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尽妖娆》 第一章 楔子 玄仁三十二年,宣帝苏玄薨,太子苏清继位,改年号为天清。同日,清帝亲封二皇子苏浅为慎王。苏浅一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出其左右。 彼时,江湖武林撑起江山半边天。本江南水灾已致鼠疫肆虐,北边又有突厥频扰。恰逢武林盟主牟远逸金盆洗手,一时群龙无首,江湖动荡,清帝忧心不已。 传清帝登基三日之后,曾密诏苏浅,委之以重任,道:“武林若乱,江山必危。” 慢着—— 如果你们以为我是要跟你们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那就错了。抹茶出品,必属渣品!唔,不对,是抹茶出品,必定狗血!(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故事本身,和上面的基调有一点点不一样。呃……真的是……只有一点一点不一样! “浅浅,你就帮帮我吧!”苏清拽着苏浅的袖子,使劲地眨着自己一双泪光泛滥的桃花大眼:“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嘛,你就当帮皇兄个小忙嘛~” 苏浅努力地从苏清手里扯出袖子,拍了拍上面硬生生留下的三道褶子,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皇兄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让我去当武林盟主?”问完还不等苏清回答,苏浅便抬手指了指自己柔弱的小手臂:“别说是武功了,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当武林盟主,不就跟案板上的牛肉没什么区别么?” 苏清翘着兰花指,悠悠地啃了一口昨日藩国刚刚进贡上来的香梨,认真地问道:“为什么是牛肉,不是猪肉?” 苏浅沉吟了一下,打算无视这个问题,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刚刚二人争论的问题上面。 “总之让我去,没门。” 好在苏清也不纠结,只随手抛掉了手里的核,又一把抓住苏浅雪白的袖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嘛,武林那些粗人,总也需要个智囊不是吗?而且武林和朝廷一直都是有秘密联系的,武林盟主什么的自然是我想让谁做就让谁做。” 苏浅死死地盯着自己再次被苏清染指的袖子,用力拍掉苏清的手,挑眉道:“就算要有人去,凭什么是我?” 苏清看着苏浅袖子上十道明显的爪印,满意地吮了吮食指上残留的梨汁,朝着苏浅妩媚一笑:“人家只信得过皇弟你嘛~” 苏浅瞧着自家皇兄的放荡模样,心中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丝担忧。 天启国交给这样的皇帝,真的没问题么…… 唔,于是,就在苏浅走神的这个空当,由苏浅出任武林盟主的事情,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了……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情,苏浅总会觉得一阵莫名的心痛。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坑他,而且用的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清帝继位十日之后,慎王忽患恶疾,清帝忧,特许其移至宫外清和园静修,任何人不得打扰。 之后…… 之后事情就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狗血,四大门派掌门忽然同时推举一位年轻男子继任武林盟主,一时江湖哗然。 传闻道这男子来头不小,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头,却无人知晓。 啊,对了,这位男子,曰,貌美,睿智,善辩,能言,姓苏名浅者也。 江湖本来就是个亦正亦邪的地方。既有正派,自然就有传说中的反派,而月冥神教,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说到这里,自然有个人不得不提,我们的女主角——月冥神教教主叶屠苏。 要说这叶屠苏,也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十四岁时因为不堪教内作风,便夺了前教主的月冥九环宝刀,将教里的长老护法杀了个干净,稳稳当当地坐上了教主的宝座直至今日,教中鲜有微词。在江湖上,叶屠苏自然也是个人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人人都传这女魔头爱穿一身妖艳红衣,杀人如麻,长相如魑如魅。可是说到底,却是谁也没见过。 至于为什么没人见过,江湖上有个可怕的传闻,据说见过这魔头真面目的人,都被割了脑袋,死无全尸。 可是花非花,雾非雾,情深深,雨濛濛,有些真相,和阳光一样,也藏在风雨之后。哪里有抹茶,哪里就有渣儿一般的女主。 “啊?”叶屠苏一挥手扔掉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扬起鲜红的衣袖擦了擦满是油腻的樱桃小口:“干!你是在说我?” 第二章 禁足 “苏苏!说了多少遍了!吃了一半的东西不要随便乱丢!” 纤长的手指捻起地上油腻腻的鸡腿重新塞回叶屠苏手里,叶屠苏看了看手里沾满灰尘的鸡腿和面前黑着一张俊脸的冷清绝,踌躇片刻,心里的“作死小人”终于还是打倒了“不作死就不会死小人”,硬是大着胆子,手一哆嗦把鸡腿甩到了冷清绝的酷脸上。 “干!不好吃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狗剩你是不是换了新厨子,手艺真烂。让人宰了吧,明儿再换个新的!” 一吐为快的感觉就是爽。叶屠苏眯着琉璃色的眼睛,满足地揉了揉肚子,翘着二郎腿慵懒地趴在太师椅上,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冷清绝那张已然乌云密布的脸。 冷清绝深吸一口气,又抬起袖子蹭干净了自己脸上沾着的油渍,这才努力平复下来,神色温柔地抬手抚过叶屠苏的面颊。 “苏苏,爽么?你要不要再叫我一句狗剩试试?” “狗剩……” 叶屠苏酒足饭饱,没一会就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回了一句,却又察觉哪里不对,忽然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一脸惊悚地望着面带微笑的冷清绝。 月冥教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冷护法黑着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冷护法笑了…… 叶屠苏还没想好怎么开溜,耳朵就被人用力地拎了起来。冷清绝冷笑一声,缓缓地凑到叶屠苏耳边,若有若无地吹了一口热气,就好似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呢喃。 扭着腰肢推门而入的桑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暧昧场景。 午后的太阳照得人发晕,树上挂着的几只老蝉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也是快速地掩进树丛中,消失不见。 桑止扶着门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退出去关上了门。待走了两步,桑止却忽然停下,抬袖抹了两把热泪。 苏苏,你保重。 “叶、屠、苏!狗剩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啊?上次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还有!你居然敢把垃圾丢在我脸上?不错啊你,吃那么多,肉是没长两斤,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 屋内的怒吼惊起了一地鸦雀。叶屠苏只觉得耳边就像炸开了惊雷,脑袋嗡的一响,之后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俗话说的好来着,什么逞一时之威风,然后什么什么的。叶屠苏这么想着,忽然就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平时没多读点书。 冷清绝察觉到了叶屠苏的走神,怒火中烧,干脆两只手一左一右箍住了她的小脑袋,逼迫她看向自己:“教训你的时候居然还敢给我走神?还有,苏苏,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说脏话!我们这里是月冥!不是隔壁山腰的那个黑风寨!” 每隔几日,这样教主被左护法狠训一顿的戏码就要上演一遍。演员虽然不累,观众却是已经看累了。原本在屋外打扫的下人们早就在看到桑止掩上门的那一刻散了个干净,此刻除了树枝上那几只依然□□的老蝉,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叶屠苏本就容易夏乏,即便冷清绝的声音多么有震撼力,也无法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不知不觉,叶屠苏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神涣散地盯着冷清绝依旧开开合合的嘴唇,一双眼皮越来越重。 冷清绝原本还想多训两句,可叶屠苏瞌睡的模样却像一盆冷水,将他满腹热情浇得直冒水蒸气。冷清绝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察觉自己两只手还紧紧捧着叶屠苏的小脸。那小脸上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遮住了原本好看灵动的琉璃色眸子,小巧而挺立的鼻梁下面,是一双嫣红的唇瓣…… 看着看着,冷清绝忽然觉得自己一双手好像要烧了起来,连忙松了手,害得半梦半醒的叶屠苏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个难看的狗吃/屎。 好在叶屠苏难得识相,没有发飙,只是揉了揉一双惺忪的睡眼,一脸无辜地嘟着红唇,柔声道:“训完了?” 没有哪个男人抵得过叶屠苏的媚态,这是桑止教她的必杀技。 所以冷清绝即便再冷,到底也是个男人。一双手上的触感还清晰地发烫,冷清绝有些局促地蹙了蹙眉头,故作严厉:“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屠苏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在冷清绝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爬上了床。 扯了凉被搭在身上,叶屠苏忽然又觉着不妥,直到坐起身将身上披着的薄纱外衣脱下扔到床脚,叶屠苏这才重新满意地躺了回去。 “冷护法离开地时候记得带上门,好走不送。” “……叶、屠、苏!你给我禁足一个月!一个月!!!” *** 桑止剥了颗葡萄喂到叶屠苏嘴边,这才勉强堵住了她喋喋不休了一晚上的小嘴。叶屠苏将葡萄连核一起狠狠地咬碎,一股脑地将它们统统咽了下去,最后用力地一把拍在桑止的大腿上,继续愤愤不平地做着最后陈述。 “桑止,你说说,你说说,他凭什么关我禁闭?” 桑止拧着好看的眉头,一脸委屈地揉着自己可怜的大腿,叹道:“还不是苏苏你多此一举,本来你用我教你的那招,清绝的脾气早就下去了大半,你却又硬生生挑衅他,不是没事找事吗?” 叶屠苏扁了扁嘴,抓起一把葡萄愤怒地塞进嘴里:“不管怎么说,明明我才是教主!干的!我一个教主天天被个护法踩在脚底下,说出去拿什么见人?叫那帮小的们以后怎么看我?” 桑止轻轻拍了拍叶屠苏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苏苏你以后就别和他对着干了,清绝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太粗鲁了,以后容易嫁不出去……” “我嫁不出去?”叶屠苏挑高眉头瞪着桑止,正打算反驳,忽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理论依据,最后气焰明显弱了下来,却还是强撑着回道:“我要是嫁不出去就去抢个漂亮相公回来,不过桑止你这德性一定娶不到老婆!” 桑止嘴角抽了抽,不打算再继续和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继续争辩下去,干脆顺着她的话,任她高兴:“是是是,我娶不到老婆。我本来也没打算取老婆,只要陪着苏苏你就行了。” 叶屠苏正嚼着葡萄地红唇一停,忽然感动地揽过桑止的肩膀:“还是你最好!” “自被你从土匪寨子里救出来,我也没打算再离开。” 叶屠苏揽着桑止的手僵了僵。至今她还记得,当初她将桑止救出来的时候,他是被折磨成怎样一副模样…… 看到叶屠苏有些失落,桑止忽然勾唇一笑,反搂过叶屠苏的纤腰:“怎么,过去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了,我们叶大教主居然还在这儿伤怀的紧。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桑止的话,叶屠苏这才勉强回过神来,茫然道:“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禁闭啊。”桑止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叶屠苏的脑门:“我可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叶屠苏一脸咒怨地摸着脑门,语气里倒是欢畅:“果然还是桑止最懂我。哼,这次老娘绝不就范,能跑多远跑多远!” 叶屠苏在房间内老老实实呆了三天,当所有人都以为叶大教主终于在冷护法的淫/威之下放弃反抗的时候,叶大教主消失了。 哦,对了。叶大教主还拐带着右护法桑止,一起消失了。 这就是冷清绝从打扫叶屠苏房间的刘妈那里得到的消息。事后据刘妈回忆,当时冷护法黑着脸,夺过她手里的扫帚,二话不说便恶狠狠地拍了个粉碎。众人猜测,如果当时在场的是叶大教主,那么,被拍碎的很可能是她的脑袋……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就在冷护法一个眼刀飞过来的时候,正在记录教中大事的管事王根毛笔一抖,急急忙忙涂掉那行他很是满意的浪漫主义诗句,改成了“月黑风高杀人夜”,这才抹了一把汗额上豆大的汗珠,怎么说,到底还是小命要紧。 月冥三十六部忽然被通知出动寻找教主的时候,有人还很不敬业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也有人热血沸腾地频频赞赏,教主果然是教主,最近即便清闲下来了,也不忘创造机会训练三十六部。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没日没夜地易着容玩命奔走在大街小巷寻找他们的宝贝教主的时候,某人正拖着桑止压着大街,一身男装,悠然自得。 “太禽兽了!桑止,你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的?” 叶屠苏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热乎乎的汤包。汤汁溅到了前面一个大汉的脑门,那男子摸着被烫了一个大红印子的后脑勺,扭过头恶狠狠瞪着叶屠苏。 这大街上的,桑止生怕叶屠苏惹事,到时候被三十六部的人发现带回去,连他都少不了冷清绝一顿责罚。 光是想想就觉得寒毛直竖,桑止连忙朝大汉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娇羞地垂着脑袋,倒是颇对得起他的一身女装:“这位大爷,奴家并非有意……” 那大汉一看就是粗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柔情攻势?满腔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只揉着脑袋朝桑止点了点头,红着脸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嗯,表情不错,就是声音粗了点。”叶屠苏将手里已经凉了的半个汤包一股脑塞进嘴里,一针见血地点评到。 任凭桑止脾气再好,也难免不被叶屠苏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吐血。他当初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同意她的想法。什么她穿男装,自己穿女装,这样一下子不容易被熟人认出来。不得不说,这方法确实在理,可看着叶屠苏那副得意的眉眼,桑止也忍不住要质疑一下她原本的意图。 桑止皱着眉头,抽出衣襟里的帕子替叶屠苏擦了擦嘴边的汤汁,小模样甚是贤惠:“苏苏,你小心一点,现在可不是惹事的时候。要是……” “桑止桑止!”叶屠苏忽然打断了桑止的话,一边兴奋扯了扯桑止的袖子,琉璃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艳:“快瞧,我看见个大美人!” 第三章 初见 桑止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顺着叶屠苏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远处一位白衣公子金冠束发,从桑止的方向看过去,虽看不清楚那男子的面容,却只看那身姿,也知道那公子的样貌定是不俗的。 桑止定了定神,刚打算扭头继续叮嘱叶屠苏安分些,却发现原本应该乖乖站在自己的身侧的某人,早就没了影子。 苏苏身上没有银子,若是走丢了,其他人少不了要吃苦头。呃,至于这吃苦头的为什么是其他人而不是她叶屠苏,其中奥妙,不言而喻。桑止正有些慌神,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激的桑止一个颤栗,待他鼓足勇气转身朝那厢望过去了的时候,吓的差点没有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一身华丽男装的某人正一脸淫/笑,握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扇子,挑着人家公子的下巴,有模有样地调戏道:“小公子,给大爷我笑一个呗?” 那白衣公子显然不是一般人,身后跟着的几个,虽然打扮低调,但光看身段,就知道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般人别说调戏了,只怕连靠近都要忌惮三分,也只有像叶屠苏这样胆子肥的流了油的,才敢干出这种不计后果的勾当。 眼看着那公子身后的几个高手蠢蠢欲动就要上前,那公子却是意外的好脾气,只轻轻挥手制止了护卫,又抬手挡下了叶屠苏牢牢抵着他下巴的扇子。叶屠苏本已做好了强抢美男的准备,忽见那公子并不发怒,一下子反倒是心中没了较量,正打算再开口,却被那公子轻声打断。 “这位姑娘,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出了事情只怕家里的长辈要伤心。” 叶屠苏伸到一半的魔爪顿了顿,旋即掉了个头,伸出一根纤纤细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眨巴着一双无辜大眼:“姑娘?你是在说我?” 白衣公子朝叶屠苏笑了笑,回道:“姑娘虽高挑,可身形到底是女子的身形,明眼人仔细一看便知。” 叶屠苏一双琉璃眸子里满是欣喜,故而半是扭捏、半是豪放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没想到,公子竟将我仔细看了个遍。”叶屠苏话里有话,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公子对看到的可还觉得满意?” 白衣公子的嘴角抽了抽,正琢磨着如何把这脑子构造与其他人不太相同的丫头打发走,另一个粉衣美人却是飘然而至,低头哈腰地道了句抱歉,便急急忙忙将那色胆包天的女子拽走了。 “苏苏!你是不是疯了!你是在逃命!逃、命、啊!你居然还有兴致调戏良家公子?” 桑止气的一张俏脸揉成了一团,却见叶屠苏不仅毫无悔意,一双眼睛还牢牢的黏在远处的公子身上。正要一个爆栗扣上叶屠苏的额头,某人却双眼放光地拽着他的袖子,激动地说道:“那公子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个女子。” “那又如何?”桑止没好气地甩掉叶屠苏的手,却见某人刚刚还金光四射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周身满是杀气。 “那你说,月冥三十六部的那些饭桶,是不是眼睛上面蒙了狗屎,才没认出我们?刚刚路过这条巷子的饭桶,至少有六个。” “苏苏!又说粗话!要是清绝在这里,你定又要挨训。”桑止叹了口气。不过叶屠苏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两个本来也没打算逃多久,所以不过简单换了身衣服,连易容都省下了,这样都找不到他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看来等苏苏回去,三十六部的那些暗卫,腿上脸上什么的,少不了是要见点血的。 叶屠苏撇了撇嘴,暂且将心思从漂亮公子的身上收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研究起了折磨暗卫的法子。桑止见她如此,反而没有打扰,只是再向远处看去的时候,见那公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倚栏院,倒也忍不住蹙眉咒了一句:“我当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 “苏公子。” 见苏浅进来,原本坐着的青衣男子连忙恭敬地站起来做了个揖。苏浅也客客气气地朝男子拜了一拜,便示意男子坐下。 “本不该让牟前辈等着,实在是路上出了点状况。”苏浅朝男子抱歉一笑,又自罚了一杯,口中虽说着,心里却不禁想起刚刚那个“别致”女子,嘴角莫名挂了丝笑意。 苏浅对面坐着的青衣男子,正是刚刚金盆洗手的前任武林盟主牟远逸。 牟远逸倒也不甚在意,反而摆了摆手,便要与苏浅对饮,不醉不归。苏浅推辞不过,浅尝了几杯,便抬眼随意地将四周打量了个遍。 “没想到武林人接头的据点竟会是武林中人最不齿的倚栏院。”苏浅转头看向牟远逸,眼中戏谑明显。 明白苏浅的意思,牟远逸不怒反笑:“武林中人到底也是凡人,又不是那清规戒律的秃驴。再者说,为何要将接头的地方选在倚栏院,苏公子明明最清楚不过。” 苏浅笑了笑,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叹道:“大隐隐于市。当然,人越杂的地方,获取消息自然越容易。”苏浅将酒杯放下,亲自替牟远逸斟满了酒:“只是牟前辈行事如此乖张,那些所谓正派的老顽固未必能明白前辈的考量。” 牟远逸笑着挥了挥手,举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他们明不明白干我什么事情?反正我老早就不想干了,如此正好。今后有公子接手,我很是放心。只是江湖上除了四大门派的掌门,几乎无人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公子又恰恰不会武功,要统领江湖,还是要花些功夫的。” 苏浅同意地点了点,脸上还带着一丝颇为无奈的苦笑:“却是如此,不过晚辈的苦衷……唉……” 牟远逸会意地笑了笑。这千万江湖人都想坐上的位置,其中辛酸,到底只有坐上的人才懂。自己好不容易脱身,却又有人前赴后继,难免不感慨地掬一把同情泪。 二人又是一阵对饮。待酒过三巡,苏浅这才缓缓提起正事:“牟前辈,听闻武林四大门派与朝中……” “公子。”牟远逸脸上已显醉态,目光却是清明。他不疾不徐地打断苏浅的话:“朝中自有朝中事,武林自也有武林中事。若硬是将两者牵扯在一起,便要生乱。可是有的时候,你说不要牵扯,便不牵扯了么?天下乌鸦一般黑呐。” 牟远逸的话似乎完全没有逻辑,可又分明话中有话。苏浅沉吟了一阵,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见牟远逸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摇头晃脑地吟着“天下皆醉我独醒”,一边乐呵呵地由人扶了出去。待走到门口,牟远逸却忽然转过身来,别有深意地看着苏浅,笑得有些诡异:“同公子喝酒很是尽兴,下次若有机会,定还邀公子同饮。盟主珍重!” 盟主珍重? 苏浅笑着捻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这牟远逸实在有意思,似乎知道些什么,又偏偏嘴巴紧得很。这次皇兄派他担任这武林盟主,表面看着是平乱,其实是这武林门派之中…… “闹什么闹?我们倚栏院不收男子!” 外面的吵闹声凭空打断了苏浅的思绪。巧也巧在今日苏浅心情甚佳,既然牟远逸已经走了,苏浅恰好一时无事,干脆端了酒杯出了雅阁,半倚在栏杆上,耐心地瞧着热闹。 “谁说我是男子?”叶屠苏瞪大一双凤眼死死盯着倚栏院老鸨,气势汹汹:“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娘我仔细看清楚了!” 叶屠苏说着便一把扯下头上束发的紫玉冠,青丝散落,美人如玉,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无不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哦?”楼上的苏浅早已认出那人是刚刚在街上拦他的女子。只是方才街上太黑并没有看的太真切,此时细细一瞧,倒也着实是个美人。 凭这面貌,倒像是个会大红大紫的主,可看这性情,实在不像是自己能伺候的起的,将来这主要是不听话,自己反而要吃个大亏。老鸨到底是混了几十年的精明人,片刻功夫,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姑娘美则美矣,可咱们这庙太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嘴上虽如此说着,可痛失这样一个美人,老鸨心里到底也有几分惋惜:“看姑娘这一身行当,就知道姑娘必不是一般人,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叶屠苏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早知道先前买衣服的时候,便干脆选两件便宜的了。如此想着,叶屠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便径直在桑止怀里摸了一阵,然后可怜巴巴地朝着老鸨两手一摊,示意二人身无分文。 谁知关键时刻,老天偏偏不配合,那金丝绣着祥云的荷包,偏生就兀自从桑止怀里骨碌碌滚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闷沉的声响,昭示着荷包的分量。 老鸨脸上一黑,面上已现怒意:“姑娘还是请快些回吧,如果是刻意来闹事的,别怪妈妈我不客气!” 叶屠苏一双眼睛盯着荷包正是尴尬,桑止叹了口气,连忙将荷包捡起来塞进怀里,伸手扯了扯叶屠苏的袖子,小声斥道:“苏苏,闹也闹够了,快些随我回去吧!” 说完见叶屠苏没有反应,桑止干脆凑到叶屠苏耳边警告道:“若是让清绝知道你来了这种的地方,你……” “喂!我偏生要把自己卖了!你说,到底收是不收?” 第四章 倚栏 桑止话还没说完,却见叶屠苏已经抽出了贴身带着的匕首抵在老鸨腰间,好在有宽大的袖子遮挡,周围的人一时倒也发觉不了。 只是叶屠苏不知道,这一幕其他人虽看不真切,倚在楼上栏杆处的苏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苏浅又浅浅抿了一口酒,笑眯眯地望着楼下,越发觉得有趣。 老鸨神色骤变,张着红通通的一张大口却是不敢叫出声来。这年头见过被迫卖身的,没见过逼迫别人要卖了自己的。哆哆嗦嗦乱颤了一阵,老鸨终于一脸惊悚地点了点头。 叶屠苏见状笑得开心,一边得意地将匕首收进袖子里,一边伸手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桑止在旁看得又是心惊又是肉跳,无奈大局已定,照苏苏目前的阵仗,只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桑止叹了口气,正琢磨着到时候回去该如何向冷清绝交代,叶屠苏却是伸手揽住他的肩,朝着老鸨粲然一笑。 “看在你识相的面子上,今儿个就买一送一了,这边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也同我一起卖身了。” “啊?”桑止正在走神,忽然听了叶屠苏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所谓买一送一为何物,怒气冲冲地捏了捏叶屠苏藏在袖子下面的小手,凑到她耳边斥道:“苏苏!你自己胡闹便算了!怎么还扯上我了?” 叶屠苏无耻地扯着嘴角,眼中光芒闪烁,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四周,狡黠得像只狐狸:“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难道桑止你舍得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乌烟瘴气?别人不知道,听到这话,还真要当这叶屠苏不是魔教教主,而是大门不出的贵族小姐呢。桑止望着叶屠苏挣扎了一阵,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这辈子是注定欠了这冤家的。 这厢桑止脸臭的像死了爹娘,那厢老鸨却兴奋地手舞足蹈,简直是白白捡了大便宜。刚刚这二位进门的时候,老鸨就注意到了跟在叶屠苏后面的那位模样俊俏的姑娘。比起这位大大咧咧动不动伸把刀子出来威胁人的,怎么看都是后面那位规规矩矩的小美人更让男人挠心。 老鸨连忙热情地拉着桑止嘘寒问暖,还时不时的上下打量,啧啧,瞧这一双媚眼,啧啧,瞧那一颗惹人的泪痣,啧啧,还有这豆腐一样嫩的小手…… 叶屠苏看着势力的老鸨撇了撇嘴,忽然抬头朝刚才就一直感觉到的目光方向望去,只是楼上早已无人,不过偶尔两个龟奴端着酒壶和小菜来回穿梭。叶屠苏蹙了蹙眉,又警觉地将四周扫了个遍,这才放心地拍了拍袖子,又一脸无耻地凑回早已不耐烦的桑止身边。 *** “王爷,你说那个女子刻意接近你,是什么目的?” 回去的路上,一直跟在苏浅身后的昌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昌亦是苏清派给苏浅的暗卫头领,平日里扮作随从,时刻保护苏浅。 苏浅摸出把折扇晃了晃,动作看似吊儿郎当,声音里却是一片清冷:“你刚才叫我什么?” “公……公子……”昌亦连忙颇为忌惮地回了话。这慎王看似仁慈,行事却比他哥哥苏清狠辣的多。 苏浅轻哼一声,忽然扭过头盯着昌亦的眼睛:“有的时候,一个小错误就会惹来大灾难。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的真实身份除了那几个掌门,其他人均不知晓。你猜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是我比较危险,还是朝廷比较危险?” 江湖人一向自持清高,若是知道武林早已与朝廷勾结,只怕到时候的动荡,不可预期。 昌亦连忙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查探苏浅的表情。苏浅早已转过脸去,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呵,挺有意思。反正过几天我还约了几位掌门,到时正好再去瞧瞧。” 苏浅的声音轻的好似自言自语,昌亦听得一头雾水,过了一会才猛然明白过来苏浅是在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赶忙应了两声,紧紧跟在苏浅身后。 *** “苏苏!要玩你自己玩,我可不奉陪!” 桑止抱着胳膊气呼呼地坐在叶屠苏床上。他几乎没有真正和叶屠苏动过气,可这次苏苏玩的太大,若再不给她点脸色瞧瞧,只怕叶屠苏真要将他当成个好捏的柿子。 叶屠苏一手托着腮,懒懒地靠在桌子旁边,笑靥如花:“咱们两个出来正好没地方躲,如今藏在这倚栏院里,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 “那你不用让我陪着你倚栏卖笑吧!”桑止大声地抱怨着叶屠苏的无良行为,鼓着一对腮帮子。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嘟嘟囔囔又加了句“你也不该……”,这才眼神飘飘乎乎地瞟了眼叶屠苏,生怕她生气。 只是他忘了叶大教主向来没心没肺。 某人此时正剥着莲子往嘴里扔,忙的不亦乐乎,哪有闲情逸致来听他抱怨?叶屠苏将莲蓬拨开,笑眯眯地叨叨着明儿该怎么打扮的好,活像那些思春的闺中待嫁女子。 桑止叹了口气,这场景若是被教中那些人看到,只怕眼珠子都得活生生地从眼眶里滚到地上。 说起来,苏苏在一干教众的心目中,向来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当日苏苏坐上教主宝座的场景,他虽没有见过,可事后也是听教里的人说过。据说当时苏苏不过十四岁,一身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色,肩上扛着教主才能用的月冥九环宝刀,威风的像只豹子。那样的苏苏,叫教中的每一个人甘愿臣服,虽是女子,却强的好似天神,明明满手血腥,却又纯洁如同白莲,纤尘不染。 唉……桑止又叹了一口气,那人一定是骗他的,他形容的那人,哪里是面前这个发着花痴、看上去又蠢又笨的粗野女子?虽然桑止心里也知道,苏苏并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至于真实的她…… 叶屠苏当然不知道桑止心里在腹诽她,又乐呵呵地朝嘴里丢了一颗莲子,心里回忆着俏公子的俊模样。嗯,这教中人虽多,可到底还是缺了个教主夫人呐。 想着想着,叶屠苏好像忽然见到了美人穿着大红嫁衣的模样,莫名兴奋起来。随手将莲蓬一抛,叶屠苏将小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朝桑止一脸猥-琐地咧着大嘴:“桑止,你说他明儿会不会来?” 桑止扶了扶额头,终于彻彻底底对叶屠苏绝望了,和着衣服,倒头便在床的靠里睡下。叶屠苏和桑止算是初来乍到,还未给倚栏院赚到银子,自然没有先享受的待遇。放着外头大好的天字号房不住,叶屠苏倒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拢了拢衣服,便靠着桑止睡下来。桑止抿了抿唇,似乎已经习惯了叶屠苏不拘小节的个性,自然也不加阻拦,大方地分了半张被子给她,也算是一夜好眠。 可是既然进了这倚栏院,又哪里有好眠的道理? “大小姐,麻烦您赶紧起来吧!” 叶屠苏抹了一把口水,眼见刚烤好的鸭肉就要塞进嘴里,一阵刺痛却偏生将她快到嘴的肥鸭吓飞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叶屠苏皱着眉头,两指一翻,便将老鸨手中三指宽的竹竿子生生折成了两半。 老鸨盯着断成两截的竹竿,后怕地眨了眨眼,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老脸,瞬间开出了菊花。 “叶大小姐,真是对不住……只是……虽然您身份金贵……可是……可是……乘热打铁不是?昨儿晚上大家都知道我们倚栏院新收了位貌美姑娘,今儿个您晚上毕竟要登台,有些事情,还是该准备准备……” 老鸨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叶屠苏却忽然想到俏公子,整个人算是彻底清醒了。叶屠苏“蹭”地一下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刚醒的时候脾气不好,妈妈莫见怪。” 难得叶屠苏态度端正,老鸨自然也软了下来。嘱咐了两句,又派了两个丫头伺候叶屠苏更衣,这才扭头走了。 老鸨前脚刚走,叶屠苏后脚便将那两个服侍的丫头轰了出去。且不说叶屠苏从来不用人服侍,好歹这儿还有个桑止,大好的青年,总不能叫人白白看了去。 叶屠苏飞快地穿好衣服,又狗腿地捧着衣服要去伺候桑止更衣。难得叶屠苏殷勤,桑止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苏苏……我陪你呆在这里已是极限……你……莫再打什么奇怪的算盘……” 叶屠苏挠了挠头,干净利落地否认道:“怎么会?” 桑止自然不会天真到被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外加一个问号便轻易打发,所以当叶屠苏无耻至极地丢给他一根桃红色绸缎的时候,桑止只是捏着绸缎,朝着叶屠苏幽怨地叹了口气。 桑止的目光在叶屠苏和绸缎之间游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苏苏,你莫不是要跳舞?” “啊?”叶屠苏眨巴了两下眼睛,伸了根手指一脸质疑地指着自己:“我跳舞?干!桑止你不会不认识我吧?” “就是认识你才觉得奇怪啊……”桑止摇了摇头。不过一瞬,直觉告诉他,对于目前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只是这念头如何能快过叶屠苏?眼前红光一闪,桑止便发现自己已被绸缎绑了个结实。叶屠苏拍了拍手,得意地征询桑止的意见。 “桑止,你说我们今晚是表演胸口碎大石好呢,还是表演蒙眼射飞刀好呢?” 第五章 花魁 桑止的小心肝抖了抖,顿时对自己纵容叶屠苏的行为悔得肠子打结。 叶屠苏一幅嘴脸笑得狰狞,桑止小心地咽了口口水,小声商讨道:“苏苏,你看,来这里的宾客,只怕是对那些乡野街边的俗套表演没什么兴趣。” 没错!说什么也不能让苏苏表演蒙眼射飞刀!降低他桑止的品味是其次,关键是上次他一时心软放任苏苏表演的时候,他的下半辈子性/福差点就这么完了!他当时明明只是个站在苏苏身后的路人甲!据说那次事故之后,苏苏就一直努力练习如何用飞刀射中她面前的人,谁知道她这次会不会就这么成了? 叶屠苏正在往怀里掏飞刀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最后还是颇为不屑地挑了挑眉毛:“月冥的兄弟们分明都喜欢,难道他们就不是男人?” “男人是男人,”桑止琢磨着措辞:“可以这里不是月冥,大家兴趣不一样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叶屠苏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还是看在桑止一脸真挚的份上替他松了绑。哪知道那死结刚刚一松开,桑止就脚底抹油窜了个没影,只留下一句话尚且回荡在空中。 “苏苏,我去上茅厕啊……茅厕啊……厕啊……啊……” 叶屠苏房间隔壁的洪艳娘睡的正香,忽闻一阵清脆男声,迷迷糊糊地叹了句:“隔壁新来的丫头真生猛,不用妈妈安排,第一天晚上就留了恩客过夜。” 叶屠苏郁闷地看着手上的丝带,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完了,今儿个晚上的蒙眼射飞刀看来是演不了了。本来还想着亮亮拿手技艺,好教这帮衰人开开眼,谁知这么好的机会眼看着就泡了汤。叶屠苏坐在窗边,任由阳光洒了一身,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桃红色的绸带发呆。心里还使劲地琢磨着,桑止什么时候能从茅厕回来。毕竟这家伙,最近去茅厕的次数多了些,也不知道是肾虚还是吃的不习惯。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再说自己好歹还是个当家的教主,关心关心下属到底是应该的。要不今天晚上去街上偷几根牛鞭来给他补补…… 美人如玉,风景如画。 老鸨扭着腰肢走进来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么一句颇具诗意的话。 当然,她永远不会知道,美人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用牛鞭给男人补肾的问题。 老鸨瞥了一眼叶屠苏手上的桃红绸带,只当她是在认真思索今儿个表演什么曲目,差点激动地掬上两把老泪。她带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漂亮的多得是,可是个个进来不是跟死了爹娘一样哭丧着脸,就是凭着一张俏脸混吃等死烂泥扶不上墙。像这位姑娘主动要求入行,还这么努力上进的,将来绝对要成为这行的典范! 彼时老鸨早就忘了叶屠苏的粗暴,一把握住她的嫩手,边摸边赞道:“妈妈我果然没看错人!” 叶屠苏的脑子还没从肾虚和牛鞭的弯子里绕出来,呆滞的目光飘飘忽忽地从绸带上绕了两个弯,终于定格到老鸨眼角的褶子上:“莫非你也看出来了?” 老鸨激动地拍了拍叶屠苏的手,颤着声应道:“自然是看出来了!” “妈妈好眼力!”叶屠苏从老鸨砂纸一般的掌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幽幽地伸出四根手指头:“这个数够不够?” 老鸨愣了愣,只当是姑娘猛地狠,打算一个晚上连续表演四个节目,感动地掏出胸前粉红色的小丝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可是不压榨员工的老鸨不是好老鸨。狠着心丢下一句“反正都四个了,多一个不多,不如凑个整数算了,五个吧”,老鸨便转身托着半边闪了的腰离开了。徒留下一脸惊恐的叶屠苏,继续捏着绸带,思索着“五条牛鞭会不会把桑止补出鼻血”这样深沉的问题。 可是直到来替叶屠苏更衣的丫头堵在门口,某人最终也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当然,那个去茅厕的某人,直到叶屠苏被人浑浑噩噩推到台上,也再没有出现过。当叶屠苏惊恐地发现自己貌似、好像、可能被桑止涮了的时候,台下的男人们已然开始丢花起哄。 叶屠苏低头看了眼手里被她整整捏了一下午的可怜丝带,莫名其妙一阵伤感涌上心头…… 好像哪里不对啊!她就是来青楼打酱油看帅哥的啊!为什么要给这些又肥又丑的男人表演卖唱啊! 于是当背景音乐忧伤地响起的时候,叶屠苏化悲愤为力量,浑身的内力凝到绸带上,一股剑气浑然天成,只把空气当做了台下的混蛋,一通乱砍,畅快淋漓。 只是“弄巧成拙”几个字,叶屠苏只怕是没有好好参透。 她哪里知道,台下的男人们见过轻柔的舞娘,见过貌美的歌女,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硬朗的剑舞美人。红衣舞动,青丝缭绕,香汗微沁,柔中带刚。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感加上好奇,倒让这场表演显得别出心裁起来。 叶屠苏一通乱舞之后,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九环大刀。逃跑的时候只道带着麻烦,现在倒反而日日想着念着了。可是要是想拿回自己的刀,就得回月冥。叶屠苏越想越纠结,眉头蹙的越紧,我见犹怜的表情就越教台下的男人心碎。 乐声刚停,有钱的自然就消停不住了。 “妈妈呢,这姑娘今晚我包了!” 刚刚冲到台上的老鸨循声望去,激动地差点流出一地口水。那不是每次都去对面逍遥阁点他家头牌的李员外家的公子?不过姜到底是老的辣,老鸨用她的小手帕,悄悄地抹干净了嘴角,羞涩一笑:“唉哟,李公子啊,我们这里就是个粗陋的地方,什么事情,到底是用银子说话,你看是不是?” 李公子不屑的啧了啧嘴,摸出一包银子径直抛上了台,恰巧落在叶屠苏脚边。 即便是在月冥,她叶大教主亲自表演完蒙眼射飞刀之后,也从来没有收到过银子之类的赏钱。难得这次终于有人赏识她的技艺,叶屠苏欢天喜地地弯腰捡起了荷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旁若无人地数起了银子。 老鸨本来还打算竞价,把叶屠苏这块“猪肉”买个好价钱,哪知道这姑娘到底是太嫩了些,这李公子虽然长得还算整齐,可到底和英俊沾不上边,竟然这么快就缴械投降,实在叫人担忧。好在李公子出手阔绰,老鸨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屠苏的手:“罢了,你也就这个命……” 也许老鸨的这句话,正在数银子的某人一时半伙是理解不了了。可是当某人被刷干洗净送上李公子的床的时候,再不懂,只怕连猪都要替她着急了。 叶屠苏一脸惊悚地看着已经猴急脱光了的李公子和他明显某些运动过度而显得蜡黄的脸,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抑制住了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的冲动。直到不识相的李公子风情万种的扭了扭身子,风/骚/撩人的说了句“来嘛”,叶屠苏终于忍不住,扯过被子蒙住了李公子的头,就是一顿胖揍。 哦,千万别怀疑叶屠苏的揍人技术。要说起揍人,叶屠苏简直就是月冥的第一把手。即便是揍到你肝肠寸断,外表也绝对看不出丁点。若是细细追究起来,月冥的教众们简直可以写出一部血泪史。 可是前面就说过了,叶屠苏是真的不知道“弄巧成拙”四个字究竟是怎么写的。她越揍,李公子叫的越欢,嗯嗯啊啊的简直连隔壁的洪艳娘都要为叶屠苏竖起一根大拇指。直到叶屠苏发现叫声貌似不对,才停下了动作,谁知被子里的李公子扭了两扭,愈加兴奋地叫道:“不要停呀,小娘子真是厉害,才第一次就看出了本少爷的喜好!” 叶屠苏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顺便抖了抖手臂上泛出来的鸡皮疙瘩。难得见到这么贱的人,再说又因为出逃好几天没揍人手里痒痒,叶屠苏干脆抄起墙角早上丫头打扫时落下的鸡毛掸子,卯足劲抽了起来。难得揍人的爽,被揍的也爽,这一闹就闹了一夜,整个倚栏院的姑娘都对这个新来的叶屠苏刮目相看。老鸨一激动,连夜找人做了花魁头牌,换上了叶屠苏名字,抖着手挂在了院里供着的观音像隔壁。 所以说,不要迷恋叶屠苏,叶屠苏不过只是一个坑爹的传说。 即便是第二天早上李公子发现自己赤/条条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是深情的忘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叶屠苏,并且留下了自己的金坠子作为定情信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然而已经将自己一颗芳心交出的李公子,却不知道叶屠苏就连在做梦也是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和他的肾。 “到底……是……四个……还是五……个好呢……” 叶屠苏翻了一身,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第六章 招供 “阿嚏!” 倒霉的桑止打了个喷嚏,用力地揉了揉鼻子,然后闭上眼睛,拒绝继续面对对面的人。 “你以为你闭上眼睛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说!苏苏究竟在什么地方?” 怒气冲冲的冷清绝一掌拍在桌上,生生把桌子削去一角。桌上专门用来诱惑桑止的红烧蹄髈随着掌风震了一震,香味飘得更远,引得桑止的肚子一阵哀鸣。 作为一个男人,即便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饭,桑止还是很有骨气地吞了一口唾沫,毅然决然地甩了甩头,决定死也不要出卖苏苏。 冷清绝铁着面,平时就冷的脸上此刻简直是直接结了霜,眉头紧拧,二指并作一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昭示着他的耐心正在一点点逝去。 “桑止,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饿死的人长什么样子?我倒是记得,我和苏苏小时候,好多一起训练的伙伴都饿死了,那些饿死的孩子,面色蜡黄,形容枯槁,有的死前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哎呀妈求你停下吧。桑止一边默念着,一边暗叹自己倒霉。 真是倒霉!绝对倒霉! 据桑止不完全回忆,今天一整天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回忆君飘过—— 从苏苏的房间逃出来之后,桑止确实乖乖地去了茅房。当然,原因完全不是苏苏想的那样,桑止只是单纯的、非常单纯的,习惯于跑路之前上趟茅厕而已。不然跑路跑到一半忽然想去茅厕,那得有多尴尬?就像刚刚暖了被窝,突然想去茅房,嗯?你是去是不去? 咳咳,好像扯得有些远。 所以从茅房出来之后,桑止几乎没有挣扎,就做了决定。为了自己的小命,为了自己下半身的性/福,为了作为一个男子的尊严,桑止毅然决然地选择的跑路。至少在今天晚上表演之前,自己绝对不能被苏苏抓到,这可是整个月冥总结出来的八字箴言:珍爱生命,远离教主。 可是如果桑止能够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倒宁愿被苏苏抓回去表演蒙眼射飞刀,不,胸口碎大石都行! 话说桑止好不容易偷偷摸摸顺了件男装,大摇大摆地直接从正门走出了倚栏院,刚没走出几步,就撞见了月冥三十六部的倒霉冤家。要说三十六部也不全是混吃等死的软脚虾,几个头头聚在一起一商议,觉得依照教主的尿性,在皇都这样的大地方停留的可能性最大,遂特意派了小的们留在皇都,每日蹲守。事实证明,三十六部的人打起架来也许完全不合格,可若论起摸索教主的尿性来,那可绝对是行家。 喏,比如倒霉催的桑止右护法,就是这么被抓住的。 当然,桑止也是奋力挣扎了一番的,倒不是说他有多讨厌回月冥,可若是真被抓了回去,冷清绝的手段他是清楚的。可桑止虽然贵为右护法,看家的本领却着实没学会几样,只跑了三条街,就被三十六部的小喽啰给制住了。 至于为什么是不完全回忆,桑止虽然很不想说,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挣扎的时候,脑袋不小心撞上了喽啰手里的棍子。接着…… 接着睁开眼睛不就看到了冷清绝那张臭脸了么!干! ——回忆君飘走—— “还有些孩子太饿了,就开始撕同伴身上的肉吃。当时好多孩子得了病,身上有些肉早就烂了,手指头轻轻一扣,那些腐肉就掉下来了,然后他们就开始为了那肉争抢……” 冷清绝还在喋喋不休地恶心桑止,桑止依旧闭着眼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提醒他道:“清绝,我说……你要恶心我,能不能先把红烧蹄髈端走?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菜,我可不想以后吃蹄髈的时候有阴影……”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桑止心里奇怪,双眼微微眯了一条缝,却差点没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大脸吓死。 “冷,清,绝!你干嘛突然凑那么近!人吓人吓死人啊!” 桑止怪叫一声之后,忽然发现面前安静的冷清绝脸色有点白,好心伸手打算查探一下,却没想到一贯自制的冷清绝忽然身子一弓,吐了他一身。桑止看着自己的袍子,想着反正是顺来的,扔了就行,没有半点心疼,倒是这难得的吐槽机会,不吐真是不快乐。 桑止拍了拍冷清绝的肩膀,语气温柔地叹道:“我说什么呢兄弟?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再说自己都受不了的事情,还要拿来恶心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冷清绝一言不发地就着桑止的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淡定地端过红烧蹄髈,抓起一块直直堵住了桑止的嘴,桑止咿咿呀呀了一阵,终于还是一口喷了出来,转过身去一阵狂吐。 “说,还是不说?” 冷清绝又抓起一块蹄髈,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桑止,而桑止也不会想到,自己维护了整整一天的男子气概,最终还是败给了几块红烧蹄髈,和它们的主人——冷清绝。 当然,远在倚栏院作威作福的叶屠苏也不会想到,她已经因为几块红烧蹄髈,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了。 *** “哎哟,苏苏,我跟你说,今天晚上我们倚栏院可是有好多重要的客人要来,你不表演不行~” “干!别叫那么亲热!真恶心!” 叶屠苏翻了个身,心想着如果每天早晨叫醒她的是美人,而不是面前这个满脸褶子的老鸨就好了。 “哎哟哎哟!大姑娘家的可不能这么粗鲁!”老鸨昨天晚上因为叶屠苏收了不少银子,这会嘴角差点没咧到眼角去,自然对叶屠苏的语气就像二八年华少女对情郎:“苏苏,我这可是偷偷告诉你,今天晚上来的客人,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咱们也得罪不起,你可得长点心伺候着。” 说起“伺候”两个字,叶屠苏心里就冒火。自己进这倚栏院可是为了大美人,如今美人没看到,昨儿个伺候李公子,今儿个伺候贵客,谁知道明儿个要不要伺候什么张公子赵公子,干的,真以为她叶屠苏转性吃了素? “不干!老娘身子虚!” 叶屠苏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似乎是在提醒老鸨不要因为她前两天表现的相对友好就忘了当初她拿刀子威胁老鸨的好戏。好在老鸨也是个争气的,三两下便灵活地闪出了叶屠苏的房间,只道叶屠苏晚上能够出来露露面就成,其他的不强求。 叶屠苏一百万个不情愿,扭着头又接着睡下,一觉醒来已近黄昏。可是若叶屠苏能早些只道今晚来倚栏院的都是些什么人,只怕这觉便不会睡得那么香了。 要说能让叶屠苏睡不着觉的,自然也就只有两拨人。其中的一拨,自然就是让叶屠苏日思夜想的大美人。 “盟主,既然这牟远逸牟老盟主已经金盆洗手,这集会的地方……是不是还是换一个比较好?”天清派掌门胡一峰自从半年前开始潜心向道,自此对女色便是无福消受。自打迈进这倚栏院开始,便一脸局促,浑身不自在。 当然,这盟主指的自然是苏浅,而随苏浅一同来的,除了四大门派中天清派的掌门胡一峰,还有苍穹派掌门熊大勇、绝情派掌门宋姑和剑翼派掌门刘不凡。 “胡老前辈说的可不对,虽然牟老前辈已不做盟主,可毕竟是多年传下来的习惯。再说苏某认为人多眼杂的地方,反倒更适合谈论大事。几位前辈觉得呢?” 胡一峰虽然脸色黑了一黑,但到底是新盟主,面子还是要给的。三人中唯一的女子宋姑只当是苏浅年轻人火气旺,来了这种花红酒绿的地方便把持不住,摇了摇头倒是什么也没说。至于熊大勇和刘不凡,难得有机会来这种地方,自然欢天喜地,就差没一拍苏浅的肩,拉着他赶紧进去喝一杯。 苏浅面上带着笑,站在一边默默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苏浅已由人带着,进了雅阁。苏浅看上去征求四人的意见,实际上却完全没有给众人商量的余地。四人都是常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老人儿,只这一会功夫,就已看出了苏浅的手段,心里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王爷,倒是个强硬的主。 待几人坐下,茶水上好,苏浅已经命昌亦守在门口,不要教任何人进来。 第七章 再遇 苏浅淡淡地品了一口茶,笑道:“这里只有些粗茶淡饭,还望几位前辈不要嫌弃才是。待过几日,苏某再请几位到府上,亲自命人准备些精致的吃食招待各位。” 熊大勇向来都是直肠子的主,还没等另外几人表态,就一口酒灌了下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看这里的酒菜点心都是不错的,盟主不必如此客气。” 苏浅笑了笑算是回答,忽然目光一凛,转向了一旁默默品茶的胡一峰:“这几个月来江南因为水患一直在闹鼠疫,胡前辈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朝廷特地找苍穹派护送到荆州的灾银?” 胡一峰早就猜到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日这新盟主把众人聚在一起,自然不会是扯扯家常这么简单的事情。既早已有了准备,应对起来,便显得从容不迫。胡一峰抬手捋了捋自己的两片小胡子,表情淡然:“倒是盟主问的奇怪了,这样大的事情,胡某怎会忘记?当初是遣的派中的大弟子孙元和二弟子秦思一同护送的,还亲自将银子送到了当地的县令程开府上。” 胡一峰这通话里,程开这个名字自然不是白提。只要苏浅顺藤摸瓜一查,就会知道这程开是有名的贪官,到时候即便灾银出了什么闪失,他们苍穹显然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苏浅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胡一峰话已至此,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干脆低下头安安静静喝茶,一时屋内静得诡异。 一直安静的宋姑忽然站了起来,端起一杯酒朝苏浅敬了敬:“盟主上任,为了节俭命我们几大门派不用准备宴席,如今我们也只好借这些粗茶敬敬盟主,虽然礼数不周,但也好歹表了心意。” “宋前辈何必如此客气,苏某一介晚辈,论资质论武功,坐在这盟主的位置上到底还是有些牵强的,今后还要劳烦各位前辈多多担待、多多提携。” 苏浅正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手一歪,洒了一身。见状只好一脸窘迫的笑了笑,拍了拍湿袍:“苏某不是故意负了宋前辈的好意,实在是年轻大意,还请诸位前辈见谅,容苏某离开,稍整仪容。” 苏浅说罢便放下酒杯做了一揖,带着门口的昌亦快步离开。待二人走到半路,苏浅飞快地同身旁的昌亦使了个颜色,昌亦立马会意,又从倚栏院外面折回了刚刚的雅阁,小心翼翼地监视着里面四人的谈话。 刚刚似无意带出的那句话,又给了个暧昧不明的态度,如今苏浅“恰好”离去,自然是给那四人商讨的时机。此时派昌亦折回去,探听到的消息自然非比寻常。 苏浅看着身前大片的酒渍,忽然叹了口气。查清灾银去向——这就是他的好皇兄苏清怕他闲着,给他指派的第一个任务。 倚栏院的长廊倒挺有些百转千回的味道,苏浅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一间没人的屋子好供他弄干净衣袍。待又转了半圈,终于教他找到一件黑灯瞎火的屋子,安安静静的,乍一看挺像是没人。 苏浅小心翼翼推了门进去,又点了蜡烛仔细的瞧了瞧四周,待确定了这屋子确实无人,便开始宽衣解带,找来一把团扇用力地扇着那片酒渍。许是用力过猛,又许是苏浅苏小王爷实在是底子太虚,刚刚扇了两下,苏浅便觉得浑身乏力。待又扇了两下,苏浅彻底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席上统共喝了一杯茶,这会子饿虚了实在是人之常情。 如此想着,苏浅便开始端着蜡烛巡视屋子,反正他是花钱来这里消遣的主,随意找些吃食吃吃,也是因为这倚栏院待客不周。这么一想,苏浅的腰板立马就直了起来,径直将魔爪伸向了床头摆着的一盘蝴蝶酥。看样子主人好像只随意吃了一块,便将那盘蝴蝶酥剩下了。苏浅随意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味道虽不能和宫里的比,但好歹也能凑活凑活。想着,苏浅便伸手去抓第二块,谁知说时迟那时快,被子里忽然伸出一只芊芊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一块蝴蝶酥,又“蹭”的一下迅速缩回了被子里。 苏浅张着嘴,手还伸在半空中,一时之间不知是放下好,还是继续伸着好。 有时候,人还是要吓他一下的,至少现在“是人是鬼”这个问题已经彻底填饱了苏浅的肚子,这时候就算是有人端来宫里的牡丹蝴蝶酥,只怕苏浅也是吃不下半块了。 彼时的屋子里寂静的连根发丝落地都能听见。直到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吞咽唾沫的声音,当然,前者来自被子里,后者则来自苏浅。苏浅端着蜡烛,挣扎了半天,终于决定大着胆子去掀被子,却哪里知道手刚伸了一半,被子就忽然掀开,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苏浅便已被那人擒住。 “干!什么人敢闯老娘的房间!” 这样熟悉的口吻,只怕各位看官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谁。没错!那被子下的正是老鸨来请了四五次也没能请动的叶屠苏叶大教主!要说这叶大教主昨天忙了一夜,今儿个是铁了心要补眠的,为此还特地叫丫头准备了些点心摆在床头,好教她饿了直接吃,吃了直接睡。 然而此时叶大教主则叼着半块蝴蝶酥,一双油油的小手死死地擒住苏浅,一张俏脸在摇曳的烛光下终于有了些许凶神恶煞的气势。琉璃色的狐狸眼微微迷了起来,藐视着来人。可真待看清了,叶屠苏却又彻底愣了,连忙松了手,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因为挣扎而衣襟大开的苏浅,极为丢脸地流出一行口水。 “大美人!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也忒猴急了些,衣服……衣服……都脱好了……” 说完这句话,叶屠苏终于觉得面上有些烧的慌,扭扭捏捏揉了揉被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大美人”苏浅则一脸苦闷地望着自己留下十条油爪的白色亵衣,这件金色绣边的白色亵衣可是他最喜欢的,如今竟这么毁了,实在教人不甘心! 还在为自己的亵衣伤心的苏浅,完全没有注意到大色/魔叶屠苏一双手已经再次攀上了他□□在外的胸膛,口中还念念有词:“老天也算待我不薄,春/梦也罢!*一刻值千金!此时不上白不上!” 许是叶屠苏的深情表白太露骨,猛地惊醒了沉痛缅怀中的苏浅,小身板一歪,好歹是躲过了叶屠苏的魔爪。叶屠苏撅了撅嘴,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语:“梦里的大美人还会跑?不公平!”说罢就两腿一蹬床板使出了轻功,在苏浅张嘴讶异的瞬间,已站定在了他的面前,笑得颇为猥/琐:“哎哟,大美人别害羞,摸一把又不会掉肉!” 苏浅两条纤细的小弱腿哪里跑得过会飞的叶屠苏?再说这屋子里场地有限,苏浅就算是再能跑,也不可能逃出叶屠苏的掌心。 好在故事总是一波三折,如此容易被女主拿下的男主自然不是一个好男主。 于是,就在一代大好青年差点就要被一个淫/魔教主玷污的时候,几个蒙面黑衣人忽然从窗户外面闪了进来,乍一看,袖口还用银丝绣着大大的“三六”标记。 待看到来人,我们的叶大教主才算是彻底醒了。一会扭头看看衣衫凌乱的苏浅,一会又扭头明显对面前情况有所质疑的蒙面人,一张俏丽挠人的小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此时地上忽然裂开一个洞,好教她把头埋进去。忽然闯进来的三个蒙面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进行计划好,还是乘叶屠苏反应过来赶紧跑路的好。不过有一件事情,三人是清楚的,自己的小命反正是不保了,不是断送在冷护法手里,就是断送在教主手里。 这三个蒙面人,正是冷清绝特地派来把叶屠苏抓回去的几个三十六部的头头。当然,过去他们是头头,可是过了今天,只怕这头衔和脑袋,两个头,都是保不住了。 好在叶屠苏难得机智了一回,趁着三人发呆,直接转身抓了苏浅的手就往外面跑。苏浅伸手捞了外袍就随叶屠苏一路跑了起来,可转念又忽然觉得不对,那三人显然是来抓这色胆包天的女子的,自己为何要跟着她跑? 想到这里,苏浅自然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女子是谁,反倒恶趣味使然,心甘情愿地跟在叶屠苏的身后一路小跑,边跑还边琢磨着,那三个男子是不是也是被面前这个女子调戏,专程跑来追杀她的。 当然,在前面一路狂奔的叶屠苏叶大教主,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大美人的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被定位成了四处调/戏良家妇男的大淫/魔。 第八章 逃命 要说叶大教主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俗话说的好,饭饱思淫/欲,可我们叶大教主,一边逃命,一边也不忘思索一番,恨不得把全身的感知都聚集到攥着美人手的右手上。一开始本还专心跑路,跑着跑着,叶屠苏就开始心猿意马,借着手的摆动便开始揩美人的油水,末了还不忘评价一番,美人的小手就是嫩。 又有俗话说的好,一心不可二用,像叶屠苏这样一边逃跑一边揩油的,注定是要遭到些报应的。比如说,在叶屠苏后面紧赶慢赶的三个蒙面人,死也没有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追上轻功超群的叶大教主。 叶屠苏牵着苏浅被三人逼到了墙角,倒也不卑不亢,抱着双臂抬着下巴,右腿一抖一抖,活像个看戏的,完全没有一点被追杀者的自觉。三人见状明显迟疑了好一阵,直到其中一位好汉鼓起勇气拔出了剑,却好巧不巧地收到了叶屠苏递过来的“你回去给我等着”的眼神,握剑的右手明显抖了一抖,却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争馒头好歹也要争口气,死撑着才结结巴巴喊出了几个字:“你……跟……跟……” 月色当空,良辰美景,美人在旁,奈何来搅局的几位却实在不怎么利索,连叶屠苏都有些不耐烦,干脆替他答了:“跟你们回去?” 难得教主这么体谅下属,三个黑衣人愣了愣,积极主动地点头如捣蒜。 叶屠苏伸手做了个鬼脸,生怕气不死人:“休想!” 三人又是明显一愣,即便这个答案他们早猜到了。 只是这活跃的四个人,显然已经忘记了默默站在一边的苏浅。 你们见过这么和谐的追杀画面么?你们见过这么弱的追杀者么?你们见过这么猖狂的被追杀者么?没见过?很好,因为,苏浅也没有见过。 刚刚在路上,苏浅也想过家仆来抓出逃小姐这样的可能性,可是如果是这样,家仆有必要打扮的跟混江湖的蒙面大侠一样么? 好在就在苏浅陷入沉思的时候,叶屠苏忽然觉悟了过来,猛地抓住苏浅的袖子,将小脸贴在苏浅的肩头上,嗓音甜的好似要滴出蜜来:“公子,奴家怕~” 对面的三个蒙面人明显集体抖了一抖,苏浅也是狠狠一抖,猛地转过脸来惊悚地看着身侧这个可怕善变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会已经忘记她刚刚在房间里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吧? 叶屠苏丝毫不自知地蹭了一蹭,待揩足了油水,又深深嗅了一口,赞道:美人就是香。 苏浅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挪了挪,好歹是和叶屠苏拉开了些距离,谁知叶屠苏就像一块牛皮糖,吧唧一下又粘了上去。苏浅无奈,却忽然觉着面前好似有三道目光甚是热切,抬眉望去,倒是那三个蒙面人似是一脸期艾地望着他,目光之中满是道不明的惋惜,教苏浅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场闹剧,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冷清绝真的天真到派三个喽啰就能抓住叶大教主,那他这个左护法,基本也就不用混了。 于是就在叶屠苏深情款款地看着苏浅,苏浅莫名其妙地王着蒙面人,蒙面人任重道远瞧着苏浅的时候,冷护法着一身绣着银线团云的玄色劲装,恰到好处的飘然而至。直到瞧见冷清绝一张俊俏的冰块脸,叶屠苏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前面那几个装模作样的三十六部白痴,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很显然,冷清绝刚刚一定是去办什么大事了。 不过至于是什么大事,叶大教主倒是一点也不操心,比起这个,怎样在冷清绝的眼皮子下面逃跑,才真正要叫她操碎了一颗琉璃少女心。 冷清绝扫了一眼叶屠苏,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她亲密挽着的俊美男子,强压住不悦,沉声道:“苏苏,同我回去。” “不回!”叶屠苏挺直了腰板丢了两个字过去,面上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挽住苏浅的手却紧了一紧。苏浅轻轻侧过脸看了看她,在场的,只怕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叶屠苏有多心虚。 冷清绝好脾气地又劝了劝:“苏苏,闹够了总要回家,桑止已在家等你。” 桑止?叶屠苏磨了磨牙,果然是这混蛋出卖了她,亏自己还想着给他补肾,他倒好,早就回到教里吃香喝辣去了。 想到这里,叶屠苏就更加来气,一句话就顶了回去:“我不管!就不回去!你为何总管着我?没有一点自由的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这一番无理取闹戳中了冷清绝的痛处,只教他觉着心寒:“苏苏!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这么看整个……” 月冥。冷清绝冷眼扫了扫苏浅,硬生生将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不管!”叶屠苏晃了晃脑袋:“反正你今天休想捉我回去!” “苏苏!再这么胡闹,休要怪我不给你面子!你——” “咻——” 是的,一切都是这么突然。 冷清绝“你”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叶屠苏已经机智地扯着苏浅,使了轻功跃过了倚栏院的围墙。要说这番绝对不是因为叶屠苏的脑子忽然灵光了,而是千百万次血泪史中,叶屠苏摸索出的经验。冷清绝喜欢教训她,而且一般教训起来,没有个一时半刻是打不住的,于是几次三番,叶屠苏就得出了“要赢必先跑”的真谛。无奈这样的绝技,实在不能常用,于是叶屠苏就使劲憋着,能打绝对不跑,这才给今天创造了机会。说起来,叶大教主若真和冷护法认认真真打起来,那三天三夜都是分不出胜负的,如今叶屠苏还带着苏浅这个拖油瓶,真打起来,她是占不了半点便宜的。 此时绝技不出,更待何时? 叶屠苏拉着苏浅马不停蹄地跑出一条街,却忽然顿了顿,又从另一条街绕了回来。苏浅边喘着粗气,边也赞叹着这女子倒是不笨,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知叶屠苏一本正经地丢出一句话,差点把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浅哽地一口气呜呼过去。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来枕头下面李公子送的金坠子没拿,咱们以后跑路还得靠它换银子呢!” 这次跑路,叶屠苏是卯足吃奶的劲了。苏浅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人就已经站在了叶屠苏的屋子里。叶屠苏撇下苏浅,手脚并用掀了被子枕头,待将那金坠子藏进怀里,这才转过身来,一脸狗腿地瞧着面色不善的苏浅:“咱们……接着跑?” 终于腾出手来的苏浅披上了早已干透的外袍,一屁股坐了下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要跑你自己跑,本公子为何要同你一起跑?” 不知道为什么,叶屠苏就是莫名地觉得苏浅的问题问的很妙,憋红了脸方才憋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的答案:“因为……你在他们眼里已经被当作了……奸/夫?” 正在理头发的苏浅听到这两个字手一抖,生生扯下来两根青丝:“刚刚那个你是相公?”待问完忽然又觉得不妥,这么问,倒像是坐实了他“奸/夫”的名声,又改口道:“不管怎么说,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终究不会拿我怎么样,倒是姑娘,不想跟他们回去还是快些跑吧。” “我……” 就在叶屠苏脑子飞快运转琢磨着如何将美人骗走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两人的声音。 “冷护法都追出去了,怎么还留怎么两个人在这儿。” “还不是怕教主又折回来!” “哈哈哈,教主怎么可能折回来?教主那么笨,肯定拼了命朝外面跑!” “你以为冷护法没想到啊,你没看到冷护法都追出去了就留了咱们两个呆在这儿么?” “冷护法就是聪明,教主哪里逃得出冷护法的掌心?要我说,教主就应该早些从了冷护法,免得出来摧残良家少年……”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冷。 “喀喀——” “啪——” “嘶啦——” 这上面的三声,分别是叶屠苏捏拳头的声音、叶屠苏拍碎桌子的声音和叶屠苏扯烂纱帐的声音。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叶屠苏更加希望她弄烂的是外面两个混蛋的头,而不是这些无辜的物件。 刚刚的对话信息量太大,苏浅想问,却在叶屠苏一番作为之后,勉强将问题又吞了回去。 当叶屠苏黑着脸,阴森森地看向苏浅的时候,苏浅不知道为何大脑一片空白,牵着叶屠苏的手就将她乖乖带回了雅阁。直到站在雅阁门口,苏浅的大脑才终于恢复了运作,想甩开叶屠苏,却又来不及。里面久久等不来苏浅的四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就迫不及待推了门,好将苏浅迎进去。谁知四人瞥见苏浅身旁一身亵衣凌乱的娇媚女子时,皆是一愣,好在几秒钟后,又递来一串“我们懂的”的暧昧眼神,便也没再多问。 第九章 丫鬟 于是当一切千回百转,百转千回的时候,当苏浅妥妥当当坐在了自家书房的时候,当叶屠苏已经换了一身丫鬟服,状似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苏浅深深地觉得,他的克星,貌似出现了。 叶屠苏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身上的侍女长裙,扭扭捏捏也算是做足了姿态,柔声道:“公子,此番恩情,奴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按道理说,苏浅自小在宫里长大,女人嘛,美的更美的,柔弱的更柔弱的,娇媚的更娇媚的,哪种是他没见过的? 可是至少面前的这种,他着实没见过。 说她美吧,眉眼里却又带着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说她飒爽吧,此番柔弱倒是装的行云如流水,丝毫不闲造作;说她娇弱吧,她一双琉璃色的凤眸和微翘的嘴角,却满是媚态,细看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可是这些,苏浅现在是一点也没有兴趣,因为苏浅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女人用这样的语调讲话是不对的,不然自己的胃怎么会有些抽呢?于是苏浅当机立断,朝着叶屠苏摆了摆手,建设性地提议道:“好好说话。” 叶屠苏倒也听话,好像得到了特赦,吐了一口气,深深地叹了一句:“干!憋死了!”可刚说完,又忽然觉着在大美人面前,此番作为实在是不妥,又硬生生改口道:“哎呦,真是憋死奴家了,呵呵呵~” 如是能看到叶屠苏能有今日这般秀气腼腆,只怕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大哥又当奶娘的冷大护法都甘愿欣慰地闭眼了。无奈苏小王爷身在福中不知福,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好歹才将它压了下去。作为一个聪明人,苏浅决定不在纠缠这个问题。可是有一个问题,却是不提不行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直缠着我究竟有什么意图?还有,刚刚在你房内,外面人所说道的教主、冷护法又是什么东西?” 叶屠苏小心肝一抖,忽然翘起两根兰花指,指了指外面的月亮:“公子你瞧,今晚的月色真是不错!” 苏浅不为所动:“不交代的话就滚出府上,我这里不收闲杂之人,尤其是身份不明之人。” 叶屠苏的兰花指耷拉了一下,旋即又顽强地坚/挺了起来,换了个方向指了指苏浅书房内的软榻:“公子,用不用奴家给你铺床?” “……” 鸡同鸭讲也不过如此,苏浅第一次怀疑,莫非是自己的计策用的不对。看叶屠苏的模样,也不像愿意答的样子,抱着白捡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苏浅干脆不再问,直接招了招手唤了叶屠苏来替他磨墨。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苏浅好歹安安静静看了会书。待看到精彩之处,方才提笔蘸墨,却惊恐地发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一方最爱的上等听松镂空歙砚,已然硬生生被叶大教主磨出一个坑。而罪魁祸首却全然不自知,一脸狗腿相,喜不自禁地望着苏浅。 刚刚一听要磨墨,叶屠苏便摩拳擦掌,只觉得表现的机会来得真快。为了讨好苏浅,她磨墨时可是运足了八成的内力,好在这方歙砚是上品,不然凭着叶大教主功底,半柱香时间就是磨穿一个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于是在轻轻松松毁了苏浅一方好砚之后,叶屠苏不知道,她作为书房丫鬟的道路,就此是断送了。所以当第二天一觉醒来之后,原本替苏浅端茶送水的丫鬟樱桃喜滋滋地告诉叶屠苏她被破格提拔为书房丫鬟的时候,叶屠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她被樱桃一路领到膳房,交代完苏浅用茶的口味之后,叶屠苏这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所以……现在她算是……茶水丫鬟? 好在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叶大教主一点也不为自己降级的事实沮丧,比起这个,彼时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她那场又软又暖和的被窝。于是半梦半醒间的叶大教主第一次亲手泡了一壶茶,稳稳当当地递到了刚刚处理完政事的苏浅面前。 要说樱桃真是可怜,明明好说歹说费了一番口舌,该交代清楚的,都同叶屠苏认真交代了,怎么说也算是尽忠职守。可就算再交代,谁有能料到叶大教主根本不会泡茶呢?别说是泡出苏小王爷喜欢的口味了,即便只是要求泡出一般人能咽下肚的口味,那也简直是在难为叶大教主。于是在苏浅轻啜了一口叶屠苏端给他的茶后,忽然猛地掀开茶盖,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里面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雨前龙井茶叶之后,叶大教主的地位从此便由茶水丫鬟,降到了扫地丫鬟。 嗯,其实仔细算一算,叶屠苏这一降,是跃了一级的。按理说,茶水丫鬟降下来,该是膳房丫鬟才对。可就单单从叶屠苏前面犯下的两重罪案看,苏浅基本是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可怕的事情。鉴于前几天他的倒霉皇兄刚刚赐了他些百年灵芝山参将养身体,要说皇兄苏浅虽然不待见,可他忽然觉得,好东西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所以第三天,当叶屠苏握着扫帚柄站在院子内,看着书房里樱桃和另一个丫鬟翠花忙里忙外给苏浅殷勤而熟练地端茶磨墨的时候,心中终于有些不舒坦了。好在有一件事情,倒是让叶大教主觉得顺心了些,因为这府中的人,尤其是这府中的女人,看她的眼神,似乎越来越友善了。善良而单纯的叶大教主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自己完全失宠的标志,也是自己真正沦为一介扫地丫鬟宿命的开始。 就在叶屠苏运了轻功,欢天喜地地秋风扫落叶之时,苏浅却偷偷找来了昌亦,关了门小声问话。 苏浅喝了一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抬头看向昌亦。 “查出来了没?” 昌亦有些为难地努了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苏浅一个眼刀扔了过来,才老老实实招了。 “要说查也算是查出来了,可又多多少少有些出入,叫人奇怪。” 苏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是打算利落地说出来,还是打算滚回皇兄身边让别人来替你说?” 昌亦微微哆嗦了一下,决定还是稍稍酝酿一番,如实道来。 “奴才这两天仔细去江湖上搜查了一番没听说过那个名门正派有教主跑了的。至于姓叶的教主,江湖上有两个,可是都与这苏苏姑娘不符。” “苏苏?”苏浅挑了挑眉:“你出去两天,怎么叫起这来历不明的人物倒是亲热的紧。” 废话!昌亦心中朝着苏浅狠狠啐了一口。第一次见面时,叶屠苏男扮女装,再加上本就是晚上,并没有没看清叶屠苏的相貌。待那天苏浅牵着叶屠苏步入雅阁之时,用文艺点的说法,那叫做小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无论从脸蛋个性还是身材,样样都符合昌亦心中女神的标准。无奈这样的女子却偏生糟践在了苏浅这个不近女色的死和尚手上,还怀疑人家的身份,派他一探究竟,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连昌亦也要为女神报一报不平。不唤人家苏苏,难道唤你浅浅啊? 可是想想也就罢了,这样一番话,就算给昌亦十个脑袋,也是不敢说出来的。于是昌亦摸了摸后脑勺,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憨厚而淳朴的“嘿嘿”。 好在苏浅懒得深究,拍了拍昌亦的肩道:“你倒是说说,哪里不符?” 昌亦正了正神色,答道:“姓叶的有两个,一个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叶茗,是个实打实的大老爷们,还有一个是人人唾弃的魔教月冥的教主,叶屠苏。” “叶屠苏?名字不是一样,你为何说不符?”魔教教主?苏浅眯了眯眼睛,一时半伙,那场景倒真不怎么好想象。 “名字确实是相同,可那叶屠苏,江湖人传言面容如同夜叉,喜穿红衣,而且杀人如麻,见过她面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还总扛一柄月冥九环宝刀。”说完昌亦好心用手比划除了一个多高的物件,解释道:“那宝刀差不多这么大。” “那又如何?” 昌亦心中暗骂苏浅难得糊涂,却又只能耐心的解释:“若苏苏姑娘真是这个魔教教主,首先当然不会这么漂亮,在这,她若有什么图谋,也不可能亲自来做卧底,再说听说王爷你这两天都连降了人家好几级了,人家若是那魔头,王爷你怎么可能完完整整站在这儿……”昌亦说完还笑了笑,忽然察觉空气有些冷,这才又乖乖接着分析道:“而且那魔头的两个左右护法的名字也同王爷您说的不一样。那两个护法,一个姓凌,一个姓岳。” 第十章 沏茶 说到这里,不得不插一句,这才是为什么叶大教主能够凭着真名在外面大摇大摆而没有被千刀万剐的真实原因。 要说那段关于叶大教主的华丽丽的传闻,剧本自然是桑止桑大师写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好在人家听到叶屠苏并且在见到她本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将她与魔头的联系主动画一条红叉叉。而第二层关于护法名号的障眼法,创意则来自于冷清绝。每次只要两位护法出去杀人放火,啊呸,奸/淫/掳掠,啊呸,是处理教中事务的时候,用的名号,一个叫做凌月,一个叫做岳琴。遂二人真正的名字,江湖里除了月冥的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当然,这些深层的东西,叶大教主只怕这辈子都是想不通的,倒是每次大大方方祭出自己的名讳的时候,若能体会体会到背后冷清绝同桑止的一番苦心,便已教人万分欣慰了。 昌亦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终于做了陈词:“总之,苏苏姑娘绝对不可能是那魔头,显然就是同名罢了。我去外面查探的时候,也查到了好几个叫做叶屠苏的姑娘,其中有一个,还是镇远镖局的镖师。” 苏浅不放心的思索了一番,继而侧头朝窗外望去。 叶屠苏刚刚将前院的树叶扫了,旁边的紫薇花却是落个不停,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叶屠苏举起扫把,对着那株赏心悦目的紫薇就是一顿辣手摧花,待确定那花落下了七八成,几乎只留下些光秃秃的树干后,叶屠苏这才喜滋滋地将落花一并扫了,开开心心地收拾收拾用午膳去了。 恰巧看到这一幕的苏浅,眼角忽然露出了笑意。这货是女魔头?只怕自己最近是草木皆兵惯了才蹦出了这么疯狂的念头。 只是苏浅丝毫没有注意到,连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都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那么单纯天真的叶屠苏能坐上魔教教主的位置,着实也没什么稀奇。可这确实是有些诡异,一般二般的人想不到这一层,全然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很多年后,苏浅再想起这件事情时,很是扼腕地掐了一把大腿,什么时候,他这样智慧超群的,也成了一般二般的人物了? 叶屠苏的事情也算是就此告了一个段落,可另一件事情,却又教苏小王爷十分头疼。 那日在倚栏院中,他借故离开之后,曾派了昌亦折回雅阁偷听四大门派掌门的谈话。按照昌亦后来禀报的,那几个掌门谈话虽然低调含蓄,可怎么听,总觉得灾银克扣同四大门派脱不了干系。然而只要一日拿不出证据,苏浅就一日定不了四大门派的罪,而一日定不了罪,他清闲王爷的名头,就一日拿不回来。苏浅算计,只有早早完成苏清派给他的任务,他才能早些从脑袋上无端扣下的这顶大屎盆子下遁了。只是苏浅似乎忘记了,他那倒霉皇兄的初衷,可不是让他查个案子这么简单。 好歹算是浪/荡的生活有了个目标,苏小王爷一腔热血全都挥洒到了克扣灾银这桩案子上。既然线索断了,自然就要主动将它连起来。于是苏浅真的应承起了他在酒席上说的那番话,“改日请几位掌门到府上一叙。” 几位掌门倒也真是没什么架子,苏浅这里刚刚送出去请柬,不过隔了两日,四位便带着座下的几个弟子,翩然而至。 这日叶屠苏还在尽职尽责地同那株可怜的紫薇斗争的时候,苍穹派掌门熊大勇倒是带着两个弟子先来了。熊大勇见到一身丫鬟打扮握着扫帚打扫院子的叶屠苏就是一愣,转身见到苏浅,就是一顿心直口快地数落。 “虽说盟主你年轻气盛,这姑娘的出身不怎么好,可毕竟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家家,即便是在倚栏院,那也是头牌花魁,理应被当做菩萨一样供着的,盟主怎么能玩耍几日就喜新厌旧,将人家打发为扫地丫鬟?” 熊大勇这么一说,叶屠苏是一愣,苏浅也是一愣。 之前叶屠苏还没有发现,经别人一说,鼻头倒反而酸了起来。是啊,怎么才这么几日,她叶屠苏倒混的这么萧索了?叶屠苏扭头看了看手里的扫把,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沾满灰的丫鬟服,转念又想到那株老跟她作对的紫薇树,辛酸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差点没滚出来。 不过这包泪,倒真不是因为叶屠苏对于自己悲惨遭遇的抗议,而是刚刚扫地的时候,使得功力足了些,一顿飞沙走石,直教她眼睛里进了沙子。 而苏浅这一愣,则是愣的有两分委屈。自己也算是危机关头英雄救美了一把,如今还冒着生命危险,又是替她赎身,又是将她安置在这处好生伺候着,每日不过使唤她扫扫院前片一亩三分地,连她破坏草木这样的恶行都没同她计较,怎么弄到最后,自己反倒落了一个“负心汉”的名头? 熊大勇见两人面上皆是一黯,以为自己话说的重了些,好歹人家是盟主,虽是晚辈,也轮不到他教训的份。正想着这场面该怎么圆,另外三位掌门却是恰巧到了。 叶屠苏揉了揉眼睛,想着这儿似乎没她什么事,十分自觉地正准备扭头离开,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却被苏浅叫住了。 “苏苏,你去替几位沏一壶雨前龙井。你手头上剩下的活,暂时叫樱桃替你做了。” 沏茶?叶屠苏不明白这戏唱的是哪出,只知道当她把扫帚递给樱桃的时候,樱桃看她的眼神就好像野猫见了耗子,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一般。叶屠苏见状,寻思着是不是再同苏浅商量商量,谁知苏浅嘴角带笑看着他,眉眼里却完全不见一丝笑意,叶屠苏暗叹一声不好,大美人要怒了。 因为叶屠苏总结过,每次她被降级的前一天晚上,苏浅对着她,都是这副表情。 于是叶屠苏两眼一翻,无视樱桃幽怨的模样,乖乖去了膳房。正在洗菜的王妈瞥见叶屠苏,甚是热情:“怎么,苏苏来找点心吃啊?” 叶屠苏翻箱倒柜找出了装着雨前龙井的茶罐,扬了扬:“我来沏茶。” 王妈的笑容明显一僵,心里骂道这狐媚子果然不安生,扫了两天地,又想往上爬了。枉她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竟看错了人。叶屠苏没注意到王妈的脸色,只一股脑往茶壶里倒了大半罐子的茶叶,又沏上了滚水,盖上盖子闷了一会。这会子空档,叶屠苏欢欢喜喜蹭到王妈身边,一脸堆笑地询问哪儿有点心,却没想到王妈连正脸也没留给她,眼角的鱼尾纹堆了堆,“哼”了一声,算是答复。可怜了倒霉的叶大教主,只能孤苦伶仃端了茶水送去客房,一路上心里还寻思着这儿的人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是还没想出答案,人已经到了客房门口。 苏浅瞧见叶屠苏,嘴角忽然勾了勾,只是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苏浅朝叶屠苏招了招手,嘱咐她替几位贵客斟了茶,末了振了振袖子,笑道:“这是前些日子皇上赐的上等龙井茶,各位且尝尝味道如何。” 熊大勇不知此中有诈,恰巧刚刚赶路赶得口渴了些,端起茶杯就是一顿牛饮。谁知那茶水的味道实在是……特别的紧,再加上某人经验不足,茶叶都没滤干净,就替客人上了茶,此刻熊掌门口中含着一包苦水混着茶渣,一脸痛苦地望了望主座上笑的“温文尔雅”的苏浅,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熊掌门可是对这茶水有什么建议?这可是苏苏最拿手的,按理说味道该是不错。” 熊大勇刚想张口作答,那茶水就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滑了下去,到了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熊大勇蹙着眉头瞪了瞪苏浅身边站着的叶屠苏,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先前明明替她说了话,这会她却好似要取他性命一般。虽说只是一杯茶……谁知道这味道这么奇怪,是不是因为里面下了毒药? 熊大勇天生浓眉,又是一脸络腮胡子,这会对着叶屠苏又是挤眉又是弄眼,万般愤慨落在叶屠苏的眼里,都成了浓情脉脉。叶屠苏只当熊大勇特别喜欢她泡的茶,屁颠屁颠地跑去替他斟满,没想到熊大勇络腮胡子颤了颤,直接朝茅房奔去了。 另外三人见状,虽不知其中奥妙,但这眼前的茶水,只怕是不敢喝了。叶屠苏端着茶壶回到苏浅身边,表情有些沮丧,苏浅却挑着眉头,甚是得意,虽说这龙井茶浪费了着实可惜,可这叶屠苏自进府以来,今日总算做了一回叫他称心如意的大事。 第十一章 宴客 好在关键时刻,还是宋姑沉稳的多,瞥了一眼叶屠苏,却不多言,淡淡定定朝苏浅点了点头:“不知盟主今日找我们来有何事商议?” 苏浅轻轻一笑,随手抓了桌上的橘子把玩:“宋掌门这句话说得太见外,上次既说了要请诸位到府上叙叙的,苏某怎可食言?” 宋姑额上青筋跳了跳,自己老巢在隔壁县,赶来一趟,纵使快马加鞭,两天路程那也是少不了的,如今这小毛头一句“叙叙”,倒是云淡风轻的紧。宋姑的脸色被苏浅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暗爽,连叱咤风云的堂堂宰相见到他胡子都要颤几颤,如今哪会叫你们几只老狐狸在自己面前放肆?只是下马威这样的方式,用过之后,还是要配几颗糖才有效用。苏浅抬头望了眼叶屠苏,柔声道:“宋前辈的杯子好像空了,苏苏再去替她添些茶。” 叶屠苏立在苏浅身边,表情严肃,神色端正,那模样,即便是神仙下凡,站在她面前,恐怕都难以猜透她心中的“龌/龊”想法。叶屠苏端着茶壶尽忠尽责地站着,颇有茶水丫鬟的派头,而苏浅几句“苏苏”叫得又柔又甜,直接将她的一颗少女心渍成了红彤彤的蜜糖山楂。叶屠苏瞧着苏浅指间把玩的那颗橘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橘子,徜徉在大美人的长指间,也是一种快活。说起来,叶屠苏也真真是可怜,死乞白赖好不容易留在了苏府,哪知短短数天便体验遍了人世沧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在叶屠苏的身上分外应验。若不是今天苏浅叫住她,叶屠苏险些就快忘记了自己死赖在这里的目的。从一天至少十个时辰都能见到苏浅的位分上,直溜溜落到三天都不一定能瞧上一眼的境地,叶屠苏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能看的时候赶紧看! 于是直到苏浅唤她去添水,游离状态的叶屠苏才一个激灵,勉强归位。 叶屠苏麻利地端起茶壶就朝宋姑走了过去,宋姑皱了皱眉头,待叶屠苏倒水时,刻意使了内力隔空将杯子挪开,好教叶屠苏倒在外面,让她出出苏浅的洋相。只是宋姑哪里知道,面前这位人比花娇的女子,正是他们武林正派的宿敌——叶大教主。叶屠苏面不改色,将内力顺着壶把传至茶水之中,一时之间,那茶水竟像蓄了力一般,直直跃进宋姑的茶杯中。 这些小动作只有宋姑和叶屠苏二人知道。宋姑面露惊色,猛地抬头看向叶屠苏,叶屠苏却已经翩翩然回到苏浅身边,礼貌地朝宋姑笑了笑。宋姑冷哼一声,望向苏浅:“盟主身边当真是高人云集,连个从青楼随随便便捡回来的奉茶的丫鬟也是身怀绝技。” 宋姑这话,语气里面透着酸。倒不是她矫情,上次苏浅在倚栏院凭白消失了那么久,最后带回来个丫头,如今倒成了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只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凑巧的好事,宋姑肚子里面一番琢磨,霎时觉得苏浅在背后定然在使什么见不得人的计策。 只是这么一番考量,虽然对了一半,可另一半,苏浅着实冤枉。 苏浅不知宋姑指的是叶屠苏的武功,还当她说的是叶屠苏的茶艺,笑道:“宋前辈还没尝,怎知苏苏技艺超群呢?” 宋姑噎了噎,凭白吃了哑巴亏,无奈只得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很不幸的,尿遁了。 如此,原本坐在一旁就很安静的胡一峰和刘不凡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变得更加安静了。前面两则例子教育他们,不说话就不会死,深谙其意的二人决定安安静静呆到离开,免得莫名其妙惹火上身。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苏浅朝胡一峰和刘不凡客气地笑了笑,问道:“前辈要喝茶么?” “……” 只是完全没有人察觉到,一直在发呆的叶屠苏,眼底深处忽然亮了一亮。 苏浅府上的膳食都是皇宫里顶级的御厨准备的,论花样论味道,那都是一等一的别致。无奈今天御厨很受打击,几十多道菜呈上去,撤下来的却有半数一筷子都没动过。其中缘由有些复杂,总归是四个主客,两个吃不了,两个没胃口,其他几个弟子见掌门都怎么动筷子,纵使珍馐美馔摆在面前,又哪里敢多动筷子?倒是苏浅,胃口莫名其妙好得很,连饭后甜羹都比平时多喝了两碗。 “虽说席上不谈公事,可有一件事情,苏某还是要提前知会一声各位的。”苏浅顿了顿,席上几人皆停了筷子,一脸疑惑地看向苏浅:“上次苏某同几位谈过之后,便觉得上次克扣灾银一事,那地方县令实在是罪不可恕,禀明皇上之后,皇上便命我亲自押送赈灾一批新的灾银到荆州,顺便将整件事情清楚的查一查,也好将那地方的狗官就地正法。待这件事情办妥,苏某届时一定替诸位在皇上面前邀赏。” 众人筷子僵了僵,片刻之后才缓了过来,笑着同苏浅敬了敬酒。 苏浅眯着眼睛一一回了,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心中给四人定的罪,却是又重了一重。 过了半刻,胡一峰终于憋不住,一脸关切地问道:“盟主此次押运灾银,是否需要我等派人护送?” 苏浅豪气万丈地摆了摆手:“何必这么麻烦,这次灾银不多,查案子才是正经事,我只带上昌亦去便够了。” “这……是否不妥?”胡一峰捋了捋两片小胡子:“恕胡某多嘴,盟主你不会武功,这若出点什么意外,只怕一个随从难以护盟主周全……” “前辈多虑了,此次押运灾银的事情极为隐秘,出不了什么意外。”说罢苏浅舀了一勺银耳羹送进口中,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言。 这顿饭吃的压抑无比,一桌子上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待好不容易吃完了,几位掌门也顾不得礼数,随意寻了借口同苏浅道了别,匆匆离去。 苏浅笑眯眯的送走了众人,又笑眯眯的回到了书房,昌亦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王爷,这次押送灾银的事情,皇上并没有……” “我知道。”苏浅摸了摸肚子,好像刚刚吃的多了些。 “那王爷你……” “逗他们玩啊。”苏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次只怕他们要自乱阵脚了。” “……”昌亦忽然有些替那几个老东西担心,纠结地问道:“那……王爷你还去不去?” 苏浅提笔边拟信,边回道:“去!怎么不去?若是他们心虚必然会想方设法阻碍我去荆州。皇城到荆州的路程之间,除了一段山路,其他都是城镇,那几个老匹夫若想动手,必然选在山路处。一会你便将我的信件拿去给皇兄,将他的近卫借给我,好提前在山口处设下埋伏。到时候不用我查,直接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浅的法子不错,可昌亦总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半天,才怏怏地问出了口:“王爷……皇上他只是让你查查灾银的去向……你这样将自大门派的掌门都得罪了,不太好吧……这朝廷和武林的关系……” “关我屁事!”苏浅将信封了,随手甩给昌亦:“谁叫他让我当盟主,既然他这么喜欢管武林的事,我就替他把那四个老家伙都换了,到时候他想让谁做掌门就让谁做掌门,喂,昌亦你喜欢哪个门派?到时候我替你说说好话,给你混个掌门当当。” 昌亦幻想着自己未来坐上掌门时候的样子,很是激动了一把。只是以后自己如果被人叫做昌掌门,实在是不怎么好听……昌前辈?略怪……昌亦捏着信,乖乖地闭嘴出门,却忽然被苏浅叫住。 “这次出去把叶屠苏也带上。” 昌亦听到苏苏的名字,猛然醒了过来:“苏苏?王爷是要带着她……随行泡茶?” “不。”苏浅翘着二郎腿,随手翻出了上次看了半册的传记,幽幽道:“是把她带出去扔了。” “阿嚏!” 叶屠苏揉了揉鼻子,突如其来的喷嚏丝毫没有影响她思/春的情绪。 自打端完茶送完水回来,叶屠苏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些不太正常。双眼放光,炯炯有神,嘴角晶亮,关键是还自言自语,一直就没停过。同房的樱桃早就被她吓得搬去了隔壁,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至于叶屠苏双眼放光究竟为哪般…… 武林盟主啊……娶回去一定很有派头吧!哈哈哈哈!干的!到时候盟主做了教主夫人,气死你们这帮武林正派的大驴脸!哈哈哈哈!还有桑止、冷清绝还有三十六部的那帮蠢货,到时候下巴一定都脱臼了,啊哈哈哈哈! 虽然,有的时候,梦想总是和现实有点距离……不过好在这个时候叶大教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快被扔掉的人了…… 第十二章 追杀 “公子……这样……不太好吧……”昌亦瞥了一眼坐在马上精神抖擞的叶屠苏,又掀了苏浅轿子的帘子做着最后的争取:“苏苏只是个姑娘,府上那么多丫鬟,多她一个不多,又何必把她……” “府上不养闲人。”苏浅没良心地挥了挥折扇:“再说,直觉告诉我,她是个麻烦。哼,你放心,把她丢在镇子上,马上就会有人找到她。” 苏浅没说错,叶屠苏确实是个麻烦。 自打听说自己能跟着苏浅出府,叶屠苏就没闲下来过,又是收拾行李,又是准备盘缠,虽然这两样,她一样都没有……等到出了府,叶屠苏自告奋勇要骑马,待骑了一半,叶屠苏忽然想起来自己貌似还在被人追杀,抛头露面实在不怎么合适,于是又潇潇洒洒地一个翻身下马,一脸狗腿地蹭进了苏浅的轿子里。正在看书的苏浅蹙了蹙眉,不过想到接下来自己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点不人道……于是勉为其难地将叶屠苏留在了轿子里。谁知没过多久,一脸幸福望着美人的叶屠苏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叱咤风云的叶大教主就这么在美人面前华丽丽地晕了轿子。不过这也着实不能怪她,叶屠苏生来就是劳苦命,坐轿子这样舒坦的事情,这还真是叶大教主的头一遭。无奈,叶屠苏只能问苏浅借了一套男装,恋恋不舍地滚出轿子继续骑马,这么一番来回折腾,三人已经出了皇城。 天色渐暗,苏浅撩起帘子,朝外面的昌亦咳了两声。昌亦愣了一愣,立马高声吼了起来,深怕后面的叶屠苏听不到似的。 “啊!公子!天色这么暗了,我们快些找家客栈投宿吧!” 吼完昌亦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做到这份上,专业龙套也不过如此。 苏浅白了一眼昌亦,叹道:“也好。你同苏苏先去找找哪里有客栈,我在这里等你们。” 赶了一天路,叶屠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苏浅放了话,叶屠苏自然比谁都积极。倒不是为了自己能早些吃上饭,而是为了能让大美人早些歇下。昌亦同叶屠苏策马跑了一段便兵分两路,哦,当然,一路向前,一路则是向后。 昌亦策马又奔了回来,眼看着苏浅已经有些不耐烦:“甩掉了?” 昌亦暗骂苏浅一句禽/兽,没好气地回道:“嗯,甩掉了。” 苏浅满意地点了点,用扇子敲了敲轿门,轿夫立马会意,扛着轿子,撒了丫子地就往城外跑。 于是当可怜的叶屠苏找好了客栈,连洗澡水都安排小二替苏浅准备好了,回到原地,别说苏浅的影子了,连个屁都没有。 凄凄凉凉的叶屠苏站在树下等了一阵,直到月儿当空照,花儿对她笑,也没等来苏浅。叶屠苏不爽地挥手折了一根身后的树枝,瞧了瞧,又很不文雅地啐了一口:“干!我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又是紫薇花!” 叶屠苏将自己没找到苏浅的因由全部归结为自己找错了集合的地方。想来天色这么晚,苏浅估计已经找了别的客栈住下了,叶屠苏干脆回到了客栈,心安理得地享用了原本为苏浅准备的花瓣浴。等泡完了澡,用完了晚膳,叶屠苏舒舒服服躺在客栈里的天字一号房的大床上,一个翻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苏浅同昌亦可怜兮兮蹲在破庙里,又冷又饿,满面凄凉地望着她。 当然,这不只是梦,这诚然是个现实。 “昌亦!你说订好的客栈呢!” “我怎么知道那掌柜的这么不守信用。”昌亦大拇指一翘,很豪气地搓了搓鼻头。客栈?他压根没订!没良心的人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住什么客栈? “阿嚏!”苏浅打了个喷嚏,强压住心头怒火:“那你怎么不去另找一家客栈!” “这里是荒郊野外,哪来那么多客栈?”昌亦两手一摊,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长进了:“公子你就在这破庙里凑合一晚吧,这里总比外面好,好歹有四面墙。” 苏浅磨了磨牙,又没法反驳昌亦的话,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昌亦是练过武功的人,有真气护体,倒是苏浅,文文弱弱,眼看着不是要被风吹跑,就是要被活生生冻成冰块,昌亦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若是能将苏浅冻出个好歹来,也算是争了口气,替苏苏报仇了雪恨。 可是孔子说过,恶人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孔子也曾说过,恶人也有可能活出精彩。 所以当冻了一夜的苏浅第二天生龙活虎的坐在轿子上嗑瓜子的时候,正义的伙伴——昌亦,也只剩下仰天长啸,无语凝咽的份了。反倒是那两个轿夫,冻了一夜,轿子抬得有些不稳,颠的苏浅屁股疼得紧。 一行人一路颠簸来到了山路前,苏浅眯了眯眼睛,郑重其事地收起了瓜子。 “昌亦,人都安排好了?” “是。”此刻昌亦的神色也明显严肃了起来:“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准备好了。只是公子确定要这么做?若是有个万一……” “呸!乌鸦嘴!”苏浅把刚刚集下的瓜子壳都朝昌亦甩了过去:“就不会说点好话听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哼!回去一定要让皇兄每月再给我加些俸禄!” 苏浅一脸壮志凌云,却没瞧见昌亦的眼底忽然暗了一暗。 苏浅到底有些自己的本事,几人刚进了山谷,没走几步,就有十多个蒙面人举着白花花的大刀冲了出来。 “银子都留下!” 为首的蒙面人一掌便击毙了抬着灾银箱子的壮汉。然而苏浅却知道,这帮人表面上是打劫,兴趣却全然不在银子上。既然知道今儿会有这出戏,苏浅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在箱子里装满白花花的银子。除了表面那一层,下面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石头。瞧见那伙人将箱子急不可耐地搬走,苏浅忽然勾了勾嘴角,很是满意。 “笑什么笑?不想活命了?” 蒙面人的头头拔了剑,作势要来砍苏浅的脑袋,昌亦火速迎了上来,同那蒙面人战作一团。 苏浅本来还打算继续安安稳稳地坐在轿子里,可忽然掐指一算,暗叹不妙,凭借一副弱胳膊弱腿,奔出轿子拔腿就跑。几个蒙面人见状立马追了上去,昌亦想跟上,无奈被那头头困住,一时半伙脱不开身。 按理说这个时候,埋伏好的近卫应该早就出现了才对,所以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苏浅只能想到一种合理的解释:那些近卫已经提前被这帮蒙面人干掉了。可是皇帝身边的近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被这群武林草莽杀了个干净? 苏浅百思不得其解,眼见就要被蒙面人追上,苏浅干脆问候了一声亲娘,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准备等死。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天旋地转。苏浅微微睁开了眼睛,面前一张意外的大脸近在咫尺。 “大美人!叫我一顿好找!” 见识过叶屠苏跑路功夫的苏浅,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如此亲切动听。 苏浅显然不是一般的男主,他既没有抓住叶屠苏的手欲言又止地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没有捧起女主的脸,来一个任君观赏的深情之吻。半空之中,苏浅只是反手抓紧了叶屠苏腰带,将头埋进她的肩窝,低沉而嘶哑地吼了一句:“跑!” 正准备运足掌风挥挥手解决掉身后几只“蚂蚁”的叶大教主愣了一愣,不过既然美人要求跑,叶屠苏自然有求必应,抄起苏浅的纤腰就箭一般地蹿了出去,翻身上马,挥鞭狂奔,一气呵成。撕裂的寒风刮得苏浅脸上生疼,然后从来没有飙过马的苏小王爷的屁股瓣则被颠的比脸还要疼上好几倍。眼见着身后的人已经被甩得连黑影也看不到,苏浅急忙凑到叶屠苏耳边喊停下。美人在侧,吐气如兰,这么好的机会,叶屠苏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假装没听见的叶屠苏只稍微放慢了些许速度,一个劲地驾着马往前奔,直到穿过山路进入了前面的小镇,叶屠苏才不情愿地停下了马。 屁股快要裂开的苏浅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以一个极度难看的姿势爬下了马,嚷嚷着要住客栈。待两人要了间上方,叶屠苏忽然扭头朝苏浅摊了摊手:“银子。” 银子这样又丑又脏的俗物,苏浅自然不会亲自待在身上,而昨天晚上享受了一番天字一号房的服务的叶屠苏,身上仅剩的银子也是用了个精光。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一合计,好么,活该两个穿着体面的穷光蛋! 第十三章 客栈 “我不是叫昌亦给你留够了银子!你居然一个晚上都花光了?” “天字一号房还是挺贵的,不过那家店的晚膳味道还是不错的,哦,还有洗澡水也烧的正好!”叶屠苏满意地回忆了一番,煞有介事朝苏浅点了点头。 所以说……昨天晚上他在破庙受冻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在……!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不要发怒……不要发怒…… 可是怒气憋在心里容易伤身,苏浅气沉丹田,还是决定吼出来:“你!” “你们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叶屠苏这句话问的无心,却正是时候,切题切意,直接把苏浅一股脑子无明火浇得直冒水蒸气。苏浅舔了舔嘴唇,仰头望天,今天虽然诸事不宜,不过天气倒是不错的…… 叶屠苏又不蠢,思前想后,大概也知道了昨晚苏浅的用意,如今苏浅理亏,她干脆直愣愣地盯着他,最好盯得他晚上睡不着觉才更叫人舒爽。 这厢二人看得“郎情妾意”,柜台后面的掌柜却是憋不住了:“我说,两位这屋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要!怎么不要?”叶屠苏从头向下把苏浅研究了个遍,只把苏浅研究得活生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公子……你的扇子看上去好像……” 苏浅顺着叶屠苏的目光低头望去,叶屠苏正一脸猥/琐地盯着他别在腰间的折扇。苏浅把折扇抽出来,死死地搂在怀里:“不行!这是前朝书法家吕子乔的真迹!你休想!” 叶屠苏一脸无所谓地叉着腰:“反正我跟着公子也是累赘,不如我还是走好了,反正公子也不想看见我。”说罢叶屠苏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头也不回的扭了脖子就走。如今摆在苏浅面前的,要么是没了扇子,要么是没了小命,比对一番,到底还是小命更重要些。苏浅忍痛把扇子丢到叶屠苏手上,没好气道:“算小爷我赏给你了!” 所以说,女人翻脸如翻书。叶屠苏刚拿到扇子,立马眉开眼笑地奔进了隔壁的当铺。当她再从里面奔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碎银,豪气万丈地甩在掌柜面前:“刚刚的屋子我们要了!剩下的不用找了!” 不用找?你这银子还少两个铜板呢!掌柜暗骂一声有病,也懒得再同这两个疯子理论,叫来小二招呼二人入住,然后继续靠在柜台边上打盹。 叶屠苏穿的还是前几日从苏浅那里要来的男装,小二问也没问就将二人带进了一间房里。当然,就他们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们也住不起两间。 一番折腾,苏浅也算是这么多天来第一回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大床上,可心里面却总不是个滋味。叶屠苏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桌边啃着鸡腿,苏浅趴在床上,屁股疼心疼,总之是身心俱疲。 “我那把扇子你居然才当了这么点银子?” 叶屠苏啃完鸡腿,又舔了舔手指头:“当铺的掌柜说你那把扇子又破又旧,他本来不想要的,还是我把刀子拔出来插在他的柜台上,他才勉强收下的。” “……” 苏浅忧伤地暗暗发下毒誓,早晚有一天,他要把他的宝贝扇子赎回来…… 美人明媚而忧伤的表情刺痛了叶屠苏的一颗少女芳心,她看了看床上可怜巴巴的苏浅,又看了看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只鸡腿,忍痛将鸡腿递到了苏浅嘴边,大义凛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别难过!你这么想吃鸡腿,让给你便是!大老爷们的,摆出一副要死要活地姿态做什么!” 苏浅愣了一愣,眯眼凝视着面前一双纤纤小手里捏着的红烧鸡腿,勾了勾唇角,忽然觉得这手的主人也没那么讨厌。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子,差不多办妥了。” “差不多?” 帘子后面的人音调向上挑了挑,惊得帘子面前跪着的黑衣人出了一身冷汗。 “追他的人说,见到他被一人救走了。” “有人救他?”帘子后面的人顿了一顿:“难道除了你,他还偷偷养着其他暗卫?” “应该不可能……”黑衣人有些疑惑,终于还是还忍住,问出了口:“主子要除掉他,为什么不直接下手,却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借刀杀人你又怎么会懂呢,昌亦?” *** 窗外明月正好,小镇上的夜晚格外安静。偶尔有两只老鸹飞来又飞走,徒留下一串振翅声。 “我们……是不是该睡了?” 叶屠苏脱了外袍,站在床边边搓手边淫/荡地笑,典型的刚刚抢来压寨夫人的猴急寨主形象。 苏浅的屁股还是疼的紧,折腾了一天又着实累的慌,懒得再同叶屠苏争辩,干脆大大方方朝床里面挪了挪,蛮有一副“我心照明月”的坦荡气势。至于“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鬼话……屁!他还不怕被那女色/魔强了呢,难道就凭他这小身子骨还能怎么了她不成? 叶屠苏“嘿嘿”一笑,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待躺下,脑子里着桑止的那套生米煮成熟饭的计策终于就要派上用场,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猥/琐便全都写在了脸上,活活把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扭曲的狰狞一片。 苏浅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叶屠苏的表情就这么直直闯进了他半眯着的双眼里,吓的苏浅“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自然,屁股上的伤更是重了两分。 所以如此一来,第二天叶大教主是从地上醒来的,也就不那么难解释了。 从早上起来到用完早膳,叶屠苏的表情一直都很沉重。她堂堂一教教主,居然这么没用,白白浪费了把“美人”煮成“夫人”的机会,这么想着,叶屠苏早饭吃的都比平时少了一半,只吃了三个拳头大的肉包子,便饱了。 苏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叶屠苏,实在想不通一样一个长相娇弱、身材纤瘦的女子,是如何把那么多东西塞进胃里的。 “掌柜的,再来一碗粥!” “……你确定你真的能吃这么多?” 叶屠苏忧伤地看着面前的碟子:“我已经吃的很少了……” 苏浅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地喝完了自己的莲子羹,不过几秒种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这顿饭包在上房服务里么?” 叶屠苏继续忧伤地埋头喝了一口粥,然后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嘴边还沾着一圈粥糊:“昨天小二说了只包一顿晚膳。” “那你一定是还剩了银子!” “没有啊。”叶屠苏提起袖子就蹭了蹭嘴上的粥糊:“不过办法我已经想好了。” 苏浅估计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竟破天荒地相信了一把叶屠苏:“什么办法?” “跑!” “……” 活了二十多年,苏浅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活的这么累,至少苏浅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顿早膳连跑三条大街。而旁边的罪魁祸首,反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表情轻松的好像只是逛了三家丽春院。 苏浅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屠苏:“反正都是要跑的,你昨天晚上干嘛还要现付银子?” 叶屠苏摸出一把扇子用力地一拍脑袋:“是呀!亏了!” 苏浅气的说不出话来,忽然又觉得叶屠苏手里的扇子甚是眼熟,一把夺了过来,双眼放光,抬头朝叶屠苏看去:“你没拿去当?” 要说起来,叶大教主就是个没气势的种,平时直勾勾地盯着美人,这会子好不容易等到美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了,又偏生扭捏起来:“谁说的?我当了……后来又偷回来了!” 后来?苏浅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相信”,他昨晚睡得不熟,叶屠苏若是出去了,他定然是知道的。 苏浅目光火热,叶屠苏到底支撑不住,说了实话:“干!好了好了!我就是看你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才没好意思当,我当的是倚栏院李公子留给我的金坠子!哼,还说是什么员外的儿子,那金坠子一点儿都不纯!”叶屠苏觉得这事儿办的有些矫情,一时不敢看苏浅的眼睛,只好眼白一翻,望着天:“我就是看你这么冷的天还拿着把扇子不顺眼所以才抢过来的,哼,你可别以为我原谅了你把我丢掉的事情!” 眼前的女子还在口是心非的碎碎念着,可偏偏双颊两片可疑的红云,衬得一张小脸更加娇媚。苏浅望着叶屠苏,眼底莫名泛起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色,好看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晃得旁边恰巧路过的两个买豆腐的女子睁不开眼。 “哇!咱们镇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公子了……” “是啊……可是好像同咱们没什么干系。” “怎么就没干系了?” “唉,你没看到他冲着旁边那个公子笑的那么温柔,啧啧,俨然是个断袖!” “断袖啊!我只在书上见过!你说他们会不会……嘿嘿嘿嘿!” “应该会吧……嘿嘿嘿嘿!” 这两个买豆腐的女子从来没想过她们会就此开创一条先河。据说,今后再有这样对着断袖啧啧讨论的女子,便会被人以“豆腐女子”称之,简称“腐女”。 第十四章 比武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今年清水镇最有看头的比武啊!第一名可以获得一百两纹银!快点来下注啊,十个铜板一注!千万不要错过啊!” 叶屠苏本来还觉得被苏浅看的有些尴尬,一听到有比武,脸上的红云立马消失不见,倒是眼底放光,一脸的神采飞扬。 “看到没有!哪里有比武!” “然后?”苏浅打开久违的折扇扇了一扇,咝,好像有点凉。 叶屠苏兴奋地撸了撸袖子:“你没听见?第一名有一百两纹银!” 苏浅小心翼翼地把折扇又收了起来,顺便紧了紧衣衫:“这种小地方的比赛赢面这么大,一听就知道有诈。再说……”苏浅眯着眼睛上下将叶屠苏打量了一番:“你?” 叶屠苏从小有个毛病,最讨厌别人挑衅,巧不巧,叶屠苏还有另外一个毛病,输不得。于是,苏浅这句话一放出来,就像一记鸡血,直接击中了叶屠苏的要害。说不定原来叶屠苏的那个参赛提议只是扯开话题缓解气氛呢?不过现在看来,原来的假设成不成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场比武,叶屠苏显然是参加定了。 主持擂台的八字胡男子,一见一身华丽装束的叶屠苏拉着苏浅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立马笑成一朵迎风而颤的小黄花,喜滋滋地凑了上去:“哟!公子要来下注啊!是下五十注还是一百注?” 叶屠苏冷哼一声,脸色黑的像一块碳:“老子要参赛!” 八字胡闻言立马变了脸色:“这位公子,我们比武报名的时间早就过了,比赛顺序都安排好了,您这……不合规矩……” 叶屠苏劈手就拎起八字胡的衣襟,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老子就是要参加!你信不信不让老子参加,老子让你们擂台办不下去!” 按理说,本来叶屠苏那种娇俏小脸实在吓不倒人,不过如今换了男装,眼睛一瞪,鼻孔一撑,五分气势学了三分,再加上叶屠苏的手劲可不是闹着玩儿,八字胡只觉得喘不过气,语气立马软了下来:“这位……英雄……您要参加……可是咱们第一组是对手赛,一组一组的早就分好了,没有多余的人跟……跟您比……” 八字胡一张脸憋紫像块猪肝,叶屠苏嫌弃地松了手,双手抱胸,很是不爽。苏浅难得贤惠地拍了拍叶屠苏的背,算是安慰,谁知叶屠苏忽然一个反手把苏浅推到了八字胡的面前:“你看……他也参加怎么样?” “他?”八字胡锁着眉头看了眼苏浅:“您确定这位……书生,也要参加?” 苏浅条件反射:“屁!小爷我是真汉子!” 叶屠苏乘机煽风点火:“没错!他可是真汉子!快给爷两个报名!” “是……是……”八字胡咽了口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比武告示上加上了二人的名字。 当苏浅站在比武擂台上的,欲哭无泪地看了眼台下一脸兴奋的叶屠苏,忍不住扶额。他英明神武的苏小王爷居然栽在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聪明的女人手里,两次……对面的大块头看着苏浅,就像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满脸横肉挤成一堆,笑得很是自信。为了不死的太惨,苏浅定了定神,暂且将这次失误的原因归结为:叶屠苏无情地践踏了他的男性尊严,然后再次定睛转向对手。 “铛!比武开始!” 那厢八字胡刚敲下锣,这厢横肉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招招向苏浅的俊脸上招呼。嫉妒他长得帅也不用这么凶残吧?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苏浅只能勉强灵活地左躲右闪,也算是逃过了一劫。哪知道他一个闪身还没站稳,横肉就抡圆了大拳头砸过来,正巧砸在苏浅的左脸上,立竿见影鼓起了个大包。苏浅捂着脸死死盯着横肉,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那横肉见状愣了愣,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残暴了些,接下来竟连下手也轻了许多。几轮下来,苏浅的脸上是没再挨拳头,不过身上还是实打实的挨了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苏浅作为个铮铮汉子,好歹是没有半途投降,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也算是虽败犹荣。 啊,对了,上面这句话是叶大教主的遗言,不对,应该是箴言才对,箴言。 “大美人!我以前错看了你!是条汉子!” “……”苏浅捂着受伤的左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屠苏:“我倒不知道你以前怎么错看的我!” “我以前以为你是武林盟主,一定武功高强,没想到……”叶屠苏啧了啧嘴,忽然瞧见苏浅脸色微变,立马改了口:“开个玩笑而已嘛,别生气,别生气……” “还不是你!自己参加就参加!干什么还要拉我垫背?”苏浅想到自己一张俊脸破了相,怒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要是拿不到那一百两,不准再来见我!”说完这句话,苏浅立马觉得哪里不对,连忙又补了一句:“是别让我再见到你!” 叶屠苏点了点头,毫不在意抖了抖二郎腿。要说她叶屠苏,别的特长没有,打架么,这世上除了冷清绝能同她过几招,其他的都是入不了她法眼的小喽啰。 这绝不是叶屠苏王婆卖瓜,虽然一开始,苏浅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毕竟苏小王爷除了叶屠苏的逃命本事,其他的还真是没见识过。 所以当叶屠苏连续放倒了五个对手的时候,苏浅惊呆了,八字胡也惊呆了。 “有没有搞错!那个瘦矮个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啊……”八字胡扯了扯对面人的衣襟:“二当家的,这小子这么猛,你要是输了……咱们血本无归啊!如今他们下注的银子还没凑齐一百两呢!” “他妈/的你问我?”二当家甩了甩袖子:“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情!本来咱们捞一票就可以回去了!现在被你搞的这是要赔钱啊!奶奶的熊!” 八字胡一见二当家发怒,腿软了一软,连忙昧着良心说起好话:“二当家的你别急,你别看着小子现在这么猛,我们把赛程挤紧一点,再派大毛、二毛各上一场,耗光他的气力,最后您再上去,还不是轻轻松松赢过他?放心,他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耐力。” 二当家忽然觉得八字胡说的很在理,沉着稳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当叶屠苏再次接连轻松打倒大毛二毛的时候,二当家的不沉着了。 “还有没有人呀,我还赶着拿了银子找家好店用午膳呢!” 叶屠苏这句话放出来的时候,二当家的不彻底稳重了。 “我去你奶奶个熊的!臭小子你再这么得意试试!”还没等八字胡说开始,二当家就撸起袖子爬上了擂台。 叶屠苏闻言朝着来人看去,好么,好一张清秀的脸!仔细瞅瞅倒是比她这个女人还要嫩几分。连打了这么多场架,这会子叶屠苏正是兴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朝着那人就扬了扬下巴:“喂,你是……女扮男装?你跟我一个大老爷们打架,不好吧?” 正在看好戏的苏浅一个踉跄,这位姑娘,女扮男装的是你好吧? 二当家的俏脸一红,倒不是因为羞的,而是因为气的。台下的八字胡叹了口气,二当家生平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说他像女人,这小子真是一语中的,活活捅了马蜂窝了。 不自觉的叶屠苏还在喋喋不休,完全没发现那二当家气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大刀,操着大刀就朝她砍了过来。 台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见上面的人真刀真枪打了起来,个个都是一脸兴奋,争先恐后地下注,不过这把大家倒是很一致地没有买连赢了九场的叶屠苏,而是统一地买了手握大刀的俊俏二当家。废话!是你你也得买二当家啊,那叶屠苏再猛,没有武器,还能空手接白刃? 虽然事实是叶屠苏真的能空手接白刃。 “他奶奶的混蛋!就是你个搅局货!” “干!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说话比我还不文雅?” “你他妈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 “奶奶的你怎么不还口!” “没什么,懒得还口!不过狗剩说了,女孩子家还是少说脏话的好,不然嫁不出去!” “你!” 台上的人动作太快,台下的人看不清楚,只听到台上二人似乎是在对骂。不过对骂了一阵之后,拿刀的那个似乎疯了,火急火燎地就要朝对方身上砍,好像二人结了仇似的。 二当家的铁了心要砍死叶屠苏,眼见一口大刀就要劈山叶屠苏的面门,台下苏浅竟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吼了声“苏苏小心”。 第十五章 赢钱 当然,吼完之后,苏浅就后悔了。 “哈哈哈哈你个傻冒,就着玩意儿你还想砍死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台上的叶屠苏用右手豪气万丈地拍了拍二当家的脑门,左手将从二当家的砍刀上掰下来的半截扔到一边,末了还不忘拍拍手,做了个鬼脸:“还不快认输?” 戏剧性的转折来的太突然,台下围观的还没做好准备,弱势的怎么就忽然成了强势的,强势的倒反而变成了趴在地上的了。叶屠苏倒也真不怜香惜玉,估摸着是这二当家长的太秀气,刺激到了她作为一个女子的求胜心,那二当家硬生生在叶屠苏的脚底挣扎了几个回合也没能挣扎出来,一张白嫩嫩的小俊脸险些被踩成了个扁平。最后反倒是八字胡看不下去,冲上台来圆场:“好汉已然赢了,还是把这位兄台放了吧……” “奶奶的!谁说老子输了!老子还没认输呢!你给老子滚开!”别看二当家长成一副姑娘样,骨子里倒是真汉子,即便是脸上就要烙上一块鞋印,轻易认输也不是他的作风。 若是放在平时,叶屠苏说不定还有大发慈悲、江湖一笑泯恩仇的兴致,只是今日摆明了是冲着银子来的,叶大教主的兴致自然就不比平日了。叶屠苏琉璃色的瞳仁中缓缓染上了一层杀气,脚上又加了两分力道,低下身子靠近二当家的耳边,厉声低语道:“输了便是输了,是条汉子就老老实实承认,别让老子看不起你!不过若你们是骗子,此番想赖账,别怪我掀了你们的摊子,取了你们的狗命!” 二当家闻言轻颤了一颤,银子没了到底可以再赚,可若是配上了小命实在不值。想来今天出门是忘了看黄历了,只好咬碎了银牙,闭上眼睛忍辱负重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八字胡人是稍稍猥/琐了些,可办事效率还真是没话说。这厢二当家的刚点头认了输,他便立马敲了敲铜锣,拎了银子就跑上来塞进叶屠苏的手里。台下的人群看惯了假打假摔,难得今天的比武意外刺激,满是一片欢呼声,一时倒是忘了自己压错宝的事实。叶屠苏欢天喜地地捧着银子跑下台,正准备像苏浅得瑟,却发现苏浅手里提的银子似乎比她还多。 叶屠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又望了望苏浅手里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考虑到叶屠苏的智商,苏小王爷难得屈尊开了金口解释:“刚刚他们都押了那个小白脸赢,我便问旁边的大婶借了十个铜板买了一注,押你赢。”说完苏浅还不忘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等着叶屠苏称赞他机智灵敏。 谁知叶屠苏完全没有领会其中真谛,反而一脸诧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刚刚被八字胡搀下台的二当家:“这钱这么好赚,那我上台噼里啪啦打个屁?” “……” 有的时候,叶屠苏的智商,你还是高估了的好,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特别累了。 *** 好酒,好菜,窗前,美人。楼下人来人往,分明一片喧嚣,可坐在这席前,窗外的繁杂反倒自然而然成了一幅画,浓墨如云,淡墨如烟。 然而,最美的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窗边坐着的一对美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无论是相貌还是仪态,哪一样都是一等一的绝佳。店家小二端着盘子站在一旁看傻了眼,就比如坐在左席的那位华衣公子,盯着尚未上齐的菜品看了半饷,然后擦了擦口水,啊,不对,是抹了抹口水,那纯洁无瑕的模样,活像一只……京巴?店小二猛地一个激灵,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一定是他看错了!那样的公子怎么可能如此低俗?思至此,店小二飞快地放下菜,羞嗒嗒地跑掉了。 最后一个菜终于上齐,叶屠苏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筷子一挥,一块糖醋排骨就下了肚。 苏浅目瞪口呆望着叶屠苏,隔了半饷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这是早膳没吃饱?” “怎么会?”又是一筷子醉鱼下肚,叶屠苏勉强抽空回了句话:“我不是上午比了武么?你不知道,比武可废力气了!” 答完这句,叶屠苏便低下头一心一意同一桌子的美食奋斗了起来。到底在叶屠苏的心里,美食和美人摆在一起,还是美食更重要些。哼,难道美人还能拆了肉吃下去填饱肚子? “我倒不知道你在府上的时候也吃这么多。”苏浅姿势优雅地夹了一块马蹄酥,完全无视对面明显噎个半死的叶屠苏。 叶屠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一桌子的菜忽然觉得没了食欲。说到在府上的日子,叶屠苏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想当初,一开始叶屠苏照着桑止说的决定装装小家碧玉,吃的只有平日里的四分之一,后来饿得慌,打算敞开来多吃些,府上的人却忽然很是不待见她似的,有了好吃的不叫她不说,连每日用膳都只给她剩些残羹冷炙。再后来好不容易吃了两天顺心饭,又被苏浅带出府差点扔了…… 她不是在府上吃的不多,她是在府上压根没机会吃多啊! 无奈叶屠苏内心自白了半天,对面被定义为压榨员工的苏浅苏老板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没了叶屠苏的干扰,一顿饭吃的颇为欢畅。叶屠苏郁闷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回苏府还是去荆州?” “自然是去荆州。”苏浅眯着眼睛望着街上比肩接踵的行人和卖力吆喝的小贩,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已经两天了,昌亦还没有找到他……还有那天的蒙面人和近卫……再说这一路去荆州也并不太平,那些蒙面人如果不出所料真是四大门派的人而且真的轻轻松松除掉了苏清的近卫,那么一路追杀他们到荆州也不无可能。想到接下去的几天还要靠叶屠苏保命,苏浅忽然暗叹自己刚才做的太过,很没骨气地眯眼朝她笑了笑,声音柔成一汪泉水:“苏苏,你还要吃什么?再点些啊?” 用完了午膳,二人买了些干粮和备用,又买了一辆马车,便勉强上路了。按理说,两人若是一同骑马,目标还小些,不容易引起仇家的注意,可苏浅前几天震裂的屁股刚刚有愈合的趋势,如今是死也不愿意骑马了,他苏小王爷以后是要讨王妃的人,哪能让屁股随随便便裂成四瓣,叫其他人笑话?再说那些蒙面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稍稍坐两天马车再换成骑马,不至于这么快就遭到报应。 不过,这一次要屁股不要小命的苏小王爷偏生就料错了,有时候报应来的,就是这么快。 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小镇,叶屠苏紧赶慢赶,差点把马车里面四瓣屁股的苏浅活生生震成六瓣屁股,才好不容易在月亮当空照之前……接近了城门。 “早知道这城门关的这么早,你还赶那么快干嘛?叶屠苏!你有考虑过我屁股的感受么?”说完苏浅愣了一愣,他居然丝毫不扭捏地对着叶屠苏吼出了屁股两个字,看来……他是越来越不把叶屠苏当女子了。 城门外面荒芜一片,除了树就是树,丝毫没有能找到落脚店家的迹象。叶屠苏望着苏浅,忽然想到桑止曾经对她说过,男人的屁股就是命根。再说苏浅以后是要做教主夫人的人,如此一来,叶屠苏心里莫名生了两分内疚。 虽然叶屠苏的想法和苏浅的有些来去,不过说到底,目的却是一致的。叶屠苏叹了口气,重新一跃坐回马上:“大美人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去四周在找找有没有店家。” “慢着——”叶屠苏刚准备策马,一回头苏浅却捂着屁股艰难地往马车里挪:“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叶屠苏欲言又止,苏浅挑着眉头连忙抢下话来:“你一个女子走夜路太危险,还是本公子陪你一起去吧!” 柔和的月光洒在苏浅的侧脸上,高耸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的形象越发伟岸。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苏浅体贴的叶屠苏狠狠地擤了一把感动的鼻涕,点了点头,扬起马鞭就连马带车冲了出去,一心只想着早些给苏浅找到客栈,完全忘记了某人屁股快要从六瓣演变为八瓣的现实。 当然,某人也不会承认他之所以跟着去,是因为害怕一个人呆在城门外面遭遇不测。哼,开玩笑,他是谁啊!他可是苏小王爷!他会承认自己怕死么?哼! 第十六章 生擒 城门关后,郊外一片寂静,除了偶有两声老鸹啼叫,也就是叶屠苏的马蹄声最为鲜明,倒是那马蹄声后面跟着的一串吱吱呀呀的车轱辘声响反倒显得尖锐刺耳。叶屠苏嘴里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来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驾着马车四处晃悠。 苏浅趴在车里,两手摁着屁股,外面越安静,他反而觉得屁股越疼。万般无奈,苏浅只得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来。待再次确定这周围唯一能讲话的只有叶屠苏一个人之后,苏浅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叶屠苏,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屠苏吊儿郎当的背影闻言明显僵了一僵,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原态:“哎呀,你说这郊外这么偏僻,咱们到底能不能找到客栈啊?” 叶屠苏的反应完全在苏浅意料之中。苏浅眼里染上了笑意,干脆收了捧着屁股的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望着叶屠苏的后背。 “昌亦同我说过,江湖上有个叫冥月的魔教,教主叫做叶屠苏。” 视线中的背影又是一僵,这次苏浅连嘴角都弯了起来。苏小王爷的这番搭讪技巧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按理说,叶屠苏是不怎么怕身份拆穿的,反正江湖上的人大多不怎么待见她,若是对方知道了,她要么就是提刀把那人砍了,要么就是直接扭头就跑。可如果对象是苏浅,问题倒变得复杂了。其一,苏浅是武林盟主,即便是他不讨厌她,他也有义务砍死她不是?哦,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倒不是说大美人不舍得,而真是因为他没这个能力。其二,如果大美人真的要同她反目,无论是杀了他还是扭头跑,叶屠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幸福。 难得叶屠苏默默分析对了一回问题,这问题却着实棘手的很。这感觉……就像死里逃生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小路,跑到头才发现原来是个悬崖,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苏浅换了一只手支着脑袋,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马车底板儿,很是耐心地等着叶屠苏的答案。 “嘿嘿嘿,你不会觉得我是月冥的教主吧?”叶屠苏装傻地挠了挠脑袋,誓死不回头。 “哦——?”苏浅拖着长音,敲击车板的手忽然停下:“我分明说的是冥月呀,你怎么知道那魔教叫月冥?你们……很熟?” “啊哈哈哈哈,月冥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挺有名的一个魔教,据说他们教主挺厉害的,我一个混江湖的,知道也不奇怪嘛。”叶屠苏的笑声干巴巴的就像两块晾了十多天的馍馍,心里忍不住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车轮还在骨碌碌地转,苏浅勾着唇角望着叶屠苏,忽然觉着自己新培养的兴趣真是不错。虽然这种兴趣本质上和猫逗老鼠没什么区别,不过苏浅目前显然乐在其中,想停下来都难。 “你不愿意说也罢,上次那个来抓你的人是谁?你总不至于连这个也不愿意告诉我吧?” 彼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叶屠苏斟酌了一阵,决定还是试试必杀绝技——睁眼说瞎话。指不定绕着绕着还能绕回来呢?坐以待毙实在不是叶大教主的本色。 有了对策,叶屠苏反而不慌了。酝酿了半饷感情,这回背影没僵,反倒是略显纤弱的肩膀微微抖了一抖,再开口时,连这秋风都显得有两分萧索。 “那人其实是奴家原来的所在的风月之地的老板,对奴家百般虐待。后来奴家同好姐妹不堪凌/辱,这才投奔了倚栏院的妈妈,那冷老板看不得我和姐妹在倚栏院做了头牌,还替妈妈赚大把的银子,这才派了人过来抓我们……” 叶屠苏怕一会苏浅再问桑止是谁,干脆连他一同编了进去。别看这段忽悠人的鬼话不长,里面可融合了整整三部话本子的精华,分别是《洪二姐与张郎》、《小芹菜与后娘》、《头牌背后的故事》。这基个话本子是桑止的最爱,叶屠苏虽然没有认认真真瞧过,不过听桑止说多了,其中精髓还是参透了的。 苏浅只觉得天灵盖被一道莫名的闪电劈了个正着,欠抽的嘴竟然一下子还没止住:“那那些黑衣人叫你教主……” “奴家过去用来接客的名儿就叫做娇珠啊!奴家的这身武功,也是当初被虐待的惨了,偷偷摸摸跟着护院学的!” 苏浅那儿是越听越雷,叶屠苏倒是越编越顺。早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绝技,以后没银子了便不用比武赢钱了,干脆支个台子说书算了。 越想叶屠苏越激动,到了后面干脆止不住,抹了两把老泪。苏小王爷目瞪口呆地瞧着前面马上一抽一抽的叶屠苏,生怕她兴致一来接着编下去,急急忙忙重新缩回马车里,继续捂着屁股去了。 眼见寻店无望,却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待马车朝着城墙转了大半圈的时候,叶屠苏忽然瞧见了不远处有一户人家,虽然房屋有些破旧,不过烛火明亮,在这样万分寂寥的夜晚,看着倒也有十分的温馨之意。 叶屠苏停下马,扭过头挑了挑马车帘子,指着不远处的那户人家:“客栈看样子是没有了,要不大美人你将就一下?” 草屋好歹也强过破庙,尤其是对于体验过一次破庙的苏小王爷来说,这个时候,一户民居足以抵过十座破庙。不过这郊外如此偏僻,孤零零树着一户人家却也有些微妙。苏浅盘算了半天,想着反正有叶屠苏在,他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碍,大不了先看看情况,若是有危险,再跑不迟。 开门的是个满脸胡子的老汉,容貌看不大分明。老汉看见苏浅和叶屠苏很是热情,二话不说便将二人迎进了屋。这屋里似乎住着老汉和他的闺女,无奈那闺女蒙着面,又是个哑巴,不过瞧那双眉眼,必然是极俏的一个美人儿。 见到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苏浅稍稍放松了警惕,不过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那老汉忙前忙后替二人下了面条,苏浅和叶屠苏刚刚已经吃过干粮,这会并不怎么饿,苏浅干脆把叶屠苏面前的碗抢了过来,死活不让她吃。 “晚上吃那么多容易滞食,你还是别吃了。” 想来苏浅是怕这面里有什么东西,到时候他晕了不要紧,若是叶屠苏晕了,麻烦可就大了。只是苏浅的心思叶屠苏哪里明白,只当是刚刚路上说的鬼话把苏浅气恼了,鼓了鼓腮帮子,倒也没有去抢。 旁边的老汉看着,不解地替叶屠苏说话:“这位公子怎么难为自家弟弟?赶了一天路,说不累不饿那都是骗人的,这会子有碗热面吃可是享受。” 挨不过老汉热情,苏浅尝了口面,冲老汉摆了摆手:“他一向吃得少,吃得太多一会睡不安分。” 叶屠苏瞪了一眼苏浅决定不说话。那个哑巴闺女见状朝叶屠苏招了招手,偷偷递了几块香糕给她。那姑娘漂亮又善解人意,叶屠苏要真是男人,只怕要沦陷。趁着苏浅不注意,叶屠苏干脆溜到一旁啃起来香糕。 用完了晚膳,老汉拾掇出了一间房让给苏浅和叶屠苏,二人勉强凑活着,好歹是睡下了。不过二人不知,这一睡,问题就大发了。 “他娘的!你放的药够不够啊!” “二当家的,我可是整整一包都放进去了啊!不过这两人吃的都不多,药效如何我也保证不了……” “保证不了你个鸭蛋的!老子为了抓他们连女人都扮了,她妈/的要是出什么差错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那老汉同哑巴闺女正是乔装的八字胡和二当家。二人因为在镇上赔了钱砸了饭碗,而且那二当家还因为叶屠苏的缘故丢了回大脸,一时气不过,一路尾随着二人来到城门口。见苏浅二人找不到住所,这二人便起了邪念,将这户原来住着的人家赶了出去,生生霸占了屋子埋伏着,这才有了现在这出好戏。 苏浅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声响,暗道不妙,防了一拨人却没想到还有另一拨。想着,苏浅就像抬手去推身边的叶屠苏,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来。待想到叶屠苏没有吃这里的东西,应该没有大碍,苏浅心中一松,干脆两腿一蹬,安安心心地昏了过去。只是他哪里知道,叶屠苏当时坐在一旁,一腔怨恨无处发泄,吃的香糕比苏浅吃的那口面条多上几倍,这会只怕已经在梦里听桑止念话本子了。 所以说,苏浅从头到尾想的还算周全,唯一错误的,就是太过相信叶屠苏。 第十七章 包子 当一夜好眠再度醒来的时候,叶屠苏很郁闷。 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大人物叶大教主,正被两个手下败将绑着手脚,丢在马车里。旁边坐着的大美人也是同样的“打扮”,瞪着叶屠苏的眼里,满是赤/裸裸/的恨铁不成钢和嫌弃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嘴里的那团碍事的破布,叶屠苏一定会拍拍脑门再狠狠地掐一把大腿,怒叹一声“干”! 二当家从马车外面钻了进来,没好气地给他们一人丢了一个包子。八字胡则留在外面驾马车,车轮吱呀一响,四人继续上了路。 叶屠苏挣扎着坐了起来,很没有骨气地咽了咽口水,望了望包子,又望了望已经恢复男装的二当家。那二当家先前为了扮女子骗过二人,只得忍痛将脸上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胡渣都剃了下来,统统贴在八字胡的脸上,此时一张娇脸更俏,若是不开说话,丢在路上骗骗小姑娘简直绰绰有余。不过这一张脸虽俏,论起姿色和涵养来,终究不是大美人的对手,叶屠苏暗夸自己眼光好,又朝着苏浅狗腿地眨了眨眼睛,这才稳了稳心神,再次望向二当家。 二当家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叶屠苏想要吃包子,求着他把他嘴里的破布拿掉。一个大老爷们朝着自己猛放电,二当家的心里竟然还真的漏了一拍,愈发地讨厌叶屠苏:“瞧什么瞧,老子买包子来只是为了给你们闻闻解解馋的,没打算给你们吃!这两个可是老子和老八的伙食!” 八字胡还真的叫老八,叶屠苏憋着笑,忽然想起问题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沮丧地朝苏浅身边缩了缩。二当家的看到叶屠苏泄了气,很是高兴,干脆从口袋里摸了包瓜子,钻出马车同八字胡唠嗑去了。 看见二当家手里的瓜子,苏浅很适时地一个眼刀朝叶屠苏飞了过来。叶屠苏心里有愧,想到此时情形都是自己贪吃的结果,一时羞赧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运了内力,试图将手上绑着的绳子弄断。只是叶屠苏如今体内迷药还没有消干净,浑身压根使不上力,二当家和八字胡知道她武功高强,还特地多用了根绳子,将她的手脚多捆了一道。叶屠苏试了半天,那绳子压根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折腾了一番,肚子更饿,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苏浅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叶屠苏。耀眼的眸子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打下来的影子,遮住了原本晶莹的琉璃色眸子。男装女子此时格外安静,满脸沮丧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包子,一肚子近在眼前却不得的委屈,让苏浅心中一软,忍不住生出两分怜意。 其实早前苏浅一直在用舌头顶自己嘴里的布,八字胡二人知道苏浅不会武功,遂对他提防的不多,苏浅稍稍用些力道,便将嘴里的布弄了出来。为防二人起疑心,苏浅才继续衔着布团,等待时机。此时见二当家出去了,叶屠苏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苏浅叹了口气,这才将嘴里的布团吐了出来,慢慢朝叶屠苏挪了过去。 察觉身边的动静,叶屠苏猛地扭头,看到苏浅时满是震惊。至于能让叶屠苏震惊的,自然不是苏浅把布弄出来这种小事,而是苏浅慢慢朝她靠近的脸颊……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个干净,唯一剩下的,只有叶屠苏的心跳和苏浅的呼吸声。 叶屠苏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就在苏浅靠近的这短短的时间的里,叶屠苏的心中却好像有千百万个念头闪过。比如大美人为什么忽然这么热情,大美人为什么这么香,大美人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还有就是,自己的心为什么忽然跳的这么快、脸为什么那么烫之类的。叶屠苏的小心脏噗通噗通地好像要从胸口里蹦出来,骁勇善战的叶大教主终于做了回缩头乌龟,眼看苏浅的唇就要触到自己的,叶屠苏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只是……叶大教主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且不说苏浅是不是真的要献出香吻,即便是真的,对着一个口中塞了团破布的美人,苏小王爷恐怕不做足心里准备,一时半刻还是下不去那口的。 静静闭着双眼的叶屠苏只觉得苏浅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气息越来越来乱、越来越热,小鹿乱撞的少女情怀还没体验个够,口中却是一松。再睁开眼睛之时,苏浅口中正衔着破布的一角,邪邪地勾着唇角,一抹嘲笑若有若无。叶屠苏见状,怒发冲冠,正准备学着话本子里的女子大叫一声非礼,却忽然想起来自己一身男装不合适,外面又守着两个冤家,只好改作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苏浅。 美人娇嗔,欲拒还迎。叶屠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反而是对面的苏浅,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心跳竟然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暗暗唾弃了一声,苏浅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最后落在了叶屠苏面前的肉包子上。叶屠苏以为在苏浅的眼里自己还不如个包子,肚子叫的更欢,恨不得将那两个包子啖肉噬骨,心中一包无明火,堂堂叶大教主不知不觉之中竟和两个包子置起了气。 完全不知其中缘由的苏浅用膝盖顶了顶叶屠苏,低声道:“你饿不饿?一会我把包子叼起来,你先吃了。” 难得苏小王爷体贴关怀下属,心甘情愿发了发善心,无奈叶屠苏不领情,俏脸一扭:“我不饿,要吃你自己吃!” 叶屠苏这火发的莫名其妙,苏浅愣了一瞬,竟顺着叶屠苏的话接了下来:“行啊,那我吃,你叼着。” “……” 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砸到自己的脚。就在叶屠苏嘴里叼着包子,双目含泪盯着近在眼前的大美人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这句古训的真谛。 苏浅边吃边恶劣地啧嘴,一副悠然享受的模样,而叶屠苏却是一副肉包在口,不能下嘴的处境。看着包子越来越小,苏浅离她越来越近,叶屠苏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一张就将剩下的小半个包子含进嘴里。香浓的汤汁顺着叶屠苏的嘴角滑落,苏浅竟也一个没反应过来,飞快的伸舌一卷,就将叶屠苏嘴角的汤汁卷进了自己口中。片刻之后,待二人回过神来,马车里顿时意外的安静。 柔软的触感和汤汁的香味还在舌尖,口干舌燥的苏浅愣愣的看着叶屠苏,局促地舔了舔嘴角。叶屠苏嘴里含着半个肉包,一时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苏浅虽然是个王爷,无奈平时生活检点的紧,再说女人这种生物,在他眼里就是个麻烦,这次不算吻的吻,算是苏浅同女子最亲近的接触。摸不清心中的慌乱和悸动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苏浅干脆乖乖叼起布团含住,一声不吭地缩回角落里。叶屠苏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二当家听到里面有动静,忽然掀开了车帘。 彼时苏浅人模人样坐在角落里,叶屠苏鼓着腮帮子,嘴里还有没咽下的罪证,这幅情形落在二当家的眼里,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反而两个当事人,心中有鬼,看到二当家的掀帘进来皆是一惊,颇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二当家冲进来,一掌重重地拍在叶屠苏的肩膀上,抓起地上原本包着肉包子的油纸,赞道:“兄弟可以啊!老子把你的嘴塞得那么紧你都可以弄开,常在道上混啊!” 叶屠苏瞥了眼坐的端正的苏浅,很义气地没有回嘴。担罪名这样的事情她是完全不在意,只是忙了半天,叶屠苏才分到这么小块包子,这会若是再被二当家逼着吐出来,她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叶屠苏飞快地嚼了嚼,又飞快地将包子咽了下去。 这么一闹,叶屠苏没受到什么惩罚,不过就是嘴里的破布从一团变成了两团,眼睛也被蒙上了而已。 行了大约四日,这日叶屠苏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觉得一阵颠簸,估摸着是进了山路。呜呜呀呀了一阵,二当家的不耐烦,将破布从叶屠苏口中取了出来。 “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叶屠苏润了润嗓子,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反正进了山,也算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二当家的不怕叶屠苏胡闹,干脆连蒙着她眼睛的布也掀了,一阵白光刺了进来,叶屠苏只觉得眼睛一阵生疼,不适应地摇了摇脑袋。 “自然是把你们带到老子的地盘里!” 苏浅口中的布也被取了出来,沉声问道:“我们兄弟二人确实得罪过二位,不过实属无心,你迷晕我们之后大可以将我们身上的银子尽数拿走然后杀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将我们二人绑过来?” 第十八章 山寨 在路上的时候,苏浅就怀疑这二人是不是与四大门派有关系,不然绑着他们二人回老巢,他实在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二当家挑了挑眉毛:“哎呦,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急着死的!” 苏浅汗了汗。要是二当家突然改变主意,那么现在他们就和案板上待宰的咸鱼一样,没什么区别。 “杀死你们有什么好处?”二当家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向叶屠苏:“除了当初山寨排座次的时候输给了大当家,老子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辱?自然是将你们带回山寨里头慢慢折磨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屠苏眸子黯了黯,早知道之前就把这货干掉了。正想着,二当家忽然又拍了拍她的肩:“不过你小子有两分本事。放心,我不会把你弄死的。你的功夫不错,老子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我决定了!你要是愿意留在山寨替我们做事,老子把二当家这个座次让给你!” 二当家这话说的颇有艺术,既肯定了叶屠苏的技艺,又体现自己一派不拘小节的英雄作风。叶屠苏险些就要为面前这个唇红齿白、貌压桑止的二当家叫一声好,却听他又自顾自小声说道:“反正老子不喜欢二这个数字,傻里吧唧的,还不如三好听……” “……” 马车颠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八字胡掀开帘子,朝二当家唤道:“二当家的,快些下来吧,小姐她已经带着兄弟们候在山寨门口了!” 二当家闻言面上一喜,刚站起来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又忽然扭过头来,阴森森地警告道:“你们两个小白脸别想打小姐的主意!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娘的小姐貌美如花你们乱看小心闪瞎你们的狗眼!” 苏浅和叶屠苏闻言难得默契地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再美能美过大美人(我)么? 二人刚想着,车帘忽然被鞭子挑开,只见红影一闪,一个标志的泼辣美人忽然蹲在叶屠苏和苏浅的面前。 那女子青黛入鬓,翘鼻红唇,额间一朵火红的梅花分外惹眼。巴掌大的小脸本该娇俏可人,可如今眉眼之间皆是蛮横,手中一根蛇皮长鞭更是张扬无比。低胸红裙将女子的身段包裹的恰到好处,不同于闺阁女子的规矩保守,虽然娇蛮却火辣,一般男人只怕要挪不开眼。 可如今女子面前绑着的这两个,恰恰是不同于一般男人的生物:一个是男人中的男人,一个是男人中的女人。 苏浅望了望红衣女子,又瞧了瞧叶屠苏。若是叶屠苏穿上这身,兴许要比这女子美上两分……或者四分?想到这里,苏浅忽然猛地摇了摇头。他拿这两个人比个什么劲? 恰好叶屠苏心里同苏浅想的有几分相似:若是大美人改穿红色……再握根小皮鞭……啧啧……想着想着,叶屠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神色猥/琐地将目光投向苏浅。 说起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当家的宝贝女儿——潘双双。双双从小在山寨里长大,再加上大当家掳回来的压寨夫人又是个美人,生的女儿自然差不到哪去。山寨里头大部分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见到双双,哪个不是两眼放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地宠着。潘双双自小行事作风火辣,性子又顽劣任性,如今见到两个美男子却又同时不待见她,自然有些受挫,甩手一鞭子就抽在叶屠苏身上。苏浅见状,连忙挣扎起身挡在叶屠苏面前:“弟弟身子骨弱,还望姑娘不要难为他。” “难为他?”潘双双鞭子一甩:“你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无理取闹?” “姑娘误会了……” “老二、老八!把他们两个蠢货给我拖出来!” 二当家的没想到双双一上来就会动粗,看着叶屠苏的表情里竟有两分抱歉,连抬叶屠苏的动作都要轻柔许多。叶屠苏感激地朝二当家笑了笑,那二当家竟愣了一愣,心里也是一顿。 车里昏暗,苏浅和叶屠苏刚刚又被笼在阴暗之中,潘双双只依稀觉着这二人长的比山寨里的汉子俏些,没想到待二人被拖下车来,潘双双只觉得晃到了眼。伸手将八字胡扯到一边,双双压低声音问道:“老八,女子能不能一下子娶两个?” 八字胡想到双双那个娶了四五房的老爹,忽然有些替双双难过:“双双你听我说,女子一辈子只能嫁一个……” 潘双双闻言有些难过,满脸遗憾地瞟了眼叶屠苏和苏浅,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叶屠苏灵敏地察觉到火花,只觉得潘双双看着苏浅的眼神如狼似虎。苏浅好歹是自己未来的教主夫人,怎么可能白白让给这个暴露狂?叶屠苏豁出了老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将苏浅掩在身后。苏浅一双眸子里不自觉地染上笑意,惊觉之后又不知所以,竟乖乖任由叶屠苏掩着。潘双双摸了摸下巴,面前两个白衣美男实在难以抉择,不过面前这个挺身而出的,倒是很合她的脾性。双双一甩鞭子,很愉快地指了指叶屠苏:“就是他了!”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愣,等了半天却见潘双双只顾着笑,不见下文。再回过神来,叶屠苏和苏浅已经被软禁在了山寨的客房之中,二当家好心好意丢下一罐治疗皮肉伤的伤药,便追着潘双双离开了。 叶屠苏被喂了软骨散,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大汉。苏浅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抓起伤药,示意叶屠苏掀开衣服替她上药。叶屠苏也是从小同男子混到大的,好不容易有个亲密的玩伴还是桑止,男女之防几乎毫无神经,点了点头便干净利落地将外衣同亵衣一并脱了,藕粉色的肚兜在苏浅面前毫不掩饰地亮了亮相。说起这肚兜,还是桑止同冷清绝下山办事时替叶屠苏挑的…… 苏浅震惊地眨了眨眼,待将不该看的都看了一遍,这才又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怒斥道:“叶屠苏!你有没有脑子!你不过是伤了肩而已,把衣服全脱了算怎么回事?” 叶屠苏低头看了看肚兜,想起冷清绝曾经义正言辞地教育过她“肚兜是只有婚后相公才能看的”,这才“哦”了一声穿上了衣服。待苏浅拿下遮着眼睛的手,叶屠苏忽然不甘心地朝苏浅妩媚一笑,末了还特意挺了挺胸膛,问道:“我同那个潘双双哪个身段好些?” 叶屠苏笑得很妖娆,身段也很妖娆。苏浅镇定地握着药瓶,心里却觉得呼吸快要停下了。好在苏浅到底比一般男子的定力强些,脑海中过了遍初见叶屠苏时她的一副猥/琐做派,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人家双双是女子,你是男子,你们品种不同,不要老拿自己同别人比。” 苏浅口是心非的一席话就像一盆冷水将叶屠苏浇了个透心凉,叶屠苏打了个喷嚏,怏怏地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露了半个肩膀给他。 光滑而圆润的肩头裸/露在苏浅的面前,雪白的肌肤上,一道红痕分外扎眼。好在潘双双下手的时候还是控制了些力道的,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苏浅小心地蘸了些伤药,食指轻柔地抚上叶屠苏肩上的伤痕。至于食指之下的触感,是心疼,是悸动,还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苏浅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这伤药初抹时清凉一片,后劲却是十足的火辣。纵然叶屠苏这般经常受伤的人,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苏浅闻声忽然回过神来,柔声问道:“疼么?” 说完苏浅就是一愣,这样轻柔的声音,连他自己都险些要被吓一跳。 谁知叶屠苏刚刚受过了伤害,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浅语气的转变,一张嘴就放了句狠话:“屁!不疼才怪!你挨一鞭子试试!” 苏浅又是一愣,手里一松,可怜的药瓶落到桌上,滚了两圈好歹才停下。 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叶屠苏千娇百媚地扯过衣领,遮住雪白的肌肤,表情僵硬地掩饰刚才的过失:“奴家什么也没说,大美人你也什么也没听到……哦呵呵呵呵……” “……” “两位公子,我们进来了!” 苏浅刚刚伸手又替叶屠苏掩了掩衣服,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便推了门径直进来了。为首的丫鬟很有礼貌地朝二人福了福身子,继而扭头朝后面的丫鬟的招呼道:“就把喜服放在这里吧。” 叶屠苏和苏浅互看一眼,惊道:“喜服?” 丫鬟笑着点了点头:“是呀。刚刚小姐不是钦点了这位公子么?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要出出嫁了,找奴婢看来,虽然稍稍草率了些……”丫鬟顿了顿,将叶屠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过公子如此貌美,奴婢着实替小姐高兴!刚刚小姐禀明了寨主,寨主一向最疼小姐,听说是个模样俊俏的书生公子,便允了。” 叶屠苏嘴巴里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好不容易闭了起来,猛地就是一掌拍在桌子上:“何止是草率!简直是太草率了!” 第十九章 大婚 丫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儿,寨主说了,先处着,不喜欢直接休了再换一个就成。” “……” 哑口无言的叶屠苏只觉得一阵昏天暗地。想她十四岁时扛着九环宝刀在月冥大殿上风风火火的闹了一回,后来月冥一直由狗剩经营着,到现今她叶屠苏也没再干出什么大业绩。如今好不容易撕破了脸出来闯荡了一番,教主夫人没个着落,反倒被恶婆娘强拉去做了回压寨夫婿。若是这事让江湖上的知道了,她叶屠苏这个名号如何还拿得出手?想着想着,叶屠苏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苏浅。 若是拿他顶包…… 叶屠苏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介好汉怎能牺牲自己的夫人换取幸福?!还没等苏浅开口,叶屠苏硬着头皮就是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将那桌子上的喜服震得跃了一跃:“干!娶就娶!送上门的不要白要!” 苏浅站起来一把将叶屠苏摁了下去,怒道:“你疯了?”见叶屠苏瞪着他,神情坚定,苏浅只好意味深长地瞄了瞄叶屠苏的大腿之间:“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叶屠苏顺着苏浅的目光看了看,面上一红,又羞又恼地连忙用袖子捂住。后来一想自己那块似乎没什么好捂的,干脆姿势豪迈地两腿一叉,目光还不忘回敬似的朝苏浅那块“宝地”望了过去。叶屠苏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然简单,却处处可见其做派。苏浅暗叹自己竟差点大意将这流/氓当做一般女子对待,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赏了过去。叶屠苏灵活地扣住了苏浅的手,末了嘴角还翘了翘,温柔娴淑地朝苏浅一笑。只是经过刚刚的教训,即便是再温柔娴淑的微笑,只要是在叶屠苏脸上的,落到苏浅眼里都带上了几分讥讽得瑟。 面前一双男子旁若无人地彼此握着双手,你侬我侬“深情”对望,完全不考虑周围人的感受。那丫鬟等了半饷,终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这两位……公子?要不要奴婢去禀明小姐,让她将你们两个一同收了……” 小丫鬟看着面前两位绝色,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晚上偷偷挑灯夜读的话本子。那话本子里有个富家小姐瞒着家里人女扮男装去了夫子那里同一群男子一同读书。后来与同窗产生了感情,却又因为家里阻挠不能长相厮守,落了个双双化蝶的下场。如今面前这两个公子,就好像是那话本子里的主角。面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丫鬟触景生情,这两位公子如此情深,任谁也不舍得将他们分开啊!若是自己做了恶人强行将他们拆散,那自己同书中的恶霸还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丫鬟掏出手帕抹了抹泪,兀自点了点头:“没错!我一定要去说服小姐!公子别怕,虽然到时候委屈做了二房,可是我们小姐人那么好,是不会亏待你的!” 勉强为小丫鬟奇怪的善心感动了一把,苏浅伸出手,拍了拍丫鬟的肩:“一同就不用了……要么你跟你们小姐说说能不能换成我?” 叶屠苏一拍桌子,眉毛高挑:“你胡说什么?好歹我是……你凑个什么热闹?” “你也不看看是谁在胡闹?!”叶屠苏不明事理还要争做英雄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苏浅。苏浅用力地将叶屠苏扯到一边,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声教训道:“你是不是疯了?这里可都是土匪!你现在一点武功都没有,到时候洞房让那小姐瞧出你是个女子,还不直接扒了你的皮?到时候你翘了辫子还不是要连累我?” 叶屠苏刚想回嘴,苏浅干脆伸手粗鲁地将她两片樱唇捂上:“别废话,听我说!到时候我替了你去,你想办法弄到解药,之后再将我救出去。我是个男子,至少不算吃亏。听到了没用?懂了你就点个头!” 叶屠苏乖乖点了点头,两片红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苏浅的掌心,酥酥/痒痒的体验烧的苏浅立马放了手。只是刚准备转身,却被叶屠苏从身后扯了扯袖子。苏浅不解地回过头去,叶屠苏立刻学了他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的计划还行。可是看样子那婆娘好像没看上你。”说完好像怕苏浅泄气,好不忘拍拍他的肩膀补了一刀:“大美人别伤心,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般眼光的……” 你们倒是评评理。任是哪个阳刚正气、风华正茂的男子输给了女扮男装的叶屠苏,谁能不吐血?况且这个输了的还是一向被女子倒贴的人中龙凤?要不是最近吃的不好,气血有些虚,苏浅指不定要吐出几斤血来给众位瞧瞧呢。 “那婆娘眼光简直太差!” “没错没错!” “本公子这么绝代风华她居然在我面前选了你?” “可恶可恶!” “他奶奶的!逼着本公子爆粗口!” “可恨可恨!” “叶、屠、苏!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 故事的进展和话本子好像有点不一样,丫鬟看着有些傻了眼。眼看着面前二人似乎有打起来的趋势,小丫鬟终于从美好的话本子里走了出来。今儿晚上值完夜回去她就把枕头下面的话本子烧了,哼,童话故事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小丫鬟冲上去好不容易将二人分开,扯过桌上的嫁衣就朝叶屠苏身上一甩:“快点吧!小姐急着呢!今儿个晚上就要洞房了,磨蹭个什么劲?到时候小姐闹起来,我们下人都要跟着倒霉!” 小丫鬟态度转变的太快,苏浅愣了一愣:“姑娘……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丫鬟少女梦碎成了渣渣,正愁有气没处发泄。美男子又如何?撞在了这当口上,该骂的还得骂:“就是你浪费了老娘的时间!长的帅点了不起啊!我们二当家的比你美貌多了还不是入不了小姐的眼!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烦死人了!快点把衣服换了!老娘懒得伺候你们了!我叫春桃,在外面候着,有事情再叫我!” 小丫鬟不愧是在土匪寨子里面长大的,能文雅个一时半刻已是不错,这会子生气暴露了本来面目也实属正常。丫鬟说完两手一甩便轻轻松松摔门出去了,只是苏浅这会在帅哥排行榜上一下子从第一位跌到了第三,实在有些郁闷。看出苏浅有些沮丧,叶屠苏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放心!在我心里,你是唯一!” 苏浅凤眸微瞪:唯一?唯一你个大头鬼! 等到叶屠苏磕磕碰碰换好了喜服,苏浅已经累得趴在了床上。 “还好这里是土匪坑,要是按照习俗洞房之前先沐浴,你直接就暴露了!” 叶屠苏戴上新郎官的大红帽,认真地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叶屠苏忽然一言不发,一派认真思索的模样。苏浅以为她有些紧张,撑起身子来柔声道:“苏苏,你在想什么?” 外面已经换上了大红灯笼,整个山寨之中皆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窗外的寒风吹进来,反倒是这新郎官的“闺房”内烛光摇曳,凭白生出两分凄凉之感。 叶屠苏摸了摸下巴,紧张地回道:“别闹!老子在想对策!” 苏浅撑着身子的手臂闻言软了一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去掐叶屠苏脖子的冲动:“没有对策你还急着洞房!” 叶屠苏想的认真,听了苏浅的话没过脑子就将心里所想说了出去:“你是老子的教主夫人,怎么能随便便宜别人!” 刚说完,苏浅一愣,叶屠苏也是一愣。 乖乖,这句话可不得了。暴露了目的不说,连自个儿身份也一同暴露了。看到苏浅面色微变,叶屠苏连忙补了一句:“是娇珠夫人,呸,娇珠官人!你知道的嘛,娇珠是奴家以前的艺名来着!呵呵呵呵……” 叶屠苏笑的僵硬,小心脏更是噗通通地跳得比耍完一整套月冥神功还快。一双琉璃色的凤眸仔细地观察着苏浅的表情,见恢复了常色,叶屠苏立马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慌慌张张夺门而出,边跑边喊:“春桃!快点带我去见新娘子!老子等不及了!”至于刚刚叶屠苏所说的对策……管它呢!船到……码头自然直嘛! 红袍一闪就消失在了视野里,滑稽的背影落在苏浅眼中,却莫名多了一丝可爱。其实叶大教主实在是庸人自扰,用自己的智商来估量苏浅的,本身就是用错了方法。所谓叶大教主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苏浅在第一次看到她淫/笑时基本就明白了,至于身份……这么明显还用猜?她那套乱七八糟的故事换你你信啊?还不如相信她是魔教教主呢! 只不过她刚刚说了什么?教主夫人?凭什么他苏浅是夫人啊! 第二十章 郁闷 整座山都被夜色笼罩。不同于往日里的宁静,今日的山寨异常热闹。从山下望去,整个山寨散发着喜庆的红光,分外美丽。山寨之中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一派喜气祥和。 然而这样的情况之下,却有三个人不太高兴。 这第一个,自然就是“新郎官”叶屠苏。 叶屠苏郁闷地低头捞了捞宽大的喜服衣袖,没想到一不小心右脚又踩到了拖在地上的喜服下摆,差点撞上前面的春桃。春桃扭头瞧了瞧叶屠苏穿着喜袍的模样,忽然没忍住笑了笑,抱歉道:“小姐这婚事太匆忙,公子这身喜服是寨主原先穿的,自然不怎么合身。不过小姐怕夜长梦多非得今日把酒席先办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奴婢替您将喜服改改,大不了再办一场酒席。” 叶屠苏猛地摇摇头:“我谢谢你,一场就是噩梦了,两场我看就算了吧!” 春桃不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屠苏,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嫌弃我家小姐。论身段样貌,我家小姐都是一等一的,性子虽然比一般的女子彪悍些,但是也是一般男子求之不得的人物。要不是小姐整天对着山里这帮汉子乏了,见到公子这样细皮嫩肉的新鲜,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急着成亲。要我说,我们二当……” “春桃!”眼看着春桃一副越说越起劲的架势,叶屠苏连忙扯开了话题:“你们山寨里的人布置起来动作倒是挺快!” 确实,叶屠苏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山寨到处都悬挂着大红的灯笼,能贴上喜字的地方贴的满满当当,虽然有些土气,不过任谁看了心里都会忍不住喜庆起来。这样庞大的工程,实在不像一个下午就能搞定的。 春桃闻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公子真是大惊小怪,我们寨主一般隔个三五天就会娶回来一位新的寨主夫人,大家布置布置自然也就熟练了。” 叶屠苏闻言啧了啧嘴:“你们寨主这么厉害,那得有多少儿女啊?” “……”春桃忽然停下脚步,机警地望了望四周,这才凑到叶屠苏旁边耳语道:“我们寨主这么宝贝小姐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只有寨主一个女儿……啧啧,寨主他一开始一直不承认是自己不行,非把责任都推给夫人们,后来连着娶了几房也没有夫人再受孕,寨主这才死心……虽然寨主到现在也没承认是自己的错……” 春桃你这么八卦真的好么?!叶屠苏拧着眉头同春桃拉开了两步距离,心里却忽然联想到那些三十六部的混蛋是不是也经常在背后八卦自己。春桃见叶屠苏一副貌似不感兴趣的模样,忽然八卦的热情之火灭了一灭,满脸幽怨地扁了扁嘴:“老娘当你是小姐的官人才告诉你这么多的,真是不识相!快点走吧!没听见前头那么闹么?酒席都快开始了!” 眼前徒留下春桃散发着怨气的背影,叶屠苏吞了口唾沫,一边思索着“春桃翻脸为什么会比自己翻开书打瞌睡还快”这样深刻的问题,一边亦步亦趋地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而说到这第二个不高兴的人,显而易见是被遗忘在屋子里的苏浅。 哦,当然,也不能完全算是“遗忘”,门口那两个看门的守卫,倒是自觉自愿的放弃了喝喜酒的机会,尽忠尽责地守在苏浅的门外,防止他逃跑。不过说起来,这两个守卫大可以安安心心去前堂喝酒吃肉,这门就算是这么直接敞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小王爷也跑不了多远。就算任着苏浅跑了,即便是等到闹了新娘新郎的洞房花烛夜再去追,恐怕也来得及。 当然,有机会跑却又跑不掉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困扰苏浅的最主要问题。最让他烦恼的,必须是闹心的叶大教主。 苏浅一方面确定了叶屠苏的真实身份,作为武林盟主,他也理应怀疑一把她接近他的动机和目的,可是心底里却又偏偏懒得去想。而另一方面,苏浅惊恐地发现,自己懒得去想的原因有点诡异。 叶屠苏神经大条,可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叶屠苏相貌绝色,可谁知道她是不是易容的?叶屠苏彪悍可爱,可谁知道她背后是不是阴狠毒辣? 苏浅挠了挠头,一向喜欢用脑子解决问题的苏小王爷,第一次放弃了挣扎,任由情感抉择。而情感却又偏偏都选择了相信前者。但愿这次的选择没有差错,不然四面楚歌的苏小王爷就算是刚出虎口又入狼口。不过想到这里,苏浅狠狠地摇了摇头,至少叶屠苏到目前为止不是还没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么?当然,前提是如果连累他被拐到这座奇怪的山寨里面这件事情不算的话…… 然后最让苏浅纠结的,更是因为一切纠结的根源——叶屠苏叶大教主现在正在被人捉去洞房。捉去洞房就算了,对象还是个女人。 虽然苏浅很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担心,但是自从叶屠苏自觉自愿地从屋子里奔出去之后,苏浅就一直在不停的走来走去。就在苏小王爷的第七千二百一时三个来回走了一半的时候,苏浅忽然顿了顿脚步,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对!没错!自己这么焦虑一定是因为担心叶屠苏翘辫子了自己就要去填房了!而不是因为自己在担心叶屠苏会不会被一个女人霸王硬上弓!一定是这样!咦?叶屠苏会被霸王硬上弓么?不对不对,她被下了药,无力反抗啊……可是她是魔教教主啊,这样一来这山寨岂不是要被灭了?她不是要娶他作教主夫人么,要是被强上了还娶个屁啊老子不要做破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苏浅再次挠了挠脑袋,继续开始他的第七千三百一十四个来回…… 按照常理,这场婚宴上有一双不高兴的难兄难“弟”就已经足够了,可你们这样,把男配置于何地?虽然这位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兄弟万万撑不起“男配”这样伟大的名号。 满山都是喜气洋洋的,唯独一座单独的小院落分外冷清。石凳上面坐着暂时的男配二当家,孤孤单单地自斟自饮。 说起来,二当家之所以长的这么细皮嫩肉,是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啃蹄髈,蹄髈啃多了,二当家的皮肤自然要比其他山寨里的弟兄好些。以往只要大当家的办酒宴,必然会有蹄髈,于是乎,只要有喜宴的地方就有二当家,只要有蹄髈的喜宴,就是二当家最爱的喜宴。可今日这喜宴上分明摆了满满三大碗蹄髈,却迟迟不见平日里早就手舞足蹈的二当家。 这就对了,刚刚不是说过了么,二当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自斟自饮呢。 二当家举了举酒杯,醉醺醺地趴在石桌上,双眼无神地瞅着不远处的一根狗尾巴草,感怀伤秋起来。作为一个粗人,二当家活到这个岁数一共感怀伤秋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喜宴上居然没有蹄髈,一次是因为喜宴上有蹄髈自个儿却没心情吃。至于没心情的原因,仔细说起来可就复杂了。 二当家慢慢走过去折了那株狗尾巴草,瞧了瞧,又慢慢蹲了下去。 今儿是双双的大喜日子,自己是实在高兴不起来。二当家的从前就一直喜欢潘双双,整个山寨里的人都知道。论样貌,二当家绝对可以在山贼界排上第一把交椅,无奈人家双双姑娘就是同他看不对眼,一是嫌他粗鲁,二是嫌他年纪同她差了许多。二当家好不容易死了心,可今儿毕竟心上人大婚,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郁闷的。 可问题是,最让二当家郁闷却不是因为潘双双,而是叶屠苏。 “他奶奶的!一个大男人长的那么标志!有病啊!” 其实二当家有这种感慨一点也不能怨老天,因为叶屠苏她压根就不是一个男人。至于二当家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有这样的感慨,事情还要从叶屠苏被二当家抱出马车的那一刻说起。话说那一瞬,天地无声,叶屠苏刚被抽了一鞭子,浑身瘫软,任由二当家抱着。二当家长这么大哪里抱过软乎乎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就窝在他的臂弯里,长长的睫毛上下翩跹,再加上那一双琉璃色的凤眸带着感激的笑意“火辣辣”地直视着他,二当家表面愣了愣,心里却是乱了神。他娘的!刚刚心里的感觉怎么和自己当初看着双双的时候那么相似?关键是他娘的相似就算了,面前的这个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啊! 据知情人士八字胡透露,自那之后就没人再见到过二当家。 二当家把手里的狗尾巴草狠狠地捏碎,又啐了一口,暗骂那叶屠苏挠人,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寒风吹过,二当家酒醒了一半,晃晃悠悠站起来,忽然灵光一闪,得出了结论:自己一定是和寨里这帮弟兄待的太久,太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 兴奋的二当家丢掉了手里的狗尾巴草,一路朝着前堂奔去,边奔边喊:“他奶奶的!春桃!快点!我们成亲!老子一定要摆蹄髈宴!” 第二十一章 洞房 山寨里面都是大老粗,故而也没有什么繁杂的习俗,摆上酒找上几个代表一人敬新郎官一杯,连拜高堂这样的主要环节都省了,直接送进洞房里圈圈叉叉。 几杯烈酒下肚,叶屠苏只觉得又热又燥,走起路的步子也是飘飘乎乎,再加上差点踩到衣摆,一路踉踉跄跄,少不了受人笑话。叶屠苏满不在乎地朝旁人笑笑,旁人皆是一愣,纷纷赞道这大当家命真好,女婿真是一等一的俊。春桃带着叶屠苏好不容易走到了新房门前,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二当家扯走了,浑浑噩噩的叶屠苏挥手摇了摇小手帕,便一脸淫/笑地推门进了新房。 新娘子一身红衣,头上顶个大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脑袋里一片浆糊的叶屠苏心中心心念念只有一个苏浅,见到那位大红喜服的美娇娘,顺势就将那娇娘当做了苏浅,急不可耐地寻了秤杆去挑那块碍眼的红盖头。无奈找了半天没找到,叶屠苏反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美娇娘也顾不了许多,自个儿掀了盖头就来扶相公。叶屠苏嘻嘻哈哈抬头正要调/戏,那美人的脸映入眼中,不仅连调/戏的心情没了,刚刚的酒后劲更是醒了大半。倒不是说这美人长得多么吓人,实在是叶大教主生来就不带把儿,无福消受啊。 潘双双拉着叶屠苏站了起来,又难得温柔地理了理自个儿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相公小心。” 潘双双的大红色喜服上面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喜服似乎有些小,反倒把玲珑身段包裹的凹凸有致。潘双双眨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烂漫,仿佛与叶屠苏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泼辣娘们是两个人似的。当然,如果潘双双腰间没有缠着那根永远不离身的皮鞭,叶屠苏兴许说不定还就相信了呢? 刚刚酒后出了一身汗,叶屠苏暗暗运了运内力,那软骨散似乎已经失了效,原先的功力也恢复了两三成。可是仅凭两三成的功力,打赢潘双双是不成问题,可是若想带着苏浅完完整整从这个土匪山寨突围出去,估摸着有点难,兴许到时候带着的是个人,出去了就只剩一条手臂了…… 叶屠苏转了转眼珠子,幽幽地得出了这辈子最有智慧的结论:要想突围,只可智取。 新郎官从进门之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作为新娘子的潘双双很受打击。闺房之乐本来就不在于谁主动谁被动,何况潘双双本来就是泼辣爽朗的性格,所谓女子的矜持,能束缚她个一时半刻已是极限。见叶屠苏正儿八经地坐在床边沉思,潘双双只当是城里的书生面子薄,头一回洞房不好意思,干脆直接祭出了杀手锏,自个儿把自个儿扒了个干净,只留一件藕荷色的小肚兜。潘双双虽然比一般女子要黑一些,可姣好的皮肤又紧又滑,那身段、那长腿,□□的,是个正常男人,看了都要喷鼻血。 显然这里的正常男人,不包括叶大教主。 正在认认真真思考问题的叶屠苏不经意抬头瞄了一眼只着一件肚兜的潘双双,“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正要开口,却忽然又好像想起什么来,急忙闭了嘴,继续低头沉思。 这一串“丧尽天良”的动作叶屠苏做的极快,而且心里还想着如何“智取”的问题,压根没有察觉到潘双双脸上表情的变化。之所谓“丧尽天良”……你见过人家姑娘红着脸脱光光了,对面的臭男人没感觉就算了还伸手指了指顺带发出个奇怪的音么?再说潘双双从小接触的女人恰好又不多,叶屠苏这声“咦”极有可能给人家姑娘的下半辈子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啊! 好在潘双双是个刚毅坚强的女子,杏眼中一包泪打了个滚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又被她硬生生地逼回了眼眶。最后干脆喜转悲,悲化愤,抄起鞭子就朝叶屠苏甩了过去。 这一皮鞭抽的响亮,叶屠苏“哎呦”捂着手臂,只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旋即抬头瞪向潘双双,却见她一副悲怒交加的模样。叶屠苏心里一软,脑中却忽然有了想法,脸上抑制不住露出了喜色,看的潘双双一愣,满目惊诧:原来自己相公喜欢…… 潘双双盯着叶屠苏的眼神忽然让叶屠苏想到了当初自己盯着倚栏院李公子的眼神,心中一惊,连忙从地上捡起了衣服包住潘双双,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叶屠苏清了清嗓子,尽量柔声道:“潘姑娘不忙,我们先聊聊,聊聊。” “……” 潘双双怒气未消,兀自坐在床边不说话。左手死死地攥着皮鞭子,右手食指则轻轻挑/弄皮鞭的把儿上的穗子。叶屠苏自觉地靠近潘双双坐了坐,生怕一会潘双双一鞭子抽过来,那鞭梢的劲最足,坐的远了反而更疼。 勉强整理了一番措辞,叶屠苏做了一个不太漂亮但是真挚感人的开场白:“潘姑娘平日里喜欢听话本子么?” 这一招果然奏效。潘双双不明所以地转过脸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确切的说,这个问题压根儿就不好回答。这句话不同于春桃拉着双双问“小姐喜欢吃酸梅么”,也不同于二当家的拦住她问“双双你喜欢学剑法还是学鞭子”,这些问题属于压根不用经过大脑而且就算打错也没有什么差异的类别。可如果是相公洞房花烛夜拍拍肩问“你喜欢听话本子么”这样的问题,潘双双是彻底愣了。 听书的不互动,说书的自然尴了一尬。好在叶屠苏从来是个不抛弃不放弃的性子,干脆自个儿替自个儿圆了场:“刚刚见潘姑娘喜怒哀乐溢于言表,想来应该是爱听的。” 见潘双双只是看了看她没有否认,叶屠苏立马兴奋地接了下去:“姑娘听说过倚栏院么?” “……” 没错,叶屠苏所谓的“智取”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潘双双喜形于色,看得出来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比起到时候被她拆穿,不如在这以前先自己承认,掌握了先机,反而更有诚意。 至于话本子,叶屠苏很有信心。因为这所谓的话本子,正是不久之前叶屠苏用来“感动”过苏浅的话本合集升级版。况且这次的升级版除了融合了原来的三部,运用起来更加自如之外,还另增了一部《龙凤兄妹悲惨日记》,出场的主要人物也由原来的五个增加到了八个,连主角设定也做了不小的改变。总而言之,这次的话本子不再是富家千金落魄青楼为谋生的单纯路线,而是被弃兄妹漂泊一生遭迫害的悲惨话题。 跟上次相比,这次叶屠苏发挥的极好,一整套故事讲得声情并茂、行云流水。尽管期间偶尔有一两个唾沫星子没控制住,不过总体来讲完全不影响对于观众的情绪渲染,一整套讲完,旁边的潘双双已经配合地扯过大红色的枕巾抹了抹泪。在潘双双泣不成声的哽咽中,叶屠苏两眼含泪做出了陈词:“我和苏浅就是这对兄妹啊!” 呃……虽然结果好像和叶屠苏预期的有点不一样…… “女人?!”潘双双睁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叶屠苏就是一鞭子:“你不会早说么?” 这一鞭子抽的不重,叶屠苏蹙着眉头揉了揉:“你压根就没给过我机会说啊!” “你!”潘双双被叶屠苏顶的哑口无言,顺带看着她的新郎官打扮都觉得刺眼,怒道:“你快点把衣服给我脱了!” “啊?”叶屠苏指了指自己,天真的问道:“你都知道我是女人了,还……” 潘双双咬碎了银牙,狠狠地跺了跺地:“还、还、还!还你个大头鬼啊!我好歹以后也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如今嫁了个女人,以后脸面往哪搁?” 叶屠苏见潘双双好好一个婚礼被自己搅了个底朝天,虽然错不在己,可也满心惭愧。利落地拆了发髻,脱了红袍,盛世骄颜,亭亭玉立。潘双双看呆了眼,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同叶屠苏生气,竟呆呆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叶屠苏见状上前拍了拍潘双双的肩,正准备道歉,却猛然反应过来了她刚才说的话,连忙反问道:“潘姑娘你说这是那儿?黑风寨?” 潘双双闻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干!黑风寨!不就是平时狗剩常常拿来教育叶屠苏不要说脏话的那个隔壁半山腰的土匪山寨么?怪不得她觉得这儿的人说起话来她觉得那么亲切呢!叶屠苏乐的拍了拍手,如果这儿是黑风寨,那个隔壁不就是自个儿的老巢么?虽然回去极有可能被狗剩吊起来打,不过离开了这么久,倒也怪想念的,如今有机会,自己作为教主于情于理也该回去看一看…… 第二十二章 花烛 飘飘乎中,叶屠苏只觉得有人扯了扯她的袖摆,抬眼望去,却见潘双双两手食指拧作一团,满面娇羞:“不知道叶姐姐的那位兄弟娶亲了没有……” 叶屠苏一愣,只觉得天灵盖被雷的嗡嗡响……干的!这婆娘竟然惦记起了自己的苏大美人!叶屠苏怒火中烧,正准备大打出手,后来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只好灌下了一壶茶,又费了一番唇舌,才将《禁忌兄妹私定终身》的后续同潘双双交代清楚。 “……” 潘双双这回倒是淡定,勉强配合地“哦”,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轻轻挑了挑指甲:“你这趟人生还真是活的多姿多彩。” 叶屠苏讪讪一笑坐在了潘双双的对面,谦虚道:“还好、还好……” “呯!” 桌子应声在潘双双掌下碎成了两半,叶屠苏抖了一抖,一根染着红色丹蔻的纤指已经戳上了她的脑门:“说了半天你不就是叫我放了你们两个?可以,不过你害我丢了脸面,必须补偿我!” 叶屠苏抿了抿嘴唇,做着最后的挣扎:“除了我哥哥,随你!” “成交!”潘双双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叶屠苏的肩膀:“相公!睡觉!” 叶屠苏正准备站起来,闻言一个踉跄额头差点磕在桌角上。叶屠苏揉了揉脑袋,拔高了音调:“相公?你不会是打算让我继续装下去吧?!” “不然呢?”潘双双已经爬进了被子里,翻了个身懒得再理叶屠苏。叶屠苏见状连忙也哧溜一下钻进被窝,见潘双双不理她,竟然胆子渐肥,伸手就戳了戳双双的脸蛋。潘双双忍无可忍,终于重新转过身来掐住叶屠苏的小脸,怒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下不去手!你以为我愿意啊!要是你不继续装下去,女子的身份叫我爹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叶屠苏条件反射就想顶一句“谁怕啊”回去,转念一想,凭借自己两三成的功力还真该怕上一怕。再说就算自己的功力真的恢复了,也不会当真同这山寨里的人动武,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山寨里面都是好人……唔,比如面前这个婆娘,自己还真有点喜欢了…… 叶屠苏从小接触的女子也不多,和潘双双的性子又有些相似,蛇鼠一窝……啊,不对,应该是“打作一片”也是早晚的事情。叶屠苏忽然想起来这是第一次自己同女子一起睡觉,忽然兴奋了起来,用力嗅了一嗅,周遭都是女子特有的淡香。叶屠苏淫/淫一笑,伸手揽过潘双双的身子打算一起睡,没想到潘双双动作利落地从被子里摸出一个短鞭对着叶屠苏的手就抽了上去。 “恶心死了!” “干!你这婆娘怎么睡觉还带着鞭子?” “要你管?!”潘双双其实心里并不排斥,只是面子上的做派罢了。见叶屠苏一脸委屈,潘双双好心扯开了话题:“对了,你之前‘咦’什么?” “之前……哦!你说那个啊,”叶屠苏脸上的委屈立马再次被猥/琐的淫/笑取代,妩媚地眨了两下右眼,伸手就去解自己的亵衣:“我们两个的肚兜颜色一样哟~” “……” “哎呀!干嘛又抽我!” “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变态啊!” “……” 这一夜新婚洞房虽说是混乱了一些,不过好歹折腾到了半夜,终于在众人崇敬的心情下熄了蜡烛。“新郎”新娘恩爱“相拥”,一夜好眠。 *** “阿嚏!” 苏浅一直在屋内来来回回走到了半夜,直到听守卫的说新房内没什么大动静,这才心里一松,随便趴在桌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不负众望的着了风寒,出了一身虚汗,直到午时才感觉好了许多。 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就是一张容光焕发的大脸。苏浅心中一惊,朝床里面挪了挪身子,才看清了满脸担忧的来人。 而这位结合了容光焕发与满心忧虑的纠结体,就是刚刚度过难忘的新婚之夜的叶大教主。 “大美人你怎么过了一夜竟然病了?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看到叶屠苏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苏浅竟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苏浅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答反问道:“你和潘姑娘……她总不可能一夜了还没发现吧……” 叶屠苏深吸了一口气,真准备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细细道来,却听见苏浅似乎自言自语地补充道:“不可能啊……那潘姑娘看上去挺聪明的啊……”说完还不忘挑眉打量了一下叶屠苏:“应该不可能有人比你还笨了啊……” ……干的!谁他娘的说一鼓作气的!她刚刚一肚子豪气现在漏得只剩下一半了! 叶屠苏一腔热情结成了冰,原本准备好的长篇连载话本干脆临时起意改成了一句话概括,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我就告诉她我是个娘们,她也没追究。” “……”苏浅偷偷瞄了一眼叶屠苏的神色,揣测道:“你……是不是跟她讲了你的坎坷身世?” 叶屠苏面露惊讶,点了点头。听过她讲的话本子,果然一次就忘不了!其实也不枉苏浅一下子就猜到,凭借叶屠苏的智商,能巧用话本子已经是上上策了,苏浅面带微笑,赞许似的朝叶屠苏点了点头。这一肯定立马让叶屠苏受到了鼓舞,见苏浅似乎还算高兴,便老老实实补了半句:“放心吧,我没那么自私,我把大美人你也编进去了!其实昨天睡了一个晚上我都想明白了,以后我一定要攒钱开个茶馆,开门那天就专门找先生来讲这一段。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落难龙凤之爱相随》,你觉得怎么样?” 苏浅扶了扶额头,呜呼一声再次倒下。叶屠苏不明所以地撇了撇嘴,又替苏浅掖好了被子,这才端着床边的面盆便出去打水。 苏浅这一病耽搁了两天,直到两天之后潘双双亲自把叶屠苏和苏浅送到了山寨之外,苏浅才掩了掩面,无力道:“既然她愿意放我们走,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屠苏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你也没问啊……” 苏浅和叶屠苏二人一唱一和,潘双双看在眼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伸手将苏浅身边的叶屠苏扯过来,潘双双压低了声音,耳语道:“你不是前两天说好了要给我介绍相公的么?他和苏浅谁好看?” 这会若是潘双双不提,叶屠苏险些就要忘了前几天拿桑止做垫背的事情。不过人家双双是个美女,桑止那小子自然不亏。不过为了小命,叶屠苏好看不吃眼前亏,违背良心地竖了竖大拇指,赞道:“那是肯定的!我怎么可能骗娘子!” 潘双双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放心地交代道:“你真住在隔壁那座山里?你可别骗我,到时候我找到了如意郎君还要送帖子找你来休了我呢!” “都说了我可能骗你的么,娘子!” 被面前一双小打小闹的“新人”遗忘在后方的苏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孤独地掀起帘子上了马车。马车还是苏浅和叶屠苏原先在镇上买的那辆,苏浅轻轻将装着干粮的包裹抱进了怀里,温柔地抚了抚,之后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叹。 世风……日下啊…… 寨主女婿已出门闯荡为由,由大小姐潘双双亲自护送出了山寨。虽然新郎官新婚没几天便急着出门,于情于理都有些不符,不过人家新娘子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闲话。本来潘双双找了二当家的送二人出山,没想到反倒是八字胡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说二当家的和春桃新婚至今还没出过房门。潘双双瞠目结舌赞了句“生猛”,便干脆叫了八字胡送二人下山。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一路,车中二人却是相对无言。被车里气氛冻成一根冰糖葫芦的八字胡驾着马车轻车熟路地出了山,便急急忙忙把缰绳交给了叶屠苏,挥挥袖子回了黑风寨。叶屠苏翻身上了马,握着缰绳正要出发,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抽出潘双双送的佩剑挑了挑车帘,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苏浅眼都没抬便回道:“自然是荆州。” 叶屠苏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脑袋,刚刚自打二人上路,苏浅就一直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态度。叶屠苏自讨了几回没趣,才尽量憋住不去同苏浅说话。叶大教主在车上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来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苏浅。当然,这个问题委实难了些,就算直接拿去问苏小王爷,他也未必答得出来。 第二十三章 上山 虽然这个问题旁人看着实在清楚明了:苏小王爷同一个女子吃起了某人的醋。 不过两个当事人,一个死要面子,一个神经大条;一个拒不承认,一个压根连想都想不到。于是乎这种深刻的问题,不如暂且先放在一边。 叶屠苏咬了咬嘴唇,小心问道:“我们能不能先回趟我的……呃……老家?” “老家?”苏浅闻言,这才悠悠抬眼望了望叶屠苏:“你不是从小就被卖到青楼去了么?还有老家?” 叶屠苏作为一名专业的说书人,具有特别的圆场技巧。比如在开头假装望一望四周的风景,或者在结尾有意无意地让明晃晃的剑轻轻划出刀鞘:“我没同你说过么?我原先是什么来着……啊,对!富家小姐!我是被人掳走的。我也是今儿早上才回忆起来,我老家竟然在隔壁那座山里面!” 苏浅嘴角抽了抽:“富家小姐……住在山里?” 剑光又闪了一闪,似乎比刚才更亮。苏浅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也好,正好去那儿多取点盘缠。” 叶屠苏欢天喜地叫了声“好”,两脚一蹬就催马飞奔了出去。车里的苏浅郁闷地撞在马车壁上,连忙多找了些软垫枕在屁股下面,预防刚刚愈合的屁股二次受伤。至于要问苏浅对于百忙之中探访叶屠苏“老家”这件事情怎么看……你不如问他一个武林盟主暗访魔教老巢是什么后果来的痛快。 苏浅从车帘缝中瞄了瞄叶屠苏欢快的背影……他这算不算是在用生命玩耍? 马车速度虽快却还算平稳,苏浅原本还在想如何联系昌亦的事情,忽觉睡意袭来,干脆拿了包袱整在脑下睡觉。苏浅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有点虚,这一睡竟从上午睡到了下午,最后还是被活生生饿醒的。 苏浅刚睁开眼,面前叶屠苏正蹲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瞧,一只手还捂着嘴角。眼见这画面似乎有些眼熟,苏浅揉了揉眼睛,问道:“你在看什么?” 叶屠苏摇了摇头,伸手亲切地拍了拍苏浅的肩膀:“我在看你枕着的干粮包袱啊……大美人……我饿了很久了……” 叶屠苏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被遗弃的小狗,苏浅拿了包袱递给她,转念又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一直捂着嘴?” “啊?”叶屠苏抢过包袱,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她特意叫潘双双替她准备的糕点,一边嚼一边模糊不清地答道:“唔……拎为伦家流呢扣岁呀……料挡租!” 苏浅闻言一愣,思索了片刻,忽然暗道“不好”,扯过自己衣服一看,上面果然有一片亮晶晶的五指印…… 他奶奶的!那货说的是“因为人家流了口水要挡住”!关键是你挡住就算了为什么要擦在他的身上! 苏浅额头青筋跳了跳,默念了十遍南无阿弥陀佛,这才好不容易无视了肩头的爪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叶屠苏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满意地看着逼迫苏小王爷最终克服洁癖的杰作,欢快地塞了一块红糖枣糕给苏浅。鉴于春桃新婚,潘大小姐必然也不可能亲自下厨,,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精致的糕点都是出自汉子之手。苏浅捏着那块枣糕瞧了瞧,虽比不上宫里的,不过红糖和去了核的枣子混着糯米粉做成一朵梅花形状,倒也色香味俱全,小巧别致。苏浅从没有吃过红糖和枣子搭配所做的糕点,最然两样都是冬季大补的食材,不过和在一起还是头一次。苏浅咬了一口,认真品了品,味道果然不错。待将剩下的半块咽下,苏浅掸了掸衣服上的糕点粉屑,随意问道:“这红糖枣糕你以前吃过么?” 叶屠苏又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两块,边嚼边答道:“次果!理倩眉吃赖鬼睡的事后桑只都会给窝坐!” 苏浅的心咯噔了一下,论他再厉害,这句是真心没法听懂了。苏浅抢过包袱重新小心地收起来,这才怒瞪道:“……你吃完了再说会死么!?” “嚎!”叶屠苏食不知味地飞快嚼完,胡乱抹了抹嘴,这才义正言辞地答道:“我说的是‘吃过!每次我来葵水的时候桑止都会做给我吃!’”说完还无辜地望了望苏浅,就差没讨好地摇摇尾巴。 喂,这货是故意的吧?没错!这货一定是故意的!她难道以为他眼睛瞎了没看见包里有其他的糕点么!偏偏挑这块给他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她还在为超过自己被一个女人选为夫君得意吗?! 苏浅提起袖子仔细地将叶屠苏嘴边的碎屑擦干净,忽然温柔地问道:“苏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你要想清楚回答我……” 美食时间忽然换成了柔情攻势,叶屠苏完全没转过弯来,只知道先点头准没错。谁知刚点了半截,苏大美人已经利落地站在了马车边缘,神情凝重地自言自语道:“这么跳下去会死么?唔……不过不要紧,只要能不跟你继续呆在一起,死了都值……” “……” 不似刚启程时的尴尬境地,二人一路小打小闹,终于到了叶屠苏的老巢。好在叶屠苏临时开窍,毕竟苏浅是大大的“魔教公敌”,提防一下也无可非议。刚刚到达山脚下,叶屠苏便一路狂奔,领着马车绕了好几圈远路,才终于朝山顶驶去。车内的苏浅倒是安静,仿佛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乖乖任叶屠苏拉着,随便叶屠苏怎么跑,也不抗议。 等到了山顶,还没进入月冥,就见到门口一棵老树上挂着一条紫色的人影。那穿着紫色华服的人躺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丢着花生仁自娱自乐。直到听到不远之处传来的马蹄声,那人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瞧了瞧。那马上坐着的好像是…… “苏苏!苏苏——” 桑止向来爱美,彼时虽然呆在这个一个女人也没有的月冥教里,也依旧一身紫衣华服的装扮。那紫衣上面用银丝暗线绣着牡丹锦簇,朝叶屠苏奔来时,银线在阳光之下散发出流光溢彩,晃得马上的叶屠苏只闻其声,不见其脸,就看到一团祥贵紫色朝她铺面而来,叶屠苏条件反射似的一躲,桑止跑的太快没刹住车,直接一头冲进了马车里。车里苏浅同桑止大眼瞪小眼,叶屠苏坐在马上盯着露在外面的半截屁股瞧了瞧,这才认出是桑止。 叶屠苏咧了咧嘴,刚打算同好久不见的桑止来个热情的拥抱,却见他自个儿从车里钻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盯着叶屠苏,那表情活像看一块成不了钢的破铜烂铁:“苏苏啊!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掳回来啊!我们和隔壁山腰的黑风寨还是有区别的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强拐良家妇孺的事情呐!” 明明十月里的天气,叶屠苏却只觉得额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层薄汗。伸手把桑止扯到一旁细细地解释了半饷,桑止才勉强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所以是说,你现在不是打算回来而只是打算‘瞧瞧就走’?”桑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花生米,连同红色的皮都搓了,才满意地丢进嘴里。 叶屠苏点了点头:“我可是机智的没有暴露身份!你们也得给我机灵点!” 桑止闻言,浑身一抖,手里的一把花生全落到了地上。桑止张着嘴巴望了望名无表情靠在马上的苏浅又扭过头来挑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叶屠苏,似乎对她的话全然没有半点可信度可言:“你确定……你没有暴露身份?” 叶屠苏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自信。桑止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好吧,就算你没暴露,不过苏苏你如果只是想进月冥‘看看’,只怕清绝不会同意的。” “干!狗剩他凭什么?老子才是教主!”叶屠苏声音越拔越高,瞥见苏浅朝他们这儿望过来,她才连忙收了声,凑到桑止耳边问道:“他为什么不肯?” 桑止学着叶屠苏的样子,用手遮了遮靠近她的耳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月冥外面剥花生吗?”见叶屠苏眨了眨眼,桑止接着说道:“清绝上次去找你回来之后脾气一日比一日差,后来干脆把寻你的三十六部都撤了回来,说任你在外面野,野够了回来。不过……”桑止顿了顿:“在你回来之前,我除了吃饭睡觉不准进入月冥,算是陪你逃跑的惩罚。” 叶屠苏目瞪口呆,桑止则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远处的苏浅看着二人很是亲密地咬着耳朵,作死似的咳了两声。叶屠苏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玄色的身影一飘,手中的剑已经抵上了苏浅的脖子。 “你是什么人?” 第二十四章 话本 能在月冥的地盘上拿着剑飘来飘去的角色不过寥寥,而一年到头皆是一身玄衣的人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玄衣之上,一枝金色寒梅栩栩如生,两三只金蝶翩跹。冷清绝一动不动地站在苏浅身后,完全不去看叶屠苏,只将剑越压越紧,苏浅雪白的脖子上渐渐现出了一条红印,却依旧淡定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难得苏浅有了两分英雄本色,叶屠苏却是实在看不下去,甩脱了桑止的手就朝着二人奔去。桑止见状也不阻止,只勾着唇,悠悠地从袖筒里又摸出一把花生,斜着身子半倚着树干,一副标准看客的模样做的尽职尽责。 见苏浅不答,冷清绝渐渐失去了耐心,不悦地蹙了蹙眉,待要往剑上再加上几分力道,叶屠苏忽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冷清绝的大腿,呜呼一吼:“英雄刀下留人!” 咳咳,叶大教主的出场,是不是和各位看官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再怎么说,至少也应该是一个飞身拿下冷护法的剑,再酷酷地回到原地镇静地两手抱拳作个揖才是正解。不过,叶大教主之所以做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实在是刚刚她一路奔过来,一路就在观察冷清绝的表情。无奈怎么瞧也没瞧出半点冷护法的心思,安全起见,叶大教主还是决定先抱大腿为妙。幸好看上去这招颇灵,冷清绝手上卸了三分力,转而低头朝着地上狗腿的叶屠苏打量了一会,眯了眯眼睛。 “兄台哪位?” 轰—— 此时此刻,只怕只有这一个字能形容叶屠苏此刻的心情。这个字可以表示五雷轰顶,也可以表示精神世界崩塌,这一刻,还能表示小心脏爆裂的声音。嗯,没错,不是碎掉,而是爆裂。谁让冷清绝这句话问的有些许沉重呢?深究冷清绝没认出叶屠苏的原因,自然不会是叶屠苏身着男装的缘故,作为穿着开裆裤就互相认识的两位,叶屠苏就算是化成灰,冷清绝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如今他这么问的原因很简单——冷护法压根就不想认这个倒霉的教主! 叶屠苏默默地拾起碎了一地的小心脏渣渣,眨巴着双眼,硬生生挤出了两行泪,死死地扒住冷清绝的裤管吼道:“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大哥?!我是你当年被拐走的小妹啊!” 呲啦—— 彼时这奇怪的一声,便是冷清绝三观崩塌的声音。清脆是清脆了些,毕竟冷护法跟着叶大教主这么多年,三观早就被折磨得不堪一击。而且刚刚那一声貌似有点像……冷清绝凝了凝神,仔细像叶屠苏手里望去……咦?苏苏手里握着的一片黑色布料怎么有点像自己的衣角? 冷清绝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蹲下身去,夺过了叶屠苏手里的那团黑布,劈头盖脸就朝她吼了过去:“叶、屠、苏!这件衣服是我最喜欢的啊!上面的刺绣可是我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找那里最有名的绣娘绣的!我!你!” 难得冷清绝修养良好,心里再气,憋了半天也没有骂出个脏字。反倒是叶屠苏比较痛快,拍了拍冷清绝的肩膀,安慰道:“干!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赔给你!” 得了保证的冷清绝沉了沉气,立马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用了些力道扒开叶屠苏胆大包天熟稔地放在他肩上的爪子,挑着眉问道:“兄台哪位?” 纵是叶大教主脸皮再厚,撞上一枚冷钉子,那脸皮也是要疼上一疼的。好在叶屠苏面皮粘得牢,一时半刻掉不下来,也就干脆将就着用了。叶屠苏定了定心神,再次拿捏出两分演技,一双手拽紧了冷清绝另一边的衣袍:“大哥!我刚刚说过了呀!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小妹啊!” “呵呵!”桑止倚在树上,边剥着花生边看着好戏,难得今天这场戏这么热闹,苏苏和冷清绝都是铁了心的要飙一飙演技,倒是便宜了他这个路人甲。仔细瞧瞧,今儿的剧本是……失散妹妹寻亲记?又加了力道,花生壳立马应声而碎,桑止捏了花生仁将那层红皮搓了才丢进嘴里。忽然一只手探上桑止的肩膀拍了拍,桑止猛地回过头去,却见到刚刚还命悬一线的剧本男主角正悠悠闲闲地面带微笑站在自己身后,罢了还不忘朝自己面前伸一伸手。 “兄台,还有花生么?” 彼时的状况,若是有看客中途强势插/入,只怕要有些迷茫。 一边是树下一对紫衣白衣的璧人凑作一团,边吃边看边讨论,一边则是一双表面上相隔多年终于重逢实则暗潮汹涌的“兄妹”。本来这双“兄妹”俨然是主角,无奈半道男配角转了阵营,树下璧人戏份吃了一重,自然不容忽视。 先说桑止和苏浅。苏浅发现桑止搓花生皮的小动作,很是兴奋,自己八卦道自己也是从来不吃花生皮,都说吃花生皮好,可自己总觉得涩嘴,就是娘亲逼着也不肯吃。桑止难得找到了知音,一拍即合。两人从白胖子聊到瓜果,又从瓜果聊到河鲜,俨然把叶屠苏和冷清绝那对抛在了脑后。 好在艺神附体的叶屠苏终于发现了苏浅已经安全,眼泪往回收了收,就着之前揪下来的那块黑布擤了擤鼻涕,叹道:“我不就离家出走几天么?狗剩你不用这么纠结!” “小妹你不是说小时候被人拐走了么?怎么变成了离家出走几天?”冷清绝拍了拍袍子蹲下来,磨了磨牙道:“还有……你再叫一声狗剩试试?”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屠苏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咧着嘴就朝冷清绝使出了杀手锏,一副声音甜的好像要滴出蜜来:“冷哥哥,我也是上次太气了才离家出走的嘛~这次带了个陌生人回来也是意外。我这不是不能暴露咱们月冥才出此下策的嘛~” 叶屠苏这招杀人于无形,虽然不是一技必杀,但是偏偏冷护法回回都中招,无一例外。冷清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有些疲惫:“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是陌生人?”冷清绝抬头朝苏浅的方向望了望:“你上次和他逃跑之后不是一直住在他府上么?” 狗剩分明知道自己藏身在哪里却没有立即派人去抓,看来还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脸面的。叶屠苏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冷清绝的肩,却没想到冷清绝伸手一揽,一把将她勾到怀里,用只有她能听清的声音喃喃道:“你终于肯回来了……回来就好……” 本来两边戏份轻重相当,各有看点,冷清绝这一招抢戏,实在有些犯规。还好桑止眼尖,抬起胳膊肘就顶了顶旁边还在认真剥花生的苏浅,揶揄道:“看样子苏苏要被他大哥抢走了。” 苏浅一抬头,落入眼中的正是郎情妾意的好场面。苏小王爷看到倚在玄衣男子怀里乖得像只小犬的叶屠苏,心里咯噔了一下。待片刻之后,脑子恢复了运转,这才忽然想到叶屠苏刚刚叫那男子大哥,估计是亲人相见分外激动,抱上一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待苏小王爷再一想,方才暗叫不妙。根据叶屠苏劣迹斑斑的说书记录,谁知道这个大哥是真是假? 苏浅一急就要上前将叶屠苏从狼爪之下救下,桑止见状,又朝嘴里丢了颗花生,幽幽道:“若是想活命,建议你别去多事。” “那男人是谁?”苏浅依旧一副意欲上前的模样,如今考虑到小命,迈出去的那条腿收回来也不是,就这么摆着也不是:“他和苏苏……” “哟~你也叫她苏苏啦,看来感情不错嘛~”桑止扭了扭水蛇腰,两手一叉:“放心,你没听见苏苏叫他大哥嘛,别急别急。” “那你……” “我?”桑止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拍了拍身上粘到的花生屑,笑道:“我也是苏苏的大哥呀。苏苏有很多大哥的,你不知道吧?哎呀哎呀,他们两个有完没完?终于可以回我的屋子里面舒舒服服躺着喽~” 其实说实话,苏浅初闻桑止的话的时候,依稀还有些不明白他所谓的“苏苏有很多大哥”是个什么意思。直到…… “这位是我的三十二号表哥,这位是三十三号……这位是三十六号。干的!总算介绍光了!还有百来号表哥这几天有事出去了,所以不在府上。改天再带他们来见你!” 对于这种暴露帮派内部实力的行为,冷清绝很反对。可叶屠苏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一时又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只能冷着脸站在一旁观察苏浅的反应。好在苏浅识相的很,一是压根不在乎不想听,二是叶屠苏说的累,他听得也很累,干脆从头到尾很傻很天真的望着叶屠苏,只朝各位“表哥”笑着点头示意,连对于叶屠苏安排出这么荒唐的表哥见面大会懒得发表异议。 好不容易介绍完,气氛却有些僵。 叶屠苏抹了把汗,自作聪明地拍了拍手:“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诸位表哥都没怎么变啊!啊哈哈哈!” 气氛更僵了…… 做戏做全套,叶大教主舔了舔嘴唇,故作天真地扯了扯冷清绝的袖子,问道:“大哥,我住哪个屋?” 叶大教主这一问很有演技很带感,如果可以的话,冷清绝自然想把她扔到猪圈里去。好在叶屠苏一句“大哥”还算受用,冷清绝额上青筋跳了跳,愣是忍住了把她揍一顿的冲动,好声好气地回答:“你原来住什么屋,自然还住什么屋。” “那他呢?”叶屠苏觍着脸指了指苏浅:“他能住我隔壁么?” “……” “能么?” “苏苏……” “嗯?” “你那么多表哥管他跟谁挤!再不济还有客房!我看你是想和桑止出去睡树上吧!!!” 躺箭的桑止弱弱地举了举手提问:“……呃,清绝……为什么苏苏都回来了我还是不能进屋啊……” 第二十五章 打赌 叶大教主终于回到月冥并且似乎还带着未来的教主夫人的消息迅速地在教中传开。据说未来教主夫人花容月貌,身子骨虽然瘦弱了些,但看上去应该是个好生养的。然而反观之,另有一拨教众在为教主欣喜的同时对未来教主夫人表示了担忧,看那瘦胳膊瘦腿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看的都像是被教主强行拐带来的良家少男。 要说一干教众的顾虑也不是全无道理,叶大教主在位数年来,偷鸡摸狗……啊呸!应该是强取豪夺的勾当干的也不少,那一次不是搞得鸡飞狗跳,全教皆知?有一次就因为叶大教主下山看中了某个小姑娘抱在手里的兔子,愣是不顾那小姑娘哭爹喊娘,强行将兔子夺了回来养着,不过数日之后,又因为喜欢上了林子里的野猫,愣是把兔子丢给了桑护法。唉,要说这后话还有些长……桑护法本来还真的替教主认认真真养了起来,没想到那兔子不识相,将桑护法的屋子搞得一团糟,后来桑护法干脆把兔子送进了厨房,据说那天晚上的晚膳教主和桑护法都用得挺香……跑远了,跑远了。总之就是一句话,这未来教主夫人是不是抢来的,最终究竟能不能顺利上位,便是月冥三十六部教众最感兴趣的问题。 俗话说得好,风口浪尖出英雄,就在月冥一片探讨之声的时刻,不久之前被冷护法派去查探教主消息的小头头站了出来。这一站不得了,整个月冥差点都跟着抖了一抖。谁会想到这次叶大教主不仅拐了个少男回来,而且还是他们月冥的死对头——当今的武林盟主呢? “什么?武林盟主?”桑止幽幽从正在议论的教众背后冒出一个头,随手塞了一把瓜子仁进嘴里,自言自语道:“我早就看那个白衣男不是一般人,没想到苏苏的眼光不错。只是身份棘手了些……啧啧……” 是夜,死气沉沉了好几个月的月冥终于重新热闹了起来,只是这男女主角却芳迹难寻。好在据目击者刘妈说,冷护法、教主和教主夫人回来之后还没出过屋。啊,不对,应该是冷护法和教主、教主夫人回来之后还没出过屋。作为专业目击四十五年的刘妈,该有的情报准确度和精确度还是要有的。 总而言之,冷护法和教主进了一个屋,至于教主夫人则进了另外一个屋。 桑止摇了摇头,这样的情节发展好像不对。本着一颗热爱学习的心和肩负的百名教众重任,桑止豁出了老命,把耳朵朝着苏苏闺房的门上又贴了贴。 “呯——” 刚贴上去就听到了强有力的一声脆响,桑止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又立马兴奋了起来。这么激烈,必然有料啊!反正探不到八卦心不死,桑止咬了咬牙,再次将耳朵贴了上去。 叶屠苏把冷清绝送来的衣裙连着托盘甩了出去,两手捂着耳朵拼命甩头:“干的!我不管!我就要娶他!” 冷清绝弯腰把裙子拾起来,丢到叶屠苏的床上,使劲把叶屠苏捂着耳朵的手扒拉了下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听到身份一词,叶屠苏明显有些心虚。早就知道自己在外面呆着的几个月里,狗剩这里也不会消停。理说不通,叶屠苏死咬着下唇,准备耍赖:“……知……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武林正派和我们可是死对头,况且他还是个武林盟主。就算他没想把你怎么样,他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你把他怎么样!”看着叶屠苏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无理取闹的样子,冷清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要说起来,这种感觉不陌生,上一次是手下来禀报苏苏在那个陌生男子家里做丫鬟的时候,上上一次,则是苏苏跟着那个男人在他面前逃跑的时候。 没有察觉到冷清绝的表情,叶屠苏正儿八经地捏了捏小拳头:“奶奶的什么怎么样怎么样的晕死了!他不怎么样我把他怎么样好了,反正我在江湖人眼里不是什么好角色,难得也要守守本分做条真正的恶棍给他们瞧瞧!” 这货……貌似完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啊……冷清绝扶了扶额头,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做了下来。目前来看,想要说服叶屠苏,基本上要打一场拉锯战。 在冷清绝面前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叶屠苏哧溜往床上一滚,裹着被子蹭了蹭,紧接着又轻车熟路从床头小柜子的第一格里摸出零嘴。一看居然是新鲜的马蹄酥,叶屠苏朝冷清绝扬了扬手,算是致谢。冷清绝一张冰脸见状终于缓了一缓,叶屠苏却是不怕死地指了指门,好嘛,眼看着就要熄灭的怒火噗噗两声又重新烧旺了起来。冷清绝上前怒气冲冲地抖了抖被子,猝不及防的叶大教主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滚到了地上,冻得直哆嗦。无奈美人示弱,英雄却不给面子,主要是这英雄在美人面前吃的亏太多,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理儿。 这么一僵持,叶屠苏终于重新仰头开始仔细审视冷清绝的表情。 要说冷清绝这个名字取得好,脸和他的姓一样,常年冷冰冰的见不到一丝笑容。说起来不是完全不是自夸,冷清绝也只要在面对她叶屠苏的时候才能在脸上找到一丝喜怒的痕迹。一句狗剩是怒,一句清绝是喜,死盯着他的时候他会紧张,朝他撒娇的时候他会脸红,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这十几年来叶屠苏在冷清绝脸上探索到的所有表情和发动秘诀。可唯独今天、现在,冷清绝的表情有点怪。眉头紧蹙,面颊微红,说怒不完全是怒,说喜又压根挨不着边。叶屠苏冻得打了个喷嚏,玩味地搓了搓下巴,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难得冷清绝能做出这么个高难度的表情,叶屠苏自然兴趣高涨,拽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谁知脚底一滑,正撞进冷清绝的怀里。待揉了揉脑袋刚想站直,叶屠苏忽然察觉面前的人身体一僵。怀着一颗常年看好戏的心,叶屠苏干脆卸了力道,任由自己的脑袋再次靠上去。冷清绝刚刚放松的身子果然又是一僵,叶屠苏呵呵笑了几声,这才一屁股靠坐回床上。 这一来一去,冷清绝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黑。叶屠苏捂着嘴笑了够,最后居然还不怕死地戳了戳冷清绝的手臂,笑道:“哈哈哈,狗剩你的表情就像中了五毒散!”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叶屠苏这番折腾,冷清绝的脸终于定格在了黑色。仗着身形高大,冷清绝拎起叶屠苏就像拎起一直小鸡。好在房间小,面前又是一个刚刚受过自己耻笑的大熟人,武功盖世的叶大教主难得卖了冷清绝两分面子,乖乖任由他拎着,也懒得折腾。冷清绝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叶屠苏的眼神就像黄鼠狼盯着鸡,待半腾在空中的叶大教主终于被盯得打了一个寒颤,冷清绝这才懒懒地开了口。 “好,反正道理是讲不通了,苏苏,不如我们就来打个赌。” 叶屠苏扑腾了两下终于双脚落地,随手理了理衣襟,倒是很有两分气势。无奈身高上有些差距,叶屠苏干脆站到床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啊,我最喜欢打赌了!愿赌服输!” “好!击掌为誓!” *** “然后呢?然后呢?” 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桑止掏出绣着红葡萄的淡紫色小帕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惋惜地叹了口气:“唉,之后他们声音太小,我没听到啊!” 第十三部的头头慕素摸了摸脑袋,强忍住把桑止摁在地上暴揍一顿的冲动,埋怨道:“右护法你这不是听了等于没听?” “我也没办法啊!”桑止扼了扼腕,小心地将帕子叠起来收进怀里:“他们声音像蚊子那么点大,我难道还能舔舔手指头戳个洞啊……哎呀,对呀,我为什么不直接戳个洞呢?” 众人闻言纷纷叹了口气散了开来,桑止郁闷地托着下巴,坐在石凳旁边沉思刚才的问题。忽然余光别到一角白衣,桑止抬起头望过去,苏浅正熟稔地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 “叶屠苏和冷清绝打了什么赌?” 桑止尴尬地咧了咧嘴,递过去一把瓜子:“你都听到了?” “也不是。”几经奔波,如今苏浅终于好好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套月牙白的袍子,越发显得风姿绰约。卷起袖子磕着瓜子,雪白的肌肤、纤细的双手就着白晃晃的月光,倒是别有一番腔调。 桑止心里暗夸苏苏虽然鲁莽了些,不过眼光还是不错的,却见到眼前一只纤手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刚才的对话。 “他们的赌我没听见,声音太小了。”说道这里,桑止忽然觉得有必要补充一下:“当然,清绝的功夫好,我捅了窗户纸他一定能听见,嗯,所以我才没捅。别夸我,我就是这么机智。” 苏浅闻言嘴角忽然弯了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桑止奇怪地歪着头,问道:“你笑什么?你想否认这个事实?” “不是。”苏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答反问:“叶屠苏这么多……表哥里面,一定和你最亲吧?” 桑止骄傲地点了点头:“那是!我和苏苏的关系那是没话说!咦?你前面不是叫她苏苏了么?怎么现在又改口叫了大名?” “上次是口误。”苏浅别扭地把目光移开,桑止看在眼里,笑着转了话题。 “对了,你怎么看出来苏苏和我关系最好的?” “因为——”苏浅故意拖了长音,又朝桑止招了招手。待桑止靠近,苏浅才悄悄耳语道:“你们一样机智……” 好像哪里不对?桑止挑着眉毛琢磨了半饷,终于还是决定不耻下问,不然他今天一定睡不着觉了。 “你……是在夸我吧?” 苏浅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当然。” 为什么……分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呢……到底是哪里呢…… 第二十六章 八卦 糖醋排骨、佛跳墙、叫花鸡、玲珑酥、松鼠鱼……一桌子丰盛的家常小菜看得人眼馋,然而围坐着的众人却是谁也没动筷子。 叶屠苏郁闷地托着腮,手里握着筷子戳了戳离她最近的松鼠鱼。屋内本来就安静,掉根针只怕都能听见,又恰好那松鼠鱼炸得脆,被叶屠苏戳的咔嚓咔嚓直响。桑止盯着饭桌艰难地吸了吸快要滴下来的口水,总算是在小的们面前保住了一丝所谓右护法的脸面。苏浅坐在中间,瞟了瞟身旁的叶屠苏,又看了看面前的冷清绝,一时实在瞧不出两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干脆叹了口气,低头把弄手上的银筷子。要说这筷子……啧啧,银筷上面绣着镂空的竹子,比之宫里头的竟也不差…… 一桌子上的人皆是若有所思,难得演了回大哥坐在主座上的冷清绝清了清嗓子,做做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催道:“快些吃吧,再这么看下去菜都要凉了。” 冷清绝的话像是大赦,叶屠苏猛地一个激灵,就把刚刚被她戳的千疮百孔的松鼠鱼夹进苏浅的碗里。苏浅有些尴尬地盯着碗里早已被碎尸万段的松鼠鱼,又瞧了瞧可怜巴巴一脸期待的叶屠苏,终于还是勉强夹起来塞进了嘴里。见叶屠苏分外开心,苏浅忽然有些疑惑:不就是吃块鱼么,至于么? 对面一举一动都看在冷清绝眼里,冷清绝皱了皱眉头,有样学样地夹了个鸡腿放进叶屠苏碗里。叶屠苏一惊,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苏浅的表情,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胆战心惊地夹起鸡腿吃了。 这一番风光实在特别,比起桌上的一干美食,倒是这趟八卦更合桑止的胃口。三两下把嘴里的香菇咽下去,桑止啪的一下放了筷子,乐呵呵地托着下巴,以一副标准的花痴模样盯起了叶屠苏和冷清绝。叶屠苏抖了抖,直直丢了根鸡骨头过去:“看看看!再看小心我把鸡骨头塞你眼睛里去!” 所谓处变不惊的战士才是一名好战士,而桑止作为八卦战士中的先锋,自然没有一轮跪的道理。换了一只手支着头,桑止摆了一副探究的表情,继续死盯过去。 “……”叶屠苏明显心里藏着事情,平日里无理取闹的气势灭了个光。勉强避了避桑止的眼神,叶屠苏干脆闭嘴低头,低调吃饭。 要说关键时候还是冷清绝靠得住。眼看着从叶屠苏那里挖不出什么有斤两的八卦,桑止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冷清绝,没想到冷清绝一个眼刀飞过来,八卦没探着,差点还把桑止吓出了后遗症。死了心的桑止吞了口唾沫打算好好吃饭,倒是旁边一直默不吭声的苏浅前赴后继,语出惊人。只是桑止刚刚替他竖起了大拇指,后面一番话却是叫他一口老血差点就这么洒在饭桌上。 “听桑兄说刚才冷兄和苏苏打了个赌,是什么样的赌?” 据传突厥处有一种神兽,像马像羊又像骆驼,俗称四不像,体型硕大,味道肥美。此刻桑止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一万头四不像飞奔而过……虽然他承认他也很想问……但是苏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直接?关键是你这么直接就算了,为什么开头的句型是“听桑兄说”?桑止一颗心彼时累的千疮百孔,双手扶了扶桌子,才勉强支撑住了摇晃的身躯。 不出所料,两记冷若寒霜的眼刀射过来,桑止觉得,他们以后也许不可能再在一起玩耍了…… “哦?”冷清绝挑了挑眉毛:“我记得我同苏苏谈话时,周围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 苏浅看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仔细却是看不到丁点悔意:“虽然好像是我唐突了,无奈实在好奇,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到苏浅这么一说,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叶屠苏终于熬不住了,响亮地一拍筷子,飞快地朝着苏浅挤眉弄眼。好好一张美人小脸,愣是被挤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桑止和苏浅憋着笑研究了半饷,无奈实在水平有限,这等难题着实破解不了。三个人一个演,两个看,一顿饭吃的活像耍猴。主座上的冷清绝终于看不下去,冷声道:“苏苏和我的赌约约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无效。我吃饱了。天气凉,你们吃好了就赶快各回各屋去吧。”说罢便放下了碗筷,甩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硕大一个屋里只留下三个人,叶屠苏摊了摊手,闭起嘴巴开始认真吃饭。一点儿八卦没捞着的桑止扁了扁嘴,端着饭碗挤到叶屠苏的身边,开始酝酿起探索更大的八卦。这一顿饭吃的胃口全无,叶大教主往日里硕大的胃口如今只要一块糖醋排骨就填了个大满。打了个饱嗝百无聊赖地准备开溜,桑止忽然一把拽住叶屠苏的袖子,嬉皮笑脸的表情落在叶屠苏眼里有些狰狞。 “那个赌真的不能说是吧?” 点头。 “那么其他的事情我只要问苏苏你都愿意回答是吧?” 点头点头。 “我记得你们两个谈话的中途停了好一会谁也没说话,快告诉我,你们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勾当?” “勾当?”叶屠苏迟疑了一会,有些纠结桑止的不太准确的措辞:“怎么能叫勾当?不过就是我把头搁在狗剩的——”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叶屠苏一个嘴快就要说些无边无际的话,好在紧要关头察觉到了苏浅比平时略微炙热的目光,停了停顿,终是觉得说出来不妥。虽然完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就是兄妹之间的小打小闹,然考虑到大美人若是想多了吃起了醋,处理起来反而更加麻烦,不如乖乖闭嘴。 难得叶大教主在□□上稍稍开了窍,作为战友的桑止却还在一个劲地拆着台:“搁哪儿了?嗯?苏苏,快点告诉我!”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叶屠苏拎起桑止的袖子微笑着揩了揩嘴,紧接着便很有涵养的……溜之大吉。仓皇之间,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盯着油腻腻的袖子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桑止和微眯着双眼的苏小王爷…… *** 在传说中的叶屠苏老家呆着的这两天,苏浅过的很安逸也很郁闷。 这里虽然大多是些男子,不过起居饮食倒是照顾的不错。至于安逸和郁闷的原因,两者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缘由——好几日没瞧见叶屠苏。 老实说,叶屠苏之于苏浅就是个梗,看着吧难受,少了吧又不自在。这两天就因为没有叶屠苏任着苏浅欺负,苏浅看什么好像都带着一肚子气。意识到这种习惯很不好,绕着屋子转了七七四十九圈的苏浅终于决定——亲手去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在路上晃荡了半天,终于逮到了叶屠苏所谓的第三十一号表哥。苏浅有模有样的作揖问好,这才说明了目的:“呃……你们小妹人在哪儿?” 三十一号表哥抖了抖,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小妹是叶大教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表哥激动地搓了搓手,眉梢之上满是得意:“小妹她在练……舞?” 为什么是问句……苏浅挑了挑眉,三十一号表哥又是一抖。 这也不能怪他,教主两天之前就被冷护法拉去练功了,本来教主还有些不情愿,后来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小九——咳咳,也就是历代教主所持的月冥九环宝刀,教主称之为小九,激动地两天两夜没从练功房里出来。再怎么说,自己总不能让未来的教主夫人知道教主因为一把刀冷落了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撒个谎先。 “练……舞?”苏浅拍了拍三十一号表哥的肩膀:“你确定不是练武?” 三十一号表哥抖了抖,差点抖成了尿失禁:“我们小妹是个很温柔娴淑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练武这么粗蛮的事情呢?呵呵呵,我们小妹以前小时候最喜欢刺绣了!” 似乎是为了加强事情的可信度,三十一号表哥肯定地点了点头。看着苏浅离去的背影,表哥拍拍胸脯顺了口气。今天这个惊吓不轻,这次立了大功,赶明儿是不是该找教主涨点月俸了? 离开了表哥的视线,苏浅顺势找了棵树干子就扶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刺绣?练舞?叶屠苏?哈哈哈哈! 笑得正欢快时,一只手戳了戳苏浅的腰。苏浅一惊,一个闪身,无奈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身子却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是躺在来人的臂弯里,面前一身红色水袖衣裙的女子正笑望着他。 第二十七章 情窦 柔柔的及腰长发随意的在耳后挽成一个髻,乌黑的发间只简简单单簪着一只红玛瑙的步摇,叮咚作响。光洁的额前描绘着一朵细致的牡丹花钿,浓妆淡抹,衬得原本就美丽的小脸分外妖娆。红衣女子的眼里带着玩味,琉璃色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飞快地伸手,朝着苏浅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刚刚还处在微愣状态的苏浅猛地回过神来,面前这个看似妩媚妖娆的女人,是叶屠苏无疑。判别的方法不难,一般女子着实做不出这种登徒浪子的轻佻举动。 从叶屠苏的臂弯里挣扎着站起身来,苏浅觉得身为一个男人居然三番两次地被女子挑衅,倍儿没有面子。无奈刚刚伸出魔爪决定捏一把叶屠苏的小脸作为报复,可看着那样一张精致柔美的面容,伸到一半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收了回了。 苏浅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奶奶的,真没用,居然下不去手。 叶屠苏不明所以,咧着樱桃小唇自毁形象,妩媚的脸上堆满了猥/琐:“大美人,居然在这儿遇到你,好巧啊,嘿嘿。”说罢叶屠苏不忘照着桑止教的,两手交握在身前垂着头娇羞地扭一扭。这两天桑止忙着八卦,教完了就跑没注意验收,若叶屠苏今日的形容被他瞧见,保不准老血一喷会不会就这么过去了…… 苏浅右眼皮子跳了跳,琢磨着自己是跑呢……还是跑呢……可叶屠苏挡着道,苏浅处在不利地形,当务之急便是转移到开阔的地方……可是考虑到叶屠苏的轻功…… 哦,别问苏浅,他显然已经完全不记得片刻之前自己还在找叶屠苏的事情了。 见苏浅不答话只盯着她发呆,叶屠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瞧了瞧自个儿,以为是苏浅好些日子没见过她女装的打扮,一时半刻有些生分,立马大大咧咧地伸手拍了拍苏浅的肩膀,安慰道:“习惯就好,我在家里就爱这么穿。”说完考虑到自己被拐离家的大小姐身份,这才又怏怏地补了一句:“呵呵,是新习惯,新爱好……” 苏浅闻言抬头瞪了瞪叶屠苏,管你是新习惯还是新爱好,包装的再好下面裹着的那层还是个登徒子,当务之急是快点跑,要不一会指不定又要被轻薄……想到这里,苏浅对于自己在叶屠苏面前气势居然这么弱的现状又狠狠地唾弃了一把。 两个人正僵持着,同样许久未见的玄衣男子飘然而至,华丽地自带暗香,一出场就强势而决绝地拽住了叶屠苏的手腕,蹙眉道:“我不过离开片刻,你就等不及跑出来了?” 叶屠苏心里叹了口气,居然这么快就被抓住,真是有损脸面。 苏浅看着面前一双璧人,脑子里有点乱。刚刚那位“表哥”不是说叶屠苏这几天忙着练……舞,怎么听着二人的对话,倒更像是被逼的? *** 让我们来理一下思路。时间地点回到五天之前叶屠苏的闺房内。 “好啊,我最喜欢打赌了!愿赌服输!” “好!击掌为誓!” 当日叶屠苏和冷清绝正准备打赌,冷清绝忽然伸了根食指树在唇间,很有魅力地朝着叶屠苏“嘘”了一声,顺便指了指门外。叶屠苏扶了扶额,第一次有了用自己不是太高的智商嘲笑别人的智商的理由。 哪有人大白天趴在人家门上偷听的?混蛋你不知道门上会有个很醒目的大黑影么? 彼时八卦小王子桑止还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扑街的。 冷清绝借机凑到叶屠苏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耳语道:“赌约很简单。如果苏浅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为了你放弃所有留在月冥,我就同意你们两个的事情。前提是一这个赌约不能告诉别人,二要苏浅心甘情愿,你不能逼迫。” 冷清绝这两条前提够狠,就叶屠苏那点尿性,完全被他捏的死死的。 可是已经答应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叶屠苏咬咬牙,只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是那顿要命的晚饭。 天知道叶屠苏那顿饭憋得有多辛苦!赌约不能说出来就算了,连桑止也不能找来商量!还有那个狗屁的心甘情愿!照叶屠苏说,直接把苏浅扒光办了第二天直接摆个婚宴就完事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搞那么复杂!平日里还不好说,如今都把苏浅拐到老巢来了,本来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受了潘双双和冷清绝的启发,她越发觉得不抓紧办事简直是浪费!可是赌约终究是赌约,她若是说出来了就算是输,输这个字在叶屠苏的脑海里,基本上和大美人跑了的重要等级没什么区别。 然,憋了两天之后,叶屠苏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两天叶屠苏听到了各种版本的八卦,而且桑止还整日整日的黏着她,不是一句话不说用炙热的眼神打量她,就是静静地看着她微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大教主这两天掉了多少鸡皮疙瘩,数都数不清。多少个不眠之夜,每每午夜梦回,面前都是桑止的那张笑得瘆人的大脸。按理说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对于一般女子来说全然是个享受,可桑止在叶屠苏的眼里到底只是个女闺蜜,天天盯着她看她也产生不了半丝遐想啊!还有那些乱传的破烂八卦,她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用事实纠正过来啊!!! 嗯,于是之后叶大教主又很努力地坚持了一天,终于还是躲进了闲人莫进的练功房。出于人道主义保护,冷清绝很义气的陪着叶屠苏一同躲了进去。至于那些小八小九之类的,完全都是借口。对外两人口径统一的很一致,叶屠苏是在闭门练舞(武)。 这两天叶屠苏该吃吃该喝喝,除了吃喝之外,就是同冷清绝过招,再有就是拉拉家常,冷清绝断断续续也大概知道了叶屠苏这么久都在外面都犯了些什么事。早前听桑止说叶屠苏居然去风月之地抛头露面,冷清绝的脸就已经黑了一黑,如今亲耳听叶屠苏又提起,冷清绝的脸愈加黑了一层。而且叶屠苏混进去只是为了守株待兔等苏浅!幼稚!无知!后来还有什么来着?丫鬟!她堂堂一个魔教教主跑到死对头的家里做丫鬟!做丫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扫地丫鬟!直接上来就做扫地丫鬟就算了,娘的居然还是从贴身丫鬟被降级成扫地丫鬟的! 冷清绝心里骂娘,脸上黑的就像被柴火烧焦的锅底,看着叶屠苏的眼神瞬间鄙视到了极点。这个女人不要脸就算了,关键还是在不要脸的倒贴啊呸! 终于忍不住,冷清绝伸手戳了戳叶屠苏的脑门,声音有些绝望:“叶大教主,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脸皮?” 叶屠苏愣了一愣,也不答,只管咧着嘴朝着冷清绝傻笑。 叶大教主蠢到极致的模样深深刺激到了冷护法的审美,三观就快要被扭曲的冷护法只好寻了个借口,尿遁了。 *** 思路理到这里,差不多就清晰了。之后自然就有了这出叶大教主多日不见美人心痒难耐,趁着冷清绝离开的空子借机跑出来一睹芳容却又被逮个正着的好戏。 叶屠苏尴尬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嘟囔道:“我哪有跑出来,我是正大光明地出来溜溜。” 苏浅扑哧一笑,又不是骡子,还出来溜溜。可就是这么点琢磨的空档,叶屠苏的手就已经被冷清绝紧紧握住,边拽边拖。 叶大教主手舞足蹈地疯狂挣扎:“狗剩你快给我放开!我不要回去了,本来就够憋屈的了天天对着你那张黑脸我都快疯了!” 苏浅一愣,转脸朝冷清绝看去,一张脸果真又黑又冷。冷清绝一个爆栗敲上叶屠苏的脑袋:“你再叫一句试试?我脸黑?我都快没脸了!你好好想想你干的那些都是什么好事!” “反正我没错!我怎么着怎么着!在这个地盘我才是老大!” 叶屠苏豪气万丈地吼完,方才觉得哪里不对。二人齐齐朝苏浅望去,却见苏浅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双手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二人胡闹。 其实苏浅也不能算是傻傻的,顶多算是双目无神。因为苏浅一双眼睛只凝在一处:叶屠苏和冷清绝握着的手。 就算是兄妹……况且这两货一看就知道不是兄妹!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彼时苏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竟上前将叶屠苏的手从冷清绝手中掰了出来。 掰完之后,三个人都傻了眼。 苏浅:我奶奶的刚才干了什么事? 叶屠苏:干!难道他是开窍了? 冷清绝:那货的表情是……挑衅? 第二十八章 初开 两三只鸦雀飞过,气氛冷到了极致。 考虑到一只手还被苏浅拽在手里,叶屠苏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纵使神经再大条,叶屠苏也察觉到了空气漂浮着的奇怪气息,可这一时半刻甩开大美人的手也不是,乖乖把手放回狗剩的手里去也不是,真真愁坏了本来一个脑袋就不太够用的叶大教主。 可看另外两个人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么僵持着到底不是个事,叶屠苏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逃跑:“要不……你们两个先聊着?我继续回去……练舞?” “你敢!” “你敢!” 苏浅和冷清绝开口吼完就互瞪了回去,难得二人有这样的默契,反倒是夹得叶大教主两面不是人。 略显尴尬地咳了两声,苏小王爷决定很有肚量地后退一步:“看样子苏苏似乎不怎么想练舞,冷大哥还是不要强求了。” “苏苏”这两个自己最爱的字,从苏浅嘴里吐出来就是怎么听怎么不爽。冷清绝眉毛一挑,没事找事:“哦?你怎么知道苏苏不愿意?” 苏浅撇了撇嘴,把偷偷摸摸溜出去三步的叶屠苏重新拉回二人中间,颇有信心地拍了拍叶屠苏的肩膀道:“你问她!” *** 桑止扒了扒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深深地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要消瘦了。 偌大一个饭桌上不见叶屠苏,刚刚刘妈跑过来禀报了一声小姐要在屋内用膳,又跑走了。如今桑止被夹在冷清绝和苏浅之间,生不如死。 至于早前那一出二男争一女的好戏,就别提了。半道那个不争气的女主角都吓的尿遁了,这一场好戏还演个什么劲。 桑止扒了口白饭,抖着筷子想去夹自己面前摆着的那盘爆炒三鲜,霎时横冲出来的两双筷子一齐朝那碗可怜的菜攻了过去,桑止只好咽了口口水,又抖着筷子缩回手继续扒白饭。 这样下去要是瘦的不美了可怎么办? 两天之后,这种奇怪的氛围几乎笼罩住了整个月冥。就连看门的大白狗旺财都知道,只要看到一个白衣一个黑衣的男人走在一起,就立马绕道。至于如果看到红衣的女人怎么办……旺财靠着树干爽快了一把,这才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红衣女人……它这几天一直都没见过啊! 一晃已经在这山上呆了好几日,这日阳光正好,苏浅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躺在摇椅上,终于决定还是思考重要的人生大事。 前些日子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苏浅差点就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虽然这里确实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可到底自己职责在身,现在临阵脱逃着实也不是他苏浅的作风。当日落难之后,昌亦若无事,定会回去找皇兄复命,彼时只要给皇兄修书一封,一来能知道昌亦的下落,二来亦能随时启程去荆州。可这些日子苏浅过的太过痛快,差点都想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如今修书一事虽然简单,可如何将信件送出去却是个难题。想来在这里呆着的几日,那位冷清绝应该已经将他除了王爷的身份查了个干净,此时自己身处敌营,冷清绝看在叶屠苏的面子上没有将他宰了已经仁至义尽,再想送信出去,只怕那货会以为他是想找人来攻山,说白了就是找死。 然而送信这件小事,只要再想想,法子总会有的。真正让苏浅烦心的事情,比送十封信出去,还要棘手的多。 比如,究竟要不要带走叶屠苏。 太阳光有些刺眼,苏浅侧过身子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不管用什么法子,早晚都是要走的。若是他拿定了主意,凭着他对叶屠苏的了解,想必不会拦他。只是到时候究竟要不要让叶屠苏继续跟着的问题,着实让苏浅头疼。 叶屠苏的身份禁不起深究,只要有点心的人,仔细查一查就能知道她月冥教主的身份。纵使他已经基本确定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可其他人并不一定这样想。现今他是捏着四大门派那几个老顽固的把柄,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叶屠苏的身份,情况就同现在完全不同了。到时候他们闹到皇兄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不说,叶屠苏和她这群表哥的安危着实令人担忧。再者,若是继续让叶屠苏跟着自己,自己只怕要对她……退一步讲,就算自己什么什么了她,叶屠苏想坐上王妃位置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当然,除非自己真的愿意做她的教主夫人…… 想到这里,苏浅猛地从摇椅上弹起来,狠狠地甩了甩头。 这种想法简直是丧、心、病、狂!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又是好几日没有见到叶屠苏。难得她没有来烦扰他,苏浅却觉得浑身的皮都莫名的痒痒。心里鄙夷地啐了口越来越贱的自己,苏浅拍了拍袍子,决定亲自去拜访叶大教主。 此刻叶大教主正蹲在自个儿院子的墙角里辣手摧花。 “去找他,不去找他,去找他……不去找他?!” 叶大教主碎碎念了许久,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很不甘心。据刘妈回忆,当时叶大教主分明一身红衣,身上却笼罩着浓浓的黑色怨气…… 叶屠苏丢掉了自己手上光秃秃地野花花茎,随手又摘了一朵。 “干的!不信了!去找他,不去找他,去找他,……不去找他?!”墙角处的怨气似乎又浓了些,刘妈刚想溜,却见叶大教主僵硬地回过头来,表情阴森道:“刘妈,麻烦帮我点个火把,我想烧点东西……” 教主啊!她都一大把年纪了啊!在这种魔教里面混口饭吃多不容易啊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嘛! 刘妈在心里呐喊着,待看到手里拿着披风走进院子的冷清绝的时候,刘妈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感动过。 彼时刘妈望着冷护法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救星。 冷清绝看了看依旧蹲在角落里的叶屠苏,又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刘妈,紧蹙着眉头朝刘妈点了点头。如获大赦的刘妈丢了扫帚“嗖”的一声朝院子门口冲了过去,速度之快完全可以用这样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句子形容:快的像一支离弦的箭。 冷清绝看着刘妈的背影愣了一愣,方才走到叶屠苏的身后,替她罩上了披风。叶屠苏扭头一看来人是冷清绝,这才抖了抖一身的怨气,扯了扯身上玄色的披风,嘟囔道:“我又不冷……” 无视叶屠苏的反抗,冷清绝伸手又替叶屠苏紧了紧披风的领口,道:“现在多穿一点好过你到时候着了风寒胡闹。” 叶屠苏扁了扁嘴站了起来,决定放弃抵抗。只是一站起来,叶屠苏才发现一个不妙的事实:干的,她居然处在墙角这种不利地形! 叫冷清绝让开一点吧,叶大教主觉得有些丢脸,可是直接蹭出去吧,前几天自己惹怒了冷清绝,他还没找她算账,自己当然不会傻到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蠢事。可是奶奶的她不能接下来一整天都呆在墙角里和狗剩纠缠啊!说出去以后自己还怎么混! 愈着急,叶大教主一张俏脸愈红。原本心无杂念的冷护法瞧着叶大教主“娇羞”的模样,心里竟也跟着荡漾了一荡。冷清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一触那张娇颜,不知风趣的叶屠苏却以为惹毛了的冷护法抬手是想揍他,急急忙忙闪身想要从冷清绝身侧钻出来,却不曾想冷清绝也下意识挡了一挡,叶大教主就这么干干脆脆地上演了一回投怀送抱的戏码。 这么一挡一靠,平日里是没什么打紧,可落在旁人眼里,味道自然就变了。 院门口杵着的苏浅身形晃了一晃,伸手扶住了身侧的石柱,眸子里的光芒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灭了。 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唯一一个对他态度的不同的人就是这个冷清绝。早前苏浅就察觉到他对叶屠苏的态度暧昧不明,又像是大哥,又像是情人,好在神经大条的叶屠苏看上去并没有察觉到冷清绝待她的不同,他自然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如今……苏浅苦笑着勾了勾唇角……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 苏浅转过身,慢慢地朝来时的路上踱去。小路两旁的花草依旧相同,此刻的心情却不同来时。苏浅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望了望不久之前还一碧如洗的晴空。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就像一根之前一直束缚着他双手的绳索,如今解开了,绳索勒出的痕迹却依旧留在手腕上。苏浅笑着撩起袖子,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瞧了半饷,忽然叹了句“也好”,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快些,他怕自己再也挪不动脚步。 第二十九章 离开 事情顺利的超乎苏浅预料。 自那日夜里苏浅向冷清绝表明了离意,冷清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苏浅的所有要求,包括替他送信。当然,苏浅并没有将信送回宫里,而是托冷清绝找人将信送回自己的苏府,府里的管家自会想办法通知苏清。苏浅本以为送信找随从来接他下山,冷清绝多多少少会有些顾虑,不过冷清绝的表现,倒显得对月冥的守卫自信满满,又或者是对于他的离开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是什么原因现在一点都不重要,因为这里的一切,以后同他再也没有什么干系。 昌亦的回信来的极快,信中只说他尚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待苏浅收到信的第二日,他必能赶来接他。苏浅笑着将信折好放回衣襟里,外面又是一阵喧闹。苏浅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瞧见一抹红色的衣角,看来女子耍了一番赖还是进不来,终于还是放弃了。院子门口守着的小哥看到苏浅,将叶屠苏留下的香包递给他,尴尬地问道:“不知公子为何忽然对……小妹避而不见?如今小妹每天要来闹个一两次,我们也很不好过啊……”小哥搓了搓衣角,这几天教主算是记住他的脸了,谁知道以后教主会怎么教训他?不过好在教主还是给这位公子留了些面子的,这位公子推说不见,教主也没有硬闯。不然若是教主玩起硬的来……一阵尿意涌来,小哥狠狠地抖了抖……只怕他要死的更快…… 苏浅盯着手里的香包,布料是上等的布料,只是这上面的绣工实在是……蹩脚的可以。想必又是这两日叶屠苏闲的无聊,找桑止学的新手艺。鲜红的面子上绣着两只五彩斑斓的……鸭子,好在苏浅是有些见识的人,勉强认出了那两只欢快戏水的似鸭非鸭的鸳鸯。小哥见苏浅不答话,只是盯着香包发呆,随即好奇地凑上去瞧了一瞧。这一瞧很叫小哥闹心,小哥是憋不住话的人,终于还是指着香包吐了句槽:“小妹真是胡闹,哪有鸭子长成彩色的?哈哈哈哈!” 苏浅闻言终于笑出了声,只是眼底一抹欣喜一闪而逝。收了声,苏浅捏着香包踱回了屋。 门背后,苏浅望着香包出神,一望就是一个下午。待回过神来,夕阳已将屋内洒了一地的余晖。苏浅叹了一口气,这才终于将香包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内。 *** 帘子动了动,后面坐着的人伸手将帘子挑开一角,随手将信扔了出来。 “呵呵,那个同苏浅一起的女子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昌亦跪在帘子前,伸手捡起地上的信塞进袖中:“确定了,确实是月冥教的教主叶屠苏。本来属下以为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物,那日确定了是她将王爷救走之后,有部下见过她的轻功。能将轻功施展到如此境界的人物,武林中没有几人。”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堂堂的王爷、武林盟主,居然和魔道中人纠缠在一起,真想知道那些老东西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么做。” “主子……”昌亦顿了顿,踌躇着问道:“属下接下来是直接将王爷……还是继续跟着他?望主子明示。” 帘子后面的人冷笑了两声,惊得昌亦急急跪倒在地:“昌亦啊昌亦,说你聪明吧,你有的时候又实在是傻得可怜。我若只是为了要苏浅的小命,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么?昌亦你记住,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的名正言顺。” 明明是寒冬腊月,冷汗却顺着昌亦的下巴滴到了地上。昌亦磕了个头,急急跪安离开,待关上房门之时,心里仍是一阵后怕。 这个人,如同蛇蝎虎豹,在他面前做错了事或者惹怒了他,人头不保。 就比如苏浅。 昌亦叹了口气,将信从袖子里面摸出来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这才取来马匹,马不停蹄地赶往苏浅所在之处。 *** “今晚就走?不跟苏苏告别么?” 冷清绝递了一杯酒给苏浅,苏浅笑了笑,扬起头一饮而尽。 “何苦呢?”看着冷清绝似笑非笑地脸,苏浅忍不住起了坏心:“冷大哥倒是猜猜,若是苏苏知道我要走,会不会跟上来?” 冷清绝自嘲地冷笑一声:“不会的。她就算是想跟我也不会允许,顶多是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已。” 难得如此情况下冷清绝还有闲心同他开玩笑,苏浅又敬了他一杯,放下杯子时,小哥已经领了风尘仆仆的昌亦站在苏浅面前。苏浅扬了扬手里的包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这么远赶来也没让你休息休息,只是今晚必须走,抱歉。” 昌亦接过苏浅手里的包袱,朝苏浅做了一揖:“公子哪里的话,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随时都能走。” 苏浅闻言抬头朝叶屠苏所在的院子望了望,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冷清绝:“冷大哥记得瞒久一点,苏某是时候离开了。” 男人之间的刀光血影,旁人看不清楚。冷清绝起身朝苏浅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望着白色的背影,端起酒杯自斟自饮。 小哥抓了抓后脑勺,站在冷清绝身旁费解地问道:“左护法,苏公子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看你倒是挺喜欢他,不如跟他一起走好了。”冷清绝黑着脸放下酒杯,袖子一甩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徒留下一脸费解的小哥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公子,”昌亦扭过头四处望了望:“怎么不见叶姑娘?公子又要将叶姑娘丢下?”昌亦有些着急地四处望了望,若苏浅不带着叶屠苏离开,那么不就和主子的计划不一样了么。 是啊,这次他又要丢下叶屠苏了呢。苏浅弯了弯唇,眼里却满是一片苦涩。想想上次自己将叶屠苏扔下,端是一个决绝,现如今不过是将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再做一遍,心里却莫名其妙难受的紧。不过这种难受苏浅并不排斥,说白了,应该叫做自己活该。伸手摸了摸藏在心口的香包,苏浅忽然蹙紧了眉头,侧头看向昌亦。 “我在信中并没有提及我和叶屠苏在一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浅凌厉的目光刺得昌亦一个激灵,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辩解道:“公子失踪之后属下一直在派人寻找公子,属下打听到公子一直同一位姑娘在一起,所以猜测应该是叶姑娘。” “哦?”苏浅眯了眯眼睛,没再答话,只掀了车帘坐上马车。 本来还想继续劝说苏浅带着叶屠苏上路,如今话中有了纰漏,昌亦只好乖乖闭嘴上马驾车。 姑娘?叶屠苏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男子打扮,哪里来的姑娘?马车晃了晃,车轱辘一阵吱呀呀的响声便转动了起来。苏浅望着马上昌亦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放下了车帘。 出了上次的事情,昌亦这次来寻他竟依然没有带随从。还有那次的埋伏……越想苏浅越发觉得昌亦有诈,此时此刻刚刚离开月冥,他便开始想念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叶屠苏了。苏浅的目光柔了下来,捂着胸口的手紧了紧。只是如今再也不是依赖她的时候,她终究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只是四日之后,已然安全抵达荆州的苏浅却不知道,本该好好过日子的叶大教主,活活将整个月冥掀了个底朝天。 “教主啊!别翻了别翻了!苏公子怎么可能藏在我的床底嘛!哎呀,教主!那可是我的宝贝啊!别拿走啊教主!” 教众甲伤心欲绝地望着叶屠苏手里捏着的春/宫宝鉴,心碎成了陶瓷渣渣。 “教主!给我留条活路吧!我怎么可能私藏苏公子呢!教主你别这么浪费啊啊!” 教众乙伸了伸手还是没能阻止叶屠苏一口喝光他藏了十年的桃花佳酿,那可是他用一滴一滴桃花花瓣上收集的露水酿的啊! “我说教主啊!我一个老婆子能藏什么小伙子啊!就给我留条活路吧!教主!放开我的银子啊!” 刘妈死死地拽着叶屠苏的袖子,看着她手里的荷包留了禁不住留了两行老泪。那是她囤着以后下山去夕阳红一把用的专款啊! 彻彻底底将整个月冥搜刮了……咳咳,应该是搜查了一遍的叶屠苏终于不怕死地推开了冷清绝的房门,一进屋就拽住了冷清绝的衣襟:“说!你究竟知不知道苏浅去哪儿了?” “去哪儿?”冷清绝放下手中的书,低下头盯着叶屠苏的双眼:“他还能去哪儿?不见了自然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 “干的!不可能!他不可能丢下我离开!” 叶屠苏一拳拍在冷清绝的胸口,冷清绝朝后退了一步,却没有发怒。无处发泄的叶屠苏随手将冷清绝刚刚放在桌上的书册撕了个粉碎,怒气冲冲地瞪着跟前面无表情的冷清绝。眼看着叶屠苏又要伸手去祸害书架上的古籍,冷清绝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胡闹!别不承认了,苏苏,我们的赌是你输了。” 第三十章 出逃 寒风扫过,碎片扬起,凄凉的像腊月里的雪花。冷清绝握着的手分明没有用力,叶屠苏却觉得生疼。甩了甩没有甩脱,叶屠苏有些颓废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他为什么前几天不肯见我?” 几乎没有见到过叶屠苏这么伤心的样子,冷清绝有些心酸,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却并不回答。 没有等到回应,叶屠苏却不气馁,接着问道:“那你告诉我,他又为什么离开?” 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冷清绝轻轻替叶屠苏挽了挽额前发:“苏苏,别这样。他既然走了,肯定是有非走不可的道理,他不带着你,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你这又何苦如此?” 叶屠苏不说话,冷清绝就陪着她站着,心里有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看着叶屠苏难受的模样,他也没有一丝好受。可谁知片刻之后,勉强伤感了一炷香时间的叶大教主拍了拍大红色的袍子站了起来,抬脚将地上碍眼的碎纸渣渣踢到一边,豪气地搓了搓鼻子,道:“他不带我我自己去追他,没什么大不了。” 按理说,叶大教主这么乐观向上,冷清绝作为半个爹妈兄长应该替她感到高兴,可有时候乐观向上过了头,就有可能发展为蠢。冷清绝伸手摸了摸叶屠苏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终于放心地叹了一口气:这货没发烧。 一挥爪拍掉冷清绝的手,叶屠苏嘟着嘴辨道:“干什么?我非去不可!你别嫉妒!” 冷清绝冷笑着摇了摇头。嫉妒?他?怎么可能? 当天晚上,叶大教主迎来了人生第二次华丽丽的禁足。 “放我出去!”挠门。 “你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放弃吧苏苏。”挂锁。 “冷清绝你居然敢关教主你太过分了!”捶门。 “等禁足结束后,属下人品教主发落。”锁上。 “你赖皮!”抠门。 “属下没记错的话,赖皮的是你吧,教主?我们的赌约还记得么?”掰断钥匙。 “……那你把桑止送进来!我一个人禁足太无聊了会疯掉的!”拍门。 “他?那种有犯过案的叛徒我怎么可能把他送进来?”门后面传来呲呲的声音,冷清绝钉上最后一根木条,好心提醒道:“别拍了,拍不开的。教主武功这么强,属下自然要特别加固才行。” 叶屠苏咬了咬门把,绝望地倒在地上,喃喃道:“冷清绝!算、你、狠!” 大功告成,冷清绝拍了拍手,悠悠地踱回了自己屋内。屋里早已坐着的紫衣人动了动,叹了口气,伸手替冷清绝倒了一杯茶。 桑止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转着空茶杯,问道:“你压根没锁门,为什么骗她?”看到冷清绝面色黯了黯,桑止笑道:“难道是因为……内疚?” “内疚个屁!”一向修为良好的冷清绝难得说了脏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万分感慨的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她如果真的想走我怎么可能拦得住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又何必拦她?” 桑止手一松,杯子骨碌碌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百无聊赖地重新捏起杯子,桑止朝冷清绝笑了笑:“为什么拦她,你自己不是心里清楚的很么?” “清楚个屁!”一不小心又说了脏话,冷清绝无奈的扶了扶额头:“看上去你倒是比我清楚。” “啧啧,感情这种东西,旁观者清嘛。”见冷清绝不答话,桑止耸耸肩,问道:“需不需要我去把苏苏放出来?” 冷清绝黑着脸啐了一口:“凭什么每次好人都是你做?” 桑止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被冷清绝一掌拂开:“得了吧你,等晚些再去,好歹是打了赌的,该让她受点惩罚。反正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后面的话像是自言自语,桑止假装没有听到,出去时还随手带上了门。冷清绝对于苏苏的感情,一点也不必苏苏对苏浅的浅,可是他自己看不透又不愿承认,到如今竟只有藏着感情成全别人的份。桑止叹了口气,难得得出了一句金玉良言:感情这桩事,谁先栽进去,谁就输了。 可是这种事情,谁又能控制呢? 是夜,叶大教主躺在门边,可怜巴巴地进入了梦乡。至于桑止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件事情……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桑止都在自个儿屋里奋笔疾书,立志以后要出一本桑止名言典籍。于是等桑止来敲叶屠苏的大门,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苏苏,我进来了?” 听到桑止的声音,正在收拾逃跑包袱的叶屠苏精神一振,兴奋地冲到门边就差没有摇尾迎接。好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留了个心眼回到床边把包袱藏了起来,才又懒洋洋地挪回门边。 “我倒是想让你进来呢,可是我没办法。” “办法总是用的么。”桑止站在门外装模作样地手舞足蹈,一阵忙碌之后,抬腿踹了踹散落在地上的木条弄出了点声响,这才得意地推开门,如愿地瞧见了叶屠苏震惊的表情:“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叶屠苏看了看桑止的小胳膊小腿,又看了看一地的木条,愣道:“狗剩他压根没封门吧?”让她相信桑止能撬门,不如相信冷清绝脑子抽了懒得锁门来的容易。 桑止伤心地抹了两把泪:“竟然这么看不起我……” “也不是……也不是……”叶屠苏替桑止剥了个橘子,往他嘴里塞了一片,安慰道:“我就是随便猜猜而已……” 桑止慢条斯理地嚼着橘子,伸手指了指叶屠苏床上微鼓的棉被:“包袱都准备好了?” 猛地冲到床边把被子又仔细掖了掖,叶屠苏眼神迷离,望了望四周的风景。桑止乖乖吃完了橘子,也不逗留,甩手道:“不说的话我还是走了。” “别!”叶屠苏扔了脸皮一把抱住桑止的大腿:“别走别走!桑止你这么好!快点帮我出去!” 反正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叶屠苏飞快了琢磨了一番,决定还是选择相信桑止。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夜黑风高杀人夜,一身青色男装的叶屠苏背着包袱坐在马上,得意地理了理鬓发。 大半夜的,青衣的叶屠苏就像一把绿油油的油菜。桑止抹了抹额上的汗,轻声道:“苏苏,你这身装扮……” 叶屠苏这样的老实人,逃跑的事情到底干的不太熟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着实没觉得不妥。欲言又止地桑止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马屁股,谁知道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叶屠苏早已经一甩鞭子扬长而去,白送桑止一鼻子灰。 夜风刮得脸生疼,叶屠苏扬起鞭子又抽了抽马屁股,兴奋地双眼放光。 苏浅,你给我等着! “阿嚏!” “公子,不要紧吧?”昌亦替正在看信的苏浅又加了一件衣服,小心地问道。 “没事。” 苏浅心烦意乱地放下手中给的信件,揉了揉太阳穴。苏清给他的信中只简单向他问了好,还是一副无赖语气,督促他尽快查清四大门派的事情。不过苏清还难得提到了叶屠苏,应该是昌亦之前向他禀报过,一整封信大半都是苏清在阐述自己闭眼前想看到皇弟的媳妇孩子之类的人生愿望,完全没有给苏浅留下辩驳的余地。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他能一个人决定的好嘛!适当的时候请皇兄考虑一下其他的问题好嘛! 吐完槽,苏浅心中又是一阵烦躁,朝昌亦随意道:“叶屠苏的事情是你告诉皇兄的?” 昌亦额上布了一层冷汗,回道:“皇上叫属下把路上具体的事情都告诉他,属下一顺口就把公子抛弃叶姑娘的事情也说了……” “不提叶屠苏会死吗?真是!都离开了居然还这么阴魂不散!干!”苏浅愤愤地烧了信,扭头一甩鞋子就爬上了床。昌亦看着苏浅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是你先提的啊公子……还有“干”什么的是叶姑娘的口头禅吧…… 又摇了摇头,昌亦吹了蜡烛,尽忠尽责地独自去客栈房间外守门。 苏浅一整个晚上几乎都在不停的打滚,就好像感觉到这几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中意外的烦躁,直到接近黎明时才勉强睡着。 这一睡醒来,苏浅就会明白一句名言——生活就像一盘蝴蝶酥,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是什么。 第三十一章 重见 下一块蝴蝶酥,有可能会是皇帝的召回信,有可能会是四大门派老顽固集体下跪认错,也有可能是……叶屠苏双眼布满血丝却依旧兴奋难当的……大脸。 苏浅扯了扯被子,淡定地翻了个身。叶屠苏居然在他梦里都这么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迷迷糊糊又睡了趟回笼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面前那张大脸依旧是之前的表情,兴奋而……狰狞。睡的脑袋模糊的苏浅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那张大脸压根揉不掉,干脆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决定再睡一觉试试…… “够了!”叶屠苏两臂一甩,掀了苏浅的被子直接扔出窗外。刚刚脸上仅余的那点兴奋彻底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狰狞。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拉不撒赶了两天路的叶大教主到达苏浅的床前的时候,几乎游走在西天的边缘。然而叶屠苏到底还是一颗懵懵懂懂的少女心,待见到苏浅那张俊脸之后,多少恼怒烦闷都化作了粉红泡泡,缠缠绵绵地飘了一屋。苏浅若是选择这时候醒来,说不定能免去一顿老拳,还能享受一个美人抱。 然而苏浅没有。 于是叶大教主就抱着自己的少女心坐在苏浅的床边望着那张美妙的睡颜,一边瞪着血丝大眼,一边数着苏浅的睫毛,一边琢磨着等苏浅醒来该摆个什么样的表情好。苏浅若是选择这时候心里,说不定能看到一个温温柔柔的怀春少女,柔声细说自己路途上的艰辛。 然而苏浅亦没有。 所以累得半死又烦又躁肚子里还饿得慌的叶大教主就这样看着睡的像死猪一样睁开眼睛看到她还假装没看到的苏浅,终于一点一点掰着自己快要化掉的少女芳心当做糖豆子吃了。眼看着苏浅再一次准备拉过被子继续睡的时候,怀/春少女叶屠苏彻底华丽转身,重新找回了暴躁狂怒的自己。 寒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苏浅蜷缩着身子,终于一个激灵,彻彻底底地醒了。梦中的叶屠苏就站在床前,苏浅往床里面缩了缩,伸手指着叶屠苏的鼻子,不怕死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拼了命的赶路,四天的路程只用一天半,还花了大半天坐在这里看你睡觉,你居然还敢问?!”作为被抛弃过一次的人儿,第二次的抛弃让叶屠苏更受伤:“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把我丢下了?” 不是没想过叶屠苏会再次追上来,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哼,他还以为冷清绝有多大能耐呢,真是个留不住女人的蹩脚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同为抛弃女人的蹩脚男人,苏小王爷抓起床头挂着的外套披上,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你都回到家了,我自然没有理由再把你从家里带出来。”苏浅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一副关怀下属的光辉模样:“你不是说过你身世可怜么,我想着不该把你和家人拆散。” “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的走了啊!还有走之前的几天都不理我!”之前编了一大堆胡话的叶屠苏终于承认了自己理亏,想了想只好先从其他的地方攻陷。 苏浅看了看外面一片橙黄的天,没想到昨夜一个晚上没睡好,今日竟整整睡到了傍晚。外面有人扣了扣房门,苏浅打开门一瞧,原来是昌亦听到屋内有动静,早早安排人准备了晚膳在外面候着。任人伺候着摆满了一桌酒菜,苏浅掀了袍子坐下来,朝依旧站在床边嘟着嘴生闷气的叶屠苏招了招手,柔声道:“饿了没?快些来吃点东西吧。” 所以说苏小王爷某些时候简直无师自通,真乃高手中的高手。简简单单、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就把叶大教主心中那团熊熊的无明火浇了个透心凉。不知不觉中丢光所有女性同胞脸的叶大教主撅着嘴慢慢吞吞地移到桌子边,一言不发地抓起筷子,乖乖吃饭。苏浅见状,又体贴地往叶屠苏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眯着一双笑眼,用六十岁老头凝望自家黄花闺女的眼神凝望着叶屠苏,轻声道:“多吃点。” 原本一个劲闷头朝嘴里扒饭的叶屠苏眼底黯了黯,忽然放下碗筷,认真地盯着苏浅的眼睛。苏浅一愣,奇怪地放下碗筷,看着一脸认真的叶屠苏,问道:“怎么了?” 叶屠苏咬着下唇,一副想说又说不口的模样,倒教一脸迷茫的苏浅更加看不明白。见叶屠苏的目光游走在他和红烧肉之间,苏浅小心翼翼地猜测道:“……红烧肉不够?” 叶屠苏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狠狠地甩了个眼刀过去,叶屠苏愤愤地心想:那是桑止教给她的羞涩的迷离目光好么!真没见识!重新酝酿了一遍情绪,叶屠苏手里攥着自己绿油油的袖子,扭捏道:“你下次还会丢下我么?” 苏浅愣了愣,忽然放柔了目光,肯定地摇了摇头。 彼时苏浅终于明白,这几日自己心中的烦躁到底出自何处。 其实自从苏浅那日离开,心中就一直抱着一个希望,希望叶屠苏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虽然这种想法委实有点可耻,可苏浅到底还是没法干干脆脆地放一回手。自小到大,苏浅几乎没认真的想要过什么东西,所有的人大多都将精力放在皇兄身上,他也自然而然学会了妥协,只要是别人出自真心喜欢的东西,他从来不同人争抢。所以当初看出了冷清绝喜欢叶屠苏,他第一反应就是——让。 然而如今苏浅终于明白,他也有了不想让出去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顾虑,说到底都是他用来劝慰自己的借口。 伸手揉了揉叶屠苏的长发,苏浅笑着捏了捏叶屠苏的脸蛋,笑道:“快些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 看着叶屠苏茫然地点了点头,苏浅背着手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叶屠苏。关上门的一刻,苏浅终于决定,这一次再也不放手。 *** “苏苏,苏苏,起床了!” 叶屠苏睁开眼睛的时候,顺手掏了掏耳朵,一脸振奋地盯着早已经梳妆打扮好的苏浅,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苏浅将替叶屠苏准备好的墨绿色长衫劈头盖脸地罩在叶屠苏的脑袋上,别扭道:“你的名字有三个字呢,太长了,麻烦。我听你那些表哥叫你苏苏,觉得顺口就叫了,有意见?” “没有没有!”叶屠苏飞快地从脑袋上拿下衣服,闪烁着星星的眼睛里面就差没写上“我很高兴”四个大字了。 苏浅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尴尬地咳了两声:“快点起来。我们今日要去拜访荆州县令。” 到底是叶大教主,即便是操劳了两天,吃好睡好再顺带洗个澡,又是一条精力充沛的好汉。叶屠苏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随口问道:“县令是什么,能吃么?” 苏浅扶了扶额,决定还是不要继续同叶屠苏纠缠这么复杂的问题,难得亲自动手替别人拧了洗脸布,“啪”的一下再次甩到了叶屠苏的脸上。 “早膳也备好了,吃完了赶紧出来。本来昨日就要去的,都是因为你!” 再一次被睁眼就能见到美人的幸福感冲晕的叶大教主完全忘记了昨日昏睡一天没有出门的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伸手将美人亲自替她拧的洗脸布蒙在脸上,欢天喜地地嗅了嗅,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做了一回替死鬼。 待叶屠苏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出门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 苏浅坐在轿子里,不耐烦地用扇柄敲着轿门。明明是个大冬天扇扇子的傻蛋,落在叶屠苏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昌亦见到叶屠苏,打心眼里高兴,满脸微笑地朝她挥了挥手。叶屠苏回了个笑,以为昌亦实在将她去前面骑马,自觉自愿地忽略了轿子里的苏浅,乖乖去她平日里该呆的地方就位。只是如今苏浅坐的不是马车,前面也没有多余的马匹,叶屠苏挠了挠头,难道要和昌亦共乘一骑? 真茫然间,苏浅收了扇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叶屠苏招了招手:“苏苏,过来坐轿子。” 等到叶屠苏麻利地爬上轿子,一脸讨好地抱着苏浅的胳膊,苏浅才终于看清了一个事实:他还是太小瞧叶大教主的脸皮了。 第三十二章 县令 一路上叶大教主兴奋的就像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鸡血,苏浅忽然有些后悔对某人的态度太好了。 叶屠苏的这种行为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开染坊啊! 苏浅默默地长叹一口气,旁边的叶屠苏还在激动地问个不停。 “大美人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去拜访那个县令呢。” 苏浅摇了摇牙,决定无视她。不依不挠的叶屠苏拉了拉苏浅的袖子,表情可怜的像刚出生就被丢在路边的小狗。好在叶屠苏这招对苏浅很是受用,苏浅不耐烦地从她的手里抽出袖子,答道:“去查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叶屠苏扁了扁嘴,还打算继续追问,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昌亦掀起轿帘轻声道:“公子,到了。” 难得觉着昌亦的声音这么动听,踏出轿门的那一刻,苏浅忽然觉得脸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前一日已经送过了拜访的名帖,县令府上的下人一见到苏浅,便利索地将他恭恭敬敬迎了进去。这程县令的府上不算大,明明听闻是个贪官,可摆设倒是极其简单,院子里除了假山和草,就只孤零零立了两棵大树,看着这番景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县令程开是多么清廉的父母官。 前面的苏浅在轻蔑地冷笑,后面跟着的叶屠苏心里却对这程开有了莫名的好感……看看人家的院子再看看苏浅的!人家的院子脏了只要扫一扫松针!至于苏浅的那个花里胡哨的院子还有那些紫薇花,叶屠苏想想都觉得腰酸背疼鼻子痒痒。 下人把苏浅迎到空无一人的主厅,简单上了杯茶便离开了。苏浅品着茶水,明明是过了季节的普通龙井还公然拿出来待客,如此看来这个程开倒是藏得很深。 正想着,一个穿着宽大官服的少年捧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从侧门走了进来。看到了苏浅等人也只是点点头示了意,便衣袖一甩往主座上坐下了。 苏浅盯着面前目空一切专心啃着苹果的少年,蹙紧了眉头:“你是程开?” 少年闻声终于从苹果里面抬起头来,眨巴了两下眼睛,莫名道:“我为什么是程开?” 纵然是苏浅这样处变不惊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禁不住有两分尴尬,伸手指着少年的官服问道:“你难道不是县令?那你是程开的儿子?” “我呸!”少年闻言面上一怒,抄起手上的苹果核就朝苏浅砸了过来。好在叶大教主眼疾手快,不然苏浅的衣服只怕又要遭了殃。刚刚进门积累的那点好感眼看着就跌到了谷底,叶屠苏咽了口口水,叉着腰准备开骂,对面一只小小的靴子又直冲冲朝她飞了过来。 “别把我和那个肥狐狸凑到一起!呸!他不配!” 少年撅了撅嘴,双手抱胸一脸不悦地坐回到位子上。大冬天的,少年终于觉得光着的脚丫子有点冷,悄悄地往另一只脚上搓了搓。恰巧瞥见这一幕的叶屠苏母性大发,伸手把鞋子递了过去,少年却是一点不领情,抢过鞋子就往脚上套。 这一举动叶屠苏看着不在意,苏浅看在眼里却成了无理加挑衅。夺过叶屠苏手里的苹果就朝少年砸了过去,那苹果却偏偏半道转了弯,连少年的半片衣袖都没碰到。苏浅眼皮跳了跳,怒道:“你不是程开,那程开人呢?” “半个月前被扔到大牢里去了,十日前处死了。”看到苏浅的窘相,少年似乎很高兴。捡起地上的苹果在袖子上蹭了蹭,嗯,幸好没怎么烂。啃了一口苹果,少年继续说道:“我是半个月前新上任的县令,穆闵。” 苏浅闻言一愣,上上下下将少年仔细扫了个遍,反问道:“你是县令?” “你这是看不起我么?我可是状元!”穆闵举起了苹果又想朝苏浅砸过去,想了想还是有些舍不得,手又放了下来,狠狠地啃了一大口。那架势,仿佛就像在啃苏浅的脑袋。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昌亦终于有些看不下去,扬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就敢这么放肆!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 穆闵哼了一声,态度很明显:就算是皇帝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恭恭敬敬同他说话。 俗话说少年轻狂,苏浅今儿个才算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可如今面前只摆着这么一道线索,纵然千百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憋在心里。伸手拍了拍昌亦的肩示意他退后,苏浅恭恭敬敬朝穆闵做了一揖,说道:“我是谁并不要紧。在下今日拜访,只是为了查明一件事情而已。” 穆闵将沾着苹果汁的手在袖子上随意擦了擦,抬头道:“是什么事情?” “你先告诉我程开究竟为什么被处死?” “啊?凭什么?”穆闵两手一摊:“明明是你来我府上找我,不回答我的问题还提了那么多问题,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没有礼貌么?” 没有礼貌?苏浅伸手握紧了茶几上的茶杯,臭小子信不信我砸你啊!用力地磨了磨牙,苏浅方才回道:“我这次来是来调查克扣灾银一事。” 听到灾银二字,穆闵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肃穆,完全寻不到半点杠杆嬉笑玩味的影子。见穆闵机警地扫了一眼叶屠苏,又看了看昌亦,苏浅点了点头,答道:“他们都是可信之人。” 穆闵挠了挠脑袋,终于正视苏浅。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昌亦忽然站了起来,怒道:“见到慎王还不下跪!慎王不拘小节,却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冒犯的!” 苏浅没拦住昌亦的快言快语,穆闵的态度是什么他是一点不在意,反而另外一个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倒是很让他操心。小心翼翼地撇过头去看了看站在穆闵身边的叶屠苏,好在她还是一副一脸茫然的表情,苏浅估摸着她还在纠结慎王是什么、能不能吃这类问题呢。好在叶屠苏出身草莽,平时对朝廷的事情更是没有半点关心,对于她来说,能知道这个国家皇帝最大就不错了。只是想到今天晚上必然要费一番口舌同叶屠苏好好解释解释“慎王”的含义,苏浅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头疼不已。 穆闵“哦”了一声,朝苏浅点了点头,问道:“皇帝派你来的?” 苏浅刚准备回答,却见穆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将他扯到一边,小声说道:“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谈吧,我不习惯谈这种机密对话的时候旁边有其他人。而且……”穆闵顿了顿,又朝苏浅耳朵旁边靠了靠:“而且你那两个随从,一个看上去怪怪的,一个看上去……呆呆的……” 苏浅闻言朝穆闵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忽然扑哧一笑,尤其是叶屠苏一身绿衣杵在那思考问题的模样,像极了竹子。 没想到这穆闵年纪小小看人倒是挺准,苏浅竟有些佩服起来。 穆闵将苏浅引到一处密室,昌亦觉得不安全,连忙要阻止,却被苏浅遣开。独自随穆闵进入了密室,穆闵忽然“啧啧”了两声。 苏浅挑着眉毛,问道:“你啧嘴做什么?” 穆闵不答,转身点了一根蜡烛。见烛光摇曳,穆闵忽然玩心大作,举着蜡烛照着下巴,伸长了舌头,猛地转过脸来:“你不觉得你那个随从很奇怪么?” 苏浅伸手夺过蜡烛放回烛台上,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怎么啊,本来只是觉得他看着奇怪,不过刚刚进来之前,我才更加觉得他奇怪。” 苏浅笑了笑:“因为他刚刚阻拦我了?” 穆闵同苏浅相视一笑,也不答,二人心里却是心如明镜。 这个密室很小,显然容不下几个人,穆闵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年,就算想对苏浅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这么一看,就算苏浅随着穆闵孤身进入这密室,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他们两个一个是县令,一个是王爷,穆闵显然不敢也不可能危害苏浅,这么一看,刚才昌亦的阻拦,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再深思一层,昌亦的行为便有了理由。这个唯一的理由就是——这里是密室,他什么也听不到。昌亦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同时引来了两个人的怀疑。 此时苏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桀骜不羁的少年,会小小年纪考上了状元,还做了县令。 烛光挑了挑,苏浅用木棍挑了挑灯芯,举起蜡烛环顾了一番四周。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令府里居然还有密室。” 穆闵不屑地顺着苏浅的目光瞧了瞧,冷声道:“这整个县令府都是程开那个胖狐狸造的,这里原先是他黑钱的地方,还是他被抓之后,抄家抄出来的。”穆闵伸手指了指头顶:“还有院子里面原先都是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我上任之后找人挖了强制卖给了那些有钱的员外,自己留了两颗松树。” 苏浅笑了笑,揶揄道:“提醒自己清明廉洁?” “不。我就是看那两个棵树挺大,有些年头了,等天热的时候正好可以乘凉。” 闻言,苏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么不懂气氛的人,他遇到的着实不多。 穆闵耸了耸肩,说道:“还是谈正事吧,你真是皇帝派来差在灾银的?” 苏浅点了点,却见穆闵一脸诧异地摸了摸下巴:“不对啊,那个肥狐狸的事情早就结案了啊。如今人都死了,你怎么查?” “结案?”苏浅蹙着眉头,奇怪地望着穆闵,问道:“他犯的什么罪?” “贪污、买官。之前据说有人告发了他,上头的知府急急就将他办了。原来他还犯了克扣灾银的事儿?” 第三十三章 查案 穆闵喃喃道:“我以前就说朝廷也忒抠门,这么大的鼠疫居然才拨下来这么点银两,连油米都买不了多少,更别提药材。没想到居然是程开搞的鬼。” 苏浅摇了摇头,道:“其实未必是他一个人做的孽,若是好好调查这背后的事情,指不定还能查出什么来。” “可是如今……”似乎想到了什么,穆闵忽然抬起右拳击在左掌上,双眼放光:“你是说上面那么急着办程开是因为有人想掩饰真相?” 苏浅淡淡地笑了笑:“也许还不止……” 密室外面,叶屠苏和昌亦二人紧紧趴在墙壁上,左耳听不清又换成右耳,右耳听不清又换成左耳。这么一来一去,趴在墙上的二人成了面对面的姿态,一股尴尬的气氛迅速弥漫在空气之中…… 机智灵敏的叶大教主淡定地掸了掸身上的墙粉,已极为藐视的眼神瞥了眼昌亦:“你偷听什么?” “我……我哪里有偷听!分明是因为担心公子的安危!”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辩驳还算有力,昌亦挺了挺胸膛,挑衅地指着叶屠苏:“至于叶姑娘你应该没有什么偷听的必要了吧?” “谁说我没必要的?我……我……”结巴了半天的叶屠苏想破了脑袋瓜子也没想出半个所以然来,干脆话锋一转,扯开了话题:“对了,你们刚刚提到的慎王……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我还当你能憋到晚上再问。” 密室的门忽然打开,叶屠苏循声望去,苏浅正跟在穆闵的身后。平日里看不出来苏浅有多高大,如今和穆闵这样的瘦弱少年站在一起,倒显得苏浅的身材健硕了许多。苏浅背着手走到叶屠苏跟前,掏出扇子击中叶屠苏的脑门:“你刚刚是不是趴在墙上偷听了?” 叶屠苏可怜巴巴地揉着脑袋,两颊上却是红彤彤的染上了一片,急忙辩解道:“没有!我堂堂正正一条好汉怎么可能干偷听这样的勾当!” 苏浅见状扑哧一笑,抬起袖子替叶屠苏蹭了蹭脸上的白灰,邪笑道:“都沾上了。” 身后望着这一幕的穆闵眼皮子跳的飞快,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拱了拱旁边正在拼命擦着脸的昌亦,朝苏浅努嘴道:“你们主子不会是……断袖吧?” 断袖?昌亦顺着穆闵的目光望去,白衣白衫的苏浅正抬着手温柔地替叶屠苏温柔地擦着脸,一身绿衣的叶屠苏则是一副半推半就的表情,至于那表情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若不是昌亦这两日瞧见了二人的举止,只怕也是看不明白。不远处一白一绿水□□融的二人正好凑成一道名菜——珍珠白玉翡翠。昌亦收回目光,继续小心地搓了搓脸。苏浅素来多疑,幸好他一出来先看到叶屠苏,若是知道了自己在偷听,只怕要起疑心。 正想着,苏浅忽然转过脸来朝他笑了笑,昌亦愣得僵住了正在擦脸的手,目光闪烁,一时之间竟有些乱了方寸。 “主子,是昌亦的信。” 帘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朝上。低沉的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 “拿过来。” 待送信的人退了出去,那人才慢慢展开了信。信上只简单写了八个字:鱼饵已留,大鱼上钩。 随手将看完的信丢进烛台,火苗摇曳,纸张瞬间化为灰烬。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扳指的主人忽然嗤鼻一笑,喃喃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竟然连你苏浅你也不例外……” 穆闵的县令府里只有两三个下人,待拾掇好了几人的房间再准备好晚膳,早已是日落西山。还没等主人发令,身为客人却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叶屠苏化身一匹恶狼,激动地抓起筷子就要朝桌上的盘子下手。可仔细盯着那仅有的三盘菜琢磨了半饷,叶屠苏也没下得了筷子。 见叶屠苏迟疑,身为主人的穆闵不爽地那筷子指了指叶屠苏,说道:“你怎么不吃?” 饿得快要晕过去的叶屠苏哪里有时间顾忌指着她的那双不怕死的筷子,弱弱地回道:“没有肉么?” “肉?”穆闵气愤地喷了喷鼻子,怒道:“外面百姓连米粥都喝不上,好一点的尚且能吃到糟糠,差一点的只能抠些树皮充饥。更甚者染了鼠疫没钱买药,家人为了活下去只能看着他饿死病死。” 叶屠苏童年虽然也过的凄凄惨惨,可当上教主之后也是一直被冷清绝大鱼大肉养着的,刚刚“找肉”之举实在是习惯使然。如今被穆闵这么一训,立马有了罪恶感,竟放下筷子乖乖道歉:“是我过分了,抱歉。” 本来穆闵对这个唇红齿白的娘娘腔没什么好感,自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低头认错,一时竟愣在当口,直到苏浅出来解围,穆闵才咳了两声,飞快地缩回了一直指着叶屠苏的筷子。 苏浅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叶屠苏碗里,难得好耐性地哄到:“这道菜叫做珍珠白玉翡翠,你尝尝。” 苏浅对面坐着的昌亦手抖了抖,抬头瞄了一眼绿油油的叶屠苏。 叶屠苏夹起碗里的那根青菜,又瞧了瞧盘子里的豆腐,茫然道:“翡翠白玉?青菜豆腐?” “嗯。”苏浅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黄豆煮豆芽:“那道菜叫做母子相会。” 叶屠苏眼皮挑了挑,指着另外一盘白糖上面放着黄瓜段的菜,好学地问道:“这个?” 苏浅朝叶屠苏神秘一笑,悠悠道:“青龙卧雪。” “……” 叶屠苏闭上嘴,飞速地将碗里的青菜塞到嘴里,过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憋住,悄悄地戳了戳昌亦,耳语道:“你们家公子是不是从小被虐待过……不然他为什么老是自己骗自己……看他那样的程度,应该是从小时候就这样了,不然不会这么严重……” 昌亦看着面前微笑的苏浅,紧张地抹了把额前汗…… *** 这一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叶屠苏从毛茸茸的狐裘大衣里探出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眼旁边同样一身狐裘风流倜傥的苏浅。严格的来说,其实也不太一样,实在是二人中,一个是裹着大衣,一个是被大衣裹着。 叶屠苏甩了甩长长的大衣袖子,腾出手来仔细卷了卷,方能恰好看到叶屠苏雪白的……手指。叶屠苏不爽地拽了拽衣领,抱怨道:“为什么我们要穿这么麻烦的衣服?” 苏浅伸出手来,好笑地替叶屠苏理了理衣服的领子。大大的毛领里面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确实有些滑稽。 “我们今天要装有钱人,自然要打扮的……看起来有钱些。” “不如用根绳子把银子穿起来挂在腰上方便。”叶屠苏一边碎碎念一边把领子裹紧些,比起不方便,冷风往脖子里灌的感觉更难受。 二人正准备上马,穆闵忽然挥着手从屋里奔了出来,冲着苏浅大吼道:“你们这群蝗虫!居然穿这么贵的衣服!你们知道多少百姓吃不到饭!唔……” “昌亦,麻烦你了。”苏浅朝尽忠尽职、捂着穆闵嘴巴的昌亦点了点头,抱紧了叶屠苏的纤腰。叶屠苏抽了抽眼角,鞭子一挥,扬长而去。 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本应该将佳人护在怀里的英雄收紧了手臂,将脸更加用力地埋进佳人背上的毛裘里。等到达目的地,佳人的背后俨然印着一张英雄的脸型,仔细看看,兴许还能在那块印子里头找到刚刚英雄一路上弄掉的脸皮。 苏浅揉了揉脸,又揉了揉颠了一路的屁股,愤愤道:“所以说我才讨厌骑马!”瞥了一眼旁边安然无恙的叶屠苏,苏浅撅着嘴道:“叶屠苏你的屁股是铜墙铁壁吗?看着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子,怎么竟不痛?” “刚开始是会有点,不过……”叶屠苏神使鬼差地拍了一把苏浅的屁股,笑道:“后来自然而然就好了嘛!” 拍完之后,二人皆是一愣。连屁股受伤的苏小王爷,一时都忘了喊疼。等到二人回过神来,小二恰好及时地从店里冲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苏浅咳了咳,神色慌张地抢先跟上店小二,将一脸迷茫的叶屠苏甩在了身后。 至于二人所到的这家店,正是当地有名的烟花之所——浮生半日。要进这样的地方,叶屠苏自然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至于二人故意衣着华丽,花钱大方,自然也是有其他的目的。有句话说的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整个荆州乌烟瘴气,到处都能见到饱受饥饿病痛折磨的百姓,而到这种烟花之地来花钱享乐的人,却也是络绎不绝。苏浅环顾了一下四周,推了推叶屠苏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穿着一身靛青团云华服的中年男子。 “看到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早就已经在了。” 昨儿个晚上叶屠苏已经缠着苏浅将来龙去脉同她说了个遍,除了慎王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外,苏浅很是耐心地一一都同叶屠苏解释了清楚。至于苏浅为什么不想解释自己的身份,一是说了叶屠苏也未必有概念,二是这件事情到底是皇帝安排下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最后事情办不好,也少些人受到牵连。况且从上次埋伏的事情来看,因为他的身份想对他不利的人很多,若是能选择,苏浅宁愿叶屠苏连他武林盟主的身份都不要知晓,只将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时掳回去当教主夫人的普通男子更好。 想到教主夫人,苏浅猛地摇了摇头,这病真是越来越重了,还是要赶紧买副药回来煎着喝了。 一阵淡香飘过鼻尖,苏浅猛地回过神来,叶屠苏绑在头顶的发髻就在苏浅脸边,叶屠苏严肃的绷着小脸,一脸神秘。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怎么引他过来?” 苏浅悄悄地同叶屠苏拉开了些距离,谁也没有发现刚刚有一瞬间他红了脸颊。 苏浅和叶屠苏要找的人,正是同程开关系密切的富商——赵钱孙。整个荆州乃至周边几个大县的油米几乎都由赵家垄断,尤其是这一年鼠疫加上天灾,粮食收成大减,赵家更是丧尽天良地疯狂提价,如今一石米要花原先买十石米的银两。再加上穆闵提过前些日子程开被处死之后,油米的价格便迅速降下了许多,苏浅直觉上便觉得这个赵钱孙有问题。现今程开已死,要想查清其中缘由只能旁敲侧击,难得现在有些线索,苏浅自然不会放过。 苏浅从怀里摸出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子,朝叶屠苏勾了勾唇角,小声道:“不用我们过去,他自然会找过来。” 见叶屠苏一脸狐疑,苏浅招了招手,唤来了不远处的小二。 “客官,有什么吩咐?” 苏浅丢了块碎银过去,伸手指着远处显眼的高台,问道:“今夜表演的是哪位姑娘?” 店小二得了银子,立马将银子塞进怀里,笑得一脸谄媚:“客官运气真好,今儿表演的可是我们浮生半日的花魁清清姑娘。歌舞表演一会就开始了,公子莫急。” 又丢了块碎银赶走了小二,苏浅朝叶屠苏笑了笑,一脸明了。他自然知道今儿表演的是清清姑娘,而且这清清姑娘,还是那赵钱孙的最爱。今日这清清姑娘便是苏浅结识赵钱孙的关键。只是苏浅难得有兴致,特地甩了两回碎银找来小二耍了耍帅气风流,叶屠苏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当初桑止说得对,你竟是个常常出入烟花之地的纨绔公子。”叶屠苏冷哼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徒留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叶大教主的苏浅,欲哭无泪。 第三十四章 清清 二人还在这厢僵持着,那厢古琴声响起,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抱着琵琶,欲舞一曲霓裳羽衣。女子纱衣之内只穿一件牡丹抹胸,舞姿翩跹,一抹雪白的酥/胸更是若隐若现。妖娆的脸蛋和身材配上绝美的舞步,恰到好处地勾/引着每一个男人的心。 苏浅啧啧了两声,凑到叶屠苏耳边轻声道:“人家这才叫花魁啊。” 叶屠苏板着的脸僵了僵,那个什么来着,花魁这个词好像有点耳熟呢…… 苏浅挑着眉将面前的这位同台上那位美人比了比,虽说样貌身段差不了多少,可是气质就……好歹叶屠苏当初在京都也是风靡一时,怎么大家都是花魁,差别就这么大呢。 屋内温度渐暖,叶屠苏耐不住热,本想脱了身上的裘衣丢到一旁,却不小心带倒了茶壶,引起了一番动静。赵钱孙也无意地看了过来,正同苏浅对视个正着,见苏浅朝他回了个笑,便也笑了笑,继续将目光转到台上的清清。 一曲舞毕,清清浅笑着坐在台上,手中端着一只玉瓶。传闻这清清是雅妓,每次选择恩客的方式都不相同,故而赵钱孙虽然有钱,真正得到清清的机会也不过一两次。这世上,男人虽各有不同,但说到底,劣根都是一样,越求而不得的东西越是着迷,所以说清清这招越禽故纵,用的真是恰到好处。今日清清挑恩客的法子很是别出心裁——牡丹掷玉瓶。 苏浅玩味地转着手里的牡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当然,志在必得的不是他,而是他旁边心思显然已经飘出这件屋子的“男子”,叶屠苏。按理说叶屠苏这样的拖油瓶当然是不带上的好,况且现在在荆州,又在穆闵的管辖之内,一时半刻出不了什么乱子,自然也用不到人保护。然,今日苏浅考虑到这个清清姑娘有可能玩惯了文的忽然想玩玩武的,昌亦这样的目前他又不放心,故而才选了叶屠苏。 今儿苏浅运气好,猜了个正着。 只是现在眼前发生了什么,叶屠苏完全不知道。此刻她脑子里在琢磨的,不过是多往嘴里塞几块牛肉,亦或是怎样尽快把苏浅带离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 冬日里的牡丹贵的就像黄金,而此处所有的客人手里都执着一朵浮生半日赠的牡丹,可见这清清姑娘的派头之大和浮生半日的财力之厚。只是苏浅面前坐着一朵大牡丹,自然无暇理手中这朵小的。抬起手用花茎戳了戳正在出神的叶大教主的脑门,苏浅揶揄道:“没想到看着这样的美人还能想其他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你身上这套衣服。” 叶屠苏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方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男装,急忙辩解道:“谁说我又不是在想美人?”抬头瞥了一眼台子中间的清清,叶屠苏喃喃道:“我琢磨的美人比她美得多,哼……” 苏浅嗤笑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牡丹塞到叶屠苏手里:“一会就看你的了。” “我的?”叶屠苏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两朵大红牡丹,且不说苏浅为什么要把花塞到她手里,就是她原先手中那朵花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是一个大问题。 一直知道叶屠苏在出神,却不知她神游得如此严重。苏浅执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叶屠苏嘴里,耐心解释道:“其他的你别管,只要把你手中的花丢进清清姑娘的玉瓶中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拿朵花去丢女子,不如挑个美男子……” “你不会是……”放下筷子打断叶屠苏的自言自语,深深摸透叶屠苏尿性的苏浅故作神秘地同叶屠苏咬起了耳朵:“你不会是嫌那个瓶子又小又远,丢不进去吧?” 激将这一招用在叶大教主身上,永远是百试不爽。苏浅话刚说完,叶屠苏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生气道:“就那个破瓶子,我会丢不进去?” 叶屠苏拍桌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好奇的目光,只是待真正看见了放出这番大话者的本来面目,好奇立刻化为了不屑。叶屠苏和苏浅的桌子理清清姑娘手中的瓶子至少有十五六丈,就凭那个长的比一般男子还要瘦弱许多的俏公子,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能将花掷进瓶中。 只是有时候看事情确实不能只看表面,谁又会知道这个弱弱小小的俏公子,正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叶大教主叶屠苏呢?叶屠苏嘟着红唇,怒气冲冲地瞪着苏浅,手里却已经暗暗运足了功力,不过是衣袖翻飞的功夫,待人们回过神来,原先叶屠苏右手捏着的那朵系着黄色绸缎的红色牡丹已经稳稳当当插在了清清手中的玉瓶中。众人惊诧之间刚要叫好,却见叶屠苏又举起了左手,手腕轻轻一动,另一朵系着绿绸缎的牡丹便像长了眼睛一般,并排开在了原先瓶中的那朵旁边,两朵花紧紧挨着,宛如一株并蒂花。 然而最让大家震惊的不是叶屠苏掷花的功力,而是从头到尾,叶屠苏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面前的苏浅。 苏浅眼角带笑,带头拍手叫了声好。浮生半日里一时掌声雷动,回过神来的叶屠苏才发现自己又着了苏浅的道,后悔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窘迫的缩回苏浅身边。 此时能聚在这浮生若梦中的,不是附近的官员,就是当地的员外,再不济也是富家子弟。这些人除了有钱之外,最多就是肚子里比普通百姓多了两口墨水,今日叶屠苏的这一招,足以让这些人输得心服口服。 台上的清清姑娘盯着瓶中的牡丹,又偷偷瞧了瞧那位掷花的俊俏公子,只觉得刚刚那么一出,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清清将两朵牡丹从瓶中取出,折了花茎簪到自己乌黑的发髻上,朝着叶屠苏的方向福了福身子,一贯高傲的脸颊上飘过两朵红云。 “今夜奴家有幸伺候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伺候?嫌弃? 叶屠苏木木地扭过头望着一脸阴谋得逞的苏浅,默默地将裘衣披回了身上,不知怎么的,刚刚还觉得挺热,见到苏浅的表情之后,叶屠苏越发觉得有些凉了呢。 “怎么?美人相邀,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苏浅这么一闹,周围人虽然有些失望,可见识过叶屠苏的本事,输得也是心甘情愿,便跟着起哄。赵钱孙满脸阴郁地朝叶屠苏望过来,眼里全是嫉妒和恼怒。 众人皆注视着叶屠苏,鲜有人注意到苏浅离开了席位。走到赵钱孙的身边,苏浅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语道:“君子愿成人之美。” 赵钱孙狐疑地抬头瞧了眼满脸堆笑的苏浅,苏浅却只抬手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了“清清”二字,便微笑着离去。赵钱孙莫名地望着苏浅的背影,从刚刚进门开始,他便感觉到一直有人注视着他,难道是那个人?把清清让给他?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为何? 苏浅看似胸有成竹,然而要想搞定清清姑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丫鬟领着叶屠苏和苏浅来到清清姑娘的闺阁门外便转身离去,苏浅用力地扯了扯叶屠苏的衣袖,小声交代道:“一会我说话,你配合便好,不要多言。” 从刚才开始就没太搞清楚状况的叶屠苏使劲地掐了一把苏浅的脸,疑道:“我不是在做梦?” “做你个大头鬼啊!”门上映着的剪影晃了晃,显然清清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起身查探。苏浅捏着叶屠苏的脸用力的掐了回去,斥道:“别废话,办成了等回去给你买肉吃!” “可是不是说我们是来勾/引赵钱孙的么,怎么突然换成了别人……” 勾/引……苏浅眼皮子跳了跳,有的时候叶屠苏用的词语简直是……妙不可言。 门忽然打开,清清见到叶屠苏,表情立刻变得娇羞温柔起来。被直接无视的苏浅愤愤不平地在心中啐了一口,去了一个潘双双又来一个清清姑娘,女扮男装的叶屠苏还真是受女人欢迎,看来这辈子身为女子,倒是叶屠苏投错了胎。 苏浅随着叶屠苏进门,却被清清挡在了门外。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按规矩清清一夜只接待一位恩客。这位公子刚刚通过了考验,便是清清今夜的恩客,还望公子择日拜访,清清定当好生伺候着。” 确实是要好生伺候着。清清刚刚已经看清了苏浅的容貌,这样的龙凤之姿,岂是平日里能见到的?只是三人这样的组合清清之前还没有尝试过,生怕驾驭不了,只好忍痛推辞。 正要狠狠心关上门,苏浅忽然用手挡住了门框,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同兄弟一起来,只有缘由的。” 清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浅和叶屠苏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桌旁。美男在侧又是主动相邀,清清心跳漏了几拍,急急忙忙掩上了门。 只是接下来这段,却是只有掉下巴的份。任由叶屠苏怎么想,也不曾想到过真正的说书高手就埋伏在自己的身边。且那样别出心裁的创意,引人深思的剧情,潸然泪下的结尾,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实际上,有一个男子喜欢了清清姑娘许多年。” 苏浅这样的开头,不咸不淡,却刚刚好吸引看客的眼球。清清转过头去看叶屠苏,却见叶屠苏正一脸呆滞地托着下巴瞧着渐入佳境的苏浅。 “只是那男子不知,还有另一个男子,爱他爱得更深。” 苏浅边说着,边将目光转向叶屠苏,叶屠苏飞快地左右扭了扭头,才发现原来苏浅看着的是自己。 虽然因为苏浅的一番话,叶屠苏莫名其妙从俏公子沦为了世人唾弃的断袖,不过好歹一整句话中有半句是真的,叶屠苏已然心满意足,毕竟她确实是喜欢男人啊。只是开篇那个喜欢清清姑娘多年的男子,叶屠苏还没拿捏住到底是哪个英雄。 “这个男子为了成全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才有了今日一番作为,只为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虽然这段爱恋不伦,喜爱的男子也不愿意回头看他,可他却甘愿放手,放他自由。” 听到此处,清清掏出手绢抹了两行热泪,不是为爱她的男子,而是为爱着那个男子的……男子。 话本子说到此处,人物关系俨然已经复杂拗口,可苏浅只觉得不够。前面不过是渲染,此处才进入正题。 “可其实这个男人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更加爱他的男人。即便是亲眼看着他成全爱的人,心碎心伤,也不愿意离开他半步。” 苏浅望着叶屠苏的双眸里,满满的全是柔情。尽管话本子是假的,可那片情意却是出自苏浅的心底。清清姑娘到底也是在红尘之中摸爬滚打的人儿,即便故事能骗的了她,心意是真是假,却没人能瞒的过她。收起手中的绢帕,清清姑娘盯着苏浅,指了指叶屠苏,笑道:“这其中的两个男子,是否便是二位公子?” 苏浅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更为这出话本子添了几分彩。只是一时半刻,二人未瞧见到叶屠苏眼底的震惊,和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 这样的功力,简直要叫一声师父!尤其是最后那个眼神!要不是脑袋还算清明,叶屠苏险些就要当真。只是,若其中的两个男子是大美人和自己,那第一个男子是谁? 似乎是看出了叶屠苏的疑问,苏浅故意忧伤的扶了扶额头,慢悠悠地握住了清清姑娘的手:“无论如何,还请清清姑娘看在这两个痴情男子的份上,见见这个一心一意只爱你的男人吧。” 听到这句,叶屠苏刚刚接上的下巴又掉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苏浅的目的……那么刚才绕了半天,原来那个自己的深爱的男人居然是——赵、钱、孙? 干! 第三十五章 存粮 “然后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穆闵十万火急地等了一整个晚上,等来的却只有苏浅和叶屠苏二人。满脸鄙夷地丢了一块帕子给叶屠苏,穆闵讥讽道:“什么事情都没干成肉倒是没少吃!擦擦嘴吧,嘴角还沾着油呢!” 穆闵再生气,看在叶屠苏眼里,也化成了吃不到肉的嫉妒与狂躁。随意拿帕子抹了抹嘴,叶屠苏耐心地拍了拍穆闵的肩膀,安慰道:“怎么能说什么事都没干呢,要说刚才大美人的表现实在是……” “咳咳!” 叶屠苏和穆闵同时抬头看向苏浅,苏浅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喉咙,吼道:“我喉咙不舒服!有意见?” 大约猜到是苏浅有些不好意思,叶屠苏难得善解人意地闭紧了嘴。穆闵见二人火花四溅,愈发好奇:“你们倒是说不说?别忘了你们今天在浮生半日花的都是我的月俸!” 那是自然,苏浅耸了耸肩,挥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他的钱都拿去买毛裘大衣了嘛。 就因为叶屠苏和苏浅二人一唱一和,平生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子的穆闵整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折腾到了鸡鸣。等一觉睡醒睁开眼睛,身边除了尽忠职守的昌亦,哪里还有其他人?待穆闵将县令府的地皮掀起来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二人,这才终于坦然面对再一次被人遗弃在计划之外挫败感。 而此时此刻,苏浅已经携着叶屠苏,穿着昨天晚上华丽丽的家当,恭恭敬敬站在了赵府大门外。 “两位请进。” 赵府的管家十分有礼,将二人引入书房之后,便立即上了糕点茶水。苏浅自离开自己的府上之后,便再也没有喝到过如此上乘的好茶,竟慢慢吞吞地品了起来,悠然自得。叶屠苏一顿牛饮,自顾自往口中塞了两块糕点,问道:“这个姓赵的怎么还不来?” 叶屠苏一急反而差点咽到,苏浅摇了摇头,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抬手替叶屠苏顺了顺气:“吃东西的时候就别说话了,再说你不知道隔墙有耳么?在别人家里还是礼貌点的好。” 正教训着,赵钱孙满面桃花,拎着鸟笼便走了进来。在主座坐下之后,赵钱孙将鸟笼交给身后的丫鬟,小心交代了几句,便笑吟吟地将脸转向了二人 “没想到公子二人会亲自上门拜访,实在是折煞了赵某。赵某昨日见到两位公子之时便觉得合眼缘的紧,一直想认识二位,没想到正琢磨着呢,二位竟然就这么出现了,你们说巧不巧?” 苏浅淡淡一笑,只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金某昨日说过,君子爱成人之美,不知赵兄昨夜过得可逍遥快活?” 叶屠苏想了想,方才反应过来苏浅说的金某是指他自己。来的路上苏浅已经同叶屠苏对过二人的身份,如今他们是柳州的金氏兄弟,有钱有势,做的是同赵钱孙一样的生意。 “哈哈哈,托了金兄弟的福,赵某昨日虽未能一亲芳泽,但好歹能同清清姑娘近些接触,已是万分荣幸。” 在场的三个都是男子,赵钱孙说话自然也露骨了许多。为了防止自己笑出声来,叶屠苏拼命地往嘴里塞着糕点。原来这赵钱孙天天花钱泡在美人窝里,竟然连美人床都没爬上去过。旁边坐着的苏浅尴尬地笑了笑,干脆将所有的糕点都推到了叶屠苏面前,若是一会她真的笑出来,昨晚所有的作为浪费了便罢,接下去的正题只怕也不用谈了。 狐狸到底是狐狸,况且是赵钱孙这样天天走在刀尖上的人物,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算计。赵钱孙一边笑着劝叶屠苏慢点吃,一边端起茶杯,轻轻用茶盖拨了拨茶叶,面上却不露声色,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只是有件事情赵某想不通,不知道金公子昨晚之举意欲为何啊?” 苏浅笑着撇了撇赵钱孙身后站着的管家。赵钱孙摆了摆手,那管家便哈着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门。赵钱孙笑着示意道:“现在可以说了?” “是金某唐突了。”苏浅抱拳做了一揖,将来时路上同叶屠苏对的口供统统搬了出来:“一直还未介绍,在下金旭,这位是在下的弟弟金铭。我们二人靠着家产在柳州做些小生意,这几日刚刚路过荆州。恰好我二人听闻了赵兄的名声,这才冒昧前来拜访。至于昨夜之事,不过是偶遇。”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赵钱孙模模糊糊地丢下一句话,便继续低下头去喝茶,显然是在等苏浅自己表明来意。可苏浅到底也是在大风大浪里摸爬滚打的人,又岂会因为赵钱孙的几个动作显露怯意? 只是这二人面对面坐着淡淡定定地斗法,却苦了被夹在中间的叶屠苏。 面前碟子里的糕点已经被叶屠苏扫了个干净,如今若是伸手去抓赵钱孙面前的,一会少不了苏浅的一顿调侃。当然,她这么迫切的需要一碟糕点并不是因为她有多饿,而是此时此刻她真的需要一样东西来堵住自己的嘴。就算此刻给她一块布也是好的,毕竟当前的气氛简直快要把叶屠苏逼疯。 叶屠苏就这么一边纠结着,一边揪了一团袖子塞进嘴里,眼睛巴巴地望着赵钱孙跟前的那碟子糕点。赵钱孙就因为分神瞥了眼满嘴毛的叶屠苏,半口茶水一喷,生生在苏浅面前败下阵来。 “小兄弟……你还想吃?”赵钱孙将糕点递了过去,立马被叶屠苏一把拦下,搂进怀里。如愿以偿地叶屠苏啃着糕点,心里却念着想要引起些注意还真不容易。 赵钱孙嘴角抖了抖,终于叹了一口气,向苏浅问道:“金公子今日来访,一定不只是为了来结识赵某这么简单吧?” “呵呵,果然瞒不过赵兄。其实在下此行是为了同赵兄做笔生意。不过赵兄放心,这笔生意只赚不赔。” “哦?”赵钱孙笑着点了点头:“赵某既然是粗陋的商人,只要是有钱赚的法子,自然没道理不听。还望金公子细说。” “恕金某直言,想必赵兄的生意做到如今的地步,想必这荆州的油水已经捞的差不多了。”从刚刚的相处,苏浅已经摸清楚了赵钱孙的性子,典型的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的老狐狸。既然他不喜欢绕弯子,自己当然要切中他的喜好,开门见山:“不知赵兄有没有想过,将捕鱼的网子撒远一点?” 赵钱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远一点?金公子可是指的柳州?” 苏浅的目的不言而喻,赵钱孙表面上没有回答,心里却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之前他也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前荆州每况愈下,尽管油米的价格翻了几倍,可真正能买得起的大户也不过只有固定的几家。至于周围县城受灾虽不如荆州,可毕竟在哪里都是老百姓多,有钱的少。如此一来,想要把生意做得更大,选些更远的地方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现在苏浅的提议正合赵钱孙的心意,赵钱孙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赵钱孙面上有了犹豫,苏浅立马接口道:“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商人,可在自己的地盘上,到底还是有些别人没有的优势的。自从在下到了荆州便一直觉得,若是能同赵兄携手,一定能赚进大把大把的银两。况且最近柳州遭了旱灾,许多人有钱却买不到米面。如今我有商机,赵兄有货源,你我二人根本没有不合作的道理。” “货源?”听到这两个字,赵钱孙眼里果然透出了精明:“我有多少货,难道金公子知道?” 苏浅勾着嘴角,束起食指:“做生意嘛,不单单讲究你有多少,至少也要听听我要多少。” “十石?” 苏浅摇摇头。 “一百石?” 苏浅亦摇摇头。 “一千石?”说完赵钱孙自顾自笑了起来:“金公子一定是和我开玩笑吧?” 苏浅收回了手,一脸正色:“金某是不是在看玩笑,赵兄会看不出来么?” 一千石米够整个荆州的人顿顿饱餐吃上十五天,苏浅这回开口要的可不是个小数目。且这样大的粮食库藏,一般只有朝廷才能有,私人若是囤积这么多的粮食,很容易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如今苏浅身份在赵钱孙的眼中并未明确,开口又是这么大的数字,赵钱孙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似乎是考虑到他的顾虑,苏浅继续开口诱惑道:“我会以目前荆州油米价格的两倍买入,到时候等粮食运到柳州,金某会以现在的四倍价格卖出,到时候进账的银两,你我二人三七分成。” 又是高价收购又是分成,纵然赵钱孙多么油滑,这一波又一波的利益足以让他头晕。不过商人的直觉到底还在,虽然利益足够诱惑,赵钱孙也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慢悠悠地饮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静静地思考起来。 苏浅并没有打断,反而坐在一旁耐心等待。不过多时,赵钱孙终于眯着眼睛看向苏浅,松了口:“金兄弟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赵某惭愧。如今金兄弟向我提出这样的生财之道,赵某当下却是有心无力。实在是手上没有这么多的存粮。不过金兄弟既然开了口,我当然也要尽些绵薄之力。兄弟放心,我这两日会想办法筹集粮食的,还是暂且回府上,等着在下的消息。” 眼看目的达到,没过多久苏浅便携着叶屠苏告辞。赵钱孙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外,目送二人离去。 马车一路晃悠,叶屠苏只觉得胃里难受的紧,不经意打了个响嗝。苏浅嫌弃地替叶屠苏捏了捏穴位,训斥道:“你是饿大的么,还是昨天晚上肉没吃够?怎的今儿个一个劲地吃糕,真是丢脸。” 苏浅的穴位把得很准,没过多久,叶屠苏便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这便有了力气还口:“我只是为了少说话又怕把持不住,实在没办法才拼命吃的。”顿了顿,叶屠苏似乎无限回味道:“不过今儿个糕点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那个椰蓉蛋酥。” 正闭上眼想着,忽然一个包裹砸进叶屠苏的怀中。叶屠苏翻开包裹看了看,竟是满满一包点心。疑惑地将目光转向苏浅,苏浅伸手使劲地拽了拽叶屠苏的脸皮:“刚刚上车之前赵钱孙给的!估计是看你像饿死鬼一样有些不忍心。喂!收收你的口水!今天都吃了这么多了么你就不能留点回去吃么?” 二人正闹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苏浅掀开帘子朝外面瞧了瞧,便拉着叶屠苏下车。只是两脚刚着地,叶屠苏便疑惑地拽了拽苏浅的袖子,小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回县令府,反而来客栈?” 苏浅正要回答,叶屠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伸手指了指身后:“那个人一路都跟着咱们?” 笑着点了点头,苏浅转身朝穆闵特地给他俩派的马夫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将马车停到客栈后面,然后离开。我们二人一会自己走回去。” 待进了客栈,苏浅随手丢给掌柜的一片金叶子,嘱咐道:“天字一号房。只要我不来退房,那房间便一直保留着,明白吗?”见掌柜的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头,苏浅又问道:“我们二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掌柜的收了笑,心领神会:“自然是前几日就一直住着了。” 如此一番忙碌,进入房内的苏浅早已筋疲力尽。不过好在功夫不算白费,赵钱孙那个老狐狸差不多已经上了钩。二人在屋内歇了小半日,方才换上了找小二准备好的一套男装和女装,由苏浅搂着叶屠苏,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 第三十六章 夜行 二人一路就像是如胶似漆的情人,叶屠苏将脸埋在苏浅的胸前,冬天穿的衣服虽然多,可苏浅依旧觉得胸口好似要被叶屠苏呼出的热气灼伤一片。苏浅如此,叶大教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表面上虽然大胆猥/琐了些,可心中到底还是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不过这样的亲密姿势,就足以让叶大教主双腿发软、眼神飘忽、面颊发烫、心跳如雷。即便是穿过没人的小巷,二人依旧一个没放手,一个没挣扎,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进了县令府的大门,直到穆闵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才飞快弹开。 穆闵指着苏浅刚想发牢骚,忽然瞥见了一旁身着女装的叶屠苏,一脸惊恐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反问道:“女人?” 苏浅配合地扫了眼静静立着的叶屠苏,淡淡地点了点头。 要说那客栈小二的眼光还挺不错,苏浅只丢了银子让他置办一套男装和一套女装,却并未具体提什么要求。没想到小二买回来的衣服竟意外的符合苏浅的品味,尤其是这套鹅黄女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穿的上等布料,整体虽然简单,裙摆却绣着点点梅花,又恰是冬日里梅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仿佛恰有暗香来。叶屠苏因为刚才一路的酝酿,此时皮肤似雪,面上却盛开两朵酡红,衬得原本就美丽的小脸更加娇艳,端的一个文静甜美、娇柔如花。 穆闵本来打算狠狠骂一顿女扮男装骗他的叶屠苏,可到底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上乘的美娇娘,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怏怏将那一顿牢骚又咽了回去,扭头将目光转向苏浅:“你娘子?” 苏浅刚要摇头,却见身旁射过来两道火热的视线,看来方才神游的某人终于复活了。朝穆闵笑了笑,苏浅也不回答,只伸手牵着叶屠苏进了屋。此番作为反而更引猜疑。 似乎是挺享受穆闵一见她红了脸掉头就跑的样子,即便回到了屋里,叶屠苏也一直未将女装换下。直到第二日夜黑风高,叶屠苏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老老实实地站在苏浅面前听着他的吩咐。 “……总之,那样的老狐狸不可能不养些江湖高手,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跑。办法总会有的,不用太卖命。” 见叶屠苏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苏浅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气。昨日他抛下了诱饵,这两日那条大鱼必会咬线上钩。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个累赘,只好让叶屠苏单独行动。至于昌亦,应该还不知道叶屠苏的具体身份,遂不方便让他见到叶屠苏动武的样子,还是将他留在身边的好。只是叶屠苏的厉害苏浅虽然知道,但到底是个弱女子,危急关头自己却不在身边,身为男子的苏浅免不了有几分挫败感。 等苏浅结束了交代,叶屠苏反而欢欢喜喜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因为打架之前的兴奋,还是因为终于听完了唠叨。 穆闵剥着桔子,两腿翘在椅子把儿上,边往嘴里塞着桔子边问道:“你确定让她一个人去?”挑眉将叶屠苏从头到尾扫了个遍,穆闵摸了摸下巴:“她行不行啊?” 叶屠苏刚要反驳,却被苏浅护在身后,冷声道:“她不行你去?” 于是叶大教主第一次带着这种奇怪的甜蜜感上了战场。呃……其实也不能算是战场,顶多就是有些凉风习习的屋顶。 从赵钱孙家的屋顶飞到他家别院的屋顶,又从别院的屋顶转移到仓库的屋顶。一整夜暴露在刺骨寒风中的叶屠苏却一定却没觉得劳累寒冷,反而摸着怀里苏浅临走时给她特地嘱咐她带上的糕点,心中暖的好似阳春三月。 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定了定神,叶屠苏趴下了身子,皱着眉头盯着对面的屋子。赵钱孙自亥时进入那间屋子便没再出来,如今已是丑时,屋内的蜡烛虽然未灭,可已经没了动静。叶屠苏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是大美人想错了?赵钱孙大晚上挪这么远来只是来睡觉的?想到这里,叶屠苏猛地摇了摇头。大美人怎么可能想错?那屋子里一定是有县令府那样的密室!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叶屠苏换了个姿势坐起身来,正准备潜到那屋子里一探究竟,此时一个女子却被几个护卫簇拥着,进了屋内。叶屠苏眯眼仔细瞧了瞧,那女子虽然披着斗篷,可身形却十分熟悉,应该是她见过的人。可要想让叶大教主留下印象,恐怕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美男子,一种是同她打过照面并且有过交集的美女。掰着指头算了算,叶屠苏貌似也就下山之后,结识过几个这样的女子。总共也不过就是苏府里和她同屋的叫……还有潘双双和她的侍女叫做……然后就是…… 叶屠苏烦躁地收起了手指,她都说了嘛,她只记得住美女! 刚刚那女子显然不可能是潘双双,难道是……叶屠苏锁紧眉头,闪身跃到了对面的屋顶之上,轻手轻脚地掀起一块瓦片,静静地瞧着屋内的动静。 女子一进屋边摘了斗篷,果然如叶屠苏所料,竟是那浮生半日的清清姑娘。虽说这清清姑娘是青楼女子,可好歹是头牌花魁,万万没有半夜上门服务的道理。由此可见一斑,她与赵钱孙之间必然有什么阴谋。 窥见了秘密的叶屠苏越想越觉得兴奋,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核桃酥,叼在嘴里激动地趴在屋顶上看着好戏。 清清倒了一杯茶递给赵钱孙,柔声道:“义父。” 义父?这一句称谓震得叶屠苏头皮发麻,嘴里的核桃酥抖了抖,险些就这么掉了下去。合着前天晚上自己和大美人忙活了半天竟然是在撮合一对父女?尴尬地咬了一大口核桃酥,叶屠苏叹了口气,这时候要是再来一壶桂花酿就好了。 赵钱孙接过清清手中的茶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来这儿,应该没被什么人发现吧?” 清清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清清做事,义父放心。” 赵钱孙撩起袍子在凳上坐下,清清走到炉子旁边,将火拨的更旺些,似是随意问道:“义父今儿找清清来,可是因为那两个蠢蛋昨日找过了义父?” 叶屠苏瞧着赵钱孙点了点,忽然发现清清嘴中说的蠢蛋貌似是指自己……强忍住杀人的冲动,叶屠苏见到那个赵钱孙突然站了一来,一把将清清揽进怀里,用自己那带着八字胡茬的嘴吻住了清清,双手还不安分地在清清身上上下游走。 “那两个蠢蛋虽傻,可却是两个有钱的蠢蛋。他们既然开了口,我正好将手里这些米粮都出光给他。反正程开那个蠢货死了,这批东西在我手上反倒叫我日日睡不好觉,谁知道我哪天会不会也遭了殃,到时候可怎么将清清你娶进门呢?” 干!这句话信息太大!都是话本子好看,可再好看也没有现实来的精彩啊!叶屠苏嘎嘣咬了一口核桃酥,差点就要激动地拍大腿。好在关键时刻叶屠苏猛然记起自己现在貌似是不能暴露的处境,乖乖又趴回了原地。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大半夜的就算是咬核桃酥的声音也很刺耳吗?不用猜也知道,苏浅若是在场,一定会毫不吝啬地抬手赏给叶屠苏一个爆栗,咆哮道:那包点心里头那么多的品种你非要吃核桃酥这种嘎嘣脆的东西吗?当然,在谴责叶屠苏的同时苏浅也一定不会忘了自我检讨,真正的罪人根本就是没有考虑到叶屠苏的智商居然把核桃酥混在桂花糕里面的自己。 赵钱孙和清清同时抬头,正瞧见兴高采烈的正要从怀里再另外掏出一块糕点来的叶屠苏。叶屠苏一愣,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继续。” 不过片刻的时间,原本充斥着旖旎气息的房间转眼一片混乱。清清尖叫着夺过披风将自己罩了起来,赵钱孙则大声地呼喊着护卫。 “快点来人!将屋顶上那个人给我抓起来!” 好在烛光昏暗,赵钱孙并没有看清叶屠苏的脸。叶屠苏撇了撇嘴,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帕子系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蒙上了脸。要不是为了大美人,以她叶大教主这样光明磊落的个性,什么时候打架遮过脸? 转眼叶屠苏已经被护卫包围。看这帮护卫的架势,个个也算是高手,看来这赵钱孙倒是挺舍得花钱请人。可他越舍得花钱,就说明他做的坏事越多,得罪的人也越多。 叶屠苏越发觉得不爽,眼看着刚才就要正正经经看一回活春/宫,却被这伙人打断了兴致。本来可以直接开溜的叶大教主怒从中来,干脆从腰间掏出软剑,痛痛快快地打起了群架。 可所谓的高手之于叶大教主,也不过就是练练手的活靶。那群护卫个个出手极其狠辣,只怕原先都是杀手出手。不过叶屠苏今日怀里揣着糕点,怕动作大了将那些大美人给的宝贝糕点弄碎,只挥手化了这些人的内力,并未取他们的性命。 待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门口的这些,叶屠苏才转身去追仓皇逃命的赵钱孙和清清。二人身边的护卫倒是识时务的很,见识过叶屠苏的厉害之后,纷纷逃窜。不过说来也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谁会为了眼前的这点银两,断送下半辈子的赚钱机会呢?若是真被叶屠苏化了内力,他们也就只剩下回家种田的份了。 “你们别跑!我给你们加银子!随便你们要多少!给我回来!回来!”赵钱孙一边慌乱地吼着,一边将清清挡在自己的身前,绝望地瞪着慢慢逼近他的叶屠苏。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英雄!只要你不杀我,随你怎么样都好!” 叶屠苏心里啐了一口,她是见过怕死的,却没见过这么怕死的。将手中的软剑重新缠回腰间,叶屠苏拎起赵钱孙的领子,沉声道:“你确定我要你怎么样都行?” 赵钱孙点了点头,愈加向往清清身后缩。 恶趣味使然,叶屠苏手一松,将赵钱孙往清清的身上一丢,淫/笑道:“嘿嘿,要不你们刚才在屋里正要办的事情在这里办了?”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赵钱孙看了眼叶屠苏,确认了她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便开始磨磨蹭蹭地解起了裤带。清清原本一张美丽的脸此时又红又燥,看向叶屠苏的目光里满是愤恨和绝望。叶屠苏愣了一愣,心中一疼,飞起脚尖对着赵钱孙就是狠狠地一脚。 赵钱孙疼得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去揉,只加快了解衣服的速度:“我快点,快点……” “干!快你个大头鬼啊!”本来刚刚叶屠苏就是开玩笑,就她这样的纯情少女,你就是真把她拉去看春/宫图,她说不定半道还要捂上眼睛。如今看到清清的眼神,这玩笑还怎么继续开下去? 朝清清丢了根绳子,叶屠苏不耐烦道:“把他绑起来!啊,裤子就不用给他穿了,你看反正他都已经脱了,说不定是嫌这天气有点热呢。”等清清将赵钱孙绑好,叶屠苏也反手将清清麻利地绑了起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之后又用黑布将二人的口鼻都掩了起来,叶屠苏这才晃晃悠悠将二人带回县令府。 快到县令府门前时,叶屠苏命令二人停下来,便转身去拍大门。只是当她转过身来,却没想到赵钱孙手中竟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匕首,恶狠狠地朝叶屠苏的胸前捅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生死 “苏苏!” 眼见匕首就这么直直地插进了叶屠苏的胸前,苏浅飞快地冲过去将赵钱孙推开,将叶屠苏紧紧地搂进怀里。平日里活泼伶俐的佳人儿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一丝生气。之前将叶屠苏送出门的时候,苏浅心中就有了淡淡地不安,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不安发生的太快,快的叫他不知所措。 “叶屠苏!你快给我醒过来!” 任他怎么摇晃,怀中的人依旧安静的非比寻常。早前苏浅常常调侃叶屠苏,若是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地坐着,保准是个大家闺秀,可如今她真的静了下来,苏浅却觉得心中无比的空虚和悲伤,就好像心脏被掏空一样。苏浅不知道,叶屠苏究竟是什么时候住进他心里的。是她初次见面时,纨绔地挑起他的下巴?亦或是危急之时无比英勇地救他于水火?修长的手指拂过睡美人的脸颊,此间种种之于此刻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她此时此刻能够醒来,就算是让他将她立刻娶进门,又是什么难事呢? 苏浅将叶屠苏额前的碎发温柔地捋到耳后。穆闵站在苏浅身后,咬了咬唇,伸到一半的手终于还是收了回来,只朝扣着赵钱孙的昌亦点了点头,便跟着昌亦进了府。苏浅抱着叶屠苏,静静地坐在门口,纯白色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宛如两座冰冷的玉雕。 怀中软软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冷去,苏浅将脸轻轻地贴上叶屠苏的,小心地吻上了她的唇。柔柔的唇瓣仿佛还带着核桃酥的香甜,渴望已久的双唇融化在自己的口中,却已是天人永隔。 轻柔地吮吸着嫣红的双唇,小巧鼻翼中呼出的热气越发急促,缠缠绵绵地与苏浅的呼吸火热地纠缠在了一起。那温热的呼吸就像是…… 呼吸? 苏浅离开的叶屠苏的双唇,探究地望着怀里的人儿。寒风吹过,叶屠苏终于抖了一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什么……要不继续?” “扑通——” 叶屠苏揉着摔在地上的屁股,满脸幽怨地望着刚刚还在轻薄她这会却完全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负心汉”背着手,脸黑的好像木炭一般,冷冷地盯着胸前依旧插着匕首的叶大教主。 “你居然敢骗我?” “也不能算骗……”叶屠苏的声音越来越弱,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桑止说了,这招是必杀技……我看着时间正好,就用上了……嘿嘿,效果真不错……” 反复还在回忆刚才的吻,叶屠苏右手一把拔出胸前的匕首甩到地上,左手则抚在唇上,弯弯的眼角带着笑意。 心痛,心动,欣喜,面前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仿佛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牵动起了自己的心跳。苏浅面上带着温柔的苦笑,伸手给了叶屠苏一个爆栗,终于还是将她搂进了怀里。 “下次再骗我,小心你的屁股!” 叶屠苏闻言立马捂住了刚刚吃了一记爆栗的额头,忽然想起苏浅说的分明是屁股,一双手才又转了方向。叶屠苏的这一串小动作并不容易引起注意,苏浅却还是笑出了声音。热热的气息喷在叶屠苏的头顶,叶屠苏小心翼翼地往苏浅怀里缩了缩,只是片刻之后想到什么,又朝一旁挪了挪…… 苏浅将叶屠苏松开了些,蹙着眉头问道:“你在干什么?” 此番难得温存的时刻,估计也只有叶大教主还记得怀中的糕点。伸手指了指胸口衣服上的破洞,又将糕点轻轻地掏出来,直到确定那一包里只碎了两块,叶屠苏才悠悠地吐了一口气,解释道:“刚刚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就没注意赵钱孙的小动作,不过想着怀里有糕点,我也懒得躲。” 叶屠苏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苏浅嘴边,笑得天真烂漫。苏浅看着这样的叶屠苏,一口怒气终于还是生生地咽了下去,再次伸臂将叶屠苏搂进了怀里。 “苏苏,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啊?”苏浅又是亲又是抱,那点小心思自然是表露无遗,即便是叶屠苏这样的榆木脑袋,难得也开了窍。可是这叶大教主到底并非凡人,只一开窍,温存旖旎的氛围立马便被淡淡的猥/琐气息取代。抬起头望着苏浅的下巴,叶屠苏咧着一口白牙,眯着琉璃色的眸子,道:“那个什么来着,夫人,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好?” 不是人人都有苏小王爷这般好的应变能力,比如穆闵在看到活着的叶屠苏的时候,到底还是愣了些许时候的。再比如自以为刺杀报复成功的赵钱孙,看到掀了面巾跟在苏浅身后的叶屠苏,口中念了两遍“金氏兄弟”,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呜呼一声昏死过去。 叶屠苏揉了揉阵痛的脑袋,凑到苏浅耳边问道:“他会不会就这么被吓死了?”只是没等到苏浅的回答,又凭白吃了一个爆栗。 苏浅抖着手指着背靠背五花大绑的赵钱孙和清清,扭头瞪向叶屠苏:“我只是叫你监视他,如今你把他们抓来了算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清清姑娘也在这里?” 叶屠苏意味深长地转了转眼珠子,瞥了一眼清清和赵钱孙便咯咯笑了起来。苏浅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决定放弃同叶大教主对话,抬起腿对着赵钱孙就是一脚。 “我不管你究竟为什么被捉到这里来,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便也没有什么可以回转的余地。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和程开的关系,不然你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我的手下可说不准。” 神游中的叶屠苏猛然意识到所谓的“手下”是自己,连忙抽出腰间的软剑朝赵钱孙的脖子上比了比。要说早前赵钱孙刚刚插了叶屠苏一刀,此时见她比划自然心虚,脑子一热,裤裆立马湿了一片。尿骚气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赵钱孙身后的清清冷笑一声,尖锐的笑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浅等人终于注意到了一直淡定沉默的清清,穆闵上前捏起清清的下巴,玩味道:“没想到这荆州出了名的花魁居然是赵钱孙的……” “情妇!”叶屠苏激动地颤着手答道。作为目前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叶大教主,能够憋到此时已经是太辛苦…… 苏浅不可思议地指着二人,面上的表情同叶屠苏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不了几分。 “你确定?真的不是……父女之类的?” “是父女!乱/伦来着!”叶屠苏从怀里摸出桂花糕,狠狠地咬了一口:“你不知道,内容实在太精彩!要不是出了点乱子,今儿看的好戏至少能写一整本话本子。名字我在回来的路上都想好了,就叫《父慈女孝蝶双飞》!” “呵呵呵——”众人望向忽然笑出声的清清,清清甩头挣脱了穆闵的手掌,抬起头看向叶屠苏,笑道:“你这出话本子的名字起得不好,不如叫做《千金沦作风尘女,倚栏卖笑为复仇》。” 叶屠苏撇了撇嘴,这出话本子不新鲜,同她用来糊弄苏浅的那一出好像有些一样。 苏浅同穆闵闻言都蹙紧了眉头。片刻之后,穆闵终于一把捏住清清的肩膀,问道:“清清姑娘你姓什么?” 明明极好回答的一个问题,清清却是沉默了许久。苏浅和穆闵静静地等着,只为了等清清那句能够解开他们心中疑惑的答案。 沉默之后,清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得泪水流了满面,苦涩的泪水滑过唇角。 “我姓程,闺名程清。” “程清?!”纵使反应最慢的叶屠苏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你是程开的女儿?那赵钱孙怎么会是你的义父……”问到此处,叶屠苏忽然想到了之前赵钱孙和清清的对话,似乎明白了几分。 清清转过头去啐了一口赵钱孙,笑道:“这其中的缘由,你不如问他呀?” 赵钱孙激动地挣扎着:“贱人!你再胡说小心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清清低头看了看衣衫凌乱的自己,眼角虽笑着,其中却是一片如同死灰般的绝望:“我如今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我收养你,你早就和程开那只狐狸一起死了!”赵钱孙抬头一脸谄媚地望向苏浅:“不管公子你是什么身份,只求你快点将我放了,你要多少银两我都能给你,保准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穆闵闻言觉得好笑,蹲在赵钱孙的身边指了指苏浅:“你能有多少钱?还想保他荣华富贵?” 虽然穆闵并不是特别待见苏浅,可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苏浅再不济好歹是个王爷。赵钱孙这个海口委实夸得大了些。 第三十八章 招供 谁知苏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笑,答了句“好啊”。穆闵闻言脚下一软,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 见苏浅居然对钱感兴趣,赵钱孙顿时觉得刚刚还悬着的小命瞬间回来了一半。对于赵钱孙这样的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事儿。赵钱孙搓了搓手,朝苏浅憨笑道:“金兄弟,你看,你能不能先替我松松绑?” 苏浅朝叶屠苏示意,叶屠苏虽不知道苏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老老实实用软剑替赵钱孙挑开了身上的绳子。赵钱孙手脚虽然仍被绑着,不过身上到底轻松了许多,连忙一个劲地朝苏浅点头致谢。 只是这赵钱孙还没高兴多久,苏浅便慢吞吞地移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绳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你看我这些绳子都因为你弄坏了,应该叫你赔多少银子好呢?” “银子的事情好说,金兄弟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如果这个时候赵钱孙的手能动,一定会很讲义气的拍拍胸脯。苏浅将绳子甩进穆闵的怀里,神色轻松地问道:“你觉得这些绳子值多少钱?” 打个岔,苏浅这绳子自然不能乱扔,问题也不能乱问。同样的绳子丢进不同的人怀里可能会得到不同的反应。比如接绳子的如果是叶大教主,她一定会仔细地掂一掂,认认真真地回答“一文钱”,又比如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昌亦,就算是手里握着绳子,也一定不能打断他继续沉默下去的决心。 于是乎,为了体现个人智商差异,穆闵很有耐心的答道:“一根绳子一万两的话,只怕这些绳子得值个三四万。” 赵钱孙只觉得裤裆又是一阵温热:“三、三四万两?” 穆闵将绳子搭在他的肩头,拍拍手站了起来:“是呀,三四万两黄金,毕竟是绑过大人您的绳子,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值这个价。” 苏浅笑着拍了拍穆闵的肩膀,很是赞同:“说的是,不过我觉着还是五万两黄金更合赵老板的身份。” “对对对,是我少估了!”穆闵一拍脑门,转身朝着赵钱孙打了一个响指:“我看这价差不多了,你看要是赵老板能出这么多银子,是不是干脆满三送二,将他手上和脚上那根绳子也松了?” “五万就五万!我就算把宅子都买了,能换回条小命也值!” 未等苏浅说话,赵钱孙便抢着回答。如今苏浅在他眼中简直是抢钱的豺狼虎豹,晚答一分,损失更大。要说五万两黄金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买下一座小一些的城池都是绰绰有余,皇宫国库里的黄金也不过二百万两,如今赵钱孙答得痛快,去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掉入了苏浅的陷阱。 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员外而已,这么多钱究竟从何而来? 苏浅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面上虽带着笑,看在赵钱孙眼里却是毛骨悚然。刚刚还是盛满柔情的眼睛里霎时杀气满溢,叶屠苏小心肝抖了抖,幸好刚刚没交代自己被发现是因为嚼了核桃酥。思至此,叶屠苏只觉得周身寒气逼人,怕死地往昌亦背后缩了缩。 “上次粮草的买卖赵老板一口答应,如今又是五万两黄金,真是大方的很。不过我看赵老板不只是大方,没有点底子,哪敢这么痛快?”苏浅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既然赵老板这么热心地收留了程开的女儿,想必赚钱的路子上没少受到程开的帮助啊。” 赵钱孙也不是笨人,苏浅话刚说完,思前想后,也总算是明白了苏浅的目的。本来只是想快些同程开脱了干系,却没想到如今反而越绕越紧,敛了一辈子的财,到头来还是输了个干净。赵钱孙越想越生气,手虽绑着,却是狠狠地揪了一把身后的清清,骂道:“姓程的都他奶/奶的倒霉催的!娘的是不是你这个死娘们告的密!” 不久之前还是温温存存难舍难分,如今却已斗了个死去活来。再联想先前赵钱孙对清清的态度,叶屠苏怒火中烧,抽出软剑一把插在赵钱孙的裤裆中间。虽然叶屠苏心里拿捏准了避开了一寸,然不仅仅是赵钱孙,旁边的人却都是吓的不清。况且都是男人,其中辛酸自然更能体会。穆闵抹了把额上的汗,朝叶屠苏举起了大拇指,赞道:“不愧是刚刚鬼门关绕过一圈的人,行事果然超越凡人!” 那剑若是再稍稍向前一寸,后果不同凡响。赵钱孙吓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道:“英雄!不管你问什么我都说!你尽管问!只要能保住小的的狗命,我知无不答!” 一直望着剑出神的苏浅闻言方才回过神来。见过叶屠苏行事,苏浅这才觉得之前的表白似乎草率了些。本来他就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叶屠苏,到时候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她,让皇家断了后,可是大不孝。娶个彪悍媳妇进门,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只是此刻的情形好像并不怎么适合适合思考人生大事。 苏浅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问道:“程开克扣荆州灾银和粮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说完苏浅忽然意识到清清,扭头去观察她的表情,却依然同刚才一样冷漠,似乎苏浅提到的程开之于她并不是父亲,而是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一般。 赵钱孙愣了两秒,忽然猛地摇起了头:“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啊!”赵钱孙话刚出口,叶屠苏便狰狞地拔起剑又朝前面插了些,看来叶大教做起严刑逼供的小头头来,十分地得心应手。 眼见着这辈子险些就要没有机会见到儿子,赵钱孙这才请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程开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和我合作高价卖出粮油之后分成……至于粮油,都是他给的货,我并不知道这些货的源头在哪儿……”语毕怕苏浅不信,赵钱孙干脆仰起头来发誓:“我若是知道却不说天打五雷轰!” 穆闵摇了摇头,疑道:“他真的没有克扣灾银?不可能啊……” 穆闵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被清清打断:“我知道我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确实没有贪污这次的灾银。他本来有这个想法,被我阻止了。爹爹生平最疼我,不可能背着我干这样的事情。”见穆闵似乎有疑问,清清补充道:“朝廷的赈灾银是我亲手分发下去的。” 清清说的似乎是事实,见苏浅和穆闵朝他看去,赵钱孙立马点了点头。 “大人明察,这件事情确实是千真万确。要说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贪了赈灾粮,大人如果愿意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甘愿十倍偿还这次买卖赈灾粮所赚的银两!” 本来若是程开贪污了灾银,问题反而简单的多。现如今有了这么一出,倒像是一下子走进了死胡同。 如果贪了灾银的不是程开,那么现在似乎只剩下了另外一条线索,便是四大门派的那几个老东西。可那几人到底是有江湖地位的老人儿,贸贸然搜查自是不行,如何查探又是另外一个头疼的问题。还有上次刺杀他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苏浅一阵头疼,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便嘱咐昌亦将清清和赵钱孙两个人送回府去。 待昌亦押了二人离开,叶屠苏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就这么放了?” “不然怎么办?”苏浅瞥了一眼地上依旧挺立的软剑,揶揄道:“难道眼睁睁地任由你新送个太监进宫?” 叶屠苏嘿嘿一笑,虽然事情的过程坎坷了些、结局草率了些,不过好歹也算是办成了件大事,不庆祝一下实在不符合叶大教主的身份。想着叶屠苏就伸手继续去怀里捣鼓剩下的桂花糕,却一不小心带出了之前用来蒙脸的黑布,撇了撇嘴便丢给苏浅,不屑道:“我叶屠苏生来还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打架居然蒙脸!”叶大教主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道:“要我说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脸上蒙布,蒙不蒙有区别么?要我说分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苏浅闻言灵光一闪,忽然抓住叶屠苏的肩膀道:“若是蒙面人摘掉面巾你也能认出来?” 叶屠苏被苏浅吓了一跳,嘴上叼着的半块桂花糕就这么直直地掉在了地上。见苏浅神色认真,叶屠苏难得琢磨了一下,答道:“只要是男的就行……一个人特点不就是双眼睛……光是蒙了面遮不了眼睛也是白搭啊……” 没想到叶大教主还有这样的特殊技能,苏浅喜笑颜开,温柔地替叶屠苏拂掉了嘴角的碎屑。 “这样一来,那些老狐狸只怕要藏不住尾巴了。” 第三十九章 比武 三日之后,天下好汉皆收到英雄帖,只因武林盟主苏浅将于半月之后召开武林英雄比武会。尤其是四大门派作为江湖表率,人人需参加,不得缺席。 要说苏浅虽然是个盟主,上任之后却低调的紧,几乎没在各路英雄面前露过脸。这次一改常态,高调为之,且一召集大家就是为了英雄会这样的大事,江湖好汉们自然纷纷响应。一时之间,整个荆州门庭若市,丝毫看不出来这座县城半月之前还在为饥贫灾厄困扰。 然而无人知道,这番热闹的背后却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鸿门宴。 苏浅挥着扇子,悠然自得地坐在摇椅上享受着阳春三月的日光和叶大教主贴心的喂食服务,闭眼品味着嘴里的草莓。叶屠苏将草莓的叶尖儿摘干净,再温温柔柔地递进苏小王爷的嘴里,俨然一副狗腿小媳妇模样。 苏浅缓缓地睁开眼睛,示意叶屠苏停下,这才慢悠悠地看向了一直跪在地上的赵府管家。 “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客栈呢?” 赵府管家回道:“客栈早就按照大人的吩咐办好了,至于其他事情,也都统统办妥当了。之前老爷也嘱咐过了,只要是苏大人交代的事情,一点也怠慢不得。” “嗯。” 苏浅悠悠地应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遣退了赵府管家。之后又闭上眼睛张着嘴,满意地品尝美人纤指送入口中的鲜嫩草莓。叶屠苏将最后一个草莓递到苏浅嘴边,用帕子揩了揩手,笑道:“没想到那个赵钱孙倒没赖账,竟真的准备了五万两黄金。” 苏浅摇了摇椅子,浅笑道:“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你没听到刚刚赵府管家叫我什么吗?” “苏大人……”边嘀咕着叶屠苏一激动将帕子扔出了一丈远:“赵钱孙知道了你的身份?” “是呀,知道了又怎么样,干你什么事情?!” 不远处走来的穆闵一把将飞来的帕子从脑袋上拽下来,一边吼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武林英雄会?” 苏浅不看穆闵,反把头转向叶屠苏:“苏苏,所以我说帕子不要乱丢,就算砸不到花花草草,砸到小朋友也不好啊。” “你才是小朋友呢!”明明不是小朋友的青少年穆闵大人戳了戳苏浅的肩膀挑衅道:“就你还武林盟主?一看就知道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 苏浅蹙了蹙眉头,自言自语道:“我的贵族气质难道就真的这么明显?” 穆闵身子踉了一跄……苏盟主你貌似抓错了重点! 不过穆闵提到的这个问题确实困扰苏浅已久。他上任之后几乎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形象,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不会武功的事实。然而聪慧过人这样的属性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只怕大部分江湖人知道他不会武功,第一时间必有微词,到时候只怕要乱了人心。 苏浅晃了晃扇子,盯着叶屠苏道:“话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上去威武雄壮些?” 叶屠苏摸了摸下巴,老老实实答曰:“难。” “……” 据说这件事情之后,苏小王爷和叶大教主就生生冷战了五日。不过即便如此,武林英雄比武大会照样轰轰烈烈地如期拉开了序幕。 由于武林英雄会本来就是传统,又正赶上好时节,来参加的四大门派众人自然戒心不足。几个老狐狸竟真的带着全派上上下下到了现场,几百号人将场地揽月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各路英雄,这次集会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如此浩大的阵势并不常见,一干人等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了葫芦里卖药的苏浅苏盟主。 据说有一位英雄多年之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激动地老泪纵横。 当时,苏盟主一身紫衣金冠,面如白玉,长眉入鬓,身长八尺,英武不凡。且步步生花,后跟黑白双煞,二人煞气逼人。 虽说这一段回忆貌似和现实有些出入,不过除了真相,效果还是相似的。 然,其中真相,却实在不得不提。 说起来,自冷战之后,苏浅也一个人关在房里反省了许久。先不说作为武林盟主自己究竟够不够格,虽然苏浅很不想承认,可就算是作为一个男子,自己站在叶屠苏面前好像是弱了些。尤其是叶屠苏的那句回答,深深打击了苏浅作为男人的自尊。暗暗下定了强身健体的决心,苏浅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可是几天之后的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就算自己想练,一时半刻也成就不了冷清绝和昌亦那样的体魄。于是又憋在房里琢磨了两日,苏浅终于有了办法。 莫名其妙的昌亦领着特地找来的巧手绣娘送进了苏浅的房间,只当他是特地为了几日之后的武林大会定制衣衫。却不知这绣娘一进一出,苏浅再推门出来的时候,竟成了个人高马大、体型健硕的猛男子。 苏浅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他就是这么机智。苏浅身上这件衣衫可不是一般的货色,天知道那个绣娘一边替苏浅做衣服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边在骂娘。要上等云锦织的金丝紫袍就算了,居然还要在里面绣上肌肉托出他的身形!只怕那绣娘每扎针,心里都在咆哮。只是苏浅却不这么觉得,反而洋洋自得的很 于是这么一出插曲之后,苏小王爷就这么风风光光的在武林英雄会上亮了相。至于所谓的黑白双煞,则是为了衬托苏浅特意“被精心”装扮的叶屠苏和昌亦。 苏浅站在高台之上,轻轻地摆了摆手,所有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江湖本是一家人,此次召集大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将大家聚在一起切磋切磋、交流交流。” 只说完这一句,苏浅便瞬间词穷。毕竟对江湖之事了解的不多,临时胡诌到底也有个限度。苏浅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自己心爱的扇子,额上出了密密一层薄汗。恰逢在场之人都被苏浅出场时的气魄震得鸦雀无声,一时之间委实尴尬的很。唯恐天下不乱的叶大教主在身后用剑柄戳了戳苏浅的屁股,大人有大量的冰释前嫌,小声开口说了莫名其妙被冷战之后的第一句话。 “干!废话个屁!直接开打!” 苏浅点了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没错!江湖人就是要用刀剑说话!直接开打!” 俗话说的好,病急容易乱投医。说完之后,苏浅便后悔了。这样粗鲁有没有内涵的话,完全不符合苏盟主的身份。且最重要的,是压根没有表达出这次英雄会的目的。苏浅怨念地转头瞪了一眼叶屠苏,她这么做一定是在报复…… 无奈之下苏盟主合上了扇子,抬手稍稍安抚了下面边吵边撸袖子的激动群众们,补充道:“天下大和,伤什么也不能伤和气。只要是比赛必然有输有赢,有悲有喜,为了大家和睦,苏某决定采取新的规则。”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死寂。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形的苏浅早早安排了托儿混在人群之中。一身粗衣粗服的穆闵县令黑着脸举起了双手,明明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却偏要用好奇的声音询问道:“是什么新规则?” “蒙脸。” 看着台下一片喧哗,苏浅用扇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这才是他此举的真正目的。等四大门派的人过招的时候,蒙着面再加上特有的招式,叶屠苏应该能轻易认出来当天袭击他的是哪些人。况且蒙面一说,更容易放松那几个老狐狸的戒心,想必他们一时半刻还参透不了苏浅的用意。 四大门派的除了个别几个人,几乎都被安排到了一组。叶屠苏随着苏浅坐在高台上,来回观察正在比武的蒙面人。 “呸。不是。” “……” “呸。这个也不是呢。” “……” “呸。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是。” “叶、屠、苏!你非得把瓜子都喷在我身上么!” 叶屠苏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边嗑边吐,边吐边甩,心旷神怡。 “谁让你坐在那里的?”叶屠苏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撩起帽上的薄纱塞进嘴里。毕竟到场的英雄人多眼杂,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揭穿叶屠苏魔教教主的身份。保险起见,叶大教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头纱。如此再加上几日之前的冷战,叶屠苏满心不屑终于爆发,难得对着苏浅耍了回脸色。看着苏大美人面色一阵白一阵黑,叶大教主第一次体会到了狗腿以外的快/感,欺负起苏浅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十章 意外 换了一条腿翘着,叶屠苏掀开面纱,眯着琉璃眸子,蹙紧眉头盯着高台下面正在比武的二人。苏浅本来正打算还击,忽然发现叶屠苏变了神色,立马兴奋起来,紧张的摇了摇她的手腕,问道:“怎么?是不是那两个人?” 叶屠苏“唔”了一声,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回道:“不是。” 苏浅闻言立马泄了气,抓起身上的瓜子壳就朝叶大教主丢了过去:“那你唔个屁!” “那两个人招式很奇怪。”叶屠苏神色认真地抬起手递到嘴边,喀嚓一声,瓜子应声裂开。叶屠苏两根柳眉揪成一团,将瓜子仁嚼了个稀巴烂,方才慢悠悠地解释道:“而且那两个人的招式很熟悉。诶?衣服颜色也很熟悉呢……那个紫衣服的人完全不会武功装个屁啊!还有那个黑色衣服的明明很厉害还装弱!他们两个这是赤/裸/裸的作弊!” 叶大教主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槽。苏浅似乎也看出了点蹊跷,随手从叶屠苏掌心里摸了些瓜子,无聊地跟着她一起看了起来。叶大教主看的这厢看的正欢,黑色衣服的那位忽然抬起头来,一个凌厉的眼刀直直朝着叶屠苏飞了过来。 叶屠苏莫名其妙手一抖,磕了一半的瓜子散了一地。 察觉到叶屠苏的异常,苏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大教主黑着脸,僵硬的转过脸来,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干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苏小王爷还没弄清楚叶屠苏的意思,只觉得身旁一阵冷风嗖嗖刮过。再睁开眼时,原本应当坚守岗位的叶大教主擅离职守,早已没了踪影,徒留下一地瓜子壳。 第一日的比武一直持续到半晚。苏浅同四大门派以及江湖中的几个有地位的老人儿周旋到了晚上,方才一身疲惫地回到府上。平日里折腾到半夜才会乖乖睡觉的叶大教主出乎意料的熄了蜡烛。想到白天叶屠苏的异常,苏浅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她的房门,打算一探究竟。 谁知苏小王爷这趟究竟是没探到,反而把脑袋上探出一个大包。 话说苏浅考虑叶屠苏已经睡下,故意将动作放的极轻,生怕吵到她。可谁知道苏浅刚刚推开门,一个手刀就劈头斩下,直砍得苏浅眼冒金星。待苏浅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借着月光抬头望去,这才看清罪魁祸首正是满脸憔悴的叶大教主。 苏浅揉着脑袋,直直吼了过去:“你究竟在干什么!” 叶屠苏呆呆地望着自己刚刚用来劈苏浅的手,回忆着刚刚挥下去的质感……干!真不错! “咳咳。”叶屠苏尴尬地咳了两声,幸好刚刚没用内力,不然这个时候只怕苏小王爷已经在奈何桥边望她了。揉了揉手掌,叶屠苏喃喃道:“我以为不是你……” 苏浅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举起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叶屠苏的脸色,问道:“你今天究竟怎么一回事?一惊一乍的,下午也是,怎么突然就跑了?” “别点蜡烛!”叶屠苏飞快地冲过来熄灭了蜡烛,一把将苏浅拉到墙角,小声道:“嘘……别把他引过来……” 苏浅刚想问“他”是谁,忽然瞥见门口斜着两道黑影。苏浅一愣,很没有骨气地往叶屠苏身后缩了缩,最后才悄悄探出半个头来。只是苏浅没想到,这次叶大教主的动作比他还快,苏浅的脑袋刚刚探到一半,前面的遮挡物——叶屠苏,早已经藏到了他的身后。 苏浅一脸窘相的捏了捏喉咙,难得叶屠苏躲在他的身后,自己作为男人怎么说也不能丢脸。故作淡定的苏浅蹙着眉,朗声问道:“什么人?为何半夜乱闯姑娘闺房?” 呃……显然苏小王爷没有把自己算在“乱闯闺房”的罪人名单内。为了凸显自己的光明正大,苏浅还特地挺了挺胸。 然而苏小王爷在武斗这方面着实没有什么优势,连对手的脸都没看清,屋内顿时一片通明,“罪人”早已经一个闪身,扑进了苏浅身后的美人怀里。如此一串娴熟的动作之后,还拖着长长的颤音…… “苏苏~” 天上地下,能发出如此荡气回肠、酥软娇媚的呼喊,恐怕只有一人…… 桑止。 叶屠苏挫败地揉了揉太阳穴。桑止既然在这里,想必门口的那位必然是……狗剩无疑。 冷清绝望着叶屠苏,一向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苏苏,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 是啊……我也跑的好苦啊……叶屠苏脸上挂着苦笑,弱弱地朝冷清绝挥了挥手,答道:“呵呵呵呵……” 别怪叶屠苏用词单一,此刻能发出声音来,已是叶大教主的极限。 桑止在叶屠苏怀里拱了拱,咧着一口白牙,道:“你也别怪清绝,是我想来的。毕竟你一走就是好几月,我们到底有些不放心你。” 叶屠苏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没记错,自己当时好像是逃跑的呢……如果要让她相信之后狗剩没有查出来放自己跑走的是桑止,那不如直接打她一顿来的更直接。想到这里,叶屠苏直接掀起桑止的亵衣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个究竟,干脆伸手戳了戳,神色诡异道:“你有没有被吊起来打?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狗剩如果想把你打成内伤应该还是不难的……那个什么来着,桑止你有哪里难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内伤很容易死人的……桑止啊,你别笑了……你这样强颜欢笑我瘆的慌……” 不远处的冷清绝脸上一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坏?” “哪里哪里……也不是很坏……”叶屠苏随口接上话,抬头忽然发现冷清绝的脸更黑,连忙改口道:“你一点也不坏……一点也不坏……” 情敌出现,苏小王爷自然如临大敌。苏浅用力将桑止从叶屠苏的怀里扒了出来,反手搂过叶屠苏,宣告占有权。 本来桑止对叶屠苏就是爱护又依赖,如今被苏浅一个人霸占,自然是触了他的逆鳞。至于冷清绝,更是不用说。然,在场三个男人火花四溅,女主角叶屠苏却是搞不清楚状况。倒是近日大美人同她越来越亲近,如今竟然直接搂肩,很是让她得意。叶屠苏偷偷瞥了一眼肩头纤长的大手,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看着叶屠苏的神情,冷清绝心里微疼,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按理说苏浅和叶屠苏这桩事情,冷清绝已是默许,可真叫他亲眼瞧着苏浅占叶屠苏的便宜,冷清绝又着实憋不住这口气。用剑柄轻轻挑开苏浅放在叶屠苏肩上的手,冷清绝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叶屠苏。 “你们这次怎么莫名其妙搞了武林英雄会?若不是我同桑止恰好下山办事听说,还不知道你居然会在荆州。” 叶屠苏目光闪烁,胡乱诌了过去:“我同苏盟主有些事情要办……” “你?”冷清绝不屑地戳了戳叶屠苏的肩膀:“你一个魔教教头和正派盟主有什么事情能一起办?” “嘘——!”听到冷清绝一不小心揭了自己的老底,叶屠苏一把将他拽到一边,强压着声音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呢!所以上次我们的赌约不算我输,他只是有事情离开罢了!” “不知道?”冷清绝嘴角带着冷笑,故意扬声道:“也只有你这种傻瓜以为别人不知道。” 叶屠苏转过头去看向苏浅,问道:“你知道了?” 苏浅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嗯,很久以前。” 叶屠苏木然地继续问道:“有多久?” “我第一次把你丢下的时候。”苏浅温柔地替叶屠苏拖着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补充道:“或者更早之前。” 想起自己的悲惨经历和之前同冷清绝打的赌,叶屠苏悲痛万分,抬起腿,管他是大美人还是左护法,对着苏浅和冷清绝的膝盖就是一人一脚。 “干的!你们早就知道不会告诉我啊!害的老子丢脸,还费尽心思编什么劳什子的话本子!” 反正苏浅早就知道,叶屠苏干脆懒得收敛本性,拽起旁边桑止的领子一把拉了过来:“还有你!说!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这货晓得我身份的事情?” 桑止抖了抖,一脸识相地猛摇头,方才逃过一劫。 如此,叶大教主的闺房热热闹闹了一个晚上,终于迎来了拂晓的第一缕阳光。 第四十一章 事故 苏浅刚刚睁开眼睛,右眼皮便猛烈地跳了起来。 大凶之兆…… 于是,当昌亦推门进来禀报的时候,苏浅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昌亦纠结地打量了一番苏浅的神情,待确定他心情尚可时,才磨磨蹭蹭说了来意。 “四大门派和众多英雄吵着要苏盟主参加比武……” 本来历届盟主参加比武就是惯例,一来是为了震慑众人,二来是为了巩固地位。所以早就料到这一出的苏盟主十分淡定,挥挥手遣退了昌亦,道:“去把苏苏找来。” 然而苏盟主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叶大教主闹矛盾的这一出。 昌亦离开之后,不过片刻又折了回来。苏浅奇怪地望着只身一人的昌亦,问道:“我让你找的叶屠苏呢?” “她不肯来。”说完,昌亦抹了一把冷汗,补充道:“属下真的已经尽力了……” 苏浅沉吟一声,思考了片刻,终于决定亲自出马。苏浅这厢气势十足,昌亦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声:“王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冷公子。” 前面的苏浅闻言顿了顿脚步,昌亦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直直撞上了苏浅宽阔雄伟的脊背。昌亦委屈地揉着鼻子,却见苏浅幽幽地转过头来,整张脸冒着寒气:“你让我去求冷清绝,不如直接让我给叶屠苏下跪……” 昌亦浑身一颤,只捂着鼻子跟在苏浅身后,再也不敢出声。 叶屠苏房门紧闭,任苏浅二人敲破了门,也无人相应。着实没想到叶屠苏生起气来会这么倔,苏浅蹲在房门外许久,终于脸上挂不住,一脚蹬上了大门。然而待苏浅冲进去,除了坐在床上嗑瓜子的桑止,哪里有叶屠苏的影子? 昌亦见状立马从苏浅身后窜了出来,伸手指着桑止,一本正经道:“不可能!明明刚刚叶姑娘还回答了我呢!” “我不去!死也不去!”桑止捏着嗓子学着叶屠苏的声音,说完之后慢悠悠地磕了口瓜子才恢复正常:“你是说这个声音?”见昌亦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桑止挪到床边,翘着二郎腿:“开玩笑,论学起苏苏的声音来,我若是第二,没人敢说他是第一。” 管你第二还是第一?苏浅一把拽过桑止的领子,没好气道:“叶屠苏呢!?” 桑止千娇百媚地“哼”了一声,一把拍掉苏浅的手:“论起辈分来,我可是你未来的小舅子,注意分寸。” 干的!你知不知道论辈分你看见我应该下跪?苏浅心中腹愎,磨了磨牙,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来,神色艰辛无比:“所以——叶屠苏呢?” 桑止边嗑边往苏浅身上丢瓜子壳,动作娴熟地如同和叶屠苏一模子里刻出来,半饷之后,见苏浅快要失去耐心,桑止这才抖了抖手上的瓜子屑,对着苏浅勾了勾手指。 “偷偷告诉你……苏苏在清绝的房里哟~” 一直站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昌亦心里则在盘算着……如果太阳穴旁边的青筋爆了还治的好么…… “干!狗剩你给我记住!老子才是老大!” 苏浅和昌亦尚未靠近冷清绝的房间,便听到了叶屠苏洪亮有力的自白。苏浅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叶屠苏其实是土匪的错觉? 正想着,一条黑色的物体便被直直扔了出来。待苏浅走上前去,这才看清那条物件正是武功高强的冷护法。 冷清绝一张俊脸黑得抵上一锅碳,神色淡定地拍了拍袍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事情还要从苏浅睁开眼睛那刻说起。 话说当时,苏浅一夜好眠,叶屠苏却是被桑止折腾了一晚上。桑止吵着闹着说几月未见叶屠苏想得紧,偏生要和叶屠苏睡一个屋。叶屠苏和桑止本来就亲密,姐妹二人一合计,便欢欢喜喜地睡下了,叽叽喳喳聊了一晚上夜话。只是第二天一早,冷清绝来找叶屠苏,叶大教主忘了身边还有个桑止,藏也没藏,便应声让冷清绝自己推门进来。 这一推,就推出了大事。 看到床上还有一个人,冷清绝第一反应就是苏浅。好在掀开被子看到抱着叶屠苏缩成一团的是睡的正香的桑止,冷清绝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了大半。然而转念一想,桑止和叶屠苏一起睡觉早已是他明令禁止的大事,如今这两个货公然违之,冷护法很生气。伸手请依旧酣睡的叶屠苏和桑止一人吃了一个爆栗,叶屠苏方才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了遮住阳光的那团大黑影。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桑止抱着叶屠苏打了个哈欠,照常妩媚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冷清绝黑着脸,将桑止一脚踹到地上之后,便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依旧迷糊的叶屠苏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将叶屠苏摆正在座椅上,冷清绝便开始了惯例训斥。 “苏苏!要我说多少遍!你是个姑娘家你懂吗?!被男人抱是会怀孕的!” 昏昏沉沉的叶屠苏听到怀孕一词,习惯性地咧开一个猥/琐的笑容。 “你骗人!嘿嘿,不然我早就怀孕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大教主心里还回忆着昨晚梦中大美人的温暖拥抱…… “你……被抱过?”难得一向冷峻的冷护法猥/琐了一回,话刚问完,脸都红得能滴出蜜来。只是冷护法……此抱非彼抱啊! 闭着眼睛神游的叶屠苏闻言一愣,忽然又点了点头。她装死那回,大美人确确实实是抱过她了的。 就是这么个点头,叫冷清绝亲身尝尽了一番五雷轰顶的滋味。 怕再问下去自己会崩溃,冷清绝只好换了个话题。 “这件事情你别再说了。你只同我好好解释解释,这个武林英雄会是怎么回事?” 冷清绝的声音低沉又哀伤,叶屠苏使劲挤了挤眼睛,终于清醒了过来,一脸莫名地望向冷清绝。只是他说的这件事情……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刚刚有说什么吗?她怎么记得自己压根没讲过话? “什么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时哪件事情?”一边问着,为了表示真诚,叶大教主还一边眨了眨眼睛。 “滚!”冷清绝强忍着一巴掌扇飞叶屠苏的冲动,怒道:“我在问你武林英雄会的事情!你再提一句苏浅试试!” 叶屠苏老实地闭了嘴……可是她也没提到苏浅啊…… 知道苏浅是为了查探坏人,叶屠苏向冷清绝坦白的时候也是支支吾吾半真半假。冷清绝听得头疼,不过好歹也算是摸清楚了苏浅和叶屠苏的勾当。合着他把叶屠苏交给苏浅,是用来跟他一起蹚浑水的? 别看冷清绝平时面无表情,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可若是真真发起火来…… “叶屠苏!我警告你!立刻给我离开苏浅!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另有图谋!”冷清绝拎起还穿着亵衣的叶屠苏放平在床上,也不管自己平日里每日用来教育叶屠苏和桑止的那套男女之防,操起手就朝着叶屠苏的屁股揍了过去,想来是揍起来不甚痛快,冷护法一时怒火烧晕了脑门,伸手就打算去扒叶大教主的亵裤。 叶屠苏见状不妙,大骂了一声,便拼死凝了十成十的功力,一掌把冷清绝拍飞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那坨直冲门的冷护法…… 当然,这件事情只是个秘密,无论是被对揍了屁股的叶大教主,还是强扒姑娘裤子被拍飞出来的冷大护法,说出去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苏浅看着冷清绝,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冷清绝早就黑着脸,拍拍屁股转身走了。苏浅在风中凌乱了一阵,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穿着亵衣的叶大教主,又是一阵凌乱。 怀着一种被强占了媳妇的奇怪感觉,苏浅急急忙忙拽着叶屠苏进了屋,将昌亦留在了门外。 叶屠苏看到大美人心里本来欢喜,可忽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到底还是端起架子使了两分脸色。苏浅心中有愧,便也懒得再提刚才冷清绝的事情。免得叶大教主还在气头上,一巴掌连同他一起拍出去。 可当务之急的事情,还是不得不说。 “那个……咱们商量个事请?” 难得苏浅这么识相,叶屠苏大度的收了架子,凑过去听。 见叶屠苏如此,苏浅心中欢天喜地,一把拽过叶屠苏的双手,深情地问道:“苏苏……那个……比武你替我去呗?” 第四十二章 替身 “比武?”叶屠苏伸出纤指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我?替你?” 苏浅难得狗腿一把,温柔地绽开一丝微笑,如同三月里的暖阳,晃得叶大教主睁不开眼。仔仔细细地将叶屠苏的双手抚摸了一回,苏浅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嗯。” 好在挣扎在温柔乡里的叶大教主最后一丝理智尚存,扭捏地抬头望了眼“威武雄壮”的苏小王爷:“虽然我很是愿意替你分忧……不过我的个头委实比你小的多,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你。” 苏浅一听叶屠苏话里有门,连忙十分积极地解释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况且这次比武本身就是蒙着面,实在是天助我也。”说罢,苏小王爷便开始边热情似火地扒拉自己的衣服,边将那件特质的云锦紫衣朝叶屠苏的身上套。待叶屠苏终于回复了全部的神智,却见自己穿的端端正正,而面前衣衫凌乱地苏小王爷,手里正捧着那只“穿上就能立马变高大”的神奇增高靴。 此刻“英明神武”的叶大教主望着风中那纤瘦羸弱如同白莲花一样的男子万分忧伤地扼了扼腕……想她一介教主想尽了千方百计也没教面前这个男子心甘情愿地同她滚一回床单,如今他却为了求她,放下自己的尊严,在众人之前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这样的男子,怎能不叫她心疼? 叶大教主这么想着,待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披特制衣,脚踏增高靴,脸蒙紫云巾,手拿仓廪剑,威风凛凛地站在了擂台之上。而一直射在她后背之上的熊熊目光,正是来自台下一脸崇拜的苏小王爷。 叶屠苏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面前那个与她同台的倒了八辈子霉的可怜对手,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丢下手里的剑,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红,迎着对手飞了过去。 贴了一脸大胡子藏在人群之中的苏浅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冷清绝,小声道:“喂!苏苏她要干嘛?” 冷清绝冷哼一声,蹙着眉头朝旁边挪了挪,冷眼瞧着台上的叶屠苏,不爽地一掌拍在桑止的肩上。桑止左肩一沉,却碍于冷清绝的臭脸不敢伸手去揉,只好哀怨地将目光投向了台上。擂台之上,叶屠苏正食指并中指捻着一朵红花,轻轻贴在唇上,做足了派头,方才向面前来势汹汹的对手丢了过去。话说那朵红花如同长了眼睛,猛得在对方的胸前炸开,力道震得那人飞出去几丈远,连同将周遭的树上的花朵震落了一地,落红纷飞,很是有一番浓厚的诗意韵味。 桑止啧了啧嘴,论他这种对武功丝毫不精通的门外汉,也看出来叶大教主此番是在赤/裸/裸地炫耀自己的内功技艺。这种既不会伤人效果又十分炫酷的做派,正适合此刻这种几百人围观的场合。 “没想到盟主的武功如此厉害!以叶为刀,以花为剑!这可是最深的武学造诣!刚刚盟主那一招,只怕才凝了五成功力,不然那射出去的花瓣,只怕都能将周遭的树木拦腰截断!” “是啊!如今我对盟主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这样一个俊美的人儿,又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还有,刚才他特意让那落红在对手的胸前一寸提前炸开,想来是怕伤了那兄弟,可见盟主心地之善良。只可惜啊!竟是个男子!不然只怕要有多少男子拜倒石榴裙!如今我等也只能捧出一颗赤胆忠心来,为盟主肝脑涂地!” 周围的路人甲乙有一搭没一搭地赞着台上的叶屠苏,看来这一次叶屠苏可谓替苏浅挣足了面子。苏浅嘴角挂着笑,忍不住飘飘然起来,可听到周围竟有人感叹台上的大盟主若是女子更好,一股子酸味竟恰好飘过鼻尖,苏小王爷愤愤地搓了搓鼻子,一跺脚,连忙命身后跟着的昌亦将台上正威风凛凛接受众人膜拜的“苏盟主”拖回了县令府。 一进门,叶屠苏伸手便摘了脸上碍眼的蒙面巾丢给端端正正坐在主座上的苏浅,得瑟道:“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苏浅端过茶水,面无表情一顿牛饮,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叶大教主也算是在外面抛头露面出神入死,回来只得了美人这样一个反应,自然是要发飙。叶屠苏叉着腰刚要开骂,却见苏浅挥手打断,淡淡地朝旁边的昌亦吩咐道:“再有来要求比武的,就说本盟主乏了,没心情。” 任叶屠苏再迟钝,也看出了苏浅心情不佳,无奈又看不出缘由,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不说话。那厢昌亦刚刚领了命出去,叶屠苏便觉着一番天旋地转,人已经落在了苏小王爷的怀里。苏浅郁郁寡欢,将脑袋埋进叶屠苏的怀里,闷声道:“以后不准在别人面前这样美……” “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叶大教主虽不明白大美人今儿是唱的哪出,可如今美人示弱,可怜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就算是叶屠苏这样的江湖汉子,也忍不住母性泛滥一把,伸出魔爪对着美人的后背、脑勺就是一顿乱摸,柔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 苏浅在叶屠苏的怀里用力地拱了拱:“以后除了在我面前,对外一律只准穿男装,而且要把脸蒙起来。” “啊?”叶屠苏抚在苏浅脑后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哦……” 二人忽然一时无语,整个屋子里就这么静了下来。直到一炷香之后,苏浅“咦”了一声,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打量的胸前,叶屠苏方才回过神来,顺着苏浅的目光缓缓看去。只是还没看个清楚明白,便听见苏浅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像……变大了……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茫然地叶大教主伸手在胸前揉了揉,方才反应过来苏浅所谓“变大了”的东西究竟是何物,脱下那特制的云锦紫衣,直直朝着苏小王爷的脸丢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 唔,变大的那块,正是特制胸肌正下方的那坨……哎呦羞死人了! 苏浅小王爷卖萌没吃到豆腐,说起来,这压根不算惨。真正惨的,是吃了点醋还要被人打的冷护法以及根本没什么想法却被莫名其妙一顿胖揍的桑止。早上吃了哑巴亏的冷护法憋着一肚子火,自叶屠苏比武归来便是怒气更甚,恰巧有个倒霉催的出气筒就在身边,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桑止因为昨天晚上与叶屠苏同榻,此刻被冷清绝骂的无力还口,只好乖乖受用。然,冷护法骂到一半,话锋终于还是转向了叶屠苏。 “苏苏这个傻子,竟甘愿为苏浅考虑那么多!” “什么那么多?”见冷清绝似乎对自己失了兴趣,桑止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问道:“她怎么考虑了?” 冷清绝冷眼扫过桑止,刚刚将瓜子送到嘴边的桑止到底还是被吓的抖了一抖,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将早上从房间里顺出来的瓜子重新塞回怀里……唉……本来还想着刚才看苏苏打架的时候吃呢,谁知道她动作那么快,一下子就结束了…… 冷清绝甩了甩袖子,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乌云:“苏苏怕别人看出来她的招数,故意不用剑,而是选了朵落花,并且一招毙命。” 桑止点了点头,认真地指出冷护法话里的毛病:“我看那男人没死,一招毙命这个词用的不对。” 直接把桑止当做空气,冷清绝继续说道:“要控制离身之物的力道最是难,苏苏是故意替那个苏浅挣面子。不过我看也是徒劳,那个傻子懂个屁。” “干!没错!那个傻子懂个屁!” 冷清绝和桑止皆是一愣,闻声朝不远处看去,可不正是怒气冲冲的叶大教主屠苏是也。叶屠苏推开桑止,双手抱胸一屁股坐下,愤愤道:“我今天真是抽了风才帮那个傻子,居然还敢调侃我!大美人最近真是越来越得瑟!不行!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没错没错!”桑止将怀里的瓜子摸出来,讨好地塞进叶屠苏的手心里:“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对男子不能太好,还是要欲擒故纵才行。告诉你苏苏,男人通常都有些贱。” 叶屠苏怒啃一把瓜子,啐道:“我看是!” 眼看着下面就是姐妹谈话时间,有人却像根木头,半寸也也不挪动。桑止抬头瞥了一眼不识风趣依旧杵在一旁的冷护法,翻了个白眼,拽着叶屠苏小声说道:“我们回房说,我要好好地教导教导你。” 第四十三章 冷战 姐妹二人从傍晚聊到深夜,说的桑止是口干舌燥,方才端起茶杯牛饮一番,总结道:“总之对付男人,尤其是像苏浅那样优越感强烈的男人,一定要用我这招必杀绝技!” “欲擒故纵?”叶屠苏一拍大腿,激动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震的桑止差点从床板子上面摔下来:“我看行!最近大美人真是越发不对劲,一定是我对他太好了。” 叶屠苏摸了摸下巴,嘴角泛出一抹赤/裸/裸的淫/笑:“如此我正好冷落他一冷,倒好教他瞧出我的好来!” “苏苏!你终于可以出师了!” 话说叶屠苏高兴好歹是因为掌握了驭男秘技,却不知道桑止这厢究竟激动在何处。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桑止熟练地钻进叶大教主的被窝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稳稳霸占着为教主暖被子的第一把交椅。 然,这把交椅,着实不是想坐就能坐的。且不说这未来的教主夫人还没尝试过这等好事,就算是顺位排下来,冷护法也未必能够点头。比如,兴奋过头的叶大教主貌似就看到有个黑影从自己屋里闪了一闪,连带着烛光摇了那么一摇,原本床上裹着的那坨东西,连带着被子就这么消失了。 唔,不过管它呢,她的屋里难道不是一直就只有她一个人么? 好在此时在黑影肩上挂着的桑止不知道自己在好姐妹心里的存在感还不如一床棉被,不然只怕这县令府里又要上演一出哭闹上吊的戏码。桑止费劲地从棉被里伸出手来,一掌拍在黑影的屁股上,怒道:“冷清绝你还有没有人性,三番四次打扰我同苏苏温存!” 冷清绝步子顿了顿,手一松,肩上的桑止立马滚到了地上。桑止扒开棉被一跃而起,刚要开骂,却听冷清绝说道:“我们走吧。” 指着冷清绝鼻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桑止收回手,愣道:“走去哪儿?”见冷清绝不答,桑止蹙紧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回月冥?” “苏苏在这里很安全,她如今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是替她高兴。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我没有必要还事事揽着她。” “那你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又是何苦?难道只是为了看看苏苏过的好不好?”桑止走上前拍拍冷清绝的肩道:“我的心思虽然与你不同,但是咱们好歹都是为了苏苏好,如今你虽不能与她在一起,能时时看到也好啊……” “用不着,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能够天天看着她同别人……算了,不用再说了。本来这次下山我们就是为了办事,过来看苏苏也是顺路。如今事情已经办完自然就应该早些回去,教里已经没有了教主,若是两个护法也一同离开了,成何体统。” 冷清绝打断桑止的话,没给他回话的机会,便闪身离开。桑止幽幽地叹了口气,要说冷清绝也算是个绝佳的男人,可兔子不吃窝边草,苏苏偏生就中意她的大美人,他只能被逼着胳膊肘向外拐,又有什么办法呢? 冷清绝二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县令府,只给苏苏留了一封书信。将信递给叶屠苏的时候,穆闵心中还慌了一慌,生怕她发飙,谁知叶屠苏倒是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就差没有敲锣打鼓。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失眠了一夜的苏小王爷进门就见到这样的场景,任谁瞧见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物都要郁闷一番。叶大教主只顾着高兴,没缓过神来,摆手道:“狗剩和桑止走了!” “走了?”苏浅愣了一愣,慢悠悠地坐下,道:“他们不是刚来么?怎么这么快便走了?” “他们只是顺便……” 叶屠苏正顺口答了一半,忽然猛地想起昨日桑止的教导,连忙闭嘴,颇为尴尬地抿了抿红唇,四十五度角望了望被屋顶遮住的蓝天……嗯,今儿个似乎万里无云呢…… 见叶屠苏忽然停下,苏浅顺着叶屠苏的目光望去,莫名其妙道:“顺便什么?” “……” “你哑巴了?” “……” “疯了?” “……” “哦,我知道了。” “?” “你一定是神经病发作了。” “……” 苏小王爷淡定地摇着扇子,叶大教主依旧高傲地望着青天,只是可怜了穆闵,好好一个绿苗少年,却要这等环境下生长,着实教人揪心。不过好在穆闵机灵跑得快,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两位冤家,一来二去……哦,不对,应该是有来无回,吵得欢快。 苏浅大着胆子,一把将扇子丢到叶屠苏望天的脑袋上,击了个正着,乐道:“发病了也好,倒是比以前温顺了许多,居然这样都不发火。” 叶大教主朝苏浅瞪了瞪,刚刚那一下没击中要害,她自然是懒得同他争论,只是思前想后这桑止的这招秘技用在大美人身上,似乎不灵……她分明已经很冷淡、很高贵、很冷艳了好么! 眼看着这出闹剧若是没人来阻止,只怕要持续到天黑。好在关键时刻,昌亦推了门进来禀报道:“四大门派的掌门同座下大弟子都已经到了大厅,正等着公子。” “知道了。” 苏浅应下,转头见叶屠苏一脸疑惑,低笑一声,解释道:“你不是没见到那日的蒙面黑衣人么?” 叶屠苏微愣,点了点头。 “其实我最近总觉得,那天的事情越发蹊跷。尤其是经过这几天的比武大会,似乎一点也找不到四大门派同黑衣人的联系。或许是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那些人同四大门派本来就没有关系……” “那他们今天怎么会来?” 见叶屠苏手里紧紧地握着扇柄,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苏浅慢吞吞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揶揄道:“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失策…… 叶屠苏低头搓了搓衣角,抬头却见苏浅已经衣袂飘飘,不见了踪影。 干的,没想到她叶大教主第一回合就败了……幸好今儿个桑止走得早…… 大堂里四大门派掌门到的整齐,连坐下几名弟子都纷纷到了,苏浅慢慢踱到主座上坐下,正要摇扇子,猛然想起来扇子还在叶大教主的手里,莫名一笑,反倒教下面那些老狐狸一时半会看不出端倪。 自从看到了这比武大会的举办地点是荆州,胡一峰就隐约觉得苏浅葫芦里卖了什么猛药。武林正派同朝廷有勾结是江湖人最为忌讳的大事,现下比武刚结束,这苏浅直接将他们大大方方约在了县令府,实在教人摸不通透。 苏浅坐在主座上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一眼不发,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耐性,尤其是苍穹派的掌门熊大勇,实在不是什么斗智斗勇的角色,不过坐了半饷便开始挠心挠肺地四处乱瞧,直到将桌上的茶杯弄得叮咚响,方才憨笑着挠了挠脑袋。 “熊掌门别客气,水不够的话,我叫下人再添便是。”苏浅理了理衣摆,满是一副泰然神色,将下面坐着的众人环视了一番,悠悠开口道:“多谢诸位掌门赏脸,今日能够如约而至。” 开场少不了都是些客套话,宋姑朝苏浅点了点头,笑道:“盟主说笑了。” 胡一峰见气氛有所缓和,心中的疑问自然再也憋不住,连忙问道:“不知道盟主今日为何会将我们约在县令府?” “这荆州县令同我交好,此次比武大会也出了不少力,且这位大人很是仰慕各位盟主的风采,遂特地交代我一定要将各位请到他的府上,好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苏浅这番回答说的客套,实际上大有文章。在场的掌门都知道苏浅的真实身份,本来苏浅一个王爷要办什么事情找县令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可前些时候苏浅分明像诸位询问过粮草和灾银的事情,此时将众人聚在荆州县令的府上,其中道理大可意会。 江湖人对这朝廷的消息知道的不多,尤其是荆州这样穷乡僻壤的事情,就算是几个掌门也未必能够时时了解。胡一峰抬手捋了捋自己的两片小胡子,沉吟道:“倒是没见到程县令,我好歹往荆州护送过灾银,同他也是有两分交情的。今儿个盟主明明说是县令做东,怎么反倒没见着主人的身影?” 如今人人都生怕与程开扯上半分关系,胡一峰还敢明明白白将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说,果真是条汉子。苏浅笑了笑,一把将身边便服装扮的穆闵拉了过来,道:“忘了同诸位介绍,这位正是荆州县令,穆大人。” 其他三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胡一峰却是一愣。这地方莫名其妙换了县令,自然只有一个原因。他纵然再傻,也不可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抬手朝穆闵作了一揖:“没想到穆大人少年有成,真是叫胡某佩服。” 第四十四章 命案 穆闵朝胡一峰拱了拱手,扭头对着苏浅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说他崇敬吕子乔这样的大家也就算了,纵使他脑子抽了也不可能看上这样的武林俗人啊!苏浅这话说的,简直是对文化人的侮辱! 苏浅好脾气的回了穆闵一个大大的笑容,穷酸书生就是比一般人麻烦的多。不过好在穆闵憋着一股气,没有当面拆台,苏浅自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吐槽。也不理八面玲珑的胡一峰,苏浅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从刚才就一直局促不安的熊大勇。 自从方才听说了程开犯事的事情,这熊大勇装的淡定,手中的杯子若不是强用内力撑着,只怕要撒上一身。苏浅故意提到程开的事,当然是为了观察这几人的反应。若是有人真的同程开勾结,听到消息的一瞬必然会有所反应。所以苏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众人,未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四人之中,宋姑和刘不凡未作出反应,想来同这个程开只怕是真的不熟,一时间未能想出程开究竟是何人。而胡一峰虽然反应最大,可却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是有过交集的人,此时虽有嫌疑,却不如熊大勇的反常来的诡异。本来熊大勇看着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很不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可越是表面老实的人,背后指不定藏得越深。这样想着,苏浅特意留意多多对熊大勇留意了些许,这一瞧,便瞧出了端倪。 苏浅不说话,场面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熊大勇隐约察觉到苏浅的目光,顿时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就是一饮而尽。苏浅笑了笑,特地朝丫鬟招了招手,佯怒道:“还不快点给熊掌门添茶?这么不机灵,教穆县令还怎么将你留在府里?” 丫鬟动作麻利地倒了茶,熊大勇不知苏浅心中的想法,只好举着茶杯干笑,一杯又一杯,没一会便借口尿遁了。 待众人用过晚膳,苏浅特地教人准备了厢房,留诸位掌门过夜,表面是尽地主之谊,实则是为了好好观察众人。若是其中有同程开勾结的人,听闻其死讯,只怕一时要按捺不住。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如苏浅所想。一直到半夜,暗地里守着众人的昌亦也没探到什么消息。苏浅等的疲倦,再加上白日里劳累,没有撑过丑时便睡下了。只是苏浅没想到,这一睡,便错过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苏浅猜的没错,熊大勇确实有问题,只是他此番却漏算了最最关键的人物——昌亦。 于是当第二天县令府管家猝死的消息闹得整个府上鸡犬不宁之时,昌亦却是一封飞鸽传书送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扰乱了苏浅所有的线索。 要说这管家也是倒霉,晚上起夜正好撞见了熊大勇与昌亦谈话。白日里熊大勇行为反常,苏浅派了昌亦来盯着,昌亦自然要给他提个醒。本来这熊大勇与昌亦谈话的地方也找的极其隐蔽,可谁有能想到这管家半夜懒得上茅房,只管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决呢?只是这一解决就解决掉了小命,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真不算多。 “啪!” “主子息怒……” 送信之人虔诚地低头跪在地上,不敢有半分怠慢,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反倒得不偿失。 帘子后面的人一把将信扔了出来,光是那信纸砸在地上重重的一声,就能听出主人的愤怒。 “没想到那个熊大勇是个这么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如此,不如直接买通那个胡一峰。” 信使想了想,还是接了话:“当初主上也是看这个熊大勇老实憨厚是个直肠子,方才利诱之后大胆用了,如今他不中用,也是在情理之中。” “哦?”帘后人似乎对信使的回答很感兴趣,沉吟一声,方才从帘子后面踱了出来。信使跪在地上,只看到眼前一片明黄色的衣角飘了飘,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来人。 “你倒是很能猜透我的想法啊?”黄衣人慢悠悠地蹲下来,一把捏住信使的下巴,诱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嗯?” “属下名叫李达。”李达被迫抬头,却仍然低垂着眼帘,不敢与黄衣人对视。 “李达?”黄衣人扑哧一笑,倒也不再难为他,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轻声问道:“那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属下不敢……” “不敢?不敢的话,只好留下你的脑袋来了……” “属下知道了!”关系到小命,李达自然不敢再有含糊:“既然熊大勇已经暴露,留着无用,反而后面容易添乱。此人已是弃子,可这人就算死也不能白死,主子大可以好好利用。” “好好利用……”黄衣人似乎对李达的话很感兴趣,琢磨了一阵,道:“答的好,下去领赏吧。这次的任务若是昌亦完不成,不如你来替他坐他现在的位置。” “谢主子!” 李达刚刚退下,黄衣人便将地上的信捡了起来,再次仔细读了两遍,才一边看着那张信纸化为灰烬,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黄衣人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慢慢走出了密室,宫人们见状立马围了上来,小心唤道:“皇上。” 苏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往日里星光灿烂的桃花眼眯成了一道缝,只是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只教人当作是错觉。弯腰立在苏清身侧的总管太监便道是自己看花了眼,皇上平日里一贯没个正经模样,怎么可能露出那种异样的神情。正奇怪着,却听苏清自言自语道:“皇弟应该修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招他回宫了……” 苏浅这两日忙的焦头烂额。这管家死的莫名其妙,可那脖子上的勒痕,分明又是为人所害。虽然这件事情蹊跷,其中分明又与这几只四大门派的老狐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毕竟几个掌门也是有地位的人,无缘无故硬是将别人留在府上,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可奈何,苏浅只好恭恭敬敬将众人送出了荆州,又将前几日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各路武林人士打发走,这比武大会也算是勉强收了尾。 自己府上死了人,最不爽的自然是穆闵,吵着嚷着要把幕后真凶揪出来,无奈这样一桩事情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就连同管家亲近的人也说不出半点线索。穆闵一腔热血夹着怒火没处洒,当然是哪里有地儿朝哪儿泼。比如这窝在屋里反省了好几日的叶大教主,刚出门就被洒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新鲜狗血。 “老东西!干脆操起刀跟他拼命!” 叶屠苏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碎碎念的穆闵,道:“你骂哪个是老东西?” 穆闵一抬头,见到叶屠苏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很是心塞。如今整个府里一塌糊涂,只有这个闭门不出的悠然自在,不是摆明了向自己挑衅添堵么? “哼,就是骂你!” 叶屠苏一愣,“哦”了一声,生生绕开穆闵就往前厅踱。叶屠苏反常,反倒教穆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怎么不生气?” “我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叶屠苏莫名其妙地摆了摆手,忽然变了神色,一双手掌捏得喀拉响:“苏浅在哪儿?” “他?”穆闵叹了一口气,答道:“这两日他是真忙,如今凶手既然杀人灭口,背后自然有更大的秘密。他们越是想藏,苏浅便越是想挖。” “干……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屠苏自顾自嘟囔了一句,显然穆闵忘了叶屠苏消息少智商低这一茬,反而几句话绕晕了叶大教主。等再抬头时,叶大教主早就没了踪影,想必是早就对穆闵的话失了耐性。 等叶大教主围着县令府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在一方拐角处找到了苏浅,却见苏浅正在闭目沉思。阳光透过树荫撒在苏浅的脸上,高耸的鼻梁恰好在红唇上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活像一片小胡子。叶屠苏趴在树枝上望着苏浅,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苏浅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盯着脑袋上悬着的一大颗脑门,没有受惊,反而伸手对着脑门就赏了一颗爆栗。叶屠苏捂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下树蹲在苏浅身边,怒道:“你怎么没被吓到?” “早就听出了是你的声音。”苏浅瞥了一眼叶屠苏,一把从她的腰间捞过她前几日霸占的扇子,展开来温柔地替叶屠苏送去一片凉风。 苏浅这样自然的一番作为,不曾想一不小心将叶大教主心中的郁结也扇了去。叶屠苏瞬间忘了还在同苏浅冷战的事实,没骨气地身子一斜,顺势就靠倒在了苏浅的肩上。 罢了罢了,反正她叶屠苏就是上辈子欠了大美人的,对他好就是应该的。叶大教主算是想明白了,去/他娘的欲擒故纵,再说她堂堂一个教主,对夫人好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回宫 凉风吹得叶屠苏一阵慵懒。轻轻闭上眼睛,叶屠苏过了半饷方才问道:“听穆闵说你最近很是烦心?” “嗯。”苏浅轻轻应了一声,也学叶屠苏闭起眼睛来,答道:“最近是挺麻烦。” “什么麻烦?”叶屠苏哼哼。 “你确定我说了之后你能听得懂?”显然同穆闵比起来,还是苏小王爷更了解叶屠苏,伸手将叶屠苏揽进怀里,苏浅略显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此一幅男才女貌的画面,很是祥和。 只是苏浅的心中,却并不平静。 那天他分明让昌亦盯着众人,这一安排,一是为了监视那几只狐狸,二则是为了试探昌亦。若是有人想要杀人藏尸,就算是武林高手,这一连串的过程之中也必定会露出马脚。昌亦虽然咬口不知,可分明就是狡辩,难道一切真的如他和穆闵之前所料,昌亦同想要加害他的人有勾结。 昌亦有异心这件事情算是证据确凿。只是昌亦分明是暗卫头领,是皇上派来保护他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外人勾结来害他呢?除非…… 苏浅猛地睁开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苏清是他的兄长,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害他。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叶屠苏被苏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手抚上苏浅的额头,疑道:“你没事吧?” “没事……” 叶屠苏的动作带起一片体香,额上的触感暖的好像冬日里的一抹阳光。苏浅忽然一把抓住叶屠苏的手腕,用力地将她带到怀里,轻轻柔柔地吻上了那两片日思夜想的唇瓣。唔,最近似乎只顾着同她斗嘴,接吻的功夫不见长,斗嘴的本事倒是越发熟练了……嗯,这双小嘴的主人似乎几天之前还故意不同他说话来着…… 虽说此番真枪实干已经不是叶大教主的第一次,可胸膛那颗砰砰砰的小心脏却叫叶大教主闹心。不就是亲一个么!干!激动个屁! 所以说么,有的时候叶大教主的心都比她自个儿诚实得多。 只是这树下爱情小鸟四处乱飞,外头却不如此处一般太平。四名宫内的侍卫护送特使来到县令府上,急召慎王,要求宣旨。等苏浅众人到了前厅跪下接旨,方才知道是皇上要召他回宫。 苏浅虽然接了旨,可心里却是困惑不堪。按理说此次灾银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就他所知近期宫中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皇兄就这样将他召进宫去,实在不合常理。可即便如此,苏浅将那圣旨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实是苏清的笔迹无误,自然也就没有了推脱的道理。 可就算灾银的事情他可以放一放,叶屠苏又该怎么办? 此时叶屠苏一言不发地立在苏浅身边,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苏浅伸手去拉叶屠苏放在身侧的手,叶屠苏潜意识的一挣,二人皆是一愣。 纵使叶屠苏再是自欺欺人,此时也不得不直面苏浅的身份。 叶屠苏不仅是江湖中人,而且是邪道之中的人上人。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叶大教主虽然没有去过,话本子却也没少看。那种吃人不偿命的地方,就算是叶屠苏自己愿意去,此刻冷清绝若是在场,只怕就算是绑了她也不会允许。再或者,叶屠苏又该以什么身份跟着苏浅进去呢?丫鬟?心上人?还是未来的王妃?想到这里,叶屠苏一阵闹心。绑了苏浅给她做教主夫人她是愿意,可若是叫她今后一辈子呆在皇宫里,她是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且别说叶屠苏不愿意,苏浅更加不愿意。 想要做他的王妃,不是皇亲国戚至少也要是朝廷重臣之女。就算他不肯松口,皇兄勉强妥协,可邪教教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苏清虽然表面上浪荡,可他的本事苏浅还是清楚的。用不了多久,苏清自然会查到叶屠苏的身份。到时候,别说是王妃了,只怕不用苏清开口,那些个赤胆忠心的大臣就要纷纷上奏取叶屠苏的性命了。 可若是此时分开,今后何时还能再见面呢?况且这些个问题他们是早晚要解决的,此时也不过是被迫事先摆在了二人面前而已。 如此顾虑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定主意。 穆闵还不知道叶屠苏的身份,当然也就不会知道面前这两个人究竟在纠结个什么劲,反而一脸终于可以送走两尊大神的表情,嬉笑道:“到时候喝喜酒可别忘了我!这荆州穷乡僻壤的,倒是好久没吃到一顿好的了。当初中了状元的时候吃了顿御宴,那美味至今忘不了。本来没指望还能再吃上了,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穆闵脑子里全是佳肴,却不曾注意面前二人的表情已经从紫变作黑,皆是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此番形容虽然着实不雅,可实在是最最真实的写照,尤其是叶屠苏,恨不得把穆闵踩扁了丢进茅房里,方能解气。 等到了晚上,苏浅烦躁地在院子里踱了几个来回,却见叶大教主背着包袱,坦坦荡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晚风扬起了叶屠苏鲜红色的裙子,一头黑色的秀发被红色的丝带绾了起来,长长的马尾一直从头顶垂到腰间。月光下的叶屠苏美丽而灵动,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就这样如此轻易地再一次惊艳了他的心。 恍惚中,苏浅隐隐看到红衣女子搓了搓鼻头,霸气地说道:“反正我都跟着你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干!我叶屠苏是谁,哪能这么轻易放弃了大美人!” 接下来的事情苏浅有些记不真切,似乎是满心激动地搂着女子又亲又抱……总之现在……苏浅哀叹一声,望着面前坐着的叶大教主扶了扶额……冲动害死人! 马车微微摇晃,除了外面赶车的昌亦,车子里就只坐了苏浅和叶屠苏二人。要不是穆闵身为县令,不能擅离职守,只怕也要来凑上一脚。苏浅虽然怀疑了昌亦,可这次是皇帝召他进宫,昌亦想必也不敢再路上动什么手脚,他自然也就大大方方地只遣了昌亦一人保护,没有再暗中找其他人护送。 对面的叶大教主胡乱地哼着曲子,一脸悠然自得,却不曾发现苏小王爷心中的苦楚。苏浅垂着头,心里却在咆哮。自己到底是年轻气盛,高兴起来还是容易忘乎所以。现在就算是苏苏愿意跟过来,问题还是没解决啊!她说到底不还是魔教教主么!啊!她昨天干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搞得他也很激动啊这是为什么啊! 当然,苏浅压根不可能知道叶屠苏此刻心中的想法。哼,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哪里能体会到叶大教主甘愿做小这样的悲壮心情呢!什么?做王妃不叫做小?滚你丫的!在叶大教主的心里娶和嫁压根就不是一个东西!嫁人和做小三在她的心里完全是一样样的你们知道么! 虽然不得不说叶大教主考虑的有些长远,毕竟现在苏浅还在为“如何把叶屠苏弄进宫”这样基础的问题操心呢…… 马车外面的昌亦偷偷摸出了腰间的信。这封信是离开之前特使塞给他的,他虽然不认识那名特使,可信上的记号他却不会认错。小小的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八个大字:坐等飞虫扑网,两只。 想必这次主子召苏浅回宫是因为最初的计划已经被打乱,只好临时舍弃。字条上面说的两只飞虫,自然是指的苏浅和叶屠苏,可主子又怎么会料到苏浅会带着叶屠苏一同回宫呢?毕竟叶屠苏身份特殊,连他也不敢肯定苏浅会甘愿带着叶屠苏涉险。而且这次他本以为主子会交代除掉熊大勇,然而却没有得到一点指示。按理说熊大勇已经暴露,他本该除了他,可考虑到他的地位,昌亦还是特地请示了主子,没有贸然出手。主子向来是心狠手辣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此番计划,昌亦不解。 回宫的路倒不像来时那么坎坷,少了甩人啊、行刺啊、没钱啊、逼婚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连路程都似乎短了许多,不日便入了京城。 京城依旧是那么繁华,只是此刻众人的心情却与彼时大不相同。 苏浅事先回了一趟苏府,命下人将叶屠苏打扮妥当了,这才坐着轿子回了宫。当然,所谓打扮不过就是在叶大教主外头罩了一件丫鬟服罢了,再梳上两个包子髻,简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乡下妞。 要说苏浅也实在是没办法,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别的法子,叫叶屠苏留在苏府吧她又不愿意,如此一来,也就扮丫鬟这条路最是安全。至于昌亦,苏浅也只能暂且将他支开,按理说他不是什么多嘴的人,若是当真向苏清拆穿了叶屠苏的身份,理由似乎也只有一个了…… 这一招险棋,他不得不走。父皇到底还是教过他,这个世上,能信的只有自己,就算是兄弟,也不能例外。 第四十六章 阴谋 “皇上,慎王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宣。” 刚刚随着太监进了御书房,苏浅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闪了闪,下一刻便被扑了满怀。软软糯糯的人儿在苏浅的怀里拱了拱,苏浅一脸无语地将苏清从胸前扒拉出来,佯怒道:“皇上!注意身份!” 苏清满脸无辜地眨了眨自己一双桃花泛滥的大眼,调笑道:“怎么?出了趟远门回来居然还同皇兄生分了?” 苏浅撇了撇嘴,对付这种无赖,不理他才是最好的方法。果然,苏浅不答,苏清自觉无趣,懒洋洋地挪回自己的御座上,倾身趴在桌子上,左手托着下巴,笑道:“这次遣你回来我也是没办法,那帮老骨头说太久没有见到你,有几个热情的还说要去山庄探望,我只好把你叫回来,等你在他们面前露露脸,再放你出去。” 苏浅用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苏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千里迢迢把我召回来就为了这个?” 苏清两手一摊:“人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 苏浅认真地凝视着一脸自信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哪里有错的皇帝,费劲地揉了揉太阳穴……如今碰上这样一个难缠的主,就像秀才遇见兵,纵然你有一肚子的道理,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清楚,倒不如乖乖闭嘴的好。 “浅浅!”正在神游的苏浅被吓了一跳,却见苏清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深情:“浅浅!你不能不理我啊!快同我说说话啊浅浅!” “皇上……臣弟头疼……” 如此一闹直接从晌午闹到了傍晚。等苏浅回到了他在宫内所住的长青宫殿,宫人们忽然见到慎王归来,面上都略有惊讶,不过也是片刻。到底都是受过训练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乃是作为宫内下人的根本。苏浅拦住一个正在打理花圃的宫女,问道:“我之前送来的那个……丫鬟,人在哪儿?” 被苏浅拦住的宫女是个新来的丫头,对慎王此人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一见,整张小脸立马红成了石榴,结结巴巴地回道:“那个丫鬟……被……被总管派去膳房帮忙了……” 苏浅闻言一愣,蹙紧了眉头:“我难道没有交代过总管不要让她干活么?” 小宫女见苏浅变了脸,吓的立马跪倒在了地上:“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苏浅本来也只是自言自语,反倒被宫女的反应吓了一跳,只随意地摆了摆手,说了句“与你无关”,便急匆匆甩着衣摆离开了,徒留下一张小脸依旧红得像石榴的怀春少女。 苏浅走的匆忙,心里却也在盘算着是不是自己早前真的忘记了交代总管……不过考虑到一会叶大教主可能有的反应,苏小王爷终于还是决定不管究竟是谁对谁错,总管这个替罪羔羊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大不了到时候多赏他点银两,再吩咐御医为他抓两副内外伤的药…… 自然,苏浅的担忧情有可原。因为,彼时叶大教主正在长春宫的小厨房里认真地、奋力地、分分钟就要暴走地……洗萝卜。 哼,这颗萝卜要是大美人多好!我洗……搓掉你一层皮你信不信!我洗……居然一进门就真的敢把老娘当作丫鬟使,当初好歹是老娘为了追教主夫人心甘情愿,如今别说美人已经到手,本教主都为了美人儿做好准备屈尊嫁人了,现在却落得一个洗萝卜的下场!哼!我洗洗洗洗!洗白白!今晚就叫你苏浅做了我的女人!唔……不对!是夫人! “苏苏……再洗下去萝卜要变成萝卜丝了……” “要你管!我不仅要把它洗成萝卜丝还要把它洗成萝卜泥!哼!这就是骗我的下场!” “……”站在叶屠苏身后的苏浅抖了抖……要不这会儿他还是走吧…… “咦?” 叶屠苏似乎反应过来刚刚有人在她身后说话来着,猛地回过头去,却空无一人。倒是刚刚气焰嚣张的总管一脸狗腿地从门外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供叶屠苏擦手的毛巾,咧嘴道:“奴才不知道姑娘身份特殊……之前稍有怠慢,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奴才……” “哦。”叶屠苏接过毛巾来揩了揩手,随手指了指盆里的萝卜丝,问道:“我这萝卜洗的还行么?” 总管额上冒着冷汗,勉强带着一脸假笑:“呵呵呵呵姑娘简直料事如神!您是怎么猜到今儿个小厨房要做凉拌三丝的?” 叶屠苏毛巾一甩糊了总管一脸,叉腰道:“废话!老娘要不是这么机智怎么可能在道上混的这样风生水起?!” 总管从脸上扒下毛巾,心肝脾脏一同颤了颤,这点儿谈话的时间简直一下子老了十岁……不行,一会要再问王爷多要点养老津贴才行…… 苏浅为了讨好叶屠苏,用膳的时候特地将宫人们统统遣了下去,邀了叶屠苏同他一桌用膳。叶屠苏自然不知道丫鬟同王爷一桌吃饭在宫里简直是天大的荣宠,反正自她认识苏浅一来,一刻也没有将他当作王爷对待过,吃起饭来当然也没觉得有哪里变扭。只是这赔罪的人献了半天的殷勤,那个被献殷勤的主儿却没有半分自知,这样一来一去还有什么意义?吃到一半,苏浅终于憋不住,放下了筷子,假装拉家常道:“苏苏,你知道什么人才能跟王爷一桌吃饭吗?” 叶屠苏正准备祸害三珍宝鸭的筷子顿了顿,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思考,一脸严肃地答道:“我?” 苏浅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循循善诱:“你再认真想想?” 叶屠苏忽然愤愤地一掌劈在桌子上:“难道那些个正派掌门也能同你一桌吃饭?有道理……他们好像真的和你一起吃过……不过咱们月冥的兄弟似乎都跟你一起吃过饭啊……” “苏苏……”苏浅觉得头有些疼…… 叶屠苏两手一摊,耸了耸肩,继续举起筷子进宫三珍宝鸭,等塞了满嘴的鸭肉,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王爷也没什么了不起么,仔细想想,是个人都和你一桌子吃过饭。” “……苏苏……吃完饭一会儿早点睡……” “我一会可以练会剑么?” “……那个动作太大了……要不改成打坐练内力?” “我想消化消化,宫里什么都不行,菜着实是不错的……我有些吃撑了……” “……那你小心点练剑的时候不要弄坏宫里的东西……” “成交!” 这一顿饭吃下来,苏浅不过扒了三口白饭,却觉得肚子撑得紧。如此下去,皇兄发现叶屠苏的身份是早晚的事情,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委屈苏苏假装宫女,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事先笼络一个近臣,替苏苏伪造一个身份,再将她直接带到皇兄面前,说自己钟情于她,反倒可以让苏清少些疑虑。 想好了对策,苏浅瞬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说起来苏浅也是说做就做的个性,当夜就找来了从小亲近的皇叔苏明义,硬生生将叶屠苏从一个魔教教头掰成了一个大家闺秀。苏明义家中的情况皇帝苏清也清楚的很,不过他夫人家确实有一房远在他乡的亲戚,就说叶屠苏是这房亲戚家的女儿,想来皇上也不会追究。 只是这次确实是苏浅轻了敌。他又怎能想到,叶屠苏的身份皇上早就已经知道了呢? “呵呵?大家闺秀?她也配?”苏清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书桌前,碎片溅了一地,地上跪着的人却没有半分动容。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不是长春宫的那个羞涩宫女是谁?谁有能想到,这样一个腼腼腆腆的小宫女,竟是皇上从小养大的暗卫呢? “明月今日只探听到这些消息,还望主子恕罪!” “明月,你有什么罪呢?”苏清踱上前,探出手来轻轻地抚上少女的脸颊:“你做的很好,明月。所以说,这些暗卫里面,我最喜欢你。” 刚刚还处之泰然的少女脸上终于还是因为苏清的触摸烧红了一片,声音颤抖道:“主子……” 苏清伸出手指抵住少女的唇瓣,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呢喃道:“嘘——下去吧,好好盯着他们,尽量不要让他们迈出长春宫。呵呵,好戏就要开场了……” 明月刚刚退下,屏风后立刻闪出一个人影。李达望着苏清的背影,欲言又止。苏清回过身来,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你知道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 “主子……若是按照计划实行下去,王爷只怕是要被逼上绝路……” “哼,你怎么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把他往绝路上逼呢?” 李达望着苏清冰冷的脸,终于还是叹道:“可他毕竟是主子您的亲兄弟……就兄弟们观察,王爷对主子您是绝对的衷心……” 苏清闻言,眼神立马变得凌厉起来:“你懂什么?你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当的么?衷心?谁又能保证他今后会像今天一样衷心?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父皇是怎么登上宝座的?” “可是……” “李达,”苏清声音冰冷:“你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第四十七章 真相 “……属下告退……” 苏清的表情阴冷可怕,李达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如今的皇上已经听不进去半分劝阻,王爷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王爷,这是皇上特地命御厨制的雪蛤露,您快些趁热尝了吧。” 第二日,明月又从暗卫变回了那个娇羞乖巧的小宫女。苏浅接下碗来“嗯”了一声,将外人遣了出去,回头就将雪蛤露塞进了叶屠苏的手里。 “快多吃点补补,看看你,皮肤简直越来越糙,哪里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 叶屠苏莫名其妙望着手里一碗白乎乎的东西,嗅了嗅,嫌弃地推还给苏浅:“这是什么玩意儿?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喝。不如换两斤牛肉白酒。” “苏苏,你见过有人早膳吃牛肉白酒么?” “当然见过啊。以前狗剩出门办事的时候,我和桑止总偷偷这么干啊。”叶屠苏大言不惭地咧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望着苏浅。 苏浅尽量接住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终于绝望地望着叶屠苏:“苏苏……你觉不觉的这宫里十分无聊?” “是有点……”叶大教主搓了搓鼻头:“连练个剑都要藏着掖着,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 “要不……我给你找点事做?”苏浅笑的一脸真挚,毫无防备的叶屠苏一不小心就点了头。 可谁能知道,这不过点了点头,就霎时入了苦海? 头顶水碗的叶屠苏坐在花园里,一双凤眸愣是瞪成了铜铃大眼,面带凶光死死望着对面那个一身白衫悠然自得的苏浅。察觉到叶屠苏的视线,苏浅特地剥了颗葡萄,提溜一下丢进嘴里,然后侧躺下身,笑眯眯地朝叶屠苏舔了舔舌头。 受到刺激的叶大教主恨不得即刻将头上的水碗拍在苏浅的脸上,怒吼一声:老娘不干了!然,叶屠苏刚刚张开嘴,一根小皮尺就拍打在了她的背上,叶屠苏一挣,头顶上的水洒了半碗,直直又挨了一下。 “姑娘,练习礼仪就是这么严格,别怪老奴手重。如何笑,如何说话,如何站立,如何入座,姑娘还得好好练习才是。”手拿皮尺的老太太一脸严肃地站在叶屠苏的身边,乃是苏浅特地替叶屠苏请来的宫里最严格的礼仪宫女。 一旁看好戏的苏小王爷还不忘煽风点火:“好好学,这东西可比武功难学多了,你若学不会,只能证明你笨。” “干的!谁说老娘学不会!这世上就没有老娘学不会的东西!” 激将法这招很是受用,只是叶屠苏叫嚣叫道一半,背上又是一板子。 “姑娘!何以言论如此粗俗鄙陋!简直是罪过!” “我!” 叶屠苏正准备还口,眼见礼仪宫女又举起了皮尺,终于还是把下面一个“干”字生生吞了回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叶大教主如此机智的人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倒是苏浅大美人,哼,只怕要好好洗干净等着她今天晚上给他扒层皮了! “王爷。”苏浅正盯着叶屠苏好笑,苏府里的厨房小厮由人领着踱到苏浅面前,举了举手里的食盒:“这是前几日王爷命我做的点心,奴才细心做了,今日方才给王爷送进了宫来。” 苏浅脸色微变,眯着眼睛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小厮垂头答道:“宫里守卫严格,原先的一盒点心送上去没了下落,奴才担心王爷吃不到,今儿连忙亲手送来了。只是方才奴才也受到了些许阻拦,守卫里里外外将点心检查了个遍,不过好在这点心是完完整整送到了。” 苏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引着小厮前来的明月站在一旁,未听出什么蹊跷,便也放松了警惕。待到明月带着小厮退下,苏浅依旧是之前侧卧的姿势,面上却再也见不到一丝笑容,深邃的凤眸之中满是失望和忧伤。 皇兄,原来真的是你…… 事情还要从苏浅刚刚带着叶屠苏回到苏府说起。 表面上苏浅到达皇都之后先回了一趟苏府只是为了打点行装觐见皇上,实则是安排要事。苏浅离开荆州之时,曾交代穆闵,等他离开之后,继续追查灾银之事,若有任何消息,立刻飞鸽传书到苏府。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为的只是钓出幕后主使。至于飞鸽传书的内容,也不过是苏浅事先准备好的鬼画符罢了,无论落在谁的手上都无所谓,关键在于之后。 苏浅回到苏府之后,曾秘密找来心腹,交代他无论如何,三日之后往宫里送一封信,若是被拦下,便在第四人安排人进宫送点心。 今日,便是第四日。 若是苏府未收到穆闵的信件,而苏浅收到了苏府送来的信件,那么说明这背后的主使不在宫中而在宫外,昌亦是为宫外的某个组织卖命。当然,这个组织有可能与四大门派有关,也有可能没关系,不过既然昌亦同熊大勇有勾结,那么从四大门派切入查案,定然会有所收获。可若是苏府收到了信件,而宫里的苏浅没有收到,那这主谋显而易见便在这宫闱之内。苏浅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宫中能够拦下他的东西的人,自然也便只有一人。苏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终于还是在这里出了纰漏。至于这送点心的小厮,苏清前面拦下信件探不出究竟,为了减少苏浅的怀疑自然不会连送点心的都不放过,况且从这小厮身上搜不出究竟来,苏清顺水人情,也好就此将苏浅继续安安心心困在宫里。 软榻上的苏浅翻了一个身,将头埋进臂弯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害他的人竟然会是他最亲最爱的人。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查探灾银,一切都是苏清一步步为他织的陷阱。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可真相就摆在面前,你又叫他如何自欺欺人?确实,这么一想,确实一切都看似说得通了。为什么背叛他的人是昌亦,为什么之前追杀他的人不是四大门派的,为什么昌亦刚刚暴露皇兄就立马朝他进宫…… 进宫? 苏浅猛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面露惊慌地望向不远处仍然苦着一张脸发牢骚的叶屠苏。是啊,为什么皇兄要忽然召他们进宫? 难道皇兄的目标其实是苏苏? 不可能、不可能的,苏苏不过是一个武林人,虽不是正派,可无论如何威胁不到皇帝,他没有理由除掉她。那么,这一切难道都是苏清布的局?他知道他们两个的感情,他料到苏苏会跟着自己进宫。然后呢?然后苏清便要用她威胁他?控制他? “啪!” 苏浅愣愣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玉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叶屠苏循声急急冲了过来,一把拉过苏浅的双手检查伤势,见并无大碍,便咧着嘴嘲笑起来:“哈哈哈,我看你才要好好上上礼仪课,笨手笨脚的样子比我还不如。” 只是彼时苏浅的脑袋里除了嗡嗡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叶屠苏在说什么。他不要,他不要苏苏变得像这只杯子易碎,她应该过得比谁都自在,比谁都自由! 叶屠苏还在认真地数落苏浅,却见苏浅一下子站了起来,静静攥住了她的手,急急说道:“跟我回屋!” 进了屋子,苏浅一把闩上房门,紧紧地将叶屠苏拥进了怀里。这一抱似乎用尽了苏浅浑身的力气,恨不得将叶屠苏揉进他的身体里。叶大教主挣扎了半饷,终于还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费劲地从苏浅的怀中探出头来,吐槽道:“那个什么……大美人……你今儿着实太过热情了些,虽然这是好现象来着,不过还是要慢慢来……慢慢来……呃……大美人我有些喘不过气……” 苏浅一愣,面上的神情终于缓了缓,露出一丝苦笑。叶屠苏见状,忙道:“唔,我不是拒绝你来着!你接着抱!松点就好!不过你这么热情……一会儿不会收钱吧……还是你又有什么阴谋!” “你当我是倚栏院里卖身的白嫩小哥?”苏浅翻了个白眼,神色终于恢复了往常。 叶屠苏咯咯直笑,温柔的像一只猫,主动地朝苏浅怀里拱了拱,揶揄道:“啧啧,你要是出来卖倒好,我直接用月冥抵出去买了你,省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着你。不过好在也算是有点成效……” “苏苏……”苏浅打断叶屠苏的话。叶屠苏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去,却见苏浅逆着光的脸上满是悲伤。 “苏苏……离开我吧。” 第四十八章 假象 “你……再说一遍?” 叶屠苏蹙着眉头,瞪着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表情,落在苏浅的眼中,就像是有人手里拿着刀在他的心尖尖儿上来回划一般,那疼得叫一个肝肠寸断、血肉模糊。 “苏苏……”苏浅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叶屠苏的眼睛,用极其清冷的声音缓缓道:“离开我吧,离开皇宫,回到月冥去……一辈子别再让我找到你……” “啪!” 苏浅话还没说完,脑门上瞬时就挨了一个大大的爆栗。苏浅捂着头来不敢相信地望着手里握着“凶器”的叶屠苏,却不曾想叶大教主一双眼睛瞪得比他还大,气势汹汹,仿佛刚才那一下打得完全不过瘾。 “干!你是在耍我?” 叶屠苏扬了扬手里的扇子,眼看着又是一下,好在苏浅眼疾手快接了正着。 苏浅自知理亏,语气自然也就没那么强硬,只沉声说道:“苏苏,我是为了你好,别那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叶屠苏双手叉着腰,急急后退一步离开苏浅的怀抱,伸手指着苏浅的鼻子,道:“这次狗剩总算是没说错!男人果然都是骗人精!” 苏浅闻言一愣,正认真思索着“骗人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见叶屠苏忽然从他身边掠过,夺门而出。 走了,就好…… 望着叶屠苏的背影,苏浅只觉着心里就好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块肉,外面一片盛夏烈阳,眼见着就这么变成了腊月寒冬。 苏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呆地望着屋顶。手中的扇子还带着叶屠苏的体温,空气中还弥漫着叶屠苏身上的香气,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没有变,可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然而苏小王爷万万没有想到,如此悲秋伤怀了一整个下午,傍晚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竟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回来啦!” 半趟在床上的叶大教主挥了挥手中的鸡腿,笑容明媚地朝苏浅点了点头。床头还放着早上那碗早就凉透了雪蛤露。 苏浅小心脏一颤,心中又惊又喜,瞟了一眼叶屠苏,又瞟了一眼雪蛤露,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好。 叶屠苏顺着苏浅的目光瞥了一眼床头,豪迈地啃着鸡腿解释道:“你不是叫我走么?我在这皇宫里走了好几圈,实在是肚子饿得紧,就又走回来去厨房里瞧了瞧。好在早上那碗雪蛤露还在,虽然凉了些,却比我先前尝的那口好吃的多。”见苏浅依旧盯着她不说话,叶大教主只好撇了撇嘴,举着鸡腿解释道:“这么小气……这你可管不了我,这是我在御膳房里偷的!” 苏浅身子晃了晃……好么,这货为了吃的都偷到御膳房去了……自己在这儿替她担心得肝胆乱颤,她倒不怕皇帝弄根鹤顶红炖鸡腿直接把她给办了。 走到床边,苏浅一把拎起叶屠苏的领子,蹙眉道:“我叫你走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叶屠苏莫名其妙的用骨头剔了剔牙:“我先前不是一直在解释这个问题么?” 苏浅揉了揉眉头,莫名觉得心累。叹了一口气,苏小王爷耐着性子又问了第二遍:“为什么回来?” 苏浅神色疲惫,叶屠苏看在眼里,忽然觉着心中一阵绞痛。甩手将鸡骨头丢进床头剩下的那半碗雪蛤露里,叶屠苏借着袖子蹭了蹭手上的油污,眯着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苏浅,恨不得望进他的心里去。叶大教主盘腿坐了起来,正正经经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赶我走?” 叶大教主这番话终于问倒了苏浅。苏浅语塞,却又不好将真相告诉叶屠苏。此番若是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叶大教主血气方刚,指不定袖子一卷直接提着鸡骨头就要冲进宫闱同皇帝的那些近卫干上一场。叶屠苏再厉害,到底寡不敌众。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听了真相愿意安安静静呆着什么也不做,再叫她离开怕是没有可能了。之后二人便是砧板上绑着的两条鱼,任人宰割,却又哪一个都跑不掉。 可这样的顾虑,你叫苏浅如何向叶屠苏解释? 叶大教主端端坐着,神色冷冽,难得有了魔教教主的威风,同样是白日里头的一身红衣,那红衣下的女子却再不如过往那样开怀烂漫。苏浅愣了一愣,忽然舒展开了眉头。这样一个女子,如何教他不怜、不爱呢?他到底也只是个小男人,哪里又有勇气来一次又一次赶走心爱的人呢? 苏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弯腰脱了鞋子,掀起袍子就躺上了床。叶屠苏被挤得朝床里面缩了缩,一脸郁闷地盯着苏浅,不知道这回他葫芦里又买的什么假药。刚准备开口,却见苏小王爷猿臂一伸,就将她用力地揽进了怀里,还顺手替二人盖上了薄被。 苏浅将下巴抵在叶屠苏的头顶,闭着眼睛柔声道:“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怀里的叶大教主拱了拱,愉快而迅速地烧红了一整张小脸。虽说二人是搂也搂过,亲也亲过,这同榻而眠,到底是发展地快了些。按理说,就叶大教主这样的“豪迈女子”,就算是和狗剩、桑止二人一同睡了,眼睛都不会眨上一眨,可狗剩和桑止二人加起来到底也比不过一个大美人。被搂着的叶大教主难得娇羞得七上八下,罪魁祸首倒是睡得安然。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均匀,鼻尖呼出的热流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的头顶。叶屠苏忽然扬了扬嘴角,心中莫名觉得格外宁静。伸手揽过大美人的纤腰,叶大教主又轻轻地朝苏浅的怀中挪了挪,终于闭上眼睛,同枕边人一同沉入甜甜的梦境。 然而,二人不知,这宫廷的围墙之内是一片宁静祥和,围墙之外却是一片腥风血雨。这片刻的安逸,也不过就是苏清为了蒙蔽他们的双眼,暂时替他们编造的一场美梦罢了。 倚栏院——皇城中最为繁华的一处,暗中聚集着武林中四大门派的掌门。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大门派的老掌门,和一位刚刚上任的新掌门。而这几位武林中的重要人物之所以会在这样的时间聚集在一起,正是为了等一位更重要的人物。只是四人连连等了三日,那位重要人物却仍然迟迟未肯露面。 话说,就在苏浅和叶屠苏进宫的当晚,武林之中确确实实发生了一件大事。苍穹派掌门熊大勇被杀,死前没有半分挣扎,被人直接一刀砍了头颅,血溅当场,直接就断了气。据传,杀人的是个女子,一身红衣,武功高强,使的是一把九环宝刀。 没有人看清楚凶手的长相,可所有人的心里都会立刻浮现出一个人——月冥教主叶屠苏。 这个人在江湖中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个禁忌。其实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女子,甚至除了她的那些个传说之外,压根就没有人见过她在江湖中掀起过什么浪来。只是这一次,她一出手就一刀砍死了苍穹派的掌门,怎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江湖人对叶屠苏的评价,虽说是彻头彻尾一个女魔头,可武功造诣却是不得不承认的。论起来,四大门派几位掌门联手,也未必能同她过上几招。毕竟想当年,那月冥的上一任教主,正是因为血溅四大门派,将几个武林老骨干杀了个干净,才坐上了教主的位子。而这叶屠苏十几岁的时候就一个人提着刀将那位教主和护法们通通杀了,这样的武功,又岂是四大门派那几个老匹夫能比的? 叶屠苏这个名字的出现,将好好的江湖武林搅成了一锅浑水。别说是一般的人了,就连几个掌门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只能呆在倚栏院里痴痴地盼着那根救命稻草——苏浅。可谁又能知道,几颗信号发出去,盟主没来,却招来了官兵,借着放纵声色的名义,直接就把倚栏院一锅端了。 胡一峰看着官兵的背影,直直啐了一口:“人家是妓/院啊!居然说人家放纵声色?这些官兵的脑子被屎冲了吧?” 胡一峰本来也是个潜心向道的,可自从熊大勇死后,他便瞬间参透了红尘世事,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该骂脏话的时候,自然也懒得含糊。 宋姑瞥了一眼胡一峰,扭头对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摸着小胡子的剑翼派掌门刘不凡说道:“盟主还不出现,我们该怎么办?” 刘不凡沉吟一声,刚准备关键时刻做一把表率,却见那位不识趣的新掌门熊毅支支吾吾开了口:“几位前辈……咱们要不还是先找个茶馆坐下再聊吧……” 这不懂事的小子一提,三个老人儿倒是霎时红了脸。几人之顾着讨论,却忘了大白天的还站在倚栏院外的大门口,真是一张老脸丢到了外婆家。 第四十九章 嫁祸 “所以我早就提议换个据点!盟主从来不肯听!”胡一峰一顿牛饮,重重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勉强算是出了口气。 一行四人坐在桌子上大眼对着小眼,随行的门派弟子则识趣地守在门外。刘不凡摸了摸小胡子,刚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再次被熊毅打断。 “我师父他死的真是莫名其妙。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月冥那个教主同我师父有什么过节……” 刘不凡胡子抖了抖……这熊孩子就一点儿不会看脸色么!没看到他正准备讨论这个问题呢吗!打断别人讲话什么的最讨厌了好吗!刘不凡深吸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将心中所想吼了出去,却又见宋姑插话。 “我就是担心这种问题……若是无冤无仇,那魔头此行难道只是为了向四大门派示威?亦或是同武林正派示威?魔头姑息养奸了这么多年,忽然行动,看到必是有了一定的同武林正派对抗的能力,如此一来,我们倒是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说不定我们剩下来的三派就是魔头袭击的目标。” 刘不凡闻言颤抖着拔下两根胡须……倒不是因为听了宋姑的话害怕,而是……气的!这丑女人什么都知道刚刚干嘛还假装问他啊!逗他啊! 胡一峰听闻宋姑的分析沉吟着点了点头,忽觉气氛冷淡,原来是边上的刘不凡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便推了推他,道:“刘兄对这件事情是否有什么见解?” 刘不凡瞪着眼睛吹了吹两片小胡子,“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不在做声。 众人皆是一愣。 四人……哦,不,是三人一直讨论到午时也未讨论出结果,只好各自回到客栈,继续联络盟主。 然而众人不知,他们的盟主……刚睡醒…… 按照传统话本子上的发展,恋人同榻初醒,一般都会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接着又是一番……对不起……叶屠苏藏在枕头下面的话本子中这一页被某个杀千刀的撕了……虽然那个杀千刀的货很有可能是狗剩,但是此刻分明不是讨论狗剩的时候。 叶大教主在心中默默地酝酿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深吸一口气,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只是这千娇百媚的状态,苏小王爷可没福气瞧见。同叶屠苏的“干!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上!”的想法不同,苏浅此刻死死闭着眼睛装睡,只是因为没想好究竟该拿叶屠苏怎么办。 这一场无声的拉锯战……一战就是一个上午…… 终于,当一股奇妙的感觉告诉苏小王爷一个正常男人的膀胱确实要比一般女人小得多的时候,苏浅终于慢吞吞地非常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只是还没有时间细细观赏心上人的起床媚态,苏小王爷已然飞奔去了茅房。等在奔回来的时候,叶屠苏已经翘着二郎腿,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边上了。如此做派倒很是有大房审讯二房的味道。 “说吧,昨儿个究竟怎么一回事?” 苏浅心中一紧,叶屠苏到底还是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本以为她睡一觉说不定就忘记了,看来还是自己算错了卦。 “唔……”苏浅支支吾吾了半天,好不容易勉强组织好了措辞:“昨天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涉皇家政治阴谋,说出来你也不会懂的……” “哦。”叶屠苏倒是老实,人家说她不懂,她倒也不怀疑。不过平日里智商摆在那里,叶屠苏向来是个爽快的性子,该承认的缺点,她是从来不含糊。叶大教主点了点头,正准备站起来喊人送午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问道:“那你昨天干什么赶我走?” 苏浅刚刚松了口气,卸到一半的小心脏一下子又奔到了嗓子口。 “这……” “王爷!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是否现在布膳?” 苏浅正半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外头明月的声音简直是天外仙音。苏小王爷头一次撇下叶屠苏,亲力亲为地替宫女开了门,末了还不忘附送一个笑容,惹得明月的小脸又是一片通红。 明月布好了膳,偷偷瞥了一眼叶屠苏,便静静地站到了苏浅的身后。 她的这番出现,与其说是及时,倒不如说是适时更加合适。这屋里的二人哪能知道,明月一直就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谈话。若是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保不准苏浅就会说出什么来,况且二人的话加上昨天苏浅的反常,明月大概能猜到苏浅已经知道了什么。然,具体是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明月并不清楚。只是她知道,无论如何,这番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反正苏浅似乎并不打算把他知道的告诉叶屠苏,若是叶屠苏继续逼问,苏浅真的无奈将心中猜想告诉了她,这女子反而会坏了主子的大事。至少现在还不是她该知道的时候。 二人安安静静吃完了饭,叶屠苏一脸不爽地正准备帮着明月一同将盘子端出去,却被苏浅叫住。 “苏苏,有件事情,我需要你替我去办。” 叶屠苏没好气地将盘子递给明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着腿,道:“什么事?” 苏浅瞥了一眼明月,见她收拾好碗筷掩了门出去,方才小声道:“我要你去月冥替我给冷清绝送一封信。” “狗剩?”叶屠苏苦着脸,不解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 苏浅当然不会突然和情敌要好,可当下真正能困得住叶屠苏的,放眼望去也就一个冷清绝了。此番叫苏苏去月冥送信,一来正好解释了他昨天究竟为什么赶她出去,二来冷清绝看了他的信,知道了来龙去脉,定会竭力困住叶屠苏。只要叶屠苏安全了,他总能想到办法溜出宫去,到时候再去找她解释一切也不迟。事到如今,虽然皇兄对他不利,可他到底没有想过与皇帝争什么。皇兄不仁在先,他却不能不义。反正这名利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反倒自在。 苏浅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叶屠苏瞧了半天瞧不出个究竟来,只好点了点头,不情愿地挣扎道:“就不能让别人去么?昌亦不是还闲在宫外?反正月冥他去过,他一定认得路。” “不行。”苏浅一脸的义正言辞:“这是非常重要的信件,其他人我信不过。” 难得自己成了“信得过”的人,叶大教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憋笑道:“好吧,本教主亲自替你走一回!” 苏浅一再强调这信越快送到越好,硬是逼着刚刚用过午膳的叶屠苏同礼仪嬷嬷换了衣裳,等到礼仪课程结束的时间暗地里安排人送她出宫。想当初进来的时候是风风光光,出去反倒是偷偷摸摸,叶大教主很是不情愿地同苏浅挥了挥小手帕,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的豪气做了回“偷鸡摸狗”的勾当。 本以为一切进行的顺利,刚刚定下心来的苏浅却无意中从苏府送点心的小厮身上听到了熊大勇被杀的消息。 “死了?”苏浅一脸惊诧。这熊大勇既然是皇兄在四大门派中的爪牙,自己既然已经被拘禁在了宫中,皇兄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了他呢?是因为他坏了他的事情?还是因为自己怀疑了他?可这一切似乎不怎么重要,就算已经没用了,可到底也是颗旗子,何必在这个时候舍弃? 小厮点了点头,打断了苏浅的思索。 “听外面的人说,杀他的人是月冥的教主叶屠苏。其实……今儿早上奴才进宫的时候,听闻绝情派的掌门宋姑昨天晚上在客栈被砍了头……” “具体呢?”苏浅连忙问道。 “听说宋姑的死法同熊大勇一样。她那些弟子似乎之前都被迷晕了,所以没有听见动静,倒是店里的小二被吓了个半死,疯疯癫癫地一直念叨着红衣人。所以大家都猜测杀人的还是那个月冥教主。” 苏苏? 苏浅勾了勾唇角,这摆明了是苏清想要嫁祸她。至于什么一刀毙命之类的,只怕是熟人所为。 熟人…… 苏浅抬眼瞥了眼小厮,似有意无意地问道:“这两日昌亦都在忙些什么?” “昌大哥?”小厮一愣,回忆道:“昌大哥在王爷您进宫之后第二日便被皇上急召入宫了。听闻昌大哥保护您有功,皇上还赏了他不少银子呢!” 进宫了?这就对了。 苏浅遣退了小厮,心中飞快地盘算了起来。 熊大勇和昌亦早就有勾结,要杀他只要趁其不备便可,一刀毙命不足为奇。至于宋姑,只怕是之前四大门派死了掌门,正是群龙无首之时。昌亦是他身边的人,宋姑是见过的,只要昌亦假传他的口信,宋姑一定会轻信,到时候下药或者下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于什么红衣、女人、九环刀,都不过只是为了将杀人的事情嫁祸到苏苏身上的工具罢了。 第五十章 归来 可苏清如今已将苏苏困在宫中,为什么还要嫁祸她呢? 苏浅沉吟片刻,忽然一掌击在座椅的把手上,起身飞奔了出去。 不好!苏苏有难! 如果说苏清只是命昌亦杀了熊大勇,苏浅也许还不能够这么快想出他的目的。可若是再加上之后的宋姑,显然是因为死一个熊大勇根本挑不起武林正派同月冥之间的纷争,只好再杀一个,为原本就已经燃起的火苗再加一把柴。至于苏清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叶屠苏亦或是月冥,而是整个武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月冥和武林正派两败俱伤之时,苏清是要清缴或是招抚,几乎不用出动任何兵力。 这个时候苏苏若是出现在武林正派面前,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苏浅一路跑的很急,算算苏苏出宫已经一整日,按照她的脚程只怕早就出了京城。可就算将她追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正好掉进了苏清的陷阱罢了。 如此想着,苏浅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如今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可叫他束手就擒,他又怎么甘愿? “王……爷!王爷!” 身后急急的叫声打断了苏浅的思绪。明月喘着粗气,显然一路上追得很急。苏浅一愣,忽然眯起眼睛偷偷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明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气喘匀了再说话。” 苏浅没有内力轻功,可到底是个男子,刚刚一路跑的极快,况且他从长青宫里出来的时候,身后根本没有人跟着。然而明月这样一个弱女子,竟能一路追上他,怎能不叫他怀疑呢? 明月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只拍着胸脯,断断续续地说道:“刚……刚刚来了位公公说……皇上他……要召见您……” “现在?” 明月闻言,抬头向苏浅望去。刚准备点头,却见苏浅语气虽是疑问,眸子里却看不出一点疑惑,反倒紧紧盯着她,目光凌厉。明月的呼吸生生僵住,在下人们的记忆里,慎王似乎从来不发怒。可他不发怒,并不代表他不会发怒。如此眼神,冷冽的如同尖刀,叫人不寒而栗。 待明月回过神来,苏浅已经甩着衣摆离开了。用力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明月忽然笑了起来。她怎么竟然会忘记,他们是兄弟呢?她竟真的以为,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会一个残暴似虎,一个温顺如猫? “浅浅!你来啦~” 依旧是媚到人骨头里的声音,苏浅刚刚走进殿内,就见一团明黄色的物体扑了过来。苏浅不经意朝旁边躲了躲,明黄色的人儿果然扑了个空。 二人皆是一愣。 苏浅虽然嘴上总说不喜欢,可从来未曾躲过。原来有些东西,变了就回不去了。 苏浅如此作为,苏清更加确定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拍了拍袖子,苏清坐回龙椅之上,一只手支着头,眯眼俯看苏浅。 “听说你看上了皇叔远房表亲家的闺秀?”苏清脸上带着笑,懒洋洋地问道。 “是,我与叶萱心心相印,还望皇兄成全。” “叶萱?”苏清忽然扑哧一笑:“我怎么记着不是这个名字?皇叔家那房闺秀明明是叫叶屠苏啊,皇弟怎么竟连心上人的名字都会搞错?” 苏清这番果然另有图谋,苏浅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静观其变。 见苏浅不答话,苏清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一脸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嬉笑道:“皇弟你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你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皇兄我已经娶了好几房妃嫔了,你一个王爷竟然连个正经王妃都没有,你叫皇兄我日后怎么像父皇交代?如今你开了窍,倒是正好少了我一桩心事。” 苏浅抬头向苏清望去,却见苏清向身旁的太监总管点了点头,那太监立马会意离开,不一会折回来时,身边跟着的那个不是叶屠苏是谁? 苏清见苏浅看到叶屠苏有些惊讶,便离开龙椅,亲自挽了叶屠苏的手,将她带到苏浅身边,笑道:“苏苏这个姑娘我这两日观察了一下,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说起来苏苏姑娘同我们苏家还倒有点渊源,呵呵,屠苏、屠苏……”苏清一脸意味深长,将叶屠苏的手放进苏浅的手中,道:“这么好的姑娘,你下次可别再让她乱跑了,到时候跑得找不到了可怎么办?” “臣弟知道了……”苏浅紧紧握着叶屠苏的手,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发呆。苏清在外面掀了那么大的风浪,矛头都已经对好了叶屠苏,为什么又要将她送回来呢…… “想什么呢?”苏清伸手点了点苏浅的额头:“快带着她回去吧。我看你们二人也合适,过几日我便找人选个黄道吉日,安排你们大婚。你也是时候该取个王妃了。” “是,谢皇兄。” 苏清的态度叫苏浅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拉着叶屠苏的手,速速离开了大殿。苏浅一路上走的飞快,叶屠苏竟使了轻功才跟他并肩。等走到了长青宫外,苏浅忽然停住脚步,叶屠苏一鼻子直直撞上了苏浅的背脊。 “干!”叶大教主揉着鼻子,一脸委屈地盯着苏浅:“不是第一次了!” 苏浅微愣,突然一把拽过叶屠苏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替她揉着鼻子,一边揉还一边呵着气。暖暖的风吹得叶大教主鼻头一痒,嘴里咯咯笑着,却摇头晃脑地急急躲开。见叶屠苏如此,苏浅方才觉得心中的忐忑渐渐平息了下来,叹着气便将她拉进了怀里。 叶屠苏还算老实,没等苏浅问,便老老实实交代了起来。 “那日你赶着我出宫啊,我刚到门口便被侍卫拦下来了。我就想着你不是叫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宫嘛……呃……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然后……唔……我把他们打趴下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黄衣服的小子……啊!不对,应该是你哥哥!我见那个黄衣服的小子长得挺标致,他朝我招手来着……我想那标致小子说不定有什么话想同我说然后我就又回来了……”说道此处,叶屠苏顿觉苏浅脸色越来越黑,连忙讨好道:“那个什么来着……也不能全怪我啊!你说我都被你迷住了,他好歹是你哥哥,我被他迷惑了一下下也是很正常的嘛……美人儿你别急!真的!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你那个哥哥虽然同你有几分像但是我鉴定过了!他真的没有你美!真的!” 为了增加谎言……啊呸!是誓言的可信度,叶大教主五指并作一指,直直地指着苍天,一双琉璃眼里目光诚挚的简直天地可鉴。 苏浅抚了抚额头,他想过叶屠苏有可能是被绑回来的,有可能是被迷药药回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迷路转回来的……但是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这货就是这么心甘情愿被一张脸骗回来的啊! 颤抖的身躯已经无法表达苏小王爷心中的悲哀与怒火。苏浅抬起手,便在叶屠苏光洁的额头上叩上了一个响亮的爆栗。 几天过去了,之前的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苏浅和叶屠苏又回到了被软禁的生活。叶屠苏依旧每天跟着礼仪宫女学习王妃的礼仪,苏浅则天天躺在凉亭里乘凉,任谁看着,都是一副安然自得、无所事事的模样。 苏浅百无聊赖地趴在凉亭靠椅的椅背上,既想不出苏清的目的,又想不出逃跑的对策,只好挠了挠脑袋,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明月端着刚刚苏浅吩咐地茶水走到他的身旁,正要喊醒他,却见苏浅忽然睁开眼睛做了起来,茶水洒了苏浅一身,滚烫的茶水溅到苏浅白皙纤长的手上,立马红了一片。 苏浅眯着眼睛还未开口,明月便立马跪倒在地上,唯唯诺诺地求饶道:“王爷!奴婢唐突!饶了奴婢吧!” 苏浅沉声道:“我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你,不过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明月心里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浅故意的。从苏浅叫她泡茶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长青宫里已经容不下她。也是,苏浅既然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当然不会让她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可她毕竟是皇帝的人,苏浅不好下手,只好明目张胆地将她赶出去。 明月垂着头,小声道:“王爷把奴婢赶出长春宫吧,奴婢毛手毛脚的,没有资格伺候王爷……” “如你所愿。” 苏浅拍了拍袍子上的茶渍,起身站起来朝不远处的叶屠苏走去,看也没有再看明月一眼。明月依旧跪在地上,心中一片死寂。苏浅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放她回去,不过就是让她死的更惨一些罢了。 第五十一章 王妃 宫内暗波汹涌,宫外更是乱得如同一锅粥。短短半月之内,武林四大门派的掌门就死了两个,怎能不叫人惊慌? 盟主既不能出来主持大局,自然只好由几个掌门带头讨伐月冥。刘不凡用大拇指刮了刮两片小胡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了一回带头大哥。然而万事具备之时,往往都要欠上一把东风。就比如好几百号绿林英雄聚集在了皇城门外,却没有一人知道月冥究竟在哪儿一样。 刘不凡在人前得瑟了一把,忽然机智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便立马人不知鬼不觉地躲到了人后。等人群中终于有人吼了一嗓子,胡一峰才忽然发现刚刚一直站在自己身前的刘不凡不见了。 “胡掌门!你把我们召集来京城,我们可是一呼百应!如今就将我们干落在这里,算个什么意思?” 好汉甲舞了舞手上的大刀,吼道。 “就是!俺山寨还有好几十号人等着吃饭呢!奶奶/的!眼见都快到收稻子的时候了这时候嫩找俺们来算是作甚么?” 好汉乙不甘示弱地拍了拍肩上的锄头,挑着眉毛死盯着胡一峰,满脸不解。 胡一峰用袖子偷偷蹭掉了手心里的汗珠,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镇定道:“各路英雄好汉!胡某今日将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同大家商量征讨月冥的对策!如大家所知,月冥那女魔头已经杀了我们两位掌门,若是如此下去,我们几千江湖儿女任那女魔头兴风作浪,可如何向后辈交代!” 胡一峰这番讲话慷慨激昂,刘不凡站在人后,竟也忍不住羡慕了一把。然,此刻风头越甚,待会儿死的越惨。啧啧,年轻人啊,道行还是浅了些。 事情果然如同刘不凡所料,扛着锄头的好汉乙果然按捺不住:“不就是打架么嫩倒是早说呀!内什么魔头在哪儿块圪垯嫩倒是说啊!” 胡一峰闻言脸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终于还是黑了。好你个刘不凡!我说你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胡一峰哽了半天,好在灵机一动,扯起嗓门吼道:“盟主今日虽不在,可是却早早说了,若是谁能找到月冥所在,赏黄金一百两!” 人后的刘不凡脚下一个踉跄,他怎么竟没想到!那苏浅好歹是个王爷,缺什么能缺钱?胡一峰这招玩的狠,借花献佛这一招实在是记高招! “现在怎么办?” 混在人群之中的桑止不同往日华丽,穿着一身灰布衫,带着斗笠,皱着眉头推了推旁边的依旧一身黑衣的冷清绝。 二人自从告别苏苏,便一直外出办事。只是刚刚办完事,前脚还没踏入月冥山脚,便听说苏苏出了事。杀人的事情,桑止和冷清绝自然不会怀疑苏苏。叶屠苏虽然武功高强,可除了当初夺位那次,之后便再没有杀过人。况且苏浅还在叶屠苏身边,就算冷清绝再怎么不喜欢苏浅,也敢肯定他不会教唆苏苏替他杀人。再者,桑止和冷清绝曾经偷偷潜入检查过熊大勇的尸首,那样的刀痕,绝不是九环刀所为,而且杀人者的功力,根本不如苏苏的十分之一。 二人为了查清真相,一路随着武林人士来到皇城,谁知前几天又死了个宋姑。那宋姑的尸首冷清绝也看过,同杀死熊大勇一样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如今民怨四起,这样接二连三的嫁祸,显然是为了激起武林正派和月冥之间的矛盾。 冷清绝沉吟一声,用内力传了密音过去:回月冥。 桑止一脸不解,眨着眼道:“苏苏现在就在皇宫里,我们不带她一起走么?” “难道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安全?”冷清绝扯着桑止的袖子就往人群外面退,沉声道:“苏浅自会保护好她,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月冥藏在深山之中,且最近十几年来从未涉及过江湖之事,要找出它来岂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冷清绝和桑止自然也不急,淡淡定定地又在皇城的客栈里住了一日,方才动身返回月冥。 然而二人刚走,便就此错过了一桩天大的喜事。 皇城各处张贴皇榜,上面写着慎王苏浅将在五日之后迎娶慎王妃。看到皇榜的刘不凡第一时间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小子一直不出现,原来是忙着讨媳妇。 长春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都忙个不停,苏浅一言不发地趴在书案前,看着人来人往的宫人们发呆。 皇帝这次旨意下得仓促,二人自从见过皇帝回来清闲了不到十日,一张圣旨便送了来催促二人完婚。皇帝这回越是反常,苏浅心中不详的预感就越发强烈,也只有叶大教主这样缺根花花肠子的,才能整日捧着圣旨乐呵呵地笑,边笑还不忘边念叨着“俏皇帝倒是挺急”。 苏浅一阵烦躁,抄起书案上的《五洲志》便对准叶屠苏的后脑勺丢了过去,稳稳地击了个正着。 叶屠苏捧着脑勺,一脸哀怨地就朝苏小王爷瞪了过来,语气无奈道:“干的!媳妇你又闹什么变扭?” 苏浅无力地扶了扶额,也不知道叶屠苏是抽了什么风,自从前几日起便开始唤他媳妇,打她都改不过来。哦,当然,这里的“打”字显然是个夸张,若是打起来,受伤害的永远只有苏小王爷一个人。 打不过别人,自然只有逆来顺受的份。苏浅一把从叶屠苏怀里捞过圣旨,小声地凑到她耳边交代道:“你莫高兴的太早,我总觉得皇兄此举问题很大。” 叶屠苏眨巴着大眼睛,难得好学地问道:“什么问题?” 苏浅语塞,假咳了两声:“我说不上来,反正一定有问题!” “说不上来?那不就得了!”叶屠苏拍拍裙子站起来,如今到底是要作王妃的人,穿的用的自然不能随便。如今叶屠苏一身露肩长摆锦裙,香肩在外,漂亮的锁骨之间缀着一串血红的碧玺雕花,同额间那朵小小的芙蓉花钿相得益彰,长长的乌发懒懒散散地在一侧耳边挽了一个髻,垂在胸前的长发还能看出之前繁杂发式勒出的印痕,让人一看就知道如今的发型只怕是眼前这位笨手笨脚的美人杰作。 苏浅看着这样的叶屠苏微微发愣。几天之后,眼前的人儿就会成为他的王妃,就算是陷阱,只怕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地跳进去。有的时候苏浅都不得不感慨皇兄的厉害,他总能找到你的弱点,让你压根无力反抗。如今的一切恰恰就是苏浅一直以来所希冀的,又恰恰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你叫他拿什么来反抗? 苏浅伸手将叶屠苏轻轻地揽进怀里,没有让她看见他嘴边的苦笑。叶屠苏扭了扭,费力地从苏浅的臂弯中探出头来,本来绑得就松的发髻果然轻易地散了开来,柔柔地在叶屠苏的肩膀上散开一片,美得像一朵绽放的昙花。 叶屠苏歪着脑袋靠在苏浅肩膀上,似乎是在认真地端详他的侧脸。苏浅莫名其妙低头看她,叶屠苏却又摇了摇头,咯咯笑了起来,轻轻地在苏浅的脸颊上印上两朵小小的唇瓣。 苏浅一怔,惊讶的眼中随即化作一潭春水,温柔的叫人沉溺。刚准备好好惩罚怀里淘气女子,那小人儿竟朝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苏浅望着女子的背影发呆,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苏清愿意不伤害苏苏分毫,就算是苏清要他交出他的性命,他也绝不会挣扎。可若是苏清不同意,他就算拼尽所有,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整个长春宫里里外外皆是一片红色,红红火火的满是喜气。按理说,依照慎王的品阶,迎娶王妃完全可以在自己宫外的府上办。可皇帝只说是宫里办的更加盛大,是特赐的皇恩,谁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怕这芸芸众人之中,也只有苏浅一人知道,这场大婚为什么非要在宫里办不可。 席上人来人往,好多大臣都是许久不见慎王,自然都忙着同他套近乎。这偌大的皇宫里,除了皇帝和皇子,谁敢在这儿娶媳妇啊?如今这样的安排,皇上对慎王的器重,那是谁也抵不过啊。你来我往,苏浅很快被灌了半醉,最后还是勉强拖着步子,才在太监的搀扶下进了洞房。 叶大教主果然不出他所料,早就掀了盖头,豪气万丈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啃鸡腿。夫妻交杯喝的酒早已一滴不剩地进了叶屠苏的肚子。见苏浅忽然闯进来,叶屠苏吓了从位子上奔了起来,待看清来人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喜婆,才稍稍放宽了心,就着喜帕擦了擦嘴。 苏浅一股酒劲到底还是涌了上来,脑袋里头晕晕乎乎混得像锅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叶屠苏见状,赶忙七手八脚拆了头上十几斤重的发饰,费了好大的劲把苏浅拖到床上。 只是气还没喘晕,便又是一片昏天暗地。 第五十二章 疑虑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英明神武的叶大教主就这样被看上去羸羸弱弱苏小王爷压在了身下,苏浅微微上挑的眼角,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干!耻辱!绝对是耻辱! 叶大教主故作矜持地扭了扭,却完全挣脱不开苏浅的禁锢。然,这一扭扭得颇为艺术,似乎是触到了苏小王爷某处禁地,刚刚还因为酒劲惨白的一张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眉头微蹙,凤眼微挑,闷闷沉沉的一声轻哼,如同平地乍起惊雷,吓得叶大教主僵直住了身子,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叶屠苏躺在苏浅身下,僵着身子又不敢挪动,只好盯着苏浅的一张俊脸发呆。 苏浅虽是个男子,一张俊脸却是吹弹可破。雪白的肌肤衬着缓缓晕开的血色,越发显得主人俊俏到妖艳。微醺的凤眼半眯半闭,迷离之中又仿佛有两分清明,长长的凤眼眼尾微挑,再加上那两片同样上挑的红唇,美得叫叶大教主险些忘记了回月冥的路。 叶屠苏咽了两口唾沫,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食指抚了抚那双狭长的凤眸,又捏了捏苏浅高耸的鼻梁,正待要满意地缩回手去,却被苏小王爷逮了个正着。 苏浅的酒应该还没醒,眯着眼睛一点点地凑近叶屠苏的红唇,快要触到时又生生停住,转而一下噙住她的耳垂,深深地吮吸,等感觉到身下之人的颤抖,苏浅这才邪笑着松了口,凑到叶屠苏的耳边低语道:“满意吗?” 叶大教主一愣,本来被压着就已经很耻辱了,如今还要被调戏!干!她叶屠苏打架什么时候被动过了? 唔,显然叶大教主还不明白,滚床单一事和打架还是有些许差别的……虽说好像是和打架有点关系…… 叶屠苏一把拽住苏浅的衣领,用力挣脱。待二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叶大教主才觉得浑身舒畅,伸出手指就勾起了苏浅的下巴。 “媳妇!啧啧!你果然美的紧!容我以后叫你大美人罢!” 苏浅脑子里混沌的紧,哪能挺清楚叶屠苏的话,只模模糊糊应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叫我大美人么”,便彻底昏睡了过去。昨天晚上练习到大半夜的苏小王爷怎么会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睡过去了啊! 诶?你问我苏小王爷昨儿个晚上究竟在练习什么?咳咳……我怎么会知道……善哉善哉…… “所以说……昨儿个你压着我睡了一宿?” 苏小王爷提高了声音,一边哀叹着揉了揉自己白嫩嫩的胸脯,一边指着叶屠苏的鼻子质问道。 叶大教主两手一摊,歪着头道:“我只在话本子上看过又没实战过。就算是看过武林秘籍,也是要找人过两招才行的。昨儿晚上你睡得跟猪一样,我有什么办法?” 叶大教主不羞不躁的态度彻底惹恼了苏浅。苏浅皱着脸把叶屠苏逼近床角,一字一顿道:“你抓错了重点!我说的是你为什么要压!着!我!” 叶屠苏的闻言,脸颊边飘过两朵可疑的红云。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占据主导地位。叶屠苏“哼”了一声,挺了挺胸,义正言辞道:“你长得美不行啊!我盯着盯着盯睡着了!” 苏浅低头望了望叶屠苏有些散乱的前胸,忽然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然而不一会,苏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挑着眉头又将脸转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汹涌起伏的雪白。 后知后觉的叶大教主半饷才明白过来苏浅究竟在望个什么东西,怒气冲冲地掩了掩……啊,不对!是怒气冲冲地用力挺了挺胸,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各位看官应该能料到的……叶大教主哪里能等同尘世间凡俗的池中之物? 叶大教主如此豪放,苏浅也是一惊。正准备说出口调/戏小娘子的话就这么被直直地憋了回去,呛得苏小王爷上气不接下气。叶屠苏叹了口气替苏浅拍着背,惋惜道:“大美人你还是太嫩了些……” 苏浅好不容易顺过了气,闻言随口问道:“你怎么不喊我媳妇了?” “咦?”叶屠苏勾起苏浅的下巴:“你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我叫你媳妇?唉,罢了罢了,大不了大美人这个称呼我以后还是不叫了,本以为你会喜欢呢……” 苏浅恨不得抄起手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种行为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一脸无语的苏浅正准备掀起帘子下床,却忽闻身后叶屠苏碎碎念道:“大美人这个词明明是我第一次叫啊……” 苏浅闻言一愣,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叶屠苏见苏浅表情怪异,却仍然老实说道:“大美人明明是我昨天晚上触景生情想出来的新词儿啊,媳妇你怎么说我以前总这么叫你?” “第一次?” “是啊。”叶屠苏歪着脑袋问道:“难道我以前这么叫过?” 分明哪里不对……苏浅盯着叶屠苏,眼前的女子确确实实是叶屠苏无疑,可是好像哪里却又不太一样…… “王爷,该梳洗过后同王妃一起面圣去了。” 门外的太监小心提醒着。来不及细想,苏浅只好拉着叶屠苏下床,任由下人们伺候着沐浴更衣,便急急同叶屠苏进宫面圣去了。 大殿之中,苏清没有穿龙袍,只简简单单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面带笑容地坐在龙椅之上。二人行过礼、敬了茶,苏清便同往常一样和苏浅打着哈哈,只是苏浅心中有事,没怎么回应。苏清倒也不生气,只道是昨儿晚上折腾得太厉害累着了,便准了二人离开。 苏浅拉着叶屠苏手走在路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叶屠苏莫名其妙,却又不好打扰他,只好无聊地踢着石子,晃晃悠悠地跟在苏浅身后。待行至半路,叶屠苏方才发现苏浅带着她走的,并不是回长青宫的路。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叶屠苏随着苏浅七拐八绕,才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太监早已没了踪影。 苏浅终于停下了脚步,叶屠苏奇怪地打量着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干!还挺黑!” 苏浅闻言轻笑,领着叶屠苏进了屋子,方才找了火折子点了一根蜡烛。火光虽弱,却足以看清楚屋子里的陈设。屋里所有的摆件上都蒙着一层白布,上面积着很厚的灰尘,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 叶屠苏挑着眉毛戳了戳苏浅:“干嘛带我来这儿?鬼屋探险?” 苏浅一把拍掉叶屠苏的爪子,小声道:“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明明就像个鬼屋……” 叶屠苏不甘心的碎碎念,却听苏浅轻声解释道:“都叫你别乱说了,这屋子确实死过人。你再乱讲,小心人家晚上去找你。” 苏浅轻声轻语的说得挺渗人,叶大教主脖子后面的汗毛竖起了一片,却硬是挺直了腰板故作镇定。只是老天显然不怎么给叶大教主面子,一阵阴风吹过,叶屠苏立马败下阵来,乖乖缩进苏浅的怀里。 苏浅觉得好笑,却依旧轻轻地拍着叶屠苏的背,安抚道:“别怕,这里的主人死了很久了。那人原来是父皇的妃嫔,死了之后国师说这屋子阴气太重,便一直空着。这儿没什么人,我和皇兄小时候便常常来玩。今天带你来这儿,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跑这里玩?”叶屠苏撇了撇嘴嘟囔道:“皇宫里面的小孩还真奇怪……” 苏浅轻声笑着,口中却问道:“苏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叶屠苏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坏了,是不是昨天晚上自个儿太重,把好好一个聪慧美人儿压傻了。一个正常人……哦,不!是一个人!能带着自个儿老婆跑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回忆初遇么? 见叶屠苏不回答,苏浅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叶大教主见状心里一软,只好老老实实答道:“记得啊,我女扮男装调/戏你了嘛……” 闻言,苏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呢?” “然后?”叶屠苏伸手探了探苏浅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真压傻了吧……” 苏浅一把捉住了叶屠苏的手腕,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头,诱惑道:“然后呢?” 叶屠苏深吸一口气,干脆倒起豆子来:“然后我就跑青/楼里面埋伏你啦,然后你就被我埋伏到啦,然后我就把你拐走啦,然后……” “等一下!”苏浅打断道:“你还记得在倚栏院里见面的时候,你叫我什么吗?” 叶屠苏刚想回答,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好像忘了,仔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就好像脑袋里被人生生抽走了一块,只留下一片空白。 第五十三章 失忆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叶屠苏怔了怔,接着却又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称呼这种东西和银子一样都是身外之物,咳咳,别这么在意嘛……” 苏浅刚刚展开的眉头又皱巴巴地拧了起来,盯着叶屠苏的目光有些凝重。想了想,苏浅握住她的双手,郑重道:“苏苏,你还有没有忘记什么其他的东西?” “忘记其他的东西?”叶屠苏一脸莫名地歪着头,挑眉道:“我能忘记什么东西?虽说正经书卷里面的东西我记不牢,对其他的事情的记性可是一等一的好。” 苏浅望着叶屠苏,骤然间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着实是有些诡异,若她真的忘了什么事情,又怎么可能答出来呢?握着叶屠苏的小手慢慢站起来,苏浅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之后再慢慢观察。 回长春殿的路上,苏浅俨然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叶屠苏默默地跟在苏浅身后,一时间心情也低落了几分,忍不住地开始思索苏浅问她的问题。按理说若是忘记什么东西,总不至于忘得干干净净,就算记不清楚,好歹会有点眉目。可苏浅问她在倚栏院时自己对他的称呼,自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这件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样。 凝了凝神,叶屠苏决定从她和苏浅的第一次相遇开始从头回忆一遍。可刚开始,叶屠苏就愣住了。 察觉到身后之人脚步上的停顿,苏浅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叶屠苏,却发现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时候? 叶屠苏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鞋面儿,心里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刚刚还记得的,明明她刚刚还记得的…… 叶屠苏手足无措的表情惹得苏浅一阵心疼。管不了什么皇宫、什么体统,苏浅一把将叶屠苏揽进怀里,一边细细地摩挲着她的长发,一边小声安慰。叶屠苏慢慢悠悠地回过神来,望着一脸焦急的苏浅,忽然咧开嘴露出了大白牙,嘲笑道:“媳妇你做什么这么着急?” 叶屠苏此番倒是教苏浅愣住了。苏浅上上下下将叶屠苏检查了个遍,见确实没有大碍,方才叹了口气,满脸哀怨道:“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啊。”叶屠苏抬起右脚晃了晃:“我看鞋面似乎有些脏了,在想是教人拿去洗还是直接重新买一双。唔,反正我夫君有钱。” 叶屠苏难得的一句夫君终于教苏浅心中舒畅了一回。重新牵起叶屠苏的手,苏浅走在前面,笑道:“是啊,反正我有钱,随你花。” 只是这一次苏浅没有注意到身后叶屠苏骤然变得凝重的面孔。 苏浅和叶屠苏自从婚后便算是彻底被软禁了,连之前给苏浅送府中点心的小厮都再没有出现过。得不到外界的消息,之前在朝中也没有拉拢什么亲信,如今苏浅如同困兽,完完全全和外界阻绝。就连长春宫里的宫人们也渐渐开始犯了疑,现今他们也是得了新规矩,没有命令不得迈出长春宫殿半步。 又过了半月,终于连小厨房里面烧火的小宫女都发现了不对劲。 “陈嬷嬷,这王爷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胡说什么!”陈嬷嬷小心地望了望四周,见无人,方才拍了拍胸脯,小声斥责道:“你个小丫头,这种话是你该说的么?要不要脑袋了?” 小宫女有些委屈地嘀咕道:“本来就是么……肯定惹得不轻,不然为什么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禁了足……本来还想把这个月的银子带出去给爹娘,眼下已经晚了好几天了,不知道他们……” “还说!”陈嬷嬷严厉地打断了小宫女的话。刚站起来,却忽然发现了静悄悄蹲在厨房角落里捧着鸡腿的叶屠苏。陈嬷嬷心头一惊,王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那啃了一大半的鸡腿……俨然是有一会了…… 察觉到有人发现了自己,叶屠苏从鸡腿里抬起脸来,撩起上等的绢丝袖子胡乱抹了抹嘴,尴尬道:“你们继续继续……呃……那个……我什么也没听到……” 陈嬷嬷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自个儿在宫里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终于还是栽在了今天。可待小宫女将她搀扶住,再抬头去的时候,偷吃鸡腿的王妃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禁足?” 郁郁寡欢的叶屠苏走在回屋的路上,若有所思。刚刚宫人们所说的禁足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同苏浅如今呆在宫里是被皇上关起来了?想到这里,叶屠苏猛地一怔。当初自己是怎么进宫的? 忽然一阵心悸,叶屠苏晃了晃身形,刚刚站稳,面前忽然笼下一片黑影。叶屠苏抬头看去,苏浅手里抓着一册医书,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神色间竟还带着两分责备。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刚眯了一会便找不着你了。” 着实不能怪苏浅大惊小怪。这几日,叶屠苏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苏浅也懒得管软禁之类的事情,只没日没夜地不停翻看各类医书,连一些旁门左道用来炼丹的秘籍也不放过,可是却查不出半点眉目。即便是宫里最好的御医,也看不出个究竟,只道是王妃心中思虑太重,好好休养,假以时日便能康复。可如今足足休养了半月,不见好便罢了,原先只是记不清楚从前的事情,现今却偶尔连方才发生的事也不记得了。 叶屠苏本来有些恍惚,见苏浅着急,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依旧捏着的鸡腿,莞尔笑道:“你睡着的时候我肚子饿了,去厨房找些吃的。” “怎么不找下人直接送到房里来?”苏浅将叶屠苏手里的鸡腿随手丢掉,也不嫌她手上油腻,扯过自己雪白的袖子就替叶屠苏一根一根手指仔细擦拭。 叶屠苏看着苏浅上的五根手指印,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可怜巴巴的鸡腿,笑道:“鸡腿不能乱丢啊!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对啊!” 苏浅眉毛一挑:“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谁说的?” 叶屠苏一愣,仔细想了想,面上忽然有些慌乱。苏浅见状,立马将叶屠苏紧紧搂进怀里,小声安慰道:“没事,别怕。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啊……乖……” 叶屠苏躲在苏浅的怀里,用力地闭着眼思索。过了好一会,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叶屠苏轻轻地从苏浅的怀里挣脱出来,笑眯眯地望着他,故作轻松道:“谁说我忘记了,是狗剩,冷清绝。他最爱绷着脸骂我了。” 苏浅心疼地揉了揉叶屠苏的脑袋,柔声道:“嗯,你是记得的,记得的。” 自那日之后,苏浅小心翼翼,再也不对叶屠苏提起以前的事情,只要是她不记得的事情,他便也假装不知道。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叶屠苏渐渐地开始忘记自己刚刚是不是吃过饭、是不是睡过觉。有一次则是忘了自己刚刚练过剑,也不听苏浅劝阻,硬是连续练了一整天方才停手,第二天手抖得连筷子都举不起来。 如此下去自然不是办法,宫里的御医诚然不行,外面却也不缺能人异士。苏浅琢磨了好几日,终于琢磨出了混出宫外的办法。 “王爷您说什么!”陈嬷嬷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苏浅,就差没有伸手掐把大腿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本来陈嬷嬷就没觉得一个王爷鬼鬼祟祟地来找自己这种在小厨房烧饭的老婆子能有什么好事,可再怎么样,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陈嬷嬷是在长春宫呆的时间最长的宫人,从苏浅小时候起,她便一直在小厨房里干活。整个长春宫,苏浅上上下下盘算了一遍,也就只有这个陈嬷嬷他最放心。苏浅将手里的一袋金叶子塞进陈嬷嬷手里,似有意无意地提到:“嬷嬷的儿子也该到了参加科考的年龄了吧……” 陈嬷嬷一愣,点了点头。是啊,自己本来就是个烧火婆子,哪么可能让儿子继续吃苦?儿子寒窗苦读了十多年,如今到了应考的年龄,缺的就是银子铺路。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陈嬷嬷只觉得手上分外沉重。自己虽然没什么钱,可到底是宫里见过世面的,这么一袋子金叶子,若是换成了银子,别说是考科举了,就是直接买个官,想必都是有余的。 衡量了轻重,陈嬷嬷心里终于有了犹豫。若是自己一条贱命能换来儿子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当。 陈嬷嬷小心翼翼地将袋子塞进怀里,点了点头,道:“王爷您尽管吩咐,奴婢赴汤蹈火也一定替您办好!”