过的书。 但虽说如此因为学姐读书的范围很广,所以一般都是我去追着读学姐介绍给我的书的。 在我们之间毫无疑问的是有某种亲密的事物产生了。但那绝对不是什么溢满着甜蜜的东西,而是类似于共有着的伤痕一般的某物。 因为我们双方,都在规避着圭的话题。 和芙美学姐她在和我的日常对话中是绝对不会去触及到圭的事情一样,我也绝对不会去问学姐关于圭的事情的。 然后和圭他,在六月的那件事之后,渐渐地距离就更加的远了。 中学时代那样的亲密就像是玩笑一般,别说见面了连交流也没有。只是在im的“朋友”列表里勉勉强强的存在着,那就是连接在我们之间纤细的“线”。 在混杂的电车里,和芙美学姐并没有去找什么话题,我沉默地抓着吊环忍耐着摇晃。 芙美学姐也一直闭口不言。 除了在接近目的地的车站时候操作了一下手机,然后只是说到「现在正在对圭发去马上就到的消息」而已。 —— 「啊,来啦来啦。两个月没见了啊,让羽」 从在靠近会场的私营铁路的检票口一出来看到圭的时候,我就呆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他的态度是那样的精神简直就像是那个冲突根本不存在一样。 而是虽然来迎接我们的,但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在穿着雅致花纹的浴衣的圭的四周,有很多男生和女生在。总数大概有十多名左右吧。有中学时候的同级生,也有第一次见面的人。 女生们全员都是穿着让人不禁就会目不转睛看着的华丽的色彩鲜艳的浴衣。在圭的四周,就像是有花在盛开着一样。 「好了,全员都到齐了,那么到会场去吧」 听到圭的话,大家都吵嚷着转过身去。 我有点畏怯,迟了圭他们一步跟在后面。芙美学姐也是如此。 「什么啊,圭。穿浴衣什么的还真是耍帅啊」 一个男生捅了捅圭。 「但是一说到烟花的话果然还是要浴衣吧」「那为什么没穿木屐啊」「你也不是没穿木屐吗。穿那个就太难走路了。而且还会把脚尖磨出血」「不要,看上去很痛啊」「圭君,你穿浴衣真合适」「是吧—?如果我也穿着的话肯定也很帅的哦」 一起哄笑着。 围绕着圭的随意与亲密,简直就像是阻碍一般在拒绝着我们。 我和芙美学姐都像是被那阻碍所压倒了一样无言着。 在暮色深沉之中,不仅是圭他们,许许多多的人们也在沿着河堤的道路上走着。在这其中就只有我和学姐,感觉就像是独自一人在走着一般。 「呐呐。那边的两个人,是怎么认识圭君的啊?」 一个没见过的女生回头瞥了我们一眼向圭问道。 圭头也没回地简短地回答说。 「是一个中学的家伙」 他那冷淡无情让我的心感觉都变凉了。 没有注意到僵住的我,其他的女生在旁边插嘴到。 「是第一次见到的啊。 他们啊,好像是d高中的哦。」「诶,那么聪明啊」 呀地笑起来的声音。也有时不时的只是感兴趣地朝这边投过视线的人在。圭完全没朝这里看,一边对其他的男生和女生们露出笑容一边走着。 我悄悄地偷瞄着旁边的芙美学姐。 学姐低着头在。看上去就像是要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浪中一样。那曾经对于我可以说是夺目的那静静的存在感也消失不见了。 看不下去了。只是看着胸中就会发苦感觉很难呼吸。 与芙美学姐这样失落着相反,开朗喧闹着的圭一点也没有顾及身后的样子。 不仅是对毫不拘泥的男生们,对于过分亲昵地说着话的女生们也是热情地对她们露着随和的笑容。 然而,对于我和学姐就像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无视着。 看着头也不回的他的背影,和学姐这悄然的身姿比较起来,怒火开始冒头了。我在身体的阴影处握紧了拳头,但只能拼命地去平息这怒火而已。 「啊」 突然,在旁边走着的芙美学姐向前摔倒了。 我慌慌张张地伸出手去,眼看学姐的膝盖就要跌在人行道上的时候抱住了她。周围的人群避开了我们朝两边分开走着。 「没事吧,学姐」 「抱歉。啊……」 学姐拖拉着一只脚。一看过去发现一边的木屐上的带子断掉了。 「因为是祖母的旧木屐啊」 「能走吗」 学姐略微地咬了咬嘴唇,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支撑着学姐让她移动到了路边然后寻找着圭。但是在视野里的就只有人的背和脑袋。 「圭!喂,圭!」 听不见的吧,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圭的声音传入耳中。 「让羽,你在那里」 「这边。圭!」 「喂,为什么这么慢啊。这到底是……」 分开人群出现的圭,看见握着芙美学姐的我的手,还有靠在我身上学姐的身影,睁大了双眼沉默着。 朝着会场走着的人们,撞上了站立不动的圭的肩膀。 有骂了两句的人,也有吃惊地摇了摇头的人。但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情一样,圭只是一个劲而的看着我们的脸。 「学姐的木屐坏掉了啊,圭。在这样的人群里很难走啊」 一边讶异地想着样子真奇怪,我对圭诉说到。 虽然他抿着嘴唇,但却突然浮现出冷笑回答到。 「果然是这样不是吗」 「说是这样,圭。是指什么啊」 「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我仔细思索着,在下一个瞬间就回想了起来。同时激烈的怒火与困惑涌上心头。 「你,又是这样误解……!」 「误解?什么啊。就如同看到的一样有什么可误解的啊」 「今天的邀请也是,是为了试验我吗」 「是指什么啊。比起说这个木屐啊,木屐」 圭冷笑着岔开话题。非常厌恶的,卑屈的笑容。 「既然坏掉了就没办法了啊。回去吧」 「圭!?」 我不禁大声叫了出来。靠着我的手臂的学姐猛地颤抖了一下。圭就这样冷笑着,像是追击着一般说道。 「就这样去的话也只会成为累赘,就不能好好享受烟花了啊。你送她回去吧,让羽。反正回去你们也是一起的吧」 「什……」 圭过分的话语让我的身体发抖。 明明是你那边来邀请的,明明在却像是不在一样无视着,对于这边的不满也不听就误解着,做出了像是在考验一样的行为还随便就让人回去什么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太过愤怒的我反而发不出声来。只是身体在颤抖着而已。 芙美学姐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看向圭。 但在突然间却依靠着我的手站起身来,学姐正面盯着圭看着。 「是啊」 这声音惊住了我,让我一下子看向学姐。 学姐像是在这个地方就只有她和圭两个人一样,直直地看着他。 「我也一点也不快乐。而且」 用比圭的冷笑更加冰冷的声音和表情,学姐说道。 「就算是木屐没有坏掉,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也不会感到开心的」 明明是这样的平静,但却像是用尽全力甩出来一样的语气。 圭完全沉默了。不管是言语,还是灵魂,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被抛弃了一般。 「我回去了。再见」 学姐蹲下身子脱掉木屐,然后拿在手上光着脚就朝车站方向走去。 背朝着始终站着的圭。连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过。 我一下紧紧地抿住嘴唇,重新面朝着圭。在去追学姐之前,我想不论如何都要找一句话来责备一下他。 ……但是,止住了。 不管我再怎么去责备他,都无法造成比芙美学姐更加厉害的破坏。 圭呆愣着,那看上去深深地被伤害了的表情,让我突然间领悟到了。 然后突然一阵哀伤之意涌上心头。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为什么会伤害到最为重要的人呢。 那个样子,做出这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也要伤害自己是为什么。 “我是第一次,从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乐在其中” 我想起来了圭那温柔地说着话的身影。 “而是对于自己以外的人乐在其中而感到高兴,是从内心感到的哦……” 为什么,是在哪里,走错路到了这样的情况下了呢。 「圭,我之所以担心芙美学姐,并不是因为是喜欢学姐什么的」 在这嘈杂之中,我挤出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因为是我的朋友的最重要的人啊,圭。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是朋友……是最重要的朋友的,我是这么想的啊,所以」 哈,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睁得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从那视线中我移开目光。涌上来的哀痛让眼眶发热。 我对这两人非常重视。更进一步地话,是对看着圭和他说着话的芙美学姐,以及对于学姐抱着静静的思念的圭,喜欢而重视的。 毕竟,我只是个局外者罢了。但我对于去成为连接着那两人的幸福的人,去守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我来说——就是幸福了。 「是这么想的。真的是,从心底的。但是,已经……不一样了」 下一个瞬间,我转过身去追赶起了学姐。 —— 「学姐。芙美学姐」 找到身材矮小的学姐的身影,是在脱离人群之后的河堤上。 车站早就已经走过了。但是学姐她,在铺着路的河堤上直直地向前向前,虽然拖着一只脚,但即使如此仍在前行着。 「学姐,请等一下。脚,受伤了吗」 我抓住那从浴衣的袖子里伸出来的纤细的手臂拉住了她。然后芙美学姐总算是停住了。但是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低着脸看着柏油路面。 「我没关系的。好像是踩到了石头上的样子」 我把自己穿着的运动鞋脱了下来,然后放到学姐光着的脚尖前。 「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穿上运动鞋吧。我穿着袜子的」 「但是……」 「是新鞋,我想应该是不臭的」 故意揶揄了一下,学姐抬起头了说了声谢谢,然后穿上了我的鞋子。说着浴衣配上运动鞋感觉还真是奇怪啊,虽然只有一丝但还是笑了 起来。 在这个时候,咚的一下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我们回过头去。 在残阳之下,夜空的一端还有些微亮的紫色。像是在点缀着这天空一般,接二连三的彩缤纷的烟花升了起来。 「让羽君。好不容易来一次的,就看看吧」 学姐这么说道,在河堤的草地上弯腰坐了下来。我也没有什么异议。 虽然远离着车站,但街上的灯光还是很近。但也没有亮到会影响到烟花的闪光的程度。是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我和学姐的表情的程度的亮光。 我掏出手机来,确认了一下公示网站上的节目单。烟花会每隔十分钟放,整个节目的时间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多一点。芙美学姐一边看着河面一边开口说道。 「……这样的事情,有过很多次了」 「这样的事情是指」 「和圭所认识的团体,一起到哪里去」 在放烟花的间隙中说话的话,谈话就会变得时断时续的。 我极力地不去插嘴,倾听着学姐的声音。 「在和让羽君谈过话之后,稍微过了没多久之后就被邀请去看电影了」 然后学姐答应了这邀请,那还是在没给出可以的回复的时候的久违了的约会,在高兴地抵达了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发现除了圭以外还有他的朋友们在。 然后圭就像是今天一样无视了学姐,只是一个劲儿地和朋友们说着话。 「老实说,很不快。就算是我去搭话,不仅是圭君,其他的那些人也不会怎么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我所不知道的话题……」 但因为是许久未见的会面,所以学姐什么也没说。想着和他的朋友融洽相处也是应该的,为了下一次也一样被邀请来的时候能去说话而努力着。 然后每一次的,圭都特意的把学姐像是个外人一样对待着。 结果,每一次和圭出去都会变得非常辛苦……学姐这么说到。 「对于圭的感情,我变得越来越不明白了」 在烟花间隙的寂静之中,响彻着学姐的声音。 「如果是讨厌了我的话,直说就好。已经不想再继续交往下去了,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的话……明明就好了的」 在这个时候,我才勉勉强强地理解到了圭的心情。 正是因为自尊心很高,所以被分离开的这屈辱,和不能够在一起的辛苦,而又不能够说出这愈加旺盛的不安,因此他就只能这么考验了一下而已。 「为什么会和圭交往呢」 我一下子问道。 「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但我想就如同我和圭简直就像是正反面一样,我认为学姐也差不多是和圭在一百八十度的相反的位置上的。虽然很常见,但就像是静与动一样的吧」 「和圭讨论过月亮和六便士的事情的就是让羽君对吧」 「是的……真怀念哪」 明明就只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 「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人对吧」 『月亮和六便士』——萨默赛特·毛姆的名作。 以热情而狂热的天才画家高更为原型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 作为踏实地度过着平凡的人类的中年男子的他,在四十岁之后迷上了艺术,发挥着非凡的才能,让自己与周围都流转着疯狂的故事。 「他对于其他人……对于朋友和女性都很马虎的,如同道具一般地对待着。不管是谁的爱情和友情或者是恩情都感受不到,也不会去回报什么。虽然也许确实是有着无可匹敌的稀世的绘画才能。但很难说是一个有魅力的人物」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学姐你不是对那个故事很中意吗」 「因为我是凡人,所以憧憬着被艺术的恶魔魅惑的人」 用像是会消逝在夜风中的声音学姐说道。 「“不能不画画。如果掉进河里的话,就和会不会游泳没关系了。会爬上岸还是会溺死,只是二选一罢了”……思特里克兰德的台词中有过这句话对吧。在舞会的会场上看到圭君的那个夜晚,我就回想起了这句台词来」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河面上飞散起了耀眼的光辉。 芙美学姐闭上了嘴,等待着烟花的声音重归寂静,然后又开始说了起来。 「我啊,知道自己是个凡人。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什么,正是因为是与热情和狂热无缘的类型所以才会明白。但是,圭君不一样。圭君他,是个只是在那里就像是会发光的人……不对,借口和理由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学姐的声音是痛苦而嘶哑的。 「我落入了深深的水中。就如同那些被思特里克兰德魅惑而陷入破灭的女性一样,虽然知道已经沉溺进去了,但还是不禁想要掉落下去。自己到底有多么和他是在正反面的,是和他所喜欢的开朗爱笑的女生们离得有多远的,自己和像是光芒一样的他到底有多么不合适,只是在他的身边就不禁会感到凄惨的,明明是知道的」 「学姐……」 「正是因为遇见了他,毛姆的那个故事对于我来说才是真的是放不下手了的。正是因为有了他在,月亮和六便士,对于我来说才会成为真实的故事。但是」 这么说道,学姐止住了呼吸,停下了话语。然后, 「……但是,已经累了」 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她垂下了头去。 「不管是去揣度他的想法。还是在他面前变成卑屈的心情……」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是学姐的声音和话语都堵塞在了我的胸中。因为是我连接着这两人,是我守望着这两人幸福的身影的。 我把手放在学姐的肩膀上。除了这么糊里糊涂以外,我就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了。 学姐略微抬起了脸仰视着我。四周都很暗。但是在对岸建筑的灯光和周围的路灯下,还是能看见那脸上流淌着的眼泪。 「让羽君」 学姐朝着我垂下了脸去。 我知道在手掌下的学姐的肩膀呜咽地颤抖着。看上去就像是我在守护着被击垮的学姐一样,但也就像是学姐在倚靠着我一样,我们共同分担着对方的哀伤。 在这个时候,突然察觉到了背后急促的喘息声。我一下子回过头去。 「……圭!?」 我一叫到名字芙美学姐也抬起头了回过身去了。 在路灯下的四周并不是一片漆黑的。所以在河堤上站着的他,可以很清楚地看着我们。两只拳头紧紧握住,俯视着我们这里。 随着咚的一下的轰鸣声最后的烟花升起了。 天空闪耀着,照出了在那里直愣愣站着的他的脸,和那表情,还有在那里浮现出的想法来。 眉头紧锁,像是在瞪着什么一样抿着嘴唇,他在凝视着我们。 如果他的表情是侮蔑而愤恨的话,我应该也就不会这样的后悔了。 但是在那里的是——宛如绝望一般的,深深的哀伤。 在圭的眼中映着的到底是什么呢。在被芙美学姐的话击倒,但即使如此也追了上来的他面前的是被学姐倚靠着抱着她肩膀的我的身影。 「圭君!」 下一个瞬间,圭像是要甩开学姐的声音一样回过身去,跑了起来。 虽然学姐想要站起来但因为穿着我的鞋子很肥大所以滑倒了,但马上又站了起来像是要把这鞋子给踢飞一边脱掉之后就开始跑了起来追赶在圭的身后。 「圭,芙美学姐!」 我也叫喊着两人的名字开始追赶在了他们身后。 想要去对圭说。全部都是误解。芙美学姐和你都是一 样的心情。 而且学姐在遇见圭的时候,想要告诉他也是一样的落入情网的。 不管是圭还是学姐,想要他们都好好的去诉说在对方身上的哀思。 然后在那个时候再一次的,我确信只要一见面交流的话不管是误解还是走错了路什么的都是能弄明白的。 但是,在车站前我看丢了两人。 烟花大会结束了,踏上归途的人群淹没了我。在视野里满是人的脑袋里面,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拼命地搜寻着两人。 车站前的混乱十分要命。电车到来应该会带走人的,但却不知为什么人群像是永无止尽一样从后面不停地挤上来,在车站前拥堵着。 在喧哗中拼命地搜寻着两人的我,无意识的听见了四周的对话。 「说是有撞人事故」「从站台掉下去了?」「是怎么回事啊,这样不是回不去了吗」 有很多人都掏出手机来确认消息。 「在sns上报导着事故的状况哦」「说是有小孩子从站台上掉了下去」 「好像是,被电车给撞飞了哦。是去帮助那个小孩子的……」 在各种各样的谈话中,一句话直直的飞进了我的耳中。 「……是个穿着浴衣的男子」 背上有冰滑过。 没有那就是在找着的对象的确证。穿着浴衣的男子。共通点就这样这个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恐怖的预感下颤抖了起来。 在盛夏中,明明因为来回奔走着全身是汗,但我的身体去哆哆嗦嗦地在颤抖着。我在混乱中掏出手机来,就在要在im中去联系圭的时候。 「通知……?」 在应用程序的图标上显示着红色的通知提示。我用颤抖的手指点击了一下图标。感觉到应用程序的启动为止过了相当之久。 『……抱歉了』 是圭发来的。发来的时间是,就在十分钟之前。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都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啊』 十分简短的消息。但是, 『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把你当成是朋友的』 这句话,已经足以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第七章 爱丽丝的秘密 <一> 勇敢的男子高中生。赏烟花归途上的悲剧。尊贵的英雄精神。 不管是在报纸还是在网络上,圭牺牲的这列车事故在一时间里都非常轰动。 多数的赞赏和少部分别扭的批判,还出现了得意扬扬地说着作为牺牲者的圭的个人信息的蠢货,但在最后也渐渐平息了。 我去了圭的告别式。带着不现实的心情。 不管是谁都称赞着他的壮举。被救出的孩子的双亲,同班同学的代表,朋友的代表,在故人中是多么优秀的人物啊,有多么被大家喜爱着啊混着眼泪这么说着。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中,女生们呜咽着,男生们的眼角也润湿了。 芙美学姐也来了。穿着制服的身影在会场的一角静悄悄地伫立着。 同一个中学的人,有知道圭是在和芙美学姐交往着的,在这样的时候却眼神尖锐地发现了学姐然后在那里偷偷摸摸地窃窃私语着。 原来并不是在交往的啊。一点都没哭。真是个冷淡的人。 但是学姐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在人群的阴影中低着头。 我们就像是不认识的无关人员一样分离开着,到出棺为止一直都无言着。 就这样我和芙美学姐,仅仅只是作为了相当多的圭的朋友和认识中的人中的一员而已。 我们的罪并未被裁决,所以这罪恶感从未消除。 —— 在暑假里,我一直蹲在自己的房间。 躲开了与家人的相聚,饭也基本上没怎么吃。 从芙美学姐那里也没有发来任何的联络。下决心试着发了邮件过去,但回信却是地址不明而退回来了。电话也没接。 然后就在暑假结束之前,从免费邮箱寄来了信件。 『转校了。不会再见面了』 仅仅两行的内容。 『请原谅我从会想起他来的这所有的一切里逃走』 寄信人没有署名。 虽然我立刻就回信了,但返回的消息去是找不到收信人这样无效的通知。恐怕是在发送过来之后就立刻注销了吧。 在看到这通知的一瞬间,一股毫无道理的孤独感向我袭来。 圭所不在的地方。芙美学姐不在的学校。 不管是能够容赦我的罪的人,还是能和我共同分担我的罪的人都不在了的世界。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会看丢很重要的事情了” 芙美学姐那从心底直直说出的话语。 “在你心中,有着真实……的啊” 圭那,虽然害羞但真挚的声音。 有些拘谨在身体的阴影出牵着的手,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对方的两人。 我被两人所承认,是那两人的朋友。 虽然认为是个局外者,但真的所想的却是守望着那两人的幸福的人。 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了。不管是圭。还是芙美学姐。 走出到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的世界的气力,从我身上消失了。 —— 即使过了暑假我也没去上学。 把自己的房间上锁关在里面, 好几天都没吃饭。 虽然妈妈透过房门搭话,义妹也来劝说,用辛辣的话语来煽动,大发雷霆的继父还把我拖出去,也没能把我从已经关闭的心的世界中拉出来过。 我拒绝了所有的一切,也绝不会去说出那理由。 继父也焦躁着来做过各种各样的谈话。 本来成绩还算不错,也算听话的继子突然间变了个人而感到很是困惑。因为困惑而又变得更加焦躁火大了,他和妈妈一起去做过这样咨询。 妈妈也拼命地照看着我。 在门外搭话,换洗衣服和食物都不会少地放着,为了让我能在家人不在的白天洗澡会蓄上热水,会留下便签,然后在去公司的时候一定会来搭话。有时是温柔的语气,有时是流着泪混杂着呼吸的声音,也有时是带着怒气的强硬的声音。 义妹从没正面地来接触。 但是,如果是在旁边的房间的话会发来im的消息。无聊的新闻或是附近地方的话题,也会说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但是在另一方面,为了引出我的感情来也一直都会发来很严苛的话语。 家人这么拼命地来和我对话,我知道是有多么的辛苦。去上学吧,至少也要过着普通的生活啊这样操碎了心。 但在同时,也对我激烈责备着。 为了担忧着我,苦恼着的家人,如果不去学校的话,如果不回到普通的生活来的话是不行的,我拼死地激奋着心灵想要去做。 又不是婴儿或者小孩子了,既然是高中生了至少应该也是有点社会的责任了。 应该去做大家所做着的理所应当事情的什么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这么做是不行的。 然而,却不论如何也都无法做不到。 手拿过教科书的话就会止住呼吸。一想到学校的事情的事情身体就动弹不得。一看到制服和皮鞋身子就会僵硬住。 去圭和学姐都不在了的地方,去会回想起那两人的地方只是这么一想到,我就只是那样,就会像是沉溺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一样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去不了学校啊。不管怎样。 某一天,对站在门外的妈妈我只是这么说道。 然后妈妈抱着一缕的希望,就这样把我送到了我连长相都不曾知晓的生父身边。 —— 说完这所有的一切,我又回到了这远离着那曾经的地方的海滩边。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被爱丽丝搂抱在膝上。 「是因为我的错啊」 我一边哭泣着说道。一直都在胸中叫喊着这句话,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任何人说出来。 「如果我没有去找圭的话。在最后的那天,我没有去追学姐的话。哪怕是,没说已经不再是朋友什么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到最后也只是紧紧地抱住我而已。 她并没有说什么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其他人的错什么的。 对于我,对于芙美学姐和圭,对于我以外的其他人,她没有断然地去责备劝解,也没有去定罪。 「如果你的痛苦是我的东西的话就好了」 流着泪的我的耳中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 「我也曾经和这样的痛楚一同度过。与失去了谁的痛苦」 我抬起沾湿的脸庞。爱丽丝那漆黑的瞳孔温柔地凝望着我。然后在那眼中,我看出了那纯粹的共感。 “……我无法成为弗丽丝” 突然爱丽丝曾经的话语声在我脑中响起。 “在失去了也许相当于世界的一切的人之后,我无法做到像弗丽丝那样去目送,只能像是一个死人一样度过着每一天……” 在那个时候,我如同闪电一般地理解到了。 为什么,会对只是单纯的见面而不肯说出真实身份的她,迷恋到了这种地步呢。 令人目不转睛的美丽,充满着的神秘的气质,洋溢着透明感的温凉的声音,让人感觉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言行但那表情看上去却是那样的难过。 不论哪一点都是充满了魅力。只要看她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掉她了。 但是,像这样简直是迷的入魂的理由,却并不是因为这表面上的缘由。 一本书——『雪鹅』。而且,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互相地,都知晓着那样失去了最为思念的人的痛楚。知晓着必须要怀抱着那痛楚而一边度过每一天的辛酸。所以才迷 恋上了。作为能共同分担这同样的痛苦的人。 「爱丽丝。我要怎样活下去才好」 我这询问的声音在泪水中嘶哑着。 「明明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总会习惯的」 爱丽丝抱着我,像是在讲给小孩子听一样说道。 「不管是痛苦还是哀伤都总会变为过往云烟,虽然绝对是忘不了的,但总会成为自己的本身的一部分。然后,这就会变成是理所当然」 「这很痛苦啊」 「我知道的。但是会习惯的」 「无法忘记卑怯的自己啊」 「你才不卑怯呢」 爱丽丝的双手抱住了我的脸,然后把额头贴了上来。 「就算是你忘记了,但我还记得。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是无人能及的优秀的人。就算你忘掉了我也一直记得。所以」 用祈求一般的口气她说道。 「拜托了。不管再痛苦也请要在这里啊」 虽然说是“这里”,但我明白并不是指我现在坐着的爱丽丝的眼前。 她给与了我宽容。说可以与痛苦和丧失感一起生活下去。虽然并没有来劝解我,但我感觉总算是被给与了一条去赎罪的道路。 「谢谢你……爱丽丝」 我自己的手叠放在了放在我脸上的爱丽丝的手上。闭着眼睛如此说道。 不想离开这温柔的手。就像是圭和芙美学姐一样。 「你所失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朗」 「如果很难告诉我的话我也不好再问了。但我想要了解啊。到了八月的终末我就必须要离开这里了。然后就会和你分开。能自由地联系到的就只有现在而已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这样离开了的话,也许就不会再见到第二次了啊」 爱丽丝咬着嘴唇低垂着双眼。我的胸口疼痛了起来。 这也是一样的啊。这样的话不就会像我无法提及圭和芙美学姐的事情一样导致相同的结果了吗。 我迷茫着。抱着些许的希望我问道。 「至少,告诉我能联系到你的方法吧。拜托了」 「办不到」 她的声音很强硬,但却是用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说出来的。 「办不到。我也想要和你共同分担。说出自己的一切,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不能在身边,但至少也要有联系。但是,我不能讲明自己的一切。拜托了,就这样不知道我的事情继续下去吧」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知晓我的话,在什么时候你再一次来到这个小镇上的话就能见面也说不定。但是如果是知道了的话,就无法再像这样见面了。你也肯定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对于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断言,我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没想到你会回去东京什么的。因为总算是……不,只是装作没注意到而已。仔细一想的话是当然的了」 爱丽丝那哀伤的声音和眼睛,像是把我自身的一部分给揪下来一样的痛苦。 「就算你走了,但现在的我还留有你的记忆。对于我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但是,既然你说了想要更加地记得我的事情了……你之前是说过的吧。说想要画我的素描」 「啊啊,说过」 「现在还有那样的想法吗?」 听到这句话,理解到她的意图是一瞬间。我心中的兴奋之意四处奔流。 「当然。当然了」 「那么,就画下我吧」 爱丽丝用殷切的眼神说道,然后一下脸颊就通红了起来。 「但是,不要让其他人看到。怎么样,作为只属于你的……所有物」 「明白了。那么约好了」 说出这从心底涌上的想法,我凝视着爱丽丝的眼睛回答到。 「我的所有物。爱丽丝」 爱丽丝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她那美丽的脸庞上剪得整齐的长长的黑发顺滑的摇曳着。 然后我一下意识到了和她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这样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会触及到的距离,看着她那漆黑的瞳孔,长长的睫毛的影子落在上面的白皙的肌肤,和那光润的红色嘴唇。 我的所有物。爱丽丝。 我的所有物。我的所有物。你是我的所有物——爱丽丝。 没发出声,我在胸中无数次无数次地不停叫喊到。 「如果能允许的话,我想要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画下你」 「比如说?」 「不仅仅是在这海边……对了。如果可以的话,稍微坐电车走出去一点什么的」 「在没人的地方,如果是坐谁也不会看见的一大清早的始发车去的话……可以,也许」 「真的吗!?」 未曾想到的喜悦让我不禁大声叫了出来。 「太高兴了,朗」 这么说道的爱丽丝也耀眼地笑了起来。 —— 回到父亲的借住的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因为夏天的日落很迟,所以就算是到了十八点左右也还足够的明亮。 我的胸口久违了这样的温暖。爱丽丝肌肤的感触,爱丽丝耀眼的笑容,都感觉像是留在了自己的眼中,手掌上,身体里。 所谓的幸福就是指的这样的事物吧,我想到。 明天去松山的图书馆,然后在网上找找看上去比较好的地方吧。小海线确实应该是在下行的方向沿着河开进山里的样子。在靠近河道的车站下车,然后在河上玩儿什么的应该也很不错……。 我的心兴奋着。累人的山道在浮现出来的想法下也变得完全不再辛苦了。 一边登着坡道一边回过头去,眼前的是广袤的正承接着夕阳的濑户内海。 正入夜的大海在被晚霞染红,让我的胸口更加地温暖了。 沿海的小海线的路线上有一辆电车移动着。亮着灯的电车的窗户带着暮色远去。移动着视线追随而去,我看到了远方混凝土的码头。 也看到了码头前端突出的灯塔。 这让我突然回想起了从七海那里听说的“港口的幽灵”的事情来。 爱丽丝不是幽灵。那是用这手触及到的,握住过的。把我紧紧的抱住过的,那纤细而温柔让人安心的手臂的感触也是清楚的记得的。 但是——没有实体,就和幽灵一样。 不行,我摇了摇头。然后背过暮色渐浓的大海。 必须要忍受这仅仅给与的东西。不管是去触及她的身份,还是去触及她所拼命要隐藏着的秘密都不行。 但是说实话,虽然被禁止了但还是想要知道。想要去探明这顽固地拒绝着的理由。 想要知道。不能知晓。但是想要知道。但是不能知晓……。 就在这样烦恼着的时候,等我意识到已经走到了借住的家的门前了。 我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来。把和家里的钥匙放在一起的红褐色生锈的钥匙也一起带了出来。 结果,这个生锈的钥匙到底是哪里的钥匙还是不清楚。不,也许并没有能打开的地方也说不定。也许只是父亲从哪里捡来的然后闹着玩放着这里的也说不定。 爱丽丝的真实身份,也许和这也是一样的也说不定。 虽然仿佛是有着意义的,但其实并不是幽灵什么的,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女什么的吧。 意识到了自己只是想要去这么认定而已。只是拼命地想要从她的秘密中移开视线罢了。因为不能去探寻啊。 从还留有亮光的外面一走进大门,就觉得家中一片 漆黑。 走进昏暗的客厅,房间的一角的离家电话的指示灯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在黑暗中朝着天花板挥出手去,拉下指尖触碰到了电灯的线。 『真是的,果然不在家啊』 按下在变亮的客厅里的离家电话的播放按钮,传出麻衣的声音来。听到了背景音熙熙攘攘的声音。看样子是在外面打来的。 『现在是在东京站。现在就要回家去了。在新干线上和妈妈联系过了,教科书什么的和行李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说是已经寄过去了。在大后天会到』 「真周到啊」 我朝离家电话回应到。 元气的声音在一阵喋喋不休之后,麻衣的语音就结束了。就在返回到离家电话模式的时候,来电的铃声响了起来。 吓了一跳的我紧盯着电话。难道是父亲也就是葛西先生他打来的吗。 「……喂喂」 『让羽君?我是七海』 明明这样提心吊胆的回答的,但对方却是七海。 「啊啊,七海啊。昨天那个,抱歉了。妹妹她给你添麻烦了」 『并没有什么麻烦的。她发信息过来了哦。好像是已经到了东京的样子』 好像是马上就去联系了的。对于女生之间的交流的快速我只能感到惊讶。 『打电话来啊是那个。彰叔父他,就是在前段时间见到过的啊』 「彰先生?彰先生他怎么了」 『一直都在吵来着啊。说是叫让羽君来吃饭。如果可以的话,下周也就是十三号星期天,可以来叔父的家里吃饭吗?』 七海的话让我一下子回想起以前听到过的事情来。 “说是在这个镇上,遇到了幽灵……” 父亲所见到的幽灵。那未必就是“废线的幽灵”。但是,也许那和“爱丽丝”之间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不用太在意的啊。麻衣酱她也说欧尼酱就拜托了的』 「哈?麻衣她,称呼我为欧尼酱!?」 『正确说来是,哥哥他就拜托了。这样的』 「难以置信。那家伙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称呼我为“哥哥”什么的啊」 『因为是个害羞的人吧。呐,麻衣酱她也这么说过了,而且也是为了让羽君的健康。虽然作为亲属的我这么说有点那个,但是叔母她的料理可是非常美味的哦』 反复被这么说道,让我的心朝着应承下来的方向倾斜过去。 并不是讨厌什么的。父亲他在这里的事情什么的,从七海或者是彰先生那里问一问的话也许能更详细地了解到也说不定,是我这么想的。 「那么,就承蒙好意了」 『太好了。呐,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这边的乡村料理也是可以哦』 「不那个,普普通通的就行了……」 突然间想到了爱丽丝所喜欢的东西。 「……那就,乌龟的手吧」 『藤壶?诶,你还真知道啊。可以哦,会准备的』 没想到会这样简单的就答应下来,我的内心却有些退缩了。 「那个,只是试着这么一说而已的。不用特别的准备也可以的」 『没关系的。虽然就全国的水平来说很珍贵,但在这附近是很普通的食物的』 在决定了时间之后就把电话放下了,然后七海先切断了通话。 「乌龟的手,真的是食物吗?」 我把话筒放下就又回到了离家电话模式。然后刚才的电话,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的事实。但却感到并不想吃饭。而且本来昨天买来的便当和囤积的杯面什么的,都是被麻衣给吃光了的。 「对了,话说回来书房还乱着呢」 因为麻衣乱入的原因让父亲房间里的书散乱一地。而且在打印机里还应该留有地图的数据才对。在收拾的时候就顺便打印了吧。 进到父亲的房间里打开电源。 变亮了,虽然这惨状不忍直视但还是映入了眼帘。 「没有伤到还算好」 喜欢书本的我,对于掉下来翻开叠着的书感到很难受,尽可能小心地把尘埃掸去,把翻折过来的书页压回去然后放回书架上。 忽然,整理着的手停住了。 在散乱的书中有一本布装书……不,并不是书。是相册。 是因为强行塞在了里面的吧,书角都被压坏了。这么陈旧或许是因为被翻阅过很多遍了的,封面的布边都被磨秃了。 强烈的好奇心涌了上来。在这里面应该是收纳着父亲的过去的。 我轻轻地翻开相册。相片的张数很少,而且都是些非常普通的照片。 穿着产装的婴儿和穿着罩衫的上幼儿园的小孩儿和看上去顽皮的少年,深棕色的黑白照片。背着双肩背包的小学生,剃着光头的中学生的褪色了的彩色照片。以奈良大佛为背景的穿着学生服的青年……看着宣传报的父亲的面影,不管是那张照片看上去都不是很清楚。 这么一说的话,我忽然回想起自己的照片来。 (除了婴儿时代的和出来妈妈再婚之后到了十岁以后的照片以外,好像就没记得有看到过什么了) 到如今为止就没怎么抱有疑问过。因为想着是不是在再婚的时候整理过的原因。 但是,既然是这样的话会有婴儿时候的照片也太奇怪的。而且对于不肯告诉我的这额头上的伤痕的大概造成的时期也重合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胸中有了些疙瘩。重新试着向妈妈去问一下吧。 父亲的相册不大一会儿功夫就看完了。立领学生服之后的照片就只有仅仅的两、三张了。像是大学时代的青年和,应该是旅行中的照片吧,穿着稍微有些破旧的衣服的成年男性的照片。 我有些失望。太没劲了,说是过去但却并没有什么过去。 结果,在照片里对于父亲的过去和成长史和为人什么的都没有。我颓丧着,把相册合上重新开始收拾起来。 「……?」 在合上的时候注意到了相册那不自然的厚度。书页的一部分奇怪的膨胀着。找了找发现只在一页上有一个袋状的东西,在那里面像是夹着什么一样。 被好奇心推着,我慎重地打开了那个部分。 看了看发现有两张照片放在里面。我轻轻地取了出来。比起夹在相册里还要劣化的厉害,在边端上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在电灯下看向其中的一张。 一下子,让我屏住了呼吸。 上面照着的有两人。一个是立领服的父亲。头发很长肯定应该还是高中生吧。 另一个人是在父亲旁边微笑着的穿着水手服的美丽少女。 我惊讶着甚至于恐怖着的,差点就要把相册摔下去了。 没弄错。没有看错。 那个少女就是——爱丽丝。 <二> 拿着照片的手在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 已经褪色了的照片上的两人。穿着立领刚刚度过少年期的个子很高的男学生,和有着一头长长黑发的美丽少女。 他们微笑着,背对着蓝天肩膀靠在一起。 这是不是那里弄错了。这样破旧的,褪去了本来颜色的照片。虽然一眼看上去是很像,但也许只是因为劣化而导致的变质的原因也说不定啊。 但这拼死的期望在把照片翻过来的时候被颠覆了。 在那里用潦草的笔迹写着这样的话。 『一九八x年 七月二十日 和爱丽丝,在灯塔前』 咚,后脑勺被猛的一击。 “和爱丽 丝”——这名字,就算写的是如此的潦草也不可能会看错的。 开玩笑的吧,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着。 开玩笑的,是开玩笑的,这是假的。今天白天才刚刚和爱丽丝见过的。 虽然年号的最后的数字已经渗透消失了,但在一九八零年代肯定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既然说道八零年代的话那就是三十年前了。今天见到的不可能会是三十多年前的人吧。 “……废线的幽灵” 但是这句话在我的脑中萦绕着无法摆脱开了。这么一说的话父亲他,据说好像是在这个小镇上也曾遇到过幽灵的样子。 我把照片拿在手上,只能像是魂魄出窍一样呆呆站着而已。 但我还是鼓起了勇气,又回到了照片的正面。 果然这少女就是爱丽丝。不管是这长长的头发还是在睫毛下微眯着的眼睛,还是穿着的水手服的样式,都和我在现在这个时代所见到的爱丽丝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因为常年劣化而颜色变淡了的看得不是很清楚的缎带的颜色以外,都是相同的。 和爱丽丝长得一样的少女。像是父亲的学生。在两人背后的延伸着的是,翻涌着云彩的夏日青空。在脚下混凝土旁边,微微地能看见些水面大概应该是在海边吧。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在这时注意到了掉落在脚下的另外一张照片来。 我蹲下身子捡了起来。 这张照片也和刚才的照片一样的古旧。不,这被损伤得更加厉害。还残留有水迹,边端被晒褪成了茶色,就褪色程度来说显得更加严重。 但是在上面照着的东西还是能辨别出的。是男孩子和女孩子。 已经是小学生了但也许还没到年龄段的孩子们。男生不管怎么看都很元气,露出白色的牙齿笑容看上去很滑稽而快活。 女生个子很小惹人怜爱。过肩的长长的黑发,露出很是害羞的笑容。那笑容表露出了她那畏缩不前的性格来。 我把男女学生的照片和小孩子的照片并列比较看着。 女生这边漂亮的面貌很是相似。 可以认定为一个少女在成长前和成长后的样子。 但男生这边因为表情太过不同所以不清楚。但是在天真快活地笑着的小孩子们的延长线上,露出惹人喜爱的笑容的男学生显得非常自然。 把小孩子们的照片翻了过来,果然还是写着文字的,因为被水洇过所以只有一部分能读。 我在微弱的灯光下凝视着。 “……和爱丽……灯塔……”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应该是爱丽丝的名字吧。地方也还是灯塔。 小孩子两人脚下站着的果然也还是混凝土。从背后看到的蓝色看来,虽然能明白朝着的地方是大海,但在这之上就劣化地更为严重而无法推测了。但是恐怕,这两张照片是在同一个地方所拍下来的吧。 这也就是说,小时候的和成长之后的父亲和……爱丽丝了吗。 我用颤抖着的手把照片放回了原处。合上了相册,放进了书架上面,然后专心收拾起了散落在地板上的书籍。只看向书架,其他什么的都没去想。 但这心悸一直都没能回转。身体也一直在颤抖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到底,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在一九八零年代生活着的爱丽丝。在现代生活着的爱丽丝。 和父亲并肩微笑着的爱丽丝。在我眼前微笑着的爱丽丝。 你到底是谁啊?我所看见的所触及的你是现实的吗? 不明白。不管那一点,都没能确确实实地弄明白。 是那样拒绝着探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拒绝着被知晓。想要在我身边,也想要一起分担所有的一切的愿望。如果被知道了我抓住了她真实身份的一端的话,毫无疑问的她应该是会从我面前离去的。 如果是昨天那个时候知道了这张照片了的话,我也许就会去质问她也说不定。 但是,去揭露出一直隐藏着的苦恼,在今天被她原谅了接受了的现在,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如果没有爱丽丝的话,我就会在这个世界上迷失立足之处——。 在不知不觉中我就在原地坐了下来。从远处响起的电话的呼叫声让我回过神来,我迈着蹒跚的脚步站了起来,把书房里的电源就这样放着不管走向了客厅。 『……现在不在家……』 「喂喂」 在离家电话播音途中我把话筒一把夺过。 『太好了。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出门了』 是妈妈。与还在混乱中的我相比,妈妈的声音开朗而平和。 『麻衣她平安回来了哦。刚刚从吃过饭在洗澡。还不停地在抱怨着说你那边洗不了什么的』 「因为昨天晚上……麻衣她马上就睡着了啊」 我自己也明白这回答的生硬。但是妈妈对于麻衣平安回去的事情,还有我好好地接了单号的事情很是安心,所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的样子。 『在吃饭的时候,我向麻衣问了你的样子哦。肯定,是没有在好好吃饭啊。考虑营养均衡地吃饭也许不可能,但普通的吃饭的话你还是……』 「妈妈,我有想问你的事情」 把这絮絮叨叨盖住我问道。 『什么,到底是。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说的』 「我虽然想应该是很难回答的。但还是想知道。昨天,父亲……葛西先生他,你说他有其他喜欢的人对吧?」 『是的。然后怎么了』 妈妈的声音明显变得僵硬了起来,但我还是压下这继续问道。 「那个人怎么样了。虽然葛西先生并没有和妈妈结婚,但也没有和那个人结婚吧。现在也是独身来着,感觉不像是结过婚的样子」 『死了啊』 「——诶?」 『听说是死了啊。在十多岁的时候』 我惊愕了。妈妈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外。 死了。在十多岁的时候?那么就是在那张照片的时候了。就是穿着水手服和父亲并肩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了吧。那么,那个爱丽丝?我所见到的爱丽丝到底是谁啊?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就是那个“废线的幽灵”了吗? 『说是已经做好了将来的约定了的。在学生时代』 妈妈那无力的声音,有着某种嘲笑和责难的事物在里面。 『并不是能被原谅的关系什么的。所以更加的,无法忘记那个人了吧。本来就连已经死掉了的人都应该赢不了的』 「是怎么一回事啊,她……死掉的事情」 『谁知道呢。只有一次,他说是因为自己的错。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情呢?』 「只是,那个,有些在意而已。我」 无法好好回答,我狼狈而混乱地想要强行敷衍过去。 「就算是有了我,葛西先生也没有和妈妈你在一起啊」 『……是妈妈说了很奇怪的事情啊』 「没事的。是我这边问了奇怪的事情。对了,妈妈」 『怎么了。如果是葛西先生曾经的事情的话,我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啊』 「不是的。是关于我的过去的事情」 『你的过去?』 为了从刚才那样的冲击中转移注意力,我开口问道其他的问题。 这样一来的话,刚才听到的事情可以装作没有了。 「我额头上的伤痕是什么时候弄的啊。我虽然问过很多次但也没告诉我。而且小时候的照片也没怎么看到过,这是为什么啊?」 『 那是……在家里的相册上应该有贴着的吧』 「只有婴儿时候的和三、四岁时候的而已,还有就是你再婚之后的了。刚好就是在我上小学之前没有。所以,我的伤痕就是在那个时期造成的吧?」 『……』 「到现在为止问过那么多次都会被岔开的。是为什么啊?」 沉默持续着。然后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那个时候,我因为身体虚弱而住院了。然后就把你托付给他照顾,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受的伤。之后非常的后悔啊。现在也是啊。在那之后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再把你放着不管过了』 「第一次听说啊。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不肯说出来呢」 妈妈没有回答。然后我重复询问到。 「为什么会受伤呢。会留到现在应该是相当严重的伤的吧」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的』 用张皇失措的声音妈妈回答到。 『等知道一切的事情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在自己的手术结束之后,协调好生活,然后在把你接回来的时候,才总算是听说到的。说是非常的抱歉,被拜托的那个人这么说。也尽可能的被补偿了的』 「……我是托付给谁照顾的呢」 怀着某种预想的我问道。但妈妈无言着。 『妈妈,在和朗打电话吗?』 『啊啊,麻衣。是哦』 从远方微微听到了麻衣的声音。好像是洗完了澡的样子。用像是获救一样的声音妈妈回答到,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我不想谈论这件事。十分不想让你爸爸听到啊。还会打过来的』 「但是妈妈」 『你也要三天打一次电话过来哦。到回到这边来还有些时间,一个人慢慢考虑一下吧,好好地处理一下你心中的烦恼。那么就这样』 不等我的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凝视了话筒片刻,我把这放回了原处。 死掉了。父亲所喜欢的那个人不在了。 所以父亲才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只是以一直连绵地思念来结束这一切,没有和妈妈也没有和其他人结婚。 那么,我所知道的“爱丽丝”到底是谁? 和那旧照片里的少女一模一样的少女。应该是死掉了的少女。 头晕目眩的我在原地坐了下来。不,是很难站起来。什么也考虑不了,只能模糊地看着眼前的墙壁。 突然间,刚才在父亲的房间里看到的那两个小孩子的照片闪过脑海。 天真活泼,孩子气笑容的少年,和露出害羞的微笑的少女。 然后,又回想起了在自己家里的相册上自己小学时候的照片来。 像是要躲开镜头一样隐藏在妈妈的阴影里,我低着头。因为讨厌照片所以一直都在乱逃,正面被照下来的几乎没怎么有。 开朗地笑着的年幼的父亲和,低着头的我。明明有着血缘关系但却完全不一样。 但是爱丽丝是一样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穿着水手服的时候,那害羞的微笑都没有改变。 「……爱丽丝」 我轻轻的念到她的名字。 从明天开始,要以怎样的表情去见她才好呢? —— 从翌日一直到三天之后,我都没去那约定好见面的废屋。 去了松山,在书店买了观光用的导游手册,在图书馆里的pc搜索了一下,郊游或是在水边玩的,把大家所认为的可以去的地点列出来然后再仔细探讨。 以寻找能和爱丽丝一起去玩的地方为借口,我在逃避着。 从必须去思考的事情。从要去和爱丽丝见面的事实。 但是在四天后的白天之前,我还是自然的走出了家门向着废屋而去。 然而这样的意图却完全落空了,而现在我的心中和脑中也是一片混乱。 在废屋里爱丽丝不在。但是里面的样子完全改变了。 本来杂乱的房间,被整齐地收拾好了。 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应该是之前的居民放在这里的,用久了的变得乱糟糟的扫帚靠在墙壁边。散乱的书籍们也,在那住家里的到处找了一下,发现是在硬纸板箱和摇摇晃晃的箱子里被整齐地放着的。 不仅仅是收拾。 爱丽丝把我放着这里的带着各种各样颜色的便签纸用掉了,折叠成星星形状贴在了墙壁上,做了装饰。用彩色的签字笔,在墙壁上以动物和吃的什么的为主题画下了可爱的插画。那插画虽然简单但很有妙趣且灵巧,我对爱丽丝隐藏的特技也有些赞叹不已。 我站在废屋的房间的正中央环视着。 本来被抛弃而荒废的住家,却有了一种明快的感觉。 想要试着给爱丽丝更多各式各样的工具。许多的折纸,蜡笔,画具,方便的文具……从她的手中,会洋溢出怎样的创造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爱丽丝现在不在这里而感到放心的自己说道。 要怎么处理那张照片才好啊。是去追问呢,还是放着不管呢。 装作没看见也不是挺好的吗。肯定那只是所谓的和其他人空似而已。【空似,偶然的相似】 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度过就好。就像去和圭与芙美学姐擦肩而过,就算是心灵和距离都分割开了而心情痛苦,但移开视线不去介入的话一切就好和这是一样的。 后悔复苏深深刺入了我的胸膛。从不管怎么样都会深深地陷入进去思考的事物上移开视线,我看向了软木板。 比之前看到的便签增加了。当然是爱丽丝所写的。 『试着用星星和鸟来装饰了。但还是有些不足』 不是往常那样潦草的字迹,而是工整而仔细的文字。 『如果你能在这里再画下些什么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所说的不足的地方,我没能在立刻间想到。 让爱丽丝高兴。要怎么做?我只知道她所喜欢的东西是,冰淇淋和……“乌龟的手”这样迷一般的食物。 想要让她高兴。想要看到她的笑容。紧紧抱着我,安慰着我,分担着我的重荷,然后也允许了我的存在的她我想让她幸福。 但是在这之上也有疑问支配着我。 谜之照片。和父亲站在一起的水手服少女。和三十年前相比没有改变的身姿。 我是和父亲一样爱慕上了同一个人了吗……? 在不停地考虑着找不出答案的问题我的眼中突然看到了下一张便签。 『……就算朗不在了』 一下子我的眼睛睁开了。那便签上的文字,前面的字迹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颤抖着。但还是写到了最后,然后用冰淇淋的大头针固定在了上面。 『我会一个人留在这里。直到下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爱丽丝) 『想要把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留在这里』 我沉默地凝视着这便签。 胸口发闷。简直就像是要发疯了一样的心情涌现上来。好难受很难过,我想要飞奔出去寻找不在这里的她。 就算她真的是某人,是名为“爱丽丝”的人物,在这里所写下的坚强的思念却是真的。我这饥渴的想要寻求她的思念也是。 现在最应该优先对待的是我们的这思念。 我拼命地按下在自己心中剧烈奔流着的疑问和混乱和困惑。 到离开这个小镇的时间还有。到那个时候再决定的话就行了。不管是她的真实身份,还是终将到来的离别,都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东西。 把肩膀上背着的背包打开,我取 出行李来。 素描的道具,导游手册,在图书馆里打印的地图和在便利店复印的从导游书里挑选出的地点,等等。我在软木板上把这个的复件贴在了上面。为了向她做出行地点的提案。 但是看见爱丽丝所画下的插画和贴在上面的星星和小鸟,我一下子想到。 想要一起来装饰这废屋。 和爱丽丝一起拿着蜡笔或者画笔,画下各种各样的画,做些装饰,让这个地方显得丰富多彩。 为了赠给在我离去之后,一个人留在这个小镇上的爱丽丝。 稍微看了一会儿墙壁上的画和软木板,我打开素描簿把画板固定好。然后慎重地取出几根削尖了的铅笔来。 靠着墙壁,我把素描簿放在膝上。 把铅笔放在空白的纸张上。在脑中回想描绘着不在眼前的她的身姿。 久违了的素描,而且还是不擅长的人物画,我画下的线条因为羞耻而变得沉重了起来。没有画出想象的样子也让我大动肝火想要把这撕破。 但我还是继续画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的影子在磨损了的榻榻米上伸长了。连时间的流逝也没意识到,我一心一意地埋头画着素描。 「——朗?」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 是爱丽丝。正沉入暮色的天空,可以从站在缘侧上的她背后窥见。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的身姿,让我压下的混乱复苏了。那担心着窥探着的身影,和那张旧照片里看上去是一样的。 「因为你在那之后都没来」 用掺杂着担心与安心的表情爱丽丝说道。 「所以在想你会不会已经回到东京去了呢」 「如果没给你留下些什么是不会走的哦」 我把素描簿放在一边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近距离看着的爱丽丝和往常是一样的。用天真的视线抬头看着我。 不管是映着夕阳的颜色的光润的黑发,还是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却白得通透的肌肤,还是深蓝色的水手服的衣襟,还是仔细弄出折痕的裙子,都是我所知道的她。 在夏日的微风中,她的头发和裙摆被轻飘飘地向废屋里吹了进来。 「……朗?」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抱歉,只一小会儿」 这么说道,我紧紧抱住爱丽丝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爱丽丝在这里,在这手臂中。毫无疑问地是我用手抱着的。就算是瘦弱的我也能完全的抱住的这纤细柔弱软和的身体。 想要她的存在拥有实感。 不管是怎样的不安或者疑惑,在这确确实实的存在感前面都想要去相信而不管是不是伪物。 所以我像是不想离开她一样紧紧抱着她。爱丽丝畏畏缩缩的把手环抱着我的腰,然后低声问道。 「朗,怎么了。虽然没哭但你好像是在哭啊」 「太害羞了。但是……也许就是这样的也说不定」 「没关系的。我在这里的」 真的吗?你真的是在我的眼前的吗? 你拥有实体并非是幽灵,谁能给与证明啊? 本应抑止住的疑念涌了上来。 但我什么也没说。害怕着说出些什么的话就会破坏掉这所有的一切。 我就这样抱着爱丽丝,爱丽丝也这样抱着我,我们两人就这样始终站在这被废弃的住家里。 夏日,正慢慢地沉入暮色之中。 第八章 过去的亡灵 <一> 代替这问不出的话语,我画着爱丽丝的素描。 意识到要尽可能鲜明地画下,于是我拜托说要画下她。 虽然爱丽丝对于我在眼前画素描很害羞,但在我提议说要装饰废屋之后,她就高兴地提出了各种方案来。在我画素描的时候,她就在实行着这提案,就像是没意识到一样了。 爱丽丝是注意到了我的生硬的吧? 是知道我在隐瞒着什么的吧? 但是至少的,没有来向我直接问出来。 我们对于商量在这之后的事情,去询问关于对方的事情,或是今后的约定,不管那一点都没有去触及。对于面向未来的确实的行动连一个没有去做。 说着去游玩的计划,装饰着废屋,只是看着眼前快乐的事情而已。 —— 七月十三日,星期天。被招待去彰先生家的日子来临了。 那天非常的炎热。 我约好在十八点的时候在园田商店前和七海碰面,在比约好的时间稍微早了一点走出了父亲的住家,开始慢悠悠地走下长长的坡道。 一边把装着礼物的袋子拿在手上走着,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考虑着关于要画在废屋墙壁上的题材。 已经决定是要两个人用画具好好地来画出点什么了。现在是在把墙壁擦干净,然后涂上底子,先要做得像是画布一样。 爱丽丝用便签纸做的星星还用画装饰了上面,放着软木板的那边的墙壁则是那样放着不管了。 爱丽丝主张说现有的那些装饰太害羞了所以想要消除掉。 但是我反驳了。线条很可爱而且是带有玩心画下来的画实在是太可惜了。虽然爱丽丝还是有点难为情,但结果我说要在那上面加上些什么之后就接受了。 (怎么总觉得是自己勒紧了自己的脖子一样的呢) 因此我在这里苦恼了一会儿。 但还是不能不想着无关的事情就这么度过。虽然在爱丽丝面前的时候可以说着素描和游玩计划度过去,但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怎样都会意识到父亲的书房里的事情。 所以我在家里的时候会一个劲儿地画着爱丽丝的素描。 也会看看从家里送来的教科书和参考书。因为休学的原因慢了很多,所以每次打开教科书都会变得忧郁起来。 说到忧郁的话,被不怎么样了解的人招待到家里去也让心情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应该做些怎样的对话才好。不管是不想说的事情还是想要说的事情都有很多。预想中的沉默,让我从现在开始就觉得窘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彰先生是父亲葛西的友人。或许关于父亲的过去……关于父亲和“爱丽丝”之间的事情能问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我就这样提不起干劲地在正午炎热的路上走着。 「让羽君,让羽君啊」 突然间注意到有人在叫我,在刚刚走过了园田商店一点的地方。回过头去发现在店门前七海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抱歉。在想事情来着」 对于慌张地回过头去的我,七海嘻嘻地笑了起来。 「嗯,看上去就是那么呆呆的啊。你是不是又瘦了啊?」 「有在吃的哦」 「不是杯面和便利食吗?好像是有电饭煲的吧」 「沾满灰尘的」 「果然啊。叔母她啊可是相当有干劲的哦。说是让你走的时候再带便当回去」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漫无边际地说着些话。 因为七海的话题很丰富而且谈吐流利,所以只是光听着就已经足够高兴了。 应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吧。明明感到如此炎热,但夕阳却已朝着水平线斜落下去了。我们走进了港镇上错综复杂的住宅街。 彰先生的家好像是才刚刚建好的样子,而且附近也非常新。两层楼雅致舒适的住家,面对着门前小路的大门前的花盆里夏日的花朵像是要溢满出来一样盛开着。 「欢迎。一直在等着呢,七海酱。这位就是让羽君吧」 一个挺着大肚子身材娇小的娃娃脸女性打开门来迎接我们。在她身后说着「噢」的彰先生那魁梧的身体也出现了。在腿边,有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紧靠着。 「爸爸,把游泳池拿出来。在院子里把游泳池拿出来」 男孩子抱着彰先生的脚央求着。 「在白天不是玩过那么久了吗,身体都要泡涨了哦。你看,有客人在就要做个好孩子哦」 「老公,在桌子上把菜摆好了吗?」 「感觉要把那些吃完有些。真是做过头了啊,我家的太太」 「叔母,我来帮忙吧」 「真是谢谢了,七海酱。让羽君,快请进啊。虽然有些狭窄」 呼吸着就像是在家里一样的空气,我慌里慌张被带到了客厅的餐桌边。这家里面不管是哪里都像是刚刚打过腊一样的闪闪发光,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叔母的家,不管是什么时候来都很漂亮啊」 「但是啊,七海酱。只要你彰叔父他一回来的话马上就又会变脏了……」 七海和那女性一边热闹地说着一边走到了里面去。 向着被男孩子抱着的彰先生我递出了拿来的袋子。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那个,这个」 「哦哦,是一六蛋卷啊。还是特地跑到松山去买来的吗?」【一六蛋卷:爱媛县,特别是松山市当地著名的点心】 「因为要去买东西,就顺便……不过给当地人送当地的点心果然还是很抱歉」 「不,大部分当地人也不会经常吃的。谢谢了。哦,快坐下快坐下」 「诶,让羽君带了礼物来?」 在桌子前弯腰坐下的时候,七海端着碗出现了。 「这么通人情世故,还真是意外啊。啊,抱歉」 「不,其实是因为麻衣她打了电话来的。吵着说要我一定要带才行」 麻衣还是用那样辛辣的口气对我喋喋不休地说的。 肯定会空着手就去的吧。我很清楚的。如果输入「朗」然后变换一下的话就会出现「不通人情世故」出来啊。我们这边妈妈她也会寄些什么送去的,但朗你也要带哦。在松山不是有超市吗,在那里……。 我筋疲力尽地放下了话筒。不过本来如果不接这通电话的话,我也许就真的会什么都不带的就去的吧,所以连反驳也做不了。 「果然是这样。是因为实现联系过了啊。麻衣她啊是相当的担心你的哦」 七海麻利地把饭碗和筷子放好一边说道。 「就算是在家的时候也几乎不会怎么吃饭,如果是一个人生活的话不就等同于会饿死了吗?她是这么说的。所以虽然会给你添麻烦,但还是请你督促他要好好吃饭才行」 「那家伙……如果能更温和一点的说的话,我也不会不想听的啊」 「这就是她是个容易害羞的人的证据啊。而且还只是个中学生嘛。真可爱啊。啊,彰叔父,饭菜都上齐了所以就不要在那里吧嗒吧嗒地玩了啊」 提醒了一下抱着小孩玩着开飞机游戏的彰先生,七海又走出了餐去。彰先生像是被叱责的淘气的小孩子一样把舌头伸了出来。 「高中生和中学生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啊。嘛,这是想要在让羽君面前表现出她好的一面吧」 「哈……那个,对了」 一边暧昧地笑着蒙混过去,我慎重地开口到。 「我有想要问彰先生你的事情。之后能空出一点时间来吗」 「要保密的吗」 「不怎么想 让其他人听到」 「了解」 抱着拿着碗在玩着的男孩子,彰先生一脸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 —— 比起说是晚餐,更像是宴会一样的进餐结束了。 摆放地漂亮的刺身,满是鲜嫩蔬菜的沙拉,炸鸡肉和烤肉串,除了小三明治这样的小菜的定式之外,鱼圆汤,杂鱼天妇罗,上面盛着煮过了的鲷鱼丸子的鲷鱼面,鲷鱼饭等等的乡土料理也有,一个接一个的好像不会结束一样被端了出来。【杂鱼天妇罗:原文じゃこ天,爱媛县当地料理,用小杂鱼来做的天妇罗】 我所要求的「乌龟的手」也出现了。 在大盆里,满满当当地盛着真的就像是小小的乌龟的手一样的谜之物体。好像是用酒来蒸的。 这看上去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说老实话我都有些害怕地发抖了。 「那个……这个……真的是……把乌龟的手给切下来的吗?」 「啊哈哈!不是哦,是在岩石上密集地生长着的东西。这是甲壳类」 七海一边笑着一边取了一个示范着把食用的方法教给我。 「这像是爪子一样的地方是不能吃的,把在这下面像是袋子一样的地方剥开,应该说是这里面吗,是吃这像是螃蟹的脚里面的肉的部分」 「诶?是这样吗?」 「我来示范一下。如果不小心的来剥开的话里面的汁就会飞……呀」 怎么说呢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七海把汁水给给溅在了自己身上,但之后马上又大笑了起来。 和藤壶这样像是外星生物一样的外观不相符的是,海味很浓很有味道相当的美味。 但是对于吃得很少的我来说老早就give up了。结果还是留下了大半部分。 把塞进了剩下的食物的套盒拿在手里,我告别了彰先生的家。彰先生在顺便送七海的时候说也要把我送回去。 首先是把七海先送回到她家里去。 这就是你经常谈到的让羽君啊她的家人在这样说着的时候,七海的脸变得通红开始慌张了起来,就这样在离开了她家之后我和彰先生单独两人就踏上了我所居住的家里的归途。 「今天真是非常谢谢了,彰先生」 「哎呀,我家太太做的饭量太多有点吓到了吧」 「额……啊,但是非常的美味哦」 「哈哈哈,那真是谢谢你了。那么」 在照耀着干线道路的路灯下,彰先生看向了我。 「想要问的事情,是指葛西他的吗」 我只是点着头。彰先生耸了耸肩,然后朝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走去。 「虽然想要罐装啤酒的,但还是算了可乐就行。你喝什么?」 「啊……那就黑咖啡吧」 咣咣,罐子落下的声音响起,接着,他把罐装咖啡扔了过来。 在路边有一个很小的公园。朝着围绕着一颗大树呈圆形摆放的椅子,彰先生翘了翘下巴。我虽然在长椅上坐下了,但彰先生仍然站着。 「虽然有点那个但我从七海那里听说了哦。你是葛西……是藤治的儿子对吧」 噗呲的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彰先生打开了可乐。我注意到他对父亲的称呼改变了。肯定还是叫名字更加习惯吧。 「但一次也没有一起住过。就我所记着的」 「所以,想要问一下藤治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是的……彰先生,你和父亲他是怎样的关系呢」 「高中时代的前辈和后辈」 太巧了。我一下紧紧握住了咖啡罐。 「我看到了在书房的架子上夹着的,父亲的相册」 我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父亲在学生时代有喜欢的人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好像死去了的事情。 看到了在相册里隐藏着的父亲和“爱丽丝”的事情……。 「那个“爱丽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会死掉」 「不仅是藤治他,关于“爱丽丝”的事情你也想要知道吗?」 彰先生的指摘让我内疚了起来。 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知晓的爱丽丝。然而我却在探寻着她的来历。 「因为有她在,所以虽然是有了我这个孩子但父亲他还是没有组建家庭很在意这点。会思念到了这样程度的人,或者说是……」 我突然间把话一顿。 「是因为父亲的错才让“爱丽丝”死去的吗」 彰先生没有回答。也不像是要喝可乐的样子。在干道上有车开了过去。像是要把柏油路面给掘削开一样的轮胎声响彻过后,四周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是吗」 彰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要甩开这话题一样。 突然间像是气愤一般强烈的感情从我心底涌现了上来。 「就算对于你和父亲他来说是过去了,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现在”啊」 「……但是啊」 「被承认了,也付了养育费。但是一直都被无视着存在。也不联络,一张年贺卡,一封邮件也不会发来。确实是在我烦恼着的时候把我叫到了这里来。但是在到了之后却一直因为工作而不在家。明明是知道我在这里的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被放置不管的」 我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罐子。 「对于父亲来说我究竟算是什么呢。认为是随便生下来的小猫小狗了吧。不,如果是宠物的话饲主也会管理繁殖的。但我是父亲和妈妈他们生出的孩子。是父亲他本身选择的不是吗」 我的愤怒说着说着就在不知不觉中越加高亢了起来。 双手紧握着罐子,我那充满着怒气的声音落在了昏暗的地面上。 「如果是那样重视“爱丽丝”的话,一直一个人生活着不就好了吗。就算妈妈她有多喜欢父亲,结果是选择单身的话,一直贯彻到最后的话不就好了吗。把我这样的结果放置不管,连喜欢的“爱丽丝”也背叛了,这样的,这样不负责任也要有程度啊。只是动物而已吧。连动物也算不上吧!」 「让羽君」 「一直以来都无视着我把我放置不管,那家伙……那家伙到底认为我是什么啊。是偶然注意到而随便放在那里的物品不是吗。我不是那家伙他产生的结果,有着血缘的儿子不是吗。没有去面对自己行为的结果,对于我这里的话语和主张什么都没有听取而只是一直在逃避着什么的真是太不负责任了吧。要多么把我不放在眼里才会满意啊。只要付了钱就可以了吗。开什么玩笑!真是开什么玩笑啊!」 圭的面貌闪过脑海。那连再一次的辩解和抗议都做不了的朋友。 仅知道的那打印下来的照片上的父亲的面貌闪过脑海。 然后爱丽丝那到现在都像是在哭泣着的表情,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拜托了,就这样不知道我的事情继续下去吧……” 爱丽丝。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我也是啊我难道认为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装作没看见双方的感情,只是留下美好单纯的回忆,然后分别开来就可以了吗。这就算好了吗——。 「果然还是应该要酒的啊」 彰先生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 「但可不能让未成年喝酒的啊」 在公园这微弱的灯光下,他抱着结实的手臂笑着。 我突然就害羞了起来。对于才第二次见面的人,没有自制住自己,就把自己的内心倾倒出来什么的。 我背过脸去。装作在擦汗把 眼角渗出的眼泪拭去了。 「对……不起。不应该对彰先生你生气的」 「我明白的。我的回答也不太对啊」 咚的一下彰先生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把可乐凑到嘴巴喝了一口。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只是沉默地握着已经完全变温了的罐装咖啡而已。 「一板底下即地狱,是这么说的吧。渔夫们啊」 「诶」 「板子指的就是船底。脚底下就是幽深凶暴的大海,浪打过风吹过,应该说是担上性命的生业吧。嘛实际上也的确就是这样的啊。不管是进步到了怎样的时代文明进步到了怎样的地步,像我们这样以自然为对手的行业与危险也仅仅只隔了一个船底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彰先生会谈论到这样的事情。 但我还是没插嘴,而是闭着嘴巴等待着下文。 「“爱丽丝”她怎么说呢应该就是那样的女性吧」 听到了未曾预料到的话。我不禁插嘴到。 「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那样危险的人吗」 「嘛,算是在某种意义上危险的类型吧」 我一时间无法相信。会是那个在照片里和父亲在一起照着的,露出害羞的笑容,那样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畏缩不前的少女。 「不稳定…………不,应该说是无法读取行动才更加正确。非常漂亮不管是谁都会被吸引住。头脑聪明而且成绩也好。但是在想什么却完全弄不明白,什么时候会做出些什么,或许在某一天就会突然间消失掉也说不定啊会让人会这么觉得。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感觉并不是很成熟的人,感觉那气质应该很容易就会积蓄感情」 把喝空了的可乐罐在手中转着,彰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在中学的时候,毫无缘由就会干些坏事。每天都会去打架。在松山的道后温泉街和喝醉了的观光客吵了起来,然后一群人打我一个。躺倒在了小巷里的时候,被骑着摩托车的藤治帮了一把」 「那个时候父亲他……还是中学生吧。但却骑摩托车?」 「不,是高一了。因为是母子两人的单亲家庭所以好像没什么钱的样子」 很讽刺的话。父子两代人都是父亲不在的家庭什么的。 「然后就成为了朋友,之后过了没多久,又她“爱丽丝”介绍给了我」 “爱丽丝”的名字让我更加专心听了起来。 「她是一个很好人家的小姐。身体很弱,好像是以在易地疗养的形式而转入了松山的公立高中的样子。我非常努力的学习,然后进入了和藤治和爱丽丝一样的高中去,每天都能在校门前看见接送她的轿车停靠在那里哦」 「这样的人会和父亲交往起来什么的,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如果从境遇考虑的话不管怎么看都很不合适啊。但却是爱丽丝先来告白的哦」 「……是爱丽丝」 「因为藤治他是个爱照顾人而且和蔼可亲的人,感觉会惹人喜爱,而且总有一种类似于危险的不可思议的魅力存在着,如果从女性的角度看是这么没法放着不管的气质吧」 「七海她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是吧。明明都已经过了四十了但在老婆婆们之间还是很有人气的啊。在年轻的时候就更加如此了。都在说会不会被其他地方来的女生们抢走什么的。嘛,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他们的交往很顺利」 「是因为家境太过迥异吗」 「是的。虽然朋友们都接受了但一个是玩摩托车还差点留级的问题儿,和虽然是在一个高中但对于接送理所当然的大小姐。不过本来爱丽丝对于自己这样的境遇就很不开心的。而且对自己这不能如所愿的身体也是。所以感觉她更加地陷进了与藤治之间的交往了啊。但即使这样藤治他,不管爱丽丝有多么地喜欢他还是有着判断力的」 彰先生像是有些迟疑似的闭上了嘴,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但虽然这样还是采取了那样胡来的行动,不过也许也是因为在毕业之前藤治他的妈妈死掉的原因吧」 「胡来……是指什么」 「私奔」 「私奔……?真是古风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还真是喜欢逃跑啊」 「不,那大概是由于爱丽丝她的迫使吧。因为在寒假之前爱丽丝就要回到东京去了所以就没来学校了。而且和藤治他分开了也变得很焦躁。然后」 用带着某种意味的视线彰先生看向了我。 「之前是说过的吧,不管是爱丽丝所想的事情,还是会怎么行动,都是那种旁人无法读懂的类型啊。藤治好像就是被她这点吸引了的样子」 彰先生一直转动着手中的空易拉罐。像是在迷茫着是否应该继续话题。 「在藤治向我说明的时候,我制止了他。说太胡来了。就算是平安地逃离了但未成年怎么生活才好啊什么的。但那个人没有听。妈妈死了,除了爱丽丝以外再也没有要守护的对象了,因为就算是抛弃了也不会可惜的生活啊。真是的」 近似于咂舌的口气。彰先生肯定认为这很可憎。 这是对父亲他呢,还是对没能劝下他的自己呢。 「……父亲他好像是说过是因为自己的错才让爱丽丝死去的」 忽然我把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难道,是在逃离的过程中」 「不是过程……是在逃走之前啊」 「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了他,彰先生眺望着道路回答到。 「那两个人,一直都是在废港——当时还不是废港,把在那里的灯塔作为见面的地方。藤治他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那灯塔的备用钥匙」 ——“钥匙” 一下子猜想到了某物但我还是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私奔约定的地方也是在那里。但是,那天……」 带着阴郁的表情彰先生垂下头去。 「那年有上了记录的台风从四国登陆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在藤治去灯塔去和他见面的时候,制止了他。这样的暴风雨爱丽丝是不可能会在的。首先,就不可能会让她出家门的。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像现在有手机在。所以藤治他虽然甩开了我还是去了,但在通向港口的道路却遇到了交通管制,结果还是放弃了」 「……但是,爱丽丝她却去了吗?」 「就是这样」 沉重的沉默产生了。 虽然彰先生立刻开口继续了,但那声音果然还沉重着。 「在那天之后就没法和爱丽丝取得联络了。不久之后有身份不明的女性溺死的尸体,在远处的海边发现了听到了这样的新闻。虽然藤治去了爱丽丝家人生活的地方,但好像早就没有人住了的样子。在到访了管理那里的房地产的人之后,听说好像是那里好像是因为有人死掉了,然后就出售了的样子」 彰先生喀啦一下把可乐罐捏扁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藤治他真的就像是个死人一样度过了剩下的高中生活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对于亲近的我什么也没说啊。然后就一直了无音讯,之后又突然回到了这个小镇上。在破旧的公寓里住了好多年,在被其他的居民的香烟不注意烧毁了之后就又移居到了更加破旧的地方去了,之后就像是个隐士一样生活着了」 我回想起父亲所居住的那已经腐朽一般的陈旧的家来。 最低需求的生活。空荡荡的冰箱。除了书房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家中。 「……我知道的」 「大部分的人,就算一时会逃避在梦里,但结果还是会回到现实中生活的。但也有人会追赶着 像风的幽灵一样的梦幻。藤治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哀伤着胸口酸楚了起来。 不管是爱着父亲的妈妈,还是我这个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血脉相连的儿子,都赢不了像风一样的虚幻的——父亲所爱着的“爱丽丝”。 「到现在,那个人都还在追赶着啊。好像之前他也是说过这样的话的」 但彰先生接下来的话,让我的悲哀一下子被吹飞了。 「见到了“爱丽丝”的幽灵。所以像以前一样,在灯塔里藏了留言……他是这么说的」 <二> 七月飞逝而过。 爱丽丝亲手画在废屋墙壁上的画,大概已经接近完成了。 但是,还有一边应该是由我添加上去的部分却还没有动手。 —— 七月二十五日。早上五点半。 在上小凑站,我等着始发的电车,还有爱丽丝。 今天是和爱丽丝约定好的日子。 到这里来第一次的,要坐电车到松山以外的地方去,而且还是和爱丽丝两人一起。 被招待到彰先生的家去都已经过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了。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进入了暑假。盛夏正盛,天空十分晴朗。 在早上凉爽的空气和鲜明的阳光下,这并没有任何改变的混凝土站台看上去也很漂亮。从车站望去的濑户内海格外湛蓝。这极其美妙的大海就近在眼前。 「朗」 回过头去,穿着水手服的爱丽丝正穿过小小的站台建筑在朝阳下走着。 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的她十分美丽。太过高兴的我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无法发出声来看得入迷。爱丽丝的气息有些急促,走到了我的身边来。 「赶上了吗?」 「没关系的哦,还有五分钟」 在没有其他人的站台上就只有我们两人并肩站着。 然后仅有一辆车厢的电车总算是哐当哐当地在单线轨道上鸣着笛开过来了。 迈进开启的车门,始发电车里空无一人。我拿出两人份的车票,和爱丽丝一起坐到了能看见大海的横放的长椅上。 电车离开了站台,向着常向松山方向的反方向开了起来。 把青翠繁绿的树木分开,电车行驶在延伸向彼方的轨道上。喀嗒,咕咚,这样有节奏的震动让我们的身体摇摆着。 「放晴真好啊」 爱丽丝的眼睛亮闪闪的。那表情,那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样,让我的心也随之喜悦高涨了起来。 「是要开到河边去的吧。坐这辆电车就可以了吗」 「在途中会离开大海开进山里去哦。差不多要三、四十分钟左右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她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放着座位上的我的手。 虽然触碰地方式带着些犹豫,但我十分明白她是在求取些什么,我也把手掌摊开像是要把她的手包进去一样握住了。 我们的手相连着,一边眺望着窗外流逝着的盛夏中的湛蓝的大海。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就好了。 空无一人的这辆电车永远不会在哪里停下,就这样只是和爱丽丝两个人,就这样越过车窗眺望着湛蓝的夏日的大海永远地行驶下去的话就好了。 也从这必须要去探明的真实中,就这样逃走。 (不行。这样的话就和父亲葛西一样了) 眼前大海的辉光突然间褪去了颜色。我重新握住了爱丽丝的手。 轨道正离开大海。在树木之间,在海上突出来的码头和灯塔到现在都还能看见。然后就在吸了一口气的一瞬间眼前被树林所遮蔽,废港转瞬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朗,在看什么呢」 对于爱丽丝的询问,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回答到。 「港口。在看那有灯塔的废港」 在我的手中,爱丽丝的手略微僵硬了起来。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要把牵着的手挣脱开的样子。 终于完全看不到大海了。 取而代之的是电车沿着清澈宽阔的河流,朝着上游,朝着山的方向驶而去。 目的地是在河的上游的有着宽阔河滩的一个车站。选择那里是原因是想要一个最合适给爱丽丝画素描的地方,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为了让爱丽丝尽可能的远离上小凑。 —— 那个车站的名字是「八坂」,下车的就只有我和爱丽丝两人。 我们下车之后,始发电车带着些许的乘客远去了。 「现在要到哪里去啊,朗」 爱丽丝环视着四周询问到。 八坂站差不多和上小凑一样的小。但从车站一出去四周十分开阔,两条宽阔的县道交叉着,一眼就能望尽真是太好了。 「嘛,跟着来吧。嗯……是这边吧」 我把打印的地图展开,选择了县道的一边开始走了起来。爱丽丝眺望着毫无遮挡的直直延续着的柏油县道,把手遮在额头上。 「稍微有些热啊」 「很遗憾并没有带帽子。戴上毛巾怎么样」 我从背包里取出崭新的毛巾来。 把蓝色的毛巾披在头上,爱丽丝有些逗乐似的歪了歪头。 「合适吗?」 一边钦佩着美少女不管做什么都是美少女,我笑着回答到。 「嗯,很合适哦」 「试着在鼻子或者下巴下打个结的话,你怎么看?」 「爱丽丝你意外地还是有些搞笑要素啊……像是藤壶吧」 「吃了吗,藤壶。很美味的吧」 对着得意洋洋的爱丽丝,我大笑了起来。 一边说着藤壶那像是外星生物一样的样子和味道,我们在县道上走着。然后在前面总算是出现了红色钢梁的桥。被绿色覆盖的宽阔的河滩被流淌在上面清澈的河流横穿而过,从这桥要通到对岸去。 「那个,在红色的桥下面的河滩上……有什么在开着吧?」 一边走近桥边向下看着,戴着毛巾的爱丽丝问道。我窃笑着,也一起走了过去。 「……朗,那个」 “那个”清晰地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爱丽丝大声叫了出来。 「向日葵!郎,满是一片的向日葵!」 这么叫道,爱丽丝像是小孩子一样发出欢叫声跑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和手上拿着的蓝色毛巾飘扬了起来,带着裙褶的深蓝色裙子也翻飞着。 「好壮观,太厉害了。像这样满满的向日葵,还从没见过呢」 在河滩的向日葵花田前,爱丽丝双手张开露出惊叹的表情。 我也缓了一步在她背后站着,和她一起看着。 在青空之下,在繁茂翠绿的叶子上是许多开着花的黄金太阳。 虽然一眼就能表现出季节的景色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但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在其中最为合适的一个。 「……就是这个想让我看吗,朗」 看着向日葵花田,一边幸福地叹息着,爱丽丝轻声说道。 「是啊,爱丽丝。是想让你看的。是想和你一起看的」 爱丽丝回过头来,忽的微笑着,然后一下子又转过身去跑下了河堤,分开向日葵朝中间走去。 我眺望着这光景。 守望着这穿着水手服的美少女,双手分开青翠繁茂的枝叶,仰视着太阳一样的花朵,触摸着许多黄金色的花朵。 虽然带了装着素描簿的背包,但比起现在来打开,还是想把她的所有的一切全都一眼不落地铭记在心。 爱丽丝在花田正中回过头来叫着 「朗」。 我把行李放在河堤的草坪上,朝着她的身边走去。在走到了她的身边之后,爱丽丝一边看着盛开的向日葵一边这么轻声说道。 「我一直都是在很狭小的地方度过的」 爱丽丝那白皙的指尖触碰着黄色的花瓣一边诉说着。 「在世界上有着季节,有着各种各样美丽的地方,有着各式各样的人群,有着每天变换的景色。虽然是明白的。但是,却未曾真正地知晓」 洋溢着喜悦的眼睛,她抬头看着我。 「但朗你让我看到了这样的景色。你,对我……给与了整个世界」 “我是第一次,从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乐在其中” 圭那满溢着幸福的声音,我再一次回想了起来。并非是后悔而是带着共感。 “而是对于自己以外的人乐在其中而感到高兴,是从内心感到的哦……” 圭。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哦。 就像是你看着芙美学姐那样开心,而且是从心底觉得幸福一样,我也因为爱丽丝她是这样幸福而如此地高兴啊。 你到底是有多么喜欢着学姐的,在有着相同想法的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 「还有其他许多的景色和地点哦」 明明很幸福但却想要哭出来。我仰望着青空,装作因为夏日阳光的原因而眨着眼。 「我所不知道,连照片也没看过,连听也没听过的地方还是有许许多多的。我能让你看到的也就只有些许罢了」 「但是你说了是想要和我一起来看的吧」 爱丽丝手离开了花瓣握住了我的手。那美丽的眼睛仰视着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想要看看你想让我看的世界。……和你一起」 我回看向爱丽丝的眼神。从那眼中我看到了满溢着的喜悦,已经再也抑制不住的我回握住了她的手。 任凭着涌上来的冲动,我鼓起勇气拉过爱丽丝的手。 虽然她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没有抵抗。配合着我倾下脸去,她闭上了双眼胆怯地后仰了起来。 有夏草的气息。然后从她飘动着的头发传来了太阳的味道。 风吹过。摇曳着向日葵穿过河面,然后向着青山群峰吹拂过去。 身体离开,看着对方,然后我们俩的脸同时变红了。 「那、那个啊,朗」 爱丽丝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们在那个废屋里画下的画上再加上向日葵,怎么样啊」 我们在废屋的墙壁上画下的是大海的画。 天空和水平线,和翡翠绿的沙滩,盛夏的大海。 「可以哦。要怎么做啊。像是画框一样用满满的向日葵包围着?」 「这样也太俗了。看到的人都会被吓到的吧」 一边笑着爱丽丝这么说道,然后垂下了眼去。 「就算你……不在了,也要让那个地方漂漂亮亮的。直到被谁破坏」 「爱丽丝」 我握紧了她的手腕。像是不要让她逃走一样,我说道。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就这样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见面,在八月结束之后就分别吗」 「朗?」 「我啊……我啊,你」 心脏就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像是要破裂开一样心脏鼓动着。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恐惧。 如果现在告知出所有的话,会破坏掉所有的一切不是吗这样的恐怖。 但是我还是说了。全心全力,绞尽一切的,对她说道。 「我喜欢你。爱丽丝」 「朗……!?」 「我喜欢你。虽然见面还不到两个月。但想要在这之后一直在一起地这样喜欢你。想要知晓你,不想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朗……但,但是,我」 「就算,你的过去是“亡灵”。就算是“废线的幽灵”也好」 爱丽丝猛的一吸气。我无视了她这样继续说到。 「我明天会去废港的灯塔」 向日葵剧烈的摇动。沙沙作响像是被强风吹拂一样,但也没到会折断的程度。 「我看见了“爱丽丝”和父亲的照片。听说在灯塔里有父亲有要传达给爱丽丝的留言。我有钥匙。要去确认父亲的留言。然后」 「不要,朗。住手啊,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去确认你真实的身份」 握着的爱丽丝的手猛地一抖。就这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手想要挣脱开来。但我不想让她离开加大了力度,然而她的抵抗更加激烈了。 「放手,朗!」 「听我说啊,爱丽丝!」 「不听。你破坏了和我之间的约定」 我猛吸了一口气。她这目不转睛地瞪着的视线看上去,比起伤心更像是燃起了怒火一样。刚才所见的那喜悦满足和幸福,在这时全都消失了。 「骗子。骗子!明明都约好了的。明明拜托了你什么都不要知道就在这里的。去灯塔能找到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只会让互相……」 「爱丽丝!」 「让互相失去彼此而已!」 爱丽丝用尽浑身的力气把我撞开。被忽的这么一下我几乎都要跌倒了,趁着这时爱丽丝分开向日葵花田跑上了河堤朝县道跑了过去。 「等一下啊!」 我也稳住了姿势慌慌张张地追在后面。就在捡起放在河堤上的东西的转眼间,爱丽丝就跑过了红色的桥,然后朝着车站方向全速奔跑了过去。 我也拼命地跑着。但是在心底的某处犹豫着。小海线的车次就只有一、两个小时的那仅仅的一趟而已。只要在下一趟列车到来之前追上去的话,就能在车站抓住她了。 但是在抵达八坂站的时候,不管是车站还是站台上都不见爱丽丝的身影。 取而代之所看到的是,刚刚关上门开走的那仅仅一辆的电车。 风又增强了。在头顶青空的一端,有黑色的雨云正聚集着。 —— 『……十六号台风的风势正在增加,正以东北偏北为方向……』 回到借住的家里的客厅一打开收音机,播放出紧急天气预报。 通知暴风雨的临近,锁好家里的门窗不要出门,广播里不停地在播报着这个。早上那样的晴朗就像是玩笑一般如今天空阴暗而沉郁,吹过的风也越来越强,接近于废屋的这借住的家现在也就像是要崩坏一样嘎啦嘎啦地摇晃着。 我坐在矮桌的前面,这暴风雨的声音就像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世界里的一样。 什么都无法思考。也提不起做任何事情的兴趣。 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我把口袋里的两个钥匙拿了出来。 一个是借住的家里的钥匙。还有一个是生着锈的大钥匙。恐怕这个生锈的钥匙就是彰先生所说过的“灯塔的钥匙”了。带着这把钥匙去灯塔的话,应该就能确认父亲的留言了。 虽然这么想着这但我也没站起来。 虽然在回到借住的家里之前去了一趟废屋,但当然而然的没看到爱丽丝的影子。也没有她来过的迹象。虽然墙壁上的画和软木板上的便签都还是那样,但空荡荡的废屋里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留下过一般。 爱丽丝。爱丽丝。真的会这样就结束了吗。 什么都未曾知晓地离开,什么都不去触及,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不知道到底是经过了多久。 客厅里已经完全变暗了。不仅仅是因为黄昏临近的昏暗,还有暴风雨云的黑暗。风 变得惊人地激烈,强烈的雨水击打着房顶和窗户。 伴着着暴风雨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慢吞吞地直起腰来。 「我在,喂」 『哦,是让羽君吗』 取过话筒听到了彰先生的声音。 『好像从今天半夜到明天黎明的时候台风会从四国登陆啊。在下雨之前还是到新修的我家里来吧。你那边那样破烂的房子可能会被吹飞的哦』 「……不,没关系的。让您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甩开这份亲切让我心中发苦,但我开始干脆地拒绝了。 「这么一说的话,父亲他和爱丽丝决定私奔的也是在一个台风的日子对吧」 『那种事情,还是忘掉比较好。是我太不慎了』 「忘掉……」 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间我回过神来。 「不会忘记的……」 『让羽君?』 「不会忘记的。不可能会忘记的。为什么啊」 紧握着话筒,我像是面对在这座小镇上某处的爱丽丝一样说道。 「因为我也遇到了“爱丽丝”」 『什么?』 「所以对于父亲到底留下了怎样的留言给爱丽丝我想要知道」 『等一下。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啊!让羽君……』 我放下了话筒。然后又把电话线拔下了。 急忙地做好了外出的准备。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和以防万一买的雨衣都装进了背包。然后一边无意识地回想着从彰先生那里听到的话来。 父亲和彰先生的相遇,父亲和爱丽丝的相遇,在相册里隐藏着的照片,穿着制服的男女,年幼的少年和少女,灯塔前的约定,在暴风雨中溺死的女性的事情……。 如果我因为卷进暴风雨而回不来了的话,妈妈和义妹她们要如何是好呢。我的回忆追溯到了与麻衣和妈妈之间的谈话。 「——诶」 在门口给鞋子系着鞋带的我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有什么在脑海中的一角一闪而过。 突然,我脱掉鞋子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刚打开电源就飞跑到了书架前,焦躁着把相册拿出来翻开,确认了一下里面。 几分钟之后,我拿着两把钥匙走了出去。暴风雨迫近的天空十分阴沉。 在头顶翻动着黑云之下,我顶着强风开始跑了起来。 —— 强雨中,沿着废线一个劲地跑着终于到了废港。 灯塔在防波堤的前端。大海已经狂暴了起来,狭小的防波堤已经被波浪所覆盖。一脚走错也许就会滑倒掉进海里去吧。 我握着生锈的钥匙,以防波堤为目标。 穿过已经被废弃了的仓库群,通过杂草茂盛生长着的一条条道路,朝着通到灯塔的防波堤跑去。波浪冲过,磨损了的防波堤的混凝土十分容易让人滑倒。我在途中停止了奔跑。在到到前端的时候穿着运动服的脚已经完全被狂暴的波浪给淋湿到小腿了。 灯塔是一个极其小的建筑物。但虽说如此还是有着相当的高度。 进到其中在一扇有着红褐色的锈迹浮现出来的白色大门上有一个细长的竖着椭圆形。虽然是古旧的建筑物但设计却是近未来的,有一种宇宙飞船的逃离密封舱的感觉。 轻轻把钥匙插进。用力慢慢旋转,咔嚓响起沉重的响声来。 把金属大门拉开。当然,里面是一片漆黑。我从湿掉了的背包找出手电筒来按下了开关。 产生的光圈照亮了内部。 眼前有一副金属的梯子。建筑物是两层的构造,在上层好像是有电灯的样子。 狭小的空间。除了安装在墙壁上的装着像是控制盘一样的箱子下面有长椅以外,在地板上堆积着的就是流木和海藻等等的垃圾了,这地方并不是为了求取心情舒服而设置的。 父亲就是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和“爱丽丝”见面的吗。这样要忍受着旁人目光的关系,而且就算是在这种地方也想要见面的相互地思念着。 就像是我和爱丽丝相遇,偷偷地见面的那废屋一样。 虽然这样的切实让胸口痛楚着,但现在这状况不应该去抱有什么共感。 (留言在哪里啊) 我用手电筒向四周回转了一下。在煞风景的一楼好像并没有那样子的东西。 在二楼吗。我毫无迷茫地抓住了眼前生锈的梯子,登了上去。 在这时头顶响起了声音。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想着应该是无人的这灯塔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在吗?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是上着锁的啊!? 我吸了口气,把手电筒朝头顶照去。 第九章 再见了,我爱的人 <一> 「……朗」 喃喃细语声落了下来。 我惊讶地朝灯塔里响起的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去。 「爱丽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 我把背包背在肩上,抓住了梯子的把手。 虽然拿着手电筒上到梯子上去稍微有些困难,但总算还是上去了,我在踩在了二层之上。 二层是圆形的比起一层来说还要更加狭窄。装着巨大的透镜用作灯光指示的电灯占据着空间。四周环绕着的都是玻璃窗。 爱丽丝在电灯的背后靠着窗户低着头。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她移开了脸。这的动作就像是在拒绝着我一样,虽然有着觉悟但胸口还像是被扎着一样疼痛了起来。 「明明是上着锁的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打开的。进到里面,然后用钥匙关上的」 「什么啊,是这样啊……那么,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是来制止我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这么做的。但是你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要知道秘密的吧。以不想离开我为理由。所以」 爱丽丝像是挑战着手电筒的灯光一样面对着我。 「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话,那就来让你知道吧」 沉默落下。风摇晃着灯塔的窗户的声音变大了。 「但是,在这之前我有想要问你的事情。朗,你对于我……“爱丽丝”的真实身份是怎么考虑的」 没想到会被她自己这么问。 「我的父亲……葛西藤治和“爱丽丝”是情侣吧」 一边迷茫着我回答到。但对于确认自己的推测,这也是有必要的。 「在相册里有父亲和“爱丽丝”在灯塔前拍下的照片。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和你一模一样。不,看上去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把预想的事情回答出来了,但她没有反应。只是,没有从我面前移开目光而已。 对于这强烈的视线,我这边反而想要垂下目光去。 「你说过很多次自己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的。也听说了“废线的幽灵”这样的传闻。也听说父亲他曾经在这座小镇上遇到过幽灵的事情。你只告诉了我名字。没有谈及过去,没没有说明所住的地方。仅仅只在废线上相遇,知道你是谁是个怎样的人的方法也没有。所以在看到照片的时候,我……」 「认为我就是名为“爱丽丝”的幽灵是吗」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除此之外就想不到其他的了」 「……是吗」 「你对于自己……认为自己就是父亲的恋人“爱丽丝”吗?」 「你是怎么听说“爱丽丝”的呢」 「是从父亲的后辈那里听说的。在暴风雨的那天,父亲和“爱丽丝”约好在灯塔相见。但是没有去成,在那之后,发现了被认为是她的溺死的尸体。之后父亲去拜访了她家,但“爱丽丝”的家人都已经搬走了。说是因为在那家里有人死去了」 「是的。所以“爱丽丝”一直都在后悔着」 「为什么?后悔的应该是父亲才对吧。就算是有不可抗力但父亲就是没有去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爱丽丝”才会死去的吧。这么想才是当然的啊」 「是因为知道葛西先生他一直都在后悔着啊」 不是因为她的错。是没办法的事情……刚想这么一开口我又重新开始考虑了下。 「没办法」如果没不能就这样简单的结束掉的话,就会一直忘不了而痛苦着。 就像是圭和芙美学姐的事情一样。 对啊,忘不了。被留下的,决不。 「爱丽丝。但是,你所隐瞒的事情是有的吧」 「是指什么」 「你讨厌说谎。对于我破坏约定去探寻你的真实身份的事情就像是在责难似的。所以你不会说谎。只是隐瞒着」 爱丽丝闭上了嘴。不,是自称为“爱丽丝”的少女。 我到底是在爱慕着谁啊。真正的你到底是隐藏在哪里的啊。 「我看到了藏在相册里的父亲和“爱丽丝”的照片。但是还有一张,照片。是要到未到小学生年纪的,男孩和女孩两人的」 听到了爱丽丝那轻微吸气的声音。 「我认为那个男生是父亲。那样天真开朗的笑容,和我小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而在那旁边的女孩子的面容是“爱丽丝”。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认为这两人就是父亲和“爱丽丝”了。但是」 我在声音里加进了力度。 「不对的。那不是父亲和“爱丽丝”」 「为什么会怎么想。明明那两人也许是在小的时候遇见的也说不定啊」 「遇到了的。但那是」 在接下来的话语中用着力地,对她清晰的说了出来。 「是我和你。我们在过去曾经相遇过」 「……!」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开了。就算是在手电筒的灯光中,也能看出的她的脸变得苍白了起来。这样子不是因为受到了震惊。但现在撤销已经太晚了。 「听说“爱丽丝”是在高中生的时候才转入松山的公立高中的。如果是遇见父亲的话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然后我在小的时候,妈妈曾经住过院。然后肯定是把我托付给了父亲照料吧。因为那时妈妈还没再婚。然后恐怕是……受了很重的伤。在额头上留下了这样严重的伤痕的程度。虽然我完全没什么记忆就是了」 两个小孩子的照片是彩色的。父亲小时候的照片是黑白的。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因为大吃一惊而没能注意到,但如果把两个小孩子的照片和年幼的父亲的照片仔细比对的话,虽然相似但还是能知道是不同的人。 「因为受到了让记忆消失这程度的伤,我的性格也许也因此改变了。不擅长拍照,也是因为这伤的原因。所以受了伤之后的照片和受伤之前的照片看上去就像是不同的人也是当然的了」 说出口之后更加认定了,我充满确信地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在小的时候是怎么遇见你的,然后是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伤应该是由于你的关系吧。因为每次和我相遇,你都会提到这个。但是……这就是,你这样不情愿让我知晓你的真实身份的理由吗」 爱丽丝——不,无名的少女,果然还在继续沉默着。 这份沉默是肯定呢还是否定呢,我不清楚。 「找下父亲的留言吧。也许,这样就能解决些什么也说不定」 (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从靠着的窗户上直起身来。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猛烈了。本来想让爱丽丝离开这个地方的。但想到被惊涛骇浪覆盖着的狭窄的容易滑倒的防波堤,还是留在这里更为安全吧。 「首先从二层开始吧」 我们把手电筒拿在手里开始探索起二层来。 虽说是探索但也没那么宽广。把手电筒拿在手里,敲击着墙壁,调查了下巨大的电灯的缝隙之后,没过多久要找的地方就没有了。 「也许是在一层」 朝着电灯下的窥探着的她冷淡地低语到。 在我们之间漂浮着疏远的冷淡。因为只是要找留言才在这里的,所以真的就像是不认识的关系一样。虽然这样的距离让人痛苦,但我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对她说道。 「在一层也没有像是能藏住的地方哦。但还是试着去看看吧」 一边想着至少知道留言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着的也好的,我抓住了栏杆,把手电筒朝她递了过去。 「你照着。我先下去」 把光源拜托给她了我走下梯子。因为走过被波浪覆盖了的防波堤的原因我的运动鞋湿漉漉的。所以我更加慎重地下着。 突然,找着横杆的脚尖扑通一下沉入了水中。 「朗,怎么了!?」 「不要来!一层……」 运动鞋的底踩到了地板。但在那个时候水已经浸到了脚踝处。 「一层被水浸满了」 她低声说了句「不可能吧」。那声音很是怯弱。 我就这样握着梯子的扶手,用脚探着地板。水已经浸入相当多了。而且还缓缓的,感觉水量正慢慢地增加着的样子。 是在哪里有一个洞吗。这么一说的话在一层的地板上也是堆积着垃圾的。 那并不是因为废旧的原因,而是因为有海水的浸入吗!? 我突然登上梯子,朝她伸出手去。 「把手电筒给我」 「要干什么」 「趁着现在水还是先找下一楼。你就在这里吧」 像是把递出来的手电筒半夺着一样拿过,我立刻又走了下去。 「等等,朗!」 虽然从上面有声音追了过来,但我还是装作没听到一样朝水中踩了进去。 只在一瞬间水就从脚踝上涨到了小腿的部分。 一边焦躁着,我用手电筒照亮着四周。果然在这里的就只有一开始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墙边的长椅和墙壁上放置着的配电盘而已。 突然在头顶嘎啦嘎啦地响起了敲击梯子的声音,啪嗒地水飞溅了起来。 「哇,怎么了!?」 「我也来找」 看来她是追在我后面跑下来的。 「不行,到二层去。不知道水会变的多深啊」 「不。我不听。对于不停我说的话的朗说的事情,我不听」 她拼命地这么说道。 「我明白的。不曾知晓的就这样什么的,就算是我果然也还是无法做到。说是请保密其实就和没有秘密是一样的。拜托了,朗。一起找吧。只是这么等着我已经不想再要了」 再继续拒绝下去她也不会退缩的吧。我点了点头,用手电筒照亮了墙壁。 「地板就算了。反正进了水已经看不清楚了,如果是纸什么的话肯定也是读不了了的」 「那么,那个配电盘呢?」 「把那个打开的话发现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啊」 我们在水中朝着配电盘走去。水已经到了膝盖处。而且好像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漂流物,这样子要用脚尖分开才能前进。 如冷静地想一下的话,到暴风雨停止为止在二层等的话也许才理性一点。但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俩在被隐藏着的秘密之前没法老实待着。 配电盘的按钮式旋转把手上生着锈。使用了借住的家里的钥匙,把铁锈剥落了下来试着按下去,才总算是把把手弄了出来。然后抓住拉开。 把门打开之后,里面夹着一本册子。 「灯塔表……?」 她越过我的肩膀向里面窥探着,读出了封面的标题。 「在这里会被水弄湿的。去二层吧」 我点点头,她回过身去朝梯子踏了上去。 「啊……!?」 她突然发出声来蹲了下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也许是踢到了什么。但是没关系的」 没关系,虽然她这么回答到,但这声音非常微弱让我不安起来。 「先上去吧。如果快要掉下来的话我会撑住的」 我们一前一后地登上了梯子。虽然她好像用不上力气似的滑下来很多次,但总算还是爬上去了。全身湿透的我们就像是滚到二层一样落了上去。 「让我看看你的脚。是哪边」 右边,听到这话我把手电筒对了过去。突然,我不禁吸了口气。 白色的鞋子被染得通红。是因为有玻璃碎片什么的流进来了吗。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严重的伤。如果出血量很多的话会危及生命的。而且海水里的细菌也很危险。 但是暴风雨却变得越来越猛烈。就算是要跑出去求教,但一旦到外面去也许就会被冲上防波堤的波浪吞入溺死也说不定。 「不要那么担心啊。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这么暗应该是看不到我的表情的吧」 虽然说着些俏皮话掩饰过去了,但我的内心却不安地颤抖着。 用手帕把伤口绑住,然后就没有能够做的事情了,除了把靠过来的她的肩膀抱住之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个叫做灯塔表里面……好像并没有留言啊」 被她这么问道,我把放在膝盖上的册子用手电筒照着一边翻阅着。 「没有像是是那样的东西啊。海图什么的,航路标识什么的,写下的都是些数值啊」 「什么啊……那么,不用像这样提心吊胆也是可以的了啊」 忽然她叹了口气靠在了我的身上。这样的柔弱让我心痛。我抱着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然后轻声问道。 「爱丽丝。不,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啊」 「……爱丽莎。但是,叫爱丽丝也没关系的。呐,朗」 靠在我肩头的爱丽丝——爱丽莎的头动了动,感觉像是抬头在看着我。 「我到底是谁,你应该已经有推测了吧」 「算不上什么推测。但确定的事实有一点。就是你不是“幽灵”」 用可惜的语气这么说道,她嘻嘻笑了起来。 「不可能会有会流血的幽灵啊。明明就被这样认为是幽灵就可以了的……」 「不是幽灵才好吧。在这之后还有期望的」 「是吗……那么,如果不是幽灵的话,我是什么?」 「和“爱丽丝”有血缘关系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是那样的相似啊。大概你」 我确信地说道。 「是“爱丽丝”的女儿吧」 她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深深的吐息。 「“爱丽丝”她其实并没有死掉吧。虽然不知道是有着怎样的误解……但告诉我吧。是什么时候,我是怎么见到你的。然后在那时发生了什么」 「……六岁。就在要上小学跟前」 她靠着我慢慢开始说了起来。 「你是由葛西先生带着的,我是由妈妈带着的,在松山相遇。因为我总是畏缩不前的,而且妈妈也老是在搬家,所以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一直都是和妈妈单独两个人,除了妈妈之外几乎就不认识其他的人了」 像是怀念着什么似的温柔的声音,在摇晃着窗户的这激烈的风中流淌着。 「然后被你温柔地对待,和我一起了,和我成为了朋友。真是非常的……高兴。和你相遇了之后我知晓了还有其他的地方。不仅仅是妈妈给予我的书中的,而是广袤地让人心情激动,会想要飞奔出去的那样的地方」 「……」 「和你在镇上的图书馆里一起看了“雪鹅”的绘本」 听到了意外的低语我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 「不记得了啊……也是这样啊」 「很大的绘本。抱着受伤的雪鹅的少女。目送着在海边飞向天空中的鸟儿的少女……在那个时候还不能怎么理解内容。但是画很棒。在图书馆的地板上,摊开两只手那么宽的大大的书来,和你把头凑在一起看着……我不会忘记的」 连一点也记不得了。但她这样透着憧憬的声音说着的过去,我也想要一起回想起来。 「对于年幼的除 了妈妈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你看上去是有多么的耀眼啊。和你一起游玩的地方……就算那是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公园,毫无改变的海边,寂静商店街的里弄,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会是如同在找寻着宝物一样的心情。你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的一切」 虽然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听着的我不知为何却想要哭泣。 爱丽丝。爱丽莎。那“世界”其实非常的狭小,只是感觉像是知道罢了,实际上这双眼睛所看见的所知道的东西,能去的地方其实都非常有限,但虽说如此自己放弃和让谁放弃也是不一样的。 让年幼的她远离世间,对于只有同样年幼的我这样一扇“世界之窗”这样的事情,让我的胸口不仅痛苦甚至于感受到了愤怒。 「然而,却因为我的错让你……」 「爱丽丝?爱丽莎!?」 她的身体从我的肩膀上滑落下去。 「和你……一起去没有人的岩石场地游泳了。因为我的央求,只有我们两人。在那里我溺水了,然后让来救助的你也溺水了……在岩石上撞出了伤。虽然葛西先生前来救助,但在去医院里看望的时候,你……不管是对溺水的事情,还是对于我的事情,对于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全部都忘掉了。因为是那样让记忆都丧失了的严重的伤啊。但在那个时候的我,认为都是因为自己这愚蠢的行为才让你忘记一切的」 她的话语渐渐支离破碎不得要领了。 虽然我拼命地抱着她的肩膀支撑着,但从她的身体中连力气也正在消失。 「就算再怎么是小孩子,但我到底是有多笨啊。明明你也一样是小孩子的,却认为只要你在的话不管是怎样都没关系什么的……」 「可以了。那样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绝对」 「朗,我,一直,一直,都想见到你啊」 就像是听不到我的声音一样,她啜泣着说道。 「想见到你啊。想要道歉。见面,道歉,如果关系能再好起来的话,想要和你一起看到同样的景色。就算不被原谅也没关系,至少能再一次地和你相遇。在看到给你的信,看到雪鹅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像是破裂一样的欣喜。因为我觉得又能再一次地看见“世界”了啊。不仅仅是眼睛所看见的这样狭小,而是宽阔耀眼,幸福的地方……但是,但是不能说出我的事情。让你忘记,并不是因为伤的错,也许是因为讨厌我的原因也说不定。而且,而且」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得细微了起来。 就算是对于医疗方面一窍不通的我,也知道这状况非常危险。就这样等到早上吗?还是干脆跑出去求救呢。 如果我一个人的话花点功夫总能渡过那防波堤的,也许就能回到小镇上了也说不定。但是留下她,如果我掉进海里的话,她就绝对无法得到帮助了。 「……对不起,妈妈」 就在我胸中不停地犹豫着的时候,听到了她的胡话。 「没有遵守嘱咐。不能接近朗,就这么回忆着吧。就算是见到了也装作是幽灵。装作是个已经死掉的人……但是,不行啊」 「可以了啊,爱丽丝——爱丽莎。你不是故意让我受的伤。就这样,因为这并不是你的责任的原因,认为我才会疏远你的吗」 抱着她纤细的肩膀,我拼命地诉说到。 「你是个小孩子,所以不要这样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为是自己的错啊。所以说这不是因为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疏远你的!」 「不对……妈妈对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弱弱地摇了摇头,用像是要消失一般的声音说道。 「认为要远离。但是不行,不论如何。因为我也……对朗」 ——喜欢。 「爱丽丝,爱丽莎!?」 她的身体从我手臂中滑落下去。急忙抱起来发现身体冰凉。是因为被水弄湿透的原因呢,还是失血的原因呢。 没有迷茫的时间了。我下了决心。 如果要就这样失去她的话,那不管是怎样的危险也要去冒。 让她穿上雨衣我抱起了她,背在背上。把自己穿着的伸缩材料的运动衫像是背带一样把她的身子固定在我身上,然后站了起来。 虽然她很纤细,但失去意识的身体还是相当重的。 嘴里含着手电筒,我抓住了梯子的把手。相当愚蠢的行动啊,但现在没有去客观看待的余裕了。 「嗯!!」 在横梁上脚滑了。 一下子紧紧抱住扶手。两人的重量加在了手臂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地紧紧抱住,为了不滚落下去拼死忍耐着。 总算是又站直了,我开始慎重地走下梯子。 害怕。只是自己的话这梯子并不算什么,但在黑暗中背负着一个人下去什么的是如此恐怖,从未想到过。 一格,一格,屏住呼吸我在下着。嘴里含着的手电筒的灯光不可靠地摇晃着。 探着横梁的脚尖进入了水中。幸运的是进了很多水。我一只手支撑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朝出口前进。 也许门会因为水压而打不开,这样的顾虑一瞬间闪过脑海。 我祈求着扭下把手,用肩膀和身体把门推开。 「什……!」 骇人的暴风雨的声音在灯塔内部响彻着。 眼前这毫无疑问地就是暴风雨之夜。在狭小的防波堤上凶猛狂暴都要倒立起来的波浪往复冲击着。这景象和声音看上去恐怖地让人背后发颤。 在一瞬间,想要关上着门。但是我咬着牙,大声叫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 然后背着她一口气跑到了被恶浪覆盖的防波堤上。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如果真的是在小的时候救了你的话,那不管几次无论何时,我都会来救你的。 你说过我就是你世界的一切。 对于我来说你也——是这世界的所有。 波浪几次向我们袭来。从旁边从正面,像是要把我们拽进凶暴的大海里一样。 我跑着。全身浸在波浪中不要命地奔跑着。 依托着手电筒这微弱的灯光总算是抵达了港口的仓库,但在那里我因为筋疲力竭而单膝跪在了地上。 浸泡在海水中的身体冰冷着。不仅仅是她的重量我的身体也沉重了起来。 不行,站不起来了。不行,必须要快点去医院。 意识正在远离。猛烈的风雨拍打着柔弱的身躯。连一步也动弹不得,我就这样背负着她跪在地上。 『……站起来啊,让羽。还有几步了』 ——在那里,感觉像是听到了在叫着我的圭的声音。 我摇晃着支她的身体来,然后总算是站了起来,踉跄地迈出脚去。 <二> 最后,我们得救了。 发现力竭的我还有失去意识的她的是和青年团一样到港口来查看的彰先生。 与像那样夸张地下定决心要去救她相比,结果这次也是被大人给救了什么的,果然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的我都这么的让人遗憾。 她平安地被送到了远离上小凑的医院去。 但是……在那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虽然从彰先生那里听说在转院到了其他的大学医院去了,但对于既不是亲属,也没有交换过联络方式的我,就没有办法去知道在这之后的事情了。 虽然几次去了那废屋看,但谁曾经造访过的气息和痕迹都没有。 在墙上的画并没有被添加上向日葵,软木板上的便签也没有增加,然后现在我连在那折纸做的星 星上画着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 『这里是葛西。现在不在家』 离家电话的信息播放出来。 我在借住的家里对素描做着最后的加工。 八月还只剩下一周了。回到东京的日子也在临近着,尽可能地想要让这素描在上小凑的时候就完成。 其实是想让她看的。虽然让她看的地方,联系的手段都没有就是了。 『哔,在响过这样的声音之后,请留下留言』 我无视了电话。没有想要和其他人说话的心情。 『……朗。你在吗』 游走着铅笔的手停住了。 我不禁凝视着电话。是大人男性的声音。不是彰先生。也不是东京的继父。然后会打电话过来的就屈指可数了。 「是、是的。喂喂!」 『还精神吗』 我飞跑过去取过话筒,听到了平稳低沉的声音。比离家电话消息里还要沉着的声音。我紧张地握着话筒的手因为汗水都要滑落了。 和父亲说话还是第一次——就记得的。 『看到了彰发来的邮件。你去灯塔了吧……和穿着水手服的“她”』 「……去了」 『是吗。没想到,你竟然会去那里找』 「那是假话还是什么啊。在那里并没有像是留言一样的东西在啊」 『不是假话。是隐藏在配电盘里的』 「就只有灯塔表啊」 『是使用那个灯塔表里海图和航路标识的暗号来写下的留言哦。是高中时候和“爱丽丝”一起做的暗号。所以如果是“爱丽丝”本人的话,看了应该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所以这也是她并不是“爱丽丝”的证据。 就算是如今确信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去诉说了。 「是留下了怎样的留言呢」 『告诉你也可以的,朗,在这之前有想告诉你的事情』 「什么啊」 『——你是怎么认为“她”的』 未曾意料的话语让我僵直住了。父亲对无言地我再一次重复问道。 『你知道“她”就是“爱丽丝”的女儿吗』 「这……知道」 『那么』 父亲缓缓地像是要让我仔细听到一样说道。 『她的父亲呢……?』 这个瞬间,我就像是被痛打一样受到了冲击。 难道,这样的话语发不出声来。让人难以置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的话。 但这话让人深思。也是最能接受的话。 如果那就是她像那样不肯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的理由的话。 「太,差劲,了」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颤抖着。 「太差劲了。你,太差劲了!」 『让我辩解一下吧,在和你的妈妈分开之后在旅行的地方和“爱丽丝”再会了。本来在精神上我就不诚实啊。因为我一直都在思念着“爱丽丝”』 父亲疲惫地说道。 『我厌恶着这样的自己,离开了你的妈妈。但是,我和“爱丽丝”再会了,在重新开始交往的时候,来了联络。说是有了孩子……。听到这个的时候这次是“爱丽丝”从我的面前消失掉了。然后之后又再一次相遇了』 「……是把我拜托给你照料的时候吗」 『是找回记忆了,还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呢』 「是听说的。但是她对于父亲是谁一句话也没说。像是绝对不会说出来一样。拼命地隐瞒着……对我」 突然,在记忆的底部有一个声音复苏了。 “……要守护妹妹啊” 小的时候,无数次听到了这个。我认为这是妈妈的声音说的是麻衣。 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吗? 那是她的妈妈……“爱丽丝”的声音吗? 「她,自称为爱丽丝的她,对我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是这样地不想让我知道。自己是我的妹妹的事实!」 因为是如此她,她是那样地不想失去我。 一直,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直都,作为一个少女在看着我,对于她来说就是世界的一切的我,如果知道了这个事实的话,就如同幽灵一般了。 『朗,冷静一下』 「冷静的下来吗!我,我和她……!」 『听好了。我留给“爱丽丝”的留言啊』 像是带着些许笑意的口气父亲说道。 『说的是让你的女儿接受dna鉴定』 「诶……」 我呆住了。对于恐慌起来的我,这太过于意料之外,甚至于都可以说是滑稽了,刚才的混乱一下子消失掉了。 『虽然不想怀疑啊。虽然确实是有关系的』 「是没做鉴定吗。明明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朗,为了将来请记住。对于要把她生下来的孩子进行dna鉴定,就和怀疑她不专是一样的啊。如果真的认为自己的孩子就是和对方生下来的话,你想会有多么的愤怒?』 「……这,也是啊」 『是作为父亲给你的有用建议』 「真是无意义的建议啊……那么,我妈妈她也去鉴定了吗?」 『那个人是个很理性的人。去三个地方都做了鉴定,不管是那个都被证明是亲子关系了的』 「那么“爱丽丝”那边还没吧」 『在你的事故之后就联络方式就变了。连住在那里也不知道。所以……在废线上看到和“爱丽丝”她一模一样的“她”的时候,想到也许是住在这座小镇上的也说不定。然后就在灯塔里留下了留言』 「“爱丽丝”说她就是父亲你的孩子吗」 『在松山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么说了哦。但是在旅行的地方和“爱丽丝”交往也仅仅只有三个月的程度,感觉在那之后生下女儿的月份有些微妙的迟了。不过本来,这样怀疑就有些不充分』 「再见的真的就是爱丽丝本人吗。那被认为是爱丽丝的溺死的尸体是……」 『大概是毫无干系的遭遇事故的死者吧。在那个暴风雨的日子,爱丽丝因为妈妈去世了,好像就没有来赴约。在那之后一直被父亲带着搬家,在她父亲死去之后带着继承的财产,好像在到处移居着』 结果,只知道了这不清不楚的事情。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还是没有,都已经迟了」 我沉重地说道。 「她在我面前消失了。明明联络方式也不知道的,而且我也马上就要回去东京。如果连父亲你也不知道所住的地方的话,再一次的……不可能会再见到她了」 『是这样的爱恋着啊。……就算是兄妹吗』 从话筒听到了对面父亲沉重的叹息声。 「我们这些双亲之间的纠纷,如果能不和你们这些孩子扯上关系的话就好了。如果你是这样的思念她的话」 这全部都不是因为你的错吗。 我刚想一开口。但在说出口之前又重新想了想。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因为谁的错。 妈妈爱着一直思念着其他人的父亲,然后生下了我。父亲遇见了“爱丽丝”,我也遇见了她。 去指责谁的愚蠢,就和指责自己的愚蠢是一样的。能够无视自己的愚蠢,但我却不知何为“正确”。 握着话筒,我环视着现在也正迈入腐朽的借住的家。 如果这就是愚蠢的结果的话,父亲要惩罚自己到何种程度才会心安啊。 『朗。如果你能再一次见到她的话,绝对不要让她逃走啊』 我的耳边响起 父亲低沉的话语。 『我都让她逃走三次了。第一次虽然可以等同于不可抗力,但不管是第二次也好,第三次也好都是我放弃去追寻她。因为有要背负的东西,以无法全力奔跑为理由』 「全力……」 『只有年轻的时候才能全力奔跑。年纪渐渐增长背负着的东西也随之增加,不管是心情还是身体都无法跑起来。所以奔跑吧,少年。全力,全身全意的。现在的话还能赶上』 全是些无所谓的建议。但即使这样我的眼中也热了起来。 「知道了……父亲」 『会派上用场的』 在话筒对面,听到了低沉的笑声。 『我还有工作。虽然很遗憾,但赶不上你回东京的时候了。现在也没法以父亲的身份来面对你……以后,会好好来见你的』 我点点头。在不知不觉中,眼泪滑落到了脸颊。 —— 八月三十一日早上,万里无云。 在前天的快递里把还像样的东西寄回了东京的家里。在把些许换洗衣服塞进背包之后,我就准备好要出家门。 最后打扫了一下房间,把遮雨板盖好关上大门,拿着背包走出了外面。 上了锁之后,我抬头看着这住了两个半月的破烂的家。 看上去也许在下一次来的时候,也许这个家就早已经崩坏掉了。 「……祝健康」 没对任何人说着一样低声到,我转过身去。 慢慢地走下山坡,为了把钥匙寄放而顺道去了一趟园田商店。 七海不在。在知道台风那天去见了“她”的事情之后,七海就格外地疏远了我。想到之前接受的那样的亲切果然还是有些寂寞。 对于受到照顾的礼物,已经由麻衣给她了。 一边走着我一边确认着新干线的车票。 开往冈山的希望号,对于家里,也已经说了到达的时刻。 接电话妈妈说继父和麻衣都在等着我回家。 然后,告诉我有从芙美学姐发来的暑期问候的明信片。 一张有着凉爽清流的照片,虽然并没有再特意写着些什么,但只是让我知道学姐在哪里健康地生活着,就已经让我想要哭出来一般地欣喜了。 到电车来还有时间。我的脚朝着废线而去。 在夏日即将结束的青空之下,在不知道会延伸到哪里的长着红锈的废线之上,背着装入了素描簿的背包,我一个人走着。就像是走在会和她相遇的路线上一样。 虽然抵达了废屋,但果然谁也不在。这空荡荡的家里明明是在这夏天却很寒冷。但我无视了这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夏日海边的画,让我一个人完成了。没什么感觉啊,一边这么想着结果还是让向日葵就像是画框一样把画围住了。 面对着软木板那边的墙。 爱丽丝贴在上面的用折纸做到星星,连接着我用马克笔画下的线路,只有一辆电车行驶在上。这是和她一起乘坐的小海线的景象。 把冰淇淋和藤壶都弄成了图案,像装饰线一样的画下。感觉和爱丽丝那好笑的画很合适。 一页接一页,我在这素描薄上画下了她。 把皮鞋拿在手中在废线上走着的水手服少女。 坐在缘侧上,光着的脚尖踢飞着雨水的少女。 在无尽的正入晴的天空之下,头发被夏风所吹拂着的微笑着的少女……。 在铅笔上,用彩色铅笔加上颜色。她和夏日的颜色很合适。 「爱丽丝……」 痛苦着。从那个暴风雨的日子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都没见过她了。 就算是经过了这样久的时间,对于她的思念也一点也未曾褪去。 不如说这份思念更加剧烈了。 画下她,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地爱慕着她,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仅仅只是在身边就已经是多么的幸福了,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更加有自觉了。 我把画的最好的一张素描小心地撕下,贴在了软木板上。然后把一张什么也没画的也撕下贴在了旁边,写下了给她的话。 “今天,回东京” 用签字笔写下的黑色的线条到这里就迷茫了起来。 但是还是下定决心继续写了下去。 “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我和你也许是兄妹也说不定。 希望你能说服你妈妈,然后接受亲子鉴定。如果不是兄妹的话,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但是,如果” 笔尖颤抖着。 就像是要压制住这颤抖一样,我把笔用力按在纸里写到。 “如果,是兄妹的话,我也不会在意” 但是,已经再也见不到第二次了。 到最后一天也没有让我看到你的身影,到了最后都如同幽灵一般的你。 『爱丽丝,爱丽莎!我所爱着的弗丽丝!』 突然回想起了『雪鹅』里的一节。 『……再见了,我爱的人』 拉亚达的灵魂,在最后的最后这么诉说着,伴随着雪鹅永远地飞翔着。 一边回想着那一节,我对不在这里的她叫喊到。 爱丽丝,爱丽莎,我所爱着爱丽丝。 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你——对你,我真的是爱着的。 不管在我们之间是有着怎样的障碍,只要你接受的话我就笔直地去向你那边。就像是连接着星星的铁路一样,在你所到之处巡游,然后最终抵达你那里,我想要寻求着你跑过去。 ……如果能实现的话。 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不管是联系她的方法,还是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在东京还有等待着我的家人。如果知道了我和她的经由的话,大概又会卷起像那天那样暴风雨一样的不和起来吧。 因为不论如何,不管我们之间是有着怎样的心情,如果真的是兄妹的话就是不能被允许的关系。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但即使这样我也想要和你见面。想要见你啊,爱丽莎。 就算是最后的一眼,就算是为了道别,也想见——你啊。 我握直了笔。 然后写下这表明出无法实现的思念的,单单的一句话。 —— “再见了,我爱的人” —— 写完之后的手失去了力气。我伫立在塞满了和她之间回忆的废屋里,静静地用手背只一次地拭过眼角。 然后我走出了废屋,头也不回地朝上小凑站走去。 ★☆★ 穿过车站,站在站台上。 眼前的濑户内海沐浴在晚夏的阳光中,闪耀着蔚蓝色。 我迷糊地坐在长椅上,用没有焦点的眼睛眺望着。 咣当咣当的摇晃着车体,小海线的电车终于到了。把放在长椅上的背包拿起,然后站了起来。 这停留了两个半月的小镇。但感觉那感慨都已经全部放在了废屋里了。 踏入眼前打开的车门。乘客有几名,大家都在车内分散坐着。我也拿出座位票来,在座位的边上坐了下来。 车门关上,就在电车要启动之前,我不经意地回头看向车窗。这样小小的,只有站台和车站建筑的站一眼就看尽了。 但在电车启动的一瞬间,我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朗!」 她的裙摆翻飞着,直直地跑进了车站里来。 「我看见留言了……朗、朗!」 我听见了呼喊声。但是电车已经开始加速跑了起来。她飞跑到站台上的脚也跟着跌倒了。 我朝电车的车窗扑了过去,把固定的搭扣拼命拉起身体探了出来。 「爱丽丝……爱丽莎,爱丽莎!!」 电车远去着。 留下坐在站台上的朝这里看着的她。 “奔跑吧,少年” 忽然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全力,全身全意的。现在的话还能赶上” 在个瞬间,我就像豁出去了一样。 脚踩在电车的窗框上,大部分身体探了出去,然后——。 「哇啊!」 断然地跳了下去。 够呛地摔倒在地面上。 剧烈的痛楚袭来,意识正在远去。 但是咬着牙,拼死站了起来。 忍耐着肩膀的痛苦,脚抽着筋,我朝车站跑去。在遥远的后方响起电车踩下急刹车停住的声音来。 抱歉。对不起。对铁路公司在这之后去谢罪什么的都会做的。继父,妈妈,麻衣。抱歉了,抱歉。明明在等着我的却不能回去抱歉了。 一边在脑中对着各种各样的人道着歉,我全力跑了起来。 在残留着盛夏酷暑的铁路上一个劲儿地跑着,在晚夏的天空下跑去,踩在沿着蔚蓝色的濑户内海延伸而去的线路上跳到站台上,然后——。 现在在我手中所握着的,不是“爱丽丝”也不是“幽灵”,而是确确实实的她。 后记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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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许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这次承蒙ぽにきゃんbooks出版社出版了这本「废线上的爱丽丝」。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尝试青春恋爱小说,稍微有些紧张呢。 —— 喜欢去旅行,但毫无目的的突然一个人出去的旅行并不经常有……所以对于去取材的旅行非常高兴能出去。这次是到爱媛的某个海边的小镇上千里迢迢地从东京坐夜行车去的。大概就是主人公让羽朗去的线路。 小海线和有着废线的港镇·上小凑虽然都是架空的地方,但还是有着原型。经常会使用在海边和电视剧的摄影里的,有着在日本最靠近大海的车站的那个地方。在梅雨时节一边眺望着灰色的大海,一边用手机照着相沿着线路一直走着。【应该指的是下滩车站,位于爱媛县伊予市】 在松山的道后温泉的乡土料理店里也吃了藤壶。教我藤壶吃法的可爱的女店员不留神把汁水溅了出来也是实际发生过的小插曲。真是不错的体验! —— 在未曾知晓的小镇上,在未曾见过的人群之中,一个人走着。 然后就会产生出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来。回到家去,被等待着的家人迎接,然后才总算是取回了自己。 读书,这样的行为经常被比作旅行,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读书就像是一个人旅行至未曾知晓的遥远的地方,品味着自己不像是自己一样的心境的东西。在作品中所引用的『雪鹅』和『月亮和六便士』都是在书店里不经意遇见然后想起在旅途中带着的,之后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一本。 这本书也是,我也非常期望着它会有这样的相遇。 —— 以下是谢辞。 编辑的o様。在执笔以及付梓时都得到了您很多的照顾,真是十分感谢。担当插画的フカヒレ様。对于这样有着透明感的美丽的插画,真是十分感叹感激。支持了我工作的家人,亲属,朋友。一直都给与了我前进的力量。对于校对様,ぽにきゃんbooks的各位也致以厚重的谢意。 然后,对于买下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能给与您一次美妙的旅行的话,那比什么都更令人欣喜了。 二〇一四年九月 マサト真希 第一章 废弃车站的少女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董君3号 翻译:丨蕾斯蒂亚 修图:丨蕾斯蒂亚、纱雾桑 校润:丨蕾斯蒂亚、纱雾桑 <一> 朝着白色吐息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废弃的车站。 积着雪的车站小看板上写着『春待站』。 我戴着围巾,呼了一口气,踏着雪进入了车站。 我叫远峰谷晴。 这个车站是在三个月前,我从东京转学到岩手县花卷市一周左右发现的。 这个车站在岩手的星空铁道沿线上。废弃时间大概是在五年前。因为亏损路线交移第三部门管理的时候。 车站周围人烟稀少。在我发现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个无人的废弃车站了。秋天来临后这里就会被干枯的杂草覆盖。 但铁路还在使用,也会有电车通过。 但『等待春天』的车站却只剩我一个外来访客了。 我穿过积满灰尘的车站,从废弃的月台中出来。因为无人管理,混凝土月台上的雪比线路上的还要厚。 小雪开始在天空中飞舞。雪花在这无人的寂静之地飘落着,这美丽的场景不禁让人忘记呼吸。 我从肩膀上的帆布包中取出一架老旧的胶片相机。这款尼康f100是父亲送我的纪念品。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但拍照还是没有问题的。 自从发现春待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都会用这架相机拍摄车站的风景。 这就是我与众不用的兴趣。每个周末的早晨我都会特地来到这个废弃车站,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拍摄同样的风景,就像是偏执狂一样。并且我使用的还是要花钱冲洗的胶片。 所以我不想把这个兴趣暴露给任何人。 我像往常一样站在车站前架好相机。然后透过镜头凝视着前方的景色,就在这时, 「……?」 我透过镜头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平时在无人车站不会出现的东西。 我把视线从相机上转移,朝着车站望去。 ——有人站在那里。 纯白色的风衣。白得就像要融入雪中。 还有那与白色形成强烈对比黑发。 穿着白色风衣的娇小身姿站在飞舞的雪花中…… 是一位少女。虽然看着娇小的身材像是小孩,但年龄也有可能和我差不多。 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从远处看去,宛如雪中盛开的小花。 纤细的腿从风衣下漏出来。她穿着短靴,但没有穿裤袜。寒冷的空气侵袭着裸露的皮肤,光看着都觉得冷。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月台。因为和我有段距离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我。 说实话,这并不有趣。 因为这只有我知道的重要场所被别人给踏足了。 话虽如此,但这个废弃车站是谁都能自由进出的,并没有禁止进入。只好先暂时离开,等她走了之后再继续拍摄了。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的手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连同她一起拍进了照片。 伫立在车站那一侧的白色风衣少女。 花瓣般的雪花在她的上方飘落。 红色的围巾。乌黑秀丽的头发。 她站在这寂静的白茫茫中形成了令人惊叹的对比。 这是摄影者绝对不能错过的光景。 我将焦点对准少女,迅速地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 瞬间,少女的身体动了起来。 我以为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快门的声音,所以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大概还有半步就掉下铁路的位置上。 镜头对面的她表情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我咽了一口气。 少女低头俯视着下方的铁路。 突然,她那娇小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 我飞奔过去。虽然脚踩在这厚厚积雪之中行进困难,但我毫不在意地踢开雪奔跑着。 我跑到月台伸手将她从铁路前方推了回来。 「别在这种地方自杀啊!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少女的脸映入我的眼中,怒斥着的我也不禁把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如此惹目…… 她那黑色的大眼睛就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真挚的眼神,感觉像是内心被她看穿了一样。 她眯着眼睛,我屏住了呼吸。 洁白的脸蛋,散落在洁白肌肤上的黑发,还有那微微张开的嘴唇,她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虽然她的容貌并不算华丽,但却有着让人无法离开视线的静谧之美。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美丽。 「……不是的」 她摇着头小声地回答着,光亮的黑发也随之晃动。 「眼镜,掉下去了」 「诶……」 「因为镜片上有雪,所以我就取下来拿在手上。」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在铁路上某处积雪的凹陷中,有一副镜框奢华的眼镜半埋在那里。 我两脸发热。为自己的武断而感到非常羞耻。 「我帮你拿过来」 我把相机塞给她。她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没有理会直接跳下了铁路。下面的雪没过了我的脚踝。 「眼镜在哪呢」 看来是被我跳下时扬起的雪给掩埋了。 我用手在刚才看到的位置附近挖开雪。因为要拍照所以我没有戴手套。我的指尖冻得快失去知觉。 「请回来吧!」 少女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当当的信号音。 不妙,我拼命地在雪地上扫视着。 少女的叫声变成了悲鸣。我没有回应,咬着嘴唇继续寻找着。 冻僵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把雪扒开后发现了眼镜。 我把眼镜抓在手中然后迅速站了起来。 「快点!」 少女探出身子伸出手来。 但是抓住那样瘦弱的手的话,没等她把我拉上去就会一起掉下铁路的吧。我沉默地将眼镜塞在了她的手中,然后用手抓住肮脏的水泥月台地面,脚用力一蹬,自己爬了上去。 爬上月台后,警笛声在我耳边轰鸣。 前面被雪覆盖的青色电车呼啸而过,并在我身边带起一阵狂风。强烈的风压推着我的背让我不禁有点站不稳。 「千钧一发啊,太好……」 啪! 一记响亮的声音响起并给我的脸颊带来一阵痛疼。 我一时半会没能理解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没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冲上来打了我一巴掌。 「什……」 「……为什么」 她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你这么问」 正要回答的我看到了她的脸后又不禁梗塞。 少女在哭泣。 黑色的大眼睛不断地涌出泪水。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她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瞪着我。 我越是被她带着泪水的眼睛看着,越是倍感压力而说不出话。 「眼镜和生命哪个更重要?能重新做一 个的东西,不管是坏了还是丢了都无所谓了!无论你是要表示亲近还是展现英雄气概。做了这种事情我也绝对不会觉得你很伟大。我不会对你表示感谢。那种,那种事情……」 少女呜咽着。眼泪不断地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坑。 「……别再这么做了……求你了……」 她用微弱的声音哀求着,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痛苦,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黑发散落,像是帘幕一样隐藏了她的脸。但她呜咽的声音还有颤抖的肩膀却没能隐藏。 我不禁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 她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睁大着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不起。我才要道歉。」 她的声音如呼吸一般微弱,呢喃声中带着悲伤。 「……你明明不是『他』」 (什么?) 我刚要询问她又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情……谢谢你帮我拿眼睛」 说着她又郑重地低着头弯下腰道歉。 红色的围巾和柔顺的黑发也垂下来摇晃着。 「这个还你」 她用两手递出相机。我用冻僵了的手接过来,冰冷的机体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抱着吧。 「还疼吗」 我吓了一跳。她洁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停留在快要摸到但又没摸到脸的位置。我也意识到这就是刚才想要拉我的手。 「没。只是有点惊讶。不疼的,没事。」 「真的很对不起。明明都帮我捡了回来。」 她弯下腰捡起脚边的眼镜。看来是在打我的时候掉下来的。 她把沾满雪的眼镜握在手中嘟喃道。 「正如你所说的」 「什么……」 「绝对不能死,因为会给人添麻烦的。」 她又一次深深地低下头,然后转过身去。 然后白色风衣的少女就离开了,在我要说话之前。大概是不太习惯雪地,走在月台厚厚的雪上的她一幅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要保持平衡一样两手略微伸开,少女一步又一步地前进。我呆呆地望着,感觉她就像是企鹅一样。 在我考虑要不要帮她一把的时候,白色风衣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车站中。 我抱着相机呆站在原地。 余光中看到了某样东西,我转过头,那里有张无人使用的长椅,坐的部分是木板,但现在已经腐朽毁坏了。有人——大概是她,在座椅边缘有人使用的痕迹,那里的雪被擦掉了。还有一样东西。 「东西落下了?」 一本文库本。 在包中露出了一角所以看不到标题。看着还挺厚的一本。我拿起书翻动着。每一页的左上角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标题,像是短篇集。 『订单繁多的料理店』『渡过雪原』『奥茨贝儿与大象』…… 我知道这些。是宫泽贤治的作品。 书的某处还夹着一张书签 『古斯柯布多力传记』 大概是反复读了好多次吧,只有这个短篇的纸张已经不平整了。 “……那种,那种事情” 耳朵深处不断回响着她的声音。 “……别再这么做了……求你了……” 落在雪地上的眼泪。痛苦而又悲伤,如果我能说点什么的话应该能做点什么吧。那声音和话语中,藏着我所不知晓的切实的回忆。 强烈的后悔在我的内心涌出。 至少要问一下她的名字。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独自一人伫立在废弃车站的白色风衣少女。 她就像一朵小花一样在雪地中绽放。 拥有真挚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不可思议的黑色瞳孔少女—— 但是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留下的只有雪地上的足迹还有一本书。 这就是我和她——春告久芙美的相遇。 <二> 星期三。开学的当天从早上就飘舞着雪花。 「我出发了,圣」 我在狭窄又阴暗的公寓玄关处朝客厅喊着。门缝中侵袭而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想快点到学校。 「一起走到大道那边吧,晴」 姐姐从里面探出头来。 脸上化着淡妆,头发也扎成了一束,正做着出勤的准备。 大我三岁的姐姐,外表看起来是属于好看的一类,一直都很稳重温柔。 但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一丝忧伤,即使是笑也能让我感到有些寂寞。所以和她在一起总觉得如坐针毡,总会不自觉地避开她。 「放学后祖母那边就拜托你了哦」 圣从鞋架上拿出雪地靴站在一旁。 因为我站在狭窄的玄关里圣没法穿鞋子。所以我先把门打开然后再出去。外面的寒风呼啸着,我蜷缩着身体,圣也很快地出来了,伴随着门上锁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个装着替换衣服的袋子要让你拿着了」 「知道了」 「之后你把换洗的衣服拿回来让我洗就行了」 「知道了啊」 「做饭的材料还有剩的,准备晚饭就拜托你了。亲子丼和味增汤」 从玄关中出来,踩着被雪浸湿地楼梯下来,姐姐不断地叮嘱我慰问祖母还有晚饭的准备,甚至连清洗和锁门的琐事都不断强调着。 我知道的啊,我不断这样重复回答着。我裹着围巾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轮到我们除雪了。记得五点半起床」 「知道了,知道了」 「……按一下晴的话」 圣唱了起来 「就会响起“知道了”的声音」 虽然语气非常沉稳,但她的表情应该还是和往常一样吧。我不想去看,一言不发地走着。 「还有你放弃升学是认真的吗?」 唐突的询问打破了我的沉默。 「什么啊这么突然。而且还在没什么时间的时候问。」 「因为我回来的时候晴都已经睡了啊,毕竟我都是深夜回来的。比起这个,我还是希望你能升学进专业学校。东京那边的就很不错。」 「没那么多钱吧」 我反驳道。 「以我现在的成绩想上东京的国立学校还是太难了。就算合格了也没有能在东京生活的钱。私立的话学费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我不想去借奖学金。」 「晴的升学费还是有的。叔母留下来的钱。」 气氛变地凝重了起来。 「……我们的家族也夭折的太多了吧。」 「相对的,我和晴能长生就够了。而且祖母现在也都八十二岁了。」 虽然已经住院了,但我没有这么说。因为这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在九年前我还只有八岁,圣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 父亲死于事故,母亲常年住院最后病死了。并且都是在这个花卷市里。 把我们带去东京的父方的叔母也在去年的五十岁生日来临之际,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非常的忙绿,又吃苦耐劳,对自己身体上的小毛病也不上心,葬礼守夜时旁边叔母的朋友这么和我说的。 我们亲戚有血 缘的人很少,最后只剩下母方祖母了。但祖母的身体也在去年的夏天开始逐渐变差。最后我和圣只能回到孩童时代生活过的花卷市来。 病和死从小时候就开始在我的身边围绕着。 「要是有钱的话圣为什么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兼职居酒屋的打工。不眠不休地打工也太奇怪了。」 虽然下着雪的寒冷早晨没有什么行人,但我也不想让别人听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尽量压低着声音但又强调着语气。 「要是像叔母那样倒下了该怎么办。如果说是为了我的那还是不必了。」 「钱的事还算好的了。而且晴你也每天都在打工吧。」 「但也没有到圣那个程度。本来就是很轻松的工作,工作时间也不长,还有休假。」 「那也只是工作日的一天吧。我还是很担心晴的身体。」 姐姐的语气很温柔。她不会说责备我的话。而我却擅自想着她的话的背后的意思。所以她的温柔让我感到窒息。 ——想要取得够去东京的成绩的话,用打工的时间来学习就行了。 姐姐想说的就是这个。这才是她内心的想法。 回到花卷市以来,空闲的时间就全部被打工给填满了,成绩也在迅速下滑。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就职都是个问题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是为了非常花钱的胶片相机的兴趣。 而且……我的内心之中还有一个升学进路不明的自己。 现在是一月初。高三的春天已近在眼前。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我犹豫了。 但是我却对自己的迷茫视而不见,一拖再拖。 就算我知道自己终会自食其果。 「我会抽出时间来的,到时候我们好好地谈一下这个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我很想这样反驳,但是对姐姐我却开不了口。 「那就到这里了哦。一路走好,晴」 圣从国道出发,脚步声逐渐向车站的方向远去。我没有目送姐姐的背影,沉默地走在前往学校的积满雪的人行道。 「早上好」 啪的一声,某个人在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身体一个踉跄。 「怎么从早上开始就垂头丧气的啊,晴」 我回过头皱着眉。 站我面前的是脸型很漂亮的美少女。青梅竹马兼同级生的茜屋夕纪。 穿着西式制服只围着一条围巾,绀色的裙子下面穿着露出大腿和膝盖的袜子。这样真的不冷吗,每次看到她我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要这样突然袭击啊。滑倒了怎么办。」 「是晴低着头不看周围的不对吧」 夕纪坏笑着说道。我缩了缩肩膀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和夕纪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就一直在一起了,家也离的很近。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情投意合。在我去东京前,我们每天都想幼犬一样粘在一起玩耍。 直到高中再会为止我们也会偶尔用明信片和邮件联系。 夕纪的颜值很出众,能把她纳入可爱那一类的美女。 打扮得很时髦的长发染成了茶色也更加地引人夺目。还看到过她和我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玩。她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人,对谁都很直爽。在班级中是领头人一般的存在。一个人让人仰慕的人,偶尔有让人敬而远之的时候。 如此优秀的青梅竹马竟然会在意我这样冷淡的人还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我转到和她同一个学校来,她就频繁地和我接触。 作为滑雪部的经纪人集合部员来,或者和同班的同学一起邀请我,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只要时机合适她就会向我搭话。因为她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如果我表现出困扰的样子她就会马上把人带走,这点帮了我大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关照我。 不过也多亏了她,我转到新的学校也适应的非常快。这一点是非常感谢的。 「下个月开始的盛冈雪祭你会去的吧」 夕纪抬头看着身高比较高的我,用着断定的语调说道。 「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立马回答。偶—尔—去—一—次—吧」 夕纪一脸无趣地用手肘戳着我的肚子。 「反正是星期六去。你应该不用打工吧」 「咖啡屋不一直挺闲的。」 「才不闲」 「骗人。晴在那里打工已经两个月了,在那期间大家都去过三次了,每次客人都只有我们几个。」 「才三次你就知道了」 「我怕我们过来会让你厌烦,所以才顾虑你的。那我们去得更频繁咯?」 还是算了吧,我小声嘀咕着,你看吧,夕纪说着嘟起了嘴。 「刚才你和圣在一起吧。早上看到你们在一起还真是稀奇。」 「你看到了啊」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在你们后面看到的。」 「叫我们一下不就好了」 「诶……感觉不太好打扰你们」 「话说你好像都不和圣说话啊。明明以前关系那么好」 小的时候夕纪还经常和圣一起玩。然而我们两个回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夕纪和姐姐说话的样子了。 「因为圣已经是大人了」 不知道夕纪是真的这样还是假的。 「所以你就来和我说话了」 「才不是呢。啊,真是的。」 夕纪迅速向前一步,然后转身对着我。 「晴你试着更加积极地和大家交流吧?」 这家伙还真是唐突啊,我这么想着,还没等我说话夕纪就转过身去,拿着包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前走一边和我继续说道。 「你也不参加活动,整天只知道打工打工,所以也不可能有我意外的关系好的人来邀请你。」 「能交流的人还是有的」 「能交流就够了?你不是要在这里就职吗?」 「算是吧」 「那么和本地人的交流就更重要了」 夕纪走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身后抓着的包也一跳一跳地。 我呆呆地看着她继续听她说下去。 「不从这里出去的人也有好多就地升学或者就职的。如果晴准备在花卷市一直生活下去的话,从高中开始与人的交流就不能停哦。」 「嗯」 「有在听吗?说话啊,晴」 「别这样了」 「什么?」 「啰嗦的念叨。感觉就像是有两个姐姐」 「那就赶紧去找一个能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啊,笨蛋晴」 夕纪生气地回应道。不是笨蛋晴,晴笨蛋又是怎么回事。 「东京没有遇到过吗?就算不是女朋友,那有没有在意的女孩子」 「没有没有。没啥兴趣。」 「怎么这种问题就能立马回答啊。那……这里呢?」 突然我的脑中开始浮现出白色风衣少女身影。 伫立在下雪的废弃车站中的不知名少女。娇小的她,就像是花一样。 「……没有」 「怎么感觉迷之停顿」 「没有啊。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啊」 「才不是我哦,是大家很在意哦。才没有那种让我来照顾晴就好了的想法呢。只是因为晴离开了这 里一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 「我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啊。但是总感觉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没法放任你不管。但是这么做的话大家又会在旁边说闲话。」 「为什么」 「诶……说我们正在交往之类的,会很困扰的吧,被人擅自决定。」 「哼……哇」 我毫不在意地发出声音,呼地一个包砸了过来打了我一个踉跄。 「太危险了吧。别动不动就打啊,你这家伙」 「最好摔个大跤撞到脑袋让你清醒一下,呆子晴」 「继笨蛋晴之后,呆子晴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校门。 『县立花卷中央高等学校』 这就是我平时上学的校名。 这附近车道和人行道的雪都已经被清除过了,所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也很多。登校的学生中还有不少认识的人或者是夕纪的朋友。不一会我们就变成了一伙人一起来到了换鞋柜处。 「什么,今天早上夕纪和远峰谷也是一起?」「是不是关照过头了,夕纪」「早上好,远峰谷」「早上好」「今天也很冷啊……」 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走在老旧的校舍走廊上。因为校舍也快到了使用年限,所以窗户有点漏风。我缩着脑袋进入了教室。 「今天有转学生吧」 我把包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到一个人在向另一个人搭话 「好像是吧」 旁边的另一个同学把脑袋转过来 「这种时期转过来。都马上要第三学期了」 「这么说来远峰谷转来的时候也是在九月中旬那种不早不晚的时期吧」 我低着头没有去妨碍他们,就这样埋没在周围人的谈论之中。 听到了也装成没听到的样子,也难怪夕纪会说我伊芙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我在他们的认知中是夕纪的青梅竹马,所以他们也仅仅把我当做『朋友』来看。 九年,离开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早已成为了陌生人。 ——但是我在东京也是作为陌生人生活的。 ——从没有与任何人深交过。 外面的雪慢慢变大。 淹没在教室的嘈杂声中,我望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进入教室。 她低着头,像是要躲在班主任后面一样挪了一小步。我的位置是靠窗的后面,所以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知道她身材娇小,还戴着眼镜。 值班的同学发出起立敬礼的口令,我也赶紧弯下了腰。 「昨天hr跟我说今天有一个新同学……」 大家抬起头,班主任也开始讲话。因为不是讲课所以我也不想去在意,我一边听着一遍看向窗外。细小的雪花飞舞着,外面银装素裹。 「本来预定十二月就要转入的,但因为身体原因才延期到现在。体育课也只是作为参观而参加。大家也请多多关照」 然后班主任小声地朝身后说 「春告久,上前说句话」 我也不禁转头看向讲台。娇小的女学生从班主任的背后走出来。 一股强烈的感觉将我拉回现实。 「……初次见面」 戴着眼镜的女学生,直视着我们。表情僵硬,没有丝毫感情。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眼神中蕴藏着强烈的意志。 她紧闭嘴唇,安静郑重地行了个礼。 肩膀上整齐的黑发也倾泻在脸的两侧。 「我叫春告久芙美……请多多指教」 我咽了一口气,握紧放在桌上的拳头看着她。 站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个废弃车站的少女。 第二章 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 <一> 班主任介绍着从东京来的春告久芙美——废弃车站的少女。 我的眼神无法从她身上离开。耳朵深处回响着巨大的心跳声。 最开始因为我是坐在教室后排,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我。她的位置在最前面,也许她可能就这样短时间内都不会注意到我。 但是当她走向班主任所指定的座位的时候。 「……!」 她非常吃惊地看着我。我也屏住了呼吸。 周围的声音和景色也消失不见。 我们凝视着彼此,空间变得如同窗外一样的纯白。 她的眼神,和我在被雪覆盖的车站看到的一样真挚。 “……那样,那样的事情……别再去做了” 脑中回荡着她那悲痛的声音。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而是一脸的惊恐。她的手在胸前握成拳盯着我。 「……难道说,远峰谷你认识春告久?」 我瞬间拉回了意识,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班主任和同学也一齐看向我。 「话说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吧。是认识的人吗」 「没,不认识」 我立马回答道,然后撇开视线。 班主任也发出「是吗?」的疑问。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拉椅子声。 我注视着窗外,装作一幅不认识她的样子。 我很后悔,要还能再完美点蒙混过去就好了。刚才的行为怎么看都很不自然。之后夕纪绝对会来询问我的。明明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喜欢拍摄废弃车站的兴趣。 但是,只有她——春告久芙美知道。浑身满是谜团的废弃车站的少女。 究竟是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废弃车站中。是因为什么而流露那样强烈的感情,又因为什么理由……而那样流泪。 我就这样被卷入疑问的旋涡中开始上课了。 我在上课的时候从同学的缝隙之中偷偷看着她。 从后面看过去她的身材真的很娇小,偶尔会被其他同学的头给挡住。 但是她挺直腰背注视着黑板时的身姿真的非常的优美。 也不禁让我想起当时看到她站在无人月台的背影也是这样的优美。 春告久芙美。春告久。 我小声地念着她的名字。 等待春天的车站中伫立,告知春天来临的少女—— 那天的雪直到放学都没有停。双层窗户的窗框上也积满了雪。操场一片银装素裹。 在充满暖气的教室内往外看,外面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美丽。 ☆★☆ 「那个谁,春告久同学是吧,她完全不笑啊」 夕纪在我旁边走着,地面上的积雪比早晨还要厚。 「不仅仅是对我哦。她和谁说话都这样。」 「哪有人刚转学就能习惯啊」 今天也是和夕纪一起回家。毕竟方向都是一样。 「呜,总感觉不是这样的」 夕纪踩着积雪略有迟疑地回答道。 「正常情况下说话的时候表情都会有所变化吧?但是春告久同学……一直是一幅冷淡的表情,完全看不懂她的想法。」 喜欢照顾人,在班级中如领头人一般存在的夕纪也如我所想的那样,最先和春告久搭话。 在移动到上课教室途中,夕纪也若无其事地向她介绍着校内。和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女生,她们把春告久围着走在校内。 不过我最多就是在远处偷偷看着而已。主要是我想隐藏我的秘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分去触碰那眼泪背后的意味。 自从介绍结束以后她也完全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我们像这样互相装作不认识,宛如春待站的相遇是虚假的一样。虽然不交流也完全不影响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我都非常在意那件事情。 我的公寓里还放着她落下的那本书。 宫泽贤治全集。因为是她遗落的所以我好好地保管在了书架上,意想不到的再会也让我对那本书产生了兴趣。 落下的书先不还给她,先读一下里面的内容应该没问题吧……。 「该说她冷淡呢还是说她不想依靠人呢。也完全不提关于自己的事情,还一直用敬语。特别是对男生,比对女生还要无表情。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夕纪继续说着关于春告久的事情 「那样的话不就很难和大家交流了嘛,有点让人担心」 「是啊……」 「晴,你真的不认识春告久吗?」 夕纪抬头看着我询问道。果然来了,我警惕地回答道。 「没,不认识」 「但是你看到春告久好像很吃惊吧。自我介绍结束还一直偷偷往那边看。」 「你怎么还老盯着我看啊」 「诶,诶!?我才没有看晴哦」 夕纪气呼呼地回答道。我耸了耸肩停在了路口前。 「怎么了,你要去什么地方?今天打工休息吧」 「车站前的公交站。我要去医院看祖母」 「啊……这样啊」 知道我们情况的夕纪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到这了。希望祖母能快点好起来。」 「谢谢了,夕纪。你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脚下安全哦」 「……你偶尔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啊,晴呆子」 「什么?」 「没什么。晴才是要小心雪地路滑哦,毕竟离开花卷市九年了。」 信号灯变绿。我轻轻挥手向夕纪告别,连忙快步穿过已经除雪并可以通行的道路。现在雪暂时已经停了。 我走在寂静的路上。正因为这些积雪,这条路才会在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虽然车站附近的道路很宽敞,但是却非常宁静。不少的店都已经拉下了卷帘,有的陈列橱也已积满了灰尘,还有的门前的条状遮帘都已经损坏了。虽然还不及幽灵城市的程度,但与这厚厚的积雪结合来看,也不禁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小时候的商店街比现在还要更加热闹。 那家粗点心店,那家电器商店,还有那家理发店都还在营业。 这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把我这九年时光中所有记忆中难忘的风景全给破坏了。 我为什么要回来啊。但现在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我又怀念起东京那无意义的喧闹了。虽然东京车水马龙,但是所有人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能互不干涉地生活着。 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去打工的路。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位于的车站后方。放学后的数小时和每个星期六我都会在这里工作。 花卷市是宫泽贤治的出生地。 市内也有好多和有名作家有关的场所或者店铺。『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也是观光路线之一。店主也和宫泽贤治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家杂货屋兼咖啡屋。室内是清爽的昭和时代的装潢,店内收藏着许多关于贤治的书籍还有商品。现在店内好像还有观光客。 不过我在工作了两个月也没看到过宾客盈门的场面。 「嘛,毕竟现在的时期是冬季啊。话说回来,我明明没想来店里的」 虽然只工作了短短两个月,但我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过来了。一边回忆一边像这样习惯性 的走着,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家店。在大路后面有着白色的墙壁和高大三角屋顶的店,第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教会一样。所以它在住宅区十分显眼。 「嗯?」 有一个人站在关闭的门前。那个人的侧脸有点熟悉。 红色的围巾,穿着我们学校指定的绀色外套的娇小少女。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春告久芙美。 她一直站在那抬头看着商店。围巾的缝隙中飘出白色的吐息。 她的样子就像是日暮穷途的少女。 我是上去搭话呢,还是就这样默默离开呢。但是要去车站的话就必须经过店铺,如果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她身边右转的话,被她看到也太尴尬了。 说实话,我很想向她搭话。 在那个废弃车站相遇的事情对我影响强烈,让我刻骨铭心。如果能实现的话一次也好,我想再一次向她搭话。 我下定决心迈出脚步。身高比较高的我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一定会吓一跳的吧。所以我故意迈大脚步在雪地上踩着,发出较大的声音走向她。 正如我所料,她听到脚步声后转了过来,伴随着满脸的惊讶。 我站在了店的前面,抬头看着那高大的三角屋顶。 「……这里」 我发出生硬又紧张的声音。 「星期三休息」 春告久眨了眨眼。我继续说着。 「除此之外每天都会营业」 「非常感谢」 她疑惑着然后低下了头。 学生制服下的心脏在疯狂跳动着,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在这干嘛。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小路来。」 「我听说这里是和宫泽贤治有关系的店。所以想来拜访」 她用清脆的声音回答着。我瞬间被这声音迷住了。 近距离看着她,最初相遇时的记忆也不禁浮现而出。 那黑色镜框的眼睛将她迷人的美丽外表给隐藏了起来。齐肩的整齐黑发也非常美丽,但她平时的外表一眼看过去只是个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女孩。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因为知道这副眼镜下的美的人,在学校只有我一个。 「宫泽贤治的粉丝?」 至少对话能再长一点也好,我继续询问着。 「与其说是粉丝,不如说他的几个作品我非常喜欢」 她的回答既礼貌又简洁。我也渐渐明明夕纪说的「性格冷淡」的意思了。 失望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这不是凭一言两语就能明白的事情。我在这家店工作的事情也变得难以启齿。 是我单方面地产生「毕竟不是初次见面了,至少会亲近一点吧」这样的想法的错。 「这样啊。那就这样吧」 「那个,远峰谷君」 在我要转身的时候她叫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师叫过你的名字,在介绍的时候」 好像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特地调查后知道的。 「……我想再一次向你道谢」 春告久垂下眼眸。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到了她那隐藏的感情。 「非常对不起。对你做了那样失礼的事情。还有明明你对我这么亲切我却还对你说了那样的话,真的是非常抱歉。但是」 她突然停顿,然后注视着我。 咚咚,明明已经平息地鼓动却又变得剧烈。 那真挚的眼神,就像是要深深贯穿我的意识一样。 「请务必,不要再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了。」 我哑口无言。 既不是责备,也不是说教。她的眼神只表达了一件意思。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饱含着“请求”的想法。 「……我知道了」 「非常感谢」 她深深地低下头。她的语气非常礼貌且平稳。 然后我微微睁大眼睛。 发现她绀色外套的肩膀上积着一点雪。我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雪已经暂时停了,应该不会在衣服上积雪才对。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又一次低下头,然后走向车站的方向。 和我一个方向。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但她那看不到感情的平静表情,还有那拒绝人时的端庄礼仪,就像是一堵无法越过的墙。 算了。稍微绕点原路从别的地方去车站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呀」 小声的悲鸣响起,我回过头看去。 只见她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看来是脚滑了。 「没事吧!」 「没,没事」 我走过去,她摇着头自己站了起来。 「呀!」 她又往前面倒去。 她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中,两手前伸,姿势就跟漫画里的一样。 哇,我扶着额,然后快步走近她伸出手。 「抓着」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站起……」 她没有抓着我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 「啊,哇,呀!」 她尝试站起来三次,可是三次都华丽地摔倒了。 「嗤」 真是有趣的光景啊。 因为和刚才那冷淡的样子反差太大,我不禁笑出声。 「请,请不要笑话我」 沾满雪的春告久站了起来生气地对我说道。 一旦笑了出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我笑的肩膀颤抖甚至流出了眼泪,我再一次伸出手 「抓…噗……着我……嗤……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 春告久满脸通红。 她无视了我的手,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撑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但是因为太着急脚下又滑了一下摔倒了。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我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她的体重轻的令人吃惊。虽然我知道她这娇小的身材应该不会重,但是这外套下面的手腕竟然会这么细。 「都说了不用了……」 「我说你啊」 我对甩开我的手的春告久说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你怕是永远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才没有。刚才我就自己站起来了」 「你果然来这里之前就摔倒过了」 「诶」 「外套的肩膀上」 我用另一侧的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 「上面有雪。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啊……」 她的脸又变得通红,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表情既害羞又后悔。 我不禁放心了下来。她既不是冷淡也不是无情,她那冰冷的背后依然是存在各种情感的。 「你要去车站吧」 我支撑着春告久的手腕,不如说是我单方面抓着,然后往前走 「是的,但……」 「我送你到已经除雪过的路吧」 「我一个人能走」 「笨手笨脚的可是会受伤的哦」 「才不会」 「现在这个时期可是有不少在雪地里滑倒受伤送去医院的人哦」 「我不想麻烦你」 「笨手笨脚地摔倒了给陌生人添麻烦更不好吧」 春告久若有所思地别过头。 「你来这里的时候摔了几次?」 我故意向她询问道。偷偷看她一眼,她的脸就像是烧红了一样。 「才不是几次。就一次而已」 「看你刚才摔倒的样子,我可不太觉得只有一次。」 「是,是真的。刚才的只是」 春告久咬紧那动人的嘴唇。 「只是被人看到有点紧张」 她的表情非常可爱,我也笑了起来。 「那个,能不要笑话我了吗」 「不好意思……不对,嗯。……噗」 「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的」 「话说回来,最初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个企鹅一样啊」 「企,企鹅?」 「两手张开保持平衡走路的样子」 春告久的脸瞬间通红。 「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我现在就走给你看」 「没必要勉强自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不禁笑了出来。 她紧闭着嘴唇,肩膀也在颤抖着,然后急忙转移话题。 「因为东京也会下雪,所以问题不大」 「但也只是一年一两次而已啊」 「是的,东京那边下雪才真的是大骚乱啊」 「也有天气预报会下雪然而并没有下的情况」 「雪还会严重影响电车之类的交通网。经常会出现在新闻上」 在东京生活的回忆不断涌现。 「远峰谷同学也在东京生活过吧。但为什么会如此习惯雪呢」 「直到小学为止我都在这里生活。后来才出去了」 「难怪……」 「已经过了九年,街道完全变了个样啊」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走着。虽然她被我撑着的外套下的手臂十分僵硬,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内心正在逐渐平缓。 她能习惯我就很开心了。 来到车站后,除雪过的地面走起来很轻松。她那纤细的手腕也从我的支撑中脱离了。 两人亲密的氛围消失了让我有点不舍。 「不好意思了。谢谢你」 春告久郑重地低下头道谢。但语气并不是像在商店前那样的冰冷。她瞄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我感觉我做了好多对远峰谷同学冷淡的事情」 「这种事……也不能说是没有。啊,不对」 我的失言让春告久变得有些生气,我急忙转移话题。 「但是你还是要小心雪地啊」 「当然」 「说真的,最好一边想着自己会摔倒一边走」 「诶……」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表情就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是在揶揄她还是正经地提出意见。我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再见」 「嗯。学校见」 春告久也急忙向我道别,然后向车站走去。我目送着她那娇小的背影走上车站的台阶。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生怕再滑倒了。 直到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另一边,我才向公交站台走去。 “嗯,学校见” 我坐在公交车上,脑中不断回响着刚才的那句话。 看望病倒的祖母的沉重心情也因为这一句话而平缓了下来。 无论是姐姐还是青梅竹马的夕纪,又或者是和别的人交流,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因为至今为止我都是拒绝和别人过多交流的。实际上我和其他人也都仅仅是一面之交。但是我又为什么会想更多地去了解春告久呢。 身怀重重谜团,冷淡而又固执的外壳之下藏着强烈情感的少女。令人怜爱又害羞的少女,还有那不能置之不理的柔弱,无不让人心动。 回到家之后就去读一下她落下的宫泽贤治全集吧。 我想要知道她阅读的是什么样作品,爱着的是什么样作品。 我在摇晃的巴士中眺望着窗外寒冷的雪街,明明夜晚还没来到我却期盼着明天的到来。 ……然而,沉浸这平静幸福的时间却转瞬即逝。 <二> 「听说你是和春告久同学一起回去的?」 第二天早晨,在校门前追上我的夕纪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为什么……」 「你会知道?」 我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着追上来的夕纪,她一脸得意的说道。 「别太小看茜屋情报网了!」 「什么情报网。肯定是有人告诉你了吧」 「说是看见你们两个们一起在花卷车站那边走着,有人用i(即时)m(聊天工具)发消息给我了哦」 我顿时语塞。本来小镇就不大,学生们也肯定会乘坐最近的花卷车站,所以会被人看到也不奇怪。但我也不喜欢进行没必要的解释。 「中途遇到了,方向一样就一起走了」 「就这样?我还有你们很亲密地挽着手腕的情报哦?」 「手腕……才没有拉着。那是」 不过也不好说是帮助摔倒了的她。 她那又害羞又后悔的表情浮现而出,当时她那个样子完全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者是看见。 「我看她好像不是很习惯雪地所以就把手给她抓着」 「哼嗯。总是事不关己的笨蛋竟然会在意这种事情。明明都不来扶着我」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雪地路面」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啊。再说了又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也稍微让我安心了一点」 「安心?」 「嗯。春告久是可以和其他人友好相处的」 夕纪抬头看着我,恶作剧般笑着。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晴啊」 「……夕纪,你真好。」 我认真地说道,青梅竹马的脸微微变红。 「诶,什么啊,再说一次,明明只是个晴呆子!」 「好痛,你这家伙,别突然就拿包砸过来啊」 就这样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和大家合流进入教室。 「早上好春告久同学!」 夕纪一进教室就喊道。坐在座位上的春告久转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到了后面的我时,有所动摇一般睁大了眼睛。 我尽力地装作冷静从她的旁边走过。 「……早上好」 「早上,好」 她小声地回应了我。感觉不像是平常的打招呼,简直就是秘密通话。我也加快脚步走到座位。 「春告久同学真是与众不同」 经过了一周,大家对春告久的评价也像这样固定了。 虽然外貌并不是这么引人注目,但是她在某种意义上却非常有存在感。 在转学后第二天的考试中直接就取得了第一名,好像五科目的偏差值也能在县内名列前茅。学校的老师们也都在因为这个从东京来的优秀转学生而变得慌张了起来,烦恼着该怎么给这么高偏差值提升成绩。 但她出众的地方不仅仅是优等生的一面 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相处。 总是独自一人,总是单独行动。既不与人相好,也绝不会透露心声。偶尔会和女 生说几句话,但是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交流。 用夕纪那样行动派的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就像是孤狼一样。戴着眼镜娇小又普通的她在独处的时候,非常的不起眼。 即便如此,她的魅力也没有被她的无个性所埋没。 上课时挺直腰杆看向前方的姿势。 回答问题时清脆流利的声音。 不管是拉椅子还是传印刷纸的时候她都很安静。举手投足,她从手到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优雅而又毅然。 就是这样的优良品格让她变得如此惹目。 (完全不能想象她在雪地上摔倒会这么有趣) 在我们这些森罗万象的砾石中她就是一颗宝石。 如果我们是在地上滚动的栗子的话,她就是在夜空中高挂的星辰。 集体生活的人对异端者十分敏感。虽然大家一直都对她充满兴趣,但是也只是在远处观望着。跟她说话的也就只有夕纪和她周围的几名女生。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她跟我对话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那件事之后她也像是没有什么需要顾虑了一样,接受了我。 星期四的傍晚。 这一天的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依旧悠闲。 从下午四点开始打工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还是长时间坐着的客人。 这家店的氛围让人心情舒适。英国进口的古典家具,典雅的色调让然感到安心,其中的一面墙壁有一个放满宫泽贤治相关作品的书架。店内的任何一个沙发都非常舒适。因为是冬季墙壁上的暖炉也在燃烧着火焰,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温暖。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毫不顾虑长时间停留的场所。 也就是说这里是客流量和单人消费都很低的地方。 「真让人担心啊……老板的爱好到底是什么呢」 店内是二层的,我在楼上的吧台上用手杵着脸。 「远峰谷君」 咚咚咚地传来上楼的声音,然后店长探出头。 「我去接一下孩子。一楼的钥匙就交给你保管了」 「啊,好的」 我放下手站起身来,老板也把钥匙放在了吧台上。 店长是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好像是老板的远亲。她是母子家庭,现在这个时间段要去保育园接孩子。 「下面的杂货屋已经关了,如果有想去资料馆的人的话就带进去吧」 「有客人要咖啡的话让我来也没问题吧」 泡饮料的方法已经教过我一遍了。今天下午开始外面就在下雪,距离七点闭店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虽然不太觉得会有客人来店,但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好了。 「好的,拜托了。我会在闭店前回来的。远峰谷君能来打工真是帮大忙了」 店长微笑着。 「平时总是母亲去接的,但她的脚不灵活了,所以这种天气也不太放心让她去接」 那就拜托你了。店长说完后传来了下楼的声音然后就出门了。 又变成了一个人,我再次杵着脸低头看。 有着漂亮木纹的吧台上放着笔记本和数学教材。虽然想着在等待的时候解题,然而只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进展。纸上还有残留着擦掉后的笔迹。 (……有机会好好聊聊吧) 拿起自动铅笔的时,我的脑中响起了姐姐的话。 从那以后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一直都在避免和姐姐搭上话。 实力测试的结果也一团糟。成绩退步只是一方面,而且我体内总有股焦躁的感觉,但我却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就算是姐姐聊一下,也看不到我的未来,所以我觉得根本没有聊的必要。 叮当!楼下传来开门的铃声。应该是客人吧。我抬起头,视线离开了笔记本。 楼下暂时安静了下来。前往杂货屋的玻璃门关着,如果想去那里的话应该会回来的,如果想喝咖啡的话应该会走上来吧。 门口的铃声没有想起。然后传来了轻轻上楼的脚步声。 「诶」「啊」 我呆在了吧台。对方也在还有一步登上二楼的台阶上顿住了。 ——春告久。客人是春告久芙美。 她的肩膀上背着学校的包,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站在那。 「啊……欢迎光临。我在这里打工。欢迎」 她听完我的话,像是接受了一样放下戒心然后走了上来。 「不会打扰到你吧」 「啊。反正很空,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座位吧」 她什么时候会来呢,我一直这样期待着。但是她突然来了我反而有点紧张。 春告久有所顾虑般将绀色的外套挂在吧台前方的架子上,然后坐到了暖炉附近的椅子上。她那娇小的身姿坐在椅背很高的猫脚椅上看着非常可爱。另一方面,她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并着脚的姿势也体现出她美好的品行素养。 她点了一杯香草茶。 我尽可能比平时还要谨慎地泡着香草茶。 母菊的香气散发开来。然后再将香草蛋糕放在托盘上一起端到了茶桌。然后我将沙漏倒了过来对她说。 「注意一下,这个要一直蒸到这个沙子漏完」 可能是由于太紧张了,说话也都变得有点生硬。 「只要不弄脏,书架上的书都可以自由阅读。那么请慢用。」 我见春告久点头后就回到了吧台内部。 我一会儿看着打开的教科书,一会儿瞄一眼客席。 她用手拿着白色的瓷杯,像是要闻味道一样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她喝了一口香草茶。然后将杯子放在膝盖上,兴趣满满地在周围的书架上扫视着。 虽然是一些很普通的行为举止,但不知为何却深深地吸引着我的目光。 她的容姿说不上华丽。一眼看过去可以说是很不起眼。 但是只要在意一次的话就会移不开视线。她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 这是为什么呢。她的一举一动都展现着她那优雅的品性。 不知该说是她那安静的存在感。还是说那……谁都无法踏足的充满谜团的氛围。 春告久喝完一杯香草茶后站了起来。我急忙将视线移回笔记本。然后我听到她走近吧台的声音。 「那个,我想问一下」 我听到她那谦逊的声音后抬起头。春告久站在我的面前。 这么近距离得看着她,我的心脏也不禁剧烈跳动着。 「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有宫泽贤治的资料馆」 「一楼的中庭。想参观一下吗?」 春告久点头,然后我拿着钥匙站了起来。 「虽然楼下的杂货屋关了,但是能从中庭走。请跟我来」 我从吧台中出来然后走下狭窄的螺旋楼梯。春告久轻轻的脚步声跟在我的身后。 「我没想到远峰谷君会在这里打工」 「这附近没有除雪」 我一边回应着背后的声音一边走下台阶,然后将前往中庭的门打开。 继续往里走能看到一个有玻璃门的地方。虽然地上有铺石砖,但是不知道雪有多厚。打开门,寒冷的空气也涌入了这被突然打开的空间之中,夕阳覆盖的阴云天空中也不断地有白色雪花飘落进来。 在拐角处有一个土藏群房屋改造的资料馆。我带着她踏着雪走到这里。 「我先把灯和暖气打开」 我用钥匙进门后打开灯,狭窄的房间中的玻璃柜也看的一清二楚。因为仅仅只是一栋土藏,所以并没有像所谓的资料“馆”那么宽敞,这里只是展示了一些贵重的直笔书简和创作。 「暖气就不用了。我很快就出来」 「不,原本就是土藏房所以站一会儿都会很冷的」 我打开空调的暖气,脚上传来的寒冷也逐渐缓和。 春告久站在展示着直笔书简的展示柜前。 我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在我考虑要不要留她一个人在这的时候, 「这家咖啡店的名字是宫泽贤治作品的名字呢」 她背对着我说。我询问道。 「你读过吗?」 「是的。宫泽贤治的作品中一个挺喜欢的故事」 一个有点乖僻的想法在我内心油然而生,我回答她, 「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实际上我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呢」 她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我。 但无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她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批判我的意思,而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心,又或者是「这样啊」的更有礼貌的回答 「我想想……」 我低头看着水泥地面思考着。 我记得是刚开始打工的时候店长说「毕竟是店的名字,不来读一下吗」然后递给我一本挺厚的文库本,但我也仅仅是看了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孪生星子。 将主干道上气派的信号机和支线上小小的腕木式信号机拟人化的恋爱故事。一个用了很多拟声词,表现手法细腻而又独特的童话故事。 「我不喜欢西格那」 为什么呢,春告久的眼神像是这么说一样。 「它无视了西格那蕾斯的感情,我觉得西格那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在了它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 「西格那的形象就像是少爷。利用自己高贵的身份,将自己的想法单方面告知。这么喜欢你这么爱着你,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然后他老用那几句挂在嘴边的话去央求着西格那蕾斯的回应。能爱着我吗。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如果不能被你爱着的话不如去死……」 在说的时候,我的人称突然就代入进去。在自己在意的女孩子面前说着这样的台词,感觉就像是我自己在说一样。我察觉到后脸微微一热,然后急忙转移话题。 「那春告久你……喜欢什么地方」 我顺其自然地舍去了敬称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完全没有在意,像是在思考一样低头看着脚下,然后忽然抬头。 「作品中,西格那蕾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这么的无趣” 但是西格那是这么回应的」 春告久那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无趣之处在我看来是宝贵的”……」 看着她那真挚的目光,我不禁语塞。 她平静的说话声像是要埋没我的话语一样,温柔地流入我的耳朵。 「喜欢上一个人的优点是很容易的事情。正因为是优点所以才让人所喜爱。但是西格那却说她那无趣之处是最宝贵的。就这样爱着无趣又卑鄙的她。所以……只因这个地方,我」 春告久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 「产生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被救赎,她的声音中蕴含着悲伤。一个说不出口的疑问在我内心涌现。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无趣又卑下,事实上渴望被人珍爱的人就是你自己吗。正如我刚才借用了西格那的话说的一样——。 于是我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不能说出口的疑问。 「那……“卜多力的一生呢”?」 这是她在春待站中落下的宫泽贤治全集中的故事。 厚厚的文库本中只有这一页有反复阅读的痕迹。如此反复地阅读的话,她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吧。 但是春告久沉默着。一股沉痛的氛围充斥在这个地方。 她就这样避开了视线张开的嘴唇。 「——我不喜欢」 就像是拒绝询问理由一样毅然决然的回答。 第三章 异变的征兆 <一> 春告久像是拒绝询问理由一样的回答再一次让我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调的声音在这狭窄的房间中回响着。 我找不到打破沉默的办法,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脸僵硬地站在那里。 「远峰谷君,你在资料馆吗?」 远处传来店长的呼喊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声。 我们两个朝入口看去。 「店长,我们在这里」 我打开门来到中庭。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下的比之前还要大。然后我看到店长和她的孩子脸一起出现在了杂货屋过道的门那里。 「和老师交谈得晚了点。呀,一个学校的?」 「不好意思,我刚好要回去了」 春告久从我的身后出来低着头。 「别在意哦。慢慢来没事的……虽然我想着么说,但是雪好像积得很厚了,虽然离关店时间还早,但是也差不多该关了。」 「那我马上去收拾一下二楼」 「不用了,平时总是把远峰谷君留在这里看店,之后就交给我好了。你去送送她吧。外面天也黑了,雪也很厚」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回去……」 「你们两个也快点进本馆吧。资料馆就拜托你们关门了」 无视了春告久的抗议,店长消失在了门内。 我们两个一起走出了店。夜幕降临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街灯。春告久站在灯光下的雪地上一脸困惑地抬头看着我。 「那个,我一个人真的没关系的」 「我知道」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但我想和她说更多的话。但是看到她在资料馆的反应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作为代替,我将一张折好的宣传纸递给春告久。 「这是什么」 「花卷市的观光地图。上面记录了跟宫泽贤治有关系的地点」 准备回去的时候刚好想起来,就从店里的吧台上拿了过来。 春告久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接了过来,抬头看着我。 「非常感谢」 街灯下,春告久的脸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又温柔又开朗。 她笑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春告久她笑了。一直都是冷淡表情,从来没看到过她笑。这样的她,却因为我一个小小的举动——而笑了。 但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吸了一口气,马上又变回了僵硬的表情。就好像是做笑容失败了一样。她安静地打开肩膀上包外面的口袋然后把传单放了进去,向前踏出一步并打开一把淡色的伞。 「那就这样了,晚安」 她道别的动作和声音都十分僵硬。 明明刚才的氛围还很亲密,突然变成这样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啊啊,你也小心点」 我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春告久转过身。 伞也慢慢地转了过去将她娇小的身体给隐藏了起来。她就这样朝着车站走去。因为还是有点担心。我就这样站在这里目送着她。 春告久很费力地走着,果然她还是不习惯雪地啊。一二一二,一二一二地一步一步走着,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一样很努力地踏着步。 (你这反差也太大了) 教室里看到的姿势优美,也完全不能想象她在咖啡屋中的优雅气质。 我强忍着笑意。但像是被她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一样,春告久的伞转了过来。 「那个,就算你不看着我,我也没问题的」 「诶,没有,我没看着你。再见」 我轻轻地挥着手。不知为何春告久的表情有些生气。 「被远峰谷看着,有点紧张」 「为什么」 「因为,我怕又会被你看到一些奇怪的场面……啊」 她正说着突然身体开始失去平衡。 「啊,呀」「春告久!?」 我急忙踩着雪从屋檐下飞奔过去然后伸出手。 「呀!」「哇啊!」 伞在空中飞舞。我和她的悲鸣也传了上来。 我们两个一起倒在了雪地上。最后还抱在一起滚了一圈。 「远,远峰谷君!?」 春告久焦急地起身。 我刚想回答没关系的时候,看到她的瞬间不禁笑出了声。 「春告久,雪人……噗」 在地上华丽地摔了一跤的她,头上和外套上全是雪,眼镜也一片白。这也太好笑了。我大声地笑到肩膀颤抖。 她晃了晃脑袋把雪都甩落,然后微微地咬着嘴唇。 「为什么突然就笑……噗」 起身后的春告久看了我一眼后也不禁笑出了声。看来我的样子比她还要惨啊。我们就这样坐在雪地上笑着。在旁人的眼里我们两一定很奇怪吧。 但是笑声突然就停止了。 春告久立马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不愉快地别开了脸。 「不能笑,这是我自己的规定」 她自言自语地回答着。视线依然是避开的。 「和远峰谷君在一起,一些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都被看到了」 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又是拒绝询问态度。 于是我就站起身,拿上她摔倒时掉在路上的包。 「哇,好重!?你都放了些什么」 「教科书,还有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难怪你总是不能保持平衡。你每天都把教科书拿回去的吗」 「不在身边的话就没法学习了」 「真用功啊。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放在学校的柜子里的」 我就这样拿着包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那个,等一下,为什么」 「我送送你」 我的回答很简单。当我以为自己会被她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意料之外地没有任何抵触。她也慢慢地走过来,身后带着一道影子。 我越过肩膀看着她,个子不高的她用力地伸出手撑着伞。 她像是用尽全力一样挺直了她那娇小的背影,看着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但是看到她那摇摇晃晃的步伐后我急忙说道。 「不用了,等会你又要摔了」 「但是雪下得挺大的」 我把一只手从外套中脱出来,把春告久的包挂在衣服内侧,然后再带上帽子。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春告久就自己小心不要摔了」 「……好」 呼呼呼,强烈的风拉扯着春告久的伞。 我们朝着车站前进。我放缓自己的步幅,配合着她那不安稳的步伐。淡色的伞在旁边和我并排走着,每走一步就会左右晃一下。 「刚才春告久说的事情」 「——诶」 伞的一侧微微上扬,春告久抬头看着我。 「“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我从没那样想过,感觉很有趣」 感觉就像是两个小学生走在一起说话一样,春告久用慎重考虑的语气回答道。 「那是我个人的感受。而且」 「而且?」 「我觉得读书是非常个人的一种体验」 她微微抬起伞的前端抬头仰望着夜空。我也跟她一样抬头仰望。 雪依然在飘落 。 路灯在黑暗中切出一块明亮的圆轮,洁白的雪在灯光中飘飘落落。 这副场景犹如梦幻一般。 春告久温柔的声音在这美丽的场景中响起。 「把一个故事和别人谈论,将各自的感想互相交换都是可以的。但是,理解故事的方式,就像是刚才的远峰谷君和我一样,总会有所差异。」 春告久像是组织语言一样暂时没有说话。我沉默地等待着。 黑夜中回响着我们两人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 「读书……」 她的声音再次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有凭借印象去理解的人,有通过文字本身去理解的人。还有去想象声音的人,也有通过想象去再现登场人物的样子、场面、情景的人。然后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方式也会因为个人的体验而改变。 因此,不管是阅读故事的方式,还是描绘想象中的场景,人们都会将故事与至今为止自己的经历相结合,所以一个故事也许会因为读的人数而产生成千上万的世界。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将带着手套的小手从伞下伸出来。 像是要接住从天上飘落下来的无数粉雪。 「只用文字产生的“书”,是多么的惊人啊……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句话,某种意义上指的是浪漫类。又或者是幻想类的。 一个故事,一本书,两者相结合并延伸开来就是一个无限存在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知晓的世界……。 我的胸口作痛。我望着雪地上那幻想一般的场景,她的声音就像是空中传来的旋律一样,于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想法缠绕在我的心头。 我想看到像那样饱含憧憬的对话场景,想分享那种感动。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 「春告久你,真的爱着书呢」 一句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羞耻的话在我的嘴里说出。 伞微微下垂。然后传来了她含糊地呢喃声。 「大概是因为我在“书”里做了一个梦吧」 「要是我也能像春告久那样去阅读就好了」 我一边踩着厚厚的雪走着,一边对她说道。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这样读过一本书或者一个故事。就算是读也仅仅是理解了表面。但是我也想像春告久那样去读一个故事,我也想看一眼故事中的世界」 我们暂时沉默地走着。逐渐接近车站,不仅有路灯的照明,还有宽敞的公交站台的照明也逐渐出现,驱散周围黑暗的同时也将雪营造出的充满幻想的神秘感给剥夺了。 「……“不管是谁,只有在不是真实存在的故事中才能拥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春告久忽然发出像是朗读一样深沉的声音 「这是paul auster的作品『烟』中的一句话。我仅仅是想要在这压迫内心的故事中,找出通往现实的“真实”。但只靠自己……是无法到真实的」 我低头看向旁边。她的身姿也好脸也好,都隐藏在了被雪覆盖的伞的下面。 但我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悲伤,就像是想要隐藏什么一样。 「一个人……那个人的人生,即使是故事中的虚构人生,想要有人能鼓励自己坚强,能教给我生存的方法。如果不这样的话」 她后来的话声音非常的小,所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的耳朵能隐隐约约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就没法前进」 她停下了脚步。我也停了下来。 「——春告久」 「到这里就行了。谢谢你」 雨伞向上扬起,伞上的积雪也从另一端滑落。 她的手向我伸来。我察觉到她的意图然后把肩膀上的包放下来。 呦咻,她将包挂在了肩膀上。 「晚安」 「嗯。明天学校见」 她礼貌地弯下腰,然后朝着车站走去。 沉重的背包让她的伞微微倾斜。但是她的步伐很平稳,毫不停留地往前走着。她站在了楼梯前收好伞,将肩膀上的包往上提了提,然后走上了楼梯。一次也没回头。 我目送完她之后也转身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春告久原来是那样一个人走着的啊。 娇小的背影。文静的性格。在人群混杂的学校里也总是一个人。 但是在她的内心中有着一种意志,一种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能走下去的意志。 然而对我来说是既痛苦又悲伤的。 这位深深吸引着我的少女——深深吸引着我的春告久也清楚地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她并不需要我。 “和远峰谷君在一起,一些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都被看到了” 我思考着她说过的话。 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她拼命隐藏的弱小的一面吧。 既然如此,即便她形单影只,但她那娇小的身体中,藏着一个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弱小内心,一个不想要再这样因为孤独而痛苦下去的内心。 「……也许那是我的希望」 我自言自语着,把手重新穿进外套拉上拉链。 身体上的寒冷,直到我变成一个人后才渐渐感觉到。 ☆★☆ 「欢迎回来,晴」 我打开公寓门的瞬间,姐姐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非常惊讶,甚至忘记先擦掉外套上的雪急忙问道。 「圣?为什么还在家。晚上的兼职呢」 「有点感冒了身体不舒服。今天晚上人也很少就让我回来休息了」 圣从里面出来,她的脸确实很苍白。 圣端正的素颜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柔弱。 「去睡觉吧。饭我来做,做好了叫你」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食欲」 「不行。那我就做点汤吧」 我在玄关清理掉身上的雪,再把圣推到了更暖一点的客厅去。 我回到房间立马就脱掉学生制服换上了家居服。 在我套上运动服时漏出头后,刚好看到了墙边的书架。 我的房间本来是祖母的储藏室。去年秋天我和圣搬到这间2ldk的公寓后,这间储藏室就被用来当做我和圣的房间了。但是圣怎么劝都不愿意住这间房,于是就在客厅的一角用屏风划出了一个区域作为自己的房间。 我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上的一本文库本上。 「该还给春告久了啊」 我一边把手套进运动服一边小声嘀咕着。 「那个,晴……啊呀」 开着的门口传来圣的声音,我转过头 「干什么,不是叫你去睡吗」 「这个书架是父亲做的呢。晴你知道吗?」 「诶?我不知道」 「祖母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拿过来的。你看」 圣用手指着书架侧面的下方。我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一个烧出来的印记,写着「远峰谷」的平假名。 「父亲不是有diy的兴趣吗」 「——啊啊」 「经常会在忙碌之余做一些书架和墙边桌嘛,还会做盆栽台。只要做好一个,就会像这样烧出一个印记。我还记得我经常在旁边看他。晴你还记得吗?」 她的语气像是要勾起 过去回忆一样。 「在事故去世之后,母亲住院,我工作也忙,制作的东西就放在杂物间里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有时间在这缅怀过去不如去睡觉」 我拉好运动服的衣角然后把圣往门口推去。 「晴,那不如来谈谈升学的问题吧」 「我不想在圣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说这种事情」 「不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就抽不出时间了」 「有什么关系。我……不太想升学」 我努力地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 「但是,晴」 「学校的表我也已经这么写了交上去了。所以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说完我走进了厨房。圣犹豫了一下,我也察觉到她跟了过来。在我打开冰箱寻找食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也许回到这里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事到如今就没必要再说了」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会觉得后悔。 (我不想回去。就算是再辛苦也想留在这里) 在圣要决定回花卷的时候,我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虽然这是不考虑祖母的身体的任性。 但至少我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像这样沉在我的内心深处了。 ——结果到最后选择离开东京的就是我自己。 ——我的内心也确实有不想留在东京的理由。 「算了。我是不会放弃的。话说回来,晴」 圣转换了话题。 「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停止在冰箱中寻找东西然后转过身。圣默默地站在厨房的一角。不知道是因为光照还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姐姐的脸上像是很不安一样阴暗。 「就算你问我有没有变化。」 我把鸡蛋拿在手里,抬头看着受潮凸起的天花板。 忽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戴着眼镜的春告久的侧脸。 「就来了个转学生吧」 「我知道」 「诶,和你说过吗」 「桌子上放着的学年消息写了关于转学生的事情」 什么啊,真扫兴。因为那个东西我没看所以我不知道。 「不过你说变化的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指的。只要是有一点点变化」 圣突然盯着我, 「都要告诉我哦?不能隐瞒」 「——好」 我满脸疑惑地点头,回答也变得生硬。 「我去休息一会」 圣扶着墙从厨房离开了。她这样子看来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也越来越让我担心。我甩开心中的焦虑,然后将锅放在火炉上。 「做好了,要吃吗」 十几分钟之后,我匆忙地做好了鸡蛋杂烩粥,然后进入房间去叫圣。 我偷偷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姐姐躺在折叠床上盖着毛毯缩成了一团。桌子上还放着一盒不用就水都能吃的头痛药。 我把杂烩粥倒入便当盒中盖好保鲜膜放进了冰箱。然后再在圣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写着「冰箱里有杂烩粥,放微波炉加热一下」的纸条。 我关掉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外面积着厚厚的雪,所以比平时还要安静。 明明我和姐姐就只隔了一个房间,但依然让我感到孤独。 为了淡去这个氛围,我拿起桌子上充电中的手机。 我点开屏幕,然后看到我im中有一条消息。 『夕纪:盛冈雪祭你有什么打算』 因为平时总是不理她放到第二天惹她生气,所以偶尔回她一下吧,我解除锁屏打开app查看了消息。看来夕纪已经确认好人数了。(大家都说交给我了!)我就这样拉着滚动条读着她的牢骚。 『也去邀请一下春告久吧,怎么样』 看到她的名字我停下了手。我盯着这个消息看了一会。离别时她那没有回头的背影浮现而出。我觉得就算是邀请了她也不会来吧,然后开始写回信 『夕纪你喜欢就好』 『晴你回家了?』 她立马回复了消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就算你说我喜欢就好,她也有可能会拒绝啊。晴去邀请她吧』 『为什么是我』 『晴和她关系更好吧』 『所以说为什么啊。学校里聊的最多的不是夕纪嘛』 『学校外面不是和晴的关系最好啊。今天也是,我又获得了你们两个在车站前在一起的目击情报』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并不能传达给屏幕的另一端。 『你们一个个的眼睛也太尖了』 『本来街道就不大,不想被人看到的话就小心点咯』 『我在兼职我也不知道啊,她在我兼职的时候来的』 『哼哼,又是偶然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的情报一个接一个地被夕纪知道啊』 『毕竟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也经常在一起,大家只是觉得我们两个是一对的了』 『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远峰谷君。你这是哪里的笑话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不喜欢被别人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也很困扰的哦。大家擅自对我说些有的没的』 社交广泛也是一种困扰啊,我点我还是很同情的 『总之你去邀请一下吧?我觉得这是她和学校的同学打好关系的机会啊』 『也是。我就去问问吧』 『拜托了。最好能早点确定人数,然后抓紧时间决定好时间和集合场所并联系大家』 晚安,然后她发给了我一张深海鱼肉的表情,我小声地说了句辛苦了并发了一张咖喱饭的照片。送达并关掉app后我意识到一件事情。 「难道这是我也要去的节奏?」 我把手机重新充上电,然后从包里拿出没做完的作业。 但是洁白的笔记本放在我的眼前我就会被别的事情妨碍到思路。 姐姐的身体状况。住院的祖母。还有自己进路的真正想法。 然后就是春告久的事情。 没有一件事情能按照自己想法进行下去。虽然我知道烦恼只是在浪费时间,但现在这洁白的笔记本将一切烦闷都给映了出来。我没法集中精力,就这样带着焦躁的心情我强行把课题做完了。去洗澡时顺便看一眼圣的情况。 屏风的后面传来很有规律的呼吸声。 厨房也没有吃过饭的痕迹。应该没醒来过吧。 我压低着脚步声准备回去睡觉。因为明天是我值日所以要早点出发。 但是该怎么向春告久搭话呢,又该怎么邀请她才会接受呢…… 我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忘记我还一直呆在姐姐的房间里。 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我想起了这句话。但实际上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我也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不记得也很正常。 然而,异变就在第二天的早上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看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 『今天不上班。并不是什么电视剧的标题。』(今日は会社休みます:电视剧名) 我关掉水龙头把洗好的 碗放进篮子中,冰箱中的杂烩粥少了一半。食欲不错,还留了一张开着玩笑的便条,看来身体已经恢复好了。 我麻利地煮着面,准备着圣午饭吃的乌冬。然后留下了一张潦草地写着『随便你吃』的纸条。我确认过姐姐还在睡后悄悄地从玄关出去了。 往外踏出一步,白色的吐息扑面而来。 我站在外面的楼梯上往下看公寓下面的道路,看来除雪的人已经早早地除完了雪并清理出了一条往外走的路。地上能看到零星的黑土。 我走下楼梯,快步地走出庭院 然后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什么」 我朝穿着雪地靴的脚下看去。 黑色的地面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辉。 这既不是雪,也不是冰。数个细小的银色的,细小的…… 「!!!?」 我咽了一口气,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那是崭新的,十几根尖锐的“钉子”。 <二> 「睡过头了!啊真是的,烦死了。没时间弄直头发了」 夕纪带着吵闹的声音冲进了教室。 同学们也都纷纷向夕纪问好「早上好夕纪」「茜屋早上好」,夕纪也很开朗地回应着。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向我靠近。 「晴,日本史的课题借我看看。本来想早起来做的,结果睡过头了」 呆看着桌子的我缓缓地抬起头。一如既往的那张夕纪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到了教室马上就脱了制服外套,只剩下开襟毛衣和衬衫的随意打扮。长袖中漏出一点的手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朝我探过头来。 「还有这种东西?」 「不敢相信你也没做?话说」 夕纪精致的脸微微一皱,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 「你怎么了。感觉脸色很差啊。最好去保健室看看吧?」 「没事的」 我稍微回了她一句。突然有一只手伸到我的额头上。 「好像也没发热啊」 「真的没事」 我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周围正在聊天的男生也偷偷笑着。 「从早上开始就卿卿我我的。雪都要化了啊」 虽然我无视了他们,但夕纪则像是要哄开他们一样摇着手。 「行了行了,羡慕的话你们也创造一个能关心你们的青梅竹马啊。晴,只要有一点不舒服的话就去保健室哦。值日的工作做完了吗?」 「不,还没。」 我站起身。必须要在班主任来之前把作业收集好。 夕纪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我,小声的嘀咕着。 「春告久同学……没法去邀请了吧。你这个样子」 「啊,不好意思」 「值日的工作我来帮你吧。今天呆子晴的呆子行为有点奇怪」 「还没有到需要你来帮忙的地步」 「有什么关系呀。我就去收集南侧那半边的咯。晴去北侧哦」 虽然我想反对,但还是放弃了。我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还是顺其自然比较轻松。 夕纪一个接一个地收齐了自己那边的作业然后拿到了讲台上,我弄完了哦,她说着朝我这挥了挥手。在我以为她要回座位的时候, 「春告久同学拜托了,日本史作业能借我看一下吗?」 她竟然走向了春告久的座位。 春告久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读书。我还记得我来教室的时候她跟我打了招呼,还说我脸色不太好问我怎么了。 不过我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也没好好地回答她。 「日本史吗」 在我收集好作业整理到讲台上的时候听到了春告久平静的声音。 嗯,是的。夕纪用很有活力的声音回答着,春告久思考片刻, 「那道课题不单单要去解答,还要总结出自己的见解」 「我不会写一模一样的。就让我看一下」 「不能给你看」 教室瞬间微微骚动了起来。她那果断的回答不禁让我也有点吃惊。 在班级中能对领袖一般存在的夕纪这样说话直接的人非常少。 当然夕纪并不是那种强权的一类人。她只是擅长在不经意间,用稍微强硬的态度让别人来支持自己。不管是谁都会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她。 所以像这样直接了断地被拒绝,也让夕纪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要总结好要点的笔记的话我可以借你」 对说不话的夕纪,春告久这样对她说道。 我被春告久那知性的精致侧脸给深深的吸引住了目光。 「课题用了三张报告纸。分量的话并不是很多。日本史课在下午,休息时间可以看一下笔记,我觉得午休的话就能赶得上」 诶,我感叹道。春告久并不是不近人情。她还很用心地告诉了夕纪解决的办法。夕纪疑惑地回答她。 「但是动作不迅速的话不会来不及吗?」 「来的及。如果有问题,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问我」 「知、知道了。拜托你了」 夕纪低下头,然后春告久递给她一本带着便签的笔记本。 夕纪向春告久道谢后老老实实地接过笔记本然后朝我走来。 「晴也没有做吧。一起让春告久同学教我们吧」 多管闲事,我微微地皱着眉头。 「不,算了。申请延迟提交就行了」 「那样的话评价会变差的哦。还会影响成绩单」 「难得春告久同学都这么说了」 「教夕纪一个人不就行了」 我这么回应她,然后夕纪靠近身子小声对我说道。 「午休的时候一起去请教她,到时候再去邀请春告久同学啊」 「夕纪去邀请」 「她那个样子我怎么去邀请啊」 「换我不是一样」 「两个人去邀请的话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啊,老师好像来了?吃完午饭后三个人一起去图书馆哦。回头见」 夕纪留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开了。其他的学生也都相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的值日是谁。怎么没有来拿日志啊」 班主任单手举着日志走进了教室。 开始上课。我打开笔记本,凝视着纸上印刷着的线。无论是老师敲打黑板的声音还是讲话的声音全都置若罔闻。 早上看到的场面和我洁白的笔记本相重合。 黑色的潮湿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的银色光辉。 ——钉子。 咚咚 我的心脏传来一阵很不好的感觉并逐渐剧烈 “……赶紧准备好去医院” 咚咚 祖母紧张的声音和表情投影在了我的笔记本上,这是我记忆中的场景。 “父亲开车遭遇到了事故……” 咚咚,咚咚。 满脸苍白的圣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两车正面相撞,严重损毁。对面车辆的驾驶员和同乘者也当场死亡……” 咚咚,咚咚 与警察谈话的祖母的背影。 “晴……” 周围的景色也瞬间变化。 鼻孔中嗅到一股消毒药的气味,还隐隐能闻 到一股人体的臭味。 “晴,父亲他……” 母亲躺在昏暗病房中的床上,她的脸就像床单一样苍白。 苍白得跟躺在棺材中的父亲一样毫无血气。 母亲张开干枯的嘴唇并发出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父亲……没有过来……” 然后我也意识到手中握着一个东西。 细长而又尖锐,冰冷的反射着银色光辉的—— 「远峰谷君」 我迅速抬起头,看到春告久站在我旁边。她冷静地看着我,但是表情中带着些许担忧。原来课程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 「啊,春告久。什么事」 我连忙回应道。然后合上了一眼都没看的教科书和笔记本。 我把手中的自动铅笔放进盒子,也注意到笔杆有点弯了。应该是握得太用了吧。满是汗的手中还能看到深深陷进去的痕迹。 「接下来的值日交给你真的好吗」 她用关心地语气说着,我也想起来接下来是春告久担当值日。因为我早上忘了去办公室取日志,所以老师又让我担一次值日。 「你是特地来说这件事的吗」 「……是的」 春告久有点犹豫地回答。 「规则就是这样的啊」 「规则?」 「值日的时候如果出现错误就要继续担任。就是这样,所以春告久就不要在意了。本来就是我没注意而出现的错误。谢谢了,春告久」 为了让她安心我这么说道,春告久的脸微微变红然后小声说。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让我来吧」 春告久行了个礼然后离去了。然后有人戳了戳我的背。 「喂,远峰谷」 是后面的男生。旁边的男人也杵着脸看着我。 「你和优等生关系还真好啊。茜屋没说什么吗?」 「所以说为什么总能扯到茜屋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是吧」 两个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让我感觉有点不爽。 「什么意思,有什么问题……」 「看来只是茜屋自己不在乎吧」 「毕竟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呢」 两个人在那傻笑着。 「话说,春告久完全不和男生说话啊,反而会和远峰谷说话」 「难道远峰谷你口味是那种不起眼类型的?怎么看颜值都是茜屋占优啊」 「不,你不觉得茜屋有点过于花哨了吗……」 我与这样的对话并合不来。我无视他们站了起来,因为不想再听他们说些什么我朝门口走去。夕纪叫了我的名字但我也无视了。她周围的女生也都看向我,走出门后我关上了门切断了她们的视线。 我径直走进洗手间,开着水龙头洗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暖气中呆太久的原因,手接触到水时冰得快要麻痹。我不断地冲洗着,将白日梦一样的幻觉也一起洗去。 哈啊,我抬头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脸上还滴着水。镜子中的我面色苍白,难怪春告久和夕纪看了会担心。 「真是糟糕的脸」 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颤抖,也让我感到很吃惊。 我两手撑在洗面台上,用力地做着深呼吸。 (我也太过动摇了。冷静冷静) 那只是钉子而已。钉子而已。 那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的用品。 一个在建材市场或者是百元超市就能买到的东西。 只是偶然间掉在了那里而已。就是这样一回事。 ——和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口袋中的手帕擦脸。然后把刘海上的水用力地甩掉。回到教室时刚好响起铃声。 看到我湿漉漉的脸后,夕纪说着「你这都湿透了!晴呆子你这是掉到厕所里了吗?」这样的话然后扔给了我一条毛巾。 在这之后我完全忘记了早上的事。在午休的时候被夕纪强行拉到图书馆,把这件事就这样完全塞到了意识的深处,回到了像往常一样的生活。 当然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这只是我知晓的事情的“开端”而已。 第四章 在英国海岸 <一> 午休的图书馆只有我们三个人。 由于管理员老师有东西需要查找,「有事的话叫我就行了」老师就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回到了管理室中。因此我们也才能毫不顾虑地在这交谈,但也主要是夕纪在讲话。 「幕末时代之前我很不善长啊」 夕纪愁眉苦脸地把额头抵在桌上。 「有各种各样的事件需要去记,重要人物也非常多,江户时代还挺正常的,感觉之后突然就发生各种事情」 「也因此出现了很多有魅力的人物」 春告久平静地说道。然后夕纪忽地抬起头。 「难道春告久同学是新撰组的粉丝之类的?」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子去想比较好记」 哼嗯,夕纪发出有所领悟的声音。 在这样两个人面前的是正在看春告久的笔记的我。不仅仅是老师板书,还有教科书和参考书上的要点,春告久都用易懂的方式整理了出来。 「竟然做的这么详细啊,好厉害」 我小声地感叹着。虽然是强行被夕纪拉过来的,但是看过这本笔记本后我觉得也算是值了。 「嗯,大概知道了」 向春告久提问后的夕纪发出清脆的声音。 「反正日本史的课在最后,等下一节现代国语的时候再完成就好了」 「别,就在这里做完吧」 「晴不是也没做完嘛,你看」 夕纪指着我手边只写了一页不到的纸。 「那接下来就没事了吧。之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春告久站了起来。我和夕纪急忙挽留她。 「不,等一下。那个……」 「是啊。晴还有话要说吧」 夕纪用肘戳了戳我,春告久看向我。夕纪,你这家伙。 心里暗暗不爽,但我也只好说了。 「啊……下个月初有一周的时间,盛冈市有一个雪祭典」 「雪祭典?」 「嗯嗯。有售货摊会摆出来,还有雪橇、雪雕之类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的回答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兴趣,不禁让我有点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春告久你要一起去雪祭典吗?」 夕纪看我支支吾吾地也变得着急起来,急忙插嘴道。 「我也一起,吗」 「嗯,对。成员是我和晴,还有滑冰部的几名成员。男女各占一半左右,也有同班同学,而且晴也会去哦?」 为什么都决定好我要参加了啊,但我没有说出口。 「这是一个春告久和学校的大家熟悉的好机会哦?」 「并没有,熟悉的必要……」 「真是的,不管是晴还是春告久,这样是不行的呀」 夕纪阿无视了春告久困扰的声音继续说着。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能和别人无交涉地平稳度过的时期也仅限于高中生了哦」 那这段时期不没交涉过着不就好了。但这么说也太倔了,所以我也没说出口。我感觉要是我说了的话,她肯定会千百倍地反驳回我。 「……确实是,我能理解交友的重要性」 春告久认真地回答着。夕纪也随之点了点头。 「是吧!?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多地去融入大家。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太喜欢,但是我感觉春告久有点难以接近」 「我有自觉」 面对她毫不犹豫的肯定,夕纪有点不知所措。 「嗯,嗯。你有自觉地话就好。但也不会马上强行让你变得容易亲近,但至少要注意维持稍微让人能亲近的氛围」 「这我做不到」 「诶诶~,这么快就拒绝了~?」 立马被否定的夕纪失望地伏在了桌子上。 看着这对比鲜明的两个人也不禁感到有趣而浮现笑容。但被她们看到我笑的话一定会一起找我麻烦的,所以我转到一边蒙混过去。 「春告久倒是更加注重以下共感和协调性啊。啊,有个办法」 夕纪像是想到一个好点子一样眼睛泛光然后抬起头。 「春告久的名字是芙美吧」 「是……」 「春告久不改变的话,那我们先形成亲近感不就行了。第一步就先用芙美称呼吧。是吧,芙美!」 突然春告久紧绷着脸。 糟了,我咽了口气。但是夕纪却没有注意到然后向我搭话。 「来,晴也叫一下芙美啊。就像我一样……」 「不好意思」 突然春告久用严肃地语气打断了夕纪的话。 「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名字。特别是男生」 哗地,响起了春告久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平时的她不会做发出和么大声音的举动。平时要更加平稳而优雅,动作也很小心翼翼。也就是说她现在生气了。 「而且我也很不擅长人多的地方。我不去雪祭了。再见」 抱歉了,春告久说完低下头,然后走出图书馆。夕纪吃惊地张着嘴目送她离去。然后她把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 「……感觉我好像是踩地雷了?」 「应该是」 「晴笨蛋,太冷淡了」 「是夕纪太急了。为什么要突然做这种过于亲近的事情呢」 「因为春告久她是那种身边一直都没什么人的类型啊」 夕纪把手肘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撑着下巴。 「人又聪明,做事干脆,也不会给别人献媚。是吧」 「……是啊」 我随口附和着,因为我也不是很确定 「虽然男生也是,但比起男生女生更需要一个要好的圈子啊」 夕纪手杵着脸继续独自说着。 话就像是溪流一样,不如说像是奔流一样不断涌出。 「有一种人,他们没有容身之处就无法安心,虽然加入的群体和自己有违和感,但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有人不在乎是不是和自己相性适合,他们会为了加入一个团体或者说是圈子而过度地去迎合别人。他们无时无刻地去注意周围的人然后献上谄笑。虽然我能理解也不会反感,但是也没必要去选择这么极端谦逊的方式吧?更没必要说些如此显而易见的世辞吧?有时候我都听累了。但是春告久她」 夕纪抬头看向天花板小声说着。 「是自然而然保持独自一人的啊。我感觉她很厉害」 我一边听着夕纪说着,一边看着被手臂压着的纸。 春告久真的很厉害。 我又想起了她昨天夜里独自一人撑着淡色的伞走向车站的背影。 “让远峰谷看到了太多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 我也从她的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她隐藏起的弱小。 「啊啊,为什么晴都行我就不行呢」 夕纪叹着气,然后我抬起头。 「我?」 「是啊。晴不是一直离春告久越来越近了」 「我觉得没有」 「那有没有很在意她的感觉之类的?」 「也没有。大概……」 我慎重地选择着措辞。 「就是在她能允许的距离感内接触着吧」 「……哼嗯。这样啊。晴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她的信赖了啊」 夕纪板着脸噘起嘴。她那精致的脸这么做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我很喜欢我自己的哦」 她突然的一句话让我愣了一下。夕纪没有看向我,然后用从长袖毛衣中伸出来的手指玩弄着她那光亮的茶色长发。 「但在春告久面前,我对自己的这份自信都烟消云散了。从不注目我的她,也不禁让我想像我刚才说的那种人一样,对她做些献媚之类的事。但是春告久她完全不把这样的我放在眼里,所以让我不禁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也越来越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她停下了玩弄着头发的手指,然后嘀咕了一句。 「即使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被她讨厌……」 「春告久也没有讨厌夕纪吧」 「我觉得能不讨厌我,我就很满足了」 「你觉得会有人特地空出时间去教一个毫不在乎的人吗」 夕纪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手边的纸。 「……这样啊」 「赶紧完事吧」 「诶,突然就来干劲了。是因为有春告久教你吗?」 「都借我笔记本了我还能不做吗」 听完我后的话,夕纪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我呢,还有一个会在那个人面前丧失信心的人哦」 「哦?是谁」 我随口问着并重新拿起笔。 然后夕纪拿茶色长发中的一撮在我眼前晃了晃。 「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吗?」 「诶?」 「果然啊。毕竟我什么都没说过呢。是去年的十一月。晴回到花卷第二个月左右的时候哦」 「我没察觉到……因为很合适所以以为之前就已经染了」 「……你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夸赞着别人还真是让人火大」 夕纪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拍了拍报告纸。 「好了好了,赶紧做完吧。加油!」 我们在图书馆中一直待到了午休快结束,然后抽出语文和日本史之间的下课时间总算是完成了报告。 至于这东西的成绩如何,完全只是次要的事情。 ☆★☆ 走在回家的雪路上我又看到了熟悉的娇小背影。 (——春告久) 今天我也要在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中打工。 所以我快速地收拾好值日的日志并拿到办公室,在老师叮嘱我下次不要再忘记后,我飞快地冲出学校为了能赶上打工时间。 虽然已经是下课时间,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影。所以现在路上只有我和春告久两个人是个好机会。因为现在这个情况下我有充足的时间和她交流。 但是在图书馆中的光景却在脑中浮现,也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擅长被人叫名字……” 断然拒绝的表情和语气。 “……特别是男生” 我在围巾中吐了一口气。或许都是我的错觉吧,稍微亲近了一点什么的。虽然和夕纪说了「就是在她能允许的距离感内接触着吧」,但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幻想吧。 春告久的话给我的打击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这是为什么呢,然后产生了一股可悲的想法。自顾自地被她吸引,又自顾自地迷恋,有自顾自地失望。不知不觉间,春告久在我内心总的存在占了很大一部分。 我再次呼了口气,然后抬头望着。 春告久今天也一步一步地在雪地上试探般前进着。这样走下去的话我很快就会追上她。但绕路的话我又赶不上打工。 我犹豫着,但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往前走。追上她后道个别,马上就离开好了。我这么想着并加快了脚步。 但很不巧的是,春告久停在了交叉路口前。想去车站的话就必须穿过这里的交叉路。而且我想去的方向也是车站那边。 恰好信号灯还变红了。 「……远峰谷君」 「……啊,春告久」 我追上了等待信号灯的她,然后两人就这样站在路口前。 我站在她的身边,内心总感觉很不自在, 今天也没有下雪。所以春告久也没撑伞。她的背还是像平时一样笔直。土气的黑色镜框眼镜的下面是一幅精致的侧脸。 ——我把视线从她的侧脸上移开。 胸口突然作痛。我明白疼痛的理由,但我不想去明白。 「你要去打工吗」 春告久看着信号灯和我说道。 嗯,我简短地回答她。然后话题就中断了。一言不发地等待真是难受。 本来想为夕纪说了奇怪的话而道歉。但是重新想了想这不该是由我来说的。因为我不想她们两人的关系多管闲事。所以我提出了别的话题。 「你有东西落下了吧。在春待站……那个废弃车站的长椅上」 诶,春告久发出这样的声音后抬起头。 「宫泽贤治全集8」 「……这样啊。被远峰谷君捡到了吗」 「我一直想还你的」 说话途中信号灯变了。我们也并排往前走着。 「感觉经常错过了归还的机会。下次我带到学校来」 「不用了」 走过路口后,春告久低下头。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被我看见,还是因为积雪路不好走的原因。 「你不介意的话就留着吧。因为我本来就想处理掉了」 「为什么」 「是因为那本书已经看过了吗」 春告久慢慢地踏出脚步,我也同时询问道。虽然很在意打工的时间,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春告久的话。我配合着她的步伐走着。 「只是过了一遍。整本」 「……那卜多力的一生呢?」 我询问的声音有一丝僵硬,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只是最先读过的而已」 「昨天远峰谷也这样问过我吧。你是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 「我不想把它放在我身边」 春告久紧紧地抓住放在肩膀上的包的带子。 「把它放在无人的废弃车站的话,它就不会成为无主之物然后消融于荒野中。或者说,我希望也许会有一个偶然来访的人看见并带回去」 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用这么苦恼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呢。 「虽然可以当做普通的垃圾扔掉,但是」 「不想扔?」 春告久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扔到远峰谷那也只是我自顾自这么想的」 「不,没事的」 深爱着书的她是不可能会把书当做垃圾扔掉的。 「你不在意的话就放在我这里吧」 「非常感谢」 她安心的声音从她那红色的围巾下传来。 「那就到这了。咖啡厅是往这边走的」 我在延伸到车站的大路的岔道上停下脚步。 「好。学校见」 春告久郑重地低头道别后继续在店铺卷帘门都放下的路上走着。我停在原地看着她。看着不断往前走着的娇小背影远去。 无论如何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少女,显而易见的放弃会来的更加容易…… 突然一种我也说不上来的冲动驱使着我。 「 春告久!」 我跑出去叫着她的名字。 春告久也惊讶地回头。我追上她后下定决心开口道。 「“雪洞”你进去过吗,雪国很有名的东西」 「雪洞?没有」 「雪祭里会有雪洞的」 她直勾勾地抬头看着我。虽然很疑惑,但还带着些许感兴趣的样子。眼镜后她的眼睛十分漂亮而又澄澈。看着让人心跳加快,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很有名但并没有体验的机会。如果你有一点点的兴趣的话」 ——和你。和春告久。 「能考虑一下」 ——想与你。 「和大家一起去吗」 ——在一起。 我竭尽全力说出了我的想法。 「……这样啊」 春告久柔弱地回答着,目光也移了下去。我急忙补充道。 「我知道你不擅长人多的地方,所以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那就让我考虑一下」 春告久迷茫地回答着我。我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一边走着我的心跳依然剧烈跳动着。我没有转过身的勇气。我回到岔路口之后开始奔跑。想让奔跑化为这份鼓动的原因。 我不断地踏着雪,紧紧抓住肩膀上的帆布包,然后冲进了咖啡厅的门。门上门铃也顿时咔铛咔铛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就像是我下此时的心跳声一样。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呀!?什么啊,原来是远峰谷啊」 我造成的巨大动静也把杂货屋柜台后面的店长吓了一跳。 打工结束后的夜晚。 我在房间中打开春告久的「宫泽贤治全集8」 圣的身体已经恢复,现在正在外面打夜工,今天我也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家。我打开床头灯,钻入被窝中。再一次从头读起了已经读过的童话。 「一,森……」 “古斯柯布多力出生在一个叫伊哈特卜的巨大森林中……” 古斯柯布多力传记。 主角是一个叫古斯柯布多力的少年。 他和妹妹妮莉,身为樵夫的父亲,还有母亲四人一起生活在一起。 「……跟汉赛尔和格莱特差不多啊」 被子中传出我的嘀咕声。 虽然都是沉浸在美好生活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作品确实很像,但是它们的展开却完全不同。 那天之后我和春告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两人也没什么特意需要交流事情,就这样日常生活着。 虽然我在家有很多的想法堆积在心里,但相反的,我几乎没有主动和春告久接触和对话过。她也没有再来过咖啡书屋。每当我在店内当班响起清澈的门铃声时,我的期待总会落空。 时间来到了下一周的星期日。 这一天的白天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了春告久。 同时第二次的异变也是在这一天的夜晚发生。 <二> 那一天春待站里的积雪也依然很深。 完全荒废的废弃车站的早晨,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当然她也不在。 我站在车站前取出相机,将焦点对准被雪覆盖的月台。 这风景已经一周不见了。因为这段时间下雪的日子也不多,所以积雪并没有像上一周一样厚。倒是原本放书的那张长椅上积满了雪。 我按了几下快门。拍了好些张照片。 因为我刚换过胶片不久。所以稍微随意一点也没关系。本来的话我要马上回打工的店里,但今天店长有事所以就临时休业了。所以我的时间很充足。 但我无论如何都敞不开心情。 月台上茂密的干枯杂草肆意地从积雪中钻出。 这份美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随着季节地转变,时间流逝,明明我已逐渐被这废弃车站的光景抓住心扉,明明早已被这宁静景色飘荡而出的寂寥感所迷上,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它在我的眼里,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凉。 我将相机收入盒子,放入帆布包中。然后潜入车站内,快步离开了这个废弃车站。大概,我已经知道了魔法解除的理由。 她——春告久。 白色大衣的少女,站在这个景色中引发了奇迹。 因为不用打工所以我必须要去看望一下祖母。 换完衣服后我乘坐巴士来到了医院,祖母还在睡觉。 好像最近旁边病床的女性经常会找祖母说话,还用医院内的洗衣机帮祖母清洗衣物。于是我也支支吾吾地向她表示谢意。也许是同为长时间住院者,然后萌芽了想要互相帮助的感情吧。 我在的病房的时间里,祖母一直都处在迷迷糊糊得半睡眠状态,于是我就把替换衣物放在一边,早早地离开了医院。虽然像这样离开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但看着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祖母的时候,心中总会有股心酸。 还身为钢琴教师的祖母总是非常麻利地工作着,语气也非常爽快。自从经常往返于入院出院的时期开始,就很热心地负责照顾年幼的我和圣两人。 虽然比起体弱温柔的母亲,祖母是严格遵循规则的性格,喜欢弹一些舒缓平静的钢琴曲。 现在我还能想起在上小学之前,祖母在午睡前用钢琴弹唱摇篮曲。 “……i loves you porgy” 听着那如喃喃细语般清脆甜美的音色,我和圣安心地入眠。 “很不错的曲子吧。keith jarrett的歌哦……” 应该没有再一次听到那首歌的机会了吧。 还有明明是‘i’后面却是‘loves’的理由。 也许这回忆说不上什么幸福,但是睡在枕头上听着祖母弹奏“i loves you porgy”,我的内心没有任何不安,只是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孩子。 把相机放入肩膀上的帆布包,我站到了巴士的后面。 之后没什么事情要做。我也没有心情出去玩,一个人回到公寓也没什么意思。虽然姑且带了相机出来,但是并没有想要去拍的地方。 左手边可以看到一个被白雪覆盖的高台。 是花卷城堡。虽然说是城堡,但现在只是一个就剩石墙、护城河和城门的旧址。 我有上去过一次,进入西御门后是一个宽阔的公园。我坐在巴士上一边随着车晃动,一边用余光看着车窗外流动高台景色。 「——!?」 映入眼中的身影不禁让我回头。 走在宽阔县道上的娇小身姿。她去的方向是巴士来的方向。因为巴士速度很快所以没一会人影就消失了。 「那个,请让我下车!」 我喊出声,拼命地按着下车按钮。 巴士完全停下后我将钱放入投币箱中,打开门的同时我飞奔出去。 (是春告久) 我立马返回巴士来的方向。穿着白色大衣的她,远远地看过去好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确认着。 这里离花卷车站很远,她想要去的方向也是车站的反方向。看来她的目的地是穿过花卷市的北上川附近吧。 虽然车道已经除雪过了,但是人行道依旧一片纯白。除了来往的车辆以外,在这种地方走着的只有她一个人。虽然脑袋一热就下车 了,但我现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她。 她一个人我就这样追上去会给她添麻烦的吧。 但我又很担心一个人去陌生地方的她。 在我迷茫之时,春告久又渐渐远去。 我还是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总之先喊她一下,如果她感到困扰的话我就转身回去好了。下定决心后我也加快脚步。途中变成了小跑。装备相机的帆布包也撞击着我的背。寒冬的风打乱了头发,我呼喊着。 「春告久」 她停下脚步转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然后说道。 「远峰谷?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这突然的情况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困扰。 「我刚好坐巴士经过这里,在车里看到了春告久在这走着……然后就」 「这是远峰谷给我的花卷市观光地图」 她拿着折叠好的宣传纸。 虽然话语很平静,但是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辉,带着一种在探索未知场所冒险的心情。 「我想去宫泽贤治有关的场所」 「但这边……已经不是市区了」 「北上川的英国海岸。你知道吗」 我听过名字。听说是一个由宫泽贤治命名的地方。 「知道,但是没有去过。这样啊」 我看像前方。远远地能看见被雪覆盖的北上川堤坝。 我也发现我的心跳逐渐剧烈,我索性这样问道。 「可以,一起去吗。我刚好……有时间空闲」 春告久一直抬头看着我。虽然有点惊讶,但又不是很意外的一种眼神。今天她的眼睛也依然清澈、真挚,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一般。 「没有打工吗」 「店长有事,临时休息」 春告久低下头。等待她的回答时,我的心脏就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剧烈。 「没问题。那个,但是」 「但是?」 「即使我摔倒了,也不能嘲笑我。而且我也会尽力不摔倒的」 听到她的回答后,我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我尽量」 我强忍着高兴的声音简短地回答着。 春告久一脸困扰,然后又微微害羞地说道。 「总是让你看到了我不像样的事情……真的很害怕」 「我不觉得不像样哦」 「但你之前说过我像企鹅一样了是吧」 她说的一瞬间,我的脑中就浮现出春告久摇摇晃晃地走路姿态。 「你又在笑了。我已经不会再摔倒了」 「没笑。是真的,真没笑」 我拼命地憋着嘴晃了晃脑袋。但大概是我的眼神看起来在笑吧,春告久生气地瞪着我。她的样子好起来很可爱,也很有趣。 「行了,走吧,不快点的话有可能会下雪」 我催促着,于是我和她终于出发了。 没有除过雪的人行道还是挺难走的。春告久的脚步也有点不稳。于是我如往常一样配合着她的步伐,以便随时能给她支撑。 「从车站那里走了挺久的吧」 「是的。但是我喜欢走路」 「明明还有其他有关系的地方,为什么会选英国海岸呢」 「为什么呢。大概是感到好奇吧,明明是日本土地上的河,名字却是英国海岸」 继续前进着我们走到了岔路口。是该继续沿着宽阔的县道走,还是走这个正前方能看到堤坝的岔路呢。我们停下来看着地图。 「你觉得该走哪一边」 「嗯。从地图上来看,县道是有点绕远路的啊」 「那就从这条路走吧」 于是我们一起从岔路走进去。但这条我们认为是近道的路雪非常地深,而且也没有铺好路,走起来凹凸不平的。 真糟糕啊,一边想着一边比春告久要更加慎重地走着。 春告久表情非常地严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幅登上陆地的小企鹅。 「总感觉远峰谷正在笑我」 糟糕。我移开了视线,装作正经地说道。 「你这是被害妄想症」 「真的吗?」 「你现在不好好看路来偷偷瞄我的话,就可能真的会摔倒哦」 春告久不再说话。我往旁边看了一眼,她像是怄气一样噘着嘴。虽然有点怪,但感觉她和小孩子一样可爱。 我隐藏在围巾下憋着笑,同时心中也感到一阵温暖。 她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又认真又聪明,举止优雅,虽然有时候会感觉很难亲近,但是她这微微生气又有些不服的表情,还意外的可爱。她的这份可爱之处了解得越多,就越是会被她所吸引。 我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慢慢地前往北上川。 感觉真是奇妙啊。明明坐巴士的时候内心还满是苦闷 不和春告久说话也是这种感觉。当时她的反应让我有种绝望的心情,亦是忧郁亦是烦躁,让我感到痛苦而又不安。 但即便如此,像这样和她并排走让我感觉很安心。 就算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也能让我感觉心脏要跳了出来。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至今为止,我的心也像是死了一样淡然。 无论是悲欢离合,还是喜怒哀乐,任何感情都不会给我内心带来丝毫波动,就像是风拂过肌肤一样平淡。不管是哭还是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会无意识地去迎合周围的人。 但是现在我的内心深处却自然地涌出一股喜悦之情。 能感觉到到自己失去的感情又回来了。 仅仅是像这样和她站在一起。 我还活着,心中传来这样的想法。脚踩着的地面,寒冷的空气接触着肌肤,眼睛所看到的和耳朵所听见的,都给我一种无比真实的现实感。 虽然对方还没有接受,但喜欢上一个人原来会如此幸福。我一定要活用这份幸福。 这是多么难得的奇迹啊—— 我们继续在岔道上前进,终于来到了河川边的散布人行道上。路边有金属制的护栏一直延伸着,地面也是铺好的,走起来很轻松。 宽阔地河川缓缓流过。 冬天的水鸟张开翅膀在河面上降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优雅地游动着。我吐了一口白气,目光随着着水面的轨迹。 「那就是北上山地吧」 春告久手指着的方向,是一片山顶被雪覆盖的朦胧的连绵青山。 我们眺望着那雄伟的高峰。 散步人行道的旁边是被雪覆盖的杂草和枯木。站在河边望着广阔的北上川,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寒冷。 但是这幅光景并不是那么的无趣。 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水鸟划出的银色轨迹,连绵的青山,还有那像是要吞噬任何声音的洁白积雪,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诉说这美丽雪国的故事。 「宫泽贤治也是像这样看着这风景的吧」 春告久的细语拂过我的耳边。 顿时一种压迫内心的感情油然而生。 这里是我的故乡。虽然暂时离开有所遗忘,但是我是这在里出生长大了。那个伟大的诗人兼作家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的。 “……晴,圣” 遗忘的场景有在我的记忆深处唐突浮现。 “要跑哪里去啊。小心别摔倒了哦” 春天。樱花飞舞的河堤上,年幼的我和圣奔跑着。寒冬离去的前兆就是雪国春天的到来,也给雪国更添了一份色彩。 “才不会摔倒哦!” “晴,来比谁先跑到河堤的那一头吧!” “妈妈我跑不动啊。你俩还真是有活力呢……” “那两人就和小狗一样啊” 爸爸和妈妈在我们两人的身后追赶着。 回头看去,爸爸和妈妈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下温柔地笑着。 在这样的笑容的守护下,我觉得我们能跑到任何地方。 就是这样屈指可数的幸福时光—— 「远峰谷?」 春告久惊讶地叫着我,我回过神来。 在寒冷的空气中,我的眼泪像是灼烧一般滚烫。 「抱……歉,那个」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脸。 「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情」 明明只是小声的嘀咕,春告久却还是平静地询问我。 用着非常关心的声音。 「在上小学之前……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很幸福的日子」 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我用力摇了摇头。 「春告久总是被我看见不像样的地方,其实我也差不多吧」 我苦笑着。因为太羞耻我没有去看春告久的脸。 「不是的」 她说着。声音中带着坚定。 我不禁回过头。她直直地抬头看着我。 「我不觉得不像样」 「春告久」 「我也稍微能明白一点」 她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眼中泛着知晓真实的人才有的光。 「远峰谷的温柔之处,也是因为有这份幸福回忆支撑着的吧……」 不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眼神,有种要把我包裹的温柔感。 我的心头又是一紧,眼眶变得温热。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温柔……但还是谢谢你」 光是回答这句话就拼尽全力了。 我得到了春告久的同意后,开始拿出相机拍摄北上川的风景。虽然在寒冷中站着等待很难受,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一直等到我拍摄结束。 结束之后向她道谢,我提议离开,春告久也微微点头同意。 我们再次从散步人行道出发。目的地是『英国海岸』,好像是在道路的拐角处,支流濑川和北上川合流的地方。 「英国海岸会是什么样的呢」 「毕竟还是伟人特地取的外国地名」 我觉得一定是个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两人都没说话,但都互相明白内心的期待。我们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进着,终于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 「这就是」「英国的海岸……?」 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怎么看都是一副毫无特点的,枯木和杂草丛生陡峭河岸。 我们纳闷着低头看向地图。 「就是这里吧」「嗯,就是这里」 我们不断地对比着眼前的景色和手上的地图。 怎么看都无法把这样的河岸和英国联想在一起。 「也可能是这里的感性和我们不一样」 「也就是说诗人的想象力很厉害」 我们互相附和着表示同意,以奇怪的方式接受了。 总之作为纪念我拍了几张照片。 「但是这样看的话,我也能稍微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的描绘英国海岸」 「什么样的?」 「一个叫“雪橇”的故事」 一边前往回去的县道,一边听她讲那个故事。 雪橇的舞台就是英国的埃塞克斯海岸。 入江的河口,有许多的小河支流汇入。 阴沉的冬空下芦苇丛生的广阔湿地,荒凉而又清冷。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有的只是在沼泽中筑巢的水鸟的鸣叫声。 还有一个被海岸的小河冲刷着的古老河堤。 被海侵蚀,崩坏,然后再掉入潮水之中。 「这么听来确实和这个很像啊」 我站在原地回头眺望河岸。 荒凉的景色再加上这被水侵蚀的状态,这个灰色天空下的河岸,就像是异国的阴森海岸一样。但我也不是很清楚宫泽贤治实际上看到的是不是和一样的。 「宫泽贤治应该也读过这本书吧」 「谁知道呢。雪橇好像是在1941年发表的」 「那就不是了。宫泽贤治去世的时候是昭和初期的1933年」 「亏你能知道呢」 「我在咖啡书屋资料馆里的年表上看到过。」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漏了宫泽贤治有去英国的经历。又或者说是他没有去过实地,只是读过相关的读物后,才描绘出这样的异国场景。但无论怎样,真不愧是有着天才般想象力的诗人。我十分的敬佩他。 「春告久读的书真多啊」 「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书」 春告久说完后并没有再看县道旁的扶手,而是朝远方望去。 「小学的时候经常会去图书馆,不用和班里的人交流也没问题。老师和家长的通信薄也总会被写上没有协调性,所以双亲总是很担心我。然后上了中学,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于是想加入社团……最后决定了演剧部」 演剧部。意外的回忆啊,我看向她。 「为什么是演剧部」 「为什么呢。差不多就是直觉吧。看到宣传招收部员的短剧后感觉很有趣,仅此而已。但进去之后……」 更让我意外的是,她正微微地笑着。 「非常自由,悠闲,大家很有个性。总是随着性子做事,明明其他人都没什么干劲,但大家还是会很团结地帮助。我比起在别人面前表演,更喜欢做幕后的事情」 「演剧的幕后,就是照明音响之类的吧」 「也有的。但我主要担当的是脚本」 确实。喜欢读书的春告久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她的职位了。 「收集面向高中生的市贩脚本或者在网上发表的脚本,又或者是古今内外的小说,都由我来根据部员出演的人员来进行安排整理。也会写一些原创的脚本」 沙沙,春告久往前走了一步,抬头仰望着天空。 「大家站在舞台上演绎着别样的人生……沐浴在照明和喝彩中,大家都在闪闪发光……我非常喜欢这样的事情」 春告久的声音和表情像是沉浸入回忆中一样,带着些许的兴奋。 不再是平时那种压抑着情感的冷淡态度。 「虽然我不能站在那里,但是我自己亲手写的脚本能在我眼前呈现,这是我一个人不可能实现的光景」 此时的她就像是沐浴在聚光灯下一样闪闪发光。 她那耀眼的侧脸,不禁让我看入迷。 「听起来很开心啊」 「很开心,非常……真的,非常开心」 语毕,春告久垂下眼帘。 脚下突然发出沉重的声音,她终于继续前进了。刚才说话时从表情和声音中迸发的喜悦和热情,就像是火被扑灭了一样烟消云散。 「抱歉。一个人说着这么多的话」 「没有的事」 我摇着头,声音注入我的热情和强烈情感。 「能说给我听真是太好了。春告久在想什么,有什么样的回忆,爱着……什么,能从春告久的嘴里亲自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我希望能传达给她。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并不是单纯对她的口头安慰,而是发自内心地聆听着她过去抱着的热情和喜悦。 她什么都没有回答。给人一种后悔似的氛围。 我继续询问着。 「现在,还有和演剧部的人,联系吗?」 春告久轻轻摇头。然后话题又中断了。 两个人暂时无言前进着。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和人交流很开心。与别人协力完成一件事很有成就感。我也知道了春告久会因此而感到喜悦。 所以她也有着这种“作为人类”该有的部分。 但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像现在这样拒人千里。 经常独自一人,笑也是消极的,对话也只是最低限度,到底为什么。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突然,我的脑海中再次响起初次见面是她说的话。 “因为会给人添麻烦,所以不要死……” 突然我的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也就是说,不给人添麻烦的死法就无所谓了。 知晓自己的喜悦,却依然极力避免并舍弃的她。 内心深处,确切地祈求着“死”。 怀抱着一种谁都看不到的绝望。 我在她旁边跟随,思考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这样面如土色。春告久低头紧闭嘴巴走着。看着她的侧脸的我也陷入了疑问的旋涡。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会怀抱着这样的绝望。 这也是我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 但我无论怎样去恳求,她都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吧。这是一无所知的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第五章 显现的恶意 <一> 看完英国海岸后,我并没有马上和春告久分开。 我无法提出我的疑问,但又不想以这种尴尬的气氛分别。所以我选择邀请她去别的地方。 「花卷城址?」 听到我的提案后春告久瞪大了眼。 「虽然和宫泽贤治没有关系,但是作为风景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远峰谷去过吗?」 随着春告久的询问,我也陷入了思考。 「…….算是吧,幼儿园的时候」 「挺久之前了啊」 「这地方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就算是经过十年也没什么变化的,所以没问题」 听到我地回答后,我感觉春告久好像在微笑着。 「我知道了。那就去吧」 春告久同意后抬头看着我。虽然没有笑容,但是无意中露出了开朗的表情。 「几百年前就在的话,没准宫泽贤治也上去过」 「没必要过于期待哦。这是一个除了看风景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因为已经走过了花卷城址,所以我们两人又回到了县道上。 春告久应该是从车站前走到北上川的,走了非常久。疲劳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接下来要登上去的城址也还挺高的。 我在春告久的旁边谨慎地走着,并看了她一眼,但她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什么疲惫的样子。即使是走在这样难走的雪地上,她的速度也没有丝毫慢下来。 更让我在意的是她那充满好奇的双眼。 (……太好了) 也许她怀抱着谁都不能说的绝望。 但是只要活着就不算放弃。 她的心心也并没有完全死去。认识到这个事实后我也安心了。 花卷城址复原后变成了一个公园。 我们穿过马路,然后沿着告示牌登上坡道。我凭借着朦胧的记忆,去寻找登上城址的台阶。察觉到春告久的步伐有些迟缓,我也放缓了步调。 「啊」 我们来到一个用石板搭成的台阶后喊出声来。 台阶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 应该不是因为没有愿意除雪的人,而是大家应该都觉得不会有在下雪天来看这个城址的奇怪爱好的人。虽然姑且有扶手,但这古旧台阶还挺陡的。先不说我,春告久很有可能会在这厚厚积雪中滑倒吧。 「在这等我一下」 我抓着扶手,用脚一级一级地踢开了积雪。过了一会儿,我清理掉了台阶上的雪并露出石板。这样的话抓着扶手走上来就还算安全了。 「没事了。可以上来了」 春告久盯着这险峻的台阶,然后紧紧地抓着扶手。 她的脸也攀上凝重的气色。逐渐地产生不安。 抓着扶手就安全的吧……应该挺安全的吧? 她总算是走了上来。虽然偶尔不小心滑了一下让我的心脏骤冷,但她抓着扶手所以也没有摔倒。 上来后春告久大口地喘着气。我同样也叹了口气。 两人进入城门,在这被城墙包围的地方我们的目标是另一个更大的门。 那道门后才是城池的遗迹。 「啊……!」 刚进入城门,春告久就微微喊出了声。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银雪。之地 虽说是城池遗迹但其实这什么也没有。除掉雪后也只是单纯的地面。这里也顶多就算个残存的古建筑。但现在一切都是一片纯白,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足迹。迎接我们的是,经过美丽雪化妆后耀眼的银色世界。 「那个,远峰谷」 看着这广阔的空间,我听到了春告久激动地声音。 「怎么了春告久」 「我以为这种事情,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 「虽然能理解,但具体是什么」 「这样的,银色世界,第一次见」 春告久继续兴奋地说道。 「我要加几个足迹上去!」 「我也是!」 于是我们两个人欢呼着跑了出去。 洁白的雪地上也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大的足迹和小的足迹。 「宫泽贤治的童话里」 春告久喘着气喊出声。 「有一个叫“渡过雪原”的作品」 「我知道。小学的教科书里也有」 「积雪冻住以后,就能去各种想去的地方」 春告久抬头仰望天空,用可爱的声音唱了起来。 「硬雪硬邦邦,冻雪叮叮当。小狐狸呀,要娶媳妇了,要娶媳妇了!」 非常怀念的一个歌谣。我也跟着唱了起来。 「硬雪硬邦邦,冻雪叮叮当。小狐狸呀,要娶媳妇了,要娶媳妇了!」 「咯吱咯吱嗵嗵,咯吱咯吱嗵嗵」 「咯吱咯吱嗵嗵,咯吱咯吱嗵嗵」 春告久有节奏地唱着。我也学她。 我们一边唱一边在雪地上跑动着。嘴里唱着童话中像是歌谣的一段,我们的身体和脚步也不禁变得轻盈。 春告久在雪地上奔跑,两手张开跳舞一样旋转着。转呀转。 「哇,春告久!?」 突然春告久仰面倒在雪地上。 就在我急忙跑过去时——。 「噗啊」 突然一个雪球扔到我的脸上。 我用手挥去挡住视线的白雪,然后春告久站起来笑着。 「抱歉,我想玩一下」 她说完后逃开了,我就这样头顶着雪呆在原地。 春告久笑着,笑容如星辰般闪耀。 她非常开心,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纯真笑容, 我也忍受不住。 开始放声大笑着,然后追着逃走了春告久。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在城迹中来回地踩着脚印。 雪没有冻住,旧城址也非常宽阔,在这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中,我们有种自己能随心所欲的到任何一个角落的感觉,宛如征服了这个世界一般,能永远永远地跑下去。 随心所欲地跑了又跑,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雪,春告久也累坏了。 她停了下来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阿……嚏」 她打喷嚏的声音像小狗一样可爱。我也喘着气走向她。 「出汗了啊。没事吧」 「没事的」 春告久害羞地捂着嘴。还是去哪里休息一下好了。最适合的地方就是我打工的地方了,但今天那里临时休息。 「有了」 我想到了一个。 「有一个温暖的还能休息的店要不要去」 「欸……」 「那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花卷市有名的地方呢。虽然还要走一会」 就是这样,我们稍作休息后离开了城址。从城址的高台走出后,来到了大道的对面。 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显眼的有遮雨棚的步行街,并来到了这一眼就能看到高大的建筑前。 「……marusan百货商店」 春告久诧异地抬头看着看板。 虽然说是花卷有名的地方,但看着感觉完全不像,所以她才会这样吧。 「在最上面那层」 我催促着她进去。 marusan虽然 说是百货商店,但规模并不是很大。它是属于地域密集型的店,内部装潢也是复古型的。因为小时候来过这里,所以走在里面还挺怀念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让我感到挺开心的。 我们穿过冷清的商场,通过自动扶梯来到最上层。 「这里是……」 穿过大门后,春告久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里是一个大餐厅。一个昭和风的复古装潢的大众餐厅。 商场虽然没什么人,但是这里却聚集着很多人。 黄色的温暖照明,大理石花纹的桌子。还有正在工作的服务员,他们穿着绀色的制服,围着白色的围裙,头上还像女仆那样戴着一个无檐帽。他们之中还有个上了年纪的人也拿着银色托盘在人群中穿梭。 如果拍张照片,写上详细介绍,在加上「昭和时期 银座大餐厅」的标题进行公开发表的话,我感觉都毫无违和感。 春告久也好奇地环顾周围。 我让她坐到了椅子上,用放在各个桌上热水壶给春告久倒了杯热茶,然后再前往收银台购买食券。 之后把食券交给服务台,拿到点的东西后我回到了座位。 「远峰谷,那……是什么?」 春告久看到我两手拿着的东西后很是惊讶。 我把东西放在桌上后说。 「冰淇淋」 我那时的表情大概是一幅扬扬得意的样子吧。感觉真羞耻。 在我们两人中间放着的是高大的冰淇淋。 这个东西在这个大餐厅中非常有人气。 比起一般的蛋卷筒上卷得很好看的奶油的冰淇淋,这个要比那些高上几倍。对于初次见识的人还是挺有震撼力的。这个冰淇淋连着蛋卷筒一起装在了一个有把手的银色杯中,即使是融化了也不会沾到手上。只是这么高让人有点不知从何下嘴。 「吃不完的话我帮你吃」 「我,我尽量去吃,但是」 春告久困扰地来回对比着我们两人的手。 「要用嘴大口去吃吗。有勺子吗?」 「给你这个」 我把和茶壶一样在各个桌子上都有放的一个东西递给了她。 「一次性筷子!?」 如我所料,春告久非常惊讶。她满脸复杂地接过筷子,呆呆地看着奶油冰淇淋。 「我还是第一次……用一次性筷子吃奶油冰淇淋」 「在我小时去东京吃这个的时候,还被人笑过用一次性筷子吃呢」 虽然春告久满是疑惑,但她还是分开了一次性筷子,在奶油冰淇淋的侧面弄了一小口吃。然后她睁大了眼睛。 「好好吃」 春告久惊讶地说道。她的表情能看出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于是她继续吃着。 像小孩子一样努力的样子非常可爱。 带着愉悦的心情我也吃了起来。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美味。 虽然用筷子戳进去的时候有些硬度,但是吃到嘴中一种浓厚的甘甜瞬间化开。 冰凉的感觉冲刷了我们在雪上奔跑的疲惫。 明明只是普通的奶油冰淇淋,但它的冰凉甘甜口感却如此美味。 春告久好像也很喜欢,不断地用筷子吃着。我们暂时沉浸在这份美梦之中,安静地吃着奶油冰淇淋。 但果然量还是太多了,春告久中途就放弃了。 「不好意思,还是帮我吃一点吧」 「可以哦。蛋卷筒呢?」 「我喜欢蛋卷筒。想吃」 被她拜托后,我用筷子在她的冰淇淋上挖了一大块。然后春告久用两只手拿着还剩一点奶油冰淇淋的蛋卷筒,沙沙沙地啃了起来。 就像是松鼠和仓鼠一样可爱,在我看她的时候她开口道。 「我的祖父是完全不能吃蛋卷筒的人」 「冰淇淋的?为什么」 「因为蛋卷筒好像,一般都只拿来当做冰淇淋的容器」 春告久用手做了一个丢弃的动作。 「会丢垃圾箱里。因为我很喜欢蛋卷筒的部分,所以看着非常可惜」 「祖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事情啊。以前的人都是这样吗。你祖父在这里吗?」 「……没」 春告久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家人都在东京。现在我是一个人住在亲戚家里」 之后她紧闭着嘴巴,没再说什么了。沉默之中也让我感受到事情的复杂。我没有再去问她。相对的提起了别的事情。 「关于刚才春告久在河边说的有关社团活动的事情」 我装作不经意地提出话题。不过装的像不像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呢……在东京中学的时候是游泳部的,高中的时候进了水球部。因为难度比游泳还要高,而且还是团队竞技,所以大家都非常团结」 春告久抬头看着我。表情中充满了兴趣。 「中学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追求着秒数。所以交流能力并不是很好,」 「那又为什么选择了水球部」 春告久毫不在意地问道。 「中学时代的前辈的邀请。虽然我并没有怎么交友,但对方却还记得我,然后他就以部员不够的理由来邀请我加入,不过最开始我也没什么热情」 我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后不断交替着手指。 「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前辈很照顾新人。和一起加入的同年级的人关系也不错。」并且也让我们懂得了水球是非常注重团队合作的运动。还教会了我们与独自一人追求极致所不一样的乐趣……」 回忆不断地涌现。传球技巧不断精进的喜悦。进球时的感动。还有参加试训获得胜利时,前辈过来拍我们的肩膀的时候,那种被认可的高扬之情。 回想起这些迎面而来的笑容时,比起怀念,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向我袭来的刺痛。 「我之前一直都没有理解,容身之所是多么得必要,又多么的重要。那时候我才第一次体会到。我也有同伴。也让知道了除家庭和亲人之外的容身之处——知道了世界接受了自己。让我感受到存于这样世界也很好」 我两手握在一起。虽然感觉到春告久在看我这边,但我并没有抬头看她。我不想让她这样正对面地看到我的表情。 「但我已经没有再联系了。明明那么照顾我」 「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春告久有所顾虑地询问道。我避开视线回答她。 「我一年的时间就被选为正式队员。虽然在夏季的地区大赛上惨败,但是却没挫伤我的意志。就在我意气昂扬的参加春季大赛和别的学校练习比试的时候,我」 我把卡在喉咙中的话吐了出来。 「撞上了对手,然后肩膀受伤了……之后的事情就如你所想」 那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即便如此我也依然难以启齿。 「于是春季大赛没有出场。不仅仅是我,我们整个部都没参加。因为人本来就很少。而且我肩膀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雪上加霜的是……在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养育我们的叔母也去世了」 「怎么会……」 「虽然我身体恢复了,但已经有新的部员加入了。填补了我的空缺的人出现了。虽然前辈和同期加入的成员说都在等我,但是他们也早已筹划好除我之外的夏季大赛参加计划了」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肯定 会剥夺已经成为正式队员的后辈的位置。 我无法像这样毫不在意地让除自己以外的人,也体会到和我同样的感受。 ——不,我都不敢确定大家是否还会接受我。 当时在暑假之前就决定好要回花卷了。停留在东京和离开东京的心情各占一半,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离开。 「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居所」 春告久暂时陷入沉默,然后她询问我。 「这里……这个地方,有远峰谷的居所吗」 我没有回答。我没法回答。所以转移了话题的矛头。 「那段时光,真是有着独自一人时无法想象乐趣。春告久也是吧。虽然这不是我该说的,但是如果有方法的话,春告久也尽量去试着和以前的伙伴联络吧。做不到的话,」 我强颜欢笑地继续说道。 「我觉得在这里开始新的关系,寻找新的同伴其实也挺好」 不过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无论是语气还是话的本身都很没有说服力。自己都不去相信的事情,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对方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对不起。说了些无聊的话」 春告久摇着头。然后像是有所考虑地点了点头。 「确实挺好的」 「春告久」 「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非常开心。但是非常抱歉,我做不到,无论如何」 微弱的声音滴落在桌子上。周围嘈杂热闹的人声掩盖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这次我依然没有去追问理由。 干坐着也没事做,总之先出去吧,我这样提议着,然后两人离开了这里。 冬日已经西斜。在花卷城址的时候天空还有几分晴朗,但现在天气已经逐渐阴暗下来,还覆盖着一层阴云。 「我还一直保留着我地回答」 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春告久说道。 「果然我还是不去雪祭了。抱歉」 「没事的。也没有一定要求你去」 意料之中地回答。我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心情。 「远峰谷是要去的吧」 「虽然她擅自把我加了进去,但如果能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 「如果在餐厅里远峰谷和我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最好还是去吧。我觉得茜屋非常关心远峰谷。所以要好好对待她」 「这样啊」 我平静地回答她。然后我们继续沉默地走着。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沉默。可以不用说自己不想说的事情真的非常舒心。如果可以话,我希望能这样沉默着走到任何地方。 虽然有别于过去与同伴热烈地相处,但和她在一起能让我感到安心。她容许了我的存在,我能感觉到。 「远峰谷家在哪边」 看到通向车站的道路后,春告久向我问道。 「那条大路的十字路口往左。车站的反方向」 「那就是到那个十字路口为止呢」 确实现在并不是需要特地送一程的时间点和天气状况。 要是突然天色瞬间暗下来就好了,我这样想着。 「嗯。今天谢谢了」 我停在了路口前,转向春告久。 「真的非常开心。和春告久在一起,一起交谈,非常开心」 「……远峰谷」 她抬头说着我的名字。如此近距离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让我不禁入神。好像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又在我脑中流过。 卖力地走在雪地上的样子。河边时温柔的话语。 充满热情的交流时那闪耀的眼神。 在银色世界中嬉戏的她。仰头朝着天空歌唱时的可爱歌声。又一转忧愁表情……。 想看到更多。想知道更多。我希望的不是让她暴露更多她所隐藏的绝望,我只想在呆在她能容许的距离内,想和她交流各种事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拼命抑制着内心强烈的情感。 「能再次像这样……两个人一起见面吗」 听完我的话,春告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那精致的脸蛋扭曲了。 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对不起」 春告久低着头。像是要谢罪一样深深地低下头。 「对不起,远峰谷。对不起」 「春告久……?」 「我也……我也,非常非常的开心」 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所以,我不想再像这样,和某个人在一起,说各种各样的事情,放声大笑,像小孩子一样玩闹,在初次见到的景色中放飞自我,所以」 低着头的她,发出像是强行挤出抑制着的声音一样。 她的声音肆意地鞭打着一无所知的我。 「……所以,就此结束吧」 谢谢你, 说完后她转身离去。 「春告久!」 刚好头顶上空传来了沉重的余音。 抬头看去,是一架准备在花卷机场着陆的客机,带着一对银色翅膀在灰色天空中低空飞过。同时掩盖了我呼喊春告久的声音。 春告久那娇小的背影在我眼前逐渐远去。 虽然只要追的话就能追上。 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也不可能去做。 <二> 「晴,回来了吗?」 在昏暗的房间中,我的手机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是夕纪。还有好几条短信。 「她应该告诉你了吧。下个星期就是盛冈雪祭了,所以我来确认……」 我把手机放回去躺在床上。虽然我知道不回她的话之后又会来啰嗦,但我已经没有再回复她的精力了。而且这种时候就我一人真是太好了。圣今天也有夜间打工,所以要在深夜才会回来。 外面已经夜幕降临。冬日的阳光逃也般消失了。这只有一个北侧窗户的房间,也更加阴暗了。客厅中的灯一直开着,一道光从门缝中照射进来。细长的光束,就像是要将在床上的我拦腰斩断一样。 我像是要逃避一样将头深深埋在枕头中,耳中又再次响起了春告久的话。 “我也……我也,非常非常的开心” 像是挤压强忍着的感情一样,颤抖而又微弱的声音。 “……所以,仅此一次” 春告久。春告久。 我嘀咕着她的名字,这个声音也让我更加痛苦。 我对自己的急性子感到后悔。我明明知道她是拒绝与人缩短距离的,但我却自以为是地擅自踏入她的领域。 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我不再多加考虑,为什么当时没有忍住呢。明明应该更加慎重地接触才对。 把日渐积累的满溢的念想都抑制在内心的话。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如果我能阻止这份对他人的念想的话。 我感觉自己像是要沉入眼前的黑暗一样。 突然在这黑暗之中传开了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 是桌子上的手机。但我并没有起身。我没有动,等待着来电人放弃。手机不断嗡嗡嗡地有规律的震动着然后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即便如此,手机也像濒死的蝉 一样在地板上震动着。 暂时停了下来,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又响了起来。什么情况,我抬起头。这样不停地联系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或者说是来自医院的电话?或者是圣打来的?有关祖母的身体的——? 我面色苍白地从床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 到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是夕纪。 「干什么,吓我一跳」 本想直接扔回去,但我还是老老实实接了电话。 比起听着这无限循环的声音,我还是听听她到底有什么事情。 「终于接电话了啊。真是的笨蛋晴」 我的耳边传来充满活力的声音。 「在干什么啊。在睡觉吗晴」 「算是吧」 「什么啊,饭吃了吗?」 「没吃」 「饭都不吃傍晚就开始睡难道是说身体不舒服吗?没事吧?圣呢?」 「她夜里有打工所以要留到深夜才回来。所以你有什么事情?」 「晴总是这么冷淡。我是来问盛冈雪祭的最终出席人员的」 不想去的想法又在脑中出现。 比起临时缺席,还是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为好。 「夕纪,关于这件事情」 「欸,什么事?抱歉,等我一下,我马上重新打给你」 通话突然切断了。虽然我没听见声音,但好像是有人在叫她。我想要拒绝的话被通话中断给打断了,我也感觉很不爽。就在这时。 当,当! 我站在房间的门口出望去。然后听到从玄关处传来微弱但是坚硬的声音。就像是随意地敲打着玄关的门一样的声音——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喀当,喀当! 传开了某种东西撞击门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能听出来是金属音。 我不知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但是有种不详的不安感浮现而出。 我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走出房间。我打开玄关的灯站在门前。我仔细地听着,但没有察觉到任何声响和气息,于是我打开门。 室内的灯光照射在走廊的地板上。散落在地上散发着光辉的东西……。 「……!!」 我颤抖的身体瞬间僵硬。 又是——钉子。 老样子是茶色的大信封中装满了钉子,然后扔在门上,破损的信封中有钉子掉了出来,在玄关的灯光下放射出冰冷的光辉。 身体颤抖着。我单手捂着嘴。全身的血就像是要从嘴里吐出来。我单手捂着嘴。 眩晕感让我的视线模糊。双脚完全没有踩在地面上的实感。 「!?」 我听到了前庭的脚步声。我立马从外楼梯的扶手上探出身体看向前庭。但有的只是微弱的路灯下雪地上的足迹。 「可恶,是谁!」 我让颤抖的双腿平静下来然后走下楼梯。我穿过狭窄的前庭,走到了外面的道路左右环顾着。但是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给逃掉了。 被愤怒和恐惧冲昏头脑的我拼命地在那附近寻找着。 忽然听到了一声脚步声。 察觉到人的气息后再次让我身体一颤。我立马冲到气息的方向去。 「等一下,你…欸!?」 黑暗中出现的人影让我不禁一愣。 「圣!?」 站在那里的是圣。 我满脸惊讶地站在原地凝视着。 「怎么了晴。什么事情,突然跑出来」 「圣你不是在打工吗」 「今天也有点不舒服所以休息了」 她的脸色确实不是很好。我暂时不去想玄关的异样,担心的询问着姐姐。 「没事吧。最近身体一直都在出问题啊」 「是啊。店长也生气了。我应该会被辞退了吧」 「辞退了反而更好吧」 关心姐姐的心情和刚才的异变也让我心生不安,不自觉地语气也变得强硬。 「毕竟你一直都在工作。白天的工作应该足够了吧」 「我会考虑的。不过晴你为什么会这么慌张」 「啊,没什么。没事」 我避开她的视线。 「发生了什么吗。任何你觉得奇怪的事情」 「真的没事。赶紧回去休息吧」 姐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但还是老实地开始走回去。 「对了,我要看一下邮箱」 进入公寓的前庭中时圣这样说道。邮箱在一楼的一个墙壁上,全户都统一设置在这里。而且检查邮箱也总是由姐姐担当。 「我来看,晴先上去吧」 我看姐姐的脸色非常差,本想说让我来,但我没说出口。 因为我必须在圣看到前,收拾好散落在玄关的钉子。 「上去的时候小心点啊。要是走不稳的话就叫我」 说完后我尽可能快地走上楼梯。 然后把玄关前散落着的钉子全部捡起来。幸好大半都还装在信封里所以不是很麻烦。只是指尖一直在抖所以不是很好捡起来。 收好后我全部装在了衣服的口袋中。 (明天去扔掉好了,今天就先藏在房间里) 之前我在前庭捡到的钉子,已经被我在去学校的途中扔到了下水道里。从沉重的混凝土井盖的缝隙中一个一个地扔了进去。趁大早上的没什么人。 我在圣回来前迅速进入玄关。我听到房间中的手机在响。大概是夕纪,我选择无视。 总是先把信封藏在书架的一角,然后我看到了放在那的「宫泽贤治全集8」。 不行。不能让“她”沾染这种东西。 我急忙打开抽屉把袋子扔了进去。 咔铛,传来一声金属撞击抽屉的声音后我关上了抽屉。 「晴,干什么呢,当当的声音」 圣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我平静地回答道。 「没什么。你没事吗」 「是不是有手机在响」 门口探出了圣苍白的脸。胸前还抱着一把传单和信封。 「没事的。圣就去休息吧」 「好,我知道」 圣慌忙转过身去。我立马关上门。 看来我们都有事情瞒着对方啊。 我拿起在床上响着的手机,放稳声音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夕纪」 「真是的,又睡着了?」 她的声音说是生气,更像是对我感到无语。 「你自己说了等会再重新打的」 「你自顾自打过来,又自顾自说我挂断,又自顾自产生不满」 「哇,对不起对不起。晴你这是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比起这种事,雪祭的事情」 「对对!果然春告久不去吧?」 夕纪没底气地问我。想起今天的事情,又不禁让我有点回答不出口。 「是的,不去」 「晴确认过了吗?」 「无所谓了吧」 「这样啊,可惜。那人数的话,就我和晴,还有滑冰部的……总共八人。然后会场是岩崎大农场,过去的话要去盛冈站」 「不,等一下,我」 「集合就花卷车站七点半。然后大家再一起坐电车去盛冈站,之后坐巴士过去 。不要迟到了。以防万一我会在前一天给你发短信的。那就这样了」 「喂,夕纪。听到了吗?喂!」 都不给我抗议的时间就挂断了电话。本来想用im发拒绝的短信,想想还是算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和夕纪说来说去了。 我站了起来走向桌子,把手机插上充电器然后低头看向抽屉。 像是装作里面没有无数的“那个”一样凝视着。 (究竟是谁?) 我内心中的黑雾越来越浓,也让我更加不安、沉重。加上之前的异变,这肯定不是偶然的事情。很明显对方的目的是我一个人,他是知道后才会送这个过来。 我紧握拳头,看着桌面。 会是谁。知道我的人。还很了解我的人。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但又知道我的“过去”的人。 无论是姐姐圣还是住院的祖母,又或者是死去的叔母,或者是青梅竹马夕纪,在这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或者是其他人,我明明对谁都没有说过。 「可恶」 我骂道,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着拳。 这力量就恨不得要把天花板打烂一样。 看不见的恐怖,看不见的恶意。它们缓缓地出现在周围,不断逼近,不知不觉间让人窒息。 我站起身。没有开暖气的房间非常寒冷,但是我的额头却渗出了汗。 身体颤抖的同时,我的心脏也在以诡异地状态跳动着。 不断的深呼吸,拼命地调整着呼吸和思考。 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那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送钉子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应该不单纯是来恶心我的。也就是说——。 (威胁?) 但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根本没有钱。 目前为止也没有没见过的人给我发消息。 仅仅是用这些钉子来引起我的主意。 冷静,再次好好想想。 虽然对这看不见的恶意非常恐惧,但除了等我别无选择。对方如果有所行动的话就一定会被我察觉的。到时候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转过身。 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圣的身体。在这样继续出问题的话就不得不去医院了。 我从房间中出来。但外面却意外安静。 我从屏风后偷偷看过去,姐姐坐在沙发床上,腿上还放着好多东西。 东西里面还混杂着几张传单,看到来是在查看寄过来的东西。 「圣……」 我叫出声,圣吓了一跳。 然后迅速把正在看的东西都塞到床上叠好的被子下面,姐姐满脸惨白地抬头看着我。 「怎么了,晴」 她的声音平淡又冷静,也让我感到不安。 「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哦,晴,你晚饭吃了没」 「没吃」 「那我做给你你在房间里等一下」 「我来做吧。圣你身体不舒服吧」 我们两人的对话就像是在互相试探一样。 互相隐藏着事情,又互相怀疑着对面是否在隐藏着什么,又互相能察觉到对方充满了担心和不安的样子。 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样。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但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事的。你就去房间吧」 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她还是断然说道。 我犹豫着,但圣毫不让步。 「我知道了。那你到时候叫我」 说完我回到了房间。 或许这样就好了。一想到如果圣在我离开之际,到我房间中看到抽屉中藏着的东西,就不禁让我脊背发凉。 当然姐姐也什么都不知道。应该不知道。 但是如果抽屉中的那个被看到了的话,她没准就会察觉。 我咬着嘴唇,然后坐在床上。我不想坐在那个东西的前面。即使还有没做完的作业,但我也不想在桌子上完成。 只能继续等待。等对方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圣又在藏什么东西呢。里面混着传单的话应该就是寄过来的东西吧。 即使邮箱是一两天打开一次,但里面存放着的也只有传单和广告而已。熟人有事情的话也一般都用的电话或者邮件。重要的信也根本没有。而且就算是麻烦的传单和广告,即使存了几天也不会到在邮箱中堆得放不下的程度。 但今天圣明明身体不舒服却还要特地去打开看。 这是为什么呢。 我坐在床上,把下巴搭在放在膝盖上的手上,盯着墙壁看。 没有答案的疑问伴随而来的不安就像是一只看不清真面目的怪物,浮现在老旧的公寓墙壁上。 而我就像是惧怕夜晚的天真小孩一样。 那天的晚饭时间我和圣一句话都没说。 双方虽然都想说些关心的话,但感觉太过虚假所以都没说出口。 沉默地吃饭的同时,我偷偷看了一眼姐姐那冰冷的表情,并下定决心下次我要去看一眼那个邮箱。顺便在不被姐姐发现的同时,处理掉抽屉里的东西。 但是第二天准备去学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一楼,发现邮箱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锁。 第六章 祭典的背后 <一>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下了好几次雪,但是都没有积起来。 星期天,去盛冈站前的岩崎大农场的巴士车人非常多。 今天是盛冈雪祭的第一天。 在站台下等待着前往会场巴士的人们挤在一起,躲避着飘飘落落的雪花和冬日的寒风。 「都没怎么下雪啊。不知道会场那边是怎么样的」 夕纪吐了一口白气,走出站台的遮蔽抬头看着。 「像这样的零星雪花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茜屋」 「是啊是啊,毕竟农场在山边」 滑冰部的男人这样说着。一起的女生向夕纪问道。 「前辈的乐队演出是几点?」 「应该是下午吧。而且还是大舞台哦」 我呆呆地站在队伍的后方。 今天的成员有滑冰部的三人,加上夕纪的四个女生,还有我。 大多都是同年级的,女生里有一个后辈。 「远峰谷学长,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啊」 那个晚辈女生怯生生地在我旁边向我搭话。 她的名字叫美南爱花。在花卷车站集合的时候认识的。 她是一年级的,和夕纪一样在滑冰部作为顾问。有着令人怜爱的童颜和轻柔短发,就像是小动物一样。 「欸,有吗。」 「一直不说话,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苦笑着。 「夕纪也总是这么说我,但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漫不经心吗?」 「是的。所以请不要在意」 她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我,然后扭扭捏捏地低下目光。 在身材高大的我看来,她非常的娇小。 虽然春告久的身材并没有变。但是看到春告久那笔直的背影后,我却完全没有觉得她像娇小的孩子一样…… 为了不被旁边的美南注意,我调整着呼吸。 (我还是这么依依不舍啊) 又立马开始思考春告久的事情的我也太没出息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和春告久交流过。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相遇还是会点头示意。必要的时候也会交流。但仅限于此了。 她从来没有跟我搭过话。 当然在咖啡书屋中也没有遇到过她。 她不是有意地在避开我。只是把我同其他的同学一样对待。保持礼貌的态度,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沉重的后悔占据了我的内心。 真的不能再次亲密地交谈了吗?不能再一次站在她的身边,在河川边眺望寒冬的连绵青山,再一次看着同样一片风景了吗? 「远峰谷学长是第几次去雪祭了」 在我思考的时候,美南的问题也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欸,啊,小时候大概去过两次吧」 「这样啊。我几乎每年都会去」 「每年。这么有趣吗?」 「与其说是有趣,不如说都是和家里人一起去的」 美南拼命地向我搭话。我一边僵硬地回答着,一边等待着。 因为其他的成员都是同一个年级的,所以都关系很好地交谈着。夕纪虽然偶尔会很关心地向我们搭话,但是其他的成员也很频繁地丢出话题,所以夕纪就只好专心地和他们交流了。 于是美南就只能找我说话。 只能和我这种交流僵硬,还总是心不在焉的人交流。 「虽然夕纪前辈有说过,那个,学长之前是在东京生活的吗?」 应该是觉得沉默着非常尴尬,所以美南一个劲儿地抛出话题。 我微微点头,简短地回应着。 「是的」 「那个,在东京住,是什么样的感觉?很热闹吗?」 「一般吧。只是一个人多一点的城市」 「欸,那个,这样啊……」 「干什么呢,晴呆子」 夕纪突然从旁边插话。 「冷淡也要有个限度啊。就不能多陪她说点吗」 「她是这么说的,哝」 「哝,是什么意思。身为学长就不能对后辈亲切点吗」 夕纪喋喋不休地对我说教后,又转向美南。 「爱花,不要理他,没必要向他搭话」 「欸,但是,但是,夕纪学姐」 「没事的。晴呆子总喜欢把别人的话当做bgm或者环境音。就像是在不停地解剖冈维的按蚊时一样根本不会在意你的话,绝对」 「蚊子也能解剖?」 「为什么关注点偏偏是这个啊,晴呆子!」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茜屋真操心啊」「青梅竹马还真是操劳呢」「你以为我想呢」「夕纪总是这样关心他的吧」「真是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夕纪再次融入了他们的对话中。我微微笑着,美南也满脸疑惑。 「……就是这样,不用这么在意我的。保持沉默也没关系的」 「是,是吗?」 「美南要是在意的话,就随便说点什么好了」 「唔,嗯」 美南的脸也愈发的困扰。皱着眉头的样子,更加地有小动物可爱感。 她这样的一面确实非常可爱。 「那个,我不是很懂蚊子的解剖……」 她满脸歉意地回答道,我回应她。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欸,没有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美南急忙挥着她的小手。 「啊,学长好久没来过雪祭了吧」 「是啊」 「我每年都会去的,那我就说些关于雪祭的事情吧」 还真是认真啊,让我有点惊讶。她这份拼命的劲头让我难以无视。巴士车来了坐上去之后,美南也是坐在我旁边的,在此期间她非常热心地向我介绍着雪祭的看点。 我看着窗外流逝的雪景,虽然有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我还是知道了不少关于会场的知识……我是这么认为的。 下巴士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视界空旷的场所。 从盛冈站到郊外大概要二十分钟。盛冈雪祭的会场就在那个岩崎大农场。 停车场里已经有非常多的车或者巴士停在了这里。 会场入场是免费的,大多数人都是带着家里人或者以小团体进入。 我们穿过一个写着「岩崎大农场」的,还画着一些牛、猪之类角色的大门。 然后一个起伏坡地的宽阔场所出现在我们眼前。虽然入口处的停车场很多,但这里的宽阔,完全没有给我很多人在里面的感觉。 「学长们的演出在下午,要不要在人变多之前先去那个有名的“雪列车”吗?」 夕纪提案道,我问她。 「雪列车是什么」 「那个,我刚刚在车里和学长说过的」 美南羞怯地说。糟糕,我垂下头。 「这样吗。抱歉,再说一次」 「真是的,晴也真是的,不听人说话也要有个限度啊」 「不,没关系的。毕竟是我自顾自地说的」 看到愤慨的夕纪,美南难为情地缩着脑袋。 「雪列车就是把橡皮艇连在一起,然后人坐上去在雪地上滑行」 「 橡皮艇?」 「啊,你看。这里能看到」 美南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一个用绳子围起来的平坦区域。 绳子的旁边已经有橡皮艇排列在那里了。 「欸……哇!?」 突然有一列橡皮艇连成的雪列车在眼前快速通过。 好快的速度啊。 动力雪橇还有制动器,但是这个东西肯定是没有的。因为本来是在水上使用的东西,所以雪上也是同样的使用方式。急转弯时的惯性让乘坐的人不断发出悲鸣。当然小孩子是不能坐的。 「……喜欢过山车的人一定很喜欢吧」 美南嘀咕着,语气中带着些许害怕地向我问道 「远峰谷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我没坐过不知道。体验过后没准会觉得有趣吧」 「这样啊。我的话很不擅长速度快的东西」 美南叹了一口气。 「和家里人或者亲戚来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我不擅长,所以都让我照顾小孩子,配他们玩雪马车。看来今天不得不玩雪列车了……」 「雪马车?」 我看向了旁边的区域。然后看到了高大的马拉着装饰好的车厢慢悠悠地走着。画风瞬间转变为田园乡村风。 「啊,那个呀。不也挺好的」 「但是我没法自己单独行动」 美南失望地耷拉着肩膀。毕竟前辈这么多,也挺难提出自己想玩的。我来回看着马车和失落的美南陷入了沉思。 「那就一起坐马车吧」 「欸,欸!?不,这怎么行」 「喂,夕纪」 我叫住了准备去买雪列车票的夕纪。 「我和美南去坐马车」 「欸,我刚想一起去买大家一起的票呢」 「那,那个,远峰谷学长,不用了,我没事的」 美南满脸混乱地举起一只手,我追上夕纪。 「等一下,为什么要和爱花一起?」 夕纪身体靠了过来,惊讶地问我。 「她不擅长速度快的东西。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玩那个」 「哈啊,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这种时候你倒是偏偏顺手拈来呢,晴白痴」 「我又不能和夕纪一样面面俱到」 「怎么了嘛,有意见啊」 「我是在夸你。我只能在这种狭小的范围内有所作为」 「既然范围这么小那把我加进去不就好了」 「是有加啊」 「嘿欸,唔嗯」 夕纪略微睁大了眼,突然开始傻笑。 「嘿嘿嘿。这样啊,呵呵」 「干嘛,看着真让人不舒服」 她突然踢了我一脚让我有点站不稳。 「不是,你怎么总是突然间就踢过来啊!?」 「既然关心我的话,那就好好注意一下和我说话的方式吧,晴笨蛋」 夕纪发火了,又突然一转正经的表情。 「话说回来,大家一起行动时选择单独行动不太好哦」 「强行让她承受不擅长的东西也不太好吧」 「但这样的话,我觉得就会一直都融入不进来了」 「强扭的瓜也不会甜的」 「大家也都知道晴你喜欢一个人,所以不交流也都无所谓了。但是爱花不是哦」 「不是的?」 「她就是想要有容身之处类型的人哦。她喜欢与人相处。稍微强迫一下自己更加能让那孩子安心吧,所以多尝试各种事情也不是坏事」 忽然,夕纪以前说过的话在我脑中浮现。 “没有容身之处会让自己无法安心,所以即使是不合适自己也会加入一个团体…….” 夕纪又无奈地继续说道。 「反正对自己的习惯做出一些妥协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还真是喜欢照顾人啊」 「晴你不也一样。今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果然仅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照顾周全的」 「感觉你倒是关心过头了」 「我也挺喜欢的,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来到了和雪列出队伍一样拥挤的售票处,也终于买到了人数对应的票,然后回到了大家旁边。 「抱歉远峰谷学长」 美南怯生生地接过票。样子还有 「如果真不擅长的话就最好自己说出来」 「我……说不出口」 「硬撑着也会是一样的结局吧」 听完我的话后,美南的难过地垂下了眼睑。 终于轮到我们了,我和美南坐上马车。 乘客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我们的座位加载小孩子们的中间,所以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美南也害羞的一脸通红。 「喂,晴,爱花!」 夕纪坐在雪列车上挥动着双手。 我也举起一只手挥动着,美南害羞地笑着,同时也挥动着手。 「夕纪学姐人真的好,我很喜欢她」 美南的眼睛在雪反射下的阳光中眯着。 「进入滑冰部后非常照顾我。我根本比不上她」 「毕竟她就像是保育士一样」 「远峰谷学长和夕纪学姐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吧。真羡慕啊。而且远峰谷学长也和夕纪学姐一样温柔。今天能一起过来真是太好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问她。 「今天不是家里人要来的日子吗?」 「欸……啊……」 像是被我说中一样,美南低下头。我苦笑着。 「拒绝不就好了」 「但是,但是好不容易来邀请我了」 然后美南握紧自己的双手。 「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可以脱离家里人自己行动了」 「美南觉得没问题的话就没问题了」 我看向远方。然后看到夕纪坐在用雪橇拉着的橡皮艇上尖叫着高速滑过。再看一眼我们这里全是小孩子坐的马车,这种对比也不禁让我笑了起来。 「那个,但是,远峰谷……同学能帮助我去说,真是松了一口气了」 听到美南胆怯的声音后,我看向她。 「果然在学长们里就我一个一年级还是太不合适了」 「滑冰部其他的一年级呢」 「唔,之前有两个人的,但辞职了……」 我们在缓慢前进地马车中说了不少事情,美南也总算是敞开了心,下去之后她也总算是放下的内心的不安。 然后我们就和刚好结束的夕纪他们汇合。 「在雪像前拍个照吧」 夕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通红的脸颊上满是兴奋。 虽然这个里一切都让我提不起劲,但她的这个表情让我非常安心。 “……茜屋非常在意远峰谷” 春告久的话忽然在我脑中响起。 “一定要好好珍惜……” (春告久被人好好珍惜过) 愉快的心情瞬间陷入泥潭之中。 ☆★☆ 「好了。大家一起吃羊肉火锅吧!」 夕纪从狭小的入口中走进了并列的雪屋中的一个。 我在后面面无表情地拿着装着食材的托盘站在那。 我们选择在农场设置的雪屋餐厅 中吃午饭 中午是祭典的高峰期。虽然农场中有许多的雪屋餐厅和咖啡厅,还有许多的小摊,但无论哪里都人满为患。特别是这个雪屋餐厅,我们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才轮到我们。 「肚子都饿了吧。总之先拿了四人份的锅两个,应该够了吧」 我在入口处走了过来然后递上托盘,夕纪说道。 「不够的话等会就在小摊上买点吧」 「是的。晴也赶紧入座吧」 「这么窄,能坐进去吗」 我一边抱怨一遍把难脱的雪地靴脱下来。 雪屋中设置了一个放着瓦斯炉的被炉,然后高中男女生八人挤在那里。对于身材比较高大的我来说非常的狭窄。 使用钢架作为支撑,然后在这基础上固定上雪。虽然构造简单,但姑且也根据传统在面对入口的墙上也设置了一个祭祀水神的神龛,而更加增加了雪屋的氛围。 「远峰谷同学,这个给你」 坐下后,美南在我面前放好碗筷。 于是一个男生像是指责般对她说道。 「怎么,小爱花你都不叫远峰谷学长了吗」 「欸,那个」 「是我说我用叫我前辈的。毕竟我不是滑冰部的」 对于慌张的美南,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盯着被炉上的火锅的夕纪转过眼睛斜视着我。 「又让晴耍帅了。所以爱花也要叫我夕纪酱哦?」 「夕,夕纪酱!?这怎么行」 美男满脸通红地摇着头。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茜屋,你这是职权骚扰吧」「怎么了嘛,加个酱不挺可爱的」 「茜屋更适合加个“大人”吧」「那现在开始就你们要叫我茜屋大人!」 「但是夕纪大人感觉确实合适」「确实」 「你们把这么亲切的我都当成什么了啊」 女王大人!大家一齐说了出来,夕纪则生气地鼓起脸。 「真是失礼啊。肉都不给你们了哦?」 完全是火锅主义的夕纪,熟练地将火锅中的食材分给大家。 「但是我感觉夕纪前辈这个称谓还是很重要的」 美南一边用盘子接着一边说道。 「能很自然地相处,又能很好地处理事情。我十分尊敬」 「用酱就行了呀……」 夕纪微微皱眉,然后又瞬间开朗地笑了起来。 「用这样可爱的称呼的孩子,可是能得到大肉的哦?」 「我也要我也要」「茜屋大人好厉害」「夕纪大人好帅!」「夕纪酱给我肉吃」 「少来了,才不会给你们呢!」 空气中回荡这平和而又温暖的笑声。大家在狭小的空间内围着一个火锅,就是能瞬间拉近大家距离的事情。 身为局外人的我只是听他们交谈而已,因为我没有心情加入这样的圈子。 吃完后,如预想的那样男生都没吃够,所以去外面服务台那追加订单,等追加的食物吃完后,我们躺在里面热闹的交谈着,不一会工夫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多。 眼前的火锅已经空了,大家也都谈累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要是春告久来的话就好了」 夕纪的嘀咕声在这个狭窄的雪屋中响起。 坐在她旁边的我,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愣了一下。 「一定会和大家关系更进一步的吧」 夕纪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反应继续一个人说着。 然后其中的一名女生不开心了。 「夕纪你是不是太在意那个人了」 「嗯,但是」 「但是什么啊。我听传闻她并不是什么好人哦」 ——传闻。 我很在意聆听着。夕纪则很严肃地说。 「是个好孩子哦。虽然并不是很容易亲近」 「都是夕纪太爱照顾人了,你只是放不下她一个人」 「感觉她就是仗着自己聪明在那装模作样」 那个女生的语气十分断然。 「也不至于说是装模作样。怎么说呢……谁知道啊」 「嗯,是啊」 另一个女生一边说着一边使着眼色。 这种眼神让我感到厌恶,也越来越让我在意。 「最近的传闻是真的呢」 「嗯。夕纪扯上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能别这么说了吗」 夕纪严厉地拒绝。然后 「因为……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话也太过分了吧?」 盖过夕纪那严厉声音的,是另一个女生细小的声音。 「她逼得在交往的男朋友,自杀了什么的」 <二> 自杀。 春告久把交往的对象——逼得。 「你们说的是什么」 我非常在意地开口问。我像是趴在地上一样压低着声音,然后大家都冷场了。 「没,没什么哦」 「嗯,嗯。只是传闻」 女生两人瞬间慌了,像是要撇开话题一样晃着手。 我把握成拳的手放在桌上然后继续问。 「不要隐瞒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远峰谷不要生气」 对面的男生也过来调解。 「只是im上流传的,没有可信性」 「是的是的。没必要去在意」 「正因如此才需要更加慎重地去面对不是吗?」 我不经意地带着些许怒意说道。 「不要和她有所接触之类的,这种毫无根据的传闻不就是要去忽略的吧。怎么会是慎重去面对」 「……所以说你们不要这样了」 夕纪发出严厉的声音。说话的女生也缩了缩脑袋闭嘴了。 「可以和你说明」 夕纪的试探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要是听了有什么不适可不要怪我。因为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晴」 「是想把责任推给我吗。既然是让人不适的话就因为去背地里偷偷说吧」 夕纪很是惊讶。我盯着她。狭小的雪屋中空气凝固。我能感觉到美南坐立不安地来回看着我和夕纪。 「晴呆子,平时这么呆,生气时不知道会做些什么,真可怕」 夕纪突然用着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着。 「我并没有生气」 「那就是不高兴。你就这么在意春告久吗?」 她完全没有拐弯抹角,这次又轮到我语塞了。我迷惘着该怎么回答,夕纪深深地叹了口气。气息中像是带着一丝悲伤,或许是我的错觉。 「好像是星期三的晚上吧」 夕纪平静地开始说着。 「im的群组里开始传春告久的事情。因为她的名字很少见,而且成绩优秀,所以在校内讨论度也变高,然后某个人就在一个兴趣群组中抛出了她的话题。然后这个群组中刚好有一个东京的人」 「东京的……」 「比我们低一个年级。然后……和春告久的男朋友是同学年」 ——春告久的男朋友。 她的直白的话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她有在交往的人。两人彼此抱有好感。 我陷入思考,因为怒气而发热的头脑也一下子 冷静了下来。 “……我不擅长被人称呼名字。尤其是男生” 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也总算是有所理解了。 因为过去有称呼她名字的人。这是比谁都要亲密的证明。失去了他后,春告久也拒绝了其他人用名字称呼她。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愤怒,一股莫名的感情席卷着我。 「她的男朋友不管是在男生中还是在女生中都非常有人气」 沉思着的我耳边响起夕纪的声音。 「中学时代有很多的朋友,是让人羡慕的存在。但是春告久在很多人面前,狠狠地甩了她……后面马上就」 夕纪吸了一口气。带着沉重的语气说。 「被飞驰而来的电车撞到,然后死了」 这一瞬间,我逐渐把握了各种事情的眉目。 “那样,那样的事情” 带着泪水颤抖的声音。 “……请不要……再去做了……” 「很明显,这应该不是自杀吧」 夕纪没有理会沉默的我继续说道。 「但是确实是在被甩后那天,立马就发生的事情。而且刚才也说到过,周围有很多羡慕她的人,所以大家都很生气。不管是当面还是在im上,反正大家好像都在责备春告久啊」 真是让人胸口作痛的话题。 就算这是事实,因为春告久的话而让他自杀,这些并不是当事人的人也不应该擅自贯彻自己的“正义”,而去对一名少女进行暴力般追责的行为肯定是不合理的。 「春告久立马注销了在im上的账号,然后立马转校了。于是也更加点燃了大家的怒火。说她是逃跑了,类似的话」 这是肯定的啊。亲密的人死了,被周围的人责骂,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 「春告久的男朋友是在去年的夏天死的」 其他的男生和女生也你一句我一句得。 「对对。不到半年呢」 「明明自己的男朋友才死了不到半年,现在却心平气和地来上学之类的话」 「哇,这么看来确实很过分啊」 「女人还真是冷漠,不如说是可怕」 「别说了」 我忍受不住严厉地说道。 「这也只是一个低年级的人散布出来的而已吧。趁着春告久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些人就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难道不是吗?」 「那春告久为什么保持沉默」 夕纪不依不饶。 「如果是清白的话就好好地和大家说明一下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难道不是内心有所愧疚吗?」 「这肯定是有的」 我努力地保持冷静,拼命地压制着怒意。 「只有冷淡无情的人,才会对身边重要的人遭遇不测死去时而丝毫不感到有任何自己的责任。春告久不正是因为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才保持沉默的」 「如果有愧疚的话为什么要逃避?接受大家的指责不就好了?那为什么要……」 「夕纪。换你的话能忍受吗」 我锐利地指出,夕纪顿时语塞。 「真的是她的责任吗?如果真的有,法律会制裁的。如果不是,局外人的责备就绝对是错误的」 「错误的……」 「如果说有指责的权利的话,那也只是他的家人吧。无关系的人高高在上地去指责什么的,不就是煽风点火的卑劣行为吗?。打着“正义”的旗号来自我满足什么的,真让人恶心」 「为什么晴要这要包庇春告久啊」 夕纪的眼角因为怒意而染上了红色。 「这不是包庇」 「说谎。而且从最开始晴对春告久的态度就很奇怪。还有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你又要怎么办。晴也能如往常一样看待她吗」 「谁会信这种本人不在场时擅自传播的充满恶意的谣言」 「我,我说啊!」 美南突然站了起来。 「反正都已经吃完了,我觉得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 「欸……」 我和夕纪抬头看着美南。美南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远峰谷学长,夕纪学姐也一起来收拾吧。就是这样。好,好吧!?」 「啊,嗯嗯」「嗯,嗯。是啊」 我和夕纪目瞪口呆,然后点头同意了。 我和美南拿着餐具走在去厨房归还的路上。 本来的话应该是雪屋餐厅的服务员来做的。客人什么都不用做。 但是毫无疑问很有效地缓解了刚才那尴尬的气氛。 「抱歉,做了多余的事情」 美南拿着装着餐具的托盘小声嘀咕着。 「没事。说实话,帮大忙了」 这句话不是出于对美南的安慰,而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继续那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进一步激化矛盾的」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刚才说到传闻事情之前,夕纪前辈好像都是在夸奖春告久同学吧」 「……嗯」 「大概刚好与自己相反,所以夕纪学姐才很在意吧。然后其他的学姐就嫉妒了。毕竟我也不禁变得很在意春告久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学姐说道这种程度。所以听到传闻之后,多少都会有点吃惊」 「美南也知道了吗」 「嗯,是的。滑冰部有一个im的群组,自动就收到了」 美南无精打采地一边走一边回答。我配合着她的步伐。 服务台那里有好多人在排队归还餐具,我们两人回去后,美南又开始说了起来。 「不管是凝聚着大家的爱照顾人的夕纪学姐,还是独自生活的春告久,我都觉得她们非常厉害。我呢,进入高中后就和初中的朋友分开了哦」 聚集在祭典的人们把雪面踩得非常坚实所以很滑,稍微一不留神就会滑倒。美南大概是习惯了所以走得很稳。和春告久不一样啊,我这样想着。 「因为的是不擅长贯彻自己的性格,所以入学之后都交友失败了……然后夕纪学姐很关系地来到我身边。我非常尊敬她。然后知道了我所尊敬的学姐非常称赞的春告久,也知道了她独自一人也能安然生活,与之相比不断在寻找关系亲密的朋友的自己,不禁让我对自己感到厌恶」 抱歉我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美南道歉着。我摇了摇头。 连说自己的事情都有所顾虑的她,让我感到一丝可怜。 「但是看到今天远峰谷和夕纪学姐的争吵后,啊,抱歉,是交谈,虽然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是我对春告久的事情有了新的想法」 「什么样的?」 「也许确实没有人能毫不在意地独自生活」 我盯着美南。 她没有抬头看我,一直盯着容易滑倒的脚下。 「真伪先暂时不谈,想到那样的传闻依旧传到了这遥远的土地时,让我感到恐惧而不敢出门。换谁来都无法忍受,因为不知道别人在背地里会说什么,也有可能给与自己有关系的人带来麻烦」 「确实是」 「而且重新回到学校也许是春告久内心的坚强。听了夕纪学姐的话后,我就完全没有了春告久有着卑鄙的一面的想法。总是抬头挺胸,看着前方,做不到的事情和不会做的事情也能断然拒绝」 是啊,她总是挺直腰杆看向前方 。 明明身材娇小,面对席卷而来的狂风,她做的不仅仅是抵抗,甚至是主动正面迎击。 这就是她被冤枉的证明,亦或者说是感到自己也有责任而心甘情愿地接受指责的悲壮,不管是哪种我觉得都是合理的。 「那个远峰谷和春告久的关系很好吗」 「算不上关系好。只是偶尔会交谈的程度」 「但即便如此,远峰谷依然在那毫无根据的谣言中包庇着春告久,我觉得这应该算是很亲近了吧。甚至不惜和关系最好的身为青梅竹马的夕纪学姐吵架……抱歉,那个,我还没到能这样毫不顾忌地和远峰谷交流的程度吧,不好意思」 「没事的,然后呢?」 「然后,就是,既然远峰谷能亲密到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也许春告久同学内心也是默许的。那个,就像是人际关系的互相扶持?这种感觉吧。互相帮助,投桃报李」 我继续听她说, 我也对美南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一幅怯生生的态度,但是却知晓人际关系的本质。 确实我和春告久的关系就像是她说的一样,是种相互帮助,相互馈赠的存在。 毕竟从相遇以来,再到语言交流,都只是我内心想法的单方面增加而已。 「就像刚才说的,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事,避开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美南一顿一顿地继续说着。 「但是春告久同学和远峰谷是有所相连的。虽然单纯说话可以说是最低限度的关系,她明明极力避免与别人有所关联,却又只和远峰谷一个人构筑了亲近的关系。所以」 美男抬头看着我。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人都想与别人相互依靠」 「美南……」 「如今的春告久同学,也许是被远峰谷同学给拯救了吧」 美南带着些许羡慕之意说道。 「呃,那个,不好意思,自说自话地讲了那么久」 美南红着脸。我为了让他安心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不,谢谢。美南真是有独特的看法呢」 「欸,怎么会呢,像我这样的」 美南的脸更加红了,拼命地摇着头。 我们回到了大家等待的地方。夕纪犹豫地举起手,其他的人也一齐看向这边。抱着异样的心情我也举起了手。 「夕纪,那我回去了,差不多到打工时间了」 「欸,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说吗。说好了休息到中午的」 这是谎言。因为我能感觉到只要我在场,他们就没法回到中午前那种轻松的心情。 「去盛冈车站的巴士一个小时只有一辆。迟到就不太好了,所以我走了」 「等一下。真是的,到车来位置送你一下吧。大家就随意玩一下吧,我到时候会联络的」 「不用了,没必要送了……哇」 夕纪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走了,让我一个踉跄。 「真是强硬啊。都说了不用送了」 「闭嘴,晴笨蛋。什么意思嘛,休半天什么的」 夕纪抱着我的手臂快步走着,我也终于跟上了她的步伐。 「是因为我吗?就因为我们那样吵架了?」 「我没想和你吵架」 「明明都准备说到底了」 「是我的错」 「你在道歉什么哦……晴呆子」 夕纪紧紧抱住我的手臂走着,暂时陷入了沉默。 「有点,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哦」 夕纪突然这么说道。我询问她。 「背叛?」 「指春告久的事情,感觉很好很羡慕」 夕纪把身体靠到我手腕上。透过夕纪身上厚厚的羽绒服,我依然能感觉到弹力和体温,我也紧张起来。 也再次让我意识到,夕纪——是我亲密的异性青梅竹马。 「我觉得她能和我们友好相处就好了。但是听完那个传闻后,我也感到有些震惊,她是做了这么过分事情的人。所以我对包庇她的晴感到火大」 「都说了那是别人擅自传播的,夕纪你应该能明白吧」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虽然我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混乱,然后突然说道。 「晴,你,对春告久是怎么想……的」 她没再说下去。再次陷入沉默。我们从巨大的雪像旁边走过,然后穿过拍摄和叮叮当当花马队拍摄纪念照的地方,等到看到会场的出口时,我问她。 「怎么想的。干嘛」 「没什么啊。晴笨蛋」 夕纪回答得很果断。话的最后还些许颤抖。 「果然我还是不想知道啊……」 我们穿过出口,来到了除雪后露出来的柏油路上,还能看到满是雪的停车场。有暖炉的等待室中聚集着很多人。 「那就这样吧,学校再见啊。晴」 她甩开了我的手腕。 还没等我说话夕纪一甩头发就在雪地上跑着离开了。 「别摔了啊」 「怎么可能会摔倒,晴笨蛋」 我对着她喊着,但是回应我的是带着讨厌的语气,然后夕纪消失在了门中。 背后传来巴士的引擎声。 然后等待室的们打开,人群鱼贯而出,我也跟着人群一起登上打开门的巴士。 我混在人群中穿过然后抓住吊环。 巴士开动时,我外套的口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 取出一看是夕纪的短信。 「对不起」 只有这么一句话。明明平时是很喜欢在im上聊天的青梅竹马。 我没有回信。毕竟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将手机放回口袋中,然后把体重都压在吊环上看向外面。停车场的对面有一个光滑的斜坡,有好多的人在那用各种颜色的滑板从上面滑下来,但这愉快的光景正在渐渐离我远去。 我独自一人时,总会像这样,沉醉在思考之中。 关于春告久那不确定的传闻。不堪回首的过去。处于未知的事实。但又无法确认。但是有一件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那就是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她失去了那个人。 “……如今的春告久同学” 美南的话像是打乱我的思考一样流入我的脑海。 “也许是被远峰谷同学拯救了吧” 即便如此,春告久也不会寻求我的帮助。 强行出手,也一定会被她拒绝的。不如说是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明明自己完全没必要感到罪悪与责任,但她内心所背负的苦痛,让她越是寻求重要的人以外的帮助,越是会增加担负的罪恶感。 明明想要被人拯救,但却不敢寻求。 进退两难的处境。包括我在内无论是谁,什么都无法做到。 (即便如此,就算是我能为她减轻一些负担也好)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脑内中闪过银色的光辉。 玄关前潮湿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像是要刺穿一切的光辉。 ——你有帮助其他人的资格吗? 这是我对自身的质问。但同时又不知道是何人的声音 我的身体感到一阵恶寒。即使车内开着暖气,但依然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闭上眼,咬紧牙关,就这样 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当时我心里的清楚的。 不管我怎样视而不见,这份不安绝对不会消散。 第七章 朋友 <一> 伴随着不断袭来的寒气,星期一到来了。 「你这和死了一样的脸是怎么回事,远峰谷」 我进入教室,坐在快要塌了一样的椅子上后,旁边的男生跟我说道。 「啊……感觉早上开始有点发热」 「喂喂,感冒了?别传给我哦」 「感冒了不就能开开心心休息了」 我开玩笑似的调侃着。但是放着不管的话很有可能会恶化。 「那样的话茜屋又能来看望你了哦」「今天早上没一起吗?」 后面的男生也凑了过来。 我也没有回答她的精力,只是苦笑着摇着头。 夕纪早已经来到的教室。和往常一样,一边愉快地和周围的男女生交谈着,一边玩弄着自己毛衣的袖子。 虽然有偷偷地看向这边,但尴尬的气氛又让她低下头,我也避开了视线。 然后我就刚好看到了前面坐着的春告久的背影。 今天她也在读书。微微地低头翻着书本,偶尔用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 她手指的动作十分优美。我沉醉在思考之中。看着绝对不会回头看我的她,我知道这只是一种空虚的表现。但我依然压抑不住看着她时内心的鼓动。 「今天也在看春告久啊?」 旁边的男生笑嘻嘻地说道。我眉头一皱。 「才没看。只是在发呆」 「别说谎了。看的还挺频繁的哦」 我脊背发凉。但并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原来旁边的人都知道我在看她了。 「话说那个春告久啊」 后面的人靠了过来,小声说着。 「有奇怪的传闻在im上流传哦,知道不……」 恶寒瞬间增加。 怎么回事,我加强语气询问着。 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一定会立马反驳的吧。就在这时班主任出现了。 学生回到座位,我们之间的对话也结束了。但是刚才的对话给我的冲击依然没有散去。不如说是让我更加难受了,不知不觉间我被卷入了一个谜团漩涡中。 传闻。围绕着春告久的传闻。 毫无疑问就是夕纪她们在雪祭上说过的那件事。 我是星期天听说的,也就是昨天的事情。仅仅一天时间,从社团内的事情传到了这种程度。不,仔细想想。夕纪和美南她们说的是在上个星期的星期三就在im上传开了,也就是五天前。 五天的话,im比起口头交谈要更容易迅速扩散开来。毕竟这不是一对一,而是有众多人所在的群组内流传,只要短短几天。 传到了什么地步,流传到的人也已经已经超乎了我的预测。 脊背发凉。恶意正在迅速传开,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这是恶意。 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没有任何消除的手段,也不清楚具体事实。再说了,对于不想搭理自己的人而费力是为了什么? 对于这样思考的自己感到恶心。 无论是对她有没有好感,我就这样视而不见并不是什么好事。 寻求报酬的好感也未免过于肤浅……。 越是思考越让我头痛。明明早饭什么都没吃,我的胃中却像是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光是坐着就让我难受。 不行了啊。意识逐渐朦胧的同时也让我懂得了我是有极限的。 我不想翘掉打工。因为星期天才刚休息过。 「远峰谷怎么了。早上就开始打瞌睡」 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我勉强抬起头。 不知不觉间就开始上课了,上面的老师已经不是班主任了,是另一个老师,他单手拿着一本厚厚的教科书,然后另一只手拿着粉笔指着我。 「啊,这家伙好像从早上开始身体就不舒服了」 旁边的男生举起手说道。老师的表情也变得关心起来。 「那就赶紧去保健室。保健委员也跟着过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不好意思啊,我小声地向旁边的人道谢,然后缓缓起身,走向教室的后门。我靠着墙壁才勉强有力气走着。 也能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追随着我。 但却没有余力去在意众多的视线中有没有春告久或者是夕纪。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放学了。 虽然来的时候保健室老师叫我回家,但如果我就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在公寓里睡着,然后打工也就没法去了,所以我就在这吃了点药睡着了。 结果今天就这样睡了一天。我看着保健室洁白的天花板,话说回来我没怎么在这里睡过呢,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窗外的光照已经很弱了。虽然还没到傍晚,但也快了。 然后我终于清醒了。 「糟了,在这样下去就打工迟到了」 「远峰谷同学,你醒了?」 老师的脸从白色的屏风后出现。 我掀开摊子起身。虽然头还有点晕,但是比起上午好多了。 「不好意思,睡了这么久」 「这倒是没关系,要记得去医院看看哦」 保健室老师微笑着关心我。 「这里并没有能应付的药,所以你的身体只是暂时好过了点哦。你能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这,有点不太行啊。而且也没有到要家人来接的地步」 「但是你的脸色还不是很好啊」 「只是睡眠不足而已。谢谢了」 我低下头然后下床。穿好鞋子敬了个礼然后离开了保健室。我一边穿着制服,一边急忙回到教室。 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后,走在走廊上也格外寒冷。因为学生都已经放学了,所以校内都没几个人。各社团也停止了在冬天的操场的活动,又或者是都转移到了社团楼里吧。我走上二层回到自己的教室中。 没有一个人在。有的只有开门时的巨大声响。 我暂时放心了。如果同学们还在的话,大家一定会不断关心身体状况的吧。 现在这个状况要回答他们多少有点辛苦,我没什么人气还是真是帮大忙了。 「必须先联系一下打工的地方,说一下我身体不舒服所以会迟到」 我开始做回家的准备,将手伸入抽屉取出笔记本。 ——当!! 有什么东西瞬间散落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声响。 我身体凝固。 这不是比喻上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凝固。 椅子上,脚旁边,鞋子上,然后地板上一片都是银色的光辉。 我的尸体颤抖着,我勉强让自己的目光对上这些东西。 「!!」 尖锐的钉子。无数的钉子,宛如要把手掌刺穿一样。 意料之中的事情。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在我认知的一瞬间,我的视界有种炫目感。 在这个地方光是走一步都用尽全力了。 我不断地撞在附近的椅子桌子上,然后我蹲在地上。 「……唔」 呕吐感涌了上来。 因为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所以没有能吐的东西,但我依然想吐。 胃液灼烧着我的喉咙。正当我想着要赶紧在别人看到前收拾这些钉子时,我忍不住想要吐的感觉,于是蹲在地上呕吐。 「远峰谷」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用渗出眼泪的眼睛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春,告久」 成排的桌子对面,春告久站在教室的后门。手里还拿着外套。应该是在外面的橱衣柜拿外套的时候听到了教室里的声响了吧。 她绕开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桌子向我走来。 「你怎么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一直在保健室吗」 明明是这种情况,但她的关心让我感到非常的开心。 「不,为什么,春告久,你会在这里……」 「我在图书馆。回来的时候感觉到里面有人」 她弯下身子给我套上了自己的外套,然后目光转向了前面的位置。 「那些是——钉子?」 「别碰!」 刚准备站起身的春告久因为我大喊而停止了动作。 「抱歉,但是可能会受伤」 「要是就那样放着的话,别人会受伤的」 「我会收拾的。你别管了」 「远峰谷,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到」 春告久谨慎地取出纸巾帮我弄脏的脸擦拭着。温柔的手法让我心跳加快。 「很脏的,不用了」 「去保健室吧。能站起来吗」 「不,我刚从那里出来没多久。再回去太丢人了。虽然这副丢人样已经被你看见了」 「我也总是有不像样的地方被远峰谷看到」 「你那是可爱之处」 「你还有精力开玩笑吗。还是说在逞强?」 春告久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觉得她的表情非常可爱。 「请不要勉强自己,拜托了」 「我没勉强自己。和春告久说话后,我就感觉精神十足」 当然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到厕所吐了一番。 除了胃液和唾液意外什么都没有,但也轻松了不少。睡眠不足加上身体不适,然后又受到了那样的打击,也让我的各种问题加重了。 我用水清洗着弄脏的手和脸,我一边因为寒冷颤抖着一边来到走廊,刚好碰上拿着拖把春告久。 「好点了吗」 「没事了…没想到还让你帮忙打扫地板了」 「只是用拖把拖一下」 她淡淡地回答,然后把走廊上洗干净的湿拖把收拾好。回到教室后,我吐的地方都已经弄干净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来干脏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 春告久用眼神示意。 「那里的钉子呢」 我惊恐地移过视线。椅子上摊开的白纸上放着已经收拾好的钉子。洁白的纸面上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各种事情都非常抱歉。谢谢你」 被我颤抖的双手拿起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拼命地拿好它总算是没掉下来。我打开帆布包,然后就这样放了进去。 「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有打工,就先走了」 「我觉得还是休息为好」 「昨天才休息过。连续缺勤实在有点那啥」 「那我送你去」 我睁大眼睛。春告久则是满脸的正经。 「如果倒了的话,春告久可撑不住吧」 「至少还能给你垫着」 虽然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但春告久的脸色依旧没变。 「虽然支撑着你走也许并不是那么的可靠,但是没有到无法依靠的程度」 「如果垫着春告久的话,我会摔到你成为雪人为止的」 我调侃着。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甚至是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我的笑容不禁浮现而出。又被春告久关心了,为了不让她觉得我现在连脑子都出现了问题,我拼命抑制着内心的喜悦。 我们并排走出校门。 这一周都很少下雪,所以路很好走。车道也干净地清理出了柏油路面。路边的雪堆也被空气中的灰尘给染黑了。 「…好的,抱歉。没事的,就那个时间段我来当班吧」 我用手机和店长联络。春告久沉默地在旁边抬头看着我。 「最后还是要让你去吗」 「嗯。因为店长要去幼儿园接孩子」 这样啊,春告久说完低下头。没有再对我什么。对我来说也挺好的。 「关于刚才的事情」 但春告久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正中靶心的问题。 「是谁放进去的」 「欸——」 「钉子」 我顿时语塞。 春告久一边看着被黑雪浸湿的道路一边问道。 「其实我不是在远峰谷倒下后来的」 「怎么回事」 「刚好我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看到远峰谷回到教室。我在后面犹豫要不要叫你。因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这样啊」 「但是因为我们以那种方式分别开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那么亲密地和你搭话。就在我迷茫的时候我就走到了教室门前」 被她这么说后,我又想起来当时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所以,就此结束吧……” 「我想着不要打扰到你。然后只是在旁边看着。但是我在门口往里看着看着,远峰谷就倒在了地上」 春告久抬头看着我。眼神意外地充满了强硬。 「我看到了钉子从桌子里掉出来,也看了到你受到打击的样子。所以我能明白,那不是远峰谷自己放进去的」 「……这个」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为什么如此受冲击的理由。但是,这件事情对远峰谷来说一定很不好吧。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春告久的眼神满是真挚。我能看出她这眼神中对我的关心。 「谢谢你,春告久」 我没法和她对上眼神,所以避开了她。 她能打心底来关心我,让我的内心感到无比得喜悦。 但是正因为喜悦,我才说不出口。 ——这是一件我所怀抱的,不能和任何人坦白的过去。 「真的,没事。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让她讨厌。 就算不能成就内心的想法也无所谓。至少我不想失去作为朋友的立场。 「这样真的好吗」 春告久平静地问道。声音像是要在不知何处消散一样,我慌了起来。 「不,感谢的心情是真的。只是……」 「……啊」 春告久突然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向道路前方。 我也不禁收住了声。不知何时我们来到了车站附近的地方。 「怎么了,春告久」 虽然我询问着她,但她依然盯着前方没有行动。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是—— 「彩花……」 一个穿着红色短大衣的短发少女站在那里。 <二> 真是个充满个性的人啊。 这是我对“彩花”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 令人吃惊的短发,脸上还有零星的雀斑。紧致而又修长的手脚,走路的姿势也很大胆,声音也很响亮。 完全就是春告久的反面。但她们的眼神却 惊人的相似。 「好久不见。我是来见你的,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见面」 我们来到了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彩花对春告久这么说道。看来她们有着不浅的交情啊。来到我打工的地方是因为比较近,另一个理由是彩花要求我也在场比较好。 「嗯,好久不见」 春告久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丝不知所措。 措辞也没想平时那么郑重。十分自然地交谈着。 我在厨房中准备着两人份的香草茶。虽然一直在极力避免听到她们的谈话,但我的注意力总是会被两人拉过去。 「初中以来呢」 我把杯子拿过去的时候,彩花这么说道。 中学,我又想起了春告久对我说过的过去的回忆。 春告久是演剧部的脚本担当。彩花爽快嘹亮的嗓音,说她是演剧部的我也能相信。大胆的言谈举止,还有那坚定的眼神。 「是啊,完全没有……再见过面了」 春告久的每一句回答都带着动摇。彩花盯着春告久询问道。 「过得还好吗?有什么变化吗?」 春告久微微地点头。但是她的这个动作有一丝无力感。 彩花歪着头。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在观察春告久的表情。 「谢谢」 然后彩花抬头看向我并道谢。我才回过神来。 告知了香草茶的冲泡方法后,我就从这个地方离开了。毕竟总不能在旁边听着吧。虽然回到了吧台,但意识总是会移向她们。 不过离开那里后就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除了彩花那嘹亮的声音。她应该和我们一样是高中生。现在是二月刚出头的平日,既不是寒假也不是考试结束的休息,那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岩手的花卷市来呢? 「我那边谁都没有变哦。大家都很关心芙美」 听到“芙美”这个称呼后,春告久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抱歉,彩花……请不要,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啊」 彩花因为惊讶而拔高声音。 「对我来说芙美就是芙美啊」 春告久低下头。她那沉重的沉默,比起对话还要更有存在感. 「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东京那边啊……」 之后就是普通的对话。 「今天我住在商务酒店里」 「彩花一个人?没问题吗」 「欸嘿嘿。我厉害吧」 交谈了一阵子后两个人站了起来。她们的对话比想象的要短啊。 还在这简短的交谈中取出手机,交换了联络方式。 「你好,结账」 坐在吧台里面看杂志的我抬起头。 春告久和彩花从钱包中取出零钱,放在吧台上。看她们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明明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但她们的氛围却不知为什么如此相像。或者正确来说,是她们两个人能互相理解吧。 下楼前春告久说。 「我送你去宾馆吧,彩花」 「啊哈哈,不用了。你是去车站坐电车的吧。不快点去就迟点了哦。啊」 彩花突然回头看我,我吓了一跳。 「这家店,挺不错的啊。经营到几点?」 「啊……七点」 「好的。谢谢」 她调皮似的举起一只手,春告久也轻轻对我点了点头。 楼梯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然后一楼的门铃也响了起来。 我走出吧台,走向能看见店门前的楼梯旁的窗户。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店前的灯照亮着少女们走在路上的身影。 红色短大衣的彩花,绀色调的学校指定制服的春告久。 在圆形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身姿在黑暗中浮现。 简短的谈话后,彩花转过身去。然后红色短大衣的身影就走出了窗户能看到的视界外。春告久一言不发地目送着她,手握拳放在胸前。 像是要用拳头全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喊出的感情和话语一样。 当时在我看着她的这段时间内,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消失在自己有限的视野中。 然后春告久也转过身,她那低着头的娇小身影从窗户前离开了。因为能看到的范围有限,所以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这一串的场景就像是舞台哑剧一样。 透过这个窗户,又像是通过银幕或者是显示屏中展开的短小连续剧一样。 也正是这样,春告久内心的痛苦也让我感同身受。 (如果我不在场的话,她们应该能说更多话吧) 后悔刺痛着我的胸口。 我叹了一口气从窗户边离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离关店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店长说她去幼儿园见老师后,回来应该差不多快关店了。我收拾好桌子上的杯子。 当,当当! 我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同时门铃发出的声音。嘈杂的声响让我转过身去,然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这是, 「抱歉,还有空吗」 是红色短大衣的少女——彩花。 虽然她说水就行了,但我还是自掏腰包端出了两人份的红茶。 「因为我有话想说,所以回来了」 我端出红茶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彩花这么说道。 「特地来找我?」 「是的。我躲在建筑物后面,等芙美离开」 「有话说……春告久的事情吗」 「你用春告久的名字称呼她啊」 彩花眯起眼睛。也让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强烈。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彩花。和芙美同一个初中」 「我叫远峰谷晴。和春告久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班级」 虽然最开始在路上遇到的时候春告久和我介绍过了,但我们依然重新报上了名字。然后彩花一下子把奶全倒入了红茶中。还说了一句抱歉,礼仪有点差。 白色的浑浊饮料,已经分不清是奶茶还是茶奶了,彩花一饮而尽,然后突然开口。 「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还真是含糊的提问。我陷入思考。 什么都不知道等于没说。还是老实回答吧。 「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别的地方,她总是一个人,她喜欢读书我也知道,还很聪明,虽然很冷淡但其实很亲切,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也就知道这种程度吧」 不过我没说她不擅长走雪路,也没说她走起来像个企鹅。 还有呢?彩花眉毛微微上扬。 然后我又想起了在北上川边散步时候的事情。 「还有就是……她在中学时,是在演剧部写脚本的,之类的」 彩花屏住呼吸。 明明刚才只是隔着一线像是在观察我,突然就充满了热情。 「芙美对你说了?为什么,怎么说的?」 「果然你也是演剧部的啊」 「是啊。是的。拜托,告诉我她怎么说的?」 她的表情和声音中都充满了急切,探出身来抓着我的手臂。 「很开心,还有」 「很开心……」 「她很喜欢大家沐浴在照明下的熠熠生辉的表情。对自己的脚本能重 现在舞台上也感到非常高兴。这是她一个人无法实现的光景」 春告久看向远方时,用着像是沉醉在梦中一样的声音说了这些话。我给彩花重复了一遍。 「非常的开心。非常,真的非常……」 彩花睁大眼睛看着我。 然后她突然坐回了沙发上,呆呆地盯着前方的杯子。 咄人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非常开心啊……芙美这么说了啊」 盯着杯子的强烈目光也在一点一点动摇。哈,彩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就像是要压制住泪水一样。 「我一直在想你和芙美是什么关系」 她苦笑着看向我。 「因为她从不和别人有过深的交往,特别是男生」 我能理解她的话。 彩花知道春告久身上发生的事情。即使是没有交涉过。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咯?」 「你应该知道她谁都不接近的理由了吧」 我们互相试探似的盯着对方。 然后彩花率先慎重地询问道。 「芙美的过去……虽然也还没有到过去那个程度,你知道吗?」 「那你知道,im上流传的春告久的传闻吗」 彩花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都从东京离开了还传到了这里?真让人恶心」 「请告诉我事实」 这次换我探出身去。 「我无法相信这种充满恶意的传闻。但是春告久认为自己有责任所以也绝对不会说出口吧。她的同伴所知道的事实…….我想要知道」 彩花盯着我。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就这么打量着我。 「你听到的传闻是什么」 我把从滑冰部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彩花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听着,她那被杯子遮住的嘴微微歪曲。就像是要咂嘴一样。 「你那边传出来的也是一样的啊。真是烦人又丑恶」 「犯人有数了吗」 「无法特定是谁哦。也就大概能确定是那个团体里的人」 彩花将红茶一饮而尽,然后将水壶剩下的又倒进杯子继续喝。她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放了有一段时间所以变涩了。她保持着这个表情开始说。 「自杀什么的是骗人的哦。那是事故」 「事故」 「并不是跳进自杀的。是在车站的月台救掉下来的小孩子时,圭……啊啊,芙美的男朋友,圭帮助小孩子的时候运气很差刚好电车来了,然后就」 彩花没有说到最后,沉默了。 但可以想象到。悲惨的话题让我口干舌燥。另一方面, ——圭。春告久喜欢的人。 听到具体的名字后,伴随着现实感的增加,我的痛苦也在增加。 「他们从烟花大会回来后我听说了。圭和跟着圭混的一些人,还有芙美都去了。更糟糕的是圭被电车……碾压之前,他刚好和芙美吵架了。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是芙美告诉我他们分手了」 彩花两手交叉,然后趴在上面。 苦恼的声音从两手的对面传了过来。 「我当时没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能把听到的事情都结合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但是芙美真的很珍惜圭,非常重视他。」 彩花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 「芙美的性格很内向。是个聪明而且重视感情的人。所以就算有一点纠纷,她也都能解决的。毫无疑问她是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情的。所以我觉得这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也陷入沉思。 今天也是,春告久会毫不犹豫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把自己的外套套在我身上。也毫不在意弄脏来帮我擦嘴。还帮我做呕吐后的收拾。还送我到打工的地方来。她对我比我所期望的还要亲近。 明明交情和我并不是很深,但依然有着不对我视而不见的温柔。 但与此同时,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酸在我心中激化。 春告久十分珍视“圭”。 如果没有这场事故,她也一定不会忘记这份对他的念想吧。 「而且据我所知,圭这个人很容易被情绪冲昏头。吵架一般也都是从他开始的」 「为什么春告久会选择这样的人?」 「啊,抱歉。圭不是个坏人。……过去不是的」 他重新用过去式说了一遍。彩花难过地低下头。 「受人喜欢又很有魅力。性格开朗阳光,总是处于团体的中心,擅长炒热气氛,有很强的领导能力。虽然年级低了一级,但是他在高年级和低年级中都很有人气」 「和春告久不是一个类型的啊。该不会是春告久提出的交往吧」 「唔,是圭。不过也够意外的了」 真是够了。但是——我没有资格擅自对没有见过的人评价。 既然他选择了春告久,说明他的眼光还不错。 「既然是帮助人后发生的事故,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分手而自杀的吧。只是刚好他们事前发生了争吵,所以才被误解」 「是啊。所以芙美才会感觉到责任吧」 我们沉默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是我们传达共同认知时的沉默 「圭遇到事故后,芙美就联系不上了」 彩花沉痛地继续说。 「与此同时,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im,流传出了各种难以忍受的中伤。芙美从同一个高中的原演剧部的朋友那听说了这件事,然后她立马就转学到了东京内的别的学校」 「转学不止一次吗」 「嗯。因为我知道芙美的家在哪,所以我拜访了一次。但是她的父母在她转校后因为劳累过度身体吃不消住院了,所以就没有见面」 我想起来刚转校来的第一天老师好像说过,因为身体原因而转入推迟了。 「可能她后来也没有再去那个学校,然后就到了这个学校吧」 「大概吧……」 手里拿着还剩一点的苦涩红茶的杯子,我没有喝,就这样看着彩花。 「转到岩手也许就是因为谣言传到了第一次转的学校吧。连自己的家人都被说了很过分的话哦。因为初中是同一个学区的,所以我知道」 彩花的表情就像是嘴里含着苦涩的东西一样。“过分的话”具体的内容他没有说。应该是忌惮话的内容吧。看到她这厌恶的表情我也大概能想象到内容。 「应该就是和圭混的那些人吧,做这些事的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吧」 「毕竟人气很高啊。不过性格太过恶劣和执拗」 「就是说啊」 怒气上头的彩花把剩下的红茶喝完了。 「这么一想的话,虽然是文字但如果是由团体散播的话,要激化事态也很容易。因为无论什么过分的事情都能随便捏造。先不提本人面前,在她不在场的时候肆意传播恶意,也有可能不会传达到本人,文字也是一个道理」 我又想起了春告久用温柔的声音说过的话。 “只用文字做成的「书」,是多么的有限……我是这么想的” 她用手接着从天空中落下的粉雪,声音中带着憧憬。 然而这样的 她,却被“文字”和“语言”所逼迫着。 光是想着就让我沉痛到难以呼吸。 「我觉得芙美和我们断绝联系是因为不想把我们也扯上上关系」 彩花看着已经空了的杯子。 「知道中伤的事情后,原演剧部的大家都去过她家。但是她的父母却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去做。说他们的女儿不想让自己被朋友被矛头所指。而且局外人的包庇搞不好就有可能带来反效果从而引起骚乱,他们光是自己就已经用尽心思了」 「这样啊……」 「很烦恼啊。大家去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芙美自己却完全断绝了认识圭的所有人的联系,所以我们觉得等她自己内心的伤口慢慢愈合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来到了这里」 「就你话多,这你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吧。我也很害怕会让芙美想起沉痛的事情,但是啊,但是」 她抬起头。 「关系疏远很简单,但是构筑紧密关系是需要耐心和努力的。重新踏足逐渐疏远的关系,再一次抓住已经放下的手,这种事情我也很痛苦,我也已经身心疲惫。走错一步都会让自己遍体鳞伤。但即便如此」 她用充满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被拒绝也好,我也要插手对她献上一臂之力,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我没法回答。 我被她充满热情的声音所代入,就这样沉默地聆听着。 「一起在演剧部的时候,她总是在阴影中支持着我们。即使会耗费许多自己的时间,她都会倾听我们的各种要求。得奖地时候也会高兴地哭出来。如果说我们在沐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那么那束光正是芙美自己」 彩花看向别处。我也避开视线。 「我呢…….所以我们呢」 就像是春告久身处眼前一样,彩花发出强烈的声音。 她的声音和眼神,给我一种不折不扣的真实感。 「大家都在这里,都在等着你,我想这样告诉芙美」 关店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黑暗。 我和彩花面对面站在路边。刚好是之前春告久和彩花面对的地方。 「我住的酒店在车站前。啊,我们加一下im吧?」 「我都懒得用的,不是已读不回就是根本不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嘿欸,我觉得也是」 「是吗?」 「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不合群的」 我们在路边取出手机操作着,不只是im,还交换了别的联络方式。 冬季夜晚的寒风让我的手指麻木,所以我稍微废了点劲。 「芙美只告诉了我一个免费邮箱地址」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发送到她的手机上。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联系我也非常开心」 彩花寂寞地说道。 「春告久应该不是很喜欢sns之类的吧」 「以前倒是偶尔会玩一下。反正……应该是想避开不想看到的情报吧」 彩花把手机放到短大衣的口袋中,然后看着雪地。 「关于芙美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后悔」 「指什么?」 「中学最后的大赛,芙美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脚本化的作品拜托我。但因为已经决定好了台词和角色分配,所以就驳回了」 「这种事情之前都没有过吗」 「嗯。刚才我也说过,芙美是完全尊重我们的想法的,她也是为此而拼尽全力的。像这样出于个人的委托,这还是第一次」 路灯的光芒下,彩花吐出的白色气体漂浮而上。 「要是我听她的就好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悲伤。我很理解她的感受,然后又向她问道。 「她这么强烈的要求你,是不是宫泽贤治的作品?」 「不,好像是外国的古典。我想想,好像是」 「月亮,与鱼肉芋饼?」 我的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不禁喊出声。 「怎么看都不像是国外的古典啊!」 「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夜晚的路上我们两人就这样笑着,然后彩花一脸严肃地看向我。 「芙美说有关我,有关我们——演剧部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是她已经原谅的证据了吧。嗯,应该是原谅了,是的」 彩花微笑着。刚才那锐利的目光现在已经完全变温柔了。 「她是,信赖着我的」 「我……」 春告久的友人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向我诉说着。 「现在有这样的人在她身边,真是……太好了」 我打开玄关的们,里面并没有人。看来圣还没有回来。 肚子非常饿。明明白天那么难受,现在却意外的轻松。也许是因为和春告久说了话,又或者是因为从彩花那知道了很多事吧。 话说回来,圣身体也一直不舒服。我和她也很少见面,话也没怎么说过。但我依然知道她还没有去过医院。 真是因为不舒服。还是说——像我一样有心事。 突然我的帆布包中传来了轻微的铃声并伴随着震动。 因为很短所以应该不是电话而是im消息。我想着可能是彩花,然后进入房间打开灯,取出手机。 「晴,感觉怎么样?」 通知上显示的是夕纪。我解锁后打开im。 「我刚打工回来」 「难得晴立马就回我了!」 废话,本想这么说,但夕纪又立马发了消息过来。 「但是打工啊,你不是身体都很不舒服了」 「所以迟到了有一会」 「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回答她。 「我在教室里倒下了」 「啊!?没事吧,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去打工啊!」 「当时刚好春告久在场,然后她就帮我了一把,所以没事了」 短暂的沉默。然后夕纪发了个意味深长的话来。 「哼嗯。真是太好了呢。你有好好向人家道谢了吗?」 「说了」 「那就好了。我说晴啊」 下一条消息又立马发了过来。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变化。 “学校里……有什么变化吗?” 夕纪问了一个和圣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没有的话就算了」 夕纪回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了对话。 「那再见了,晚安。注意身体」 我暂时看着对话窗口,但没有新的消息再发过来。 我带着这无解的疑问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刚好我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虽然肚子饿了但并没有心情吃。我离开房间,准备去厨房随便填一下肚子。我穿过客厅走向厨房,然后我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了这屏风隔出的空间前,也就是姐姐作为房间的地方。 圣回来是晚上12点左右。也就是说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回来。 之前看到的她把东西藏到被子下的行为。再加上上了锁的邮箱。 我无论如何都非常在意。 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虽然知道, 但我依然还是推开了屏风踏入姐姐的领域中。一张沙发床还有一个床头桌,还有一个放着衣架的组合式简易衣柜。这么一看姐姐的东西还真是惊人的少。 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沙发床上的被子也已经叠得非常整齐,没有一丝的脏乱。看起来也没有要隐藏什么东西一样。 我谨慎地打开衣柜。然后不经意地打开了装着内衣的箱子,又满脸通红地迅速盖了回去。 都打开看了一遍后,果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也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想要隐藏的东西。 不过抽屉里很乱。里面也放着很多的杂物。 我就这样毫不在意地做到了沙发床上。 弹簧发出了响声。然后与此同时发出了我听到了「叮」得充满违和的声音。 「……欸」 本以为是我听错了弹簧挤压的声音。 然后我盯着床的表面。 我用手在并不厚的床垫上滑动,并稍微施加了一些压力。 来回不断试了几次,然后发现了一个有点硬的地方。 我起身移开了叠好的被子,抬起床垫。然后往下看去,发现了一个纸的简易甜点包装盒。我伸手拿过包装盒。 盒子意外的重,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 沙沙, 得金属声。 扑通,我的心脏传来让人厌恶的鼓动。我抽出手,然后把床垫放回原处,就这样顺势坐在了床上。手颤抖着放在膝盖上的盒子上。 我在这昏暗的房间灯光下打开盒子。 如我所想的那样。 虽然是预料中的东西,带带给我的冲击却丝毫不减。 已经看惯了的外形。尖锐的前端。 这仿佛刺穿我的眼睛,刺穿我的身体的金属光泽。 ——姐姐藏起来的盒子中装着满满的崭新钉子。 第八章 剧变 <一> 「呀,昨天久违地骑自行车出来啊」 班会前的教室中回响着嘈杂的说话声。 我如往常一样来到学校。毫无顾虑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周围的对话。 就像是昨天夜里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去便利店的时候爆胎了」 「爆胎前还滑倒了吧。你是在雪地上骑的吗」 「最近不是没怎么下雪嘛,所以啊」 我后面的两个男生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 「爆胎麻烦死了。也懒得跑一趟修理店」 「确实。而且店还远」 为什么这种对话都能吸引走我的注意力。 明明自己不再对话中,不知为何还是流入了我的耳中。 「一不留意就压到钉子上了」 我迅速抬头。后面的人依然继续交谈着。 「对对,我也经常看到学校周围有钉子掉在地上」 「就是啊,太危险了。正常来说怎么会有钉子掉在这里」 「好像后辈说过连学校里都看到过」 「太危险了。踩到的话肯定会受伤吧」 不安的内容扼住了我的呼吸。然后又听到了更强烈的声音。 「我说啊,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撒在地上的啊?」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不知为何,夕纪昨天发给我的消息又在我脑中浮现。我抬头回顾四周,夕纪不在教室里。是休息了吗,话说我今天早上也没和她一起过来。 「有什么目的啊,散的到处都是」 我就这样继续听着身后的交谈。 「这就是所谓的愉快犯吧」 「啊,我小时候遇到过。到处散钉子」 我身体凝固。压抑着内心等待他们接下去的谈话 「我听说花卷市内,接连发生过车祸啊」 「哇,可怕。犯人怎么了?」 「听说是被抓了……」 「快看,是春告久」 他们的交谈就这样中断了。我把目光从窗户移开。 看到春告久刚好走了进来。手臂抱着书,应该是刚从图书馆回来。她将书和包一起放了下来。看来她来到学校后直接去的图书馆。 「我说啊,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背后的男生又开始小声嘀咕着。 「明明看着这么不起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毕竟连茜屋都能毫不在意地断然拒绝」 「但她真是会把事情做到那种地步的人吗」 最重要地方就这样一笔带过了,真让人火大。 但男生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只是充满了好奇。 而且我就这样插进去否定他们也太蠢了。可能反而会让传闻迅速扩大。一种有刺痛却触碰不到的感觉。 焦躁是我坐立不安。深呼吸也依然无法摆脱这种烦躁感。 前排座位的春告久听不到这里的对话。她打开包,准备把教科书和笔记本放进抽屉里。但是却没放进去。 春告久把手伸进抽屉中。下个瞬间。 哗! 一阵声音在教室里响起,传来无数金属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嘈杂声消失了,学生们也一齐看向春告久。 「什……」 春告久吃惊地看着椅子和地板。钉子散落地到处都是。 崭新的银色钉子。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崭新的锐利钉子。 「那是什么」「为什么有钉子」「为什么在春告久的抽屉中」 教室各处也议论纷纷。 后面的男生也惊讶地在讨论着什么。 春告久盯着地板,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伸手又把手收回放在胸前。周围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大。 「春告久」 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并叫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抬头看着我。 平时那冷静精致的脸蛋上,笼罩着不安的氛围。 「远峰谷,这个是」 没的事,我点头示意,然后弯下腰开始收拾钉子。 春告久也在我旁边蹲下,小声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 「和学校反映」 「没问题吗」 春告久看了我一眼问道。我也开始担心起我所隐藏的事情。 我微微摇头,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是我的原因。抱歉,春告久」 她的嘴唇紧闭,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早上好。哦,怎么回事」 老师带着悠闲地声音走了进来,察觉到异样的氛围后又停了下来。 班会花了半节课的时间。 然后我和春告久被叫到办公室,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昨天和今天早上的是全部都如实告知。但是自己公寓旁边看到的事情我没有说。 「怎么说呢,确实在学校里时不时能看到钉子啊」 老师也一脸困扰的挠头。年级主任则皱着眉。 「就算是恶作剧性质也太恶劣了。要通知大家注意一下」 然后老师就和年级主任两人交谈了起来,总算是解放了。 我们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起前往教室。 上课中的学校非常的安静。偶尔会有老师的讲课声从紧闭的教室中漏出来。我们的脚步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回响,听得意外清楚。 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有种很想交流的氛围,但是因为太过安静反而开不了口。 到了二楼的楼梯平台后我停下了脚步。春告久也敏锐地察觉到并停了下来。 「今天放学后」 我发出声,她微微抬头看着我。 「我给你说明。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来咖啡厅吧」 「我知道了」 ——她如此回答道,十分的直接了断。 没有多说什么,我们继续登上楼梯。 「不好意思,我们回来了」 我说着打开教室的门。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我走进教室后,大家一齐把头转向我们。在那些视线中,我察觉到还有夕纪。 (原来你来学校了啊) 我看向她,她则别过眼低头看向桌面。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平时表情丰富的她却只是用眼神对我交流。 但现在还在上课中,所以也不好频繁地看来看去。我和春告久像是要打断大家的视线一样快步走向座位,一句话没说地坐了下来。 讲课就这样在这充满不安的氛围中继续开始了。 ☆★☆ 早上的时间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 放学的班会时,担任老师就早上的事情,告知我们要注意校内和周边,并叮嘱如果看到可疑人物或者行动的话一定要告知校方。 然后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晴」 在我急忙地做着回家准备的时候,夕纪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也因为老师在班会上说的事情而骚动着,正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我看见春告久早已做好准备独自离开了教室。应该是准备早点先去咖啡厅等吧,我的心思也完全跟了过去。 「怎么了,夕纪」 「有时间吗?」 「之后我要去打工」 「很快就完事的」 看到自己青梅竹马这没有精神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她。 我们一起来到走廊。还有好几个人看着我们。一幅兴趣满满的视线。 我们在走廊取出各自的外套后,朝着换鞋柜走去。 「什么事」 我跟在夕纪后面问她。她暂时没有回答我,突然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朝某个地方拉去。我看着沉默的夕纪的背影陷入沉思。 夕纪把我拉到一个没有人的校舍一角后停了下来,低着头。 「今天早上的事情」 寒冷的走廊中传来夕纪的声音。 「春告久的座位中……被人放进了钉子」 「嗯」 我用着沉闷的语气回答她,夕纪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个」 她犹豫地说着。 「那个……我也,是」 「连夕纪你都,怎么会」 对于我的追问,夕纪面色铁青地咽了口气点了点头。 旁边的窗户在太阳的照射下,在她脸上拉下一条长长的黑影。就像是把她从头到脚分为两半一样。夕阳的光照在地面逐渐减弱。黑色的影子就仿佛要和走廊黑暗的一角同化为一体。 「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钉子」 夕纪用细小的声音问我。我盯着她藏在阴影中的眼睛。 「也不是很久,就在最近」 「应该是一个月之前……吧?」 我瞪大了眼。夕纪缓缓地抬头。 她不在是平时那开朗而又丰富的表情。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笼罩着一层阴翳。 「我本来,不是很想说的。因为晴,可能会很反感」 夕纪说话变得一顿一顿的。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 我平静地催促着她。但是夕纪又低下了头。 「…….钉子的事情」 她低着头,发出微弱又颤抖的声音。 她接下来的话也让我更加吃惊。 「是春告久转校后发生的,对吧?」 「——!」 她出乎意料的指摘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也无法整理思绪。 某种意义上的正确。但是,她所说的话并没有完全确凿的证据。 「什么,意思」 我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夕纪此时的位置已经完全处于阴影之中。夕阳洒落在墙壁上,我所能看见的,只有地上的一双室内鞋。 「嗯。去年还没有的」 「果然,啊」 她的语气像是压抑着自己想说的或者是想问的。于是我问她。 「那夕纪是在哪里看到钉子的」 「哪里看到的,与你和春告久一样啊」 夕纪颤抖地回答着。 「抽屉里被放进去了好多,家的玄关门口还被撒了好多。免费邮箱里还全是威胁信息……」 「威胁信……那是什么。什么情况」 「这是我想说的啊。为什么连我都会?太奇怪了吧」 夕纪抱着自己摇着头。 「太怪了啊,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冷静,夕纪」 「为什么连我都会啊?是因为春告久来了,才会这样的吧」 即使光纤昏暗但依然能看出她那惨败的脸色。 「也就是说,春告久自己,也和春告久她的传闻有所关联?」 ——春告久的传闻。 我睁大眼睛陷入思考。 我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从东京离开但依然牵连到了这片土地上的,恶意。并以这种银色的东西出现在这里……? 「我好害怕,晴」 夕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倒在我的胸前。 我抱着她的肩膀,沉默地看着昏暗的校舍墙壁。 就像是犯人就隐藏在这黑暗之中一样。 <二> ——濒死的母亲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你父亲他在,哪……” 身为孩子的我独自站在床边。 姐姐和祖母去哪里了呢。其他的人又在哪里。 病房之中只有我和濒死的母亲两人,现在又重回宁静。 明明现在是春季。 但是病房中的寒冷让我觉得宛如寒冬。病房中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寒气,包围着我和母亲。 就像是故意要剥夺母亲最后一丝的生气一样。 “你父亲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用毫无生机的瞳孔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最开始住院的时候,是在我还在上小学之前。 之后就不断地处于出院和住院的循环中。 忙于工作的父亲,几乎没有看望过母亲,几乎都不回家的父亲只有在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才会把母亲带回来。 看到她们两人玄关的身影,是十分让我安心的事情。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分散的家庭又重归一体了。 然而这幸福的时光总是在数日之内转瞬即逝。 “晴……你父亲,在哪里” 衰弱地哀求声,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就像是责备一样鞭打着我。 母亲总是这样,像幼小的孩子寻求着看不到身影的父亲。 但这个愿望,只有在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才会实现。 “你父亲,他在哪。为什么……没有,来,我身边……” 母亲。你一定知道的吧。 你一定知道父亲他为什么没有来吧。 “晴。把他叫过来。把父亲,叫到,这里……来……” 做不到啊。我做不到。你知道的吧,母亲。 父亲不会来的。因为父亲已经——。 「久等了,春告久」 我走上咖啡书屋「西格奈与西格奈蕾斯」的楼梯并喊道。 站在书架前的春告久回过头,轻轻地点头示意。 「没事,别在意。我在这里看书」 她走向放着杯子的圆桌旁的沙发椅。 她的动作很平静。走路时微微晃动的制服和裙子下摆,坐下时像流水一般自然的动作,非常优雅且具有美感。 我仿佛是在做白日梦一样——虽然现在是傍晚了——我撇开心中的杂念,和她一起入席。 听完夕纪的话后,我和店长打了一通电话。店长告诉我春告久已经来了,并且在二楼的咖啡厅中等待,然后我告诉店长我马上就会赶过去。 「出学校之前,夕纪拉着我说了一些话」 「也是……有关今天的事情吗」 眼镜深处的眼睛从正面看着我。 「真敏锐啊」 我压抑着想要一直看着她那眼神的冲动,直截了当的进入话题。 告诉她夕纪也和我们一样被人给塞了钉子。 还有自己家也被送了钉子的事情。还有威胁邮件。 与事情是从上个月一月发生的。 「送到我那里总共是三次。次数很少。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但也不是偶然的事件。很明显是针对我的」 我在马克杯中冲泡咖啡。但我没有喝,而是继续用着沉重的语气说道。 「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在两手间叹了口气 。 春告久把装备香草茶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必须先弄清“原因”才行」 「从动机开始思考吗?」 「我知道他的一个动机」 她用那漆黑而又深邃的目光盯着我。 「想要给远峰谷打击吧。但是,为什么是钉子呢」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春告久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让我无法逃避。 被她看穿了。但她应该没看出具体的原因。然而想要在聪明的她面前隐藏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被卷了进来。 我做好觉悟然后开口。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双亲已经不在了吧」 春告久点头。她用专注于我的眼神作为她正在听的证明。 「母亲是因为病。但是在不久之前父亲已经去世了。父亲的死因是事故」 「……难道,事故的原因你有什么眉目」 春告久慎重地询问道。我低下头,我咬紧嘴唇犹豫着。 「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我终于拼尽全力说了出口。 「当时的花卷市内…….到处都有钉子和图钉散落的恶性事件发生。顺便一提,犯人已经被捕了。不仅仅是散落钉子,这个人还到处戳爆汽车和自行车的轮胎」 这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份记忆,光是说着就好像舌头上有着无数的钉子一样。 「父亲因为营业非常忙碌。每天都会开车。事故发生的那一天毫无预兆的下雪了,父亲因为匆忙又没有时间换防滑链。刚好在两天前左右去接暂时出院的母亲的时候取下来了,因为父亲要去补落下的工作所以走得很急」 事故的详情我是后来知道的。从祖母和已经去世的叔母那。 我和姐姐圣只能呆呆地听着。 「急着见客户的父亲的车打滑了,直接冲向了对向车道。然后运气很差地对面刚好有车过来,双方都严重受损。事故非常严重」 每一句话如石头一般僵硬,我勉强吐出一口气。 「对向车辆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性司机,和父亲两个人都当场死亡了」 我暂时没有说话。沉重的沉默,产生一种处于深海一般的压力。 「事故之后的检证,我也知道了父亲的车的轮胎出了问题」 我打破沉默,继续说着。 「雪地再加上轮胎的破损,让父亲的操作产生了失误」 「……是因为犯人撒的钉子,让你父亲车的轮胎受损的吧」 春告久缓缓地说道。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大概吧,我如是回答。 「我可以这么认为吧……因为事故死去的对方女性的家属和关系者,现在正在对远峰谷进行威胁」 「谁知道呢。赔偿责任已尽。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放下了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在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把房子给卖了。祖母也出售了土地,然后住在了那狭窄而又破旧的公寓中 所以我和圣才会被迫搬到东京的叔母那里。 「如果是被威胁了的话。就算他们在我们回到花卷后立马进行也不奇怪」 「确实。而且他们使用钉子也完全没有什么意义,我是这么觉得」 我微微一惊,然后看着春告久的眼睛。 她两手拿着杯子看着杯底。 「为什么会是钉子,又为什么从一个月前开始……为什么」 春告久一直看着我。 「连我和茜屋都送了啊」 她强烈的眼神宛如要射穿一切。又像是要先拿我开刀一样。 「要伤害我身边的人的方式,来威胁我。夕纪也确实非常害怕」 「如果目标是远峰谷重要的人的话,这个方法确实很有效。但是茜屋身为青梅竹马可以理解,我的话就完全没意义了吧」 非常有效,但我说不出口。 「而且还有其他远峰谷重要的人吧」 「恩……」 「家人之类的」 ——圣 文静端庄的姐姐的侧脸在我脑中浮现。 同时出现的还有被子底下发现的装满钉子的袋子。 「我现在的家人,只有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和还在住院的祖母」 「送到你家的钉子可以理解为是送给你姐姐的吗」 「不好说」 我无力地摇着头。 「第一次发现是散在公寓前的院子里。可以理解为不特定目标的广泛针对。但第二次就扔到了我玄关的门上。那时候我还在和夕纪发im信息,姐姐还在当班,所以当时就我一个。等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姐姐……」 说话中断了。在我要追疑似犯人的人时,刚好碰上了回来的姐姐。而且姐姐还在床下藏了大量的钉子。 越是思考我心中的那份不该有的想法越是强烈。 圣威胁我?怎么可能?和我最亲近,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比谁都要清楚我的过去和家庭的变哲的都是我姐姐。 「怎么了」 我烦恼着,于是春告久询问我。我很迷茫,非常迷茫,最终还是开口了。 「昨天晚上……我在姐姐床底下藏着的袋子中,发现了大量的钉子」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犯人是你姐姐?」 我消沉地摇着头。比刚才还要无力。 「某种目的=展开=想要某种结果的动机」 春告久冷静地说着。她的声音让处于混乱的我抬起头。 「威胁远峰谷,然后对方会得到一个期望的展开或者结果」 「期望的,结果」 「目前只是为了能看到远峰谷畏惧的样子?复仇的话也许这也是其中的一个目的。那么你姐姐有做什么事情而引起了别人的报复?」 「没有。应该没有……我是这么觉得」 我否定了。但没有任何自信。 「这一个月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春告久忽然低下了头。 像是要撇开话题一样。又或者说是不想把我逼那么紧。 「难道说跟我转校有关。如果远峰谷周围没发生别的巨大变化的话,我觉得可以这么想吧」 「……夕纪也是这么说的」 呼,春告久抬头。 「这一连串的事情,是不是和春告久自身有关,也和春告久的传闻有关。我则是在……im上看到了你的传闻」 我慎重地组织语言。现在又轮到春告久完全愣住了。 「实际上昨天我也和你的朋友谈过了。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她把她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我。被没有根据的事情中伤,被与事实相反的传闻所逼迫,为了不让家人和朋友被波及还转学到了花卷」 我一字一句,沉重地说着。 既不是处于好奇也不是处于虚伪的善意。只是想证明是真的在担心你。 「即便这些事情真是因为你转校才带来的,但绝对你和本人无关。你只是被卷进来的被害者……因为是我,在接近你」 我暗自下定决心说出了这些话。 「抱歉,春告久。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想给春告久添麻烦了。 她为了保护亲近的人从那里离开了,所以我也想保护她。 我只想在她身边。能和她说话我就很开心。但因为我这种 不成熟的想法给她带来伤害的话,那还不如由我自己独自去承受恶意。 「什么都别说了……我从今以后,不会在和你扯上关系了。抱歉」 像是要斩断一切似的,如此说道。我别开目光。 春告久没有立刻回答。 此时我仿佛能听到低沉的有节奏的声音。 「昨天,彩花用邮件告诉我了,她和远峰谷交谈过」 我转回目光,吸了一口气。春告久的眼神很温柔,但又带着一丝悲伤。但她的声音却是充满着温暖和真挚。 「她说,有你这样值得信赖的人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春告久……」 「对不起。如果要道歉的话,应该是我才对」 「为什么春告久要道歉」 「接近的人,是我才对」 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思绪和苦恼完全烟消云散。 下一个瞬间,混乱又如爆发般席卷而来。 为什么。明明不愿接近别人的她,为什么会接近我——。 「离开这里之前,请让我确认最后一件事情。是我一开始就产生的疑问」 春告久一转表情,眼神中充满了严肃。 「不能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 「没事。想问什么」 我回答,她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我,就像是要贯穿我一样。 心脏不禁作痛。为什么感觉会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盯着我的春告久缓缓地张开嘴唇。 「为什么,远峰谷会惧怕钉子」 她用这么一个疑问刺穿了我。 「我本以为它只是造成你父亲事故的原因。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你回忆起事故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吧。难道是因为容易携带吗。不,因为钉子本身有着某种意义是吧,远峰谷」 她把短时间内所酝酿的力量,就在下一个瞬间,化为锐利的话语向我刺来。 「你是不是忽视了什么东西」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我的掌心。 她的言语和眼神的背后,真正想表达的事情,我心里是明白的。 ——钉子的意义,最明白的人,就是我。 我们就这样暂时看着对方。 只有墙壁上的古老时钟的声音,在这沉默中回响。 「我回去了。非常感谢你和我交谈了这么多事情」 春告久打破了沉默。看到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她把香草茶的钱放到桌子上后站了起来。 我没有动。刚才的问题沉重得让我动不了双脚。 「这里也保存着“布多力传记”全集呢」 我抬头看到春告久站在一个书架前。娇小的背影,她的声音可以称得上”静谧”,冷静的深处透露出一丝忧伤。 「我也读完了。前不久」 「欸……」 她回过头。洒落在肩头上的直黑发优美地晃动着。 「听完你朋友的话后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讨厌这个故事的原因」 「远峰谷……」 「“他”」 他——“圭”。 你所寄托的对向。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对你来说——就是布多力吧」 我如是说道,春告久睁大了眼睛。 我们再次互相看着对方陷入沉默。我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就和共享情报一样。春告久闭上眼。把手放在胸前,然后轻轻点头。 「我,一直都」 她就这样闭着眼,小声说道。 「我一直都想要去理解布多力的心情。但是……想要理解的话,除了和他同化之外别无选择」 「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去了。再见」 春告久抓着包和外套就离开了,她把外套就这样挂在手臂上,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我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后我站起来。 「等一下,春告久」 我也把钱和杯子放下后,急忙追了出去。 「谢谢…….欸,远峰谷!?」 我没有理会在一楼吓一跳的店长,冲了出去。只见她的身影在雪路上越走越远。深色的绀色外套在冬风中轻轻飘动。 「嗯?远峰谷?」 正当我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几名同伴同学站在路边上。因为这里离车站很近所以才经过的吧。 「那个是春告久吧」「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争风吃醋吵架了吗」 「才不是」 我随便回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但是她的背影已经离得非常远了。 天空中飞舞着白雪。一片,两片,三片,随后越来越多。 「啊,久违地又下雪了啊」「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 我的耳边传来同班同学漫不经心的声音。 ☆★☆ 第二天早晨不出所料地积了雪。 虽然柏油路被稀薄的白雪给覆盖了,但寒冷还能接受。我拉上了外套的拉链,把脸埋在围巾里,然后走出公寓。姐姐圣已经先行上班去了。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和圣好好说过话。她也没问我什么,袋子我也像之前一样还原了。不过也有可能被她察觉到了。 我走在比昨天还要难走的雪路上朝学校前进。 「……嗯」 前方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停下了脚步。 茶色长发和鲜艳的外套,还有一个整齐的黑发和绀色外套。 (夕纪和,春告久?) 两个人站在道路一边讨论着什么。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并不奇怪,毕竟夕纪也经常在教室里找春告久说话。 但是在学校外还是第一次看见。而且那个传闻出来后,虽然可能是我个人的推测,但我感觉夕纪好像和春告久保持距离了。 两个人正在用手机操作什么。 我又想起了春告久和彩花交谈的场景。她们应该是在交换联络方式吧。 「……晴?」 夕纪察觉到我后转过头。春告久点头示意后先行离开了。 简直像是避免和我接触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 我走向夕纪,我看着春告久离去的背影询问着。 「她向我要了邮箱地址。说有事情要谈」 「事情?春告久找夕纪?」 「应该是钉子的事情吧」 夕纪不安地回答道。我想也是吧。但是总有种违和感。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夕纪。是被害者之间的情报交换吗。 在我思考的时候,夕纪犹豫地说。 「你昨天,也和春告久在一起吧」 「又是从哪里听说的。也无所谓了,我心里有数」 「明明都不让我来咖啡厅,为什么春告久就可以」 她说了一句出乎预料的话,我低头盯着夕纪。 「自从春告久转学以来,晴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吧」 「你在什么说什么,夕纪」 「不管我说什么,你也都不会觉察到我的内心,不是吗?」 夕纪挑衅般抬头看着我。 我也立马退了一步。像是要把强烈的感情全部释放一样,夕纪继续说。 「没错吧,根本不想花时间去理解我对吧。根本不在 乎我,也不揣摩的我内心,你早已把这种事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错吧晴」 「才没有觉得理所当然」 「少废话,晴呆子。晴笨蛋。即使春告久没有请求你也会主动去帮助,对我则……够了。我受够了」 「不,我说你啊,别突然自说自话然后又打断话题啊」 我搁着外套抓住夕纪的手腕。 「如果有想说的话,就好好说出来」 「够了。反正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夕纪甩开我的手,然后缓缓地在雪路上离开了。 就在她走出几米距离之间迷茫的时候,夕纪回过头。 「走了,晴」 不要被言语所左右了,我如此思考着的同时,也开始对夕纪所蕴藏的感情逐渐在意。向前行走的她,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朝着目的地前行。 我对着这个青梅竹马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还是太小看她的存在了吧。正如她所说的,像这样一直待在身边,把她对我的在意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并划为和姐姐圣同列。 我内心中对春告久的念想,也让我孕育出了矛盾与欺瞒。在我察觉到后并提出问题前,我们到达了学校。然后就这样混入校门到教室的人流中。 或许,这就是我必须正视的问题。 自己的想法和夕纪对我的想法,这或许就是我必须面对的事情。 与其选择逃避,思考着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选择与夕纪坦诚相告,互相交流,互相确认,明明这才是通往解决的道路。 然后几天之后,在某件决定性事件发生前,我迎来了最终的抉择。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表面上。 时间来到了星期五。星期二开始下的雪也逐渐堆积起来,因为还没来得及除雪,所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我踏着雪前往学校。早晨被噩梦惊醒,所以走地慢悠悠得。是钉子的梦。 数枚锐利的钉子插在我的腿上。然后我用钳子拔出刺在大腿和腿肚上的钉子。因为不想用手直接触碰。 一根又一根,拔掉的钉子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发出响声。尖端沾着的血也一点一点地在白色的地板上留下血迹。 最后的一根深深地插在肉的深处。 钉子的形状格外明显,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拔出钉子的地方也不断地流出血液,我不知不觉间就坐在了血泊中——。 (……真是个中二病般的梦啊) 虽然很无语,但给我带来的反感是真实的。 我来到教室已经很迟了。班会都马上要开始了。 一打开门嘈杂的氛围就扑面而来。虽然有个别人看了我一眼,但又马上回到了聊天当中。他们的视线中既没有属于春告久的也没有属于夕纪的。当然她们早已经在位置上了。 春告久的位置是靠窗的前面,而我是靠窗的后面。所以会从旁边经过。但我还是用不那么刻意地程度,和她保持着距离从旁边走过。春告久也没有看我。 在我把包放到桌子上的时候。 「爱花?什么事情」 我转头看去,看到夕纪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那里站着的是在盛冈雪祭遇到的美南爱花。她娇小的身姿夹在滑冰部二年级的女生之间。 「爱花说她有想要确认的事情」 说话的是二年级的女生。美南苍白的脸也缓和了一点。 「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老师也快来了,等会再说吧」 「很快就好的。如果是真的,让老师知道也好」 夕纪也不再阻拦,然后女生二人把美南推到前面。 「快,爱花。好好确认一下」 「但是,确认……我只是稍微,看到了一眼而已……」 美南畏畏缩缩地。就像是想要立马从这里消失一样。 「你不看一下怎么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快点」 女生们催促着。美南一脸要哭地样子向前一步在教室内环视着。我忍着哭意紧咬着嘴唇,然后用颤抖的手指出。 「那个人……很像,我是……这么觉得,只是觉得」 大家的视线一齐集中道所指示的方向。 「散落,钉子的人,的背影……是那个人」 ——春告久坐在那里。 现场瞬间骚动起来。大家面面相觑,惊讶地用手捂着嘴,纷纷开始说起悄悄话。我立马站起身,差点把椅子踢倒,然后走到门口。 「美南。什么情况。是真的吗」 「欸,怎么。无关人员就别掺和了啊」 两名女生站在我的面前。美南在后面摇着头抽泣。 我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回头看去,春告久无言地坐在座位上。表情毫无变化得挺直腰杆坐在那看着美南。美南满脸苍白地往后躲了躲。 春告久周围的氛围就像是隔绝了外界的杂音一样静谧。 「喂,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干什么」 担任老师从站在门口的女生两人身后面探出头来。 「春告久同学」 沉默的夕纪叫着春告久的名字。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响起。 「刚才的,是真的?是你……把钉子,散在地上的」 春告久依然保持沉默,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夕纪。 「拜托了,回答我」 夕纪加强了一丝那怯懦的声音。春告久突然站了起来。 平静的氛围衬托着她那优雅的动作。我瞬间就看入迷了,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一巴掌狠狠的打醒了我。 「我承认」 「春告久同学……?」「春告久!?」 夕纪和我接连发出惊讶的声音。春告久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掠过转向门口。对着惊讶得说不出话的老师和美南,这么说道。 「一连串的事件,都和我有关系」 第九章 解开的过去 <一> 『布多力传记』——宫泽贤治著。 主人公是少年古斯柯布多力。家庭成员有身为樵夫的父亲、母亲、还有叫妮莉的妹妹。284 他出生在一个叫伊哈特卜的大森林中。 他在父母的怀抱下,和妹妹妮莉一起在这个伊哈特卜大森林嬉戏并成长。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这里。 某一年,古斯柯布多力十岁,妮莉七岁。 恐怖的严寒席卷了伊哈特卜这边大地上。 阳光异常雪白而又寒冷,农作物也完全无法成长,转眼间都枯死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饥荒日益加重。父母为了古斯柯布多力和妮莉四处奔走去获取食物。寻遍田野和森林,就算是少得可怜的枹栎果实,或是蕨根和树皮,只要是能吃的都不放过。 最终他们挺过了冬天,但父亲也因为饥饿发疯了。 父亲消失在了森林中后,母亲也精神异常追了过去消失在森林中。 只剩下幼小的古斯柯布多力和妮莉在家里。后来妮莉也被人贩子给强行掳走了。 失去了父母,妹妹也被掳走了,只剩下古斯柯布多力孤身一人。 他为了生存开始流浪,被人买下干劳累的苦活,就在他终于习惯并安定下来后,由火山灰产生的冻害,让干旱和农作物病席卷了这片土地。 经历了种种苦难之后,他遇到了一位有名的博士,然后博士帮他寻找门路去学习知识,最后在伊哈特卜火山局里作为技师就职。他凭借他的手段,减少了火山造成的损害,还进行着人工降雨和施肥的工作,并实现了农田作物的大丰收。 经历过惨不忍睹的大饥荒的古斯柯布多力,人们在农田丰收的场景后也感到非常喜悦。 “布多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家乡出生的价值……” 但是在布多力二十七岁那年。 恐怖的冻害又重回到了伊哈特卜的大地上。 ☆★☆ 春告久的处分是停学一周。 她的坦白也迅速在校内传开,引起了一阵骚乱。 优秀的转学生为什么要做这样人心惶惶的事情。但即使在办公室里问她原因,她也什么都不说,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停学一星期也是为了平息学生间的骚动。 但反之,臆测和传闻,也在课间或者假期中不断传播着,从上课到放学,席卷了校内的任何一角。 「结果春告久还是没回来啊」 放学的班会里,老师只是冷静地把她叫走并离开了。 大家都等得不耐烦开始在教室里交头接耳。我周围的人——仿佛是故意要让我听到一样——立马就开始谈论起春告久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回来啊。做了这种事情」 「不过啊,也就扔了点钉子,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骚乱?」 「我从学长那里听说了,那种事情可是犯罪啊」 把帆布包放到肩膀上起身的我听到这样的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 「妨碍业务罪啊」 只是夸大的罪名。但带来的影响远比这个罪名要来的沉重。 「什么意思。妨害公务……?」 「嗯。怎么说呢。用于威胁的业务妨害的行为」 我偷偷瞄了一眼,看到一个男生正操作着手机。 把上面的内容读给周围的男生听。 「什么东西啊。更具体一点啊」 「等一下啊。比方说,这里有一例往别人店里人烟花妨碍营业的案例。也就是说肉眼可见的用暴力妨害业务的行为」 「学校又不是店」 「还有其他的案例哦。啊,打破田径竞技场的顶棚,在跑道上撒上大量的图钉,都有让田径比赛中止的案例在」 「欸,也就是可能会间接伤害到别人的犯罪」 「妨害比赛也算是业务妨害吗」 「那不是警察都要出动了啊」 「如果学校报警的话……」 我听不下去就离开了座位。刚好看到夕纪急忙地走出教室。 「夕纪,等一下」 我立马追了上去,然后在走出门后追上她叫着她的名字。 夕纪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她面色铁青。 「怎么了,晴。我要去社团」 「我也一起去」 「为什么?你又不是滑冰部的人吧」 「我有事情找美南」 哈,夕纪深深地吸了口气。 「为什么。首先爱花身体不舒服已经早退了,中午就联络过了」 「那就把联系方式告诉我」 「没必要。停手吧,爱花她很害怕啊」 「为什么要怕」 我抓住想要逃开的夕纪的手腕,继续逼问她。 「如果春告久真的这么做了的话,美南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毕竟抓住了犯人帮了大忙。但现在春告久现在停学了,这次的事情还有会有警察介入」 夕纪的脸上的血气更加稀薄了。白得要立马倒地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连警察都?明明只是扔了钉子而已?」 「这里人太多了。换个地方」 我像是抱住夕纪的手腕一样开始移动。 我们来到了校舍一楼梯走廊深处的理科室前。刚好和换鞋柜是反方向,楼梯的死角。如果有人来的话,就会听到脚步声。 我打开理科室的门。我把夕纪推了进去。 「怎么回事,晴」 进入理科室后,夕纪要哭出来一样看着我。 「为什么警察都会来?也没有给谁造成伤害啊?」 「即使没有受伤的人,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就能定为犯罪」 我把教室里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在我看着夕纪的同时,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所以只要校方有这个意思,随时都可能让警方介入」 夕纪一边听着我的说明,一边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蜷缩着身体。简直就像是要在眼前的恐怖事件中保护自己一样。我对她的样子惊讶的同时,继续说道。 「夕纪。拜托了,告诉我美南的联络方式。让我好好问清楚事情,再次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记错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确认呢」 「美南的话非常含糊。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像,这种含糊的说辞算不上是目击。第一,春告久怎么看都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想要包庇某人才撒的谎」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 她背过脸,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我回答她。 「那些钉子是指名道姓寄给我的」 「——欸」 「如果不知道我的过去的话,送这些钉子就毫无意义了。钉子被送到了我的公寓里,被放到我的抽屉中,春告久对关于我的事情完全不知情。我告诉她的时候,是在春告久的抽屉中出现了钉子的下午」 说话的同时,一种违和感浮现而出。我也开始在意这份违和感。 一直都被忽视的——视而不见的——事实。 「我至今为止,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我在花卷市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声势逐渐减弱。我不得不说。不得不传达给夕纪。必须问到美南的联络方式,然后问清楚。没错,本是这么想的。 「现在,知道我过去的人, 只有姐姐圣,入院的祖母,还有……」 我没有说下去。刚才的势头已经完全消散。 一个巨大的疑问涌了出来,阻挡着摆在我眼前的事实。 「夕纪」 我缓缓地叫着别开脸的青梅竹马的名字。 「为什么夕纪会如此惧怕那些钉子呢」 「为什么,因为那种东西送到自己这里,一般人都会害怕的吧」 「春告久没有害怕。虽然很不安,但更多的是惊讶而已」 「春告久她……胆子大而已吧」 「不对」 我微微摇头。说话的同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点,也让我感到恐惧 也许到此为止是最好的选择。把没看到的东西当做没看到,回到如往常一样的平稳生活。也许这样也不错。逃避自己的过去,逃避自己的欺瞒,过着如往常一样默然而又漫不经心地日子。 但是会出现牺牲者——春告久。 「会害怕钉子的人,只有知道钉子所蕴含的意义的人」 夕纪睁大了眼。 扼住呼吸的回忆与我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而且,和夕纪说有关钉子的事情时,夕纪连钉子是指名给我的事情都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告诉老师。明明班会的时候也只是引起了一般人的主意而已」 「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夕纪」 夕纪低下头,耷拉着肩膀,咬紧嘴唇沉默着。我催促她并等待着。刚才焦躁的心情完全没有了。也没有问理由的必要了。 “……你是不是看漏了什么事情” 脑内响起了春告久的声音。现在的话,我已经知道我到底在逃避什么了。 我害怕深究,害怕有机会与有可能性的人当面质问。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的——就是犯人会是谁。 「警察……真的会介入吗?春告久她,会被捕吗?」 低着头的夕纪颤抖地说道。 「我不知道。要看学校的意思」 「但是,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吧」 夕纪闭上眼。 「春告久她,让我不要说」 「什么」 「她说她会承认自己是犯人的」 宛如拼命挤出来一样满是苦恼的话,夕纪如是坦白道。 「我,我……威胁晴的事情,她叫我不要说出去」 夕纪颤抖声音流入哑口无言的我的耳朵。 「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交换了邮箱地址地址吗。她让我把发我威胁信的人的邮箱地址告诉她。她说她会承担全部的责任,让我不要再担心什么。只要帮她一个制造大家和老师都能知道的机会,之后我只要装作与自己毫无关系就行……她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晴,你还不明白吗?」 夕纪突然抬头。眼里含着泪水,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我,我喜欢晴啊。从小时候,开始」 混乱感瞬间达到了最高值。 我想问的是春告久的行动意义。但是夕纪回答我的是她自身行动的理由。我的思路完全混乱,一时没理解她回答的理由。 「什么,啊。这是,什么……」 「还不明白吗?还是说要一直这样装傻下去呢?」 夕纪含着眼泪追问着不知所措的我。 「装傻……因为,因为我,完全没有想过,有人会,喜欢上自己……完全没有」 「我对你的好意,你都当做了什么」 「只是我的青梅竹马」 「果然,是这样啊……」 夕纪满是悲伤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一直是青梅竹马也挺好的。一直在你身边,期待着你能察觉到的那一刻,期待着晴觉醒的那一刻,等着你开始对别人产生兴趣,一直呆在你身边……但是,春告久,出现了」 夕纪两手掩面。她痛苦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 「对他人毫不在意的晴,比谁都要接近春告久。在我不知不觉间和她走得这么近。而且在这小城镇中,没有刻意隐藏的话,被人目击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多管闲事的人总是不停地跟我说。今天他俩也一起在车站前。看到他们从咖啡厅里出来了。他们沿着国道并排走着,他们在marusan餐厅里」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坦白呢。不想知道的话」 「这样的话,我的想法可能会暴露给晴。我不想让你知道啊。我不想被知道后失去作为青梅竹马的立场啊。更害怕的是」 夕纪抽泣着。 「你喜欢春告久,然后我被拒绝了」 「夕纪……」 「但是我讨厌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的晴和春告久越走越近。所以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你们再加深关系。然后,我想到了」 「送钉子的事情,吗」 她没有任何肯定我地回答和动作。我毫不掩饰地继续说。 「让我动摇,让我害怕,很有趣吗」 「才不有趣啊!」 她泪流满面地抬头,发出悲鸣似的声音。我轻声回应她。 「那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让春告久被你所喜欢的地方,消失就行了」 我顿时语塞。夕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继续说。 「我知道我很自私。虽然我知道,但我没有停手」 「是想把喜欢我的心情当做借口吗」 「才没有这么想。我没有这么想过」 「即使让春告久来背负罪名也无所谓吗」 「没这么想过啊。晴,你有这么说的资格吗!?」 夕纪突然怒吼着。但强烈的并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所压抑的感情。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送你钉子吧。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仅仅因为一个钉子而如此动摇吧。那为什么却只追究我的罪责!?」 我动弹不得。 夕纪的嘴角浮现出冷笑。但是泪水打转的眼睛中却在悲伤中动摇。 「我都看到了哦。但是,因为我喜欢晴,所以我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哦……」 「……你看到了,什么」 「晴你」 理科室在夕阳中昏暗下来。在黑暗中,夕纪用通红的眼睛盯着我。 「在车上做手脚,把自己的父亲——给杀了」 <二> 夜晚的北上川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春告久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的游步道上走着,她身上穿着夜间很显眼的白色外套。 她一步一步,确认似的,走在这难以行走的积雪路上。她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里吧——英国海岸。 现在是夜晚八点前。虽然还没到深夜,但这个时间点也应该没有哪个发酒疯的人来这个地方吧。…….除我们以外。 「就在这里说吧」 春告久在游步道的栅栏中断的地方停下脚步。 「是看了我发给你的短信吧。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因为我如论如何都想就这次的事件,来两人当面交谈一下」 春告久没有说话。我也沉默地屏住气。 附近没有路灯所以很暗。有的也只是远处国道上传来的少量光线。但即便如此,春告久也依然知道自己就站在名为英国海岸的河岸的正对面。 「关于远峰谷被送钉子的事件。毫 无疑问和我脱不了关系」 身处黑暗的我身体僵硬。 「你应该是想要问为什么吧。而且你应该也以为这件事情是茜屋同学做的吧。毕竟离你最近而且还知道过去事情的人,除了你家人之外只有茜屋同学了。但是,你错了。是我做的。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 我拼命地压抑着声音。春告久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所以继续说着。 「实际上,我和这个地方也有着不少的因缘」 什么情况,在我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我想起来了。 话说春告久的家是在东京,现在住的地方是—— 「我的亲戚,在盛冈。现在我就住在这里。小时候我来花卷市玩过好几次。然后,也遇到过远峰谷」 我全力抑制着自己的惊愕。 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我以前什么时候遇到过她?真的吗? 「远峰谷应该不知道。因为这是我单方面看到,并知道的事情」 什么嘛,就在我感到扫兴的时候,突然脊背一凉。 她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我内心完全有数。我的呼吸比刚才压得还要更加得低,我仔细地准备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看到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的吧。但我没有把事情向其他任何人挑明。我姑且先告诉你」 沙,春告久向前踏出一步。她的声音穿过黑暗。 「你不必担心。虽然茜屋同学知道远峰谷的过去,但她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就和以往一样。我也会离开花卷。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 春告久要离开花卷。明明才刚转学一个月。为什么,是为了保守秘密吗。又或是因为受到了停学处分吗。还是因为她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真正犯人吗。 我很想去问。心中的疑问以不可抵挡之势膨大着。刚才她说的话和夕纪说的话,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真正送钉子的人又是谁呢。 内心沉积的不安念想推动着我的后背。但就在我下定决心走出黑暗的时候, 「所以说,不要再逼迫茜屋同学了——啊!?」 「……不敢相信」 春告久的声音被某个声音掩盖了。下一个瞬间,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跳出。 「不要!」 我飞奔而出,从侧面抱着春告久倒下。我们重叠着在道路上滚了几圈,差点就掉到漆黑的河川中。然后我就这样抱着春告久抬头看去。 「你想对春告久做什么,想把她推到河里吗」 话音刚落。我眼中看到的,是一个以夜空为背景僵在那里身影。 「……圣」 站在那里的是我的姐姐。 圣瞪大了眼睛站在那看着突然出现的我。 端庄的面容即使在这微弱的灯光下,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毫无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晴,会在这里」 「远峰谷?为什么连你都」 姐姐和春告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紧咬牙关,沉默地向春告久伸出手。我把她拉起来后挡到背后,面对这姐姐。 「我是为了确认威胁夕纪的人,而来的」 我看了夕纪收到的威胁信。短短地一句话没有下文。虽然算不上直截了当的威胁。但是如果考虑到寄信人意图的话,就能充分理解了。 「如果再这样继续做威胁他的举动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打破约定的你。」 「我从公寓那边就跟着圣了,我特意隐藏了自己没被发现,刚才的话我也都听到了……夕纪看到的场景,圣也知道了吧。所以才去威胁她的吧」 我不知道姐姐站在哪一边,但我有种预感,知道我的过去的人,除了夕纪和祖母以外只有一个人。但是……真的不敢去相信。 圣像是拒绝回答一样别开脸。我沉默地向前一步。 「是啊」 姐姐颤抖的声音就像是要被河川的流水声掩盖一般微弱。 「搬到东京之前,夕纪就告诉了我。在我们的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她过来玩,然后在前庭偷偷看到的」 姐姐用快要消失似的声音说着。 「你在父亲的车旁边,看到你拿着锤子…….站在那里」 「——!」 一句话没说的春告久面前,姐姐低着头站在那里。 此时的姐姐低头沉默着,简直就像是河边的亡灵一样。 「最开始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在你拿着锤子离开车旁边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是钉子。直到父亲发生事故的时候,才理解当时的情况……」 八年前的光景历历在目。 绀色的制服。父亲的爱用车。我蹲在地上,盯着黑色的轮胎。 「我和夕纪做了约定。绝对不要和任何人说的约定。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后晴被捕的话。如果的那样话,我」 圣单手捂着嘴。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管在天涯海角,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颤抖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胸口。知道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床底下藏着的袋子。那个满是银色光辉的袋子。还有那邮箱上不知何时加上的锁。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 「原来如此啊,还要更早之前啊」 夕纪的心在春告久出现之后就乱了。公寓前地面上被撒钉子的时间大概是春告久转校十天后左右。时间很匹配。但是夕纪被告知我和春告久在一起的时间是转校当日。夕纪更早地发出警告也不奇怪。 「圣为了不让我察觉,于是开始收集邮箱中的钉子」 「是啊……」 姐姐的声音已经在消失之际。 「开始我还不太确信,是不是夕纪。最开始只有一枚钉子被放入信封。也没有任何署名。后来一天一天地变多了」 「什么时候交换的联络方式?明明都完全没看到你们有所交流」 「搬回来的时候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小时候还有过交流,但事到如今完全没法再亲密地联络了。仅仅是作为一个监视的目的」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啊」 失去双亲后,姐姐代替忙碌的叔母一直在照顾我。即使搬回到祖母这里,姐姐也一直在为了我的生活费和学费而不分昼夜地工作着。她以监护人的身份一直保护着我,拼上自己的一切。每次想到她的 但是我必须告诉她。为了解开这混乱的状况。 「圣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 「全部是你的误会。不是为了插上钉子,我」 「……是为了,拔掉钉子吧」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圣突然抬头。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苍白的脸上,现在也是一脸快病倒的脸色。我缓缓地点头同意春告久的话。 「是的。我发现好几根钉子刺在了轮胎上」 「怎,怎么会,这样」 圣摇着头。贴在脸上的头发更加凌乱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父亲呢?就算是别人也行啊。只要是大人的话。为什么要自己拔掉呢?」 「之前父亲和我说过。这车是无内胎轮胎。即有异物插在上面也不会立刻出问题。他也有插着异物还不理会地行驶了几天的前例。也听他说过要在下雪前去更换轮胎。所以还是小孩的我当时觉得只要拔掉就可以了」 那段时间,父亲非常忙。为了维持母亲长时间的护院费,需要为了工作不眠不休地来回奔波。为了接暂时出院的母亲而取得的假期也都花在睡眠上了。更换轮胎的事情也被他抛在脑后,父亲diy兴趣用的手工工具也都放在储藏室中吃灰了。 我之后从那里取出拔钉子的锤子。 夕纪看到的钉子,就是我拔掉后扔掉的钉子——她应该没察觉到吧。 「父亲很劳累。难得母亲在家里。所以我不想引起什么骚乱」 「这……这样吗」 圣地回答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不是晴啊。大概,那个街道上引起的骚乱只是个愉快犯吧」 「但是,如果当时我和其他人说的话,也能在第二天下雪前将车开去修理的吧」 「不是的,错的是损伤了车的人。你没必要感到责任」 姐姐用强烈的声音询问我。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和夕纪说明白过。误会解开了吗?」 「嗯」 今天放学后,我在理科室听完夕纪的坦白后告诉了她。 夕纪非常惊讶。话说完后她整个人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让这样的夕纪去确认威胁邮件和圣的行动也太过勉强了,得到证据后的我就这样跟在姐姐的后面。 「这样啊,太好了……」 圣安心地叹了口气。但声音像是已经到了疲惫的界限。 「我和她都自以为是地误解了啊。如果能早点和你好好交谈的话就好了。都是因为误解,然后恐惧,选择逃避后才会变成这样……」 姐姐摇着头,长发也随之摆动。 「对不起,春告久同学……都是因为我的臆测然后连你都威胁了」 「没事的,叫你出来的是我。是我希望你来这里的」 春告久平静地回答,圣也充满歉意地低着头。 「但是因为我的多虑而产生了危害你的想法。我并不是想把你推下去的。只是想威胁一下让你产生恐惧而已。即便是这样」 微弱的灯光下,姐姐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笑容。 「我还是做了为了保护别人而去伤害别人的事情,呢……」 我沿着国道叫了一辆出租车。 以为要送一下春告久,所以只让姐姐一个人坐车离开了。我取出手机,现在已经到了九点了。从这里到花卷市徒步要走三十分钟左右。 「春告久要到盛冈车站吧。电车还来得及吗」 「十点零五分是最后一班」 「今天就让我送你到车站里为止吧。我要看着你坐上电车离开」 春告久没有拒绝,轻轻地点头。我在她旁边走着。 「我有事情想问」 春告久一边走一边问我。因为我预想到了,所以装作很平静地回答她。 「什么事,春告久」 「远峰谷你真的没有在包庇别人吗」 我停止呼吸。春告久则像是要安抚我一样,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自己拔掉钉子,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不想因为骚乱而破坏家庭团结,是这个原因吗」 她停顿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刚的话让你产生不安了吧。看见钉子会遭受那样的巨大打击,还有至今依然无法忘怀的深深罪恶感」 「春告久的话,应该能知道我那么说的理由吧」 听完我地回答后,春告久轻轻点头。 「并不是你的错,」 “……你没必要感到责任” 姐姐的话到现在都还在刺痛着我的耳朵深处。 不对。不对啊,圣。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明明可以想办法的我却什么都没做。反之还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母亲,她就站在那里。车的旁边」 我察觉到春告久迅速抬起头。我看向她继续说。 「我在窗户看到母亲站在车旁边的背影。但是她的样子很奇怪,即使是身为小孩子也能看出来。然后母亲立马就转头回到家中。脸色铁青,疑心重重的样子。外套的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远峰谷的母亲把车?」 春告久没有把话说完。 「那个时候,我刚开始,还不明白母亲做了什么」 我低头看着积雪的人行道继续说道。 「母亲看起来很不安。但是我看到那个疑心重重的脸就害怕得不敢问。所以我就去看了一眼车……然后发现钉子刺在上面」 「……!」 「很明显那是人为刺上去的手法,而不是行驶中时的。因为是轮胎的正侧面刺着好几根。我也更加混乱了」 「然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拔掉了钉子。并且隐藏了证据」 我的话刺痛着我。我甩了甩头。 「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么做更糟糕」 「为什么……」 「把刺在轮胎上的异物拔掉后会留有洞。因为轮胎老化的缘故,内部的空气也很容易泄露。就这样刺在上面拿去修理是更好的选择。所以第二天父亲的事故,并不完全是雪的原因。毫无疑问」 我用毫无感情地声音回答着。 「我夺走了,加上父亲两个人的命」 这是我一直隐藏至今的秘密。 为了隐瞒母亲做的事。从而对自己犯下行为而感到深深的罪恶。 这个秘密,也是我至今为止一直下意识地避免与他人有过深接触的理由。 但是我对春告久坦白时的语气,却是如此得淡然。 也许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被人察觉到的一刻。等着别人来得知真相并对我施展强硬手段。然后,对我实施断罪。 我们暂时都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直到最后,你都没有向母亲确认吗」 我们经过商场时,春告久询问我。 告知关店的霓虹灯光渐渐远去, 「没有」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远峰谷误会了。钉子实际上是别人干的,和你母亲毫无关系」 「即便如此,我杀了服气的事实也依然没有改变」 春告久沉默了。陷入思考而沉默着。 「我的脑中,总是在想象这样的事情……」 我们在路灯正下方通过。雪地上落下两个人影。 「如果我问母亲的话。如果我和别人说的话。如果我没有拔钉子。伴随着后悔,我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都像是在做白日梦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现实感。但是」 我摊开手掌。 「如论怎么忏悔自己的愚蠢,回过神时,我的这只手中,有的只是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 「……远峰谷」 「如果我能更早地说明事实的话,至少就不会让夕纪和姐姐陷入那样的烦恼了」 「不会的。即便不是这样,那两个人也会继续保守秘密的。她们两个都是为了远峰谷而着想,为了保护远峰谷。所以,这样真的好吗」 春告久强烈的声音不禁让我停下脚步看向她。 她站在我旁边,像是要贯穿我一样,用真挚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茜屋同学的心结确实解开了。姐姐不安的想法也消失了。她们两个人都被解放了,但最终你却独自一人来承受。这样真的好吗。要就这样带着忏悔,毫无实感地活下去 吗」 「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会是这样的」 让人痛苦的沉默中,我们互相看着对方。 忽然她的眼神飘摇不定,躲避着视线。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坚强意志的话」 她细微的声音仿佛要融入黑夜之中。 「我之前也和远峰谷说过吧,我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从她们身边离开了。不对。我只是单纯的,真正意义上的,逃跑了而已」 春告久咬着嘴唇。 「他……不管是“圭”事情,还是其他所有的东西 」 然后春告久把她半年前所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中学时代接受“圭”的告白并开始交往的事情。 志愿是同一所学校但是他没有合格的时候,隔阂产生了。 对这个隔阂不知所措的她,两人逐渐拉开了距离。 不安和悲伤扰乱着她的内心,直到邀请她去烟花大会的时候…… 「和我同一个高中的圭的朋友也在。他是撮合我和圭的人,所以也是我的朋友。他也一起被邀请了」 春告久和朋友一起前往了烟花大会。 圭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时的冷淡态度,也让她的疑心更加确信,最后释放了出来。 春告久忍受不了圭那不讲理的态度,再加上日益累积的不安和悲伤,最终她提出了分手,然后圭甩了一些刻薄的话就离开了。 「现在想起来,圭的学校和我分别两地,他要比我更加难受吧。他的心情我没有好好体谅。只是自己一味地不安着。更傻的是,我还去找那个朋友谈圭的事情。我无法体会圭知道后的心情」 「春告久……」 「我和远峰谷一样。失去圭以后我也不断在思考着。如果我能更多地体谅他的心情的话。如果我能更多为她着想的话。不被自己的不安所束缚,也不寻求他人的帮助,然后当面和他说清楚的话。但比起这些」 春告久颤抖地吐了口气。 拼命地抑制住想要流出眼泪的痛苦之情。 「如果那是最后的机会的话,我至少想要告诉他,我为什么喜欢他……」 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心情就这样化为了我的 「然后,我就这样抛下了和我分享心事的朋友独自一人逃跑了。如果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的话,我更应该留在东京接受责备,更应该去理解朋友的悲伤。明明我至少应该要尽全力把他从这痛苦的氛围中解放的」 微弱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冬夜的冷风流入我的耳中。 「……我只是一个,懦弱的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们就这样在积雪的人行道上走着。 车站前公交站台的灯光进入视野。像是要把我们拉回现实一样炫目。 「刚才你和姐姐说过,你要离开这里是真的吗」 朝着前往检票口的楼梯走去的同时,我这样问道。春告久点头。 「停学一星期。先回东京,然后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回东京的事」 「多久后」 「明天傍晚。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准备回花卷了」 明天。分别也来得太快了。但是我没有想到挽留的手段。 为了掩饰我的失落,我问她别的问题。 「你在小时候遇到过我,是真的吗」 「抱歉。那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而撒的谎」 「不,没事。但是你为什么要去顶替夕纪过来」 我不断地抛出疑问。 「姐姐也差点因为疑心对你做了造成伤害的事情。对于完全陌生的威胁人两人单独见面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春告久说过的话在我脑中闪过。 “……想要理解的话,除了同化之外别无选择” 「古斯柯布多力为了伊哈特卜的人们而献身」 登上前往检票口的台阶前,我这么说道。 「为了拯救伊哈特卜这片大地上的冻害,他不得不要去引发火山岛的喷发。但是作业非常困难。而且直到作业结束为止,都要有一个人留到最后。所以古斯柯布多力自告奋勇。然后……牺牲了」 我的话告一段落。春告久抬头看我。 「你也想成为古斯柯布多力吗」 春告久慢慢地摇头。整齐的头发随之摆动。 「不对……我只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为了拯救他人而死去的圭。为了拯救人们而被火山吞噬的古斯柯布多力。 为了别人而献身的理由…… 登上台阶的步伐格外沉重。她要背负着须有的罪名离开这个地方。只要离开月台,我们就不再会相见。 但即便是在一起,我也看不到未来。 有着相似经历的我们,也怀抱着相似的后悔,我们能做的只有互相舔舐伤口而已。这样的关系,不是我和春告久所期望的。 我买了票,穿过检票口。春告久早已在那里等待着我。 离最后一班车还有几分钟。月台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们在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末班车的到来。 我把脸埋在围巾中,用着残存的时间寻找分别的话。但果然还是没有。就如同找不到挽留春告久的话一样。 「我还没有和远峰谷说过我接近你的理由吧」 「……嗯」 我看向她,她正抬头看着远处的led公告板。 「在那个废弃车站中,你毫不理会即将到来的电车,只是为了帮我寻找掉下去的眼镜而跳下铁轨。完全就是千钧一发」 ——啊,我睁大眼。 「为了自己意外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对于人来说,这是比无偿还要更上一层的善意。但是实际上,圭因为这种原因死去的时候,一个除了善意以外的原因,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在我询问她是什么理由之前,又响起春告久微弱的声音。 「是不是,自暴自弃之类的」 嘈杂的人声中,她的声音重重地敲击而下。 「他被我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还看到我和朋友互相安慰的交谈场面后,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吧。我的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个想法。如果我没有做那种事情的话,那」 电车的通报声响起。 「前往盛冈的末班车即将到站……」 「赌上自己性命的善意的理由,我想要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理由,想要你告诉我。但是,你不是“他”」 春告久低着头用着很小的声音,我勉勉强强能听到。 「我明明心里明白的……对不起」 春告久抬头重新面对着我。 「再见,远峰谷。受你照顾了」 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如同最开始那样保持着距离感的恭敬。 「春告久」 我的喉咙终于在她转过身背对我时,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多亏了春告久,夕纪和圣……姐姐的负担被解除了。非常感谢」 她轻轻摇头,又低下头。然后她走入打开车门的电车中。完全没有回头地走到车厢的一端。 看不到一丝迷茫,挺直腰杆优雅地走着。 她的娇小身影消失在了乘客之中。 门很快就关上了,电车驶离月台。 我连保重都没说出口。只是目送着她。 末班车逐渐消失在黑夜中,车站 内的灯接连关闭,工作人员喊出声的时候我才从这里离开。 我的胸口中,一个如心跳声般的东西缺失了。 第十章 接下去的季节 <一> 第二天的星期六,我久违地和姐姐两个人去看望祖母。今天从早上开始就飘落着粉雪,我们两个人缩着身体一起走进了医院的正门。 病房中的祖母今天依然在床上沉睡。 我们也不忍心叫醒她,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旁边。 「上个星期都还醒着,我还和她说过话」 姐姐偷偷看了一眼祖母小声说道。 虽然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们的内心都抱着一丝不安。 祖母会不会就这样不醒来然后去世——。 「我去洗衣服。顺便有认识的人在住院我也去看望一下。就拜托你看一下祖母了」 姐姐拿上装着衣物的篮子然后离开了。 「那个人也病了吗」 「啊,没。生小孩了」 圣温柔地笑着。 「虽然不是自己,但开心的事情总能让人安心呢」 平时总是心事重重的端整面容上,不经意间变得开朗。因为昨天晚上两个人都很累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我能看出姐姐的表情正是从常年的负荷中解放的安稳表情。 当春告久却单方面的背负罪名离去了。 我思考着要不要和夕纪商量一下。因为美南的证言正是夕纪要求的。所以至少要修改那个含糊不清的目击证言,至少要让春告久的事情真相大白。 即使春告久不会再来花卷市。 一想到这个我的内心就开始作痛。我和她相遇才仅仅一个月。但是我却像是被剥夺了心跳一样空虚,而又痛苦。 这份心情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吧。所以只要像现在一样,忍受着这死一般生活就行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给我的心脏短暂的跳动机会,还让我有了活着的实感。但现在的我却又如同死尸一样生活着,一想到就让我痛苦不堪。 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咬紧牙关拼命压抑着内心涌出的痛苦。 「……晴」 我立马抬起头看向病床,之见祖母微微张开眼看着我。 「祖母,你醒了」 我探出身子看了一眼祖母。祖母还有意识让我安心了,但是她没有一丝力气朝我看了,她这个样子让我很是心疼。 「圣也来了。不过刚刚出去了」 「……我梦到了,你妈妈」 说道母亲后我没再说话了。祖母那失去焦点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有母亲的梦……是什么样的」 「最开始那个孩子在一直道歉……一直道歉,一直……」 目送母亲去世的是祖母。时间是父亲因为事故死后的一个月。我和圣从学校被叫到偶尔会和父亲一起去的医院里。可是没有赶上。 「为什么母亲要道歉呢」 我心里姑且有一丝着落。应该是母亲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向祖母坦白了自己的行为吧。对于我的问题,祖母用迷糊地声音回答着。 「说什么,没有阻止父亲的死……」 我抓住膝盖。后背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 祖母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继续平稳地说着。 「那个孩子每天都在等待着父亲的看望……但是,她应该没有忘记吧。你爸总是忙于工作……就连家都很少回。不见好转的身体也更加让她的不安加重,你妈妈呢……就开始怀疑你父亲了」 「——!」 「逐渐衰弱的身体,与圣和晴也很少见面……然后就觉得,自己已经没用了,被父亲给舍弃了……然后,在事故的前一天」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祖母不知道为何微笑了起来。 「她想在车里的,录音机里,做一些手脚」 「……欸」 「她想要知道父亲的动向,还有本心……真是个傻孩子啊,但是最终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很不好意思……于是就马上离开了那里。所以听到父亲遭受事故以后,你妈妈她非常,非常……受打击」 笑容消失了。祖母那被白雾笼罩般的瞳孔中露出一丝哀伤。 「说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去看一眼,你爸爸的车轮胎。如果她察觉到异样的话,就能防止事故发生的……她是这么说的。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质问自己,不断地后悔着。如果自己没有生病的话,至少还能……」 身边的祖母的眼中,流出一行泪水。 「我不管说了,多少次,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她的错。没必要烦恼这种事情……但是啊,但是,能把那孩子,从悲伤中将她拯救的,只有……你死去的父亲的话……」 「祖母」 我握住毛毯上祖母的手。 祖母没有察觉到,她也做不到。 我终于明白了。 「你父亲他,每次都会在那孩子暂时出院的时候,明明不管有多忙,都会空出时间来……她是被爱着的,是被人需要着的事情,那孩子到最后时刻都没有察觉……」 我一边握着祖母的手一边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在樱花飞舞的河川边,我和圣嬉戏玩闹。回头看去,父母跟在我们后面守望着我们。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没有人有比他们还要温柔的笑脸。 「追求幸福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变为幸福也是应有的义务,这对人来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没有做到的话,人就会苦恼,绝望……然后陷入迷途」 祖母干裂嘴唇中发出的声音小到不仔细听就听不见。 「一天接一天苦日子,每天都有不尽人心的事情,毫无改善的生活等,这都很常见。所以人要从困境中发现微小的喜悦,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为了赔偿父亲引起的事故,祖母失去了家。也失去了钢琴教师的工作。清苦的公寓里没有钢琴。应该也被卖掉了吧。 一想到祖母的人生,我就会感到难受。 祖母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吧,没有任何可以怀念的幸福过去 「晴……晴啊。你也有什么,感到自责的事情吧……」 我抬头看去,发现祖母正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你父亲去世之后,那时的你……总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像是迷失了方向。就如你母亲一样,不管我怎么说,不是你的错…….但你也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吧……但是」 祖母虽然眼神无光,但她满是慈爱的感情却能从中深深地感受得到 「i loves you porgy……这首曲子,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我压低声音回答道。 「为什么明明是“i”后面却是“loves”呢,我一直都想知道」 「这个标题,是黑人英语哦。这是首爵士名曲,原本是音乐剧」 「黑人英语?」 「是的。作为奴隶被带来时,用着不习惯的英语语法而诞生的……远远地离开自己的故国,既不懂语言,又被当作奴隶过着残酷的生活,在这群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的人们中……爵士这种音乐诞生了……」 祖母闭上眼。耳音拂过我的耳边。 「i loves you porgy……是过着艰辛而又不幸的生活的女性黑人,诉说自己对爱人的想念的歌曲。温柔而又优美的曲子……所以,我觉得」 祖母用着像是唱歌一样温柔的声音说。 「即使身处痛苦之中,也要为爱的人歌唱」 我咽了口气看着祖母。就这样看着嘴角浮现笑容的她。 「所以啊……只要活着,就够了。再怎么艰辛、痛苦、后悔,即使没有意义、未来、目标和幸福。就算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就一定会遇到开心的事情,运气好也许会和重要的人相遇,然后珍视她,一起笑着,生活下去。这就是……人生」 「……祖母」 我紧紧握住祖母的手。把脸伏在握着的手上。 祖母最终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直到圣回来为止,我都一直没有说话,紧紧握着睡去的祖母的手。 ☆★☆ 下午我就回来咖啡厅打工了。 比起在公寓里面对着圣,我更喜欢在这安静的咖啡厅中独自思考。 那天的客人也就两组。而且他们还是久坐的。 除了接客以外我都坐在吧台里。现在脑中还依然残留着祖母的话,我一边做着课题一边回味。 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消失了,店内也变得昏暗。 我起身打开照明,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现在是十八点四十三分。今天傍晚春告久回离开前往东京。现在应该已经从盛冈出发了吧。毫不留恋地乘坐新干线离开。 我站在墙壁上的书架前,陷入沉思。 在这里说着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准备回去的春告久站在这里。 我看到一本「看着宫泽贤治全集8」。那个时候她在看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当我拿出书打开的时候。我发现有一页夹着一张明信片。 「这是……」 夹着的地方,是古斯柯布多力的最后一页。 取出来看后,上面是印着溪流的图片。一个清凉的夏季风景图。翻过来看,有一段写着寄信人和收件人的话。 收件人是「东京都○○区xx-x,让羽朗」寄信人是「春告久芙美」。 让羽朗——不是“圭”。什么情况,是她昨天说的那个友人吗。 我惊讶地盯着这个明信片。 毫无疑问就是她放到这本书里的。 但又是为什么。 一枚明信片。明明直接投到信箱里就可以。为什么自己不寄出去而放到这里——。 那一瞬间。 「——!!」 我脑中想到了一件事情,全身被泼了冷水一样冰冷。 春告久自己不把明信片寄出去的原因是…… 我拿着书和明信片回到吧台。 是先联络春告久住的亲戚家,还是先向学校询问并确认一下。我取出手机,急忙打给了学校。 但是我呼出的号码无人接听。 星期六这个时间也不可能会有人的吧。又播了几通后还是无人接听。我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我拼命地保持冷静,思考着有没有能联系上春告久的办法。就算没有电话,知道邮箱地址的人也好,有没有。 「对,找她」 我想起来后马上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打过去。我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着呼叫铃等待着。 「喂,我是彩花」 听到应答后我立马说道。 「我是远峰谷。抱歉这么突然,我有事情拜托你」 「可以啊,怎么了,是芙美的吗?」 「你能理解帮大忙了。你知道春告久的家吗。知道的话」 请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犹豫着。毕竟突然不认识的男生打电话进去肯定会心生戒备的。 「春告久什么时候回去,我想打电话问一下」 「啊?芙美不是在你那边吗」 「不在了啊。她说要回东京了。所以我想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问一下她到家了没。但是……如果没有回去的预定的话,我对她家里人说了这些话……肯定会被误会然后被挂断的」 彩花沉默了。但又迅速询问我。 「我等会儿打给你,等一下」 通话切断了。我握紧手机凝视着画面。 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手机变成接听界面并响起铃声。 「什么情况啊」 我接起的瞬间。耳边传来彩花凝重的声音。 「芙美现在根本没有回东京的预定啊」 我心里一惊。果然,一种焦躁的心情涌了出来。 「你知道春告久那个免费的邮箱地址吗」 「我不是问这个。告诉我怎么回事。芙美怎么了」 「拜托了,把那个地址告诉我,今天之内我没打电话给你的话」 我犹豫着说了出口。 「……你就打电话告诉她家里人,她失踪了」 「——!!」 虽然彩花还是有所抗议,但最终我还是强行要到了地址并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但我也不感保证她会不会回我这封邮件。或许会不会送到手机里都是个问题。但就算可能性很小我也要发出去。 「我是远峰谷。我想和你当面谈谈。把你现在的位置告诉我」 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也发了出去。 我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我消息。 我绞尽脑汁思考着。牙尖也发出嘎嘎的摩擦声。 然后我看到了放在吧台上的「宫泽贤治全集8」。 一个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的直觉让我把这句话加上去,我祈祷着点击发送按钮。 「——我想告诉你,“圭”选择死的理由」 <二> “布多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家乡出生的价值……” 「……我是春告久」 我发送短信后经过了两小时。 我接起电话。此时的我正在往某个预想的地方移动中。凭借着远处的灯光走在昏暗的雪路上。 「我看了你的邮件。你想说什么」 「见面再说」 「电话里,不行吗」 春告久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恐惧。 但毫无疑问是她的声音。她好好地在电话的另一端存在着。这对我来说至少是种鼓励,我继续踏着雪前进。 「我怕被别人听到,所以当面再讲」 当然我是在说谎。周围是没有任何人烟的杂木林。就算我大声喊出声也没有人会听到。但是我想看她的脸。看到她的脸后,再去确认也来得及 「你现在在哪」 「你知道了又准备做什么」 她小声说着。我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和她说道。 「拜托了。能直接见面交谈吗。这样的话就没人妨碍我们了」 她像是犹豫了一会一样,最终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了我。 「春待站」 果然,我加快脚步。 穿过树林周围变得空旷起来。远处能看到一盏小小的灯。 ——春待站。 现在那里只有电还通着,灯光照射下的月台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我特地迂回到了车站的对面。然后把手机放到耳边听春告久的话。 「你为什么发现了」 「你在咖啡书屋书架上的宫泽贤治全集里留了一张明信片对吧」 「……是」 她没有否定。我一边跑一边问。 「那是给你朋友的吧。撮合你和“圭”的 人。你为什么要把明信片放在那里。为什么不自己送出去。然后我就想到了」 我确认电车没来后穿过铁路。我登上满是雪的废弃车站的月台,然后转过身。看到一盏灯正照在月台的椅子上。 然后春告久就坐在那里。穿着制服,既没有外套也没有围巾。 她还没有发现我。我挂断电话,用手机确认了电车时刻表。现在是二十一点七分。我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叫她的名字。 「春告久」 看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的她,缓缓地抬起头。 「……远峰谷」 她微弱的声音勉强能听见。你到底一个人坐在这无人车站里思考了多久。 粉雪在灯光下飞舞。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雪,气温也会更加低。如果我没来的话,没做任何防寒措施的她,到早上—— 「你是准备自杀吧」 我不是在询问。所以春告久也没有回答。她开口。 「请告诉我。圭的理由」 毫无波动的语气。 「请告诉我。然后……再让我一个人待着」 空虚和悲伤涌上心头。 春告久。深爱着死去的人的你。就算我在这里阻止了你,你也不会得到期望地结果然后重蹈覆辙吧。但约定就是约定。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读过布多力传记的你的话」 「欸……」 「为什么布多力要独自留在火山。是因为人们需要他这么做吗?又或是想成为英雄吗?又或是单纯的无偿善意吗?」 「……布多力在火山局努力地工作,让人们过上了丰收的生活」 春告久回答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被人们感谢,并第一次有了自己活着的价值的感觉。他一直都过着艰苦的生活,不管多努力工作到最后总全部白费」 「所以,是想要被人所感谢,吧」 「也许是吧」 「也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解释之一。但是我想说的是,布多力就是“圭”。这样的话,你能理解吗」 「什么……意思」 「布多力传记的最后一句话,还记得吗」 我吐了口气,往前踏出一步。祖母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能救那孩子的,只有……你死去的父亲的话” ——是啊,祖母。我也是这么觉得。 「能传达给你的。只有死去的人……“圭”而已。我非常清楚。我不管在这里对你说多少的话,你都会选择死吧」 说完,我就这样两手放在外套的口袋中, 「远峰谷,你干什么!?」 我大步向前踏出。 听到春告久惊讶的声音的同时,砰的一声,从月台上跳了下去。脚下的雪让我有所缓冲,然后就这样在铁路上走着。 抬头看去,春告久坐在长椅上吃惊地愣住了。 「“……不这么做的话,又会变得像故事开端那样”」 我看着惊呆了的春告久,说着布多力传记最后一节的话。 「“今年冬天有许多布多力的父母,许多本会离散的布多力和妮莉,均有特腾腾的食物可吃,又明亮的柴火取暖,快快乐乐地度过寒冬……”」 春告久看着我,我也从正面看着她。 「最后这一段我想起来了。布多力所拯救的不是伊哈特卜的人们。也不是再会的妮莉和她的孩子,也不是关照她的红胡子主人或者是博士。他拼上性命,所拯救的东西是」 我慢慢地对春告久说。 「小时候的自己」 啊,春告久微微张开嘴。 「饥荒时期,幼小的布多力被父母抛弃。就连唯一的心灵支柱都被人给带走了。明明以前家庭团聚,生活富足的时候是那么的幸福。最终却只剩下自己一人。不得不过着对于还是孩子的他来说过于残酷的生活」 春告久坐在灯光照射下的长椅上一言不发地听着。面前这灯光照射下的月台,是独属于她的舞台。 而我在观众席中向她搭话一样,继续说着。 「成长,成功,然后许多人向你表示感谢,布多力却没有忘记小时候那悲伤的事情。因为饥荒而发疯最后消失在森林中的父亲,然后追寻他的母亲也失踪了,最后拼尽全力也没能追回被掳走的妹妹,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全都记在心里。」 我一边说,一边与自己的过去相重叠。 听到父亲死去而受到巨大打击的母亲,最后因为恐怖和痛苦,也很快死去。 葬礼很快就完成了,住习惯的家被卖了,连接着小时候的幸福回忆的钢琴也连同祖母的家被夺走了,然后像是逃跑般离开了故乡。 小时候不幸的记忆根深蒂固。绝不可能忘记。 就像是被深深扎入的钉子一样。 谁都无法拯救这种悲惨的过去。 ……只是在旁边偷偷看着。 「你只在意自己的不安和后悔,但同样的“圭”也被自己的不安所囚禁,他也一定很后悔对你和朋友做了那样过分的事」 「圭……」 春告久呢喃着。 「但是,春告久。你是一个温柔但又毅然的人。无论怎样后悔,道歉,也都无法挽回你的心,圭应该是这么想的」 春告久的身体很明显的僵了一下。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下去等同于逼迫她。 但她想听的话应该不是「不是你的错」这种安慰的话。 而是“就是你的错”这种断罪。 「虽然道歉并得到原谅就能得到拯救,圭心里是明白的,但他要的不是这种拯救。他期望着得到原谅期望着付出代价。但后悔也让自己越陷越深,也越来越让他深知自己是得不到救赎的,所以他」 「所以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他人。就像是布多力那样」 我听到春告久深深地吸了口气的声音。 「布多力用拯救和小时候的自己有着同样境遇的人来作为自己的救赎。圭做不到。所以他选择拯救眼前处于危险之中的人,用赌上性命的善行,作为自己过去的赎罪」 「……圭……」 春告久掩面哭泣。 长椅正上方的灯光让她流出的泪水闪闪发光。白雪在圆形的灯光中飘飘落落,然后和流泪的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能理解圭的心情」 落下的雪花,不知不觉间埋没了我的双脚。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不过,时间应该不多了。 「正是因为活着,才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断罪,永远地后悔着,永远得不到救赎,也永远无法付出代价」 「远峰谷……?」 春告久察觉到异样后叫着我的名字。 我低下头,取出外套口袋中的手机确认时间。 「很快临站的电车就要驶过来了」 「什么……意思……」 春告久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没有理会继续说着。 「刚才我也说过。就算我在这里再怎么对你说,也不能打消你的自杀念头吧。能拯救你的,只有“圭”而已。一个死去的人」 ——拯救别人,就能拯救自己, 「我抓住了死亡深渊边的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挽回。既然如此」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那么, 「就一起掉下去吧。……成为能 传达给你的死者」 ——拯救自己的方式,只有杀了自己。 「不要……」 春告久悲鸣似的叫着,想要站起身。 应该是长时间呆在寒冷的场所,而让她的腿冻僵了,所以她倒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她依然抬起头,用微弱而又悲痛的声音叫喊着。 「不要啊,不要。别这么做,求你了,远峰谷……」 我的心情也意外的冷静。我毫不动摇地站在这看着她。 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落在我裸露的鼻尖上。但我也已习惯了这份寒冷。 春告久拼命地发出声音。 「最开始在这个车站的时候……我确实是准备去死的。但是,远峰谷阻止了我,从而暂时停止采取和圭一样的行动」 春告久带着哭腔说着。 「是你让我想起了有趣的事情。想起了我爱着书的感情,还有与朋友的种种过往。这一个月,是你切切实实地让我活了过来。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我不想你毫无意义的死去。拜托了,请回来吧!」 我没有回答。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能感觉到脚下的铁轨传来轻微的震动。因为我的头脑还很清醒的缘故吧。 我大口地呼吸。冰冷空气充满了肺。这是活着的感觉。 「我不要。我不在意自己以死作为结局。但是,连你都这样的话」 春告久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但再一次摔倒。她浑身都是雪,从头到脚都被染上了白色,即便如此,她依然尝试着站起来。 远处铁道口的信号音响起。我朝那个方向望着。 脚下的震动逐渐变大。空气也在躁动。一股看不到的压力涌了过来。 马上就到了。马上。还有最后一段距离,我的身体就会被强烈的冲击撞飞。 「远峰谷,远峰谷……」 春告久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的同时,从月台掉到了铁路上。 她终于站了起来,蹒跚向我走来。 「是我,错了……求你了,求求你了,远峰谷!」 准备通过废弃车站的短促警笛响起。并带着耀眼的光芒出现。 春告久伸出手抱住了我。 「求你了,请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活着」 下一个瞬间,我反手抱住春告久跳出去。 我们滚到月台下面的规避空间时。电车也飞驰而过。 伴随着剧烈的冲击。 难以呼吸的可怕风压将我们重重压在混凝土上。 我将春告久紧紧抱在怀中,等待着这股厚重羽绒服也抵挡不住的沉重冲击和凶暴风压消失。也给我带来一种要被碾碎的恐惧。 ……震动终于远去,然后消失。 「呼,哈啊」 我喘息着。但无论我吸入多少空气感觉自己都在徒劳。 电车通过只有一瞬间。但是给我的冲击深入骨髓。 心跳剧烈得甚至能听到声音突破胸腔。我拼命地呼吸着,不断地将空气送入干涸的肺中,以保持自己的神志。 「远,峰谷」 怀中紧抱着的春告久抬起头。 「春,春告久。没受伤吧」 春告久茫然地摇着头。我看到后瞬间就安心了。 「呼,呼,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也瞬间松开了抱着她娇小身体的手。 「啊,太可怕了。不对,别再做这种蠢事了啊……」 「是啊。叫我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但你自己却!」 春告久的声音中丝毫没有受严寒和恐惧的影响。但是她很明显在生气。 「抱歉,真的很抱歉。又要被你扇巴掌了啊」 「我才不会,扇什么巴掌啊。但是,但是!」 她哭着摇头。 「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请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但我觉得如果想要挽回你的话,就必须和你处于同一个立场」 春告久惊讶地看着我。 我微笑地看着怀里的春告久,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 「春告久。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了让我活下去,请你,也活下去」 「远峰谷……」 我深深叹了口气,皱着眉看着春告久。 「我的祖母现在在住院,已经处于快没有意识的程度了。今天我看望她的时候说了一些话,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想起了祖母那温柔的声音,然后对她说。 「要活着就够了。再怎么艰辛、痛苦、后悔,即使没有意义、未来、目标和幸福。即便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她明明不知道我内心中的后悔,却依然能把它看破,并告诉我这些话」 「活着,就够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所做过的事情。一直去思考着该如何偿还。但是,绝对会活下去的。所以」 春告久看着我。眼神中闪着小小的光芒。我看着她的眼睛的同时,继续说下去。 「春告久。活下去。为了我什么的,果然说不出口。但绝对不要放弃生命。再怎么艰辛痛苦,也请活下去。无论有着怎样的后悔,都要乐观面对。即便不是在我面前」 我用力地抱住她。 「不管你在何处,只要我想到你笑容,我也能感到非常开心」 「……」 春告久的呼吸从嘴唇间漏了出来 下一瞬间,春告久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就这样被我抱着,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小哇哇大哭的小孩子一样。 至今为止的她应该一直都很想这么哭却哭不出来吧。 虽然一直在呜咽个不停,但她也依然挺直了背走着。 我脱掉羽绒服盖在她身上,然后再次抱住了她。 狭窄的躲避空间内两个高中生哭着抱在一起,这副光景在旁人看来一定滑稽的不行吧。 但是没有关系。 “……运气好时遇到自己重要的人的话,一定要好好珍惜” 耳朵深处,响起祖母的声音。 “开心的时候笑出来,然后活下去……” 我的手臂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春告久的存在,我不禁笑了出来。 等她不再哭后,我们再从这个狭小的凹陷中出来,一起在外面走着。 虽然我们走在和昨天一样的大地上,并继续过着和今天一样的生活,但是,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迈向一个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的世界。 我在她停下抽泣前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我笑了出来, 从铁路边的凹陷中出来后,我们走出了覆盖着雪的铁路。 牵着手,把冰冷的身体相互依偎在一起。然后迈向缺乏灯光的黑暗道路。 就这样,我们战胜了现实中的各种难题,在我们即将被冻死的时候得到了援助,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是,那温暖而又多彩的日常。 ☆★☆ 在休学的一周里,春告久也没有再来学校就这样退学了。 我不知道她去东京的日程。我如往常一样上着课,如往常一样去打工,空闲时还会去看望祖母,就这样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 夕纪去向学校说明后,学校也撤销了她停学的处分,本应夕纪再接受停学处分,但是春告久用电话说明了伪证是自己拜托的,同时也包庇了美南。因为本人也深深反省过了,所以事情以严重警告结 束了。不过给学校那边造成了非常多的骚乱。 学校对青梅竹马的宽容处理也让我放下心来。 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我也和夕纪好好地谈了一番。我接受了她的道歉,也对自己对她的误解表示道歉,并向她平时对我的关照表示了感谢。 但即便如此,我和我最亲近的青梅竹马的关系也无法回到原样。 平日和im上也逐渐不在联系,就如同单纯的熟人一样过着每天。 三个月后,祖母去世了。 明明都已经是春天了,今天早晨的气温却还突然下降了 结果,自从我那天和她交谈以后,祖母就再也没有醒来就这样离世了。本以为天气转暖没准就能恢复的我和圣都大吃一惊。 住在附近的夕纪的家人也都来帮我们准备葬礼和收拾私物。而且夕纪比谁都要卖力。也多亏她们,我们很顺利地完成了祖母的事宜。 事情都做完后,只剩下了我和夕纪两人,然后说了不少事情。 一通嘘寒问暖。 毫无意义的对话。但能像以前那样交谈也让我非常开心。 并对她来帮助我们进行葬礼表示感谢,但夕纪这么说。 「虽然不能用来赎罪……但能为晴献上绵薄之力,也挺好的」 但仅此而已的对话并不会改变任何现状,也不会回到从前。但我和她之间的氛围,还是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又再一次开始准备前往春待站拍摄照片。 虽然车站还是那个车站,但是车站的风景还是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我带好如同父亲分身一般的相机。再次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时,之间这里的雪已经化开,植物也抽出了绿芽,万物都相继迎来新的季节,我小心翼翼地将这片风景保存在我的手中。 进入四月之后,春告久发给了我一封邮件。 不是那种免费的邮箱,而是用的手机邮箱。 「……过得还好吗。花卷的雪化了没有。东京的樱花已经开了」 字里行间,无时无刻让我回忆起她的事情。 「果然还是习惯了的地方住得安心。但是我总会梦到我和远峰谷两人一起在北上川散步,还有花卷城址那纯白的世界」 我们没有做任何约定。没有说过任何关于将来和未来的话题。 我没有将自己对她的感情传达给她。 这对我与来说是非常痛苦的选择,但是我知道,选择活下去的她,也绝对不会忘记关于“他”的事情。 如果有“缘”这种东西的话,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再会的。 升到新的学年时,已经是四月过半了。 我把洗出来的照片寄给在东京的春告久。 与雪一色的少女站在春待站,和北上川河边含苞待放的樱花的照片。 春告久——现于等待春天的车站,告知春天来临的少女。 花卷也马上要迎来春天。 虽然你现在身处漫长的凛冬,但是你一定会像这个季节更替的雪国一样,春天也总有一天会回到你的身边,我祈祷着。 尾声 「……我穿着樱花色的春季外套」 我从盛冈乘坐夜间巴士来到八重洲南口的车站,现在是早上七点。 几乎没怎么睡觉,下车后的我步伐也很轻盈。 「我在银铃广场等你」 我的手机收到这样一封短信。 之前在东京生活的时候还是两年半前。但这点时间根本没有让这里产生任何变化。明明还那么早,这里却已经挤满了人。 我在人流中穿行,前往八重洲南口的汇合点。 我失学了一年,然后在这个春天,被东京的艺术大学的摄影学科录取了。于是我再次踏上了前往东京的旅途。我从去世的叔母的朋友拿租借了公寓。 然后姐姐准备的资金和我自己打工的钱也足够我作为升学费和生活费。虽然数目不少但还是没多少富余。所以安定下来后我必须先去寻找打工的地方。 虽然可能会是很艰辛的大学生活,但这依然丝毫不减我的步伐。 ——和春告久两年以来的再会。 她去年就升上了另一个大学。 这两年,我也时不时地会用邮件、明信片或写信来互相联系。 虽然并没有什么进展,但长时间地密切往来,加上不断地分享着各自的近况,让我们的关系也逐渐加深。 「樱花色的外套……樱花色…」 我在回合的地方环视着。 银铃广场也有人流。这些人大早上的到底要去哪里啊。虽然我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因为是早春,所以有很多女性都穿着颜色差不多的衣服。我在这鱼龙混杂的人群中不断地寻找着她的身影。 「啊,春告久!?」 视野一角的一个粉色外套映入的我眼睛。远远看去,我发现有一个身材娇小,头发及肩,还戴着眼镜的侧脸。她正在走进一个附近的检票口。 「春告久,你怎么了?」 本来是说好在这集合的,但是我等不及就追上去了。 「哇啊!?」 我被检票口夹住了。 检票机开始响起警报,然后乘客们都看着我。站务员也惊讶地探出头来看我。我急忙地挣脱然后又被夹住了 「抱,抱歉。搞错了,啊,春告久!?」 然后我看到春告久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我就这样保持着被夹的姿势,挥动这手朝冲她的背影喊着。 「等一下,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春告久,春告久!!」 「好的,远峰谷」 欸 我回过头,发现春告久就站在那里。 我呆呆地看着她。检票机的警报也停止了。 她的外套比刚才认错的颜色还要淡一点。没有戴眼镜。头发比以前还要短,是剪得很整齐的波波头。 稳重气质也像是洗练过一样。 两年不见的她,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那个,能出去了吗……」 春告久害羞地用手指着。我回过神,一边向站务员道歉一边穿过检票口。我们在几米外面对面站着。 「抱歉,两年没见了所以认错了。有点丢脸」 「我变化有这么大吗」 被她近距离看着不禁有些狼狈地回答她。 「你不戴眼镜了,发型也变了」 「想剪的整齐一点。眼镜的话,那个」 春告久红着脸低下头。 「因为是和远峰谷久违的重逢,所以戴了隐形眼镜」 「嗯,嗯。很适合你。眼睛也很适合你。不如说只要是春告久什么都好看」 我在说什么啊,我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 我深呼吸,再一次看着她。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嗯。远峰谷,恭喜你成功被录取」 春告久露出了笑容。就像是春天盛开的花一样。 ——你终于也能很好地展现出笑容了呢。 「春告久」 我们牵起手。这种触感促使着我说出内心的想法。我对她说。 「我喜欢你」 然后春告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然后脸微微一红。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也很想见你。能再次相见……我真的很开心」 「远峰谷……」 她害羞地低着头。 但是她握着我的手的手,也加了一分力。 「我有一个,请求」 她小声地对我说,然后抬头看着我,用着真挚的声音说。 「从今以后,你也能一直用“春告久”称呼我吗」 一瞬间,我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又马上理解了。 她把自己的名字……献给了自己“失去”的人。 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但到最后,我爱上的是失去爱的人的她。因为我们相遇时,她的心中就有“他”的存在了。 不论如何,她已经对我说过,从今以后,也要一直——这么一句话。 「没事的。对于我来说,你永远就是春告久」 她担心的表情舒缓了下来。 然后她入迷一般抬头看着我,说出了发自内心中的话。 「我也……一直很想见到你」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看着对方。 银铃广场上人来人往,时时刻刻都有人相会,有人离去。我们来到这里,携手而行。还有不少其他的情侣牵着手感受着再会的喜悦,然后相互依偎着走在这里。 我抱住春告久的肩膀。她也默默地靠在我身上。 「走吧」 然后我放开后对她说道,她也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然后边走边问她。 「话说,如果你姓变了我该怎么叫你啊」 「欸……我没想过。但是,也有可能不会改」 「肯定会改的呀。啊,你是说可能会把我改了吗」 我意味深长地回答她,春告久的脸又变得通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叫你远峰谷,可能。虽然是我的任性」 只能到时候再认真地探讨一番了,我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在车站又长又宽的大厅里走着。 一股春天的气息,从一辆山手线的车厢中传出,这里一定就是樱花所期盼的地方吧。 「……我是朗。嗯,我现在在东京站」 放在耳边的手机中传来她的声音。 怀着紧张不已的心情,我——让羽朗,接起了电话。 「所以,鉴定的结果如何」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 「这样啊……没关系的,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会去你那里的。毕竟已经决定好了」 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温柔的安慰着她。 「你可别再跑掉了哦。我已经被松山的大学录取了,东西也已经往老爸那个破租房寄过去了。我家里人的话,可能还要花点时间说服。嗯,嗯……我要换乘公交和电车,所以会久一点,我很快,很快就」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她的样子。 长长的黑发随风飘动,站在车站中望向春天的大海的美丽少女。 车站大厅的那边,有一个很眼熟的女性走了过来。还牵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微笑着。两人的氛围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样散发而出。 我看着她们经过然后离开,目送着她们的背影,不如为何有一瞬间想起了芙美学姐的事情。 自从去年的暑假来看望过我之后,学姐会时不时地给我寄来明信片。还听说她回到了东京,并考上了大学。不过除此之外的近况就不清楚了。也没有再重新见过面。 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一定在这熙熙攘攘的都会的某一处好好地生活着。所以我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芙美学姐。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做好了在松山永久居住的觉悟离开东京。所以有可能不会再见到学姐。 但即便如此,只要想起学姐那幸福的微笑我的内心就会感到非常温暖。 后记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在花卷市和盛冈市两个地方都有,作品中我是把这两个和宫泽贤治有关地方进行了融合的感觉,所以也是架空的店。 岩手的雪国风情真的很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土地。 以下是谢辞。 非常感谢担当的o先生。本次的执笔和出版也受到了你诸多的关照。在我烦恼进展的时候,给了我明确的建议,也得以能让我继续进行下去。 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在花卷市和盛冈市两个地方都有,作品中我是把这两个和宫泽贤治有关地方进行了融合的感觉,所以也是架空的店。 岩手的雪国风情真的很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土地。 以下是谢辞。 非常感谢担当的o先生。本次的执笔和出版也受到了你诸多的关照。在我烦恼进展的时候,给了我明确的建议,也得以能让我继续进行下去。 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在花卷市和盛冈市两个地方都有,作品中我是把这两个和宫泽贤治有关地方进行了融合的感觉,所以也是架空的店。 岩手的雪国风情真的很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土地。 以下是谢辞。 非常感谢担当的o先生。本次的执笔和出版也受到了你诸多的关照。在我烦恼进展的时候,给了我明确的建议,也得以能让我继续进行下去。 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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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在花卷市和盛冈市两个地方都有,作品中我是把这两个和宫泽贤治有关地方进行了融合的感觉,所以也是架空的店。 岩手的雪国风情真的很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土地。 以下是谢辞。 非常感谢担当的o先生。本次的执笔和出版也受到了你诸多的关照。在我烦恼进展的时候,给了我明确的建议,也得以能让我继续进行下去。 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还去吃了冰淇淋,在花卷市百货商店里的大食堂,我也一直烦恼着桌子上的茶是不是可以自由饮用的,然后旁边座位的一个漂亮大姐姐很热心地帮我倒好,并叫我请慢用。真是片美好的土地啊……深有体会。 上一卷有不少人问我,那个废线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地方的参考是爱媛县伊予市的下滩站,但废线、废港和废屋都是虚构的。 本作中出现的废弃车站「春待站」也是架空的场所。 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在花卷市和盛冈市两个地方都有,作品中我是把这两个和宫泽贤治有关地方进行了融合的感觉,所以也是架空的店。 岩手的雪国风情真的很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土地。 以下是谢辞。 非常感谢担当的o先生。本次的执笔和出版也受到了你诸多的关照。在我烦恼进展的时候,给了我明确的建议,也得以能让我继续进行下去。 插画担当的フカヒレ老师。非常感觉你画了这么多美丽的插画!每当我看到封面的时候我都非常幸福。还有一只支持着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断给予我前进的动力。还有校阅老师和ぽにきゃbook的相关工作人员,也让我由衷地感谢。 然后还有买了这本书的读者的大家。如果这次依然能给大家带来一段美好的旅行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喜悦的。 二〇一五年六月 マサト真希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是マサト真希。 本卷的舞台是岩手县的花卷市。也是宫泽贤治出生地所以很有名。当然,本次我也开开心心地去实地取材了。 每次前往新的土地进行取材的时候,每次都能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本次也依旧给我带来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 独自一人的雪屋。 周围满是家庭或者情侣。 大家都欢声笑语地围着羊肉火锅,我却独自一人孤单地在寒冷的雪屋中,瑟瑟发抖地烤着青椒。青椒好吃。 本书中里的现充高中生们围着火锅愉快地聊着天吃着火锅,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如此悲伤的经历,如果大家能理解我,我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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